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神真的变成了“母神”，那女人的影子越来越长，几乎要占据半个车间，以周拟为连接，这次再也没有匍匐在他的后背上，而是变成了一个直立的个体。
来自玩家庄以生：“这是母神！！全世界都看见母神了！！！！！”
朔风如剃刀般割裂空气时，李栎的指甲正深深掐进火车门框的锈铁里。
“老板，早上好——”
“周拟？！”
李栎吃惊得不能再吃惊，看见周拟和“母神”同时侧头看向他，已经看不出表情。
“跳！”
周拟一声下令，嘶吼被风撕碎的前一秒，李栎和杜付裕同时睁开眼睛，看见周拟爆裂成一个怪物，迫于命令松开了手指。
两个人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地甩到了外面。
这世界上哪有喜欢跳车的！两个人被风刮得天旋地转，睁开眼李栎才发现天地已经倒悬。无数草茎穿透草席的经纬，在他掌心留下淡青色汁液。
入目之处是一片刺目的苍白，和他们最后一次见到秦楚时曾描述过的如出一辙：这就是新世界真正的模样——天真，美丽又庄严。
远处的地平线正在融化，把奔驰的火车浇铸成首尾相接的银环——没有车头也没有终点，铁轨在视界尽头弯折成一个弧度。
硕大的太阳高悬在天空，散发着夺目的光芒，而那列火车还在不知疲倦地奔驰着。李栎和杜付裕落地时被卷进了地上的草席里，在混乱与颠簸中逐渐意识到。
——这列火车既没有开始的痕迹，也看不到尽头。
「SSS级副本人生列车。」
穹顶的白色火球正吐出青铜色洪流，新世界有一颗如此硕大的白色的太阳，阳光漫过草浪，只觉得浑身一片疼痛。
周拟有意而为之留下了这个副本，原来是如此地接近新世界，任何人在太阳面前都像蚂蚁一样渺茫。
灼痛从视网膜开始蔓延，像有无数银针在刺探脑髓深处的记忆褶皱。
好疼……好疼……人生都要被灼烧殆尽了。
太阳正在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地下的一切。
过不了一会儿，李栎便接住了从前面甩下来的程亦然。
“操！！！”程亦然刚落到草地上就大吼一句，“小爷要死了啊！！！！？”
“我被他踹下来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好人，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车内的周拟伸出一只手，伸做爪状，锁链便顺着他的动作扼住了「国王」的后颈。
“方思奇，你觉得不死城好玩吗？”周拟笑着问方思奇，“想不想猜个谜？”
“谜就是。”周拟张开嘴巴，“你猜猜毁坏一个副本的条件是什么？”
“因为有人……！？”方思奇拍着锁链渴求一丝空气。
“对咯。”周拟久违地眯起眼睛。
“有人，有生命，有开始才有结束。”
“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副本都像这样没有尽头。”周拟继续回答道，“我才能在这里杀死比赛。”
一直瘫在座位上的蒋欣童站起来了，她一双绿色的眼睛如今变得黢黑，一根巨大的血管连接了她的身体和周拟的手臂。
她没有神智地抬起头，整张脸已经完全被痤疮和疙瘩占满了，就像一张死了的蛤蟆皮。
蒋欣童跟着周拟的嘴型张口，声音越来越尖锐。
“枯蝶——回过头来。”
“美梦还是噩梦，今天我想要一场独一无二的噩梦。”
周拟自动静了音。
“让所有人见识见识真正的现实。”
……
每一张遗照都在跃舞，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们迄今为止的半生。
在链条的不屈破坏下，车顶裂开了，太阳光直挺挺地刺入了火车。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山羊」惊叫连连，阳光之下，她的半个脑袋直接被锁链贯穿了。
青树翠蔓，爱恨同悲。
两年前，当她还是个长着黑发的小女孩的时候，就因为地震被埋在了山下，终日见不得太阳。
说是报错了情况，导致她没人施救了。
“我不叫莉娜……我不叫莉娜……”「山羊」哀嚎着眼泪四散，“我叫李英。”
熬呀熬，最后还剩一口气被人挖了出来，骗着她有好吃的，被当成孩子卖了。
“我求你……救救我吧。”最开始的「山羊」朝着周拟哀嚎。
“罪孽……救救我吧。”
周拟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有什么愿望？”
“我……”
“……想变得强壮一些，不再被压在石头里。”
熬呀熬，她的眼睛变得肿大，被周拟用刀直接往外挑了又挑。
因为改造，所以她从「李英」才变成了如今怪异的「山羊」，「莉娜」，体型大了近十倍，她再也不怕痛苦了。
……
「雨」，他有一个脑袋，剩下的都是骨头。
「雨」长在「山」的后背上，形成一个囊包，两个人被红布盖着，他变成了「山」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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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只能偶尔离开一会哦。”
「雨」最后一眼看见周拟，是他亲自把红布盖住了自己的全世界，让自己再也见不到太阳。
“你们两个人都活不下去。”周拟说，“想要活下去必须献祭一个。”
“谁让你们是兄弟呢。”周拟笑着说，“兄弟可不能吵架。”
「雨」和「山」只能靠抢夺，正常寿命一分为二，只有一个人能活完整。
“罪孽大人……能不能让我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周拟重复着他们的愿望。“让我哥哥原谅我，别再和我冷战了。”
原本他们也只是喜欢吵架的两个兄弟而已。
……
周拟回过头看了看太阳，皱起了眉。
因为蒋欣童的噩梦，他连自己的人生也看见了。
他是罪孽，创造了母神。
他日夜帮着樊可许变成一个“正常人”。
眼见已经做成了，却被樊诩直接派人锁进了小黑屋。
“罪孽，母神没办法用一具百人尸，这太伤天害理了。”樊诩对着对讲机对周拟说。
“可这是你说的啊！！你说好了让我造神，凭什么反悔！！！”周拟在监牢里往外伸手，下一秒就被看守踹了回去。
“我签了字，我才是投资人。”樊诩说。“樊可许，用的也是我们的名字。”
“新世界承担不起你的恶意，母神承担不起这么肮脏的灵魂。”
樊诩说。
“你……别弄脏了她。”
“妈的。”周拟骂道。
于是他每天在黑暗里蜷缩在角落研究副本产生的机制，用沙子和泥土构成新世界的模型基建，做出这一切，他——
即刻下放了百分之五十的副本，让世界陷入崩塌。
“不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们都得去死！都得去死！！！”
周拟以一种强迫的手段威胁樊诩，强迫他和自己重新签了合约。
只有这样，樊诩才答应让他重新见到樊可许的身体。
樊可许的身体躺在玻璃棺材里，在不死城最中间的位置。
他最后一次完整地看见她。
那具说爱他，陪着他的，可以成为人类的女孩。
如果被当成母神，这地方现在看来……简直就像樊可许的灵堂一样。
周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感情。
随后被一把火被烧得灰飞烟灭。
“你让我出去，你让我出去！！”周拟拼命拍着门，奈何他走不出这间被锁死的“灵堂”。
樊诩，点了一把火。
火焰从天而降，在周拟眼里就像一颗硕大无比的太阳。
掉在地上，从脚底开始，将他烧得干干净净。
……
周拟站在火车中央，看着太阳。
他转过身对着后面的黑影，从自己的位置下面掏出了一捧全白的桔梗。
“其实我穿得体面是为了来见你。”
周拟说。
“别害羞了，把你的样子放出来吧。”
“没人会害怕你。”
听到他这么说，一只蛆虫从黑影中露出头爬了出来，女鬼慢慢变小了，变成正常女孩的大小。
周拟没有任何犹豫，走过去亲了亲黑影的嘴唇，单膝跪了下来。
“可许。”
“我爱你。”
“你可以嫁给我吗。”
“母神”的黑影身上的雾慢慢散去，露出她灵魂真正的样子。
——只是一具腐尸，一具由一百个人的皮囊和器官被缝得千奇百怪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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