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水上世界

    说是睡觉, 其实也就是胡思乱想的躺了一会。

    在船的底部开始晃动时,张慕春便有了察觉,连忙起身去外面观察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洪水不知不觉的已经漫过了船底,抬眼望去哪还有什么张家村, 好像就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的干净。

    矮一些的大树都被淹没的没了踪影,只有高处的树木还留下个树冠,再看眼前的院子, 庄稼,早都泡在了水里, 只有风吹过时与水面形成的涟漪, 还能勉强看出那么一点痕迹。

    张慕春站在船头, 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吓出了冷汗,双腿都有些绵软。水平面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源头,也不知这场大洪水究竟蔓延了多少个镇子。看这情形今年到明年百姓肯定是颗粒无收了,即使在洪水中保住了性命,也不一定能挺过这个冬天。

    她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半山腰了,由于她准备充足, 老张家省吃俭用些,应还能挺过这个冬天。为了避免成为其他人眼红的对象, 还是快点离开山头的好。

    “芸禾醒醒,我去叫家里人都上船,我们得去其他地方了。”她进了隔间将人喊醒。

    柳芸禾听到声音直接坐起身, 脑袋蒙蒙的傻乎乎的一动不动坐着。

    隔间里面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柳芸禾将窗户打开,探着脑袋一瞧发现昨天还是院子的地方, 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晃动的洪水。

    她恐惧的僵在那里,手指紧紧抓着袖口,目光开始搜索张慕春的身影。

    张铁生昨夜也没怎么睡,老娘与媳妇一脚踏出门外,直接淹没了半个小腿,现在还坐在西屋炕上哭呢。

    几人的鞋子衣服都是湿的,看着张慕春将船上的油布全部扯下,一个个都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木筏上面的猪,一个个傻了一样不敢动弹,有个别活泼的还一直在那里跳个不停,将木筏搅的一晃一晃的。

    伴随着鸭子嘎嘎叫的声音,笼子里的四只鸡,六只鸭开始互相撞击,一只母鸡被两个肥肥的鸭子挤到了拐角,翅膀都差点挤出了笼子。

    还好鸡笼的位置比较高,不然很可能被猪咬死。

    可怜的马,还没有想起它会游泳的本能,竟然站在了马车上,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在瞧着什么!

    张慕春看着马有些犯难,她留着猪是为了吃肉的,留着鸡鸭是为了下蛋的,这匹马她要怎么办?带走也没有草料啊,直接杀了不成?真是头疼。

    “慕春,我们是不是该上船离开这里了,这洪水瞧着还要涨的模样。”刘桂花一脸愁容的看着张慕春。

    张铁生站在她身后,只是让媳妇替他发言。

    “娘,带你们走可以,但我也说了这艘船是柳芸禾的,里面的粮食与物件都是她的,我们一家人都上去,这吃喝就不在少数,到时候可要注意一点分寸才好。”张慕春了解自家人的性子,这么说只是为了多给自己争取一些话语权。

    “三妹瞧你说的,这柳小姐不是你的朋友吗?这天灾人祸的她搭把手也是应该的呀!况且我们也不是白吃她的,带了粮食跟这么多的肥猪呢!”赵月娥往常端着的架子端不住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都直接了不少。

    “家里四袋粮食四百斤,加上十头猪,六只鸭子,两只鸡,九个人吃。人家八百斤的粮食,两只鸡,萝卜,土豆,茄子,各一筐,一个人吃。”张慕春看了看大嫂又说道。

    “煤炭,棉花,棉布,这些都是马上就能用到的东西,不经过她的同意,我们不能随意触碰。大哥你觉得我说的合理吗?”张慕春向家里的男丁望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们自然不能占了人家柳小姐的便宜。”老大张慕霖冠冕堂皇的说道,他只想快点上船,可不想继续站在水坑里。

    “爹,你也同意了吧!”张慕春看向一家之主。

    “就按你说的做,大伙都上去吧!”张铁生沉着脸发话了,到不是还对张慕春有意见,只是要受一个姑娘家的约束,有些脸上挂不住。

    “伯父,伯母,大家都上来吧,以后互相帮助好好相处就是了!”柳芸禾站在船上开口道,刚刚张慕春说的话,她在里面都听见了,自然是要好好配合。

    “祖母,我先扶你上船。”张慕春从屋子里将老太太背上了船。

    随后给几个人分配了房间,二姐与祖母一屋,挨着张慕春,张铁生刘桂花一屋,张慕景与张慕宣一屋,张慕霖与赵月娥一屋,顺着排到了船尾。

    几个人新奇的进了隔间后,才算安定下来。老张家的四袋粮食,都放在了四个隔间的床底下。

    而张慕春原本的粮食都在房顶的木箱子里,船顶是平整的。为了能多储存一些粮食,她特意放了两个半米高,两米长两米宽的木箱子。再用油布将其包好,便没人能看出里面是粮食。

    拿了两根七八米的粗麻绳,将木筏与小棚船都拴在了大船的屁股后面。

    借用水的浮力,带着它们走问题不大。

    这匹枣红马成了老大难,张慕春不想杀了它,可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就在一人一马对峙的时候,这枣红马成精了一般,直接跳上了小棚船,前后不稳的晃了好几下,最后竟然趴在了船上。

    张慕春傻眼道:“你行!”

    全部收编后,那就得离开这半山腰了。水面一晃一晃的还在上涨着,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向哪里,只能先在水上飘着。

    张慕春回到船上时,衣裳几乎湿透了,将两件蓑衣扔给老大张慕霖。

    “大哥,这船前后共两个船桨,你与爹先向洪水的中间划去,两个时辰后再换我与四弟。”张慕春与他商议道。

    “本应是如此,可是我没干过这活呀!”老大拿着有些重的船桨,二意思思的推脱着。

    这时张铁生走出屋子,对着老大道:“不会用没事,老子教你!慕春啊,你快点回去换身衣裳吧,这时候染上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张慕春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对于张铁生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张慕春还有点不适应。

    “慕春,你身上都湿透了,快将衣服换下来吧!”柳芸禾说着赶忙从床下的木盆里,拿出一个大大的包袱。

    将那身暗绿色印花圆领短打与雾蓝色的紧腿裤拿了出来,配上一双黑鞋叫她赶紧换上。

    这天气骤降,好似深秋一般。

    张慕春瞧着手里这套衣裳,轻勾唇角,眼睛盯着身前的柳芸禾道:“不是说买给其他人的吗?我就是那个其他人吗?”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衣裳。

    “当然是为了避免某些人犯了小气的毛病,才说的谎话,你瞧如今不就用上了!”柳芸禾得意的仰着头。

    “对,还是大小姐高瞻远瞩!”说着修长的手指便要将衣裳扣子解开。

    直到衣裳敞开,露出好看的锁骨与白色的抹胸时,柳芸禾才恍然大悟般的转过了身子,脑子里电光火石的画面冲击着她。

    要死了,见不了人了,她紧闭着双眼睫毛一颤一颤的,面颊发热,抬手偷偷摸了下自己的脸,平稳着呼吸,可怎么都甩不掉脑子里的画面。

    背后是窸窸窣窣换衣裳的声音,那些声音好像有了画面一般跳进脑子里,柳芸禾不知自己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都是那荒唐的梦境害的。

    看着她转身坐在角落,抱着膝盖低头的模样,张慕春伸手将人拧了回来。

    “啊!”忽然有人摸上了肩头,她吓了一跳眼睛睁的大大的,像个漂亮的小猫咪一样看着她,受惊吓也可能是因为心虚,脸蛋像喝醉了酒似的嫣红。

    “穿好了,你看怎么样?”张慕春站起身抬起手前后转了一圈。

    “嗯,好看。”柳芸禾抬头看她,透过窗户微弱的光,女子身量高挑笔直,腰细腿长线条匀称,站在那里俊眉修眼,透着干净利落的味道。

    “你像个水葱清清白白。”柳芸禾捂着笑道。

    “像什么都不要紧,这时候还能有件暖和的衣服便是最幸福的事了。”张慕春拍了拍身上的料子满意道。

    “你这衣裳也薄了,天气骤变你也将厚的换上吧。”

    “好。”这会的柳芸禾听话的不得了。

    大船渐渐离开了半山腰,张慕春去灶台观察情况,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只是天空依旧压着雾蒙蒙的黑云。

    柳芸禾在她出了屋子后,也赶忙将自己的水青色的竖领短衫,与深蓝的灯笼裤套上,另外又搭了水田纹蓝白相间的比甲。虽然也是一身青玉色,可柳芸禾穿起来就是温温柔柔的感觉,青色衬得奶白的肤色更加温润剔透。

    张慕春回屋时刚好看见换了衣裳的柳芸禾,风姿窈窕,眼波如丝,俏生生的站在她面前,顿时觉得有些过于打眼了,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候,一副好任人拿捏的模样。

    “你等一下,我给你扎个头巾。”找了一块干净的白色碎花布,这还是上次买布时人家给的边角料。

    她伸手将柳芸禾的头发散开,顺滑的长发被梳成了两个粗粗的麻花辫子,直垂到腰间,再将头巾罩上便从娇弱的大小姐成了乡下村长家的小女儿,尽管依旧貌美可少了娇弱味道,让人放心不少。

    柳芸禾就这般老实的任她摆弄,眼里都是细碎的光,偷偷压着嘴角的笑意。

    半山腰带出来的被褥一共四床,其他四个屋子各分了一床。剩下的也不是眼前能解决的事,要慢慢来。还好娘与二姐带了几身衣裳出来,能缓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大嫂赵月娥在隔间里抱怨道:“都是跟你来了这个破地方,不然哪能有这大灾。”

    老大张慕霖歪着脸道:“你若是没跟我回了老家,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这水是从上游下来的,上面指不定什么样了。”

    “唉,真是烦死了。”赵月娥躺在床上嘟囔道。

    张慕春从甲板下的船舱里,取出两根木头与一些细小的树枝,打算做一顿热汤,毕竟是第一顿饭总得吃暖和些。

    就自己存的这点子柴火,估计一天只能做一顿饭了,不过在弹尽粮绝之前总会想到办法的,大不了就去砍树再晾晒,总不会饿死的。

    紧挨着灶台旁有一口大水缸,里面存了清水,等这些水用完了,还不知去哪里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们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慕春,饭交给我来做吧,你也忙了许久了。”二姐看到慕春在灶台前忙乎,想要上前帮忙。

    “就一锅面疙瘩汤,还是我来吧,明日再换你。”这从粮食到柴火都得算计着来,还是她先来吧。

    柳芸禾无聊,贴到张慕春身边看她做饭,船划到了离半山腰好远的地方停下来,张铁生与张慕霖回了屋子休息。

    柳芸禾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极有耐心的生火,就在一旁帮着扇风。

    “你小心,别把头发烧着了。”张慕春看她往前探的身子打趣道。

    “才不会。”嘴上是不会承认的,手却将大辫子拢到了怀里。

    锅热倒入少量的菜籽油,备好的胡萝卜,白萝卜,没来得及吃的豆腐,野生姜两片,蔬菜筐里找到的西红柿一个。

    快速利落的切好,扔进锅里翻炒入味,霎时间“刺啦”的声音响起,船板上飘着菜籽油与蔬菜碰撞的味道,那是食物的香味,柳芸禾伸着鼻子闻了闻。

    张慕春怕油点子溅到她脸上,一只手翻着配菜,另一只手遮挡在她的脸上。

    柳芸禾调皮的靠近她的手心,用浓密的睫毛一下一下的刮着,张慕春只觉得手心里毛嘟嘟的,像一把毛扇子在挠痒痒。

    张慕春回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便逃似的收回了手心,无事发生一样在铁锅里加水,盖上锅盖。

    柳芸禾双手捂着被掐疼的脸蛋,嘟着红艳艳的唇看着她的做饭背影。

    面粉在她手里没几下,就被揉捏成一个劲道的面团。锅里的汤汁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只见她手指一扯,一块不大不小的面片就被扔进了锅里。

    就这样,一直反复着揪面片的动作,柳芸禾站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芸禾,帮我将下面的碗拿出来。”

    柳芸禾听闻,心里跟种了棉花一样柔软,在箩筐里找出大小碗一共凑了十个。

    探头看了眼锅里红红白白的面片汤,她没吃过,可看着还行的样子。

    张慕春用勺子将十个碗都装满,喊来慕烟将口粮发下去,外面并没有适合吃饭的地方。

    老四张慕景听到开饭后第一个跑过来,半大的小子饿的最快,端着碗便蹲在了船头,顾不得烫嘴低头吃了起来。

    刘桂花在照顾小儿子吃饭,慕烟照看着祖母,虽然突逢巨变,但老张家此刻似乎还算温馨,毕竟一个都没少。

    只是苦了在下面干瞪眼的家畜,张慕春确实没东西给他们吃。而且很有可能这两天就得先杀一两头猪。

    在她的目光扫向木筏时,肥猪们似乎预感了自己的命运,具是一哆嗦顿时都安静了不少。

    柳芸禾拿着自己的小汤勺,坐在窗台边一手扶着碗,将面片送进嘴里。咸香的味道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又喝了口面汤,在这个冷风袭袭,四处都透着潮湿的时候,简直从胃里暖到了全身。

    她似乎也不再抗拒这种食物,甚至比从前精致的膳食更有食欲。

    到了下午外面一群家畜,因为没被投喂所以饿得一直乱叫。张铁生又愁的眉头打了结,他们虽然有些粮食,可也没有给猪吃的呀,这几头猪他看是要保不住了。

    “爹,我看要不就将这些猪杀了吃肉吧,月娥总吃面汤也吃不惯呀。”张慕霖看着养不起的肥猪给出了注意。

    “还不到冬天,这猪杀了能放几天?”张铁生不赞同的看着老大。

    “既然没粮食,早晚还不是要杀,现在杀肉还多些,再等些日子也就饿到皮包骨了。”

    “你说的也对,那就明后天先杀两头,看看慕春有没有盐巴,做些腊肉吧。”

    “还是爹知晓的多。”张慕霖目的打成还不忘给老爹拍拍马屁。

    张慕春也在为这群家畜头疼,鸡鸭好说,最难的就是猪与马。

    她站在船头往下面望去,河水中的泥土渐渐下沉,虽说不上清澈倒也不是泥汤。张家村收秋的人家不多,要不她用渔网捞捞没准能打上来点苞米棒子,野果子,就是有些野菜都行。

    她站在船头划着浆,柳芸禾小尾巴似的跟着她。就见张慕春拿来一个大大的渔网,调整好姿势后扔进了水里。

    “你想捞鱼?”柳芸禾托着两个长长的辫子,感兴趣的问道。

    “不是捞鱼,不过或许会有鱼也说不定。”张慕春将手里的网子放置最低,两头固定在船尾,慢慢向前划着船,此刻的渔网像个兜子一样,将能触碰到的东西,全部收近网中。

    张慕春站在船尾,将两个船桨都拿在手中,一下一下转圈划着。

    柳芸禾带着斗笠蹲在船尾,观察着渔网的情况。

    “等等,慕春我好像看见一个彩色的匣子。”柳芸禾起身拽了下她的袖子。

    “什么匣子?”

    “你看,就那个!”原来渔网的外层刮到了一个彩色的描花匣子。

    她连忙将渔网拽住,慢慢把那个不大不小的彩色匣子捞了上来。

    紫檀料子的匣子,上面满是西番莲与蝙蝠的描金花样,看着就奢华富贵。

    张慕春拿到手里掂了掂,应该有些东西,给了柳芸禾一个眼神,二人端着匣子偷偷进了隔间。

    “这个怎么办?”柳芸声指着锁头小声说道。

    张慕春看了她一眼,随后手放在那个铜锁上用力一扯,锁没开,挂锁的扣眼直接被扯掉了。

    “你不觉得有点太粗暴了吗?”

    “我觉得你对里面的东西更感兴趣。”

    “也对。”

    柳芸禾两眼放光的开开匣子,果然没白费慕春的铁砂掌。

    张慕春在一旁点上油灯替她照亮,柳芸禾挨个的数着里面的金银珠宝。

    龙头镶珍珠金手镯一对,金镶玉发钗四支,鎏金嵌宝花卉发簪一对,看着便温润的羊脂玉镯一对。珊瑚手串,翡翠手串,珍珠耳坠,红宝石耳坠零零散散,最要紧的里面还有十个五十两的银锭子。

    张慕春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珠宝,一时间瞧的有点眼花。

    “这些不过是普通富户家里的宝贝,比起从前的柳家那是差远了,不过…………我还是非常的喜欢。”本想傲娇的装一把,可话说到一半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小金山呀。

    柳芸禾抱着匣子笑得明媚又灿烂,返到把张慕春逗笑了。

    “既然是你发现的,那么就交给你保管吧。”

    “你放心,我们一人一半,我先替你保管着。”

    小丫头乐的眼睛眯成了半个月牙,与曾经首富家的千金相差甚远,不过却真实的可爱。

    “好,你替我管着。”

    “你收好,我去看看渔网。”

    “去吧,去吧。”柳芸禾乐的头也不抬一下。

    张慕春将门替她掩好,隔壁是老四与老五的吵闹声。

    柳芸禾将匣子里所有的首饰与银锭子,通通倒进自己的棉布口袋里,扎好口袋沉甸甸的扔进了荷包中。

    紫檀匣子顺着窗口直接扔回了原位。

    走回船尾的张慕春心下也是激动的,她怕是这一个月都要在水上当个打捞者,不劳而获的感觉实在太美好。

    可眼前猪要饿死这事还在等着她想办法,张慕霖两口子就只会吃肉。

    近距离将渔网一点一点的拽上来,发现还真有点东西,被洪水冲毁得果树枝杈,上面还有十多个小苹果。

    “慕景,快端个盆出来。”看见里面二三十条的大鱼,张慕春朝着屋子里面喊道。

    “来了,来了。”张慕景听到声音,赶忙在灶台那里取了一个大些的木盆过去。

    这是刚刚涨起来的洪水,这时候水里的东西应该还是干净的,等过了头几天她就没这个把握了!

    都说大灾过后是瘟疫,但愿老天爷能给个活路!

    “三姐,好多大鱼!”张慕景兴奋将鱼一条一条捡到了盆里。

    “是啊,明天若是不下雨,便继续捞鱼!”

    “为何?这些已经很多了呀!”

    “你看眼前这个样子,等周围的村民都聚过来,你觉得还能有多少?吃不完可以先做成闲鱼留着吃。”

    看着没有尽头的水平面,十几岁的少年有些惆怅了,确实看不到前路在哪里。

    张慕春捡下几个小苹果,剩下的连树枝一起扔给了后面那群猪。又将鸭子栓住腿扔进了水里,叫它们自己去找吃的,等有时间后要单独给鸭子做个窝,鸭子伙食好了下蛋自然勤快。

    她想在冬天之前腌上一缸的咸鸭蛋,吃了鱼虾的鸭子,鸭蛋定然会好吃许多。

    收网后,就连那匹马都分到了两个苹果,看着远处的半截树群,张慕春觉得明日可以将船划的远一些。

    忙完这些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次日清晨,淅淅沥沥的雨总算停了,可云层依旧压的很低。

    昨夜还算平静的河面,不知为何有了不小的波动。张慕春起床后站在船头眺望远方,发现上游的杂物开始向这边飘来。

    什么编筐,竹篓,衣裳,甚至看到了条凳,马扎,书案,衣柜,这种大件的家什。

    张慕春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继续望着。老张家如今缺个吃饭的地方,这些凑合凑合没准就齐了。

    经过昨夜的漂流,如今已经不记得张家村的位置,可这边却能看到其他人的影子。

    她仔细一瞧,豁,还真是怪热闹的,有一对夫妻坐在浴桶里的,手里拿着一根木头,加上一块木板拼接而成的船桨。

    有一家七八口人,通通挤在木筏上,身边还放着些粮食,老人与小孩挤在一起啃着馒头,男人支着木筏,女人奋力的够着上游飘下来的物件。

    还有一些家里本来就有船的,一大清早就在船上煮着鱼汤,看着要比其他人惬意不少。

    这些人大概都是附近的村民,由此判断自己也没有离开张家村太远。

    等到两方慢慢靠近时,其他人看见了老张家的豪华大船,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精彩纷呈。

    特别是看到船尾处,还拉着一群猪,鸡,鸭,连一匹马都有单独的船时,有些人直接就绷不住了!

    “老乡,救命呀,老乡!”那对坐在浴桶里的夫妻,满脸算计的向张慕春这里划过来。

    木桶不是很稳,男人站在中间一个着急,差点让桶子里面进了水,惹来女人的尖叫声。

    张慕春眉头紧皱,看着狗皮膏药般的两人。

    这时听到动静的老张家人纷纷从屋子里面钻了出来。

    那男子一看竟然有十来人,怔愣了一瞬,随后紧接着一脸哀求的哭嚎道:“老乡,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老乡你是哪个村的?”张铁生作为一家之主率先发言道。

    “我们两口子是下洼村的,这洪水来的急家里只有这木桶能逃命。”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老张家人。

    张铁生有些为难,他虽然是个屠户,可因性格的原因没能长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这个时候便没有办法去震慑他人。

    况且这只是灾情的初期,人们还没有泯灭良知,让张铁生眼睁睁看着老乡活活饿死,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可他也不是傻子,断然做不出将两人邀请上船的事。

    这时赵月娥双手掐腰,怒瞪着前方道:“还真是好吃懒做的一对,净想着赖上别人白吃白喝,哪家的东西不是拼了命才守住的?事先听到风声也不做准备,如今倒想攀在别人的身上吸血,想的倒美。”

    “各位相亲,内人话糙理不糙,为了后面这点家畜弟弟腿都摔断了,现在还在里面躺着呢,我们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接受外人上船。”张慕霖力挺自家娘子,转头就将还在睡觉的张慕景编排成了瘸子。

    张慕春心道不愧是老大两口子,这种时候战斗力真是杠杠的。

    其他船上的人也在观察着这边的动静,有那正义人士立马跳出来道:“你们一家住着大船,连肥猪都有十多头,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年轻人饿死,让他们上船又吃不了多少!”

    说话的老头正是刚刚木筏上吃馒头的那家人。他说的义正言辞,实际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伯,我看你家的食物也不少,那口袋里得装着二三十个馒头吧!我家这猪带毛的,不能直接到嘴里,不如您先给他们分上十个馒头,这样他们也能撑上个三五日。”张慕春瞧着老汉真诚的提出意见。

    “你在胡说什么?这是我们救命的口粮,自己还不够呢,哪有多余的分给外人!”那老头当即变了脸色,嘴快的将实话说了出去,惹来周围人的侧目,方觉得有些不妥。

    “我们船上没有给你们吃的东西,更不可能让你们上来。上游飘下来那么多东西,想找个做饭的陶罐并不难,我最多给你一把柴火,若是连河里的鱼都抓不到,那么天王老子也帮不了你!”张慕春抬起船桨挡住了那夫妻两人想靠近大船的动作。

    那夫妻二人被拒绝后明显不甘心,还想着爬上来,可看着张慕春那锐利的眼神,一时间不敢再有动作,好怕她拿着船桨拍在二的身上。

    眼下只是灾难初期,若是勤快些是不会饿死的。不说别的就水下几米的地方,都是没来得及收的粮食,若是能游到水底,估计土豆,地瓜也能找到不少。

    如今才洪水的第二天,打捞上来的东西完全可以食用。

    就算不会游泳,捡快破布做个网兜抓两条鱼也并非难事。

    就在刚刚张慕春还注意到一对兄弟俩,看见远处飘下来的架子床时,立马扔了门板换成更大的床板求生。

    而这两人上来便要享受他人的劳动成果,如今她也只是个泥菩萨,哪管得了其他人。况且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周围这一圈的人便会对他们家虎视眈眈。

    “慕春,慕春!”

    就在这时离他们大概十来米远的地方,出现了另一条棚船。

    船体比张家的船要小上一大圈,不过船上也堆了不少的东西。

    张慕春一瞧,竟然是吴工头一家,他那时听了张慕春的提醒,回家便马不停蹄的造了一艘类似的小船。

    他家人口简单,一个老娘带着未成家的弟弟,媳妇抱着孩子,一家五口简简单单。

    吴家的船身后,便能看到狗娃狗剩兄弟俩,他们没有吴家兴这般谨慎的性子,却也赶时间扎了一个大大的木筏。

    带着一大家子挤在一起,看得出来暂时的粮食也是不缺的。

    “吴大哥,狗娃狗剩,你们也飘到这里了?我这一路都没见过村里人,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见是熟人张慕春心下放松了不少。

    她甚至能感受到,刚刚那群人收回了窥探的目光,大灾面前还是成群结队的走把握一些。

    眼下这两家尚能糊口,正是搭帮结派的好人选。

    “村长带着一半的人,在张家村附近的山头上,但四面被水包围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更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洪水淹没,便让我们这些有船的先到水面上观察观察情况,他们也在砍树做筏子。”吴兴囯将张家村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那吴大哥可有什么打算?”张慕春又问道。

    吴兴囯与张家老大同岁,可张家老大自诩是读书人,鲜少与村里的同龄人走的亲近,所以这些发小会与慕春更亲近一些。

    “村长他们都在山上吗?那我们还不快去找他们。”张铁生听闻村长带着大家在山头,有些激动道。

    “爹,眼下正是捡东西的好时机,不然我们先捞些有用的东西,之后再去与村长汇合也不晚。”不是她不想加入大部队,实在是她这鸡鸭鹅的太显眼。

    “那是你堂叔父,怎么能不着急?”张铁生不赞同的说道。

    “大哥,我们若是去了山上与堂叔父一家汇合,这十多头猪恐怕就得用来充公了,到时候整日吃着窝窝头连个咸菜都没有,怕是嫂子要跟你闹了。”张慕春悄悄与老大耳语道。

    张慕霖眼神顿时警惕起来,与村里人汇合简直就是胡扯,眼下日子都过不下去,他们去了岂不就是肥肉一块?

    这么一想还了得,赶忙将老爹拉到一边劝着。

    看着后面越聚越多的难民,张慕春心想还得走为上计。趁着大伙的注意力都在打捞上面,他们得寻一处可靠的地方栖身才行。

    “慕春,我们也是多亏了你的提醒才有所准备。可如今这水位依然在涨,纵使带着粮食也不能保证挺得过冬天,还需谨慎小心着行事。”吴工头也紧锁眉头。

    “不管如何,既然碰到了我们便一起吧!”这如狼似虎的环境,势必要与朋友结盟才安全些。

    而那些猪也不能留了,用不了几天人们反应过来,便不会再顾着脸面与人性,他们只会争抢活命的机会。

    不止张慕春一个人有这种顾虑,其余两家也是心里慌慌,全村有准备的人家不足三分之一,要将自己活命的口粮分给其他人,任谁也不会甘愿。

    三家人达成默契,这几日先抱团取暖,等到洪水稳定后,在想办法联系村里其他人。

    上游飘下来的东西是一波接一波的,随着洪水小幅度的起伏,能感受到这场山洪并没有结束。

    三家的小船自动形成一个三角的位置,慢慢远离人群中心。而落在后面的赵家见到是熟人也连忙紧随其后跟上。

    赵杏儿老远就看到了张慕春,催促哥哥们快点划,赵家老大做的船舶生意,平时便会拉人过河,山洪后更是连夜回了张家村,将家里的人都接到了船上。

    张慕春带着老四边划船边捡东西,旁的倒是也不用,捡张桌椅能有个地吃饭就成。

    虽然船板上没有空闲的地方,可房顶总能挤一挤。

    捞了一溜十三招,桌椅没看见,到是够上来一个长条的书案,但是可以当桌椅用,甚至比桌椅更轻便。

    其余难民也是尽全力的打捞着实用的物件。张慕春眼尖的勾来一大片的地瓜秧,估计是被洪水冲出了地面,地瓜的根茎处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地瓜挂着。

    柳芸禾看见她在摆弄着什么,凑到身旁瞧着。

    张慕春将地瓜一个一个摘下来放在一旁,将摘干净的地瓜秧随手扔给到了木筏上。

    饿疯了的猪立马啃了上来,好大一片的地瓜秧瞬间进了猪的肚子。

    “慕春你们也在这,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赵家的船追了上来,赵杏儿惊喜的看着站在船头的慕春,眼里挡不住的高兴。

    随后又见到紧挨着她身旁的柳芸禾,脸上的笑容变淡了几分。

    可一想到自己有家人做后盾,而柳芸禾只是一个落魄的孤女,顿时又有了信心。

    “阿杏,你们也在这边?伯母可还好?”张慕春见是赵杏儿一家,脸上多了喜色,毕竟是朋友看到她们一家平安,也替她高兴。

    “我娘没事,谢谢你还惦记着她,对了慕春上次看你干活没个手套护着,我特意给你缝了两对,我去拿给你。”说着转身回了船舱内。

    “不用,真的不用!”张慕春连忙在她身后喊道。

    “还是小青梅知道疼人!”柳芸禾秀眉微挑,语调透着不情不愿的慵懒。

    张慕春倒没多想什么,只是不愿白白麻烦其他人。

    而赵家老大看到张慕春家里带着这么多的食物,眼里闪过一丝算计。

    赵杏儿家里两个哥哥均已成家,山洪时老大紧赶慢赶将家人接到船上,可粮食却没能带上多少,更别说能打牙祭的家畜了。

    若是妹妹能与老张家搭上关系,那么他们没准也能喝上点肉汤。

    想着想着,脸上便露出热情的模样,在两条船之间搭了船桨,扶着赵杏儿两步便搭在张慕春的船边上。

    张慕春见她直接上船了,只好走过去接她一把。

    赵杏儿瞧着来接她的张慕春,心里隐隐高兴一个没留神差点踩空掉进水里。

    亏得张慕春手疾眼快,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拽到自己这边。

    赵杏儿已经很久没有与她这般亲近了,上次这般估计还是小时候。她不那么白皙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杏眸,也是个秀气的姑娘。

    就那么水灵灵的歪倒在了张慕春的怀里,双手自然的扶在她的腰间,与她撞了一个满怀。

    柳芸禾站在不远处,看着搂搂抱抱的两人,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挺直腰板双手环胸,抬着下巴死盯着两个人,像个骄傲的绿孔雀,看她们能抱到什么时候。

    “再抱她,你就休想碰我,哼!”柳芸禾在心里抗议着。

    虽然表面上她与张慕春的关系并不明朗,可是……可是……在心里她早就将这人算做是自己的私有物,毕竟她们之间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6章 被撞掉河

    “你这慌里慌张在干嘛?站好!”张慕春见赵杏儿就要摔在自己身上, 连忙架住她的肩膀将人扶好。

    赵杏儿瞧她一本正经的态度,也没了暗送秋波的心思,只好收起心思, 不再学某些人娇弱的模样。

    “慕春,这是我给你缝的手套, 你平时活多伤手。”赵杏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张慕春。

    “费心了,多谢!”

    见她都拿来了,张慕春也不是太扭捏的人只好收下, 想着回头给她些回礼便了事。

    “慕春,你家这艘船好方便呀, 不像我家的只有一间屋子, 所有人都挤在一起, 我能进去看看吗?”赵杏儿拽着慕春的袖子,笑得一脸天真。

    柳芸禾看着她撒娇卖乖的举动,默默地咬着唇角,想上前将她拉开,又怕过于明显掉了她大小姐的面子,只好暗暗不爽的端起装着地瓜的篮子, 头也不回的从两人身边穿过。

    张慕春迟钝的没有发现大小姐的异常,只说了里面屋子很小, 家人还在休息,等有了落脚地在叫赵杏儿过来做客。

    赵杏儿悻悻的扫了一眼,便被张慕春送回了自家的船上。

    一直飘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眼下还是找到可停靠的山头要紧。

    张家村的四户人家,渐渐远离了人群。张慕春的目标是远处露头的树冠, 那里远远的看着就是一片大大的森林,树冠茂密的像把大伞, 堆堆簇簇连在一起枝叶繁复交错,绿色宫殿一般壮观。

    尽管有一大半的树干被淹在水下,却依旧有四五米的高度露在水面之上。张慕春往这个地方靠近,单纯是为了解决柴火的问题,且这里也可以短暂的停留,若是洪水一直不退,这里也可以接纳后续的村民过来避难。

    林子看着不远,实则还需要小一天的路程,今个只能吃饭休息明日再战。

    人多本想蒸些馒头,可浮云蔽日空气潮湿没办法发面,手擀面又浪费水不可取。

    想来想去还是蒸锅米饭算了,在米袋里盛出四碗白米,加上清水倒入铁锅,这时候便不讲究淘米了,没那条件。

    取来一个大大的白瓷碗,打了五个鸡蛋在里面,加上化开的盐水,一点菜籽油,一碗鸡蛋羹便准备进锅了。又拿来五根玉米,五个地瓜,准备将食物一锅出。毕竟是一天的食物,尽量多做些。

    由于食物与柴火的紧缺性,张慕春没将这个活交给其他人,柴火有限浪费不得。一开始张铁生与老大一家是反对一日一餐的,可张慕春让他们自己去找柴火与水源,几人便老实的闭嘴了,不情不愿的接受了张慕春的霸王条款。

    砂锅烧炭,收拾几条鱼剁成大块,放两片生姜,少许花椒八角去腥,再随手撒上些粗盐,一直煮着便成。亏的有所准备,家里剩下的调味料都带走了,只是狼多肉少也坚持不了几顿。

    她将剩下的一小包八角,与五块生姜,十几头大蒜用布包好放起来,还得省着些才是。

    其实柳芸禾还藏了些,但慕春并不知情。

    天气潮湿,生了火也别浪费,做饭的功夫慕春想将柳芸禾的毯子拿出来烤一烤。

    刚一进隔间,没看到人。

    再细一瞧,这人用毯子将自己盖的严实,连头都没露出来。

    张慕春弯腰过去瞧,用手牵起一块被角发现底下的人死死按着,顿时乐了。

    “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想玩躲猫猫啊?”她一边说着还扯着毯子晃了晃。

    柳芸禾躲在毯子下面,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的小脸通红,紧紧拽着毯子就是不肯松手。

    这时她终于发现这大小姐不对劲,似乎在闹脾气,可自己又不清楚哪里惹到了她。

    见她还不松手,目光一转,两只手隔着毯子悄悄按在她的腰间,稍稍用力抓了几下。

    “啊!”又疼又痒叫柳芸禾一下喊叫出声,掀开毯子水眸莹莹的怒视着她,甚至眼角都带上了绯色,像被雨水打过的梨花。

    “谁惹着你了,我的大小姐?”见她终于露头了,张慕春狗腿的问道。

    “哼,就是你惹我。”柳芸禾看着那张靠近的脸,别扭的将身子拧了过去,只是腰肢还扣在她的手里,只能扭着身子不看她。

    张慕春听见她的控诉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可看着她委屈又单薄的缩着,小嘴撅的老高要哭不哭的模样,觉得还是赶紧哄哄的好。

    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拽了出来,柳芸禾扭动着不配合,可怎么也抵不过她力气大,还是被一把抱进了怀里。

    张慕春隔着毯子将人搂在怀里,另一只手轻抚着后背道:“可是想家了?别担心早晚会与二小姐相遇的。”

    张慕春以为她情绪不好,是因为看见别人都有亲人在身边,而自己只能孤身一人的缘故。

    柳芸禾听了她的安慰,一直没掉下来的金豆子,直接决堤了!

    靠在她肩头,眼泪默默的浸透了那层棉布,直接烫到慕春的心里。

    她伸手将梨花带雨的小脸抬起来,用手背将她眼角的泪花点掉。

    “放心,以后定能与她相遇的,别哭了,再哭半张脸都红了。”看着眼周都粉红一片的人,张慕春耐心的哄道。

    柳芸禾看着她澄澈温和的目光,犹如一股涓涓细流充盈了心底的失落,那种不能摆在明面上的酸涩似乎被温暖取代。

    很奇怪,她明确的知道,自己就算是对这人有好感,却远不到要吃醋失控的程度。那么为什么会有如此丢人的反应,大概与她那梦境脱不开关系。

    特别是在她靠近自己,有肌肤相贴的时候,柳芸禾心底便涌出既渴望又抗拒的态度,令她暗自羞恼。

    见她就这么傻傻的瞧着自己,总算是不再继续掉金豆子,张慕春松了一口气。

    “毯子拿外面烤烤吧,省着你晚上盖着不舒服。”

    “嗯!”柳芸禾乖巧的点着头。

    锅里的食物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张慕烟端着大家的碗筷守在灶台旁。

    掀开锅盖,地瓜,玉米的香甜味,掩盖了米香,油亮的鸡蛋羹看着便有食欲。

    将米饭盛到每个人的碗里后,地瓜,玉米,每个人都能分上半个。一天一顿饭,她尽量多做点。

    盛汤的大碗自然没有十个,勉强找到五个刚好两人一碗。

    奶白鲜香的鱼汤,带着管够的鱼肉满满的盛上一大碗,香的人直流口水。

    鸡蛋羹慕春没有吃,只是给柳芸禾多加了一勺,剩下的要二姐拿去分。

    回到隔间后,卷起被子找了一个宽些的小板凳放在床板上。

    两碗米饭,一大碗鱼汤,盘子里放着切半的地瓜与玉米。在这个困难的时候,这些食物带来了大大的安全感,也给剩下的日子带来了希望。

    借着窗户透过来的光亮,两人安静又和谐的吃着三合一的午饭。柳芸禾学着张慕春的样子,也盘腿坐在床上,用自己的汤勺津津有味的喝着鱼汤。

    “你的碗里怎么没有蛋羹?”看着自己碗里盖了大半的蛋羹,而对面却没有时她抬头问去。

    “我胃口好,喜欢吃粗粮,不像你吃了硬的东西要胃疼!”说着还拿起玉米咬了两口。

    柳芸禾只是笑笑没说话。

    船体在水波的晃动下微微摇晃着,窗外的云层慢慢露出一条缝隙,阳光如金色的瀑布一般撒下来,刚好照进隔间的一角。

    地瓜软糯甜香的味道在味蕾上散开,给这顿满足的午饭画上句号。

    其他船只上的人家,也开始了填饱肚子的行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尽一切办法将食物弄熟。

    张铁生在老大的怂恿下,终于下了决心要将四五头猪先解决掉,省着过两天瘦成皮包骨。

    听说他要杀猪,张慕春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一向看不惯三女儿的张铁生不好拉下面子找她帮忙,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两个儿子去杀猪。

    可两个读书人哪里是杀猪的料,硬是将两头猪逼的跳了河,还是张铁生甩了绳子将逃跑的肥猪套了回来。

    张慕春带着柳芸禾在船头看热闹,笑的前仰后合,一点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慕春,快去帮帮你爹,你力气大肯定比老大她们强!”刘挂花看着费力的爷三在一旁催促道。

    “娘,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哪能干这种老爷们干的活呀,从前是大哥四弟不在家,我才勉为其难的干些力气活,如今有大哥在哪里用的着我呀!”张慕春不慌不忙的拒绝道。

    “可是我看他们好像不成啊!”刘桂花看着在木筏上转着圈抓猪尾巴的老大,又看了一眼被猪追赶的老四,总觉得没一个靠谱的。

    张铁生听了慕春的话,黑着脸将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撵回了船上。

    老大借机逃了,老四还有点良心想在试试,可终究是没能将猪制服。

    看着将木筏搅的鸡飞狗跳的几人,张慕春还是没忍住出手了,况且这边动静太大将其他人引过来也不好。

    看着站在身旁看热闹的柳芸禾劝道:“你先进屋,这杀猪怪血腥的你别看了。”

    柳芸禾想想也是,便扭头回了隔间。

    张慕春找出自己杀猪刀,将那匹饿的迷迷糊糊的马赶下小船,绑在了大船的另一头。

    拿着麻绳与张铁生一起绑了四头猪扔上小船。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想着杀猪时离剩下那几头猪远些,免得受了刺激半夜集体都跳河自杀。

    直到张慕春的帮忙,干起活来才顺手些的张铁生脸色也好看了些。更主要的是现在他不好给女儿甩脸子,因为他即使不想承认也不行,老三在干活上确实比两个读书的儿子强上许多,又天生力气大在家里确实帮了许多忙。

    老张头心里的天平悄悄的动了动。

    “刀给我,我来给它们放血吧,你去找个坛子过来接着猪血,回头做点血肠出来,别浪费!”老张头很少让张慕春杀猪,尽管她力气大动作快,可依旧只将分肉的活交给她做,虽然将偏爱给了二女儿,可终究记得这个假小子也是个姑娘家,不怎么让她沾染这些。

    二人将小棚船划出了很远,才将四头猪全部一刀毙命。这些猪早都饿的没了力气,连反抗的嚎叫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鲜红的猪血从脖子处喷涌而出,张慕春赶紧用瓦盆接住,大概能接满满的两大盆。

    大船上的刘桂花,早已烧好了开水,直接用了河水管够。

    接下来就要给猪褪毛,也是个力气活。张铁生又将家里的两个男丁给抓了回来,四个人一人处理一头刚刚好。

    没有适合的石头,便拿着木板硬推,多少有些艰难,特别是边褪毛边干呕的老大。

    一瓢开水淋下去,慕春用力将猪毛刮干净,不到两刻钟将猪肉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在其他人还在与猪毛做斗争的时候,已经拿着大刀迅速利落的将猪肉剁开。

    猪头,猪蹄,猪尾巴放一个筐里,猪肝,猪心,猪肺,猪下水,放另一个筐里,别看现在她家不缺肉吃,可除了仅剩的这几头猪,再想吃到肉估计难了,所以就算猪下水也不能浪费。

    她手起刀落,很快就分好了前槽,后丘,排骨,肘子,猪大骨,另外拿来木盆装好。

    张铁生也在低头干着活,唯独老大又是喝水,又是休息,将将褪了猪毛。老四更是弄的脸上手上都是猪血,滑稽的很。

    张铁生没办法,干完自己那头猪,又去帮着老大分猪肉。

    “二姐,你快来,我不行了!”老四也在一旁抓着慕春帮忙。

    将肉运回去的慕春,瞧着老四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便接了他手里的活,眼下不是教他们干活的好时机,要先处理好猪肉才行。

    收拾四头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这些猪肉得尽快煮熟,肉干,肉脯,腊肉,肉肠,都是能长久保持肉食不变质的办法。

    为了不引人注意,张慕春提议连夜将这些肉处理掉,张铁生也觉得有道理,便通知全家连夜出动开始干活。

    白天杀猪后,张家主动分给了其他三家一些猪肉,大概每家都有二十斤的样子,加一起大概用掉了小半头猪。

    眼下吃独食,怕成了人家的靶子,所以无论是否愿意,都要意思一下,换来几日的安宁。

    夜里,月亮被挡住了半个身子,勉强能看见人影,水面上刮起冷风,叫衣衫单薄的人瑟瑟发抖。

    张家这里却热闹无比,张慕春肉疼的拿来一筐木炭,小半袋的粗盐。准备与家人大干一场。

    点上两根火把,捡来的长桌摆在中间,刘桂花带着张慕烟将猪肉切成长长的一条,足有半个手掌宽后扔进木盆里。

    奶奶老当益壮,接着用粗盐将猪肉柔匀,既要做到每条猪肉都沾了盐巴,又要控制盐巴的份量不能用超。

    柳芸禾虽然算是个娇客,可大家都干的热火朝天,她自然也不好在屋子里面睡大觉,与大嫂赵月娥一起将肉挂在树枝上,等着张慕春将它拿到屋顶去晾晒。

    张铁生已经在上面搭好了架子,只要将挂着猪肉的树枝搭在架子上便好。

    老四带着小五将剩下的家畜栓住,顺便再找找鸡蛋,鸭蛋。

    老大坐在灶台旁的小凳子上,煮着一锅香的冒油的猪肉。

    漆黑的夜,几点火光闪闪,围着张家的几条鱼船上,也隐隐飘出肉香。此时他们一定很庆幸,白天跟着张家远离人群的决定。

    切肉到底是个力气活,很快刘桂花与张慕烟胳膊都抬不动了,张慕春接过菜刀直接顶上。

    “娘,今年便不做血肠了吧?我看直接灌了肉肠的方便!”肉肠保存的时间更久,关键时刻也比血肠更实惠。

    “说的也是,不然这么多的肉,真是愁坏我了!”刘桂花也是头一次因为肉多发愁。

    说干就干,肉干晒的差不多了,刘桂花带着张慕烟直接去收拾了猪大肠,蹲在船尾就是一顿洗。可这猪大肠洗不干净是万万不能用的,夜里又看不清,只能留着明日再灌,今日先泡上吧。

    张慕春两把刀一起上,叮叮当当将近一个时辰,剁了两大盆的肉丁,等着明日做肉肠用。

    忙了大半夜,奶奶与二姐早就回去休息了,慕春娘还在收拾其他,张铁生将猪头,猪脚收好。

    赵月娥陪着老大盯着锅里的烀肉,柳芸禾陪在慕春身边时不时还给她递个水囊。

    尽管又冷又困,可还不愿意回去睡觉。

    慕春看她眯着眼睛蹲在一旁的模样,准备收拾收拾回屋休息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一会大家正好喝些肉汤准备睡觉。

    赵月娥眼见锅里的排骨,肘子都烀熟了,几天没吃上全乎饭的人,一个着急拿着碗撞到了柳芸禾的身上。船板上的空地本就狭小,两人相撞后,柳芸禾在船边一个没扶稳,一头掉进了水里。

    “扑通!”柳芸禾就这么弱柳扶风的掉进了水里。

    赵月娥傻眼了。

    刚端起木盆的张慕春连忙将盆放下,一下闪身也跟着跳了下去。

    柳芸禾不会游泳,冰凉的河水瞬间将她淹没且深不见底。河水浮力很大,可她却没有办法自己浮上来,漆黑的夜空,冰冷的河水,从没有过的恐惧将她席卷,又被迫呛了两口水。

    想喊慕春却没办法张嘴,只能用双手扑打着水花。

    张慕春本是第一时间跳进水中的,可这边水下一点光亮都没有,她转了两圈没摸到人,顿时有些着急。

    竖着耳朵听声音,发现船底那里有水花微动的声音,连忙向那边摸去,一把揪住柳芸禾的衣裳,将人拽出水面。

    柳芸禾忽然被一只强有力手臂,拽出了水面,逃离了被河水包围的困境,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被慕春紧紧的抓着时,立马楼上了她的脖子,又怕又冷的止不住在发抖。

    听到声音的慕烟,急忙出来一瞧,发现赵月娥还傻站在那里。

    “谁掉下去了?”她听到了水声。

    “与我没关系,我就是路过轻轻碰了她一下,谁知道她那么轻,自己一歪就掉下去了!”赵月娥第一时间为自己开脱道。

    “啊?”慕烟瞪大了眼睛。

    “哎,这会赶紧将人拉上来才是要紧事。”老大张慕霖维护这自家媳妇道。

    张慕春托着柳芸禾,将她先送回船上,慕烟见情况也赶忙伸手拉住柳芸禾上船。

    上船后脱力的柳芸禾湿漉漉的坐在船板上,等着慕春上来。

    “柳姑娘,要不你先进屋吧,河水寒凉若是生病就不好了!”慕烟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船板上,出声劝道。

    柳芸禾苍白着小脸摇摇头,浑身没有一根骨头般的坐在那里。

    张慕春上船后,见她还坐在那,走到她身旁将人扶起,刚要拥着人进屋,就瞧见另一头的赵月娥,皱起眉头不悦道:“嫂子也算是个书香门第出身的人,别一副没吃上饭的乞丐模样,就算是荒年我张家也少不了你那口饭。”

    说着便搂着柳芸禾进了隔间。

    “相公,相公,你看她,她说我不如乞丐!”赵月娥抓着老大的衣领子便开始控诉道。

    “等我回头教育她,今天就算了!”老大敷衍着将火熄灭后,拉着媳妇回了屋子。

    柳芸禾冷的浑身打颤,进了隔间后想脱衣裳,只是湿了的衣裳怎么都解不开,哆哆嗦嗦摸了半天也没能脱下外衫。

    张慕春本想点上油灯,可被柳芸禾拒绝了,估计是她有些难为情,便随了她。可她迅速的脱了外衣外裤后,发现她似乎连一件衣裳都没解下来,还湿漉漉的站着。

    “来,我帮你。”她直接伸手摸到柳芸禾的比甲上,现在也不是扭捏的时候,再说她光着样子自己又不是没见过,还是赶紧换了湿衣裳,钻进被子里才保险!

    “啊?”柳芸禾有些迟钝。

    可随着衣裳一件一件被她扔在木板上,冰凉的手指划过她同样冰凉的肌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双手抱在胸前。

    “好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柳芸禾小声的道。

    “好,你自己脱!我去找衣服。”

    听到她转身的动作,柳芸禾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还在咚咚的跳着。

    随后她红着脸将抹胸的带子解开,与贴身的亵裤一起扔在了地上。

    可隔间狭小,总能与找衣裳的张慕春碰上,她悄悄拿过毯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这好几件衣裳,可分不出哪件是里衣,我去将油灯点上,你先去被子里躺着。”说着将自己的被子甩到柳芸禾的床上,因为两人加在一起才是一套被褥。

    “你也小心着凉,快点将衣服换上。”慕春身上还穿着湿透的抹胸。

    漆黑的夜里,柳芸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细软,又带着甜丝丝的腔调。张慕春甚至能想象出她的表情。

    “好!”

    点了油灯后,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柳芸禾顶着湿透的长发,靠着墙板坐在被子里,圆润白皙的肩头若隐若现的露在外面。

    张慕春收回目光,继续找着那套两人同样款式的纯棉里衣,顺便将贴身的抹胸与短裤也一并扔给她。

    她则是拿着衣裳,回了自己的床,才脱下贴身的衣裳,换上干爽的。

    将头发在头顶拢好后,又麻利的下了床,给柳芸禾拿了帕子。

    “你往这边来些,我给你擦干头发,还冷吗?”张慕春解开她长长的辫子,一边擦拭一边问道。

    “冷!”柳芸禾声音里带着点颤音,又有些委屈的语调,被子盖的高高的,只露出一个漂亮的小脑袋,披着长发歪着头回道。

    “一会我去点个炭炉暖和暖和,你等着!”这时候可尽量不要生病。

    在外面点燃小炭炉后,张慕春将四根排骨扔进砂锅,加上肉汤,又找了姜片,地瓜片,几颗红枣,一起扔进砂锅里。

    端着锅子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先别睡,喝碗热汤在睡,驱驱寒气。”说罢便坐在小炭炉旁边看着火候。

    炉子里映出金红色的火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深邃,看着无比的踏实可靠。

    柳芸禾慢慢靠近着火光。

    炉子里的排骨汤经过长久的熬煮,早就软烂鲜香,不多时里面的地瓜片与红枣也散发出了特有的香味。

    “咚咚咚”门外想起敲门的声音。

    “慕春,柳姑娘没事吧?娘让我过来瞧瞧。”张慕烟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响起。

    “没事,受了点惊吓已经休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张慕春并没有让二姐进屋来瞧。

    “那就好,你们好好休息啊。”知道里面没有大碍,张慕烟也放心的收拾着剩下的残局。

    煮好的肉汤自然给每个人都端了一碗,大家都干到半夜吃点肉喝点热汤胃里更舒服。

    柳芸禾裹着被子,就这么眼巴巴的等着张慕春将排骨汤给她盛进碗里。

    她发现慕春穿着白色的衣裳,比平时看着多了点清冷的味道。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快吃吧。”她放好瓷碗后,就见柳芸禾将自己包的像个粽子,带着微卷的长发一直拖到床上,像散开的海藻顺滑美丽,她忍不住还是伸手,摸了上去。

    “头发太长了,先扎上。”假惺惺了用发钗替她挽了一个松松散散的发髻,颇有我见犹怜的味道。

    柳芸禾似乎习惯了她的照顾,很自然的将头扭过去,方便她动作。

    “好了吃饭吧。”

    “谢谢你,暮春。”柳芸禾忽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般客气做什么,我还是喜欢看你颐指气使的样子。”

    话音刚落地,就如愿以偿的得到一记白眼。

    “快吃吧,嘿嘿。”她狗腿的将碗推给柳芸禾。

    好多天没吃到肉的大小姐,此刻也觉得这碗排骨汤真香,顺排炖的软烂轻轻一咬就能将上面的肉拽下来,满口生香。

    她从来没觉得肉汤是什么好东西,可这寒凉的深夜,又香又嫩,微咸多汁的口感带来了极大的满足。

    勺子也不用了,捧着碗喝了口汤,地瓜与红枣的味道混合其中,使得汤汁口感更丰富浓郁,喝了一口还想再喝一口。

    看她吃的投入,张慕春有一种厨子终于得到认可般的心情。

    “好吃吗?”

    “好吃。”

    “那还吃素吗?”

    “不吃了,吃肉。”

    “呵呵呵。”

    收拾了碗筷后,张慕春将碳炉熄灭。柳芸禾受了凉,只盖毯子是不行的。

    自己的被子给了她,上铺便成了空空的木板。

    “要不一起睡吧?”左思右想柳芸禾还是开口道。她现在不会想其他任何乱七八糟的事,只知道不能让她睡在木板上。

    张慕春看了看床板,虽然两人也睡过一个屋子,可这小床若是挤上两个人不得贴一块呀,她是愿意与香香软软的小姐贴贴的,只要她不介意。

    柳芸禾明白她眼里的意思,可如今二人在外人眼里恐怕也没什么清白可言吧。

    “快点吧。”柳芸禾吹了油灯,默默的给她让出了大半的床位。

    这她自然不会再扭捏,脱了鞋子便躺在了外边。看了一眼旁边紧闭着双眸,将被子拉到下巴上的人,有些想笑,好像是她将人硬扣在床上一般。

    “睡着了?”张慕春支着头,微微向前轻声试探着。

    柳芸禾纤长的睫毛动了动,觉得她的声音好近。

    “嗯。”她有点紧张的抿了下红唇,随意的嗯了一声。

    因为要观察外面的情况,留着窗户没有关,借着一点点的光亮,张慕春的眼神落在她光滑的皮肤上,视线扫过秀气的鼻梁落在她花瓣一般的红唇上,忽然想起了那个轻飘飘又异常柔软的吻。

    梦到了什么?才会那般直接亲了过来,这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亲密,搅的她心里痒痒的。

    柳芸禾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的压迫,自然的将身子转过去面相墙壁。

    柳芸禾很矛盾,明明很想靠近她,却又害怕她的靠近。

    张慕春暗暗勾起唇角躺回原位,一只手枕在头下闭上眼睛。

    床就这么大,只要稍微一动装睡那人早晚会自己贴过来。

    果然,掉河的瞬间触发了柳芸禾梦到山洪爆发被梦魇的记忆,刚进入深度睡眠又梦到了自己被冲进河水中,伸手便抓住身旁人的衣襟,好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拥着才安心。

    张慕春迷迷糊糊的顺手将人搂进怀里,她才安生些。

    次日,她们醒的很晚,久不露脸的太阳终于给了面子,愿意出来转转。

    张慕春被长发糊了一脸,身上半压着一个人的重量,腰间被搂的有些紧,稍稍抬头就看到柳芸禾埋在她身上的半张脸,被一缕阳光偏爱,本就奶白的肌肤又亮又清透,染上了阳光的味道。

    她轻手轻脚的将人移到旁边,今日还有许多活要做,自己得先起来,至于柳芸禾她昨日受到了惊吓,干活也用不着她,便让她安心的睡吧。

    天气冷了,里衣可以直接套在里面穿了。

    昨天做了肉干,又煮了两锅留着备用,今日要快些将剩下的猪肉做成肉肠,腌制了一夜的肉块估计也入了味。

    尽管能用的调味品少之又少,可眼下能吃上肉,已经是别人没有的福气了。

    昨夜老四时不时出去守着晾晒的猪肉,这会已经回去睡觉了。刘桂花将泡了一夜的猪大肠收拾干净,反反复复灌了好多遍水才拿回来,正好方便张慕春与二姐直接灌肉肠。

    张慕春拿着猪大肠看了看,又闻了闻,觉得已经干净了才开始动手。

    因为没有漏斗,将切好的猪肉塞进肠衣里有些费劲,不过好在人多,慢慢的慕春娘带着奶奶,与赵月娥也加入其中。

    赵月娥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可到底昨日因为嘴馋差点闯祸,今日也不好在拿翘,只能跟在后面做做样子。

    看着又是肉片肉块,又是猪大肠的,歪着嘴嫌弃的很,拿起一条后又扔的老远。

    “你再扔一个,信不信我让你一口吃不上?”见她糟蹋食物,慕春冷着脸训斥道。

    赵月娥瞧着小姑子张口闭口就敢随便训斥自己,胡搅蛮缠的性子刚收起来,便装不下去了。

    “我是你大嫂,长嫂如母岂是你随便能训斥的?”赵月娥双手掐腰站在那里,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我娘好好的,就在旁边,还用的着你给我当娘?”这人疯了不成,还想给她当娘,就两个好吃懒做的主,在城里的花销没准有一半都得是她卖肉挣的。

    “慕霖,你快来,你妹妹要反了天!”赵月娥被不留情面的反驳后,便开始向老大告状。

    “你少说两句,又不是不知道你嫂子什么性子!”刘桂花管不了城里的儿媳,只能让慕春息事宁人。

    这时听见媳妇叫声的老大从隔间里走了出来,见媳妇与妹妹吵起来了,眉头紧着一个川字便向慕春那里看去。

    老大两口子自打成亲以来,一直单独住在城里,与老丈人一家走的比较亲近,赵月娥在家便习惯了压着老大一头。

    而张慕霖时常需要老丈人的帮衬,也不好对媳妇如何,所以这会第一时间向张慕春看去。

    “慕春,她到底是你嫂子,她说你什么听着就完事了,怎么还得理不饶人呢?再说你整日与那柳小姐一起勾勾搭搭,传出去我们家脸上也不光彩!”张老大一时间溜号了,不知道二人因为什么事吵起来,还以为张慕春是为了昨天柳芸禾掉水里的事情,针对赵月娥。

    可他这话还没有落地呢,张慕春便冷了脸色。

    “这样吧,我厚颜无耻伤风败俗我认,谁让我没别的地方去,只能赖在柳小姐的船上呢!可是大哥大嫂都是都是有身份的人,还是离我们这种人远些吧!那个装猪的木筏子,刚腾出一半的地方,要不您二位先去那边将就将就,免得我们碍了你的眼!”张慕春指着船尾,带护栏的猪圈。

    “你你你,竟然让我去跟猪在一块,张慕霖你看看她呀!”赵月娥气疯子,指着慕春的手指头都在哆嗦。

    “大哥可是忘了,你如今的栖身之所还是人家柳小姐的,你若是真的对她有意见,那便带着嫂子离开这艘船好了!”她与柳芸禾确实没名没分的住在一起,可那又怎样,眼下这情况难道还能先办个喜酒不成?

    况且她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

    “好了,大清早的起来就吵有完没完了?”这时张铁生从屋子里出来,见老大吃瘪,拉着个脸给儿子打圆场,生怕不讲情面的老三真给两人撵到木筏上去。

    张慕春没再理会二人,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准备好细绳子,将灌好的肉肠绑成一段一段的。

    一直干到晌午,四副肠衣才全部用完。一节一节粗的细的足足超过了一百根。

    张铁生带着两个儿子将灌好得肉肠抬到屋顶,全部铺在油布上,整个船顶再没有一块空闲的地方,全部被肉干,腊肠,这类食物占满。

    好在老天爷可怜,大雨连着乌云后,终于让人们看到了晴天。

    柳芸禾早就醒了,只是受了惊吓整个人精神懒洋洋的不愿起身。可再不愿意动也要将外衣换上,免得不方便。

    粉色对襟短衫,加同色印花短比甲,一条杏色的筒裤,是她的另一套秋装。一头青丝睡了一夜越发蓬松,油亮顺滑的披于腰间,随着窗外的风,有发丝微微飘动,上好的缎子一般柔美的随之摇曳。

    想去外面洗漱,又不想正经的梳头发,船上很多人让她不修边幅的出去,绝对做不到。

    在她犹豫不决时,慕春刚好端着小木盆进来。

    “醒了?那直接洗漱吧。”盆里装着烧开的河水,虽然不能喝但洗洗涮涮一点问题没有。

    张慕春知道她不方便与大家一样蹲在船头洗漱,这两天都会给她端洗脸水。她们一家人倒是不怎么见外随意的很,如何洗漱全看个人爱干净的程度。

    “你真是及时雨一般,慕春。”柳芸禾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张慕春被猝不及防的电到了一般,心跳都漏了一拍,此刻的柳芸禾身上有一瞬间温柔的味道,她低头敛目生怕目光泄露了此刻的心思。

    “我先出去了。”她借口出了屋子,将房门给她轻轻关好。

    “慕春,我瞧你脸色有些红,不是昨夜着凉了吧?”外面的慕烟恰巧看到。

    “有吗?不知道阿。”慕春搪塞道。

    “万不可这时候生病的,自己可要小心些。”

    “知道了。”

    张慕春站在船头,瞧着就快到达的树丛,心里有种安定的感觉。树木被淹了大半依然有四五米的粗壮树干上水面之上。

    这处深林远看像一个巨大的绿色罩子,近看树干蜿蜒婆娑,绿叶茂密,更有互相交叉形成帐篷的形状,长长的藤条帐帘一般影影绰绰,迷宫一般神秘瑰丽。

    目测这片树林撑在水上的大树至少有几百棵以上,粗的得三人合抱,细的也有成人的腰粗,一派原始的气息。

    “慕春,我们在要这边停留吗?”跟在后面的吴工头追上来问道。

    “对,天气越发的冷,洪水丝毫没有褪下的迹象,这里不但能居住也能有用不完的柴火,眼下是最合适的地方。”暮春看着眼前的树木道。

    “是啊,这里能盖木屋,这两天我们在筏子上都冷的瑟瑟发抖。”李狗娃兄弟附和道,他们家的木筏撑不了几天了。

    “对,先盖个树屋让你们家住进去。”

    第27章 打起来了

    张慕春拿着船桨, 慢慢滑进树林深处,感受着静谧幽深的水上世界。

    柳芸禾从窗户探出头去观察着外边的景色,大概是天气骤然的变冷, 这里的树叶都没来得及变黄,还是一片郁郁葱葱。从大树之间的缝隙, 照近几缕微弱的阳光,如金色的瀑布穿透树叶打在水面上,形成如梦似幻的光影。

    虽然天灾是件很绝望的事情, 但是这里真是美的不真实,船支向里面划去时, 船底甚至是刮着树枝前行。

    在船的底部, 也是大树的一部分。

    张家村附近的几十个村子, 都属于小平原,多数都是低矮的山坡。上游水势这般猛,下游还没被淹没的山头不多。

    仅剩的高处山头估计也挤满了人。而老张家与几户村民,寻到的这处林子,目前还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想要占领这片树林,光靠他们三四户人家是不够的, 需得陆陆续续将没有栖息之所的村民聚拢到一起,才能安心的在此落脚, 不怕被其他队伍欺负。

    可招揽其他乡亲,又得解决食物的问题,他们一家虽然有足够的食物, 可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去救助外人,所以这事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打算停靠在此处不再漂流, 家里人都安心不少,毕竟河水时不时的都在波动, 也说不上有多安全。

    李狗娃一家自打发洪水后,十来口人一直窝在木筏上。带的粮食全被打湿了,身上的衣服也没几件干爽的,家里的两个小娃还偶尔哭闹。

    他家的情况,应该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

    张铁生望着一片汪洋的河水,人瞬间苍老了几岁,两个读书的儿子没能再让他洋洋得意。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儿,此刻也没了太大的差别。

    这会他只想见见老哥儿几个,不知还能不能再有见面那一天。

    林子里有不少小松鼠,麻雀等动物。张家老四手拿长棍,一直在船舱上面守着。

    “哎,这屋顶上都是晾晒的肉干,满满登登,真是有些惹眼了,要是能尽快收起来,不放在大伙的眼皮子底下更安心。”慕春回到隔间时嘟囔道。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不像飘在水面上,几户人家又离得比较近,生怕因为食物引来其他人恶意的窥视。

    柳芸禾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个监守自盗的想法,虽然她的荷包里存了全部粮食的三分之一,可没什么肉类。

    不如她上去往自己的小口袋里装一些,等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在拿出来,也是条后路。

    “慕春,我在这里呆的有些闷,不如让慕景下来休息休息,我去上面守着?”柳芸禾试探的开口道。

    “你想上去?”

    “是啊,上面空气可能更好。”

    “可上面都是油星味,你确定上面空气更好?”张慕春迟疑了。

    “对呀,想上去瞧瞧。”

    “好吧,我让四弟下来休息。”

    柳芸禾将荷包带在身上,小心翼翼的上了船顶。刚好慕春被朋友叫走,只剩柳芸禾一个人坐在板凳上,赶赶偶尔落下来的麻雀。

    她起身走到腊肠附近,四处瞄了一眼感觉没人注意她,拿起一串腊肠便塞进自己的荷包里,也顾不得油腻,只想着不让人发现。

    这小偷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她在心里不停地鄙夷着自己,可什么也没有活命重要啊!这洪水不退,等到冬天还不一定是什么光景呢,总得留个后手。

    她火速的在荷包里塞了五串腊肠,每串至少有六到八根肉肠。

    原本数量在一百根以上的腊肠,柳芸禾数了数还剩下九十多根。

    将它们的位置挪一挪,看着是稀松了点。这边弄好她又换了目标,将晾了一天的肉干,一条一条往荷包里面塞,肉干只是表面有一点点风化,与鲜肉没有太大的区别。

    一条有两斤左右,她就这么一条又一条的塞了不少,差不多有小半头猪!

    也顾不得满手都是油,一边嫌弃一边装袋,还尽量不让油花蹭到袋子口,真是为难大小姐了!

    她已经不敢想象荷包里是个什么局面!

    抬头发现前面还有不少抹了盐巴的排骨,这个她爱吃,昨天慕春给她做了排骨汤,她喜欢。

    又悄摸摸地蹲到排骨那里,三根,六根,九根,都塞进了袋子。

    剩下的不好再拿了,因为都是有数的,比如猪头,猪脚,当然这类东西她也不想拿,因为下不去手。

    心砰砰跳的贪污不少肉食后,她四处瞧了瞧,感觉少了七分之一的样子,不过这个东西应该是越晒越小,所以只要几天不发现,那么空隙越来越大是必然的。

    再看看自己的手,嗯,虽然惨不忍睹但是值得。又在心里安慰道,我这也不算是偷,最多等于用粮食换的,毕竟自己买了那么多的粮食,她一个人又能吃多少,还有摆在明面上的布匹与棉花,到时候还不是大家一起用。

    她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慕春的家人,因为没有棉衣棉被受冻。

    所以她只是要了点猪肉,并没什么不妥。

    第一次做这种丢人的事,柳芸禾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就算是钢铁都得低头。

    “起风了,你快下来吧,昨日刚刚着了凉!”不多时慕春回来,看她还在上面便道。

    这人来的正巧,柳芸禾也想快点离开案发现场。

    “嗯,这就下去了。”说着便慢慢下了梯子。

    “一会吃了饭后,要想办法让狗娃一家般到树上去住,不然时间久了怕是撑不住。”

    “搬到树上去住?”柳芸禾可爱的瞪大了眼睛。

    “对,离开水面会好些!”

    “可树上怎么住啊,要当猴子吗?”

    “傻啊你,找两棵位置相近的大树,修剪树杈将木筏抬上去便好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慕春抬手摸了摸她光滑的头发,笑道。

    “哦,原来如此,那确实方便!”她被自己蠢哭了,假笑着。

    张慕春从兜子里掏出两个半红的果子,递给柳芸禾,这是她从树枝上摘下来的小沙果,酸酸甜甜的。

    今个二姐做饭,昨日的猪血今天要吃掉,不然就会坏掉。

    慕烟打算蒸一圈锅贴,上午在瓦盆里放了三碗的细面又掺了三碗的玉米面,这样做出来的锅贴不仅好吃又能省些细面。

    和好面后,一直将瓦盆放在灶台旁边,希望借住灶台的余温让面团发酵。

    两大盆的猪血看着吓人,可若做成猪血豆腐,吃起来也是又香又滑的。

    “慕春,家里还没有没葱,姜?”慕烟去装蔬菜的筐里翻找。

    “有也不多了!”她将将找到一两根葱,生姜还有一些。

    “那就好,这蒸猪血豆腐少了葱姜,可就难了!”慕烟拿着葱姜便回了灶台。

    五个白瓷大碗拥挤着摆在盖帘上,猪血里倒入烀肉的老汤,撒上葱花姜末,碎盐。再打入两个鸡蛋,能使其更加嫩滑,一起搅拌均匀,最后加少量菜子油便完成了。

    慕烟仔细的将调好的猪血倒入五个大碗中,又在铁锅旁边贴了一圈锅贴。这样主食与副食便可以一起出锅,省下点柴火。

    “二姐,一会热昨天的肉汤时,在里面窝两个荷包蛋。”慕春小声的与慕烟道。

    “为何啊?”慕烟不解。

    “嗯,嗯,我怕她不吃猪血。”张慕春有点心虚的道。

    “哼,就你那柳姑娘矜贵。”慕烟调侃道,不过还是在篮子里捡了两个鸡蛋。

    “谢谢姐姐。”

    “少来!”

    她们也不是能随便吃鸡蛋的人家,只是这猪血做不好确实怕浪费,才多加了鸡蛋,让血豆腐的口感更好些。

    不过这鸡蛋是人家慕春自己的,还剩下二十多个的样子,那几只鸡最近受到了惊吓,吃的也不好,一直没下过蛋。

    倒是鸭子们,尽情的在河里抓小鱼吃,已经下了十来个鸭蛋了。看着一层的鸭蛋,咸鸭蛋还会远吗?

    那匹饿的发慌的瘦马,在靠近大树时,已经啃上了不知名的叶子,树叶,藤蔓,不管是什么只一顿乱啃。

    几头猪还在被张铁生吊着,河里捞上来的玉米棒,破土豆,烂菜叶,地瓜秧等等,只要能捞到的,全部扔给了猪圈。

    李狗娃家里祖父祖母,爹娘,兄弟三人,姐妹二人,大哥李狗盛已经成家,并生了一个女儿,呼呼啦啦也是一大帮人。

    如今一起挤在木筏上,虽然木筏看着不小,可也只是将就活命罢了。

    两三天了,只生了一次火喝了点汤,其他时候都吃的凉馒头。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老人小孩坐在木板上,其他人都是直接坐在木筏上,一个不留神都得被水打透。

    眼下安定些,肯定是先解决李家的困难,其他两家都有船,虽然比不得老张家,可对比老李家那也是绰绰有余。

    张慕春带着老四一起去帮李家找新的住处,虽然四弟也是读书人,可人比老大活络些,与旁人也能说上两句,不至于像老大一样拿鼻孔看人。

    几人帮着李家找到了合适搭建棚子的地方,这里树林茂密,枝干粗壮,寻到一处离水面两米高的树枝横杈,够结实角度也平缓,在对面稍做修饰便可以将木筏抬上去。

    对面的树干大概需要锯掉两根粗壮的树杈,不过有吴工头在,这点活不在话下。

    张慕春没有插手,只是在一旁看着,天黑之前大概就能将李狗娃的新家安置好。

    可船上的人与粮食需要撤离,这时估计只能去慕春家的船上歇个脚。

    但七八个人都挤在船舱外面的过道里,再加上粮食太过于拥挤,最后还是另外两家的船上也分了两个人,才算合理。

    将木筏抬到树上不是件容易的事,全部的轻壮劳力都过来帮忙。大伙齐心协力用麻绳硬是将木筏拽了上去,总算是拉平了。

    明日便由李家人自己扒点藤条搓成绳子,将木筏好好固定一下,在慢慢弄几块木头,将漏风的筏子遮挡住,这样才能住人。

    在大伙帮着李家般东西的时候,赵杏儿跑到慕春旁边,小尾巴一样跟着她。

    这时从窗口张望的柳芸禾,立马便不高兴了,腮帮子鼓的像个河豚一样,穿上鞋子便出了隔间。

    赵月娥瞧她穿的干净暖和,又瞧自己都好几天没换衣裳了,穿的还是连走路都不方便的裙装,更是酸的大牙都要掉了。

    “呦,终于舍得从里面出来啦?”她斜着眼睛打量着柳芸禾,怪声怪调的拉着长音儿。

    “怎么?你也想下去尝尝河水的咸淡?要不要我成全你!”这人是当她一点脾气没有吗?若不是看在慕春的面子上,她能挠花了这女人的脸。

    柳芸禾本就气不顺,看见赵月娥在这阴阳怪气,一点也不想惯着她。

    她微抬着下巴,目光冷冷的看着赵月娥,嘴角带着浑然天成的轻蔑,大有可以鱼死网破的架势。

    “哼,你这什么意思,还想推我下水不成?”

    “有何不可!”

    “相公,相公!”赵月娥又开始召唤她家的顶梁柱。

    张慕霖这会正与老爹在给剩下的几头猪打捞食物。渔网都下了好几米。

    “老实呆着,女人之间吵架有你一个老爷们什么事!”

    刚想去看看的老大被张铁生的话按在原地。

    张铁生不见得看柳芸禾顺眼,可赵月娥他也不稀罕,老张看着两人都像搅事精,让她们自己解决去吧!

    “这点事都要喊人,你也就这点能耐了!”柳芸禾看着远处来来回回的两人,就想与赵月娥吵一架,真是气死她了。

    这个赵杏儿真是见缝插针,姓赵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我起码有人叫,不像你孤家寡人,谁知道你用什么手段赖在老三身上,让她连礼义廉耻都不顾。”这话就说的有点扎心了,虽然本朝允许女子成婚,可两人不清不白的贴在一起,确实容易惹人说闲话。

    在乡下,就算衙门发了婚书,也会成为其他人关注的焦点,更别说张慕春与柳芸禾这种有眼睛都能看得出的暧昧。

    提及两人的关系并不会让柳芸禾生气,可说她是孤家寡人,这她不能忍。

    柳芸禾手疾眼快一把薅住赵月娥的头发,将她的发髻拽开,扯下她的发簪直接扔进了河里。

    赵月娥眼看着自己的银钗被扔进水里,披头散发的向柳芸禾扑过来,两人摔倒在船板上扭成一团。

    可打架归打架,谁也没往水里滚。

    “别打了,别打了!”坐在船顶的刘桂花与慕烟赶忙劝道。

    可二人要下来也来不及了,两人已经扭打在一块了,谁知道那么容易就动手啊!

    张慕春听见这边的动静,几个快步回了自家船上。

    老大还在木筏上喂猪。

    她一把捞起柳芸禾护在身后,又叫大哥过来把大嫂拉走。

    看见柳芸禾上手打架,她都傻眼了。她最近实在太乖巧了,以至于慕春都忘了她不是个小绵羊。

    “慕春,我可是你大嫂,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赵月娥头发凌乱的起身控诉道。

    “大嫂,你没事惹她做什么!”就她家大嫂的性子,慕春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她先找事的。

    柳芸禾一脸得意的看着破破烂烂的赵月娥,依旧用眼神挑衅着。

    “她扔了我的头钗!”赵月娥喊叫着。

    “你明天戴,我还扔!”柳芸禾也毫不示弱。

    “反了天了,相公,相公,你死哪去了!”

    “来了,来了,怎么打成这样,成何体统?”张老大看着打架的二人,眉头紧皱。

    “大嫂,钗子我回头再赔你一个,我们先回去了。”说着一只手夹着柳芸禾的腰间,就进了自己的屋子,咣当一声便将们上了锁。

    她也是不想听老大的唠叨,更不想柳芸禾被训斥。

    这时刘桂花与慕烟也在外面劝着,几人好不容易才将一直喊叫的赵月娥拽进屋子。

    大嫂因为是下嫁,所以在老张家地位一直高高在上,婆母又是个好说话的,两个小姑子也不是爱找事的主,这便导致了她称霸张家许久,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外人手里吃瘪。

    “啊呸,姓柳的你休想进我们老张家的门,张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赵月娥隔着三个房间还在叫喊。

    张慕春见她越喊越不像话,怕她影响柳芸禾的名声,刚要出门去阻止。

    却发现对面的人,直接抓着她的衣领贴了过来。

    张慕春被她吓的怔住了,柔软温热的触感没有一点缝隙的贴过来,带着她特有的香甜,接触在一起的点逐渐变得炽/热,从唇上蔓延开来,将她电的酥/麻。

    手掌控制不住的揽上细腰,再慢慢收紧。

    在慕春手掌攀上她腰间时,柳芸禾有点清醒了,那梦中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一时间双腿有些发软,想退缩。

    可忽然被顶在门内无路可逃,下巴被人抬起,蹭的发烫的唇重新贴了过来,像啄木鸟一样,一下一下的啄着,高挺得鼻梁一直刮得她心里发慌,柳芸禾忙闭上眼睛,不去看她,挣也挣不开随便吧……!

    慕春自打上次被亲了后,一直在惦记着娇软的红唇。如今看着她轻颤着卷翘的长睫,脸颊嫣红,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自然不会放过。

    可她也只会贴贴,因为上次柳芸禾便是这般,所以她只是一直反复的亲她,将柳芸禾的下唇蹭的有些疼。

    她歪着头躲着,有点想笑,这人与梦里那人不同,如今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纸老虎。

    一想到这,柳芸禾便松了一口气。

    见她有点溜号,慕春将脸贴在她白净的脖子上,感受着特有的亲昵。双手在她身后交叉,环住不盈一握的细腰,眼里闪着星光。

    “太紧了,松开些!”柳芸禾小声的道,其实还有些痒痒的酥麻,她不好意思直说。

    “好!”她咧嘴笑了,眼里却闪过一道皎洁。

    弯腰后,一个抬手便将她打横抱起。

    柳芸禾刚想出声,便赶忙捂住自己嘴,差点喊了出去,这船里大点声说话都能听见,何况是叫喊声。

    一个转身,被人放在了床上,在还来不及反应时,一道修长得身影便压了上来。

    隔间狭小昏暗,即使有光亮也只是微光点点。

    柳芸禾此时头发凌乱,脸色潮红,簇着水光的眸子看着她,微微娇///喘着,心跳加快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慕春伸手在她的脸上仔细打量了两圈,没发现伤口这才安心。刚刚她突然扑上来,自己也没顾得上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下次不要自己动手了,有事我去帮你解决。”连着两天掉进河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就要自己打她,她说我孤家寡人,呜呜呜!”说着说着柳芸禾委屈的哭了起来,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还带着压抑的哭声。

    慕春看她委屈的模样,心里有些抽疼。坐起身将她连人带被搂进怀里。

    这些日子柳芸禾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伤痛,她以为没事了,但终究是心里的伤疤,不容触碰。

    “好了,别哭了,我们早晚会找到家人的,不要担心,她们也会好好的。”腾出一只手想将她的泪珠抹掉,刚抬起手就怕自己这粗糙的手指刮疼她娇嫩的脸蛋,还是用手背儿吧!

    柳芸禾的肌肤,只要挨上便能感觉到上等绸缎的柔滑,与她这种放养长大的天差地别。

    柳芸禾将头埋进她怀里,死死的靠着她,慢慢控制着情绪。

    她身上全是叶子的味道,有点好闻。

    窗户纸捅破了,便没了顾虑,柳芸禾软软的赖在她身上,一点不想起来。

    什么赵月娥,赵杏儿,她们说的都不算,只要她想,就会将慕春按在自己的手里,她只能是自己的,谁也别想抢走。

    柳芸禾埋着脑袋暗暗想到。

    想到这,她又抬头在那人唇上用力的重新亲了一口。

    “盖章了,以后你就有主了,若是再去外面招惹那些花花草草,小心我让你兜着走!”她奶凶奶凶的宣示着主权。

    “好,我保证不看其他人一眼,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便成亲吧!”

    “谁要与那个鹅做妯娌,哼!”柳芸禾想起赵月娥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也不喜欢她,先忍忍目前谁也跑不掉,若是以后她还找麻烦,我就带你分家另过,你看如何?”

    “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再容她几日,哼!”柳芸禾暗暗翘起嘴角。

    “多谢娘子大度。”慕春抱着怀里的人,感觉不大真实,她就这么水灵灵的抱得美人归了?

    因为没来洪水之前,柳芸禾还想着回去城里,张慕春便也没存下什么非分之想,自己这身家如何能耽误矜贵的大小姐。

    可如今就这么容易的便宜了自己,她还是有些大喜过望,只是收敛着性子,没全写在脸上。

    天色渐渐漆黑,冷风吹的水面微动,柳芸禾盖着棉被窝在她怀里睡着了。

    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又带着一丝丝特有的甜,让人忍不住与她靠的在近些。

    洪水暴发好几天了,张慕春猜测她们这里不是主要受灾区,虽然一样惨烈,但地处平原分散了冲击力。可毁天灭地般的水流,让她怎么也想象不出上游的情况。

    几人所处的这片森林,方圆十几里应该没什么村子,连河面上的杂物看着都要比前两日干净。

    可看着再干净,也不代表能直接喝进肚子里,目前洗洗涮涮,都是将河水用细棉布过滤两遍在烧开,可时间越长河水便越不安全,里面会有死掉的家畜,甚至是……!

    柴火解决了,粮食也还够,目前找到水源的事情迫在眉睫。

    可这茫茫一片,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干净的水源,慕春想得头疼,慢慢抱着软玉温香也睡着了。

    天气越来越冷,得给家里添几床被子了……!

    张铁生最近喜欢打捞水下的杂物,带着两个儿子这捞捞,那捞捞,势必想将几头猪保住。

    刘桂花与奶奶一般愿意照顾那几只鸭子,毕竟目前只有它们是功臣了,吃的好下蛋快,几乎每天下一个蛋,一天能捡好几个鸭蛋。

    老太太的嘴乐的笑呵呵,小五自打开始漂流后整个人便处在兴奋的阶段,他还不懂这是天灾,只知道有意思。

    张慕春今天打算划小船在林子里转转,柳芸禾一听便要跟着去,于是二人早起后便开始收拾。

    梳洗,刷牙,穿戴,一气呵成。

    张慕春为了方便,都是随意挽个道姑头了事,虽然显得不伦不类,可她浓眉大眼,五官精致立体,看起来精神俊俏好看的紧。

    暗绿色印花圆领短打,加上雾蓝色紧腿裤上身,更显得身材修长笔直,腰间系着革带,从背后瞧着腰身紧致纤瘦,半点不像是个肉铺讨生活的粗人。

    “水囊带了,你自己装两块点心,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里转上一圈大概得一个时辰吧!”她提醒柳芸禾带着口粮,不然回不来就要挨饿。

    柳芸禾上次买药点心后,只留了两包在外面,其余的都藏进了荷包。

    “好,我装些吃的。”柳芸禾有种出去玩的感觉,像小鸟一样欢快的准备着东西。

    “桂花糕四块,桃酥两块,芝麻糖两块,蜜饯六颗,还有小苹果也带上两个!”她一边装,一边小声的数着。

    荷包还是扁扁的,隔着里衣挂在了胸前,虽然有一点点大,可只有贴身带着她才安心。

    斜挎上花布拼的兜子,将糕点全部装进去,戴着一对流苏耳饰,半挽着长发,兴高采烈的出了隔间。

    随手将水囊也装了进去,小包鼓鼓的,与主人一样可爱。

    张慕春将占着小船的马安置好后,拿着垫子牵着柳芸禾便离开了大船。

    “你去哪啊?慕春!”二姐瞧见两人离开后赶忙喊道。

    “就在林子里转悠转悠,一个时辰后回来。”说着便开始划船飘向森林的另一头。

    “慕春,你去哪里,也带上我好不好?”对面的赵杏儿在自家船上梳洗时,发现了慕春带着那个小姐,坐着小船游走了,急的她随意擦了一把脸后喊道。

    柳芸禾暗暗垂下眸子,心想哪里都有你。她靠近慕春小手探进她的袖子里,一点一点往上摸着。

    慕春只好将手藏进背后拒绝道:“这船太小了,做不了三个人,下次吧!”

    说完后也没管那边的人什么反应,直接扭头划船走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柳芸禾继续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滑动着。

    “好痒,没有下次,真的。”

    “这还差不多。”说着打开纸包,挑了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自己也吃了一颗。

    大好的心情可不能让外人破坏。

    随着深入林子,柳芸禾第一次有这么奇幻的感受。她做在船头上,抬手就能够到帘子一般的藤条。站起身来也能从两个茂密的树杈间穿过。

    水面上偶尔跳起来的鱼,树木上的鸟叫声。白天有点阳光的关系比晚上的温度要暖和些。

    她发现慕春蹲在船头寻找着什么。一会又在树干处前后转圈。

    “你在找什么?”她不解道。

    “再找泉眼,这里的地势有起伏,春季风高物燥,夏季闷热潮湿,秋季气候爽朗,冬季寒冷漫长,四季分明。树木长的好很正常,可这片林子的大树,多为三人合抱的粗木较多,树叶又比其他地方树木更加茂盛,翠绿,我觉得定是这片土地比其他地方更加肥沃,或者有底下泉水滋润也说不定!”

    “这里的大树千姿百态,各个繁影婆娑看着便与寻常不同。”

    “若真能找到泉眼,那真是大喜事。”柳芸禾眼睛亮亮的四处瞟着。

    “这也看不出来呀,慕春。”没一会便娇娇的抱怨道。

    “要找与河水颜色不一样的地方,或者水面有波动的。”慕春继续边划边找着。

    两人划着小船,在这片林子里走了两三圈。柳芸禾找累了,已经坐下吃糕点了,见慕春不吃时不时还要喂她一块。

    就在慕春也快要休息时,一棵黑色的树干后面,河水颜色与周围明显不同。

    她兴奋的向那头划去,弯腰探着身子,伸手捧上一汪清水,浅尝一小口。

    “你小心些啊!”看她向下弯着腰,柳芸禾担心的提醒道。

    “禾禾,我们大概找到泉眼了!”她回头眼神亮亮的看着柳芸禾。

    “真的?我看看!”

    “你看这里,虽然只有海碗大小面积,周围也并不清晰,可是这边的水流明显的活动的,而且到了水面还有这么粗的水柱,底下的水流一定比上面更大。”张慕春用手将水面搅浑,没一会儿水面又恢复了清澈,她将手向下伸去,感受着从底下喷涌出来的水流。

    尽管只是微弱的冲刷,也表明了这一片有个活水坑,她们真的找到了温泉,吃水的问题有救了。

    她抓着柳芸禾的手,向水流的下方按去,确实能感受到微弱的流动。

    “真的有泉眼,那就是说不用再喝脏兮兮的河水了?”柳芸禾笑的一朵花一样。

    “对,等回头我给你搭一处小屋子,你便可以在里面沐沐。”

    “哇,太好了,我终于能沐浴了,除了掉水里那天,我还没洗过澡呢!”

    “那也很香!”

    “怎么可能,你少骗我!”

    “真的,要不你再让我闻闻?”因为找到了水源,她心情十分美丽,这会看着旁边的美人,起了点其他的心思。

    “不要!”柳芸禾娇笑着躲开。

    谁知一把就被捞了回来,靠着垫子半仰在船头,一把青丝铺在身下,身前被抬高,腰肢却窝在低处,身姿风流引人遐想。

    慕春将手掌贴在腰间,左右把量着,没一会又两只手掐着两侧,上下揉//捏着。

    “哈哈哈,好痒,你欺负人。”柳芸禾推拒着她的胳膊,腰肢都快扭成了麻花也没能挣脱。

    “小美人,你今日落到了我的手里,便成了掌中之物,一会你便知道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画本子里的台词,一直手指轻佻的从美人的额头上往下滑,停在了那嫣红的娇唇上,轻轻的按压着。

    “小人,都怪我错看了你,竟然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快放开我,不然我叫人了!”柳芸禾知道她在闹着玩,可这压迫感与梦里重合,让她瞬间白里透红,像个要开不开的桃花,鲜艳妩媚。

    “你扇巴掌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她将身子压实,抬起美人的下巴,声音里带着戏谑。

    这是柳芸禾方想起,二人初见时自己那一巴掌,是使了全力的。

    顿时有些心虚,可一想不对呀,是她先当了登徒子,才有自己的那一巴掌,怎么如今到了她嘴里就成了自己的不是。

    “哦,好啊你,原来一直便是个小人,你快点放开我!”她脸红的不敢与她对视,只能歪过脸躲着。

    “我不,你亲我一下,我才放。”她厚脸皮的将脸贴过去,惹得柳芸禾娇笑不已。

    “既然你不肯,那我自己亲吧!”说着勾过精致的下巴,自己吻了上去。

    柳芸禾本想着这个家伙只会贴贴,让她亲也不妨,可嘴唇上传来包裹的感觉,还顺带着着吮///吸的力道,顿时将她电到酥//麻,慢慢轻哼出声。

    慕春就是觉得这红唇好看又好吃,口感一定很好,果然软软滑滑的,还有点弹力,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

    柳芸禾双眸微睁,迷离中带着艳光,双手不自觉的攀上她的脖子。

    忽然间,她使劲拍打着慕春的肩头,见她不为所动还一味地沉醉着,又气的狠狠锤了她两下。

    那人才抬起头眼神询问的看着她。

    她轻//喘着,嘴唇发麻说不出话来,四肢也没力气。

    只是伸手指向远处。

    慕春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顿时吓的魂都飞了,连忙将人扶起来护到身后。

    再定睛一瞧,原来不是浮尸,而是木板上躺着一个人……!

    第28章 冬季装备

    一块泡的掉皮的木板上, 趴着一个人。

    衣衫湿透,头发乱糟糟的不知是死是活。

    张慕春壮着胆子,将船往那人的方向划去。

    “你靠后些, 我去看看他是死是活!”那人衣裳灰秃秃的,看不出是男是女。

    船快挨上那块板子时, 她停下了,用船桨搓了搓那人的后背,没什么反应。

    那人扣在木板上, 四肢都淹没在水里,张慕春仔细看了一眼他的侧脸, 觉得有些眼熟。

    蹲下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别探了, 我还活着呢!”谁知躺在木板上的人忽然开口, 声音嘶哑又虚弱,仿佛七旬的老妪一般。

    “关月?怎么是你?”张慕春又下了一跳,这木板上趴着的女子,正是张家村山头的另一户人家,父亲关庆山入赘到张家村,与张慕春的表姑张翠翠成亲后, 搬到山头另起炉灶过日子。

    一家人靠打猎为生,后来母亲因病去世, 没多久父亲也因为打猎受伤,三年后也去了,只留下十岁的关月一人。

    那时张家的族人, 想要接关月下山扶养,可关月自己拒绝了, 外人也不知其原因,她小小一个人便在大山里独自生活。

    二人年纪相仿, 一开始张慕春偶尔还会拿些肉去看她,后来外祖父病重,她便鲜少在有时间去看她。

    关月的性子从小便孤僻不合群,但能独立生存,再后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快救我上去!”

    “好好好,你等着!”张慕春一把将人拽起,直接拎到了船上。

    柳芸禾看着她粗鲁的动作,替这姑娘肉疼。

    将关月抬到船上后,慕春赶紧将水囊盖子打开,有些距离的一点一点倒进她的嘴里,水是温热的能给她缓缓,暖和暖和。

    又将垫子盖到她身上保存温度,垫子不大但聊胜于无。

    “别忙了,谢谢!”关月艰难的开口道。

    “你不是在镇上做工吗?怎么冲到这来了?”去年听说她离开了山头去了镇上,张慕春还挺意外的。

    “洪水来的急,我想去找采莹姐报个信,谁知大桥被冲垮了,我被拦在了对面过不去,只能爬到房顶躲着。后来便与大家一起被冲的四处飘散,多亏了怀里的两个干馒头,要不然也许挺不到现在。”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喝了温水后嗓子好了许多。

    因为幼时相熟,她与张慕春还算熟络,加上这一年多在外的历练,竟然比从前健谈许多。

    “先与我回去吧,能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活着已是万幸!”

    “你说得对!”关月目光呆滞的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这里有些糕点,你先吃两块吧!”柳芸竹拿出包里装的糕点,塞进关月的手里。

    “谢谢!”关月微微点头道谢。

    张慕春划着船桨,比来时的速度快了许多。

    回到船屋时,刘桂花见她捡了一个人回来,仔细一瞧竟然是张铁生那边的亲戚,连忙将当家的喊了过来。

    “怎么是大侄女?哎呀,还不快将她扶进去!”这时见到张家的族亲,张铁生有些激动。

    可扶到谁的屋子里,是个问题!

    首先就排除了张铁生,张慕霖,张慕景的屋子。

    只剩下张慕烟,与张慕春的屋子可以选择,但让奶奶与姐姐挤在一个小床上有点不像话。

    可让她住在自己的房间,张慕春向柳芸禾看去。

    柳芸禾没什么表示,虽然不愿意有人陌生人进入领地,但她听慕春的。

    “这样吧,你先再我的屋子挤挤,这两天我们重新给你做个能住人的筏子,等身体缓过来再出去住。”张慕春想反正她与柳芸禾挤在一处,上铺床也空着,让她住两天缓缓也可以,只是大小姐要委屈两天。

    “不用那么麻烦,我在外面就行了,已经比那块小板子好太多了。”关月费力的打量了屋子一眼,里面能住两个人已经很挤了感觉。

    “把你就这么扔在外面,我大概会被张铁生骂的狗血淋头,你就快进去吧,过两天我自然会把你请出去的。”人要帮,可丑话也要说在前面,等她身体恢复自然是要离开这屋子。

    “谢谢。”关月也不想麻烦暮春,可她现在一点力气没有,只想活下去,她想找的人还没找到呢,她不能死。

    “等等,你这衣裳不能穿进去,先去洗个热水澡吧。”让她住进屋子已经是大小姐的底线了,若是又脏又臭估计柳芸禾要跑的。

    “娘,你去烧些热水,一会我让她去净房冲一冲。”最好这一身衣裳都扔掉。张慕春不穿的衣裳还有两套,虽然薄了点也比这身烂掉的强。

    “哎,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刘桂花忙不迭去烧水。

    二姐将自己一直盖着的小褥子递给关月。

    赵月娥站的老远看着,暗自皱眉头有些不愿,跟老大交换着眼神,可自家老爹一定要这表侄女留下来谁还能说什么。

    柳芸禾见慕春要带着人去沐浴,心中豁然开朗,虽然能给她腾个地方住,可是这姑娘的形象她实在是没办法接受。

    不知为什么,同样是暮春的熟人,这位表姑娘并没有给柳芸禾带来不适,模样看着还挺周正属于耐看型,就是脏了点。

    “大侄女,你什么都不要想,就在表舅这里住下,表舅怎么也能管你一口吃的。”张铁生看着自家表妹的孩子,落得像个乞丐一样,心里不是滋味。

    “谢谢表舅。”关月盖着小褥子坐在背风的角落,静静的等着去沐浴。

    “先喝点热汤吧,孩子。”奶奶在砂锅里热了点肉汤端给她。

    关月接过碗后,头低低的垂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到碗里,又不想让人看见,便端起碗一口气喝个干净,也顾不得烫嘴。

    “哎呦,你慢点,慢点。”老太太在一旁急道。

    “不够还有,我再去给你端一碗。”

    “不用了,我吃饱了。”她也知道现在吃的比银子还金贵。

    “好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过一会张慕春将她领去了净房。

    柳芸禾将自己的香胰子,切了小小的一片,叫慕春递给她,这可是要住一个屋的人,她还是别舍不得这点东西了。

    其实她们这一大家子,到现在也没人洗过澡,除了那天与慕春一起在河里洗过。

    张慕春瞧着被子不够有些犯愁,目前除了柳芸禾与她的屋子有两个被子,其余人都是一床被子。

    姐姐有个小褥子,爹娘,大哥大嫂,老四老五,估计都与张慕春的睡法一样,两人挤在一块,不然就得有一个睡硬木板,铺的盖的都没有。

    她可以没褥子,但万万不能让大小姐睡在硬木板上,若是她生病了那还了得?

    最后张慕春想出一个办法,先去拿了老四的被子给关月盖上,这边赶忙抽了六斤的棉花,八尺蓝布,让刘桂花,带着二姐火速再做个棉被出来。

    “不是,凭什么只给四弟做新被子,我们的被子也很薄,天气这么冷要做被子也要长幼有序吧?”大嫂赵月娥在一旁出声道。

    “大嫂这些东西是芸禾的,先给四弟做是因为他的被子给了表妹。大家都会有的,不急在这两天。”张慕春看见这两口子就头疼。

    “就算是她的又怎样?我们家的东西哪样没分给她,既然都在一条船上,那便是要互相依靠,要不是靠着我们家,她一个年轻的姑娘还不知会怎样呢?”赵月娥就是想与柳芸禾攀比,富贵人家的小姐又怎样,她还是书香门第出身呢。

    听着赵月娥越说越过分,张慕春的脸色冷了下来,斩钉截铁道:“赵月娥别惹我,我想赶你下船他们谁也拦不住。”

    “月娥,慕春说了过两天大伙都做被子,到时候娘给你做个厚厚的,我们先回屋去吧,外面也冷。”刘桂花打着圆场,她知道自家闺女的脾气,平时都跟她爹对着干的主,真要是生气了保不齐真把儿媳妇撵下去。

    “哼。”赵月娥也有些害怕慕春的眼神,有个台阶便不情不愿的回了屋子。

    “走吧,我扶你进去休息。”慕春走到关月身边道。

    “给你们添麻烦了。”看着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张家吵了一架,关月羞愧的低着头。

    “与你有什么关系,赶紧将身子养好,下午我便去找吴工头一起伐木,早点将你的船屋做出来,这样你也方便些。”她知道关月从小便不愿意麻烦别人,十几岁就能自己打猎,因为她送过猪肉,还用野兔回过礼。

    “嗯。”关月轻声点头应到,没再说其它。

    喝了热汤,洗了热水澡的关月体力回来不少,张慕春力气大不费劲便将她推到了上铺。

    关月盖上被子躺好后,没多久便累的睡着了,估计漂流的这两天她也没敢睡死。

    赵家的棚船里,一大家子都挤在一起,走不开坐不下。

    “大哥,我们家什么时候也搬到树上去住啊,这里又小又挤连腿都伸不直,难受死了。”赵杏儿看到狗蛋家都竖起了木墙,羡慕的说道。

    “搬到树上去住,那是要伐木头的,我们家能指上谁呀?”赵家劳动力少,除了老大常年做渡船生意,二老是个病秧子,加上腿脚不好的寡母,确实没人能去干力气活。

    听大哥这么说赵杏儿泄了气。

    “不过,若是你能让慕春与其他人过来帮忙的话,我们家搭建屋子也快,你与她关系不是很好吗?”赵老大有意引导着,谁不知道张慕春一身的力气,她一个人能顶三四个壮劳力。

    “暮春应该没问题,其他人不好说,狗蛋家里还在忙,吴家与我们关系一般,不知道会不会帮忙。”

    “可我看吴木匠与暮春的关系还不错,要不要让暮春去说说?”

    “嗯…………明个我过去问问吧。”赵杏儿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去做,爹不在了家的事大哥还是能做主的。”赵老大拍了拍妹妹的肩头暗示道。

    赵杏儿有些不好意思,她感觉大哥似乎知道了什么,她真的可以去讲明吗?

    而赵老大盘算的是,把赵杏儿嫁去张家能不能给他换回来一头猪。

    在大梁朝,女子成亲,离开娘家的嫁妆随意,娶人进门的要给正经彩礼,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今行事紧张他不要十两,也不要五两,他妹妹一个大活人怎么也能值一头猪钱吧?

    赵老大一个人想飘了,美美的笑了出来。

    “大哥,你在笑什么?”

    “啊,没什么。”

    晚上休息时,柳芸禾拿出毯子挂在了床上,在本就不大的空间里,又隔出一个更私密的空间,这样她才舒服些。

    她不爱穿外衣睡觉,因为会感觉很累,可今天有外人在她就只能穿着睡,嘟着嘴钻进了被子。

    暮春随后进了隔间,看了一眼面向墙板睡觉的关月,便脱鞋掀开帘子坐到床上。

    抬眼便瞧见嘟着红唇的柳芸禾,瞪着大眼睛望着头顶的木板。

    天色很暗,拉了帘子床上几乎一片漆黑,可慕春还是能看见柳芸禾红艳艳的唇色。

    窗口吹进潮湿的风,让隔间里的空气冷飕飕的。

    慕春点上油灯,就看见柳芸禾不舒服的来回挪动这身子,随即就发现了她没有脱了外衣,大概是躺的不舒服。

    她变魔术一般从帘子外面拿进来一个瓷碗,里面竟然是红红的浆果,个个都有葡萄般大小。

    “这是什么?哪里来的?”柳芸禾没见过这种果子。

    “尝一个试试,很甜的。这个东西我们管它叫红果子,只是不知道这个长在藤上的果子,竟然能爬这么高,下午去砍树时发现的。”

    她掐着一个喂进柳芸禾的嘴里,油灯挂在床头的一角,将不大的床榻笼罩在昏黄的灯光里。

    少女与浆果颜色相近的红唇,玫瑰花瓣一样娇艳欲滴,看的人心里一晃一晃的。

    “八分甜,两分酸,汁水很足,果肉厚实,我从前竟然没有吃过!”柳芸禾眼睛弯弯,一副满足的模样。

    “你觉得好吃,只是眼下没什么能吃的水果,若是放在从前,你未必会觉得乡下的野果子好吃!”慕春大概想到了什么,神色暗暗。

    “怎么会?我若是真的不喜欢,就一定不会碰!”柳芸禾眸子清澈灵动,带着隐隐的笑意,轻抬下巴坚定的道。

    慕春心底似乎被烫了一下,眼里划过一丝光亮,伸出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后颈上,将人轻轻的勾了过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俏脸蛋,柳芸禾吓了一跳,呼吸都变得灼热急促。

    张慕春眼眸低垂,灯光将她的睫毛拉的老长,看着眼含春波,面若桃花的少女,她准确无误的印在那娇滴滴的红唇上。

    果子再甜,也不可能比眼前诱人的姑娘更甜。

    柳芸禾被压在枕头上面,眼里全是焦急,她用眼神示意着上面有人,可落到慕春眼里,她这气急败坏又不能言语的骄矜模样,格外撩人心弦。

    “衣服脱了吧!”她贴在柳芸禾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温热的唇瓣,剐蹭着耳边敏感的肌肤,柳芸禾明显的感觉到绒毛一根根的战栗。她手指紧紧掐在慕春的手腕上,脑子里两人坦诚相见又亲密贴在一起的画面不断闪现着。

    慕春手指落在她外衫的口子上,灵活且不容拒绝的将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柳芸禾本就亮晶晶的眼神,水汪汪的看着她,带着欲拒还迎的媚态摇着头。

    脑子里的画面,让她害羞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瞧她。

    “脱了睡觉舒服,穿的太多明日到了外面会冷。”她抽出柳芸禾的外衫,简单叠起来放置一旁。

    她没想干什么,只是刚刚确认彼此的心意,便总想靠近些,再靠近些。

    看着解下长发,吹了油灯,调整好姿势将她拉进怀里睡觉的人,柳芸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好讨厌的人!”她暗自想着,可同时又抓着她的手指睡的安心。

    次日一大清早,刘桂花将吊在船底的背篓取出,打开盖子瞧了瞧,里面是收拾好的猪板油。前两天没时间今日刚好早起,便打算全部切了炼油。

    坐着小板凳,菜板放平,弯腰就是一顿切。旁边摆了两个胖胖的大肚瓦罐。

    铁锅点火,将切好的两大盆肥肉陆陆续续扔进锅里,加上凉白开,拿着木勺慢慢搅动。白白胖胖的肥肉片,一点点变得金黄香气扑鼻,铁锅里面更是滋啦冒响。

    刘桂花一边搅动着锅里金黄酥脆的油渣子,一边小心翼翼的盛到瓦罐里。

    在没有油水的时候,肥油比瘦肉的地位高很多。

    张铁生会带着两个儿子出去砍树枝,留着晾干后生火。

    “爹,这粗活你怎么不叫慕春过来帮你干,我们这都是读书的手,整日与这些为伍,那不成了乡野莽夫?”老大慕霖不情不愿的掰着细小的枝叉,一个不留神差点从小船上掉下去。

    “让你捡点树枝怎么了?如今没地方读书,难不成你们还要像大姑娘一样躲在屋子里?”张铁生总觉得张慕春没有姑娘家的样子,不如姐姐乖巧听话,可眼下若是主动拿她当儿子用,张铁生拉不下这个脸。

    还是他们爷三出来干吧,尽管两不顶一个也只能将就着用。

    老大一听也只能泄气的继续跟着,老四倒没太多的反应,可手里的活一样惨不忍睹。

    慕春起床后,发现小五站在刘桂花跟前,小手捡着碗里的油渣吃的满嘴流油,她也跟着探头过去用筷子捞出两块瘦肉条,装到碗里拿跑了。

    回去看到柳芸禾将头伸出窗外,用柳府带出来的刷牙子与竹盐清洁牙齿,两个腮帮子含着水鼓鼓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娘烤了油渣子,我特意给你捡了两块肉干打牙祭。”说着将碗放在一旁。

    柳芸禾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被她养胖了,从前贴身的小衣都紧了不少。在府上时与姜惜柔暗暗比较谁的腰肢更细,吃东西更是挑三拣四,后来被慕春捡过来随意的喂养,胃口反倒好了不少,就连眼下一日只吃一餐的光景,她都总是能找到零食投喂她。

    就导致她非但没瘦,反而还有点长胖,早晨偷偷调整了小衣的带子才舒服些。

    看着她拿进来泛着棕红色油亮亮的肉干,柳芸禾有种她被当成了小孩子的感觉,不知道后面屋子里那个胖胖的小家伙有没有吃到,背着孩子吃独食多不好意思。

    张慕春爬到船顶,扯下油布的一角打开木箱子的盖板,里面盖了好几层的棉花,布匹,都规整的摆在里面。

    她们只买了七十斤的棉花,柳芸禾偷偷藏起来二十斤,将剩下的裹上纸从新绑好,棉花团大小上看不出什么。

    那日柳芸禾买了两车的东西,张慕春也没记住每个东西的具体份量,便也没怀疑过东西少了。

    如今看着棉花团,准备好好规划一下才发现几十斤的棉花足够两个人用,却不够一大家子人用,她们本就占用了柳芸禾许多东西,眼下她只能厚着脸皮继续用,还好柳芸禾不计较,也表明随她怎么用,她便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

    吃穿用度都紧着大小姐先来,这样她心里也好受些。

    慕春屋子里两床被子都是新做的,厚实舒服一时半刻不用换新的,可冬天总要有一身棉衣棉裤穿。棉衣需要一斤半到二斤的棉花,棉裤大概也需要二斤,这样一个人便要留出四斤的棉花。

    张慕春掂量着手里的棉花,完了,加一起都不到五十斤的感觉,昨日给老四做的棉被有点奢侈了。

    最后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做五条被子,每条四斤棉花共二十斤,还剩下不到三十斤的棉花,先留出五斤给柳芸禾做一身厚实的棉衣棉裤。还要留下十斤做些月事带,大小姐用不惯其他的。什么都能省,这个可得预备足。

    剩下的十五斤棉花,奶奶分两斤,小五分一斤,一人做个袄子。家里的三个男人张铁生,张慕霖,张慕景,合做一件大点的棉衣,分四斤棉花,谁有事出门谁穿,只能轮流用。

    再有便是家里的四个女人,刘桂花,张慕烟,张慕春,赵月娥,正好还剩下八斤棉花,一人二斤做个棉马甲过冬便好。

    她将这个想法讲给刘桂花时,刘桂花立马表示自己可以不要棉马甲,将她那份棉花添给当家的就好。

    “就算你不要,我爹与大哥他们也做不出来两件棉衣。况且冬季严寒没有棉衣恐怕不能过冬,娘你就不要再想其他了!”张慕春神色认真,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嗯,那,那,好吧!我下午便带着你二姐开始做被子与棉衣。”刘桂花其实想说女人们冬季也不用出门,可以将棉花补贴给爷们,可想来想去也没办法从老人或者孩子的身上省,赵月娥也不像能给自家男人贴补的性子。

    慕春的那份也不可能吐出来,只有柳小姐分的多了些,可这些棉花都是人家的,能同意分出来给大伙用,已是仁至义尽。

    想了一圈没发现能下手的地方,最后便老实的同意了慕春的法子。

    赵月娥听说要做被子,特意从屋子里面钻出来看热闹。

    张慕春将布匹都抱到甲板上,让刘桂花挑选。如果有剩余的布匹与针线,还要做些厚实的冬装。

    正好奶奶还能帮忙一起做,自己也可以剪裁面料。

    当初买了白色细棉布,深蓝色,暗红色,深绿色,黑色,粗布各两匹。

    白色细棉布要留着给柳芸禾做里衣,或者加上棉花做月事带,船上一共好几个女人,这月事带的事情也是迫在眉睫。

    所以白色的细棉布不能动。

    “给你做身棉衣,你要选个喜欢的颜色吗?”慕春看她与赵月娥一般感兴趣。

    柳芸禾收回目光道:“哪里有的选,就那匹枣红色带暗纹的吧!”

    她指着其中一匹布漫不经心道。

    “我也要那匹红色的做衣裳。”赵月娥紧随其后道,生怕将她落下。

    “好,给你也做红色的。”见没人理她,刘桂花连忙应着,老大虽然已经成亲一年多,可他们两口子一直住在镇上,婆媳之间真正相处的时候并不多。

    每匹布都均匀的少了五分之一的长度,当然也是藏进了柳芸禾的小荷包,下乡人买整匹布的时候很少,这时候更是没人关注这种细节。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在屋顶空出一半的位置,准备在上面将被子做出来,可是又怕太招摇引来其他人的妒忌,特殊时期小心为上。

    最后只能各自拿着自己的活计,回了隔间分头行动。慕春与柳芸禾将身蓝色的粗布裁剪成十份两米长,一米宽的被面,当然宽度要稍微多放些留出四面边缘的余处,也就需要一米二的宽度,正好四尺布。

    拿出工具袋子,找到铁剪子,炭块,在位置上做好记号,柳芸禾拿着布面的另一头,就看慕春又稳有快的将布面裁开。

    两人配合还算默契,一张张被面很快便裁剪好堆在床上。

    而奶奶则带着赵月娥撕扯棉花,将棉花扯的又大又薄,一片片的摞在床上,本应该是直接续在被面上一点一点填充,可眼下没那条件,就怎么方便怎么来。

    且棉花为了方便装走被压的太实,不好好扯一扯很难蓬松。

    若是在家做被子,还要分清里子,面子,这时只要结实暖和便可,更没有多余的布料做里子。

    推开奶奶的房门,二人被棉花埋上了般,床上地上都是棉花片,老太太还在低头干,赵月娥觉得新鲜也在配合着。

    看样子指望这两个人将被子续好是不可能了,还是拿着棉花与被面,送到刘桂花的房里,这样她与慕烟铺好棉花后,便可以开始缝合。

    “慕春,我也想扯棉花。”柳芸禾看见埋在棉花堆里的赵月娥,眼里亮亮的打量着。

    “干什么不好,还要上赶着扯棉花?”慕春看着都快透不过气的大嫂,有点不能理解。

    “我就要!”柳芸禾在她身后小声的撒娇道,抓着慕春的手臂晃来晃去。

    “好,你等着。”将裁好的被面,与棉花送去刘桂花的屋子后,扯棉花大业还没有结束。

    慕春紧着一捆棉花扔给柳芸禾,让她回屋去扯。

    柳芸禾像个兔子般,抱着棉花便回了屋子。

    关月早晨便出了门,大概是去伐木,不到天黑不会回来。

    柳芸禾学着奶奶的样子将棉花分开,来来回回扯到蓬松再一片片摞好。

    慕春就像个工具人般,搬棉花,搬被面,最后搬被子,就这么在几个屋子之间来回穿梭。

    全家总动员,除了空间小憋屈些,其他都挺好的。

    赵杏儿在自家船上向这边望,只看见慕春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东屋进西屋出,也不知道她在干嘛,看的一头雾水。

    可十分羡慕张家有能分开住的大船,她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造一条大船或者搭个树屋也行,她实在受够了一大家子都挤在一块的日子。

    时间过去一个时辰,刘桂花与慕烟针线活麻利,两条平整又厚实的被子已经做好。

    看看天色刚刚过了晌午,今日将被子全部做完问题不大。

    奶奶扯完棉花,便去准备了午饭,平常家里这么多人用不着她上手,可今日刘桂花与慕烟都有重要任务,做饭的重担便落在了奶奶身上,好在老太太身体还成。

    张慕春将昨夜发好的面团,与三根白萝卜递给老太太,今日准备蒸点包子吃,油渣白萝卜陷儿。

    赵月娥早就在一旁喊饿了,为了快点吃上包子,竟然主动提出切萝卜,另慕春刮目相看。

    上午时,见张铁生要带着儿子们去砍柴,刘桂花罕见的给每个人都煮了一个鸭蛋填肚子。

    在那两人做午饭的时候,慕春将刘桂花做好的被子一一铺到个人的屋子里。

    这样以后每间屋子都是两床被子,到了天寒地冻也可以铺一个,盖一个,两人挤在一块更暖和些。

    忙完一圈回屋一瞧,她家小白兔长毛了,柳芸禾围做在棉花堆里,衬得脸蛋都柔亮奶白了几分,像个刚刚成精的玉兔,特别好骗回家的那种。

    头发上都落了棉花,更显得她懵懵懂懂,漂亮可爱。

    “别玩了,你这是最后一个被子了!”将她从棉花堆里拉出来,顺便握着柔若无骨的小手。

    “谁在玩了?我忙了许久的成果,拿去给伯母吧!”柳芸禾笑得眉眼弯弯,手舞足蹈的拍着棉花,看得出这些日子把她给憋坏了。

    “是啊,干的不错!”慕春抬手将她头上的棉花取下,笑着肯定道。

    慕春将棉花收起,屋子才有了下脚地。

    外面铁锅上摞着自家编的笼屉有些简陋,两层里面整整二十二个大包子出锅了。

    一日一餐但份量很足,有剩余的话还可以就着热水再吃一顿。

    不过就这巴掌一样大的包子,柳芸禾最多吃一个包子皮,而且包子陷儿太香了她尝了一口后便为难的看着慕春。

    吃也吃不下,扔了又良心不安,没办法慕春只能将自己的包子掰开,把多余的包子馅儿倒进来。

    柳芸禾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会不会嫌弃我很挑剔?”

    “那要看你以后表现了!”

    “什么表现?这样吗?”说着靠近慕春,给了她一个贴贴,因为在吃东西,所以只是在脸颊上贴了一下。

    “呵呵,好好吃饭!”慕春抬眸看了调皮的人一眼,总觉得这人最近有点活泼。

    “哦!”

    慕烟与她娘一起缝了五个被子累坏了,可看着自己有了新被子,不用再拿垫子将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摸着厚实暖和的新被子,终于不用惦记怎么过冬了。尽管床板依旧很硬,可已经比隔壁几家人好太多,便不再有其他奢求。

    过午吃饭时,张铁生带着两个儿子还没有回来,原来是在帮着关月伐木。

    太阳下山之前,四个人挤在小船里,费劲的将木头拖回来。

    看着数量不大够,但明日再有一天,做个带棚的木筏不成问题。

    今日着急做被子,没能帮上关月的忙,明日跟着一起将木筏绑上,用不了三天她也能有个栖身之所。

    天气越来越寒凉,卷风吹起层层水波,才不到十日的功夫,气候好像走了一个季度,临近初冬一般将人冻的透心凉。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将柳芸禾的鼻尖吹的冰凉,大船跟着河水忽悠忽悠的晃动着,溅起的水花拍打在船体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柳芸禾向下缩着身子,无意识的往旁边人身上蹭了蹭,继续睡着。

    可睡着睡着,船底的水位迅速上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结成寒冰,所有的一切都冻结在冰层上,连她们的大船都没能幸免。

    柳芸禾仿若来到了一片素白的世界,除了冰就是雪,天气冷的吓人,道边随处可见冻死的路人,为了一个馒头就能将自己的妻子孩子换出去的人大有人在。

    柳芸禾忽然不敢看下去了,她捂着眼睛吵着要回去,身子却在慕春的怀里瑟瑟发抖。

    “芸禾,芸禾,醒醒!”张慕春发现她似乎又做了噩梦,贴着自己的身子在颤抖,嘴里不知喊着什么,额头也有细汗冒出。

    估计是梦魇了,可随后她又想起柳芸禾的梦恐怕没那么简单,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但还是轻轻拍着她,给她些安慰。

    床上的关月也听到了下面的动静,她安静的一点声音没有。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她发现床下那两人的关系或者是一对,这个发现让她有点隐隐的高兴,至于为什么高兴,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柳芸禾清醒后,紧紧搂着慕春的细腰,吸取她身上的热量,她虽然从梦中抽离,可依旧如坠冰窟。

    虽然上一次,也做了同样可怕的噩梦,但远没有这次令她毛骨悚然。

    她睁着眼睛直到天际泛白,才下定决心准备与慕春摊牌……!

    第29章 半夜偷粮

    随着天气变冷, 树上的叶子一夜变黄,人们变得更加安静,不会随便闲逛。

    除了能捕到的鱼, 几家人也开始在河底打捞,用捡来的破布编成网子, 用藤条搓成笼子,开始在河里打捞还没有坏掉的食物。

    年轻力壮会游水的,更是大着胆子在正午时到水底打探一番, 可大部分植物都因为根茎被泡烂而坏掉,只有在洪水初期时, 挽救的那么一点玉米与根茎蔬菜。

    近来几家人一直在捕鱼, 因为能看见的食物只有鱼类, 虽说逃难的时候也带了粮食,可一望无际的水面叫人心里发慌,不敢轻易将粮食吃光。

    晒鱼干成了每日的工作,将捕到的鱼收拾干净,放在有阳光的地方晾晒积少成多,怎么不算是一种干粮。

    有盐巴的会抹上一点盐巴, 没有的也会寻了一种叫提浆草的植物,将它磨碎抹在鱼肉上, 有去腥提味的功效。

    赵杏儿家的小船,里里外外都挂了不少鱼干,连她身上都是鱼腥味。张家给的猪肉全被母亲拿去做了腊肉, 只尝到一点油花,她觉得自己说话都是鱼腥味, 可那又能怎样,眼下能活着的都算有本事了, 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就在她沮丧的时候,看到张慕春划着小船,带着那个大小姐不知要去哪里?

    “慕春,你们去哪?”她招手问道。

    “随处转转。”慕春回头往棚船里瞟了一眼。

    两片布帘子,一个大木盆,里面满满的热水,还有一脸得逞模样的柳芸禾。

    二人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洗个热水澡。既然柴火与水都不是问题,那么洗个澡也不算奢侈,只是背着点人就好。

    赵杏儿看着两人划着小船远去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若是这个娇小姐没有出现,那么坐在她船上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她失落的想着。

    屋子里放不下这个大木盆,慕春刚好想起可放在小船上也可。哗哗的水流声,形成一个个水丘带着浅浅的漩涡,二人将船划到一处大树后面。

    “你不许偷看。”柳芸禾从帘子后面露出头,奶凶奶凶的威胁道。

    “好,我不看。”慕春浅笑回道。

    柳芸禾这才撂下帘子,慢慢脱下衣裳坐在木桶里,木桶有大半个手臂高,柳芸禾盘腿坐下倒是还算宽敞,只是矮了些,需得向前微微弯着才能遮挡住身前的春光。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全身的肌肤都得到了滋润一般变得柔嫩丝滑,她捧起水淋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闭着眼睛想事情。

    那件事该怎么告诉慕春,说是一定要说的,不然靠她自己一个人根本就存不下多少粮食。她慢慢将香胰子仔细的打在身上,肌肤也带上了淡淡的香味。

    在帘子的遮挡下,小船内偶尔透着光,却又暗淡,柳芸禾放松的舒展着身体,又长又细的双腿搭在木盆的外沿上,她心不在焉的轻轻揉搓着,忽然脚似乎被人抓在了手里。

    慕春守在外面,忽然间帘子的缝隙中伸出一只白皙如玉带着粉红光泽的小脚。纤细的脚踝圆润泛红的足尖,在往上瞧是一截完美纤细的小腿。

    洗个澡都不老实,慕春想逗逗她直接将那玉足握在手里,里面的人急了使劲的往回拉。

    “你放开。”柳芸禾娇嗔的喝道。

    “我以为你需要帮忙。”慕春不以为意的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柳芸禾含着娇嗔的眸色里带着微怒,伸出手在她的胳膊上拧了一把。透过布帘的缝隙,慕春神色被帘子后的春光晃了心神,下意思的松开手变得老实本分起来。

    她将眼神挪到眼前的大树上,清了清嗓子道:“快些洗不要着凉。”

    这大小姐偏偏要沐浴才肯消停,不像自己端个盆子去净房简单洗一下便好,不过清净的日子不知还有几天,她想洗便洗吧,以后想洗估计会更麻烦。

    柳芸禾的思路被她打乱了,还在想怎么开口。

    收拾好回去的路上,柳芸禾突然叫住慕春。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看着我?”看着她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滑的小脸蛋,慕春没忍住,探身亲到她粉粉的脸颊上,眼里的喜欢怎么都藏不住。

    柳芸禾被她突然的靠近弄的一片绯红,心跳加速,同时看着她真挚的眼神,在心里告诉自己赌一把吧,若是日后赌输了她就认命。

    “慕春,我有件事想与你说。”她慢慢住着张慕春的手道。

    “你说,我听着呢。”慕春摸了摸她半干的长发。

    “我又做梦了。”柳芸禾的眼神很迷茫。

    张慕春将人拉进怀里抱着,安慰道:“不怕,一切有我。”

    她语气自然且坚定,将柳芸禾的情绪熨烫的服帖,伸手搂在暮春的腰间将头埋了进去。

    “大雪快来了,好多人都会被冷死饿死,他们没有食物甚至会卖儿卖女,我害怕。”柳芸禾靠在慕春怀里,艰难的说出梦境,为什么要让她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她又改变不了什么,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菩萨那样悲悯的心肠,也没有拯救世人的能力。

    她除了害怕,可怜,同情以外什么都干不了。可转念一想她又是那个最幸运的人,她应该带着感恩努力的生活,她有慕春,还要去找家人团聚。

    张慕春听了她只言片语的描述,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走向,冬天来临之际她们或许还会遭遇雪灾,甚至是极寒天气。

    若真是那样,到时候人或许会比天灾更可怕,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慕春眉头紧皱,眼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她们要南下。水流总有尽头,她不相信几百里之外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大水。

    “慕春,跟你说个秘密,我有个宝贝能偷偷藏起一些食物,你若一直对我好,我便养着你。”柳芸禾仰着头眼里全是细碎的光芒,她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虔诚的看着对面的人。

    “傻瓜,藏起来的食物你自己留着吃便好,我自然会与其他人一样尽量多准备些能吃的东西,也会一直照顾你,不要担心。”张慕春看着小狗一般的眼神心里柔软一片,她只有自己了,她怎么敢辜负柳芸禾的一片深情。

    见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柳芸禾解下自己的荷包拿到慕春眼前。

    “看好了。”说着从瘪瘪的荷包里拿出十个果子,两小包鸡蛋,一袋糕点,五块腊肉,包好的半只鸡,五根玉米。

    张慕春人傻了,被人点穴了一样不会动了,看着柳芸禾还在掏那个瘪瘪的袋子,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见东西越来越多,她赶忙按住柳芸禾的手,又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人发现,将拿出来的东西又塞了回去,碰到荷包的手都有点抖。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明明是瘪的怎么拿出这么多的东西?”此刻张慕春脑子乱哄哄的,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宝贝,能放好多的东西,我以为只是梦境,谁知道一觉醒来身边竟然真的多了一个宝物。我想定是爹娘在天有灵,不忍心我受这乱世之苦,才留得一宝物傍身。”柳芸禾的话语说的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玄乎的事情,抬起水亮的眸子,眼里带着一点不安。

    这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宝贝,远比未卜先知的能力更让人更加震惊。

    就算如今人们都信奉鬼神之说,那也惊世骇俗的很。

    柳芸禾小心翼翼观察着张慕春的反应,心想若是她打算抢了宝贝将自己推进河里,那么就只能自认倒霉,怪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可她对这人有了不一样的情愫,想信任她一次,也愿意相信她,更愿意用自己最大的保障来赌一次!

    好一会,张慕春终于相信了这个小兜子一样大的荷包是个宝贝。因为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的东西,又一样一样的装回了口荷包里,可荷包看起来依旧是扁扁的,能折成小小的方块放在手心里。

    “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宝贝,禾禾莫不是个仙女吧?这宝物可得收好,若是丢了便再也回不去仙境,只能与我在这凡间粗茶淡饭了!”张慕春俊俏的眉眼上多了丝温柔,可又说的极其认真,让柳芸禾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柳芸禾秀眉轻皱,看着她不正常的反应,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言语。

    慕春将荷包从新放回柳芸禾的手上郑重叮嘱道:“不要再让其他人知晓这个东西了,眼下不太平若是被其他人发现,我们便会有大麻烦。”

    她虽然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但这个宝物无疑给了她们更多活着的希望。在这个生存艰难的时候,她更愿意相信有神仙显灵。

    “我不是神仙,回什么仙境!”看着慕春放回她手里的荷包,柳芸禾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的小小不安也随着她的态度踏实了不少。

    看了傻不拉几的慕春一眼,娇嗔的回道。

    “我这里东西不多,之所以告诉你是想你与我一起将食物装进来,天气不知什么时候会变,若真的便成冰天雪地,我们有吃的就会被其他人盯上,还是装在荷包里保险!”柳芸禾耐心的分析着。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张慕春听了她的话,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人斗志满满的划船回了老张家,准备实施偷粮计划。

    天黑之后,张慕春爬上船顶,掀开装粮食的木箱,慢慢提起百十来斤的大袋子,一点一点将粮食倒进荷包里。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也没有大小合适的布袋子装粮食,只好随意的倒进去。

    虽然各种粮食会掺杂在一起,但这都不是问题。

    家里带来的粮食都放在了下面,而这里是柳芸禾最开始在集市上买的粮食。刨去柳芸禾偷偷装起来的二三百斤,这里还有八九百斤的精米,细面,小米,黄米,红豆,绿豆,黄豆,花生,林林种种八九个袋子。

    木箱被油布包裹的很好的,里面的粮食基本没受到什么影响。除了白面,慕春将每一样粮食都倒了大半进去,只剩一小半留在船顶,若是老张头问起,便说一开始就没那么多,是自己记错了。

    白面只能换个小点的布袋子装一些,她可不想让面粉便成灰尘随意洒在荷包里,那画面她不敢想象。

    剩下那几头猪也留不住了,明日便撺掇老张头将剩下的猪统统杀掉,不然在等几日也是徒劳,没有猪吃的东西,注定每天都要掉秤,还不如快些晒成肉干。

    以她目前轻车熟路的技术,没几天就能让猪肉也少上一半,多存点粮食好安稳的度过这个冬天。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老张家有这么多粮食,一旦被人发现后果可想而知。

    慕春弯着身子在木箱里面操作着,忙完后又仔细的关了盖子压好油布,环顾四周漆黑一片,见没人注意她这里的动静,便悄悄下了船顶。

    将身上拍拍打打一顿后进了屋子,脱了外衣外裤准备睡觉。柳芸禾见她回来,就知道事办成了,嘴角暗自勾起心情愉悦。

    躺在上面的关月,听见动静也装作睡觉,自己挤在这里已经很麻烦慕春了,她干什么都与自己无关,况且慕春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不说定是有她的道理。

    关月蒙头继续睡着。

    慕春钻进被子后,柳芸禾摸到她的手指冰凉,默默用温热的掌心替她暖着。

    两人不能说什么,也没点油灯,只有一只柔软光滑的小手与她十指相扣,暗自缱绻。

    “都装好了,东西收好!”慕春贴在柳芸禾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又将荷包递给她收好。

    她的手臂绕过柔软又纤细的腰肢,将东西放在柳芸禾的手里,借着有利条件直接扣住美人的细腰,将头靠在她的肩窝里,闻着她身上香香的味道,心里不知不觉便生出点异样的心思。

    柳芸禾里衣是光滑的缎面,触手丝滑柔软,隔着衣裳暮春用手指勾勒着柳芸禾窈窕的身姿,修长有型的手指总在丰/盈处装作漫不经心的徘徊,没胆量又贼心不死。

    似有若无的触感叫柳芸禾不由的有些颤栗,另一只手臂紧紧揽着腰肢,背后传来她身上熟悉的清新味道,淡淡的像树叶的味道。

    慢慢的她感觉到了什么,呼吸急促脸颊绯红,贝齿轻咬唇角握在那人的手腕上,无动声色的用力拉扯着。

    甚至还回头瞪了她一眼警告着,上面睡觉的关月丝毫没有注意到下面两人的调情,依旧蒙头大睡。

    张慕春在暗中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想将人翻过来亲两口又怕动静太大只好作罢。

    次日,张铁生竟然提出要去看看张家村其他的村民,老大自然是反对的,如今老张家有粮食谁也不是傻子,多观察两天就能发现自己家的富足,快饿死的时候还能指望谁会讲情面。

    不得不说在保证自己利益的面前,张慕霖总是清醒的。原本张慕春对这件事也不怎么热衷,可在柳芸禾的梦里冬天异常难熬,若只有她们几家结伴同行还是单薄了些,很容易被其他村子的人打劫。

    甚至在知道她们有食物后,会成为其他人的目标性命难保。虽说同村人也不见得安全,但终归知根知底都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去看看村长他们吧,洪水的消息很早就传开了,或许他们也备了粮食。”张铁生还在说服着老大。

    “可若是他们没有粮食,都是张氏一族血脉相连,您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要是分给他们也只够大家一个月的口粮,还是不能过冬。”张慕霖头疼的看着要与村民团聚的父亲。

    “爹,我看不如将家里的鸡与猪都杀了吧,等收拾好这些后在去与村长他们汇合,也省着遭其他人眼红。”张慕春在一旁出声道。

    这是个一石三鸟的办法,既能壮大队伍,又能避免其他人的注意,还能趁机将猪肉,鸡肉,鸭蛋,大量的收入荷包,刚好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对,就照慕春的意思来吧,不将东西摆在明面上就行了。”张铁生还是希望能与大家一起,只要人还在就好像张家村还在一样。

    这件事定下之后,老张家又开始杀猪大计,这次有了关月的加入活干的很快,关月虽然个子没有暮春高,力气也没有她大,但是从小就耳濡目染的学了不少,又独自打猎生活了好久,也是个干活的好手。

    “老张大哥,你这咋又杀上猪了?前些日子的都吃完了?”赵家老大看着张家又杀猪了顿时有些着急,他还没将人整过去呢,这怎么就都杀了。

    “不杀怎么办?没吃的猪都瘦成了皮包骨,在等下去就连这点斤数都没有了,还是早点杀了吧。”老张头边说边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赵家老大傻眼了,鸭子还没到嘴呢就要没。

    “她叔,要不我叫杏儿过来帮帮忙?那孩子从小就愿意与慕春一起玩耍。”赵家老大试探着。

    “不用的,有关月帮忙就够了,回头我挑快肥点的猪肉给她送去,这里用不着她。”慕春在一旁喊道。

    村子里谁家杀了猪都会分给附近邻居点猪肉,一二斤并不多但人情味很足,眼下老张家大量的的杀猪,又是灾年自然会分点给附近几家,更重要的是要安抚其他人家,不让几家因为眼红生出不满。

    “那就谢谢老张大哥一家了,呵呵呵呵。”赵家老大有点尴尬又感激的笑着,自己的小算盘好像不是那么好打的。

    可多一个人,家里就得多出一个人的口粮,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这几日慕春就像偷粮食的老鼠一样,但凡让她抓住机会,就会疯狂往荷包里塞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能吃的食物,都会扫进荷包里。

    以往做饭都是慕春给拿的食材,有些又藏的隐秘,所以少了一半大家还不知道。

    只有鸡蛋,鸭蛋在奶奶那屋的瓦缸里,她只能每次多拿几个,亏的鸭子下蛋快,若是鸡蛋早就被发现了,她多留鸭子几日也是为了这,眼下河里还能吃到鱼,鸭子便能多下几个蛋。

    最后连晒干的咸鱼也不放过,只要有新的鱼捞上来,她就会把晾好的鱼干偷走大半,还差点让刘桂花发现少鱼干,她只能含糊的骗过去,说河水里鱼有的是不会有人偷这东西。

    看着各家各户全是鱼腥味,刘桂花也觉得这东西不至于来偷,也许是自己记错了。

    原本打算帮着关月做个带棚的木筏,可事情太多不但没能帮上她的忙,关月甚至还被老张家抓了壮丁。

    关月则笑着表示没关系,只要慕春不嫌弃她是电灯泡就好。那点小心思被其他人一语道破之后,慕春头一次有些不好意思,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关月也没再打趣慕春,她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

    一家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忙了七八天,终于将大量的猪肉都收拾妥帖,只一点不好,就是船仓内外都是一股油花味道,柳芸禾被熏的白天晚上都开着窗户透气。

    张慕春一点一点的将猪肉用棉布打包,再用藤条捆上扔进荷包里,不管是晾晒过的,还是新鲜的,只要是时机合适全部装进去。

    就这样来来回回忙乎,家里的十来头猪被她们二人联手偷走三四头的样子,慕春觉得还不够最好先存上六七头才好,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还得慢慢来。

    托柳芸禾的福,这是一家人在这灾年活下去的本钱,一切都得办的小心稳妥。

    这荷包简直太神奇了,装了那么多的食物依旧瘪瘪的,看不出装了任何东西的样子,慕春将它交还给柳芸禾叫她妥善保管。

    柳芸禾将荷包对折后,贴身放在自己缝好的口袋里。为了它特意在胸衣上缝了口袋,虽然针脚一般但胜在结实,她缝了好几圈的针线。

    午后,看着罐子里不多的酱油,慕春决定给大伙做个酱猪蹄,让家里人都开开荤。

    准备了十一个大猪蹄子,前几日收拾的匆忙,还要将上面的杂毛烧干净。她蹲在灶坑前一只一只的烤着,刘桂花带着慕烟在屋子里面缝制棉衣。

    锅里放清水,将收拾好剁成块的猪蹄扔进去小火慢煮,过了快一个时辰用筷子一扎软烂诱人。

    调味料有限,她找出两根干辣椒,加了粗盐,酱油,姜片少许,适量的糖,几粒花椒,都是东拼西凑的调料,只有粗盐与蔗糖的份量充足,因为她们囤了不少,其余的东西都是顺手捡了放在菜篮子里的。

    她还留了五块完整的生姜,要是得了风寒这东西没准能救命。

    冷风袭来吹的人手脚冰凉,大家需要的热量更多,烀了猪蹄也算奢侈一把。

    晒干的柴火烧的很旺,灶台下的火苗将铁锅周围方寸之地衬得暖和。

    又过了两刻钟后掀开盖子,里面的汤汁已经被充分吸收,鲜嫩肥美的猪蹄已经变得红亮软烂,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一股鲜香的味道在船上飘散,慕春连忙将盖子盖上,老四老五已经端着碗等在她身后了。

    另一边瓦罐里的二米饭也已经煮好,慕春还偷偷埋了三个鸡蛋,奶奶一个,老五一个,芸禾一个,其余人没份。

    她着实有点小私心,生怕柳芸禾吃不惯猪蹄,特意给她带了个鸡蛋。

    开饭后,每人一大勺米饭加四块软烂鲜香的猪蹄,香喷喷的猪脚饭便按人头被端走。

    隔间里柳芸禾看着油亮亮的红烧猪蹄悄悄摸了摸鼻子,好像有点期待但又不多。

    “尝尝,特别香,不信我给你吃一个。”看她犹豫,慕春夹起一大块猪蹄便开始啃着,因为火候特别足所以咬着毫不费力,软软糯糯入口即化。

    看着看着柳芸禾咽了咽口水,似乎也想跟着咬上两口,慕春吃的真香,咬两口肉吃一口饭,偶尔还吐出一块啃干净的小骨头。

    “那我尝尝?”这时候本不该挑剔食物,可是她在家从来不吃猪脚。

    “听说吃猪脚能变漂亮你快尝尝,而且我做的很好吃,定比你府上的厨子手艺强。”慕春连哄带骗的想让她多吃些油水,毕竟没个好身体可不好过冬。

    柳芸禾还是没经得住诱惑,也跟着小口咬着,吃了两口发现新大陆一般,眯着眼睛被香到了。

    “味道还不错,确实挺好吃!”肉质滑而不腻,皮子酥脆有嚼劲,新鲜可口滋味醇厚越吃越香,她也学着慕春的样子,吐出一小节骨头。

    “给,这还有个鸡蛋留着晚上饿了再吃!”说着拿出鸡蛋放进她的手里,还是热的。

    柳芸禾手里拿着热乎乎的鸡蛋,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心里也是实实在在的暖意。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上天将这个人送到她面前,这便是注定的缘分吧!

    饭后慕春将碗筷收走时道“我去帮关月的忙,你在屋里呆着外面很冷,等过两天娘就会将棉衣做好。”这时已经到了河水冰手的程度。

    柳芸禾吃饱喝足后,便往身后一靠躲进了被子里,神态慵懒骄矜像个娇生惯养的小猫,只等主子回来。

    根据柳芸禾的描述,入冬后这片河水就会结冰还会下大雪,眼下十月份已过,距离入冬也不过半个来月。看着用力锯木头的关月,慕春思虑了许久后直接说道:“要不然这筏子先不做了,你再跟我们挤挤吧,等入了冬这片水面不一定能久留,也就别费这功夫了!”

    说完,慕春看着一片平静的水面神色凝重。

    “为何不能久留,瞧这架势之少方圆百里都是大水,我们又能去哪里?”关月也愁的很,她孤儿一个只要能有口饭吃就行,可她想找的人还没找到,若是离开这里那么以后还能有机会吗?

    她平静的脸上带着些许的茫然。

    “尽管眼下看不到尽头,可我不相信所有的地方都被洪水覆盖,总有能活命的地方,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去叫上吴哥我们将这些木头做成马车怎样?”慕春灵光一闪想着提前做辆马车,就是逃荒也省着出人来背粮食。

    她家除了张铁生能做些体力活,张慕霖估计是指望不上,老四倒是能分担一点,可从小也没干活什么重活体能有限。

    他们粮食多,不可能只靠自己一个人。还好因为最近猪都杀了,张铁生对仅剩下的枣红马格外上心,每日都带着两个儿子出去给马打捞些能吃的东西,甚至偶尔还偷偷给它喂点玉米面,与高粱杆,玉米叶子掺杂在一起喂马,就连袋子里不多的黄豆也会抓上一两把。

    那匹饿的打晃的瘦马,也终于在猪走了之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总算能吃个半饱。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早做打算也好!”关月点头同意道,她是想找到采莹姐姐,但不能守株待兔。

    说干就干,二人去找了吴大哥与狗娃狗剩帮忙,五个壮劳力这点活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张家村的其他人有一大半都在山上,可是这里位置略低时不时就要被河水打上来。又偏偏是坐石头山,树木都没几颗。七八十人挤在这里木材都快用完了。

    想做两个木筏也不知能去哪里?又怕先离开的人们有了好的去处便不再回来。

    “虎子,吴家与李家的船出去多久了,怎么就没个动静呢?”老村长张铁成敲搭着烟杆,望着远处的水平面愁道。

    “嗐,不是一个姓的就是不行,这关键时候不就看出来了?”旁边一四十多岁的汉子瞥着嘴道。

    “少在那说风凉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让我们起内讧不成。”老村长拿着烟杆向那人背后削去。

    “哎呦,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真打呀?”那中年汉子龇牙咧嘴道。

    “张家村里一半的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仅剩下我们这些人要是再不团结,恐怕都活不到来年春天。”老村长黝黑的脸上又添了几道深深的沟壑。

    “也不知道铁生他们家咋样了?真是水火无情啊!”村长张铁成与张铁生是堂兄弟,老张家人丁稀薄张铁成家里只有一个妹妹,所以与张铁生的关系还算亲近。

    张家村大部分姓张的人家,多少都有些沾亲带故,但要说远近张铁成只能想到张铁生一家。

    “老张大哥,你还惦记他家,你不知道吧,那慕春打一个多月以前就已经在造船了,这会一家人指不定过的多舒坦呢!”叫张光达的汉子继续说道,表情更是有着不满。

    “那又怎样?你不也是提前就知道了要发大水?怎么没见你勤快勤快!”老村长半个眼珠都看不上这个奸懒馋滑的主。

    “我怎么没勤快?这不是背了半袋红薯上山吗?”他拍了拍自己身前的袋子,那是他保命的本钱。

    张铁成看着他身前挂着的布袋子,还有用藤条串起的几条鱼干勉强闭了嘴,懒得再搭理他,饿不死就成。

    “爹,合适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或许他们两家也没找到栖息之所,又或许迷路了都是保不准的事,我们还是早些想其他的办法吧!”虎子无法确定划船出去的那两家人还能再回来,眼下这个山头最多能凑出五个木筏子,这样的话就连烧火取暖的木材都没有了,想再回来就是死路一条。

    好在洪水到达张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平稳上升水位线的时候,最开始的波涛汹涌都留在了上游。经过层层拦截洪水到张家村附近时温和了许多,给了他们带上粮食家当的时间。

    尽管后面房屋被冲毁,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可大部分的人们都有准备,不出意外的话能安全活过这个冬天。

    也是托了神婆的福,若不是有发洪水的谣言传出,大家怎么会把粮食放好,在洪水进入那晚快速的背着粮食逃离。

    目前躲在山头的有十几户人家,加上村长一家共计七十六口人。村长家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加上儿媳妇,小孙子,共十来口,发洪水时两个儿子一人背了一袋粮食,老两口用篮子装了家里剩下的肉,蛋,土豆地瓜。

    儿媳妇用布皮装了厚衣裳,女儿抱着小孙子,一大家子人背背扛扛,带出了大部分的家当,唯独剩下些家畜没办法只能放弃。

    张光达是个老光棍,全家只有自己一人,背着半袋地瓜便跑出了家中。

    猎户兄弟两家,村头卖豆腐的一家,杂七杂八,十几户的人家都挤在一起。

    还有张青山一家,竟然连家里的马车也赶上山来,里面全是粮食。不过这家光是兄弟就有六个,所以没人敢打他家的主意。

    当然也有没什么粮食的人家,只能靠多去河里打鱼捞虾维生,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能捞到少许的食物,但时间一长能吃的东西都烂在了水里。

    有不少人家都盯上了张青山一家,想着能不能从他来手里换点粮食出来,至于拿什么交换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又过了几日,刘桂花带着慕烟给大伙做的棉衣完工了,整齐暖和的棉袄摆了满满一床。

    “慕春,棉衣都做好了,你快带柳姑娘过来试试。”刘桂花脸上带着喜气,将隔壁的二人叫了过来。

    新做的棉衣,摸着就暖和柔软,真是令人喜欢。

    赵月娥一听见动静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一眼便相中了柳芸禾那套厚实的棉衣棉裤,动作很快的将衣裳裤子抓在手里。

    “娘,这套是我的吧,我看这身量正好,您还真是好手艺,做的样式也不土气。”赵月娥仔细的打量着新衣裳。

    “那个,那个,月娥呀,哎,这套是柳姑娘的,你的是这件马甲,等娘以后有了新棉花,娘再给你做一套,你先把这件给柳姑娘留下吧!”刘桂花不硬气的解释道。

    “哼,这马上就到了冬季,我们上哪里去弄新棉花?再说这柳姑娘整日与老三混在一起,早晚都是要进我们家门的,就当提前给我这个嫂子的见面礼有什么不对?”赵月娥为了这套新衣裳,竟然都可以与柳芸禾做妯娌。

    刚好在门外的张慕春听见嫂子这口无遮拦,转身瞧了柳芸禾一眼,发现她没多大的反应,这才放心推开门。

    第30章 全村众人

    张慕春直接推门而入, 将赵月娥定在了原地,她只好讪讪地将衣服藏在身后,可是棉衣厚实怎么也藏不住, 还是露了大半在外面,赵月娥尴尬的看着慕春道:“老三来啦, 快看看娘新做的棉衣,赶紧挑两件。”

    可双手还紧紧的背在身后,丝毫没有要将棉衣棉裤还给柳芸禾的意思。

    “哎, 大哥怎么掉河了?”张慕春手指的窗户外面大声的喊道。

    “啊?”赵月娥一个震惊,转身向窗外看去。

    另一边的张慕春, 不费劲儿的从她手里抽走了棉衣棉裤, 接着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插上。

    “你试试合不合身?”看着在一旁笑得花枝烂颤的柳芸禾, 慕春提醒道。

    “好,不过你大嫂不会追过来找你算账吗?哈哈哈!”

    “会!”

    就在慕春刚刚说完后,门外便响起了赵月娥哭天抢地的声音。

    “张慕春,你个土匪抢我衣裳做什么?我要让你大哥来收拾你!”

    慕春在里面听了赵月娥的控诉不屑一顾,她会怕张老大?

    “那娇滴滴的柳小姐,整日与你钻一个被窝, 哪用得着棉衣?抢我的做甚?”赵月娥越说越不像话,根本不像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

    柳芸禾听了她这赤裸裸的言语, 脸颊瞬间泛红钻进被子躺着。

    慕春“咣当”一声,将门打开,呵斥道:“大嫂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 怎比那街头的村妇还不如?若不是你与大哥在船上占了一个屋子,柳姑娘何至于跟我挤在一起?如今你上来倒打一耙, 是想着从这里搬出去,还是如何?”

    她目光严厉中带着冰冷, 两道浓眉如利剑一般锋利,就这么看着赵月娥,倒有些骇人的架势。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嫂子?你竟敢这般欺负我,我这就去告诉你大哥!”赵月娥气的直跺脚,转身便跑去与老大告状。

    慕春没再理会她,只是回了屋子看看柳芸禾有没有生气。

    掀开被角,看着白里透粉的美人,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难堪,竟将头发拱成了鸟窝。

    她将人扶起帮她梳理长发。

    “不要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你若是愿意我们今天成亲都可以。”她捧着柳芸禾光滑的脸蛋,一字一句道。

    手指还刮着她的耳垂轻捻着。

    柳芸禾低头将脸微微侧过身去,不想让她看自己羞恼的样子,可是她刚刚的话,犹如一颗石子一样,在自己的心底击打出一圈圈涟漪。

    抬头对上她深邃又多情的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我不急,不过你以后不许这样看别人!”一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啊?看什么?看谁?”

    “谁都不许看!”

    “呵呵,好!”

    见她答应,柳芸禾挺直身子主动在她的脸上印了一个香吻。

    张慕春搂着她腰间的手臂有些收紧。

    衣服都按着当初计划的分了下去,慕春亲自发放。

    柳芸禾的一身棉衣棉裤,枣红色暗云纹既亮眼又暖和。

    奶奶与老五,一人一件深绿色袄子,张铁生,张慕霖,张慕景,共穿一件长到脚踝的深蓝色棉袍,厚实带衣领冬季能护住脖子。

    刘桂花,张慕烟,张慕春,赵月娥,每人一件马甲,慕烟与月娥做了枣红色,刘桂花与慕春做了深绿色,马甲都带着两个大大的兜子,好装点什么。

    眼下还讲究什么款式,只要方便暖和就行。

    赵月娥拿着手里的马甲一百个不情愿,可老大也没能帮她要回棉衣,只得作罢。

    看着只穿单衣的关月,慕春忍痛割爱又拿了一斤棉花出来,给她也做了一件马甲,好歹也算是大伙都齐全了,关月感激的眼睛泛红,却没说什么煽情的话,只是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她有被当做老张家的一份子,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温暖。

    三日后,李狗娃李狗剩二人与张家村的其他人取得了联系。当村长得知他们与张铁生一家在树林一带安家后,便也决定带着乡亲们去投奔。

    眼看冬天就要来了,原来的石头山地方小也没有木材,听说李家在树上按了木屋,剩下的村民更是蠢蠢欲动。

    最后决定做两个木筏,先将年轻力壮的男子运过去,等搭建好木屋后再来接爹娘,老婆,孩子。

    这样原本七十多人的山头,只剩下三四十个老弱妇孺等着家人来接。

    柳芸禾今日起的早,洗漱后将长发梳成百合髻,用做衣服剩下的暗红色布条做了发带,明艳秀丽像朵山茶花。

    慕春不怎么管她的穿戴了,因为穿什么都一样,就算披上麻袋也是个美人,人群里一眼就能发现的存在。除非将她的脸遮住,再穿上臃肿的衣裳,才能挡去其他人主意的目光。

    树上的叶子从开始的变黄,短短几天慢慢全部掉光,天气也正式进入了深秋,从水面刮过的风都透着冰凉,打在单薄的衣衫上透心的凉。

    若是脚底沾了水,弄湿了鞋袜便会像针扎一样冻的发疼。

    另外的几户人家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偶尔会听到大人哭,孩子叫的声音。

    老张家也只能低调些,不出任何言语。将被子在屋里面藏好,身上也仅有一件马甲,就算其他人眼红也不会生出什么恶毒的心思。

    可若是到了冰天雪地就说不准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铁生老弟,我是大哥呀!”老村长带领着三十来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站在木筏上往这边划来,因为山洪后,大家再也没吃饱过,即使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也都透着憔悴。

    没法填饱肚子又冷又饿,为了省出更多的粮食,每日都是一碗杂粮粥勉强糊口,状况好些时也能喝些鱼汤补充营养。

    好在他们只是节省些,不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这才能保证张家村在村长的带领下依旧能和平共处。

    灾荒年,谁能不藏些口粮保命。

    “哎,在这里,铁成大哥我们在这里!”张铁生看着远处划过来的木筏老泪纵横,终于看到亲人了,他一边激动的挥着手,一边偷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慕春看着父亲这副热情的模样,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张铁生虽然是个屠户,可他所有的强势都用在了张慕春的身上,性子一点都不像个有戾气的杀猪匠。

    老村长看到张家的大船时,眼里顿时有了羡慕。

    “铁生啊,想不到这光景你还能住上这么好的屋子,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不像我老了老了,还要为一村子的人操心。”老村长张铁成眼睛一直在张家的船上打转,满眼羡慕的神色。

    “哎,这也不是我张家的船,是慕春朋友的船,我们也是用粮食与人家交换才能住在面,说到底也是借了人家的光。”张铁生还没傻到失去理智,还知道掩饰一二。

    “大伯父好!”慕春找准机会与老村长打了招呼,并叫来关月一起套近乎。

    “大舅好!”关月也在一旁学着慕春的样子打招呼。

    “好好,都好,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老村长看着小一辈也有些动容。

    “表妹,你们怎么在一起?”虎子看到关月与慕春在一起,感到很神奇。

    “这事可说来话长,我们边坐边说吧!”船上不能来太多的人,所以只上来老村长带着虎子。

    “铁生老弟,婶子她老人家可还好?”记起张铁生她娘,老村长不得不问上一句。

    “都好,都好,一切都好,多谢老哥惦记。”二人相谈甚欢。

    这二人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又因为没有其他的兄弟,所以格外的热络,小辈之间也偶有走动。

    这边亲戚叙旧,那边也热闹的很,其余人也分别与另外几家闲聊着,看着木筏上挂满的鱼干,蔬菜干,才发现这里比石头山那边的物产富足许多。

    竟然能打捞这么多的鱼,与其他根茎蔬菜,比如地瓜秧子,萝卜干,切成薄片串在一起的土豆片。李狗娃家里还捡了好几件长衫。吴工头的家里也带着暖和的屋子遮风挡雨,比他们过的舒服多了。

    这时大家又想起了那个流言,当时若是再小心些多点准备,如今是不是也能过得像他们一样,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错过了时机便是错过了,只能自认倒霉。

    但同时他们又很欣慰,因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一路上不是没见过死人,当看到有人被洪水冲到远处,有人因为没有食物饿死,有人掉进河里再也没有伏起,他们都无比的庆幸自己还活着,又因为人多而阻止了其他人的抢夺,这也是为什么要抱团的原因。

    慕春刚刚看到张家村的村民找到这里时,便将柳芸禾送回了屋子,甚至连窗户都关好,多事之秋不得不防。

    张铁生想将老村长留在船上,慕春想到不久之后大家就会离开这里,也就没再阻拦,倒是老大一家跳出来直接反对,被张铁生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将人骂回了屋子。

    “反正我屋里是没地方,爹若是实在想留下大伯,就自便罢!”张慕霖此刻也没了读书人的气节,气哄哄的道。

    还好老村长没听到二人在屋里的争吵声,不然也尴尬的很。

    村长张铁成坐着张家的小船环顾四周,观察着树林周围的情况,关月与张慕景划船带着他在附近走了一圈。

    外面乱糟糟的,张慕春趁机溜回隔间去看看柳芸禾怎样了,这都是灾民芸禾水灵灵的还是少出去的好,就连慕烟都看见一水的男子都躲在屋子里。

    隔间里黑漆漆的,虽然有油灯但也要节省着用。

    “谁?”柳芸禾的声音里透着防备。

    “是我!”慕春安抚道。

    因为关了窗子,连微弱的亮光也无,她摸着坐到床上。

    “这几日,村长带着几十个村民过来,人多眼杂你没事就不要出去了,我跟着他们看看还能不能找些吃的,河水一旦结冰我们便离开这里。”虽然天寒地冻不适合赶路,但留在这里也是等死,还不如出去看一看。

    “可是,这也太黑了,我不要呆在这里。”柳芸禾嘟着嘴抗议着,她摸着慕春的手指撒娇道,声音像糖水一样甜。

    慕春在暗中抚上她光滑的脸蛋语重心长道:“就几日,等剩下的妇人与女子接过来就好了!”

    虽然她有把握能护得住芸禾,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柳芸禾听说还要捂在这里好几日,便一个起身坐到了慕春的怀里,甚至还打开双腿勾在她腰上耍赖。

    双手更是近楼着慕春的脖子左右摇晃,像个不倒翁。

    “呵呵呵呵,你下来!”慕春看着闹情绪的柳芸禾没办法。

    “我不,我就不。”柳芸禾楼着慕春的脖子继续摇晃着,她实在太无聊了!

    忽然一个天旋地转,柳芸禾瞬间被压在身下。

    “外面很凉,你帮我暖暖手吧!”慕春的眸色暗了暗,将手放在柳芸禾腰间。

    “啊?”柳芸禾瞪大了双眼,好像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可一双带着凉意的手,灵巧的从衣襟下面钻进来,直接贴在了她光滑的肌肤上,叫她瞬间起了一片小疙瘩。

    她脸红的推搡着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掌,可那人却来回的揉捏着,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玩弄在鼓掌之中。

    “你,快些松开,很痒!”柳芸禾肌肤嫩滑敏感,往常就是轻轻碰到哪里,都会留下粉红色的印记,更别提张慕春的手指粗糙,她甚至能感受到上面的纹路反复与她的肌肤相蹭。

    幽暗的屋子里,她轻起红唇呼吸放慢,半个身子酥麻战栗着,却也只能说是怕痒来缓解羞涩。

    “就给我暖暖吧,外面真的很冷。”慕春将头靠在柳芸禾颈肩,声音放缓的撒娇道,微凉的脸与柳芸禾的贴在一起,感受着对方脸上传来的热意。

    少见她软乎乎的,柳芸禾松开推拒的手,一只手摸到她另一则的脸上,身子放软。

    “慕春,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我有点害怕。”柳芸禾说出了内心的担忧。

    “没事,有我在,听其他人讲张家村的这几户人家,多多少少都带了些粮食,甚至有人将马车都赶山上,若是省着点许是能熬上三个月。”大家都有糊口的粮食他们才安全,只要走出这片一望无际的水域总能找到希望。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等吧。”慕春也不确定,知道天气骤降河水结冰后,活着的人们会南下,像她们这种拖家带口还有粮食的人家,定要有人结伴同行才可,且越多越好。

    如今河水冰凉刺骨,有勤快的人家依然在用渔网打捞着水下不多的鱼,尽管手指冻的通红也想多存点口粮。

    这么大的天灾,死人是免不了的,但张慕春几人栖息的这片林子属于地势拔高的位置,上游冲下来的一切都随着另一处低洼的道路流向远方。这里或许干净,也或许有着动物与人的尸体,但眼不见为净,只要没发现大家就故意忽略这点,免得给自己添堵。

    老张家的粮食足够全家人吃一年,除了最开始的一个星期,后面便不在热衷于捞鱼,就算打上来也是鸭子吃的多,她们捡鸭蛋。

    “我去叫二姐过来陪你,正好还可以缝几个厚点的头巾,也省着你无聊。”

    想起接下来的日子,柳芸禾欣然点头。

    慕春打开隔间的窗户便出了屋子,将棉布与棉花都拿进隔间后,叫来慕烟与柳芸禾一起干活。

    想了想,还是多拿了棉花与白色棉布送进去。

    “趁着这几日安稳,做些月事带吧,省着天寒地冻的不方便。”她小声的对屋子里的两人说道。

    慕烟看到白布与棉花眼睛一亮,柳芸禾荷包里还有足够两人用的棉花与布匹,所以摆在外面的东西给大家用,她也觉得没什么。

    村长被慕春安排在那艘小船上,想着左右也用不上几天了,拿它做个人情也未尝不可。张铁生咬牙奉献了自己的被子,也算是给了老村长一个住处,在当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来了这边的村民为了早点将家里人也接过来,都甩开膀子一顿干,眼见茂密的树林没两天就空出好大一块。

    但凡是粗壮些的树干上都搭了简陋的棚子,用各种细小的树枝将四周填实,省着灌风。

    每天一人出点粮食合在一起,煮出一大锅的鱼汤粗粮粥,一起分食,同工同酬倒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是老张家不好再吃的丰盛,面上都是与大家一样吃的杂粮粥,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加了肉干,味道混在一堆鱼粥里也分不出个数。

    张慕春每天晚上,都要用瓦罐煮上三个鸡蛋,分给奶奶,老五,与芸禾,让三个人补充营养。

    近来,张慕春陆陆续续将家里的吃食,又偷偷摸摸装了不少在柳芸禾的荷包里,基本已经有半数的粮食与腊肉都进了口袋。

    因为食物都是慕春收拾好放起来,钥匙也只在她一个人的手里,所以猪肉少了很多家里其他人并不知道。粮食到时候就更好解释,就说一开始就没那么多,是她骗人的就好了。

    这两天她想了很多,若是决定百十来人一起上路,那么自己一家没准要将粮食分出去,不然早晚被人惦记,与其那样还不如将东西都存进荷包里留条后路,谁知道这该死的天气,后面是个什么鬼样子。

    七日后,剩下的村民都被接到这片林子,一时间寂静的林子瞬间热闹起来,人们为找到新的落脚地高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都有了点笑模样。

    好似赶走了多日的阴霾,从新看到生活的希望,唯有知道真相的张慕春笑不出来,她知道还有更残酷的现实等着她们去克服。

    这日赵杏儿火急火燎的敲着慕春的房门,面上哭的梨花带雨。

    慕春还以为是二姐,将门打开后被赵杏儿扑进怀里一时没站稳。

    “什么事?你怎么哭哭啼啼的?”她将人扶好,皱眉问道。

    听见动静的柳芸禾掀开帘子探出头去瞧,看见又是那棵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好与那泼妇一般无状,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慕春,我大哥要将我换给张青山一家。”赵杏儿脸上的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听到这柳芸禾来了精神,顿时竖起了耳朵。

    “什么叫换给张青山一家?”慕春听的云里雾里。

    “你也知道他们一家都是光棍,我大哥嫌弃我在家浪费粮食,便将我用半袋粮食换给张青山一家,却没说指定给哪个做媳妇,就是要我去伺候他们兄弟几个。”说到这赵杏儿的眼泪又止不住般的留下来。

    “什么?赵大哥怎可如此?”慕春怀疑自己听差了。

    “张青山一家因为男丁多家里穷一直娶不上媳妇,这次却偏偏带了最多的粮食,眼下可正是他们得意的时候。村里的好姑娘岂不是随他们挑,可又不想出太多的粮食,所以才想着找个瞧着结实好看的姑娘给兄弟几个当媳妇,我呸,真是不要脸,呜呜呜。”

    “慕春,我嫁给你行吗?我不介意去伺候柳姑娘,我们可以一起过日子,只要别让我去张青山家,你让我干什么都成。”赵杏儿抓着慕春的手哭求着。

    “我出,我出,买你那半袋米我出,你可千万别来我这凑热闹,我真用不着你伺候。”柳芸禾敢在慕春开口前抢着说道。

    半袋米她出的起,但是慕春不能分给别人,虽然听了赵杏儿的话,她也惊的够呛,但后面那句话愣是给她吓醒了,她真不用这姑娘伺候。

    “你先冷静点,我们慢慢解决。”慕春给她拿了凳子,叫她坐下。

    就算可以用粮食救回赵杏儿,那么下次呢?再说也不能太痛快的拿出粮食,这样对方涨价或是又出幺蛾子就更麻烦了。

    “我没法冷静,明日大哥便要将我送去张青山家的棚子,我娘也只是偷偷抹了眼泪,却没说出反对的话。慕春,你真的不能娶我吗?”赵杏儿不死心倔强的问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暮春。

    “我,我已经与芸禾定了婚约,自然不能辜负她,就算不是她我也没有与你成亲的想法,但这件事我会替你想办法!”慕春看着赵杏儿也有些为难,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她与赵杏儿只能是朋友,从来没有过其它的情感,不知她为何执意要与自己成亲。

    听到慕春果断的拒绝了赵杏儿,柳芸禾七上八下的心落了地,倒不是信不过慕春,只是目前她能依靠的人只有慕春。

    “还能有什么办法?明日大哥便要将我送过去,就算你出了粮食给家里,那么下次家里若是断粮他还会将我卖掉!”赵杏儿坐在凳子上低头垂泪。

    “实在不行,我便将你买下来,你与关月一起干些力所能及的活,等熬过这个冬天在想办法。”慕春话说的有些心虚,还用余光扫向柳芸禾。

    柳芸禾听说慕春要将人留下,暗暗用手指扣着褥子,垂下眸光掩饰着不满的情绪。但赵杏儿的情况确实很棘手,除了将人要过来又没其他的办法,所以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

    这时候添个人口吃饭不是小事,慕春冲着柳芸禾眨了下眼睛,柳芸禾看着那双黑玉般的眼睛也就同意了她的安排。

    先救人再说吧!

    傍晚,慕春与张铁生商量后,决定先将人带回来,张铁生听说赵家老大要将赵杏儿换给张青山一家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来了就是多个人的口粮,慕春我们家粮食虽然不少,但十来口人吃也是紧紧巴巴,这要是在多个人吃饭,那岂不是有些浪费?”张铁生很犹豫,眼下二斤粮食能救命的光景,养一个大活人费米费油。

    “我寻思着先将人救出来,不然日后是死是活都难说,张青山家从前去赵家提过亲,但那时赵老大嫌弃人家穷给拒绝了,眼下又要赵杏儿进门,属实打着磋磨人的主意,我看还是先将她要过来的好,日后走一步看一步,这个口粮也不一定非的我们出!”慕春看着张青山家的方向,若有所思道。

    就算有七八个兄弟又怎么?这百八十个人若是断了粮,他们家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可若是这样,你将人要过来岂不是与张青山一家结仇?”张铁生看着这个不省心的闺女愁道。

    “他们还敢来找我麻烦不成,都是手下败将!”慕春有段时间很叛逆当过孩子王,就算如今都长大成人了,余威尚在。

    张铁生瞧着她眉毛一立的模样顿生无力感,这孩子打记事起便叫他头疼,可到了灾荒年景自己又莫名信任她,虽然他也暗自羞愧过,但绝不会承认。

    “那随你吧!”张铁生不咸不淡的说道。

    天黑之前,张慕春背着半袋粮食去了赵家。

    赵杏儿看见她直奔她走了过来。

    “赵大哥,我拿同样的粮食给你,你们将杏儿卖给我家吧?她是你亲妹子,总不至于眼睁睁将她推进火坑吧?”慕春不急不缓与赵家老大谈道。

    “慕春,早前你怎么不来,这会我都与青山家谈妥了,若是反悔他们岂能轻易饶了我?”赵家老大梗着脖子道。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嫁。”赵杏儿躲在暮春身后喊道。

    “去不去由不得你,家里已经收了青山家的粮食,你不去也得去。”赵家老大死猪不怕开水烫般拉着脸。

    “赵家大娘,你也忍心让杏儿去给那三四个光混做媳妇?”慕春抬眸向船里坐着的妇人望去。

    赵家大娘听到这扎心的质问,唯唯诺诺开口道:“儿啊,要不就把你妹妹给了暮春家吧,好歹…………。”接下来的话她说不出口,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青山家好几个光棍,赵杏儿去了能有什么好结果。这还是能活命的情况下,若是到了几天没粮的时候,饿红了眼不一定能做出什么事来,吃人的年头能信得着谁?

    “娘,都答应他家了,再反悔我是不敢,他家六七个兄弟一人给我一拳,就能给我打个半死。”赵老大还是死挺着不松口。

    “作孽呀,作孽呀。”赵家大娘听了坐在船嘎啦里小声嘀咕着,还用看不出要色的袖子抹着眼泪。

    “我给你加十斤粮食,你去还了青山家,若是他们找麻烦就去找村长,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互相有个照应,不是为了仗势欺人。若是他们还不依不饶你便来找我。”说完带着赵杏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赵家的船。

    赵杏儿背着不大的小包袱紧跟着慕春离开了,不愿再看家里一眼,只盯着身前人的背影瞧。

    “杏儿,杏儿,你别记恨娘。”赵家大娘在背后喊道。

    赵杏儿依旧没有回头。

    将人领回来了,安置成了问题,隔壁传来赵月娥骂骂咧咧的声音,几人全当听不见。

    “我就在这打个地铺也没关系,比我家的船里宽敞多了。”赵杏儿指着床前多余的空地道。

    “那不行,晚上我若是睡的不老实掉下去会砸到你。”慕春立马否决道,住在这她晚上还怎么与香香的美人亲亲。

    柳芸禾心道慕春的睡姿像老僧入定一般稳怎么会掉下去,定是不愿赵杏儿住在这才胡说八道,她嘴角悄悄勾了勾。

    赵杏儿听说她会掉下来,脸色微微泛红有点不好意思。

    三个人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及,留下关月一人干瞪眼。

    最后,还是关月带着赵杏儿决定搬出去住,这小小的空间里实在挤不下四个人,马车在吴大哥的帮助下完成的快差不多了,这是留着河面结冰后离开这里用的,那匹瘦弱的枣红马到了该效力的时候。

    四个大车轱辘能在路上替马省下很多力气,也能多放些杂物与粮食。

    马车很大,能并排躺下四五个成年人,若是装粮食也能摞起二十袋百斤的粮食,当然慕春是不会让粮食暴露在外面,所有食物加在一起不会超过四个袋子。

    两个能开关的窗户,只为照亮,车门做的厚实抗风,车顶有深深的凹槽能放锅碗瓢盆等杂物。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对那匹马好一些,时不时偷偷给它喂两把黄豆或者是盐巴,逃荒路上全靠它了。

    关月与赵杏儿便是先般到马车上居住,马车停在从前养猪的那个木筏上。

    青山家兄弟得知人被张慕春截胡了,本想去找麻烦,可又想到张慕春一个飞刀砍下猪头的情景,又与村长家关系很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将目标定在了另一家姑娘的身上,只是那家的姑娘身子瘦小不如赵杏儿看着结实。

    没成想那家的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粮食收了将自家二十多岁好吃懒做的寡嫂,头上盖了块布便给骗过去了。寡嫂看上青山家的粮食与壮劳力,刚好一举两得。等发现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想将人退回去都不成,那好吃懒做的嫂子赖在他家了…………!大伙嘻嘻哈哈的看了这场闹剧,在贫瘠又无聊的日子里给大家添了笑料,事情似乎以另一种行事圆满,就连青山家的兄弟,在那寡嫂的调教下,没两日也变得服帖。

    数日后,当人们哆哆嗦嗦的挤在一起睡觉时,带着冰渣的大雪悄悄的落在了树上,河面上,乌泱泱的大树都穿上了厚厚的雪衣,看着瑰丽震撼同时又冰冷无情。

    水面与融化的大雪合二为一,形成了薄薄的冰层,正是进入了寒冷的冬季。

    老村长跑来找张铁生商议接下来的出路,眼看这片大水要结冰,接下来的日子一日冷过一日,这些人的去留是个问题。

    “唉,多亏了前两日慕春那孩子的提醒,大伙才赶时间做了几辆推车,就算没有畜牲拉车,也比自己背着家当的强。”老村长吧嗒着空烟杆满脸愁容道。

    “这河面要冻不冻,我们这简陋的木筏估计使不上力,也走不远。我看要不还是等冰层冻结实了在离开吧,树挪死人挪活,我们不能再这里等死啊。”张铁生看这天气也是老脸紧皱。

    前几日,有人发现暮春家造了马车,自家虽然没有马,但是做个不大的推车拉点锅碗瓢盆还是可行的,晚上还能再里面御寒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大家都动了起来,砍树的砍树,打磨的打磨,吴家将工具带了出来,费时费力做了几对大车轱轮,全部用榫卯连接。由于条件有限只能两三家合做一辆,即便如此大家也很满足,总算是个希望不会冻死在荒郊野外。

    张家没什么事情做,但也要出去做做样子,张铁生跟着村长忙前忙后,一副忙的不得了的模样,还将两个儿子一起带过去。

    慕春刚好收拾家里食物,小米五十斤,细面五十斤,张铁生带来的玉米面一百斤,荞麦面五十斤,精米五十斤,黄米面五十斤,这些是暮春留在外面的粮食,共计三百五十斤。柳芸禾的荷包里至少还藏着小八百斤的粮食,至少够他们家生存一整年的。

    猪肉要留得多些,但晒成肉干或者腊肉的斤数自然会缩水,原来将近十头猪被二人合力藏起五六头,剩下的也还得三四百斤肉干的样子,用一百斤的袋子足足装了四麻袋,目标着实太大了。

    半袋咸鱼,一缸咸鸭蛋,半框土豆萝卜,四十个鸡蛋,红豆黄豆若干,地瓜一小筐,两小把干豆角,几堆干菜,还有点杂七杂八,暮春看着食物过于丰盛而头疼。

    这些已经不能再藏了,可若是别人发现自家的存粮也是个隐患,而且这些东西能占了大半个马车。

    想到这,她决定出去打探一圈,看看其他人家的存粮有多少,做到知己知彼才好。

    暗中观察了两日,张青山家马车要比一家小上一圈,按照空车停在木筏上的重量,估计里面之少得有三四百斤粮食。

    他家十来口人,每天一人小半斤也能熬过这个冬天,怪不得这般有底气。

    再有就属猎户兄弟家里宽裕,兽皮四张经常晾晒,准备冬日御寒。肉干少说也得一百斤,粮食具体不好说,怎么也得备上一百斤左右。

    其余人最常见的就是在身前身后搭个二三十斤的米袋子,里面装着小米,玉米面,地瓜,土豆,有什么背什么。

    全家合力每人都在身上绑些,也将将够吃四五十天。还要捞鱼补贴打牙祭。

    像村长家里这种富足些的,也会有两大袋的粮食,连着一些七七八八上山时抢救下来的食物,与张铁生家里类似,节省一些过完这个冬天没问题。

    当然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都没有能挺过这个冬天的食物,比如张光达这种平日里就吃喝不济的二溜子。

    慕春大概心里有数后反倒没了忧愁,只要能糊口,大家在短时间之内出不了什么乱子!

    秋天彻底没了踪迹,一望无际的河面在寸寸加厚,一场大雪后更是不知冰封几米。

    人们每日都在靠树木取暖,更是不想挪动半分。

    看着河面上冻出的冰花与冰层中的小鱼,人们明白冬天是真的来了,没有循序渐进,更不能适应这忽然寒冷至极的天气。

    男人们再也不敢随处小解,女人们去趟茅房也会冻的脸色煞白。

    木筏,大船,小船,统统都与冰面连接在一起,死死的定在冰层上,撼动不了一点,与这片河水融为一体。

    只有当初慕春发现的泉眼,每日都有人去打通才能有些活水。

    木筏上已经不能住人了,村民大多都搬去树上或者推车内挤挤,毕竟人多也暖和些。

    每日取暖的树木,多到让这片林子出现了空隙。

    寒冷的天气,人们需要更多的热量来维持体能,但食物有限只顾眼前的话早晚会被饿死。

    渐渐的人们都坐不住了……!

    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去逃荒,老张家每晚都会偷偷的煮上一锅肉汤补充营养。为了挡住这诱人的香味,还会用瓦罐煮上两条咸鱼放在门口让味道散出去,好挡一挡肉汤的香味。

    柳芸禾穿着棉衣棉裤盖着大被,手里端着热汤小口小口的喝着,汤里还有个荷包蛋。

    热气将奶白的脸蛋熏的粉红,让人看了挪不开眼睛。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她咬着汤勺一脸无辜问道。

    “没什么,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我也好与你过正经日子!”慕春眼里带着点温柔,心里藏着点邪念,总是将她勾的蠢蠢欲动。

    但眼下真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哈哈哈哈,什么叫正经日子?”柳芸禾笑得花枝乱颤。

    “你想知道?”慕春眼神深邃,手指摸上她最下面的一颗扣子。

    “不不不不不,不想知道了!”看着她勾人的眼神,柳芸禾紧张到结巴。

    “那就好好吃饭,把荷包蛋吃了!”慕春在一旁环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