第111章 细思极恐 衣角微脏。
昔年卡里尔·柏布斯短暂控制军部那几年, 态度更强横、暴戾,哪怕是上议院都无法插手,以至于后来即使早早卸职, 余威仍在, 精神力失控之后,借军团的手,差一点将整个联邦拖入深渊。
这个名字成为联邦的禁忌,被关押在重刑犯的囚牢之中, 迟迟没有被审判,此后军部的权柄一再受限, 但谁都清楚, 一切都只是明面上的限制。
有些旧事时隔经年, 像是一道裂隙,还横亘在心头, 丹尼尔·斐厄有时候会想,假如当初没有将伊西·温斯特带到宴会上, 也许卡里尔和那位帝国的雄子一辈子都没有相见的机会。
他被卡里尔·柏布斯强逼着从布列卡星离开,不久后便收到婚讯, 温斯特家族狂欢般庆贺他们的胜利, 并因为这桩政治婚姻而实实在在收获了许多好处, 得以再次绵延存续。
远隔千里,他犹豫许久, 还是给伊西发送了庆贺新婚的祝福信息,才发现所有的联系方式, 都被伊西单方面拉黑了。
是那位雄子一贯的处事风格,激烈、固执,一旦不顺心, 便要长久对峙,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表明自己的决心。
卡里尔的性格恣睢高傲,做雌君或许并不及格,但权势足以弥补诸多的弊端。
就这样吧,丹尼尔想。
没有结局也许是一件好事。
他突然觉得过往所谓玩弄情感的消遣太过可笑,像是自己和自己较劲,能证明什么?
反倒只衬托出他的无能为力。
谁都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会那样惨烈。
·
星网上,布莱登大厦的直播视频以一种飞快的速度突然蹿火,热度从亚述星扩散出去,仅仅三个小时,就登上了整个星域的热门榜。
那个模糊不清的原直播画面被完整地录制了下来,有技术博主花了极大的精力对画面逐帧进行修复,在自己的账号上传了更高清的版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张面孔。
而这个清晰版的录像,瞬间爆火。
#帅是一种感觉
#布莱登大厦 事件
#亚述星
星网的热门齐齐整整,除了视频末尾的军部飞行器为热度大添了一把火,能爆火起来,单纯是因为视频里的主角帅得太超过了,尤其是经过高清修复之后,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孔经过修复,单是眉眼便鹤立鸡群。
【虫神,原来我是雌同啊。】
【热血沸腾了,看得我在床上打了个滚】
【A级雌虫如同玩具,这是什么实力?】
【也是军雌吗?站在科维奇上将旁边,完全旗鼓相当!】
【应该是某位被家族追杀的贵族雌虫吧,涉及上层的恩怨。】
【从头到尾游刃有余,连骨翼都没展开。】
【七个遍体鳞伤,一个衣角微脏。】
【……我怎么觉得这个面孔有些熟悉?】
【我也觉得。】
【真的很熟悉!!!在哪里见过吗?】
【谁还记得鲁大师?】
讨论原本热火朝天,突然冷不丁沉默下来,一直到有大胆的虫放出一段录像,然后抛出疑问:“为什么亚述星的这位雌虫,和鲁大师直播间里搭讪的那个雄虫长得一模一样?”
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的热点事件,突然被合在一起。
间隔的时间并不久远,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哪怕星网留下的痕迹都被审慎地删除,但话题浏览量早就超过千万,并非所有虫都是瞎子。
记忆瞬间被唤醒。
【好像啊,是一个雌父生的亲兄弟吗?】
【竟然还有虫记得那个雄虫阁下。】
【大师直播间都不让提了,一提那场直播就黑脸。】
【老天,雄虫阁下还有一个雌虫弟弟吗?】
亚述星处在凌晨,但联邦的星域太过庞大,什么时间段的都有,讨论热情高涨,不断有虫发帖、顶贴。
星网突然蹿出一个开玩笑般的热贴——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兄弟,就是那位雄虫阁下本虫?】
【楼主:细思极恐。
对比了下修复过的视频版本的虫纹,可以看到和那位雄虫阁下的虫纹几乎完全一致。
「图」、「图」
而且,亚述星那位“雌虫”真的疑点重重,作战方式也相当诡异,没有张开过骨翼,设身处地地想想:哪怕你是一名S级雌虫,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你能忍住不虫化吗?】
·
该聊的聊过,一直等奥兰德情绪转好,魏邈才笑着问:“什么时候恭喜我成为S级?”
他语调揶揄,轻松愉快,奥兰德却偏偏不想如他的意,闷闷地说:“我吓都吓死了。”
魏邈替他擦净眼角的泪珠,说:“放心,我也不会再变成SS级了。”
没机会再吓第二次。
这话奥兰德听懂了,问:“是不是那个教授逼您的?”
他想骂得更狠一些,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更严重的话。
只是神色还是咬牙切齿的。
“当然不是。”魏邈笑了起来,“是我觉得有机会突破S级,恰逢良机,所以脑子一热,就扛起枪开始突突突大乱斗了。”
他尽量说得轻松,还带着拟声词,却见奥兰德的神色又落了下来,胸膛起伏半晌,盯着他,不语。
魏邈问:“真吓坏了?”
“……嗯。”
很多话闷在心里没说。
来的路上,有那一瞬间,他只有后怕,想,假如他的雄主真的有事呢?
真的出了事,报完仇,他就带着全部虫一起死,然后把维恩捎上,再去缠着他。
死也要死在一起。
雄虫看在幼崽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他。
魏邈扬了扬自己裹着一层厚厚纱布的胳膊,冲奥兰德招招手,说:“那你安慰安慰它吧。”
烫伤,冷敷完,剩下的全是血泡。
奥兰德抿了抿唇,放软了声调,问:“还疼不疼?”
魏邈眯起眼,心道废话:“当然。”
奥兰德立刻停下脚步:“我带您去治。”
“……”
等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一道复杂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魏邈抬起眼,便看见那位陌生的中年雌虫挪开目光。
——丹尼尔·斐厄。
斐厄家族和柏布斯家族不睦这件事在贵族中从来不是秘密,两个家族之间积怨已久,当初奥兰德进入上议院,丹尼尔·斐厄便旗帜鲜明地投了反对票,彼此互有摩擦。
利亚·科维奇从座位上不紧不慢地站起:“莱尔阁下。”
雄虫和柏布斯上将站在一起,看起来相当般配,利亚顿了顿,才例行公事地问:“您胳膊还好吗?”
魏邈笑着应道:“还好,就是多了些负重。”
奥兰德不满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唇角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魏邈不明所以地看他。
又怎么了?
“柏布斯议长。”丹尼尔·斐厄道,“没想到您也来亚述星了。”
无论看多少次,他很难把眼前这位雌虫和伊西联系起来。
奥兰德的长相和他的雌父也并不相似,只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睛继承了卡里尔的,被骤然问好,只温和地提醒:“斐厄先生,你的办公楼在隔壁。”
军部从来不欢迎外客。
在雄虫面前,他收敛了往日的作风,为魏邈拉开椅子,自己则站在雄虫身后,纡尊降贵地说:“科维奇军团长应该已经为你解释过了,只是核查事实,等核实之后,便一切照常。”
他心情好,此刻内心风和日丽,不介意客串一把客服,回答几个愚蠢的疑问。
利亚给魏邈递了一杯矿泉水,成功收获了一句“谢谢”。
他便心满意足地坐下。
“那再好不过。”丹尼尔·斐厄面色不变,仿佛不经意般提起,“……还是第一次看到莱尔阁下,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年轻,难怪我们的议员长要藏着掖着。”
这句藏着掖着,成功让奥兰德的神色微变。
没有雄虫喜欢享受这样的待遇,他同样心虚。
魏邈喝了口水,装没听懂,礼尚往来地说:“斐厄先生看起来也不老。”
第112章 可能 懂得都懂。
“真的吗?”丹尼尔身体前倾, 绿色的眼睛闪烁了一瞬,朗声笑道,“希望如此, 鲜少有虫这样评价我。”
这位雄虫比预想中更沉得住气。
丹尼尔·斐厄笑容古怪, 收回了试探的目光。
能和奥兰德·柏布斯相处五年,明面上依然风平浪静的雄虫,恐怕不单是养气功夫要做到极致,更得找准自己的定位。
这对一向娇生惯养、被捧到天上的雄虫来说, 是项相当困难的工作,没有谁愿意被雌君牢牢压过一茬, 连基本的自由都被限制。
尤其是这位雄虫本身足够优秀的情况下。
卡里尔给温斯特家族的“酬劳”足够丰厚, 更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 才完全占有了伊西。
而奥兰德·柏布斯付给这位雄虫的报酬,又到底是什么呢?
无论之前如何, 如今酬劳或许要更新换代了。
——因为眼前这个雄虫,精神力从A级变成了S级, 虫纹的形状将这一信息写得明明白白,不容掩饰。
谁都清楚, 一名新诞生的、S级的雄虫对联邦意味着什么。
其存在便是一座金矿。
雄虫决定了幼崽精神力的下限, 和这位雄虫交合, 意味着有很大概率能够诞下精神力S级以上的虫蛋,甚至可以批量生产。
只要生得够多, SSS级也未尝没有概率!
哪怕是雌侍的位置,也足够被哄抢一通。
旧有的平衡被打破, 他不相信一位S级的雄虫权衡利弊之后,还能继续安于傀儡的位置。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栋大厦、几百名员工算什么?
科赛·斐厄又算什么?
丹尼尔甚至想把科赛·斐厄打包扔给莱尔阁下当个雌奴, 不登记金属牌,等科赛怀孕之后再接回家族,多怀几个虫蛋,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莱尔当然不吃亏,相当于免费多了个发泄的工具。
最大的问题是——
这位S级的雄虫,偏偏是奥兰德·柏布斯的雄主。
金矿被独占得严严实实,设置了层层障碍,不容外者觊觎。如何在没有开采证的情况下,挖一铲子墙角?
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便见奥兰德将监控切到科赛·斐厄的囚室,这位雌虫经过连翻的审讯,面容疲倦,眼神空洞,浑身散发着“已老实”的气息。
“科赛还算一个可造之材。”如同评点晚辈一般,奥兰德的目光掠过屏幕,随意地道,“他今晚受惊了。”
谁也没觉得他以这样的语气评点同辈的雌虫有什么不对。
丹尼尔不在意地道:“宴会的宾客出了岔子,尤其是莱尔阁下这样的贵客,作为组织者便要担责,您不用顾虑太多,我完全能够理解。”
一个晚辈而已。
奥兰德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眼底却冰冷:“启用他之前,性格还要再磨一磨。”
在宴会厅不分青红皂白便给陌生雄虫抛媚眼的贱雌,性格当然要再磨一磨。
审讯有条不紊地进行,声音直接传导到耳机里,一直到科赛·斐厄情绪接近崩溃,额头浮现出青筋,已经要起直接的肢体冲突,他才不紧不慢地喊了停:“可以了,停止审讯。”
雄虫就在一边,他要学会适可而止。
·
魏邈没有在中控室逗留太久。
稍作寒暄之后,他便直接前往关押弥赛尔教授的囚牢,趁这会儿大脑还清醒,先把教授给捞出来。
有些事一码归一码,不厚道归不厚道,但他同样心里清楚,假如那会儿当真遇到生命危险,弥赛尔教授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是一场完全仿真的晋级赛,而防护网就在身边。
一路上,奥兰德的神色并不好看。
“……不行。”他下意识拒绝,过了一会儿,才给出理由,“他太过分了。”
他恨不得把弥赛尔·布曼用全部刑罚折磨一遍。
“我也觉得过分,坏老师。”魏邈一只手放进兜里,温声细语地哄道,“我保证之后不和他一起冒险了,好不好?”
奥兰德不吭气。
魏邈问:“又不高兴了?”
一边说,一边慢慢向前走,过了片刻,他才听见奥兰德的声音:“……没有。”
·
第二军团的效率相当迅速,仅仅一个晚上,便将参与这场袭击的全部虫逮捕,其幕后指使塔顿·布曼同样被摘了出来,是弥赛尔教授的叔叔。
除了尾随于悬浮车之后的那七名雌虫和三辆飞行器,宴会厅里还有四名塔顿·布曼的探子、一百英尺外,潜伏了另一队雌虫。
整个布曼家族人仰马翻。
星网上,相关的新闻同样飞快发酵,魏邈的身份终于在第二日的黎明,以揣测的形式被扒了出来。
相较于上一次偶然曝光时的雷声大、雨点小,这一次的声势更为浩大,远远超过了普通热点的范畴。
在联邦民众的普遍认知之中,雄虫的躯体和战斗完全不沾边儿,想要鞭打雌虫,都要在雌虫佩戴颈环、压制精神力的情况下。
「柏布斯议员长的雄主」、「莱尔阁下」飞快地成为热榜头条,四年前魏邈在星网留存的仅剩的曝光照被再度扒了出来,直接飙上了热门榜第一。
猜测纷繁复杂,解读多种多样。
【完全一模一样。】
【不可能是那位先生的雄主,议员长的身份和地位,出行都需要严防死守的,会有不少保镖,怎么可能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走向越来越奇怪了,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名雄虫阁下,雄虫的体能和亚雌差不多,哪怕是一个A级的亚雌,都可能走不出悬浮车,更别说有这么好的臂力了。】
【真以为佩戴机械臂就能万事大吉?需要精神力来操控的,另外还得依靠本身的力量去平衡。】
【……旁边那位看热闹的、S级的雌虫还有虫不知道吗?叫弥赛尔,是歌尔大学的地质学教授,而莱尔阁下之前在公开演讲时提到过,他就是歌尔大学毕业的啊,还不能佐证身份吗?】
【他为什么看热闹?和那七个雌虫是一伙的吗?】
【……越说我越觉得是雄虫了。】
【@雄虫保护协会,是不是雄虫?如果真的是,请调查事情的起因、经过,担心这里面有阴谋。】
【突然想起来,很久没有见过莱尔阁下了,我几乎以为自己失忆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只是一种可能,是那位议长先生策划的这起袭击事件?毕竟懂得都懂……】
第113章 照顾 同类。
魏邈看到星网乌泱泱一片的热帖的时候, 是在医院。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总算得到解放,他穿着淡蓝色的病号服,整间楼都被清空, 只剩下他一位病号, 医生、护士倒齐齐列岗,场面颇为隆重。
行李箱还落在酒店,偏偏参宴的那套西装被毁了个彻底,被奥兰德顺手扔进军部的垃圾桶。
管杀不管埋。
因此, 魏邈吊诡地发现,他竟然没衣服穿了。
从医疗舱出来, 他紧急在光脑上下了单, 等衣服送过来, 便看见那条帖子,说亚述星这场当街袭击事件, 是柏布斯议员长要“谋杀雄主”。
他饶有兴致,匿名发了条评论:是的, 我是那辆被撞毁的悬浮车,我证明这个猜测是真的, 柏布斯议员长罪不可赦!
刚发出去, 下面便刷出来不少留言。
【真的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布莱登银行大厦, 我证明这个猜测是真的。】
【我是赫尔诺,我证明这个猜测是真的。】
【我是监控, 我证明……】
星网的民众尚未经历反串、自黑、灌水的互联网模式,这会儿冷不丁横空出世一位“悬浮车”, 思路很快被打乱了顺序,评论区都笑疯了。
这条玩梗的评论脱颖而出,演变成一条公式:
【我是, 我证明,罪不可赦!】
当一个事件有娱乐化的动向,阴谋论便没有了被揣测的空间。
他光脑上有好几条未接通讯,有同事、温弥,还有楚越的,偌大的现实社交圈都被波及,足以证明传播的速度之快,魏邈一个个回复完,他向来报喜不报忧,回了一圈没事,便见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将近凌晨,亚述星在下雨,淅淅沥沥混在昏聩的夜色里,等天渐渐明朗起来,便又开始消失,奥兰德下楼的时候没有带伞,此刻浑身都散发着凉意,头发潮湿,左手提着刚送来的衣服,靠在他身边坐下。
“我问过医生了,”他轻声问,“并无大碍,但精神力紊乱,委屈您在医院住一天,我们明天出院,可以吗?”
雄虫精神力晋级是小概率事件,他同样全无经验,只能照猫画虎,按照雌虫的分化来照顾。
他不清楚雄虫到底难不难受,哪怕只有这种可能性,便觉得坐立难安。
处在医院的疗养室内,整个套间宽敞明亮,一片寂静,卧室配置了两张软床,一张医疗舱,剩余的配套是顶奢酒店的配置,但相较于庄园来说,只能说是弹丸之地。
他的雄主住在这里,当然是委屈的。
他一凑近,魏邈新诞生的精神力触角便开始发痒,他从未感受过这样强烈的意动,仿佛雌虫比女人更吸引他,想把这个大号的猎物叼进嘴里,折磨一番。
半晌,才挪开眼睛。
刚刚在第二军团全靠疼痛克制,这会儿骤然解脱出来,聪明的智商便又忍不住占领高地了。
“我听经验老道的雌虫医生说,雄虫晋级之后很需要疏解。”奥兰德低声说,堂而皇之地将黑色的大衣的扣子解开,锻炼得宜的肌肉线条便径直露了出来,他没穿衬衫,晶晶亮的胸链绕在脖颈和胸肌上,上身不着寸缕,半跪在魏邈面前,仰视道,“您想要吗?”
他肤色白皙,透明的金属银链装饰在身上呈倒V型,如同被保存完好的艺术品,之间的凹陷处夹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水晶,在灯下散发着温润的光彩。
结婚五年来,他鲜少这样不知廉耻地主动求欢,也从未佩戴过这样的装饰品,只觉得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心也提到嗓子尖。
雌虫讨好雄虫的把戏很多,但都建立在雄虫对雌虫的身体感兴趣的情况下。
魏邈垂眸凝视他,半晌,饶有兴趣地勾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从颈后挑起链子,奥兰德呼吸很快急促起来,他问:“三个小时前才问过,这么迫不及待?”
奥兰德想说什么,下一秒,一个简单粗暴的吻便落了下来,一切都被堵在口里,魏邈蒙住他的视线,弯下腰,直接吻了进来。
他少有这样占有欲强的时刻,不像是吻,倒像是对雌兽的标记,将奥兰德烙成自己的附属品,奥兰德很快腿脚发软,却并不后退,反倒向前迎了上去。
他眼睛被蒙着,看不见任何事物,精神力似乎也受限于同一区域,被无声地包裹起来,固有的精神海被侵入,雄虫的气息近在咫尺,成了唯一有安全感的领域。
他仿佛成了雄虫的所有物。
等这个漫长的吻结束的时候,奥兰德已经七荤八素,一边急促的喘息,眼眸还直愣愣地注视着魏邈,脸颊潮红,这下不止头发被雨淋湿了,眼眸也湿润起来,像是落进水里,淋了层蜜一般。
“雄主。”他按耐不住,用脸蹭了蹭雄虫的手掌,低声催促般地唤。
魏邈打量般环顾他的全身,像是衡量一件货品,半晌,才低笑了一声:“准备挺充分。”
他揉了揉奥兰德的头发,示意道,“去床上。”
奥兰德便踉踉跄跄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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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天光大量,阳光一点一点落到室内,蔓延到魏邈的指尖。
“星网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魏邈环抱着他的腰,懒洋洋地问。
那件病号服被奥兰德扯个干净,不翼而飞。
奥兰德微怔,道:“您介意吗?”
星网的舆论最初他便知情,但却无暇顾及,发酵之后再压下去,却没有上次容易。
说话藏一半露一半,魏邈问:“介意什么?”
雄虫的眼眸太过专注,奥兰德早已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怎么想,便忍不住怎样说:“那些虫子议论您。”
语调微冷。
魏邈想,完了。
他竟然能流畅地理解奥兰德的想法。
虫族精神力等级越高,情感需要越淡薄,种族的天性便是硝烟和掠夺,族群之内拥有一条完整的鄙视链,他如今终于有了微妙的理解。
就像人类不视黑猩猩为同类,奥兰德对待同族,态度也大抵如此。
不必共情、不必深究,偶尔好奇,但保持距离。
魏邈想,他曾经是黑猩猩吗,又到底在什么时候,在奥兰德眼里修成了“人”?
“没关系,我不介意。”他若有所思地盘了遍记忆,结婚五年来,哪怕是分床睡的那三年,彼此的表面功夫也做得相当到位,他一直没琢磨透奥兰德的所思所想,只以为是单纯的面子工程。
但就当他自恋,哪位黑猩猩,值得这样漫长的面子工程?
他道:“写个声明,澄清一下吧。”
热度终归不能这么无下限地膨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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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部的公告草拟得很快,直接公布在官方网站上,简洁明了地解释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将布曼家族的纷争简化,写成了“蓄谋的恐怖袭击”,同时确定了被袭击者的身份是一名雄虫。
除此之外,没有提及任何身份。
却也相当于间接承认了视频里的雄虫,便是柏布斯议员长的雄主。
公告一出,星网一片哗然。
第114章 不开心 吉祥物。
热度比预想中更猛烈。
之前都只是些不成气候的猜测, 虽然讨论得有模有样,但真正信的到底还少,军部的公告如同给煮熟的开水加了盖, 火骤然腾起, “砰”一声迸裂开。
首先爆的是那个高清修复版的直播录像,原本这条视频虽然惊心动魄,但大多民众都只是看个新奇,如今每一帧画面都被详细地截图, 但凡魏邈的正脸出现在屏幕上,评论便飞速疯长。
黑夜里, 雄虫的面孔被霓虹灯光和机械臂启动时的光芒覆盖, 大多情况下, 只能看清楚狙击时狠辣果决的动作,快、准、狠, 处在密密麻麻的虫化躯体和骨翼之间,看起来几乎全无还手之力, 但却如同丝线,精密地操纵起庞然大物的雌虫的身躯, 血线溢出, 神色从头到尾, 镇定得让虫头皮发麻。
一场杀戮的艺术。
而那名雄虫的名字,在四年前, 还曾被冠以「风度翩翩」、「稳妥」、「相敬如宾」这样毫无危险性的前缀,作为新时代支持雌虫各项权益的雄虫代表, 为自己雌君的权柄站台,而短暂地站在聚光灯下过。
【承认了吗?】
【crazy……】
【神啊,真的很难相信那是莱尔阁下。】
【到现在还保留有当时莱尔阁下的照片……太帅了, 别问用来干什么,其实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但感觉很难相信。
「图」】
照片里,魏邈穿着米白色的针织毛衣,浑身全无装饰,懒洋洋地站在竞选台的角落,身材挺拔、笑意清淡,注视着站在最中央的奥兰德,神色柔和、放松。
【天杀的,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我的雄主!】
【四年过去,怎么脸还是这么抗打!】
【这真的是一个雄虫能做到的吗?我是雌虫,感觉视频里那些虫一个都打不过。】
【因为你是废物,但莱尔阁下不是,满意了吗?】
【我印象中莱尔阁下是A级精神力,其实只控制一名A级雌虫是有可能的,但这也太夸张了。】
【莱尔阁下现在会不会已经晋升为S级了?】
【虫纹被挡了一半,看不全。】
【突然想起来,莱尔阁下之前的梦雌就特别特别多,还建了一个专门的网站,收集莱尔阁下的视频cut,做各种剪辑,真的蛮疯的,有很多虫还疯狂辱骂那位先生,觉得他不配做莱尔阁下的雌君。
不过没存活多久就消失了,第二个网站也被关停,莱尔阁下也没有再活跃过。】
【卧槽,所以当时在金枕星,鲁大师想要搭讪的是议员长的雄主?!】
【大师安全。】
【我们大师一定要注意危险啊!】
【现在回头看,真的是大师整得最狠的活儿了,感觉莱尔阁下能直接一只手撂翻他,但还亲自骗了他五百星币,真的小惩大诫。】
【议员长当初竟然没封了大师的号?】
·
奥兰德·柏布斯收到雄虫保护协会的致函时,是在下午。
下方涨得发疼,生殖腔被灌得满满当当,腰部发麻,胸口也被链子勒得发痒,他观察脖颈上存得很淡的吻痕,纪念般拍了照,眼眸餍足地弯起,上传到终端的保密箱里,存储好。
只给自己看。
输入日记:「又一次。」
结束之后,他在雄虫面前吞服完膏状的避孕药,做完吞咽的动作,便悄悄吐了出来。
避孕药在联邦并不常见,主要是为了避免一些见不得光的、连雌奴都称不上,甚至没有登记金属牌的雌虫揣上不该揣的虫蛋,否则还得劳烦打胎,惹雄虫烦心。
奥兰德此前还从未吞服过这样的药,做出吞咽的动作的时候,即使无色无味,也没有多余的副作用,却感觉喉咙如同火烧,无名的痛意蔓延到心里,烫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动作特意变得慢吞吞的,以为他的雄主会制止,但雄虫却没有做出更多的表态。
哪怕态度转圜,他的雄主还是不想让他再怀一个幼崽。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环绕的雌虫会越来越多,他的存在会越来越可有可无。
星网上许多不受宠的雌君,以为拥有一些共同的回忆、生了几颗虫蛋便可以躺在功劳簿不动,懈怠之后,很快便被新的雌侍替换了位置,婚姻不顺,只能上网发泄,变成怨雌。
口气很冲,看到婚姻幸福的雌虫,第一反应不是祝福,而是嫉妒、眼红和辱骂。
——你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蠢得冒烟。
但这于他而言,也是硕大的警醒。
他从小接受过极为严苛的反俘虏训练,就连魏邈也没发现他把避孕药又吐了出来。
奥兰德眼眸沉沉,拂过小腹的位置。
一定要争气。
他的雄主会很喜欢这个雄虫幼崽的,也会更喜欢他。
·
魏邈从医院的心理咨询科回来,新生的精神力触角和旧有的并不相融,需要花一点时间来稳定,就像主机游戏更新了新的DLC,大脑短暂宕机,会莫名思绪迟缓。
“莱尔阁下,您的精神力反应很强烈,而且具有很强的进攻性。”心理医生是一名雌虫,年龄在虫族也算老年,经历了帝国和联邦两个年代,语调也慢吞吞的,“这是相当罕见的情况,可能还需要一点适应期。”
他早已闭门谢客,若非诊治的对象是联邦唯一一名S级的雄虫,不会有出山的可能。
“……”被这样一位实打实的百岁老先生尊称为“您”,魏邈觉得折寿,问,“您觉得具体还要多久?”
医生说:“或许要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吗?
魏邈客气地起身告辞。
大鱼吃小鱼,一切新生的情绪在逐渐在变得可控,他不允许雄虫的天性压过维系这些年的处事习惯。
今日上午的时候,便明显是情绪为主导。
他打开灯,将中午的盒饭搁在疗养室的大理石茶几上,新买的外套被揉干、烘烤,方便他的穿戴,魏邈微微拧眉,走进套间的卧室,便看见奥兰德躺在床上,把自己包成蛹,不动。
明知道SS级雌虫的身体素质有多变态,他还是下意识摸了摸奥兰德额头的温度。
“还疼吗?”他把奥兰德翻了个面儿,拽到怀里问,“怎么睡这么久?”
奥兰德栗色的发梢在他手里打转,眼眸仿佛才睁开,还残留着睡意,魏邈将手收回来,垂下眼,温度适宜。
他问:“傻了?”
“……没有。”奥兰德还有些怔松,静静地抬眸看着他,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狠狠吸了一口气。
魏邈没拒绝,手从后背滑下去,轻巧地替他揉了揉腰侧的窝,若有所思,说:“吃饭吧。”
奥兰德便笑了笑。
他难得情绪外露,坐在一侧,勉强吃了一块牛排,便翻箱倒柜找营养液,他全年控糖,只吃蛋白,剩余的营养靠营养液来维持,体脂率常年维持在11%左右。
魏邈看不过去,把他拉回来,说:“多吃点儿再找。”
奥兰德“嗯”了一声,叉起一块西蓝花,放进嘴里。
魏邈撑起下巴,抬眸看他。
奥兰德眉弓高,脸部轮廓立体深邃,睫毛淡淡垂下,在眼睑投下一片细碎的影子,他手紧了紧,抿唇。
“为什么心情不好?”魏邈问。
“没有。”奥兰德嗓音沙哑,隐有羞耻,低声说,“只是有些腰酸。”
不止是这里,哪里都酸酸胀胀的。
魏邈咬了口舒芙蕾,不轻不重地问:“那下次不这么久了,好不好?”
“……”奥兰德摇了摇头,“不要。”
魏邈已经慢慢把笑收了起来。
“说点你真想说的,奥兰德。”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颇严厉的语气,奥兰德嘴唇动了动,眼眸瞬间抖了抖,连带着睫毛也跟着翕颤,他吓得下意识要把自己吐避孕药的事情和盘托出,但欲望却又压抑住了恐惧。
——不能说。
心又变得酸楚起来,他想,不能说,说了就连一点可能性都不给他了。
他最后还是避重就轻地说:“雄主,我不想吃避孕药。”
“……”
大眼瞪小眼。
魏邈没想到是这事儿,微微怔然,他大概捋清楚了奥兰德的脑回路,想了想,才道:“……是我的问题,之后我吃吧。”
相较于上辈子,“避孕药”也确实只作用于避孕而已,药品的副作用在虫族趋近于无,他便没有过多在意。
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没道理要奥兰德吃药来解决。
奥兰德“嗯”了一声,这回笑容的幅度真诚了些。
他总是忘记,他已经不是雄虫的雌君了,不该要求他的雄主像之前那样对他。
……要有当情虫的觉悟。
生殖腔长在他身上,只要再怀上,他的雄主一定会认的。
喉咙里的火又烧了起来,离得越近,越欲壑难填,他换了个话题:“雄虫保护协会想要过问您的情况,主要想确认您的精神力等级,需要我帮您联络吗?”
贵族之间的信息相当灵通,奥兰德并未强硬地禁止信息的扩散,哪怕再没有安全感,他也不想在这上面动手脚。
联邦刚成立时,雄虫保护协会还臭名昭著,权柄无限庞大,随着制度的完善,越来越像是一个吉祥物。
但再怎么吉祥物,出了个S级的雄虫,尤其是遇袭之后,还是得尝试过问一下的。
第115章 日常 哭什么?
帝国时期, 雄虫保护协会是不受宠的雌虫们的囚牢。
雌虫一旦被捕,便相当于失去了社会身份,亲属无法探视, 也无权请律师为自己辩护, 确保雄虫可以腾挪、侵吞雌虫的私产,是大公们的黑手套。
而联邦之后,雄保会换汤不换药,照例能存活下来, 但却谨言慎行了许多,旧有的监牢被拆毁, 不再拥有单独的执法权, 逐渐和平过渡, 演变为一种党同伐异的白手套。
当初不赞同奥兰德继位的乌索夫·柏布斯,那是一名迂腐、陈旧的雄虫长辈, 便毫无防备地死在去雄保会联谊聚餐的路上,而司机便是一名雄保会的高级理事。
随后他的一整个支脉都在一天之内悉数消失。
让魏邈来形容的话, 大概是:工会。
联系他的是五年前为他办理布列卡星公民ID的亚雌,语气亲热、和软:“莱尔阁下, 下午好呀, 不知道您喝下午茶了吗?”
调轻轻向上扬起, 像猫挠痒痒似的。
魏邈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纯被搅和的,他记得对方, 那会儿这位工作人员的嗓音还没有这么夹。
奥兰德能听见声音,眼睛和探照灯一样, 瞬间便转过头,视线落到透明的光脑屏幕上,又滑到他手上。
毫无遮掩的打量。
魏邈说:“你提醒我了。”
那名亚雌发出不解的、附和的娇笑。
下一秒, 魏邈已经挂断了来电:“我现在就去喝,多谢,回聊。”
光脑的屏幕从眼底消失,他眼皮连跳了三下,便看见旁边奥兰德无声笑开,好心情地问他:“您不喜欢这一款?”
他很早便发现,雄虫对有些娇软的亚雌和雌虫过敏,哪怕见了,也往往退避三舍。
——除了那个尤文。
好在那个亚雌也不再是对手,都被他的雄主推给了另一名雄虫,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魏邈心道,喜欢,但性别岔劈了。
奥兰德眼眸眯起来时,睫毛像是一笔墨,变得狭长起来,连带着瞳孔的颜色都不大显露。
他垂下眼,把奥兰德的脸掰过去。
“议员长先生,您每天日理万机。”魏邈用指腹揉了揉他的脸肉,语调听不出喜怒,“没什么事干了,在这发呆呢?”
怎么这位联邦的掌舵者每天活得这么清闲?
奥兰德很喜欢雄虫的亲昵,神色甚至有些恍惚。
每一份亲昵都来之不易。
他恨不得把自己揉烂,和他融为一体,之前克制的欲念仿佛得不到满足,刨去了天井的遮蔽之后,一切都现了形。
他轻轻地说:“我的事情就是照顾您。”
没有雄虫会喜欢一只忙于工作的雌虫。
自从几年前军部的事务稳定之后,军团内部的日常管理工作都交给了副军团长来处理,而上议院的日常会议也挪交给他的副官主持,他只负责在远端掌局。
他终于能够从纷繁复杂的琐事中解脱出来,有充裕的时间为他的雄主准备三餐。
魏邈垂眼,对这样的论调不置可否,低声道:“以后不用给我手洗衣服,我会自己用机器洗。”
这事儿也是他很早之前便想说的一件事。
做饭勉强可以算是一件正向的爱好,但手洗衣服,尤其是手洗他的衣服,拿爱好来解释就有点儿勉强了,费这功夫不如去多锄两亩花园。
上午刚被揉弄完,中午便悄摸替他把衣服洗了才睡觉,何必这样勤劳。
奥兰德微怔,笑容僵在脸上,思绪骤然停止。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脑海混乱起来,短促地拒绝:“……不。”
不行。
那是独属于他的权力。
他很快补充道:“我洗得更干净。”
魏邈无声拧了拧眉,又觉得好笑,半晌才陈述道:“我没那么洁癖。”
实在看不出来机器和手洗的区别。
更何况,奥兰德的衣服不也是机洗,也没见就不穿了。
“……”奥兰德不说话。
他不清楚自己哪里惹了雄虫不高兴,却不敢再固执地坚持,过了片刻,才低眉顺眼地问:“为什么?”
魏邈看他半晌,慢慢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怕掉到水里吗?”他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我怕我得去盆里捞你。”
·
奥兰德当然不会掉到水盆里,哪怕是维恩也不会。
第二天一早,亚述星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便登门拜访,登的并非是疗养室的门,而是柏布斯家族在亚述星的置业。
奥兰德很喜欢旧式的风格。
整座城堡宽阔浩大,如同悬在空中,呈一座巨大的空中花园,在空中造景,堆出青山绿水,绿意葱茏,星舰于半空中央停稳,能听到瀑布从高空中一泻千里,乍然如奔雷涌动。
临近室内,却只剩下馥郁的花香味。
连同绿色生态的“外立面”,城堡的总体面积是第七区的两倍有余,规模超过了布列卡星的老宅,五年前,乌索夫·柏布斯便在亚述星溘然长逝,以他为代表的元老们都被清洗干净,所有留下来的资产都并入奥兰德的私人账户,这栋城堡便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后来这栋城堡改头换面,被从里到外地重新打理、装修,变成了如今的风格。
维恩没跟过来,回老宅学乐谱。
这两天陪切洛打完沙滩排球,幼崽黑了一圈,昨晚视频时扭扭捏捏,脑袋缩在被子里,眼睛也不露,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旋。
“维恩很快会白回去的。”他小声地说。
小朋友打小就会画饼。
魏邈没良心地笑了一会儿,才说:“没关系,我们维恩变成黑煤球也好看。”
维恩不喜反忧,哇一声,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就哭了出来。
奥兰德忍耐了半晌,才按耐住不耐烦的神色,警告般低声道:“维恩。”
没事哭什么?惹虫厌烦。
维恩收起眼泪。
“雄父。”他气呼呼地在光脑另一茬告状,“切洛叔叔不给我涂防晒。”
只给自己脸上涂。
选择性忽视了第二天他将对方一整套衣服都扔进海里的反击。
魏邈:“……”
整个柏布斯家族快乱成一锅粥了。
趁热喝了吧。
这件事儿并非是他需要解决的范畴,魏邈神色淡淡,听奥兰德慢条斯理地道:“我知道了。”
两双相似的眼眸对视片刻,维恩弯了弯眼眸,语调雀跃:“谢谢雌父!”
·
亚述星雄虫保护协会的名义会长,是西斯家族的一名雄虫。
这位雄虫是第三军团的军团长拜伦·西斯的堂兄,四十岁,在上流社会交际广泛、长袖善舞,他并不喜欢雌虫出去工作,家里赋闲的雌侍约复数位。
“莱尔。”这位雄虫一见面,就热情地给了一个拥抱,“许久不见,越来越俊朗了。”
魏邈和这位雄虫有过几面之缘,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导入正题。
“我很难想象一名S级的雄虫出现在我身边,看起来像是一名冉冉升起的传奇。”这位中年雄虫金发碧眼,面阔额方,身高几乎和魏邈登高,身材略胖,笑容满面,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哦,那位先生呢?他不在吗?”
魏邈笑着回答:“那位先生出门了。”
“那再好不过。”谢鲁沙·西斯昂扬地说,“你比我想象中更出色,莱尔,你的名字会跟随在最优秀的先生们之后,刻在历史书的一页。”
历代精神力S级的雄虫,都会留下姓名。
魏邈面容平静,没说话。
谢鲁沙·西斯神色复杂:“……你和议员长秘密离婚了?”
雄虫保护协会的内网能够查看雄虫登记的婚配情况,以便于帮助他们匹配优质的配偶,他的权限等级为最高级,也只有他能够有资格检索A级、及A级以上雄虫的婚配情况。
看到情况的那一瞬,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一个月之前。”魏邈并未否认,低声说,“您今日这趟来,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谢鲁沙·西斯不赞同地劝了一句,西斯家族和柏布斯家族有旧交,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他们曾依附于柏布斯家族,靠军功赚得地位,联邦成立之后,才逐渐兴盛。
拜伦·西斯之所以能够胜任军团长的职位,并非依靠天赋,而是出众的家世。
他们曾在卡里尔·柏布斯投入巨注,本以为这位无冕之主能带领联邦走向繁荣,但结果显而易见,落了个空。
但奥兰德·柏布斯的天赋值得同等的期待,无论是军勋、手腕还是行事风格,都更游刃有余。
天生的政治家。
他收到了那位“君主”的封口令,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笑着介绍说:“需要为你重新测量等级,录入系统。说实话,莱尔,在此之前,我还没有制定过S级雄虫的福利政策,之前的版本太老旧了……或许你有兴趣接受一个采访吗?外界有不少雌虫想要了解你的所思所想,我们的工作邮箱里都有不少张简历等着你浏览。”
尤其是昨天和今天,雪花一般,甚至有贵族雌虫悄悄询问,是否能参加雌侍的冬招。
第116章 对不对? 对。
就像熊和熊猫的区别, S级雄虫能够享受的补助待遇相较于A级,跨得不是一个门槛。
虽然说是一起商议,但谢鲁沙已经提前拟好了模板, 每月六十六万星币, 取一个吉利的数字。
这对普通虫来说是一笔巨款,但把这个数额单拎出来给任何一名贵族雄虫,可能也就是一周的零花钱,吃吃喝喝就没有了。
有没有这笔钱, 莱尔的净资产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谢鲁沙说出来的时候颇为尴尬。
不说底蕴深厚的柏布斯家族,他供养了不少号雌侍, 把一堆虫拘在几个大平层里供他取乐, 每日单是家庭的日常开销便超过百万。
协会的钱毕竟还是有数的。
“说起来, 作为A级的雄虫,每月一日, 我都要固定地从协会领取一笔福利金。”担心魏邈不屑一顾,将他扫地出门, 他握了握拳心,强自镇定地补充道, “我甚至为此专门设立了收款的账户, 钱虽然少得可怜, 但寻找到了工作的意义,莱尔先生作为一名地质学研究员, 或许也感触颇深。”
他很敬佩这一点,在很早之前, 就悄然将莱尔引为第二个知己。
贵为议员长的配偶,哪怕财富自由,依然坚持工作, 而非大脑空空、恣意享乐,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从二十岁担任雄保会的会长起,谢鲁沙·西斯就一直在坚持上班,坚持了二十多年。
他还要继续坚持下去,一直到走不动路为止。
要对得起上一任会长的慧眼识珠。
二十多年前,他靠撰写「西斯家族的雄虫福利制度」,从而受到上一任雄保会会长的青睐,并一跃成为会长的候选虫,顺利地接替了这一职位。
谢鲁沙·西斯相当感动。
他对雄虫保护事业的深刻洞见,他对福利政策的针砭时弊,都被老会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终于有虫能够走进他的心了!
这是他的第一任知己。
莱尔虽然年轻,但谢鲁沙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一样才华横溢、一样成竹在胸,一样胸有大志,并愿意为联邦的未来而奉献自己漫长的一生。
最重要的,是和他年轻时一样帅。
这是很难达到的一项成就。
而他因为酷爱吃甜品,身材已经发福了,想戒都戒不掉。
虽然并不相熟,但魏邈能感受到谢鲁沙扑面而来的热情,仿佛许久未见的老友。
像是一只强壮的中年哈士奇,朝他结结实实地扑了上来。
“……”他静了半晌。
这位雄虫看起来活力满满,情绪都浮现在脸上,他在这份福利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轻轻挑了挑眉,笑着接口:“当然,坚持一份工作并不容易,西斯先生便是其中的表率……而且六十六万并不少。”
楚越这两天嗷嗷待哺,将换装游戏优化好之后,已经开始在做第二个游戏,找他要后续的投资了。
他要得理所当然,仿佛吃定了他有能力解决资金来源,魏邈甚至有一种包养了这位老乡的错觉。
年轻人积极性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是创业,更是花钱如流水。
六十六万相较于他在研究所的固定工资,就像是木星和地球直径的差距,差了十一倍有余,而他是真的要靠“地球”生活的。
可惜这年头说真话没虫信。
谢鲁沙自动忽视了最后那句客套话,心放回原位,没嫌弃就好,没嫌弃就好。
他笑呵呵地说:“莱尔先生才是我们的表率。”
魏邈弯了弯眼睛,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对,我忘记询问这一次袭击事件了。”谢鲁沙·西斯冷不丁地一拍额头,道,“军部已经通知我们了,没想到亚述星的地界会发生这样恶劣的事情……我原本对布曼家族印象很好的,那个家族的雌虫看起来都听话乖巧,还戴面具,不像拜伦,穿得不成体统。太出乎意料了,还好你没事!”
他语调从嘀咕,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魏邈心道,从哪里看出来布曼家族的雌虫听话乖巧的?
未免祸及弥赛尔教授和那位什么都没做的布曼家族的家主,他特意解释了句:“是布曼家族的一部分势力,其家族内部有分歧,所以酿成的这起公共事件。”
谢鲁沙·西斯听得似懂非懂:“原来如此!”
心内一片安慰,莱尔果然像他,博学多识,就连这种二流家族的事情都摸得清楚。
又有些伤感,他若年轻二十岁,对上敌虫,也许也有突破精神力,更进一步的可能。
可惜过了最佳的时机。
他收回思绪,严肃地道:“他们胆子也太大了,雄虫保护协会会帮助固定证据,帮您起诉的。”
魏邈点头,笑着说:“多谢。”
心里的警惕逐渐松弛。
这位会长和奥兰德的联系应该并不深入,但家族的纽带让彼此还算默契。
奥兰德在雄虫保护协会应该留有“钉子”,那个钉子足够确保雄虫保护协会保留其应有的职能,运转自如,但不会冷不丁撒在路上,扎进他的车胎里。
七年前,赫尔诺被布列卡星的雄虫保护协会指控「对温弥·科维奇阁下态度不驯」,被质询了一个月的时间,而那时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温弥才成年,正在精神力分化的关键阶段。
奥兰德还在读军校。
就像是周围围着一圈苍蝇,一直绕着转,没有实际的伤害,也足够恶心了。
赫尔诺和同为军团长的拜伦·西斯、利亚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同样也是因为这件小小的插曲。
奥兰德一向喜欢抓大放小,缓慢磋磨,留开一道口子,让水活起来。
雄虫保护协会显然不入他的眼,没有彻底掌控的必要,但埋个钉子,走一步闲棋,或许更符合对方的作风。
……时间比他想象得更早。
他到底要干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魏邈收回散漫的思绪,懒得再思考下去,听谢鲁沙·西斯笑着问:“那采访呢?您什么时候有时间,稿子雄保会帮你备好,你这边只负责让你的脸出镜就好了,也算是给雌虫们一点慰藉。”
魏邈抬眸,微微皱眉:“一定要吗?”
S级带来的麻烦比他想象中更大,早知道不晋级了。
“莱尔,我知道你一向低调,但太低调了也不是一件好事,我当年隐瞒身份,进入雄保会之后,便吃过很多次这样的闷亏。”谢鲁沙饱含情感地劝道,“我知道你晋级一定特别辛苦,一定是经过了数年的砥砺和刻苦训练,才能在生死一线突破枷锁,有些事情讲出来,大众才能理解我们的付出了多少,为了这个目标多么拼尽全力,对不对?”
“……”魏邈放下举起茶杯的手,在空中微顿了顿,才说,“嗯。”
确实刻苦训练了,也拼尽全力。
——在《帝国3》里。
第117章 四时之外(一) 怎么回事!
这是被丢进援救船的第一日。
宇宙是一片空旷无垠的天空, 而星系则是广阔天际的狭小阴翳。
援救船停留在荒星,没有名字,当被观测到时, 便被命名为H31星, 二十年前被虫族纳入麾下,成为联邦卷帙浩繁的版面的一个粗略折角。
最远的传送阵距H31星约七光年,最近的军团驻地在三百光年之外。
而在救援船上,幼崽啼哭的声音、捋鼻涕的响动、烤面包的香味和劣质皮革的味道不断弥漫, 整艘巨型救援船都脏兮兮的,漂浮在浩瀚的宇宙之中, 切洛·柏布斯行走其间, 穿着白大褂, 脸色难看,随意地踹了脚地上一名D级雌虫。
“咔嚓”一声, 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让开。”他冷冷地道。
这里是无座区。
走廊的灯不断闪动,毛玻璃泛起蒸腾的水雾, 他走进茶歇室,找到一张破旧的沙发, 坐下, 侍应生核验身份之后, 送来一份马斯卡彭戚风蛋糕。
“谢谢。”切洛·柏布斯看都没看一眼,说, “一份营养液。”
侍应生道:“50星币。”
切洛从未见过这样细小的单位,他从衣兜里掏出面值最小的一枚硬币, 说:“不用找了。”
刚刚做了五台手术,他有点手痒,想开颅玩玩, 敲开天灵盖,脑花蹦出来,温热的液体溅到手上,白白的、透明的。
多好闻。
一滴冷汗浮现在额头,侍应生连连道谢,牙咧到耳朵根,死死不撒手,下一瞬,就屏住呼吸,在切洛的视线落下来之前,弓着腰麻溜地蹿了出去。
不愧是上面派过来的医生,就是豪气!
但疑似有精神问题,刚掐死过一名雌虫服务生,抚恤金直接拍到对方的尸体上,整艘船舱的乘客都去哄抢。
赶紧跑。
救援船无法登陆星网。
切洛同第四军团最近一座驻地的中校取得联系之后,才搭建起军部的内网线路,接通了奥兰德的来电。
“体验还好吗?”电话那头,奥兰德的目光稍纵即逝,从一份文件中抬起头,淡淡地问。
“……我不理解。”空气污浊不堪,切洛深吸一口气,嘴角的肌肉蠕动了一下,“幼崽为什么需要涂防晒?”
至于吗?
他小时候涂过吗?
奥兰德合起书页,站在二楼的拐角,一直耐心地听到一楼会客室的声响逐渐停摆,那位名叫谢鲁沙的雄虫从城堡中离开,他的雄主起身送客,才挪开视线。
扫地机器虫将多余的灰尘拂净。
那个满是脂肪的雄虫总算走了。
“……这不该是你关心的问题。”他眼眸里总算泛起淡淡的笑意,温和地说,“雌父忘记教你很多规矩,以至于你一直无法无天,看不清形势,是觉得现有的等级能让我包容你吗?”
他并非一定需要一名亲生的兄弟。
维恩想要什么,不需要考虑合理与否,只要负责满足就可以。
于他而言,一枚幼崽的价值远比切洛来得重要,SS级的雌虫不算什么,而这件小事能闹到他的雄主面前,说明切洛没有真的将维恩的需求放在最前面。
他不希望自己的家庭在雄虫心中成为一项减分项。
一个成年虫,连一个三岁半的幼崽都没法唬住,废物得过头了。
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下来,切洛反倒冷静了。
这鬼环境实在不是虫待的,多呼吸一口就折寿十年,他直截了当地问:“我需要做什么?”
“三天后,这艘援救船会按计划靠岸。”奥兰德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面孔冰冷起来,“以你的方式帮我联系到那位温斯特先生,就说我会送给他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
魏邈口头答应了采访的邀约,将谢鲁沙·西斯送出城堡,才回到室内。
弥赛尔教授忙着收拾布曼家族的烂摊子,他冷不丁空闲下来,倒是研究院的院长亲自给他打了个电话,照例一通夸赞先砸下来,嘘寒问暖一番,问他研究院的官方网页能不能拿他引个流。
“了不起,我们所出了个S级的雄虫,我就说做野外工作,容易强身健体。”甭管从哪拔来的苗子,长在研究所的地界,成果也得有研究所一份,院长笑呵呵地说,“弥赛尔没得罪你吧?得罪的话给我说,我把他开了。”
他同弥赛尔·布曼早年便熟络,于魏邈算是半师之谊。
这位雌虫直白多了,很快拐个弯:“研究所撰写的自然地质科普栏目,能不能用你的脸宣传宣传?”
联邦的民众大多只对自己所在的行星感兴趣,压根儿没有义务教育的说法,教育不普及,便诞生出不少地理盲,了解仅限于生活的半径,官方网站做扫盲做了几年,点击量都是个位数。
魏邈精心撰写的几篇豆腐块同样挂在上面,特意写得通俗易懂,起了个上辈子教培自媒体风格的标题,点击量呈几何倍增长,竟然超过了十枚虫阅读,荣获了一条评论。
——弥赛尔教授一本正经地在网站下评论:语句太过绝对,治学态度不严谨。
靠一群高级知识分子来做基础扫盲,就像是让维特根斯坦去教幼儿珠算,冷不丁就拐到形而上学的领域,网页的热度可想而知。
惨淡。
这事儿一直让院长耿耿于怀。
魏邈下意识想拒绝,到底于心不忍:“……怎么宣传?”
院长许诺说:“放心,就贴一下你的入职照,然后说这个栏目,莱尔阁下经常浏览,还亲自撰写科普文章,你要不要开通一个博客账号,和研究所互动一下?”
他扣扣搜搜、精打细算,一丝一毫的热度都不想放过。
魏邈失笑,半晌才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尽量。”
他不想驳院长的面子。
联邦地质勘察院于他而言,从来不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院长语调稀奇地问:“谁能做你的主?”
魏邈心道,那可太多了,起码楼上便坐着一位。
他和院长又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抿了口水,便见上方探出一个机器人,一蹦一跳地走进会议室,开始打扫卫生。
每回见完外客,这些步骤都是传统艺能,奥兰德偶尔有空的时候,还会亲自打扫。
魏邈看见他,在餐台边侧身让开一个身位,将水放下,给奥兰德递了颗葡萄,原本打算放到他手心,奥兰德向前倾身,便落到嘴里。
连带着指尖都被他的舌头舔了下。
这不太像是奥兰德的家教能做出来的事情。
魏邈又喂了几颗,将葡萄皮扔进垃圾桶,洗干净手,才问:“处理完工作了?”
奥兰德“嗯”了一声。
舌尖残余的汁水的甜味让他有些回味,仿佛吃了一颗糖一样,让他嗓子发痒。
他不喜欢喝咖啡,烘焙过的咖啡豆的味道会残留在口腔里,对水果也不热衷,此刻却挑了颗乌黑发紫的葡萄,自己放进嘴里,眼睛弯起来。
脑子里胡思乱想。
……星网上说孕期多吃葡萄,幼崽破壳之后,眼睛才会又圆又大,像是葡萄一样。
他的雄主的幼崽才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一次怀不上,还得多来几次。
魏邈道:“我想在网上开通一个账号。”
刨除“魏”不算,他没注册过对外的账号。
公众形象的打造是一名官员行事风格的重要部分,利亚·科维奇便有官方账号,并不活跃,偶尔会转发一些推文,语气沉稳、简练,一字千金。
他的战前许诺大多都得以实现。
当然,私下里的面孔私下里算。
当初的婚前协议上便注明要配合的事宜,也包括了遵守秘密这项章程,奥兰德至今没宣布离婚,作为名义上的家属,总有牵涉的身份问题。
他做好了奥兰德不同意的准备,却见奥兰德静了片刻,说:“好。”
出乎意料地好说话。
魏邈眉峰一扬,和他对视一瞬,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干脆利落地点点头。
奥兰德忍耐了半晌,临了,还是忍不住磨刀霍霍地加了条件:“……但您不准看评论区。”
·
这要求实在无理。
但魏邈确实没看评论区。
账号认证之后,他关注了研究所的账号,一键转发了网站链接宣传。
研究所为他做了张海报,是五年前刚进所时留的底儿,如今特意从档案里刨出来,也算废物利用,照片里,他一身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定了神,唇抿起,没半点儿笑意,形象委实不太亲民。
魏邈那会儿到底年轻,尚且没养成爱笑的习惯。
他总觉得拿这张照片来宣传显得违和,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第二张能代替的照片,转发之后便下了线。
浑然没看见有多少虫关注了他,仅仅半日,便突破百万,第二日凌晨,关注量已经和“魏”齐平。
鲁大师转发了这条宣传的动态,配了个“滑跪”的表情。
【报,大师转了莱尔阁下唯一一条动态!】
【我们大师打小就胆大。】
【莱尔阁下竟然是学地质学的吗,还在研究所工作?】
【地质学是什么学科?】
【……怎么S级雄虫还要转发领导的任务啊?还是个个位数点击量的网站,我们联邦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给了多少钱,不会没给吧?】
【只有我在惊讶,莱尔阁下还需要上班吗?】
【请研究所善待雄虫!】
【点进去那个网站看了,到底都是一堆什么东西,又在介绍啥玩意儿啊,还做了个沙盘地图,那些剖面图又是什么?看得晕晕乎乎的,欣赏了十分钟莱尔阁下的海报,才活过来了。】
【太帅了,拍得像是经济杂志封面。】
【不敢点开评论区,听取雄主一片。】
【滑跪是什么意思?大师竟然还有贼心,是真相思了。】
【知情虫一只,莱尔阁下确实在研究所供职,有五年时间了,擅长自然地理环境的研究,此学科按近十年学术成果排,能排进整个联邦前十。】
【不敢想象当莱尔阁下的同事有多幸福,每天先大饱眼福。】
【竟然有雌虫在莱尔阁下评论区自荐起来了,还发各种角度的照片,怎么能不要脸成这样?】
【莱尔阁下能不能多发些照片,只有一张让我怎么活。】
【已经有虫抠图,做等身立牌,抱枕,立牌了。】
【!提醒我了,我也去做。】
【速报,科维奇军团长关注莱尔阁下了……关注列表变成两只虫了。】
【啊?之前还关注过谁吗?】
【好像设置了隐私,只能看见数量。】
【不是?怎么照片突然仅容观看,不容截图、下载了?你们的光脑也是这样吗?】
·
雄虫到底不是金矿,不是想捂便能捂住。
奥兰德还不至于蠢到在热度最沸腾时净网,这样只会引起更多自作聪明的揣测,事情已经发生,乘机帮助他的雄主打造好公众形象,无论从短期还是长远来看,都不是一件坏事。
……不是一件坏事。
他这样说服自己,神色却阴沉得可怕,将评论区喊雄主的高赞言论删除。
这样的货色,也配喊雄主?
霍尔集团总部,总裁、众多高管,负责星网舆情公关的负责虫大气不敢出,静立在侧。
谁也没想过家主会亲自来这里视察。
霍尔集团是由柏布斯家族全资控股的众多集团之一,主要的业务覆盖整个联邦的公共星域,单是拆分的各子公司便有20余家,在科技领域俨然是一座庞然大物,星网的论坛、视频软件及政府网页的构建,都是触角的一须。
凭借这些年日益增长的营收,才刚刚跻身进由各集团首脑组成的委员会,有了对接柏布斯家族「家族办公室」的资格。
奥兰德说:“有些上蹿下跳的小丑,半个月之后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等热度稳定下来,才是清算的时间。
负责虫连忙说:“是。”
奥兰德眯起眼,手搁在会议桌上,轻轻敲了敲:“称呼不对的限制发帖次数。”
称呼不对是什么意思?直呼其名的算吗?
负责虫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骤感压力:“……是。”
工作量巨大啊。
·
说是采访,采用的却是直播的形式,同步在亚述星政府的网站上,雄虫保护协会的正式邀约很快便传了过来。
上议院虽说高不可攀,但议员当选,名义上依然需要走各个行星竞选的流程,直播采访并不鲜见,大多和主持人对过稿子,照着提词器念便是。
魏邈当初就经历过一遭。
不止贵族们熟稔,就连民众对这样作秀的政治游戏都熟得不能再熟,已经不再感冒。
但这一次直播却不一样。
尤文调好频道,楚越端着光脑自觉飘了过来,他早就搬了出去,但偶尔会过来找兄弟蹭饭,蹲在地上,用透明键盘回复完玩家的消息,对着这笔刚到账的六十六万星币巨款傻乐,听尤文说:“……进不去直播间。”
哪怕前期没有宣传,但直播间的虫数还是几百万、几百万的飞速涨,网站一卡一卡,不定时便黑屏了。
下面的弹幕飞快涌动,大多都是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表白话术。
——星际社会,竟然还有上不了网的时候?
楚越不信邪,点了点,发现还真是这样,他顺手在评论区相当恶心地发了条:莱尔阁下我爱你么么么。
下一秒,提示他禁言一天。
楚越:“?”
尤文立刻警觉地转过头看向他。
“你用的是我的号。”他叹了口气,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毕竟深受其害过,对那位先生的秉性再了解不过。
第118章 四时之外(二) 欠收拾了。
这场直播采访的主持名叫安东尼, 是一位雌虫,体型不高不壮,看起来颇为乐观、健谈, 笑容极富感染力。
“莱尔阁下。”魏邈在后台见到他时, 这位主持便放下台本,笑嘻嘻地走过来,鞠躬、握手,介绍道, “我是安东尼,之前和您见过一面, 没想到有机会能采访您,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惊呆了, 缓了一晚才睡着。”
“那你应该睡足了。”魏邈递出一个微笑,“看起来神采焕发。”
安东尼眨了眨眼, 笑着说:“您比我在视频中所看到得更值得迷恋。”
多少能理解星网那铺天盖地奔涌而来的热潮,“莱尔”这个名字仿佛具备天然的魔力, 只要打上相关的标签,便能博取巨额的浏览量。
联邦的其他社会名流都为之失色。
他做了不少功课, 但冷不丁实地见到这位雄虫, 还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颜值冲击, 全靠职业素养,才能把蓄势待发的溢美之词收回去。
“我来和您对一下流程。”他缓了缓, 道,“您有看到我们提供给您的手稿吗?”
除了家庭相关的话题, 这位雄虫并无过多的忌讳。
魏邈做出沉思的表情,状似回想之后,才说:“有的, 问题都很专业。”
哪怕知道这是例行公事的夸赞,安东尼也忍不住兴奋起来:“时间紧迫,我整整花了两天时间撰写的提问,您可以接受就好。”
他采访过的政要权贵不知凡凡,但远香近臭,离得越近,越是无感,偶尔还会觉得厌恶。
眼前这位雄虫的态度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采访定在室内,演播室宽敞、明亮,几盏灯打过来,魏邈穿着西装三件套,坐姿挺拔、端正,只上了薄薄一层底妆,被灯光一打,面部轮廓愣是立体了不少,连带着镜头里整张脸仿佛都生动了一个层次。
他落座在左侧的单人沙发上。
场内不设置现场观众的座席,最中央悬着一块屏幕。
甫一打开直播间,观众便疯狂涌入,眼前亮起的屏幕能看到下方实时刷新的留言区,安东尼坐在右侧,甚至来不及看清评论,下一条便随机刷新。
【进来了!】
【帅得我停止呼吸。】
【还不开始?】
【旁边这只金毛是谁?谁领养?】
【安东尼业务能力为零,谁邀请他主持这场访谈的?】
【领养请代替购买。】
【很难认为这是一位主持,看起来扔在虫堆里,十个能拎出八个相同的长相。】
【那位先生选虫只看脸是吗?】
评论里的观众大多对他意见很大,安东尼清楚是为什么,他面上波澜不惊,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此刻反倒轻松地笑了起来:“大家都很踊跃,看来是准备好了,请注意,让我们放松心态,这不是一场严肃的政治秀,也不是一次苦大仇深的访谈,而是一场庆祝莱尔阁下痊愈的特别栏目,闲言少叙,我是主持安东尼。”
——这些可怜的雌虫,也就只能线上喷喷他了。
他微顿,转过脸,拖长了音:“这位便是我们亚述星的尊贵朋友,联邦地质勘查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莱尔先生,也是三天前风波事件的主角……哦,我是不是介绍得太多了?”
魏邈撑住下巴,忍不住笑了一声:“谢谢,让我的采访酬劳拿得比想象中轻松。”
安东尼呆滞了一瞬,没想到雄虫会拿采访费说事。
一般的贵族并不会把这件事宣之于口,更不会拿来开玩笑,仿佛自己锱铢必较。
“哎,”他反应很快,接口说,“那我岂不是亏了?”
“……好吧。”魏邈幅度很轻地叹了口气,有商有量地说,“接下来我会知无不言,让你保本的,我们合作共赢。”
语气似乎犹有对轻松赚采访费的不舍。
安东尼忍不住笑了起来,片刻,才继续推进流程:“您最近的热度很高,我有看到一条星网的帖子这样形容您,说您是星网呼声最高的雄主,我想先问问您,您认可这个称呼吗?”
“很意外。”魏邈挑挑眉,笑着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待遇,可能我是突然从洞窟里跑出来的兔子,大家看得新奇,所以给我安上的这样一个称呼。”
“说明星网的观众都很喜欢您。”安东尼说。
“谢谢未婚的网友。”魏邈面对镜头,温和地说,“已婚的朋友我就不谢了。”
安东尼大笑。
“您太谦逊了。”他收起过于明显的笑意,“您最近身体的恢复情况如何?”
“已经痊愈了。”
“太好了,”安东尼说,“还没恭喜您成功晋级为S级,我们都清楚S级是多么难以跨越的一道门槛,是什么样的契机驱使您突破S级呢?”
·
奥兰德注视着直播间飞速划过的弹幕,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第三视角来观察他的雄主。
霍尔集团这间专属的办公室空置已久,他靠在真皮座椅上,左手随意地搁在桌上,另一只手则点击光脑,不想再让他的雄主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评论,点开礼物列表,点击发送。
【Coisini送出浪漫星舰x10】
【Coisini送出时空跃迁x20】
【Coisini送出真爱庄园x100】
评论的列表很快被漫长的礼物特效占据,屏幕上星舰特效不断闪烁,连带着评论区都被清空,只剩下闪烁的字体。
访谈节目允许送礼,价值会和嘉宾等分,但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摆设,大众普遍没什么送礼的习惯,这几个礼物都要满足一定的等级之后才能送出,一个价值3000星币。
奥兰德把评论区覆盖得彻底,只剩下他的ID,夹杂着零星的几条评论。
【……C语言哥?】
【这个昵称都有重复的了?】
【虫神,这得多少星币……】
【不是,是那个被雄主允许吃抹茶毛巾卷的雌虫吗?】
【你的雄主允许你给别的雄虫送礼了?】
【这就叛变了?】
【词语排列组合方式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句意~】
托抹茶毛巾卷的福,“Coisini”这个ID在星网有一定知名度,那个帖子迟迟没有被删除,引得不少羡慕嫉妒恨,亦或是觉得神经病的虫前去围观,褒贬不一,但都觉得这个雌虫说话语气太装,诞生了不少小范围的衍生梗。
吃甜品测试甚至一度登上星网的热度榜。
这会儿冷不丁出现在直播间,礼物特效都没重复的,很快便勾起了不少虫的回忆。
奥兰德漠然地忽视这些零星的评论,早已过了最初急于证明感情的时间,他情绪相当稳定,懒得再阐释和证明一些重新拥有的东西。
一群渺小的虫子懂什么?
阵仗宏大,魏邈也看到了这个陌生的ID。
他拧起眉,临时插了句话:“不用再送了。”
奥兰德微微勾起唇角,送完最后十辆浪漫星舰。
【Coisini:好的,雄主~】
后边的波浪号说明他心情很好。
【?】
【又梦起来了哥。】
【这又不是他爱你,一切就很简单的时候了?】
【你小心被封号。】
【这年头好像总有比我蠢的雌虫比我富有。】
【……你不是已婚吗,感觉你雄主挺惨的。】
奥兰德守在评论区,顺手封了几个情绪最激烈的ID,一道礼物特效很快便划了出来。
同样是浪漫星舰,这位昵称陌生的雌虫说:【回家伺候你的雄主去,别在这里碍眼。】
直播间的贵族并不少,潜水得比较多,还在观望阶段,哪怕有不少家族觊觎这位雄虫的基因和身段,但枪打出头鸟,总得有个胆大的敢触柏布斯议员长的霉头。
亦或是等莱尔阁下当面表态,再做打算。
但直播间却没有这么多规矩,见有雌虫抢先送礼,瞬间便开了火。
等了这么久,没想到有雌虫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吸引莱尔阁下的注意力。
莱尔阁下缺这仨瓜俩枣的?
奥兰德感兴趣地笑了一声。
他没有第一时间封禁这只挑事儿的雌虫的账号,而是先投了几只星舰试水,很快,那位雌虫便双倍送出了同样的金额。
奥兰德懒洋洋地填写了四倍数,一齐扔了出来,直播间的礼物特效便没有停过。
数额一瞬间飙升,那位雌虫或许是上了头,又以双倍返还。
双倍?
廉价感一览无余,奥兰德失去了对打的热情,波澜不惊地扔出一百只星舰,终结了击鼓传花的游戏。
消停了。
·
访谈的中途,“Coisini”这个ID随直播一起登上热度榜,真枪实弹地砸出来的成绩,单个的数额便足够亮眼。
【C语言哥原来这么有钱?】
【这是打劫自己住的精神病院了?】
【花了至少有几百万星币打底了,值得尊称他为莱尔阁下第一梦雌。】
【梦雌恨不得恨死他,一句不要送了,不少梦雌破防了,比我有钱,正主还理他,这辈子不可能和解。】
【但莱尔阁下没有谢他。】
【已婚的谢什么谢?】
【不是,太离谱了,前脚秀恩爱,后脚觊觎莱尔阁下?】
【谁去@那位先生,总觉得欠收拾了。】
第119章 四时之外(三) 芜湖。
采访提前准备了台本, 按照提词器说便是,方向大差不差。
“契机也许只占一部分比重。”魏邈拇指轻扣,笑着说, “说实话, 几天前的这趟袭击我全无预备,危险来临的时候,全靠本能行动,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第二军团和科维奇军团长及时的解救。”
他顿了顿, 才继续说:“还是依靠星网的视频,才回想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可能是虫神保佑也说不定?”
安东尼不赞同地说:“但您看起来镇定自若。”
“天塌下来时, 有两种虫表现得不忧不惧。”魏邈笑着说, “一种是聪明虫, 一种是傻瓜。”
安东尼说:“所以运气的占比更重?”
“我自以为如此。”
“成为S级雄虫之后,工作和生活上有没有发生什么转变?”
“大家都清楚。”魏邈叹气, “我的院长邀请我转发了一条博文。”
“我还特意点进了这个网站,对拓展我的知识面很有裨益。”安东尼忍不住说, 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 “那您之后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规划呢?”
一位S级的雄虫, 拥有如此优越的群众口碑, 已经有了从政的资格。
魏邈说:“比如去给温斯特一世扫个墓。”
“……”安东尼大脑宕机片刻,半晌, 才问,“为什么?”
作为第三帝国的开创者, 温斯特一世在联邦的风评还算不错,就像没几个人会厌恶拿破仑,但都会嘲讽路易十六。
“他构筑了星域间新的行政区划。”魏邈随意地将话筒换到另一只手中, 道,“我的一切研究成果都绕不开他所创造的名词。”
“温斯特一世确实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君主。”安东尼问,“他值得我们铭记,那您呢,您希望大家记住您什么?”
这话聊得稍大,甚至显得有些僭越。
魏邈微怔,半晌才笑了起来,他从银灰色的西装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他拍摄的维恩的一张生活照。
幼崽拿着一只小黄鸭,看向镜头,神色气鼓鼓的。
“其实没有太多希望。”他歪了歪头,将照片举起,呈现在镜头面前,说,“希望观众们记住我拥有一个可爱的幼崽吧,他叫维恩,今年三岁半,喜欢睡觉和看动漫。”
长达三十分钟的访谈,聊的话题并不深入,安东尼的采访天马行空,魏邈偶尔不得不把他的思绪拽回来,等到结束时,便见安东尼抽出一张手卡:“莱尔阁下,接下来是与我们的观众互动环节,由观众提问,您挑感兴趣的来回答。”
魏邈点头,说:“可以。”
这也是事先敲定好的环节,比起乏善可陈的采访内容,更为刁钻一些。
“AI会过滤掉不友好的问题。”安东尼先郑重强调了一遍,弹幕飞快跳跃,混杂着不少礼物特效,魏邈看得眼皮一跳。
粗略算算金额,只怕是天价数字。
第一个问题很快浮出水面,安东尼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莱尔阁下,呃……请问您如何看待雌虫权益和雄虫特权,您认可柏布斯议员长近几年来出台的一系列法令吗?”
抽到这个问题,谁也没想到。
“当然,出于朴素的私虫情感,我只会举双手投支持票。”魏邈笑意敛了敛,耸耸肩,“该庆幸我的认可无足轻重,不占据上议院的投票席。”
·
这场直播到最后甚至超过一亿浏览,和安东尼作别,按部就班结束之后,魏邈才点开后台的数据,礼物榜第一的那位雌虫和其余的账号隔开了很长的距离。
打赏的总金额超过了千万。
“莱尔先生。”约瑟夫候在休息室的门外,替魏邈披上大衣,慈爱地说,“您辛苦了,家主在星舰上等您。”
魏邈垂下眼应了声,问:“打赏的礼物金额可以退回吗?”
无功不受禄,这钱拿得烫手。
得到准允,约瑟夫的目光方瞥了眼雄虫的光脑屏幕,半晌,才说:“……您无需这么做。”
他负责各项家主的各项琐碎杂事,对于这个账号也清楚不过。
魏邈将胳膊抻进大衣里,穿戴整齐,敏锐地问:“这个账号我认识?”
“是家主先生。”约瑟夫熟稔地替柏布斯先生邀功,“他不能以合法伴侣的身份陪您一起接受采访,但还是希望您能够在采访的过程中获得陪伴,所以才贸然在直播间送了些虚拟礼物,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目光和谅解。”
魏邈眯起眼,颇感兴趣地点开这个账号的主页。
收藏夹挺丰富,但鲜少评论和点赞,看起来像是一位标准的潜水用户,论坛等级lv2。
他边走,边点开收藏夹。
……什么乱七八糟的?
魏邈看了两分钟“雌虫如何经营婚姻”的科普讲座,愣是看笑了。
奥兰德的最近收藏是雄虫最喜欢收到的礼物。
钻石在投票界面一骑绝尘。
他划了几个帖子,是此前从未关注过的、信息同温层之外的领域,半晌,才关闭了光脑。
看得脑子疼。
奥兰德在星舰上等他,魏邈刚上来,便被他撞到怀里,他被迫敞开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奥兰德背薄,肌肉练得均匀,得穿着一层衣服才有实感,他情绪隐约有些焦躁,薄唇抿起,神色沉得可怕,衬衫严实得扣到最上面那一颗,脸贴在魏邈的脸颊,和猫吸了一口猫薄荷一样,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一道深深浅浅的牙印。
“您不准再参加采访了。”他低声说。
他四年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魏邈“嗯”了声,并不和他争辩,奥兰德嗅完了他衬衫的气味,冷不丁低声说:“……我讨厌他们。”
语调不似抱怨,倒像是十年磨一剑、今朝试锋芒,胆寒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魏邈听见了,问:“讨厌谁?”
奥兰德回过神,语气几乎无声,压不住的磨刀霍霍:“都讨厌。”
想把这些雌虫全部扔到河里,眼不见心为净。
星舰行驶平稳,魏邈脱下大衣,约瑟夫向来不是多言的性格,进了驾驶舱之后,星舰的客厅只剩下两个虫。
魏邈方道:“你的假期什么时候结束?”
布列卡星年前,上议院的事务陡增,奥兰德不可能落下不去处理。
奥兰德说:“下周一。”
“我回金枕星做项目的收尾工作。”魏邈说,“我们下周六再见吧。”
他语调柔和,仿佛在说情话,奥兰德却蓦然清醒了过来。
——下周六见?
“您不一起回布星吗?”他微怔,手蜷起,低声说,“庄园已经修复好了,按照您的喜好装修,您的卧室一切都保留完好,就等您回来住。”
碎片重新拼接完好,他们一切如初。
魏邈叹气,说:“我总有我的工作。”
奥兰德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收敛起内心对不确定性的恐惧,问:“弥赛尔教授就这么好?”
他的雄主几乎没命,偏偏还为这位教授肝脑涂地。
当初便是如此,他不过晚来一步,他的雄主便有自己的意愿,他原本打算将他的雄主稳妥地安置在第四军团内部做文书工作,但却始终不能如愿。
“不是弥赛尔教授的原因。”魏邈环抱住他,笑着问,“只是一周,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总不会担心我跑了吧?”
合同签约之后,刨除特殊情况,总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奥兰德冰凉地贴住他,闷声说:“万一呢?”
魏邈随口说:“那再安一个定位器?”
奥兰德脸却白了起来。
“……雄主。”久违的记忆又落回脑海,倒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他保证地说,“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魏邈刚说便意识到不妥,回身抱他,安抚的吻落在他脸颊。
人的行为是性格的反映,当初选择结婚时,便该知道承了情,合该也落报应,他不指望奥兰德能彻底改变他的性格,最多能够纠偏他的行为。
教一个学生,前面教得多些,后面复习时,苦头吃得就少些。
他直白地说:“这样的诚意还不够,奥兰德,我们如果真的要回到以前,首先是你、其次是我,都得再认真斟酌考量。”
·
【莱尔阁下是不是不要梦雌啊?】
【发言特别直接,完全不在乎梦雌的感受。】
【幼崽的照片太可爱了,上一次见到还是个告诉你个孵出来的虫蛋呢。】
【是亚雌幼崽吗?我的天。】
【是莱尔阁下的独生子。】
【但是是亚雌哎,能干什么?】
【是亚雌,但人家一出生就是你高不可攀的顶点了嘻嘻。】
【……啊?结婚这么久才只有一个幼崽吗?没有其他意思,单纯问问。】
【其实哪怕是普通家庭,也至少有两枚蛋了,一枚的情况除非是雄虫蛋……】
【那位先生工作忙吧,如果是我,雄主是S级,又帅成这样,我肯定能生多少是多少。】
【我是一个雌虫,小时候其实都没有雄父雌父的多少关爱,很少能看见雄虫和幼崽这么亲密,哪怕是荧幕前的一瞬,或许也值得开心好久了吧。】
·
星网的热度一个月内,逐渐平息。
热度稍纵即逝,大众很快接受了联邦S级雄虫的存在,“莱尔”这个名字引爆过之后,不再整天停留在热搜榜单,倒是「胡闹厨房」很快占据了新一轮热点话题。
楚越的第一款游戏很快便有了进账,积攒了一批休闲娱乐的用户,但资不抵债,每天还是稳定亏损之中,他没有贸然转型,而是稳扎稳打,上线了第二款游戏。
其中“莱尔”这个名字,颇为引虫注意,楚越脸皮厚,愣是蹭了把热点,还对外出镜,用D级雄虫来博噱头,属于是无所不用其极。
兜里揣了点儿钱,他坐上传送阵,便来金枕星找魏邈。
这也是楚越第一次尝试高空跳伞,站在飞行器上,看到下方的山脊和海岸线,便觉得一阵阵晕眩,捂着脑袋,腿发软,打了个冷颤:“我不玩了。”
真跳下去的瞬间,又忍不住开始“芜湖”起来。
魏邈耐心地陪他跳了一次,这事儿在星际之间不算习以为常,但对常年在野外出差的虫来说,属于必备技能。
时刻体验跳楼的乐趣。
楚越玩了两次,眼睛都发光。
利亚没有再找过他,倒是偶尔他发新作品时,会点个赞。
将雷铁矿收尾之后,前期的勘采再无遗漏,魏邈这才阔别了金枕星,这几周来回颠簸,倒是变形金刚很快抬了出来,他租的公寓放不下这个大件,邮寄到奥兰德的庄园里。
第120章 四时之外(四) 我为党国立过功。……
再回来的时候, 布列卡星已经开始下雪。
联邦的首都四季分明,白日少于黑夜,天色昏聩, 朦胧细雪落在肩头, 北方人下雪不习惯打伞,温度骤降,魏邈戴了顶鸭舌帽,帽檐下压——这也是那场采访后的后遗症, 走到哪儿都容易被认出来。
他这趟回来得突然,没有通知任何虫, 从传送阵出来, 匆匆往公寓走, 灯打开,里面一尘不染。
魏邈最初并不打算在布星长久生活下去, 这五年来迟迟没有动买房的念头,联邦不乏宜居的行星, 他的资质、流水早已过了门槛,但名下依然不想有不动产。
地板崭新发亮, 布艺沙发上放着几只玩偶, 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木调的香味, 处处可见被精细打理过的痕迹,时间隔得不远。
他打开灯, 微怔。
这栋公寓的密码除了他,只有奥兰德清楚, 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不用猜便清楚答案。
将沾着落雪的外套搭在阳台,洗了澡, 魏邈累得倒头就睡,在矿洞里熬完了最后的几天大夜,几乎昼夜不休,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窗外已是白昼,太阳挂在半空,雪却还在下。
沿街的玻璃大厦映出晃眼的反光,气温冷得刺骨。
十二月底,将至星历新年,上次和奥兰德作别之后,联系的频率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距离,魏邈已习惯这样的距离,婚后第三年开始,是他主动将节奏放冷下来,像是等到中盘,用餐的速度便主动放缓。
他的第一段婚姻,后退一步后,便踯躅不前。
唯一的不同是,奥兰德每日都要和问候他的平安,魏邈都一一回复,到最后,定时定点,早安晚安。
他给自己做了早饭,将游戏光盘清空,到中午时,才打电话给约瑟夫,问:“奥兰德在庄园吗?”
“一直在。”约瑟夫问,“您回来了吗?”
“昨天晚上刚到。”
“……我该去传送阵接您的。”约瑟夫说,“您应该给我一份您的日程安排表,您允许家主去找您吗?”
“没关系。”魏邈说,“我回来。”
·
时隔两个多月,再次重回故地,这里几乎毫无改变,积雪覆压住庄园的林地,户外的扫地机器人看见他,屏幕突然变成一串友好的星号,做出欢迎的手势。
“欢迎回家,莱尔先生。”
魏邈垂下眼,摆正他的位置,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变旧了一点?”
看起来色调不太崭新的样子,灰扑扑的。
像是一只小麻雀。
机器人抬了抬胳膊,三百六十度在雪面上转了一圈,全方面展示自己,乐观地回答:“没有呀~还是原来的样子哦。”
“……”魏邈用空余的一只手,扶了它一把,“小心摔倒。”
来到星际社会之后,他确定的事只有一件,机器人不会统治世界,阿西莫夫是杞人忧天。
奥兰德站在花园的走廊下,几乎贪恋地看着他,相较于一月之前,他脸庞略瘦了一些,下颌线愈发明显,手焦躁不安地握紧,看见他,轻轻地说:“雄主。”
听到约瑟夫转述的信息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离婚之后,他的雄主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栋建筑和他一起被抛之脑后,像是一件被遗弃的物品。
如果不是他主动贴上去,他的雄主就真的不要他了。
是不是说明他的雄主快要回心转意了?
他忍不住这样想,连带着仿佛胸腔里有一块地方开始焚烧起来,只觉得仿佛熬了很久,终于看到一点火源,想讨一个拥抱,却被魏邈提的手提袋给阻碍。
“……这些是什么?”他问。
“火锅。”魏邈说,“我们那个地方的饮食。”
室内蒸得暖腾腾的,魏邈刚走进玄关,一只两米多高的大黄蜂便赫然堵住去路,需要抬起眼,才能看见上首的脸,两只探照灯一样的蓝色眼灯在魏邈身上扫描,魏邈将手提袋放下,接受这场莫名其妙的全身检测。
“你是谁?”大黄蜂问。
他的机械手臂落在魏邈的头上,在魏邈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魏邈仰起头看他,笑着说:“我是你的雄父。”
奥兰德脸已经沉了下来,他徒手挡住这只悬在上空的手臂,淡淡地说:“维恩,放开。”
维恩从机甲的驾驶舱内探出头,被奥兰德抱了下来。
“我是看到雄父的头发湿了。”他委屈地说,“……想要帮他擦一擦。”
魏邈从奥兰德手中接过维恩,幼崽抱住他的手臂不放手,像是树袋熊一样靠在他怀里,一直到了客厅也不想离开,魏邈把维恩放在沙发上,下一秒,便听见维恩说:“雄父,你来陪我念书吧。”
他鲜少有这么粘人的时刻,魏邈干脆抱着他洗了手,幼崽靠在他怀里,语气很轻地说:“你身上好冰。”
很嫌弃的模样。
魏邈问:“冷到你了吗?”
维恩应了一句:“嗯。”
他神色恹恹,仿佛没有睡好,魏邈顾不上其他,先陪维恩玩了一会儿,奥兰德没有阻止,在旁边静静地看了看,蹲下身,将魏邈提的手提袋拆开,两个袋子,一份应该是雄虫口中的食材,一份则被灰黑色的纸盒包装好,打开,是一款羊毛围巾。
当季的奢牌新款,审美调性和奥兰德的喜好相和,魏邈在金枕星看见,便买了一件。
他敏锐地发现维恩情绪不太对。
维恩不是那种喜欢没来由得缠着他的性格,相反,小朋友喜欢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除了偶尔的陪伴份额之外,大多数时间都自娱自乐,表现得相当独立。
而不是这样……
他一时间无法形容,只觉得无论行为还是表情,都显得有些奇怪,戳了戳维恩的脸颊,以为是他的陪伴份额减少,垂下头,附在幼崽耳边,问:“最近还开心吗?”
维恩点点头:“嗯。”
脑袋埋在魏邈胸前,不说话。
“真的吗?”魏邈垂眼,无声询问,“雄父想听维恩的心里话。”
奥兰德听到这句话,才逐渐抬起头来。
他将展开的围巾折叠好,搁在沙发上,微微眯起眼,手紧了紧,怕脏水泼到自己头上,慢半拍地解释说:“最近维恩的功课表现很好,但可能是难度提升的原因,所以会很累。”
……他什么都没做。
维恩最近情绪确实不佳,但并无其他异常。
魏邈说:“这样。”
奥兰德抿了抿唇,不语。
他淡淡瞥了幼崽一眼,只觉得碍眼,想把幼崽从魏邈怀里拉出来,魏邈无声地阻止了他。
奥兰德怔在原地,莫名升腾起委屈和愤怒。
——他的雄主回来都没有看他几眼。
眼眸一瞬间泛起戾意,片刻才压下去,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坐在魏邈身边,缓了缓,问:“您吃午餐了吗?”
“还没有,我来做吧。”魏邈这才抬起头,说,“……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合你胃口。”
·
说是他做,奥兰德却忙前忙后,从冰箱里取食材,虫族没有火锅的说法,魏邈厨艺不精,还是靠楚越回忆起的底料的配置方法,他复制了一份回来,也算是现学现卖,调了个料碗出来。
好在成品还算不错。
维恩吃不了太多辣,牛油锅底几乎没怎么放辣,奥兰德第一次吃这种十成新的热食,他把一片生菜放进去,刚捞出来时,煮熟的生菜便附上一层油,冒着一层热气,他咬了一口,微微皱起眉。
烫。
魏邈示意他:“要蘸料碗的。”
奥兰德问:“蘸酱?”
“对。”魏邈说,“芝麻酱里搅和搅和。”
这玩意确实有点儿挑战奥兰德的认知底线,倒是维恩很喜欢吃,魏邈帮幼崽系上口水巾,牛肉刨了些到小朋友的碗里,如愿以偿地看到幼崽逐渐舒展起眉头。
雪花纷纷扬扬,窗外积了一层厚雪,只有从庄园驶来的路还算舒展,奥兰德一口水一口菜,桌下一只手落在魏邈的腿上,轻轻地勾了勾。
雄虫的视线投了过来,眼眸乌黑如墨,他冷不丁说:“您只管维恩,都不管我。”
这话说得突兀,明明受得委屈不是很大,他却忍不住要直接说出来。
但暂时没关系。
他怀孕了,算算日期,虫蛋已经在他的生殖腔存活了一个月的时间。
那天晚上之后,他便每日检测一次,一直到第十四天,总算确定了自己怀孕。
那一瞬间,狂喜淹没心脏,期待成真,他恨不得立刻就告诉自己的雄主,他又可以诞育他的雄主的幼崽。
这个幼崽来得如此及时,像是名副其实的一道保险栓,他可以用他来做很多事,对复婚又有了充足的把握。
……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他想。
但虫蛋才刚开始孕育,一切还不稳固,他又忍耐了两周的时间,一直等到体征基本平稳下来,才打算把一切给他的雄主和盘托出。
想象着雄虫清楚他又一次怀孕时的表情,奥兰德微微扬起眉梢。
他要把这件事当做回礼,送给他的雄主。
……唯一不确定的是虫蛋的性别,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检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