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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她们不输任何男子

    “军师,殿下看你呢。”十松一向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来自灶台旁的几道目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一句。

    齐明烟闻言,不由看了过去,而后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老夫人见状,忙招呼小盈儿:“盈儿快到祖母这里来,你娘亲忙着呢,不要打扰她做事。”

    小盈儿慢慢低下了头,乖乖走了回去。

    这时,齐明烟也走上前来:“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叶雪尽轻轻摇头:“本宫无事,只是见盈儿总盯着你瞧,就跟着看了看。”

    昨晚,齐明烟只评价周祁山为父不慈,为人自私自利,不堪重用。

    至于因何得出来的这些评价,并没有说。

    叶雪尽看出她似有难言之隐,便也没有问,顺势跟在云池身后出门,看十松耍了套刀法,略过此事。

    正如此刻,齐明烟只伸手揉了揉小盈儿的头,便转身离开。

    叶雪尽也没有说什么,每个人都有心事,或是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往,她理解。

    只是看着小孩子孺慕又胆怯的表情,总忍不住会心软一些。

    “盈儿不喜欢吃吗?”叶雪尽温声问道。

    小盈儿摇了摇头:“喜欢。”

    “那为何不吃?”

    “想留给弟弟吃。”小盈儿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忽地就捂住了脸,声音里也带出了哭腔:“可是娘亲不喜欢弟弟,也不喜欢我。”

    叶雪尽顿住,忽地就想起流放路上,那时也是这样,小盈儿一提起娘亲和弟弟就忍不住哭了。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把小盈儿搂在怀里,擦着她脸上的泪:“让殿下见笑了,这孩子啊,从小就想得多,心里拧巴得让人心疼,老身带她回屋睡会儿。”

    “无碍。”叶雪尽看了眼背对着这边的齐明烟,到底还是没有过问太多。

    毕竟那是周家人的私事,而且周家人明显都不想说。

    “我们也回屋吧。”云池起身,外面挺冷的。

    进了屋,她就在炉边坐下:“快过来,围着炉子烤烤火。”

    叶雪尽刚坐下,手就被团团握住。

    云池捧着她的一双手又往前伸了伸:“近一点,暖和。”

    叶雪尽笑笑,干脆也坐近了些,紧紧挨着云池。

    云池见她不说话,便主动打开话匣子:“我们待会儿就在屋里吃吧。”

    虽然在外面跟大家一起吃更热闹,但她怕冷。

    而且,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半醉半醒的叶雪尽。

    叶雪尽弯唇柔声道:“好,顺便再叫上漱石和明烟,小酌几杯。”

    云池笑了,故意逗她:“怎么,本驸马一人作陪,殿下还嫌不够啊。”

    叶雪尽睨她一眼,还未张口就听到敲门声

    叩叩叩……

    “殿下,饭菜做好了。”是齐明烟的声音。

    叶雪尽正要起身,就被按住了肩膀。

    云池朝她笑笑,提高了音量:“军师快进来吧,门没锁。”

    话音一落,齐明烟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漱石和十松。

    叶雪尽见是她们三人,浅浅一笑:“来得正好,本宫正与驸马说,唤你们过来小酌几杯。”

    三人一听,又出门去端酒菜。

    不一会儿,几人围着桌子坐下。

    云池看了眼十松,忍不住建议道:“十松,你年纪还小,少饮酒。”

    小姑娘才十六,怎么混到她们成年人桌上来了。

    十松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回驸马,属下上半年就及笄了,属下的酒量好着呢。”

    她已经过了十六岁生辰礼,是大人了。

    云池见她说得认真,还摆出了一副大人模样,笑笑道:“好,你是大人了。”

    行吧,她入乡随俗。

    吃饱喝足,大家都放下了碗筷,也放下了酒杯,只有十松还在给自己倒酒。

    漱石打量了一眼云池和叶雪尽,拍了下十松的肩膀:“别喝醉了,走,陪我出去过几招。”

    几日不见,她感觉殿下和驸马之间好像亲近了许多。

    眼下刚饮了酒,气氛正好,身为殿下最得力的女诸葛,她要负责清场了。

    奈何,十松根本没理解到她的意思,一口闷完,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这仙酿一点酒味都没有,我才不会醉呢。”

    一旁,齐明烟倒是察觉出了漱石的意图,便也开口道:“莫要贪杯,喝醉了可没人管你。”

    殿下和驸马的脸都红红的,看着有些微醺,她们还在这里杵着是有些不太合适。

    谁料,十松扭头看着她,脱口而出道:“军师会管我的,军师对我最好了。”

    少女眼神明亮,说得一本正经,神态看着是清醒的,说出的话却像是醉了。

    齐明烟先是一愣,而后不自觉地看向另外三人。

    云池直勾勾地看着她们,眼底若有所思。

    叶雪尽面色淡淡,但视线也落在她们身上。

    漱石就更明显了,两眼瞪大,闪动着八卦意味。

    齐明烟莫名感到些许不自在,想到什么,她忽地冷了神色:“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管你。”

    说罢,她起身朝叶雪尽拱了拱手,便先行离开。

    屋中一静,漱石忙站起来扯住十松的胳膊:“都说了让你少喝点。”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惹军师不快了……

    十松茫然地望着齐明烟的身影:“可我真的没喝醉。”

    “走吧,出去再说。”漱石小声嘀咕着,把人带了出去,还不忘贴心地关上门。

    人一走,云池便看向叶雪尽,不再掩饰脸上的惊讶:“你有没有觉得,齐明烟的反应不对劲。”

    惊讶的不只云池,叶雪尽也有些疑惑,想了想才道:“明烟许是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

    云池没听懂:“什么意思?”

    叶雪尽语气慢了慢:“本宫也不知内情,不过,十松应是无心之言。”

    是齐明烟当局者迷,反应过大了,反而让人多想。

    云池这下听出来一些苗头:“你的意思是齐明烟误会了十松的话?不会吧…”

    这俩人,看着不像是能凑到一起的人啊。

    蓦地,她愣了愣,还真别说。

    这两天,齐明烟和十松好像还真的经常凑在一起。

    叶雪尽沉思片刻,起身:“出去看看吧,本宫也有事要吩咐一番。”

    两人一出门,就看到十松跟在齐明烟身后,走远了些。

    外面起了冷风,其余人都回了屋,只有漱石站在门前的空地上,以及尽心尽力看守着苏大的周五。

    “殿下,驸马。”漱石一看到她们,就迎了上去。

    叶雪尽看了眼天色,朝她吩咐道:“你进一趟城……”

    漱石点点头,牵了来时骑的马,扬鞭而去。

    见漱石很快就没了踪影,叶雪尽这才看向云池:“驸马,随本宫走走吧。”

    刚好散散酒气。

    云池牵起她的手:“正好说说,你刚才为何要漱石这么早就去叫人回来。”

    之前不是说,让于鲁和十娘等人在城中见机行事吗。

    叶雪尽没有再卖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宫原本是觉得周家人还能用,所以才不着急让他们回来。”

    为此,她特意亲自去了一趟矿上,还带了周老夫人和齐明烟。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周老夫人带着周五折返后,周家人还待在原地,半晌没有上前来的那段时间里,她思索再三,最后改了主意。

    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叶雪尽在意识到自己对周家人起了疑心的那一刻,就知道周家人用不得了。

    云池拧了拧眉:“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按照你们的规矩,这要是追究起来,都算是抗命不遵了吧。”

    周家人既然已经表明要效忠于叶雪尽,那就不该不遵叶雪尽的命令。

    就算是周老夫人没说好,他们也该赶紧上前,不说请罪,至少要解释几句吧。

    而不是待在原地犹犹豫豫,来了之后对昨日的事又只字不提。

    你们的规矩?叶雪尽眼神闪了闪,声音淡了些:“还能如何想,自持人多罢了。”

    流放以来,周家人确实是队伍中的中坚力量。

    无他,就一个原因,人多。

    至于不尊命令这件事,周老御史身为两朝元老,若真上心,又岂会想不到齐明烟和周祁月不可能会假传她的命令。

    他之所以糊涂行事,不过是仗着法不责众,也想借此让叶雪尽高看周家人一二。

    可惜,他太高看周家的十几号人了,也太高看自己了。

    思及此,叶雪尽回头看了眼横成一排的木屋。

    她并非无人可用。

    云池察觉到她的情绪,也跟着看过去。

    “周家人自视甚高,殊不知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还真以为我们只能指望他们啊,可笑。”

    她相信,这些女眷会比周家的男丁们做得更好。

    叶雪尽听到这话,神色转柔:“本宫亦是这么想,她们不输任何男子。”

    云池不由笑了:“就是,再不济还有我呢。”

    到时候风雨雷电一出手,她就不信还有谁敢硬刚。

    叶雪尽莞尔一笑:“不错,驸马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云池矜持道:“也没那么夸张啦,总之,我会陪着你的。”话虽这么说,她嘴边的笑意却更大了些。

    说话间,两人又走了回来。

    不远处,齐明烟和十松也回来了,只是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因为齐明烟还是肃着脸,十松面上则满是忐忑。

    云池和叶雪尽对视一眼,正想过去问问,身后传来周五的声音。

    “殿下,属下有一事禀报。”他方才隐约听到叶雪尽和云池在说什么周家人,便想起了一件事。

    叶雪尽驻足,转身看向周五:“起来回话吧。”

    周五站起来后,脸上有些紧张道:“属下也只是猜测,殿下可记得那一晚,我们跟踪矿上的几个狂徒,半路上遇到殿下和驸马……”

    第102章 众人齐聚

    周五当时就觉得不太对,但因为周祁山是少主子,他只是一个仆役,人微言轻,也不敢妄自质疑,便没有深思。

    眼下再想起来,他才惊觉到问题所在。

    那一晚的周祁山,太反常了。

    他身为周家的仆役,听到那些狂徒的话,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时,都忍不住心惊肉跳,担心得要死。

    可周祁山不仅没有采取任何举措,在有人提议报信的时候,竟然还拦着。

    虽说长公主殿下有仙人庇护,可前方的女眷里可是还有周老夫人、周祁月和小盈儿。

    事后,哪怕周祁山说什么相信仙人定会庇护,说什么告知实情只会让殿下糟心,会影响女官眷们的名声,也不对。

    不管仙人庇护与否,至少该报个信的。

    万一呢,万一仙人没有庇护呢?

    就算是不担心殿下,周祁山怎能连亲娘、亲妹妹和女儿也不担心。

    至于什么会让殿下糟心,会影响女眷们名声的说法,周五此刻想来只觉得一胡言乱语,心头也不寒而栗。

    周祁山太狠了,也太冷血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身为人子,身为兄长,身为人父,都不该那样无动于衷。

    听完周五的一席话,叶雪尽脸上并没有意外,因为她那晚就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只是一切都凭猜测,并不能作为依据。

    也因为那一晚有过疑心,她在今早再次生疑时,才坚定了不用周家人的决心。

    周五的这些话,无疑佐证了她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叶雪尽蹙眉片刻,眼神沉了沉:“周五,你在周家主要是做什么,可有一技之长?”

    此人还算机灵,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行事也与周家男丁不同,有些魄力。

    倒是可以试着重用一二。

    周五心头狂跳两下,忍住激动道:“回殿下,我生下来就是周家的家仆,得幸于爹爹是周家的管家,也想让我学些本事,所以我打小就习武,长大后便在周家做护院,所以,拳脚功夫还算可以。”

    叶雪尽点点头:“本宫现在交代你一件事……”

    “是,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周五响亮地应了一声,拔腿就朝矿上的方向跑去。

    殿下让他叫周家人过来,还让他在暗中盯紧老爷和少主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殿下心里,他比周家那十几号人都值得信任。

    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绝不让殿下失望。

    周五脚下跑得飞快,耳边风声呼啸,一如少年人拼搏进取的心。

    这一次,云池没有问便懂了,因为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

    “你打算利用周祁山?”

    叶雪尽淡淡一笑:“这也叫借力打力。”

    把钉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在更好的时机拔出,把敌方的棋子利用殆尽,谋定而后动,方为上上策。

    不过,有些事也不得不问清楚了。

    叶雪尽望着齐明烟,牵着云池的手走了过去。

    “殿下。”齐明烟拱手行礼。

    “殿下。”后面,十松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叶雪尽看着齐明烟,温声道:“明烟,本宫有一事想问你。”

    原以为周家的事是私事,她不该过问。

    但方才周五的话提醒了她,周祁山有问题,周家人的私事恐怕也有问题。

    齐明烟面色微变,垂眸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雪尽还未开口,云池便自觉松开手:“你们进去说,我跟十松聊聊。”

    叶雪眸光柔和地看她一眼,默认了如此安排,转身带着齐明烟进屋。

    房门关上,云池低叹一声,拿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哎,有些八卦,终究是听不到的。

    十松直接坐到旁边的石阶上,也跟着叹气。

    少女眉头皱得紧紧地,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云池看乐了:“十松,你这是愁什么呢?”

    十松使劲地揉了揉额头:“我好像惹军师生气了,军师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了,若是军师不爱理我了,我想想都觉得难受死了,驸马,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真的好喜欢听军师说话,可我都跟军师道歉了,军师却说我没有错,还让我以后注意分寸……”

    漱石姐姐说她说错了话,可她怎么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云池挑眉,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小姑娘话少呢,这喋喋不休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小话痨。

    “其实吧,你可能真没错。”

    十松脱口道:“那是谁的错,总不能是军师的错吧。”

    云池笑了:“军师当然也没有错。”

    十松更苦恼了:“那是谁错了啊?”

    云池抬手,示意十松坐近些,张口又有些犹豫,就这么在背后议论人家,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她想了想,语重心长道:“军师其实只是想跟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呢,言谈举止不能太亲近了,这样你们才能继续好好相处下去。”

    叶雪尽说齐明烟是一朝被蛇咬,结合十松当时说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大家友好相处就行,但不要太亲密。

    十松两眼茫然:“军师为什么要跟我保持距离啊,我为什么不能跟军师亲近啊。”

    云池默了默,揉了揉小姑娘翘起头发的额头:“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下次别问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猜测,说多了怕说错。

    十松:“…”

    话说到这里,两人百无聊赖地托着腮,一起看向还在外面的第三个活人。

    苏大浑浑噩噩地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两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他立时白眼一翻,还是接着晕吧。

    太阳逐渐西落,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是漱石回来了。

    她后面还跟着十娘、十兰,于鲁和五名官差。

    “属下卑职,拜见驸马。”几人下马,齐齐朝云池行了一礼。

    云池不由挺直了背,从容道:“殿下正在和军师议事,你们且在外面等候片刻。”

    “是。”几人看了看四周,干脆学十松,一起坐到了石阶上。

    十娘和十兰则一左一右挨着十松坐下,上下打量着她。

    “你长个了啊,瞧着还胖了些。”十娘揉了揉十松的头,笑盈盈道。

    十松深吸一口气,露出个笑容:“净瞎说,咱们才分开一日。”

    十兰心细些,见她笑得勉强,轻声问道:“十松,你不开心吗?”

    一听这话,十松顿时笑不出来了。

    十娘眉目一凛,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十松又是叹气:“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惹军师生气了。”

    听到“军师”二字,不只十娘和十兰看着她,就连于鲁几人也看了过来。

    他们在路上都听漱石说过了,殿下找了个军师,是一个名叫齐明烟的女子,很得殿下看重。

    十娘下意识地看了眼在一旁发呆的云池,斟酌道:“你怎么惹军师生气了,军师可有怪罪?殿下可有怪罪?”

    军师好相处吗?殿下是如何看重的?

    十松没听出她的潜台词,只从字面意思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原因,总之我就是惹军师生气了,军师没有怪我,殿下也没有怪我。”

    十娘和十兰对视一眼。

    “…”

    她们就不该对十松抱以太高的期望,这丫头脑子太简单了,不问明白点,她根本回答不到正题上。

    十娘思考片刻,换了种说法:“你不知道原因,怎么会认为自己惹军师生气了呢?”

    十松诚实道:“因为军师看着不开心了,还让我注意分寸。”

    十娘又问:“你怎么不注意分寸了?”

    “我也不知道,军师既然这么说,那我肯定就是没注意分寸了。”

    十娘轻呼出一口气,淡定。

    算了,她就不该问。

    见十娘没了耐性,十兰揽住十松的胳膊,耐心说道:“看来军师也没跟你说原因咯,那你就不要多想啦,开心点。”

    第103章 风雨前夕

    就在这时,周家人到了。

    上次,齐明烟和周祁月一起去请,他们没有来。

    这次,一个周五就把他们都请来了。

    “拜见驸马,不知殿下何在?”周老御史走到云池面前,躬身问道。

    云池淡淡开口:“殿下正在与军师议事,二位且稍等片刻。”

    周老御史闻言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带着周祁山站到了一旁,周家仆役们有样学样,没有跟大家坐到一起。

    因为他们的到来,十松几人安静下来,莫名觉得不似方才那般放松自在了。

    屋内,齐明烟说到最后,唇角紧绷,眼底再也掩不住滔天恨意。

    叶雪尽望着她,承诺一般说道:“明烟,本宫会让你如愿的。”

    齐明烟点头,没有作声。

    叶雪尽知她心情沉重,没有再对此事说什么,转而讲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本宫吩咐周五去叫周家父子来……明烟,你带着女眷们等在后方便可……”

    齐明烟静静听着,神色逐渐平复下来,一下子就明白了叶雪尽的意思。

    “殿下不打算让女眷们这么快显露于人前,可是想留一招底牌?”

    叶雪尽沉声道:“本宫需要一支奇兵,在关键时刻震慑宵小,明烟,她们今后就跟着你,是伺候你起居的侍女,也是你可以交付信任的伙伴,更是保护你安全的护卫。”

    此举是看重,也是考验。

    意在弱化女眷们的存在感,也在突出齐明烟的地位,但也让齐明烟成了暗中人的靶子。

    齐明烟凝视叶雪尽的眼睛,缓缓道:“明烟必竭力以赴。”

    叶雪尽深深看着她:“本宫不会看错军师。”

    这一刻,她没有唤齐明烟的名字,她喊的是军师。

    是主帅之下,地位最高,最受倚重的军师。

    是运筹帷幄,无需上战场,坐镇后方,便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军师。

    齐明烟恍然一瞬,深思熟虑道:“殿下若信我,不妨听我一计,如能顺利,可不费一兵一卒。”

    叶雪尽浅浅笑了……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才起身出门。

    “殿下。”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云池则直接走到了叶雪尽身边,极为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叶雪尽略一点头,便看向齐明烟。

    “明烟,你来安排吧。”说罢,她握了握云池的手,叫了十竹一起进屋。

    明日,最需要出力的人是云池,最关键的底牌是十竹。

    房门关上,齐明烟让漱石和十娘等人唤女眷们过来,齐聚在木屋前的空地上。

    齐明烟的视线从她们每个人脸上掠过,才不紧不慢地安排起来。

    于鲁和五名官差与周家十几号人负责外围两侧,十娘几人居中,贴身保护殿下和驸马。

    这些人里,人手一把电击棍,每人一套防弹衣。

    除此之外,女子还各多一副袖弩。

    “周五,你带着苏大跟在队伍后面,若他不老实,尽可取其项上人头。”

    “是。”周五大声一应,惊得苏大腿都抖了抖,他真的好后悔,早知道会如此,还不如那会儿头脑一热,直接死了算了。

    如此吩咐一番,齐明烟又冲周老夫人说道:“您和盈儿便跟着周五吧。”

    “老身明白。”

    最后,齐明烟才看向十二名女眷:“你们到底是弱女子,往后就随我留守后方。”

    女眷们面面相觑,一时愣住。

    她们苦练了两日袖弩,到头来却只落得个“弱女子”的评价,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吗?

    顶着其余女眷们急切又憋屈的目光,卢裳大着胆子提出异议:“军师,我等…”

    “此事乃殿下所定,你们今后只负责照料我的起居,我与你们一样,亦不会上战场,免得拖大家后腿。”齐明烟肃声打断了她的话。

    此话一出,卢裳和女眷们登时没了声音。

    周老御史这才放下心来,殿下还是重用他们的,那就好。

    约好明早汇合的时间,周家人便先行离开,去矿上歇着了。

    空着的木屋还有几间,剩下的人也各自忙碌起来,烧饭,收拾房间……

    见齐明烟也收东西,要出去单独住,周老夫人犹豫再三,牵着小盈儿的手跟在了她身后。

    “明烟,明日让盈儿跟着你吧。”

    小盈儿听到这话,期待地喊了一声:“娘亲。”

    齐明烟却不为所动,只一句:“此乃殿下的吩咐。”

    周老夫人无奈,只得歇了心思。

    齐明烟看着一老一少失落地转过身去,抿了抿唇:“娘,今晚让盈儿陪着我吧。”

    周老夫人立时回身:“哎,好好,盈儿,快陪着你娘。”

    话落,她怕齐明烟反悔似的,扭头就走,还顺手带上了门。

    她年纪大了,管他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都不怕。

    可孙女还小,她怕自己护不住孙女,她怕孙女有个好歹……

    屋里,小盈儿乖巧地站在原地,小眼神怯怯地看着齐明烟。

    齐明烟看她片刻,抬了抬手:“过来。”

    “娘亲。”小盈儿登时笑弯了眉,扑到了齐明烟的怀里。

    她喜欢娘亲,可娘亲好像不喜欢她……

    母女两个难得独处,齐明烟摸摸她的头,平静问道:“盈儿去看大家杀敌,觉得怕吗?”

    小盈儿摇头:“不怕,娘亲,我勇敢。”

    其实她是怕的,她在流放路上就见过了杀人的场面,还因此做了几场噩梦,但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因为在京城时,娘亲带着弟弟离开那天,就对她说过,“盈儿,你要勇敢。”

    她要勇敢!

    怕了也要偷偷地怕,她要让娘亲知道,她很勇敢。

    齐明烟眼底一片复杂,默默搂紧了胳膊:“盈儿,你要勇敢,娘亲帮不了你太多,你要靠自己,怕了也要忍着,知道吗?”

    她知道这些话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过于残忍。

    但她必须这样做,因为盈儿没得选,这是属于盈儿的路……

    “嗯,我好勇敢的。”小盈儿还是笑,贪恋地在齐明烟怀里蹭了蹭。

    她喜欢被娘亲抱着,娘亲还是第一次抱她这么紧呢。

    齐明烟没有再吭声,垂眸间,眼角悄然红了红。

    很快,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大家吃过晚饭后,便三三两两地回了屋。

    外面冷,就只有十娘和于鲁几个好武的人在空地上活动着筋骨。

    齐明烟见小盈儿睡着了,轻轻一叹,轻手轻脚地出门。

    她的心头太沉重……

    外面,十松跟着于鲁打了一套拳,便抱着刀,视如珍宝地用帕子擦了起来。

    “十松,你这刀看着不错啊。”十娘瞅见她的动作,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这刀瞧着跟寻常的刀不太一样,刀刃瞧着比官刀还锋利。

    十松扬了扬眉:“这横刀是驸马赠给我的,也是仙人赐下的神器。”

    少女一脸骄傲,语气里难掩欢喜。

    十娘闻言,眼中闪过诧异:“竟是仙人赐下的神器,让我看看。”

    十松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

    十娘接过来耍了一会儿,还给她:“不愧是神器,好刀。”

    “十松,也让我看看。”漱石见状,凑了过来。

    十松再次伸手,动作又慢了些。

    待漱石把玩了一会儿后,于鲁声音爽朗道:“让我也见识一下仙人赐下的好刀。”

    十松动作一顿,默默递了过去。

    小高和几名官差见状,纷纷围住了于鲁,热火朝天地观摩起来。

    十松双肩塌了塌,闷闷不乐地朝木屋前的台阶走去,就看到齐明烟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军师也没睡吗?”她强打起精神,坐到齐明烟脚边,语气小心翼翼。

    齐明烟看出她的忐忑,神色缓了缓:“不困,出来站会儿。”

    “哦。”十松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恹恹地托着腮发起了呆。

    少女脸色惆怅,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于鲁几人,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看着不太开心的样子。

    齐明烟无端的心中一软,温声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不喜与别人关系太亲密,是我的问题。”

    十松扭头,脱口而出道:“可我跟军师也不亲密啊。”

    齐明烟一怔,移开视线:“我明白。”

    可听到少女说出那些“军师对我最好啦”“军师会管我的”话时,她还是反应过激了。

    她与叶雪尽同年,也二十六岁了,该懂的都懂了。

    因为懂得,才看出周祁月对自己的不同,看出周祁月靠近时暗藏的情愫。

    可她只当周祁月是妹妹,她注定会与周家人结仇。

    所以,在听到十松说出那些几乎跟周祁月如出一辙的话时,她一时没忍住,想多了。

    同样的事情,她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因为第一次,她都没处理好,只是冷着周祁月,与周祁月保持着距离。

    十松没有接话,视线又落在了于鲁和几个官差身上。

    齐明烟顿了顿,轻声问道:“不喜欢让他们看你的佩刀?”

    十松摇头,声音闷闷地:“也没有,就是觉得…觉得那刀是我的了。”

    驸马赠给她了。

    可大家一听是仙人赐下的神器,好像就默认了谁都可以赏玩一番,谁都可以一句话就从她手里把刀拿走。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小气,可她就是忍不住失落。

    听出少女语气里的郁闷,齐明烟若有所思,而后走了过去。

    “于大人,我借十松的刀看一看。”

    于鲁一愣,忙递了过去:“好。”

    齐明烟接过刀,看了十松一眼,径直回了屋。

    十松登时跟了上去,守在她门外来回转圈,心里茫然又无措。

    不一会儿,齐明烟推门出来:“给,这是你的名字,十松。”她知道十松不识字,特意说了这么一句。

    十松眼睛一亮,惊喜地接了过来。

    她摸着刀鞘上的两个字,一遍又一遍,激动地忘了搭话。

    这是她的名字,这是她的刀。

    第104章 两方对阵

    齐明烟看着兀自陷入欢喜中的少女,默默扬了扬唇角,转身回屋。

    “还傻看呢,连声谢都不说。”

    见十松只顾宝贝自己的刀,十娘无语片刻,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啊!谢谢军师…军师呢?”十松回过神,抬头却没看见齐明烟。

    十娘忍不住轻笑出声:“别找了,军师早就进屋了。”话落,她伸手戳了一下十松的额头,“人家军师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她瞧着齐明烟不仅不像生气的样子,而且待十松还挺不错。

    十松捂住额头,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心里也不是很明白,军师到底为何生气,又为何不气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军师待她还是那么好。

    十松摸着剑鞘上的名字,咧着嘴笑了:“十娘,我回屋睡了。”

    十娘不由笑了笑,跟于鲁等人打了个招呼,也回去睡了。

    外面霎时寂静,一夜无事。

    次日一大早,云池迷迷糊糊地听到开门声,睁眼就见枕边已经没了人影,应是叶雪尽刚出门去了。

    等她起床收拾好,叶雪尽才回来。

    漱石跟在后面,把手里的饭菜放到桌上,就带上门出去了。

    “驸马,快吃吧。”叶雪尽坐到桌前,柔柔看向云池。

    “嗯。”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饭,叶雪尽放下碗筷,便看向云池。

    “驸马,我们去一下明烟那里,就该走了。”

    云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去齐明烟那里做什么,昨夜,叶雪尽跟她说过了。

    她们睡前也配合获得了足够多的奖励。

    很快,所有人都聚在了外面,望着云池和叶雪尽走进齐明烟的房间,待了一会儿才出来。

    齐明烟站在她们身后,遥遥拱手,目送众人离去。

    而后,她才看向留下来的十二名女眷。

    女眷们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脸上也算平静,但眼底的情绪却藏不住。

    有憋屈,有失落……

    齐明烟朝卢裳抬抬手,示意她上前来。

    “军师有何吩咐?”

    齐明烟声音淡淡:“随我进屋拿东西。”

    卢裳跟进去,就看到地上有两个奇怪的背包。

    齐明烟让她拎一个,自己拎了一个。

    出了门,把包放到脚边后,齐明烟抬眉,看着女眷们:“我知道你们心中有不甘,我也知你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知你们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不仅我知,殿下也知。”

    女眷们一听,脸上皆露出动容,夹杂着些许遗憾。

    知道又如何,她们还不是只能留守。

    齐明烟打量着她们的表情,忽而笑了笑:“都上前来,领你们的武器。”

    武器?

    女眷们愣住,满头雾水地走了过去。

    “此乃连弩,可十连发,每一发的射程能达百米以上,且威力不弱于强弩,殿下特意求仙人赐下此等神器,便是希望你们能成为一支深藏不露的奇兵,在最关键的时刻上场……”

    齐明烟语调不疾不徐,音若清泉,落在女眷们耳朵里,仿若仙籁之音。

    殿下和军师并没有觉得她们弱!

    还对她们委以重任!

    殿下甚至还求仙人赐下了神器!

    她们是殿下的奇兵!

    是藏在暗处的后盾!

    惊喜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们忘了出声,就那么怔怔地领了连弩,又怔怔地站回原地,怔怔地直视着齐明烟的眼睛,生怕自己听岔了什么。

    齐明烟笑意不减,语气愈发温和:“都过来吧,我随你们一起练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方才,殿下和驸马拿出这连弩时,已经告知她怎么使用了。

    女眷们这才如梦初醒,围着齐明烟学了起来。

    另一边,众人也来到了官道上,按照昨夜商量好的,各自部署好。

    偶尔有路人经过,都被他们这视死如归的沉重气氛唬得不敢靠近,远远绕着走开。

    临近正午,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殿下,朱长史已率人出城,卑职粗略看了一下,约有千人。”于鲁翻身下马,半跪在地禀报道。

    叶雪尽眼眸微凛,上千人,那位朱长史倒是尊重他们。

    “起来吧,随本宫静候。”

    “是。”

    队伍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严阵以待,除了十娘和几名少女。

    因为她们发现十竹不在。

    早上集合的时候,好像就没看到十竹,蓦地,她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涌现出期待。

    太阳移到正南的时候,他们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百米外的大道上,出现了身穿铁甲的士兵,黑压压地望不到头。

    “大人,前方有人拦路。”

    朱厌瞥师爷一眼,心道他又没瞎,谁还看不到似的。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冲过去,又该何时冲过去,就见一红一蓝两道女子身影打头阵,反而先带着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朱厌立刻吩咐道:“弓箭手准备!”

    他不相信什么仙人显灵,但老张头和陈司马先后失去踪迹,衙门十几号人和护城军几十名好手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是事实。

    他暗中掌控羊州城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意鲁莽的人。

    所以在接到圣旨之后,朱厌便将当日在城门上值守的人都叫去细细问了一遍。

    这一问,他确认了两件事。

    流放队伍有着一触既倒的神器,而敌人刚冲锋就失去了兵器和甲胄。

    确认了这两件事,朱厌很是大手笔,直接带了一千人。

    他的命金贵着呢,他的日子也逍遥着呢,可不能疏忽大意。

    因而,哪怕对面只有几十人,他也没敢轻视。

    眼看着流放队伍逐步靠近,朱厌缓缓抬手,心里有着难以压抑的兴奋,就这么结束战斗虽然没有挑战性,但这种碾死蚂蚁一样的感觉,还真让人快活呢。

    见他抬手,士兵们纷纷拉满弓。

    就在这时,于鲁按照叶雪尽事先吩咐好的,大声喊道:“朱长史且慢,看看你身后的战旗。”

    话音一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贯穿执旗人的脑门。

    朱厌心中大骇,忙勒紧缰绳退后一些。

    有埋伏!

    那箭是从左侧方而来。

    流放队伍这边也个个面露惊讶,是谁在帮他们!

    还是说,仙人出手了!

    紧接着,于鲁又高声喊道:“朱长史,我们殿下只给你三息的时间,若不把箭放下,下一个人就是你。”

    “三。”

    “二。”

    “先把箭放下!”朱厌喊完皱了皱眉,递给师爷一个眼神。

    师爷意会,不露声色地朝身后打了几个手势,在流放队伍看不到的后面,几十名士兵悄悄绕后,朝着左侧方搜寻而去。

    朱厌这才稳了稳心神,喝道:“本官奉旨捉拿逆贼,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流放队伍这边,所有人都在等叶雪尽的号令。

    叶雪尽浅浅扬唇,这位朱长史果然很怕死呢。

    就像明烟与她分析的那样,似朱厌这等做惯了土皇帝,身居高位的人,最是惜命。

    不然,他的第一反应就不是后退了,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震慑到。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

    叶雪尽眼底露出一抹兴味,看向云池:“驸马可愿随我上前。”

    云池点点头:“当然。”

    叶雪尽笑意更深了些,牵着云池的手朝前走去。

    “殿下!”

    “所有人原地待命。”

    叶雪尽没有回头,平静吩咐一声,便继续向前。

    朱厌脸色一沉,心底难免有些紧张,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那从暗处射来的利箭落到自己头上。

    毕竟方才那个执旗的士兵也戴着头盔呢,却被生生射穿。

    他有着大好的将来,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他也从来都不是悍将。

    可就这么看着那一红一蓝两道身影走过来,他又心慌得不行。

    “站住。”朱厌一咬牙,又抬起了手。

    第105章 震慑全场

    朱厌的手刚抬起来,声音才落下,左侧方便射来一支利箭,这一次,精准地扎透了他的手掌。

    “啊!”

    “大人!”

    “戒备!”

    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混杂在一起。

    而叶雪尽和云池也来到了几十米外,没有再往前。

    这个距离,足够了。

    “朱长史,幸会。”

    叶雪尽声音淡淡,若仔细听,似还带着一丝笑意。

    朱厌忍痛冷静下来,很想让士兵把自己围起来,可他不能做那么丢脸的事。

    他是一方枭雄,不该贪生怕死。

    思及此,他强作镇定,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叶雪尽神色从容:“本宫乃当朝长公主,封号和安。”

    朱厌面上并无惊讶,语气缓和了一些:“原来是和安长公主殿下,久仰久仰。”

    该死的,那些人怎么还不回来,就算抓不到藏在暗处的弓箭手,至少也要加以干扰。

    那些弓箭手射得奇准无比,就这么牵制着,他根本不敢妄动。

    叶雪尽不得不佩服这位朱长史,虽然怕死,但也很沉得住气。

    “不知朱长史这是意欲何为?”

    朱厌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本官乃奉皇命而来,不知殿下这是要去往何处啊,又因何拦路?”

    可恶,他原以为解决掉这些人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没想到就这么被两支利箭逼得进退两难,也不知道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有多少。

    叶雪尽也笑了:“本宫还以为朱长史口中的逆贼就是我,因心中惧怕,不得已才来拦路,解释一二。”

    朱厌心底呵呵,心说那逆贼不就是你吗。

    他擦了擦手上的血,笑得更为勉强:“殿下说笑了,本官哪敢难为殿下。”

    两人温声交流着,面上都不着急,一点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直到,那几十名离队的士兵折返。

    带头的士兵抱拳回禀:“大人,找到了,对方只有一……人。”

    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人。

    朱厌脸上挂着笑,压低声音喝斥:“然后呢,解决了吗?”

    没一点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小点声啊。

    士兵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朗声答道:“回大人,那…人影在那座山头。”

    他回身一指,满脸无奈。

    别说骑马不好上山,就是他们去了,一来一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朱厌一愣,瞪大了眼睛。

    那个山头!

    离这里得上千米远了吧,怎么可能!

    “你在逗本官吗!”

    士兵忙跪地,惶恐道:“属下不敢,我们搜寻了这一片的林子,没见到一个人影,后来还是不知道从哪里连射出几支箭,引我等朝山顶看去,这才看到有一个身长四肢的影子在山顶挥手致意……”

    那影子通体绿色,好像全身都长满了草,都不知道是不是人。

    他们实在是没有主意,才返了回来。

    朱厌听他说完,心头一凉,怪不得这些人有恃无恐,原来是仗着他们奈何不得那弓箭手。

    可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也很丢脸。

    朱厌扫视一周,勒住缰绳默默后退。

    他带了一千人,而弓箭手只有一人,丢脸就丢脸吧……

    “朱大人!”忽地,叶雪尽一声轻喝。

    轰隆隆!

    平地起惊雷,就落在了路中间,劈出了一个深坑。

    朱厌目瞪口呆,耳朵都有回音了,偏偏还能听到叶雪尽字字清晰道:“朱大人小心了,若是行错一步,这雷可就要落在人的头上了。”

    朱厌:!!!

    天杀的,这是什么情况,这雷是真的吗?

    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叶雪尽又开了口:“本宫听闻朱大人乃是仙人使者,这天雷在朱大人眼里或许不算什么。”

    朱厌想也不想就点头道:“不错,本官乃仙人使者,区区天雷,装神弄鬼。”

    不管真假,他先唬住这些人也好。

    当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哪是什么仙人使者,不过是见百姓愚昧,又信怪力乱神之说,才顺水推舟,扯出了这么一个名号。

    叶雪尽缓缓笑了,笑着轻抬起胳膊。

    她手指着朱厌面前的空地,含笑道:“本宫幸得仙人眷顾,眼下仙人就在你我上空,仙人说很想与朱大人斗法一番,不如就用这阵雨来助个兴吧。”

    话音刚落,云池立时凝神,密切配合。

    紧接着,朱厌就被倾盆而下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那雨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只落在他方圆几米的位置,不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叶雪尽的手指却还指着,一字字道:“仙人说,接下来就试试真章,不知朱大人意下如何?”

    气氛陡然一静。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第二次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叶雪尽,又看看朱厌。

    天哎,这是仙人要斗法了!

    朱厌已经傻了,不是,这么魔幻的吗,他一定是在做梦。

    可被穿透的掌心还疼得要命,湿透的衣服也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见他不吭声,叶雪尽似是没了耐性,手指微抬,直指着朱厌的面门:“既然朱大人默认了这场比斗,那你我便各劈下一道雷,本宫先出手了。”

    “等一下!”朱厌大惊失色,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殿下,别劈,别劈!”

    他这次信了,不管有没有仙人,这位和安长公主是真的能呼雨唤雷啊!

    他捂着头连声喊道:“殿下冷静,千万冷静,本官有话要说。”

    这种时候,别说千人了,就是给他万人,他也不敢硬刚了啊。

    叶雪尽状似不解,手指往下落了落,又指着朱厌面前的空地:“朱大人可是不喜欢用惊雷这等粗暴的方式,其实劈闪电也可以的。”

    话音一落,朱厌面前便落下一道闪电,霹雳咔嚓,似烧灼了空气。

    朱厌彻底没了侥幸心理,直接跪地,声音都在发抖:“殿下冷静,千万别劈啊,臣这区区仙人使者,哪敢与仙人斗法,臣有罪。”

    两方人马齐齐陷入呆滞,事情似乎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起来。

    叶雪尽微微蹙眉:“朱大人此言何意,你何罪之有?”

    朱厌都快哭了:“殿下快收起神通吧,臣这就招,臣这就认罪。”

    快把手收起来吧,他真的服了。

    他以为古代人愚昧无知,连怪力乱神都信,可没人告诉他,这些古代人能来真的啊!

    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喊叫。

    “殿下,臣来与殿下一同赴死!”周刺史策马狂奔,一路冲上前来,就看到跪地的朱厌,还有神情自若的叶雪尽。

    他愣了愣,下马后还有些摸不准情况。

    他得到消息后,费尽心机才找到机会逃出,抱着必死的决心赶来。

    可是,这气氛怎么感觉跟他想的不一样……

    “殿下?”周刺史茫然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淡淡一笑:“周刺史来得正好,朱长史刚要向本宫自述其罪,不如一起听听。”

    周刺史眨眨眼,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他怎么觉得不太懂了呢。

    朱厌才没工夫理会周刺史,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不能得罪叶雪尽这位大神,这是个真神啊。

    “臣一罪乃愚忠,不该奉皇命来捉拿殿下,臣二罪乃助纣为虐,不该奉皇谕诛杀女官,臣见到殿下才知自己错得离谱,臣恍然大悟,犹如当头棒喝。

    如今奸佞当道,蒙蔽圣听,臣恳请殿下体谅苍生苦楚,救万民于水火,臣愿誓死追随殿下,匡扶社稷。”

    朱厌说得情真意切,激动地痛哭流涕,恨不得一路磕着头求叶雪尽答应,带他一起谋反。

    周刺史:“…”这老贼,好不要脸。

    还奸佞当道,他自己不就是个大奸臣吗。

    第106章 进城

    等一下,匡扶社稷是什么意思?

    周刺史震惊地看向叶雪尽:“殿下!”

    他视叶雪尽为羊州城的救星是没错,可他从没想过要谋反啊。

    那可是谋反,诛九族的大罪,朱厌是疯了吗,还是和安长公主真有反心!

    叶雪尽垂着眼,视线还落在朱厌身上。

    朱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起身高呼:“仙人在上,天地可鉴,臣一丝一毫都不敢夸大其词,新君登基以来,忠直之臣要么被贬,要么被迫自保,朝堂上如今多是些谗言献媚之徒,长此以往,大厦将倾啊。”

    话落,他嫌还不够似的,继续语出惊人。

    “臣知殿下重情重义,最是忠君,不然也不会任由昏君发落,否则,只要神明一出手,谁能奈何得了殿下。可是殿下啊,昏君他越发无状,今早又有圣旨发来各州,他将女官都赶出了朝堂……

    臣也是有妻有女之人,这天底下的人,谁不是娘生的,可昏君他不给天下女子活路啊,殿下,求你看看那些可怜的女子吧。”

    朱厌说得涕泪交下,眼角的余光一直观察着叶雪尽。

    叶雪尽还是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似是神游天外。

    朱厌心口一梗,有些无语,他都这么卖力表演了,黄袍加身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位长公主若是个有脑子的,应该知道怎么顺着台阶走下来啊。

    难道他看错了,这位殿下没有想反的心?

    不对……那就是火候还不够。

    思绪急转,朱厌猛然起身,看向身后的士兵:“众将士听着,本官乃仙人使者,方才受仙人指点,昏君无道,奸佞横行,得仙人庇护者才是天下之主,本官决意追随殿下进京诛杀暴君,尔等可愿!”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把皇帝从新君说到昏君,最后直接成了暴君。

    士兵们一时无言,他们实在是反应不过来,怎么突然就发展到进京诛杀暴君了?

    一旁,周刺史听得心惊肉跳,再也忍不住了。

    “朱厌,你休要妖言惑众,和安殿下与圣上一母同胞…啊!”

    话说到一半,他就被一刀贯穿胸膛,直直地倒下。

    朱厌松手,任由那刀插在周刺史的身上。

    而后,他义正词严道:“这狗官为祸我羊州已久,本官早就想替天行道了,你们若是想不明白,还想拥护暴君,便是与仙人作对,与殿下作对,那就等着五雷轰顶吧。”

    话落,他装模作样地学着叶雪尽的动作,朝着士兵们头上指去。

    就在这时,叶雪尽终于有了反应。

    “朱长史,他们也是大韶的子民,莫要勉强。”

    朱厌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可算是开口了,再不接话,这戏都要唱不下去了。

    他状似不忿,一脸坚毅道:“臣知道殿下仁慈宽厚,可这些人若是放走了,他们会助纣为虐,就让臣来做这个千古罪人吧,殿下放心,臣愿与他们一同被雷劈,就当是赎去这一遭杀孽。”

    叶雪尽面露迟疑,又似是不忍地看向士兵们。

    朱厌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了抬,师爷登时跪了下去。

    “仙人在上,我等愿意追随殿下诛杀暴君。”

    “我等愿意追随。”

    有了师爷带头,士兵们虽还有些茫然,却也都跪了下去。

    不然还能怎样,总不能等着被雷劈死吧。

    叶雪尽这才轻轻地应了一声:“都起来吧,兹事体大,容本宫思量一番。”

    现在还不到下定决心的时候。

    朱厌忙顺势说到:“殿下可否先随微臣进城,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叶雪尽深深地看他一眼,点点头。

    小人畏威不畏德,这句话在朱厌身上可以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人在自知不敌,归顺才有活路后,短短时间内,不仅把自己过往所为摘了个干净,还当场杀了周刺史。

    不择手段到这种程度,当是大奸大恶之辈。

    但也因此,这桥走得更顺当了。

    至于往后要不要拆桥,又如何拆桥……

    叶雪尽眸光微凛,面上不显半分,示意朱厌在原地等候。

    和云池则回到队伍这边,她平静吩咐道:“于鲁,你速去迎军师,其余人先行随本宫进城。”

    “是。”

    叶雪尽这才带着众人来到朱厌和士兵们面前。

    朱厌忙招呼师爷张罗着让出足够的马匹来,沉声道:“你们就跑步回城吧。”说罢,他笑吟吟地看向叶雪尽,“殿下,快请。”

    “有劳朱大人。”叶雪尽声音淡淡,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朱厌依旧笑着,状似不经意地、以自己人的口吻问道:“殿下,不知那位弓箭手可需要人去接应一番?”

    叶雪尽仍旧面色平淡:“不劳朱长史费心。”

    朱厌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破,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据微臣所知,本朝的军用强弩,射程也不过两百米,不知那弓箭手所用的是何等神器,若能多配备一些,殿下大可一往无前,也好早日天下太平。”

    叶雪尽看他一眼,这次直接没有出声。

    朱厌讪讪笑着,老实闭嘴了。

    好吧,卖力演了那么一场大戏,这位殿下还没把他当自己人。

    不过,他也不慌,有了这么一场大戏,叶雪尽也该知道他的能力了。

    乱世,就是要手段强硬些。

    上位者有些不方便做的,就需要他这等能臣存在。

    只要叶雪尽不是笨的,就明白不能随意卸磨杀驴。

    他往后自然也会收敛手脚,不给叶雪尽过河拆桥的机会。

    叶雪尽虽然有意避开去提弓箭手一事,十娘几人却默契地对视一眼,她们知道。

    那个弓箭手是十竹,狙击弩加八倍镜,可一千米内取人性命。

    此刻的十竹已经把狙击弩都拆卸完毕,连同吉利服一起装进背包里,下了山,策马狂奔。

    她昨夜便领了殿下的吩咐,不等天亮就骑马出来找到这个位置。

    按照殿下所说,敌人主将一抬手,射执旗人,再抬手,射穿主将手掌。

    见电闪雷鸣,便火速下山,快马回去找军师。

    十竹赶到的时候,齐明烟也算着时间,让女眷们都收拾齐整了。

    “军师,殿下让我来与你们会合。”

    齐明烟脸上并没有意外,也明白殿下那边大约是成了。

    “记住了,十竹今日一直与我们在一起。”

    这个小姑娘可是殿下的大杀器,还不到显露真身的时候。

    “是。”女眷们齐齐一应。

    很快,于鲁也回来了。

    齐明烟彻底安下心来,带着女眷们不慌不忙地踏上进城的路。

    一路上,于鲁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途经方才对阵之地,齐明烟轻叹一声,看向牵着马的于鲁:“把周刺史的尸身收殓一番,驮回城厚葬吧。”

    这条路免不了牺牲和流血,也注定会有人无辜枉死。

    一路无话,走到城门口,便有人主动迎上前来,领着他们去了刺史府。

    周刺史当年是先行来上任,到任后察觉出不对,便没有再让家人赶来。

    再往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连一个口信都递不出去,所言所行都身不由己,所以这刺史府里很是空荡。

    朱厌提议让叶雪尽直接带人住进来的时候,叶雪尽没有拒绝。

    周家人在外院,十娘等人和女眷们在内院,于鲁和官差们则负责接手府中守卫。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天色也暗了下来。

    朱厌一直跟着忙进忙出,表现得很是上心。

    “殿下,微臣命人备了几桌酒菜,来为大家接风洗尘,就安排在这刺史府内院中,不知可妥当?”

    叶雪尽点了点头:“朱大人安排便是,圣旨在何处。”

    她要看一看详细的内容,才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走。

    “殿下稍候,微臣这便取来。”

    叶雪尽看完圣旨之后,心头无比沉重。

    废除女官制度,女子当相夫教子,安于后宅,不得入学堂,不得入医堂,不得从商,不得抛头露面……

    她一直在等这道圣旨,等着皇帝做出违逆开国女帝之举,这样,她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别难过。”云池见叶雪尽一脸愧色,眼神里流露出哀伤,不由握住她的手。

    叶雪尽抿了抿唇,声音低沉:“驸马,你说父皇和母后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本宫当时为何就料不到呢。”

    偏偏她一无所知,无意去争那个位子,也看不破皇帝的心思,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云池把她搂在怀里,温声劝道:“不要自责,你没有错,我们努力做好,努力拨乱反正,不要多想,好吗?”

    叶雪尽趴在她的怀里,久久没有出声,直到漱石敲门。

    宴席安排好了。

    朱厌依旧如白日里那般能屈能伸,亲自拉开椅子,恭请叶雪尽和云池坐在上首。

    随后,他自觉坐到了叶雪尽左侧。

    叶雪尽沉眉,淡声道:“军师,你来本宫身边。”

    齐明烟闻言,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朱厌见状,尴尬笑笑,识趣地起身,让出了座位。

    待他坐到云池右边后,叶雪尽又淡淡开口:“十娘,于鲁,你们陪驸马小酌几杯。”

    朱厌嘴角抽动几下,再次起身,笑得勉强了些。

    不等他走到齐明烟身边,再坐回左边去,齐明烟便朝周老夫人看去:“娘,您来坐吧。”

    周老夫人下意识地看向叶雪尽。

    叶雪尽浅浅点头,周老夫人这才牵着小盈儿走过去。

    朱厌僵立在原地,笑不出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下马威都没这么下的。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一转,努力扯起嘴角:“殿下,不知微臣该坐在何处?”

    第107章 驸马,驸马……

    这院里有近四十人,朱厌命人准备了五张八仙桌。

    云池和叶雪尽这一桌是主桌,不算小盈儿,眼下已经坐了六个人。

    一旁,还有个揪着胡子的老头虎视眈眈,老头子身后还站了一双儿女,明显也是对主桌有想法的。

    毕竟这种时候,能坐上主桌就意味着亲近与看重。

    朱厌知道自己该摆正位置,比不得这些最先追随的人,可他好歹是个长史,私底下还是羊州城的真正掌权人,怎么着也得上桌吧。

    不然,就太欺负人了,要不是忌惮于叶雪尽那雷劈电闪的手段,他早掀桌子了。

    可他不能,他就是因为忌惮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才沦落到这么卑微的境地。

    人生啊,就是这么变幻无常。

    昨日,他还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今天,他成了什么,跑上跑下地伺候着,还要给这么些不知所谓的人让位子。

    他憋屈,偏还要强颜欢笑。

    朱厌在心底腹诽了一串,脸上的笑意却一点也不敢落下来。

    叶雪尽扫他一眼,又看向立在身旁侍候的漱石,不咸不淡道:“带朱大人入座吧,你也一并。”

    言下之意,主桌最后两个位置,一个是朱厌的,一个是漱石的。

    漱石听到这话,嘴边就露出笑意,连朝朱厌说话时的语调都亲切了一些:“朱大人,快请。”

    朱厌陡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能上桌。

    “多谢殿下,漱石姑娘先请。”

    如此,场中的人都坐下了,只有三人还突兀地站在一旁。

    周老夫人不由去看齐明烟,这种场合,她实在是不宜开口说什么,但备受殿下看重的明烟可以。

    她对老头子和儿子已经不抱希望了,可她不能不管女儿。

    齐明烟却嘴角一抿,垂眸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对于周家,她与周老夫人相处几年,老人家待她也好,情分是有的,因着这些情分,她才把周老夫人叫到自己身边。

    至于周祁月,她也视其为小妹,该提点的都没落下,若周祁月不思进取,跟着父兄犯浑,惹了殿下厌弃,那便是咎由自取。

    因为她只能做到这里了。

    齐明烟从来都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深知行事要有度。

    此时此刻,她只叫周老夫人来,是情理之中,也在分寸之内。

    但她若再对周家人上心一分,便是拎不清了。

    周老夫人似有所觉,身子一僵,连回头看女儿一眼的动作都不敢做出来了。

    地方就这么大,什么动作都瞒不过殿下,她要稳住,她不能自作聪明。

    就在这时,周老御史抬脚,缓步上前。

    周祁山默默跟在了周老御史身后。

    这一桌子,他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人差,凭什么他不能上主桌,若今日不为自己争取,来日还有什么地位,没有地位和权力,他做什么都难。

    周祁月迟疑地看了眼齐明烟,齐明烟并不看她。

    娘亲虽也背对着这边,双手却摆在桌上,握成了拳头。

    周祁月脚下一顿,又大步往前,一把攥住周老御史的胳膊,边往旁边桌的空位上拖,边笑道:“爹爹,您又糊涂了,大家伙都等着开席呢,殿下都举杯了,咱们也快入座吧。”

    周老御史听到前面的话,还想挣开辩驳,一听到后面那句“殿下都举杯了”,他犹豫了。

    也就是这么一犹豫,周祁月已经把他拉到了桌前。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

    被这么一打岔,他也不好再去掰扯了。

    周祁山见状,有心想说什么,可又没那个胆子,忙低下头,灰溜溜地跟了过来。

    叶雪尽确实端起了杯子,但也只是稍稍抬了抬手,见周老御史半途被周祁月拉走,她浅浅一勾唇,这才举杯。

    接风宴正式开始了。

    这边觥筹交错,气氛正好。

    千里之外的皇宫之中,年轻的帝王却如坐针毡,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批折子。

    他索性放下笔,看向一旁侍立的大太监:“羊州那边还没消息吗?”

    御前总管名叫富贵,人称“富贵公公”。

    富贵一听这话,心里就发慌,却又不得不回话,只能委婉说道:“陛下,羊州路远,兴许圣旨还没到。”

    前些日子,御林军回来复命,去的时候调了上百精锐,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一个领头的。

    皇帝当场就大发雷霆,直接命人把那领头的拖出去,当庭打死了。

    富贵想到这里,心中一叹,差事没办好还敢回来见这位主,真是找死,换了他有多远跑多远,直接留在羊州都能多活几天。

    那之后,皇帝次日上朝就发了疯,一意孤行地废除了女子可科举可为官等旧律,还执意颁下新令。

    离京城近的州府收到消息早,估计都在照圣旨施行了。

    可羊州远在南疆,就算是八百里加急,圣旨也就这两日才到,那边动作再快,飞鸽传书也得给鸽子飞过来的时间啊,哪会这么快有消息。

    皇帝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感叹,他那好皇姐可真难杀啊。

    他费心安排得那么周全,明明是必死的局,叶雪尽偏偏活着进了羊州城。

    早知今日,他当时就不该顾及什么脸面和名声,直接打杀了事。

    皇帝喝了口茶,这才慢慢说道:“富贵,你说这世上真有仙人吗?”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语气还有点慢,可富贵听在耳朵里,却不敢轻易作答。

    他快速思索一番,笑眯眯道:“陛下说笑呢,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愚弄底下人的障眼法,便是真有仙人,也该来庇护陛下,陛下可是真龙天子。”

    皇帝明显被取悦到了,脸上有了笑意:“还是你看得明白,叶雪尽怕是已经山穷水尽,连这等不入流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可笑,可笑啊。”

    富贵见他笑了出来,心头松了松,笑得愈发谄媚:“陛下圣明,待圣旨一到,长公主她必无路可走。”

    此话一出,皇帝脸色骤然一冷,语气也凉了下来:“朕可不记得大韶还有什么长公主。”

    富贵笑意一僵,忙跪下请罪:“奴该死,奴真是脑子糊涂了,奴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猛扇自己的脸,扇出血来了,也不敢停。

    直到皇帝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御书房,富贵才失魂落魄地停下手。

    外人只知他是御前红人,却不知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从前也是这般,皇帝那会儿还是平王,外面都说平王礼贤下士,为人也谦和仁善,只是才华上略输长公主几分。

    可事实上呢,平王何止是才华不如长公主,就连那性子都是装出来的,私底下喜怒无常,每每听人这么比较,回到府里就发疯。

    还只对他一个人发疯,他心里苦啊……

    “若真有仙人,也不会庇护的。”富贵捂着发疼的脸,喃喃一声,爬起来出门时摔了一跤,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把脸怼到了门槛上。

    他心里实在是苦啊!

    另一边,夜色深了。

    刺史府的宴席也散了,众人各回各屋。

    齐明烟沐浴过后却没有睡下,而是来到了叶雪尽这里。

    屋里,叶雪尽和云池也刚沐浴完,见齐明烟来了,便招呼她一起坐到暖炉边。

    “殿下,此人可用,但不可信。”齐明烟白日里并没有在场,只听于鲁简单讲述了一下状况,但在席上,她就看出了朱厌是什么样的人。

    用一个词就可以形容:奸诈。

    叶雪尽莞尔一笑:“明烟不必担忧,本宫都明白。”话音一顿,她放轻了声音,“盈儿往后就跟着周家么。”

    齐明烟不自觉地攥住手指,语气也轻了下来:“臣没打算把盈儿带在身边,就让她跟着周家人吧。”

    这样才安全,才妥当。

    叶雪尽轻叹一声,语气温和:“本宫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毕竟母女一场,你委实不必如此避嫌。”

    齐明烟却摇头道:“殿下多虑了,臣对盈儿是真的亲近不起来,只能远着。”

    话落,她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殿下也莫要忧虑,如常便好。”

    叶雪尽闻言笑了笑:“还说不亲近,你这不是挺上心的吗,放心,本宫自会平常待之,只当不知情。”

    齐明烟面色一顿,还是摇头:“臣并非上心,只是觉得这样才好。”

    于她,盈儿,都好。

    叶雪尽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好,你心里有数就成,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是。”

    待齐明烟一走,云池便忍不住问道:“你们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觉得这俩人的话别有深意呢。

    叶雪尽浅浅一笑,牵住她的手:“本宫乏了。”说罢,就往里间走去。

    云池也笑,有意揶揄道:“殿下这是连我也不信了,也罢,到底是感情淡了,以前都驸马长驸马短的,现在一问就是‘本宫乏了’哎,人心易变啊。”

    叶雪尽轻笑一声:“本宫只是觉得外面冷,时辰也晚了,想去床上说,哪会不信驸马,驸马,驸马…”

    她由着云池的性子,顺着话茬一声声地唤着。

    四目相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云池,眼中含嗔带笑,嗓音愈发柔和,婉转。

    云池听得心头痒痒地,呼吸也如狂风乍起,又重又快,响彻耳边。

    好像这刺史府的墙挺厚的,也不知道隔音效果怎么样。

    鬼使神差地,她思绪飘远了些。

    她的目光变得过于幽深,看得叶雪尽的心跳无端地加速,手指不由松了松。

    “驸马,本宫这便与你说说…唔……”

    话才说到一半,云池握住她想松开的手,顺势往床上一推,整个人笼罩下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现在想听你说别的了。”

    云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手指在那诱人的红唇上揉了揉,眼底闪动着惊人的光亮,炽热又汹涌。

    第108章 刺史府第一晚

    唇角上的手指微微泛凉,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一时流连,舍不得离开。

    “驸马……”

    红唇翕动,唇边的手指便似被烫到了一般,倏然移开。

    气氛莫名一静。

    叶雪尽抿了抿唇,神情迟疑。

    云池平复了一下呼吸,起身:“我去洗手。”

    “驸马。”叶雪尽听到这么一句话,及时扯住了她的衣袖,“今日不行。”

    云池回身,脱口而出道:“什么不行?”

    她们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

    叶雪尽垂眸,声音低了低:“总归是不行。”

    云池:“…”

    她坐到叶雪尽身边,话在嘴边绕了又绕,终究是没忍住。

    “能告诉我原因吗,我并不是着急,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还是你紧张,其实我也紧张……”

    可话一出口,又没有章法,越说越乱。

    云池说到后面,默默没了声音,她只是想知道原因,找到问题所在,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

    叶雪尽垂着眼帘握住她的手,语速又低又缓:“是本宫这几日不行。”

    云池打量叶雪尽一会儿,而后恍然大悟。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月…月事来了?”

    “嗯。”

    云池凑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快到被窝里暖着。”

    叶雪尽抬眸睨她一眼,浅浅笑了:“无大碍,驸马也赶紧上来吧。”

    “好。”云池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三两步去吹熄了蜡烛。

    脱衣,上床,她掀开被子就伸手去摸叶雪尽的小腹。

    “驸马?”叶雪尽嗓音里难掩错愕,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云池无奈地晃了晃手腕:“我就是想帮你暖一暖,揉一揉。”

    这个女人真是,她有那么丧心病狂吗。

    叶雪尽手指一松,顿觉耳热,默默闭上了眼睛。

    月色更浓了些,云池一边揉着一边细心问道:“疼吗,如果不舒服,千万别忍着,趁时间还没那么晚,也好找大夫来看看。”

    “不怎么疼。”叶雪尽睁开眼睛,借着月色与她对视,“驸马方才说想听本宫讲点别的,是想听什么?”

    云池动作一顿,又轻轻地揉着,嘴里直接装傻:“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我忘了。”

    这种时候,她再说她想听叶雪尽……

    那就真是丧心病狂了。

    叶雪尽勾了勾唇,语气笃定:“驸马说了。”

    云池装不下去了,直接凑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你确定要我说想听什么吗,嗯?”

    最后一个“嗯”字,语调婉转,意味深长。

    叶雪尽恍惚中想到了什么,耳朵隐隐又烫了起来,这个登徒子。

    “驸马不会听到的。”

    云池笑了:“那可不好说。”

    叶雪尽心头羞得慌乱,直接背过身去,不接这个话茬了。

    云池顺势拥着她,手还是放到她的小腹上,轻轻柔柔地贴着,不时揉一揉。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云池才旧事重提:“我虽然不知道齐明烟和周家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但我听你们的话,也能猜到一些,盈儿的身份是不是有问题?”

    她怀疑小盈儿不是齐明烟的孩子。

    不然,一个母亲怎能说出对自己的女儿亲近不起来的话。

    尤其小盈儿才五岁,齐明烟在对待小盈儿的态度上,过于疏离了,不像亲母女。

    叶雪尽没有否认:“盈儿确实不是明烟的孩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云池没有再问,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周老御史今日没有坐上主桌,看那样子,恐怕会生出些事端来。”

    “驸马不好奇盈儿的身份吗?”话题转得太快,以至于叶雪尽有些疑惑。

    云池听了,笑笑道:“我是有点好奇,但也只有一点,毕竟那是齐明烟与周家人的私事。”

    知道盈儿不是齐明烟的孩子,她就明白了齐明烟为何对盈儿是那么奇怪的态度。

    至于别的,叶雪尽和齐明烟想说,她听着。

    不想说,她也不会多问。

    叶雪尽见她真的没什么好奇心,便也不再提了:“盈儿和周家人的事,本宫相信明烟能处理好,至于周老御史,若他识趣,就应该老实一些,若不然,本宫绝不再纵容。”

    她是打算利用敌人的棋子,但并不意味着那棋子就可以乱来。

    若是妨碍到了她的事,她不介意让那棋子变成死棋。

    云池赞同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周老御史若再有下次,不能轻饶了。”

    毕竟他们这一行人刚进城,朱厌明面上是归顺了,私底下未必没有别的想法。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叶雪尽才刚着手接管羊州的势力,不说立威,至少不能让底下人随意挑事。

    叶雪尽明白,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相继睡去。

    无独有偶,看似安静的刺史府里,有一间房里也在谈论着同一件事。

    “明烟,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今日若不是小月打岔,老夫怎么也要把那姓朱的小子从主桌上拽下来。”周老御史面色沉沉,一想到自己都没坐上主桌,心里就不得劲。

    齐明烟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周老夫人和周祁月,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周老御史和周祁山,眉宇间露出疲惫之色。

    “您若只是来说这件事,就早些回吧,我乏了。”

    周老御史瞪眼,扭头就朝周老夫人说道:“你听听,这孩子还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吗。”

    他本来还觉得是儿子小题大做,现在看着还真让儿子说准了,这个儿媳早就不跟周家一条心了。

    周老夫人也觉得心累,以前在京城一切太平,什么都显不出来。

    一朝遭难,老头子和儿子的问题就都暴露出来了,连粉饰太平都难。

    “明烟哪里说错了,若不是小月拦着,你犯浑试试,你把我们都叫来就是为了争这些没用的气吗,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一连被儿媳和老妻甩了脸色,周老御史用力揪住了胡子,险些没站起来大骂。

    “真是反了,真是反了,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一家之主。”

    周老夫人长叹一声,看向周祁山:“大郎,扶你爹回去,莫要在这儿扰明烟清静。”

    周祁山听了却纹丝不动,低下头盯着脚尖。

    周老夫人眼底划过失望,直接起身:“小月,我们走。”眼见这两父子还不动,她捂了捂胸口,冷下脸来,“别忘了明烟现在是军师,你们若还拎不清,老婆子我就去叫护卫来。”

    此话一出,周老御史也绷不住了,站起来就是一顿吼:“军师,军师就能忤逆不孝了吗,军师就能倒行逆施了吗,我是她爹,大郎是她夫君。”

    他虽然看着老夫人,但这些话一句句都是冲着齐明烟去的。

    显然,是对齐明烟没有在宴席上帮周家人说话颇有微辞。

    不等周老夫人再说,齐明烟先接过了话头:“我本不想与您闹得太过难堪,既然您是这样看,那我也直说了,我与令郎已经和离,再者,今日的宴席上,已经有了娘亲的位子。”

    她与周祁山已经和离,这里没有她的爹,也没有她的夫君。

    至于主桌位子,她是可以酌情给周家人便利,那这个便利也只能行使在周老夫人和周祁月身上。

    而不是已经被当作弃子的周家父子。

    周老御史被噎了一下,不甘心道:“老夫再不济也比那些个小丫头中用吧。”

    一听到这话,不用周老夫人和齐明烟开口,周祁月就忍不住了。

    “爹,您还不明白吗,您不如十娘她们能打,也不如嫂嫂她们智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忠心,也让您自作聪明地毁了。”

    她当时都看明白了,殿下没打算再给周家人位子。

    没想到女儿也敢怼他,周老御史气极:“老夫至少比那姓朱的小子忠心吧。”

    齐明烟冷冷一笑:“还真未必,您请回吧。”

    周老御史登时更气了:“你什么意思,难道老夫还不如那姓朱的吗,那小子一看就奸诈…”

    “来人。”齐明烟不欲与他争辩,再聪明人的人,都叫不醒睡糊涂的傻子。

    “军师有何吩咐。”于鲁从刚才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感觉是在争吵,他心里担忧,便靠近了一些。

    此刻一见齐明烟推开门唤人,他一个箭步就跃了过来。

    气氛陡然一静,周老御史揪住胡子,话都堵在了嘴边。

    齐明烟神色淡淡,语气更淡:“送他们回房,往后若无我的吩咐。等闲之人不得靠近。”

    “是。”于鲁朗声一应,看向所谓的“等闲之人”。

    周老御史沉吸一口气,不信邪地张嘴:“老夫还有话要与军师…”

    “您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殿下说了,军师的命令便是殿下的意思。”于鲁果断拔刀,上前一步。

    周老御史瞪大眼睛,嘴角抽动几下,到底是觉得颜面过不去,愤愤地甩了下袖子。

    “走就走,老夫自己走。”

    于鲁这才收起刀,看向齐明烟:“军师若有事,随时吩咐,属下不在,院中也有人值守的。”

    齐明烟点点头,关上了门。

    但这一通闹腾,还是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大家本就还没睡,周家人又吵又吼的,还惊动了守卫,想不注意也难。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一名护卫换了班,也没回房歇着,而是悄悄离开刺史府。

    “大人,属下听到……”

    长史府书房里,朱厌听罢,拍拍护卫的肩:“做得不错,回去继续盯着,尤其是那个军师,跟她有关的任何人和事都盯紧了。”

    “是。”

    待护卫离开,朱厌低低笑了起来。

    一个个地瞧不上他是吧,既然水这么浑,他就再来添一把火吧。

    殿下身边没有得用的人了,才有他的出头之日。

    第109章 抓到一个少年

    一早,太阳还没爬起来,朱厌就来到刺史府,早早候在了内院门外的回廊里,翘首以望。

    “大人,要不要卑职通传一声?”一名原刺史府的护卫迟疑道。

    朱厌正色,清了清嗓子:“休要自作主张,让殿下好生歇一歇吧,本官等多久都是应当的。”

    十娘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位朱大人可真会做表面功夫,既然知道殿下需要好好歇一歇,那你来这么早给谁看。

    假惺惺。

    见十娘朝自己看过来,朱厌立时露出个笑容来,仿佛看不她翻白眼的动作一样,语气讨好道:“十娘妹子醒啦,饿不饿,本官已经在金云楼订好了饭菜,马上就送到前厅了。”

    “谁是你妹子,少胡说。”十娘没好气道。

    朱厌还是笑:“是是是,老哥我高攀了,十娘莫要恼怒,我就是想着大家以后都是同僚了,彼此多熟悉熟悉,共事起来也方便。”

    十娘瞪他一眼:“我一个舞枪弄棒的,没必要跟你熟悉。”

    “好好好,都听你的。”朱厌笑容不减,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十娘默了默,转身去前厅了。

    朱厌面色一顿,见又有人开门,忙又笑脸相迎:“哟,这位是十梅妹子,你是十松妹子,本官说得可对?”

    十梅和十松对视一眼,下意识地点点头。

    朱厌略一弯腰,摆手说道:“两位妹子快去前厅吧,饭菜马上就到了,若是饿了尽管先吃,殿下那边,本官另有安排。”

    十梅和十松点点头,十梅径直去了前厅,十松却守在了叶雪尽的门外。

    她的主要职责是贴身保护殿下。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出门,朱厌不厌其烦地打着招呼,始终笑容满面。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女眷们都和十梅一样,点点头便去了前厅。

    内院的女眷们都早一些,外院的男人们则起得晚一些。

    朱厌站在内院和外院之间的回廊里,两边都不耽误,听到哪边有动静,便朝哪边说话。

    外院里,于鲁和小高几人被他奉承的满身不自在,只得客气两句:“都是为殿下办差,朱长史不必如此。”

    朱厌笑道:“于老弟哪里的话,你们初来乍到,合该本官好生招待。”

    不过也有人说话很不客气,那就是周老御史。

    因为朱厌对别人都点头哈腰的,见了他们周家人却神色淡淡,语气里也没了笑意。

    “饭菜都送到前厅了,诸位请便。”

    姓周的男人一个都没上主桌,晚上还找军师麻烦,这种不受殿下看重还犯蠢的人,并不在他的结交之列。

    周老御史揪住胡子,虽然他出门晚,可他听得真真的,这老小子对别人那叫一个讨巧卖乖,到了他这儿,嗨!竟然甩起脸色来了。

    岂有此理!

    “奸诈小人,老夫耻于为伍。”

    朱厌不咸不淡地收回目光,跟这种拎不清的老货说话,他都嫌掉身份。

    见他不理会,周老御史自觉被轻视,正要再说什么,就见朱厌撒开腿跑进了内院,声音谄媚得发腻。

    “哎哟,军师大人,昨夜歇得可好,若是有什么不习惯,尽管吩咐本官。”

    齐明烟回以淡笑:“尚可,有劳朱大人挂念。”

    朱厌也笑:“军师客气了,不知殿下那边如何安排?”

    齐明烟正要说再等一等,就听到了开门声。

    叶雪尽和云池相携走了过来。

    “这不是巧了吗,殿下快请,驸马快请,军师也请。”

    叶雪尽微微点了点头,一行人便都去了前厅。

    身后,周老御史揪着胡子默默跟上,眼底一片闪烁。

    他就知道,昨夜没能坐到主桌上去,往后定要被人轻看了。

    可恨老婆子和女儿什么都不懂,还帮着齐明烟说话,周家往后难了啊。

    思及此,周老御史快走几步,不露声色地跟在叶雪尽身后。

    等下,他直接跟殿下坐一桌,依殿下的性子,总不能赶他走吧。

    谁料,叶雪尽和云池到了前厅后根本没有另起一桌,直接跟漱石和十娘几人坐到了一起。

    她们二人落座后,这一桌上就只剩下一个空位了。

    叶雪尽想也没想就看向齐明烟:“明烟…”

    话说到一半,看着突然蹿过来的周老御史,她语气一顿,声音淡了下来,“周卿,本宫与明烟有些话要说。”

    周老御史刚摸到椅背的手僵了僵,讪笑道:“老夫就是来帮明烟摆一下椅子,明烟,快来陪殿下说话。”

    齐明烟淡淡扫他一眼,从容入座。

    气氛诡异地静默起来。

    这时,朱厌遥遥喊了一声:“本官这里还有空位,老哥你就别瞎凑热闹了。”

    周老御史勉强维持住表情,朝朱厌走去。

    待他坐下后,朱厌却提着酒壶站了起来,到一边给于鲁和几名官差斟酒攀关系:“本官虚长你们几岁,就喊你们老弟了,来,咱们兄弟也好好说说话。”

    周老御史黑着一张脸拿起筷子,吃到什么都觉得没滋没味地。

    一顿饭,有人欢喜,有人愁。

    饭后,叶雪尽单独唤了齐明烟,两人一起去了书房。

    见叶雪尽一走,周老御史的脸色就有些绷不住了。

    偏偏朱厌还有意去惹他。

    “这位周老爷子是吧,不是本官说你,殿下那一桌都是女眷,你说你挤过去做什么,就是献媚也得分时候啊。”

    周老御史“噌”的就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喊道:“老夫献媚?”

    这一番喊叫动静太大,众人不由都看了过来。

    周祁月正要上前去劝,就被周老夫人拉住了胳膊,往门口那里递了个眼色。

    那里站着的人正是云池,她打算出去转转,还没出门就碰上了这热闹。

    周祁月脚步一顿,歇了心思,昨夜娘亲都跟她说了,以后少掺和爹爹和大哥的事,尤其在殿下和驸马面前,不然周家就真的完了。

    朱厌扬眉一笑:“敢情老爷子是没想过向殿下献媚啊。”

    真是个蠢货,就这种老货,压根不配当他的对手。

    周老御史都要气笑了:“老夫一身清正,从不似谋些奸诈小人,真本事没有,只会逢迎巴结。”

    朱厌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好,您一身傲骨,确实不似本官,还要指着殿下看重,我可不是要多说些让殿下开心的话嘛,殿下开心了,咱们底下人才有奔头不是,哎,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周老御史愣了愣,这老小子什么意思。

    朱厌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直接走到云池身边,殷殷切切地问道:“驸马可是要出去,可需要安排够人手,要不要本官随行,这安全问题可一定要注意,如此,殿下才能安心,我等才能安心啊。”

    云池不由笑了:“既如此,朱大人去安排一下人手和马车吧。”

    “驸马稍候,微臣这边火速去安排。”朱厌也笑得开怀,又特意扫了眼周老御史。

    看看,这才叫聪明人。

    他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谄媚,上位者不就是喜欢别人对自己卑躬屈膝吗,他就喜欢。

    显然,殿下和驸马也喜欢,至少不排斥他套近乎的方式。

    不像有些人,自视清高。

    明明他都已经归顺了,一群没脑子的货,还看不上他,殊不知殿下和驸马现在就看着他呢。

    朱厌心中讥笑,同时也打起精神,殿下和驸马不糊涂,是好事也是坏事。

    一方面能让人放心追随,一方面也不好糊弄。

    那他就更不能着急了,慢慢来,反正殿下和驸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羊州。

    周老御史愣住,这年头,连溜须拍马都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好事了吗?

    这边,云池也没有完全信任朱厌,这位长史大人有句话说得很对,安全最重要。

    所以除了朱厌安排的几名护卫之外,她又带上了十松。

    小姑娘是个擅长近身搏杀的,如今又有了趁手的宝刀,等闲之人都不是对手。

    行至闹市,云池和十松下了马车,车夫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护卫们稍微散开了些。

    忽地,十松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云池的肩膀。

    云池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到十松刻意压低嗓音道:“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云池心中一凛,面上不显,状似闲话家常地看向十松:“能确定吗?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十松微微摇头:“驸马先走,我试试。”

    说罢,她便朝一家成衣店走去,还不忘朝云池摆摆手。

    云池面上一顿,爽朗笑笑:“早点跟上来啊。”

    护卫们仍旧都跟在云池身后,他们的职责是保护驸马,便只保护驸马。

    云池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担忧,十松行动太快,话说完都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就一个人离队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小姑娘太莽了也不好,此番若是无事,往后还需好生叮嘱一番。

    好在,十松没有出什么意外,还很顺利地抓到了人。

    “驸马,就是此人。”

    十松现在很确定,此人就是在盯着驸马。

    被她反扣住胳膊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唇红齿白,长得一副好相貌。

    “放开我,放开…”少年不停挣扎,见有人看过来,登时提高了音量。

    云池当机立断道:“堵上嘴,带马车上去,回刺史府。”

    “是。”

    马车上,少年一阵摇头晃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云池。

    云池稍作思考,示意十松给他松了嘴。

    少年一张口,语气充满急切:“你是驸马,和安长公主殿下的驸马,对吗?”

    云池脸上闪过诧异,这声音听着怎么像女孩子。

    她抬眸打量几眼,还真没有喉结……

    第110章 不是梦是真的

    “你是女子?”

    少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嚷嚷着:“你就是和安殿下的驸马,殿下人呢,我要见殿下。”

    见她不配合,云池也懒得浪费时间,又让十松堵上了嘴。

    少年好似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老老实实地不再动弹,一双眼睛却不时落在云池身上,有疑惑,隐隐还有些惊恐。

    回到刺史府,云池直接把人带去了书房那边。

    “是我。”

    敲门声和云池的声音一同响起。

    随着叶雪尽的一声“进”,门开了。

    齐明烟打开门,看清状况后,脸上浮现一抹惊疑,而后便侧身让人进来。

    云池面色凝重,身后的十松押着那被反绑双手、堵住嘴的白衣少年。

    齐明烟和叶雪尽不自觉地都看向了白衣少年。

    这一看,她们就察觉出了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了然,这少年是女扮男装。

    这时,云池主动说道:“此人是被十松发现,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而且,她知道我的身份。”

    叶雪尽略一点头,示意十松给她松嘴。

    少年却一脸惊呆了的模样,愣愣地看着叶雪尽,不一会儿又去看云池一眼,半晌没有出声。

    叶雪尽平静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暗中跟随,又因何识得驸马?”

    “臣女姓吴名蝴…”吴蝴刚开口又顿住,神色紧张地朝叶雪尽以外的三人看去,尤其在看到齐明烟和云池时,眼底闪过的情绪似是惧怕。

    那一丝惧怕很淡,但并不难捕捉。

    而这么半句话,也让叶雪尽和齐明陷入沉思。

    姓吴,自称臣女,南疆口音。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此人的身份已然明了。

    叶雪尽语气温和了些:“陌州刺史与你是什么关系?”

    吴蝴喃喃答道:“是家父。”

    大韶地域并不十分宽广,南疆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

    因为南疆多山地,交通不便,粮食产量低,导致人口稀少,所以南疆统共就立了三个州。

    其中,最大的是位于西南的曹州,如今归西南王掌管。

    最小的是位于东南的羊州,也就是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中间夹着的那个叫陌州,流放队伍也曾经过它的府城陌阳城,而陌州刺史,便是姓吴。

    换言之,眼前这位吴蝴,正是陌州刺史之女。

    眼下,这位刺史府大小姐不声不响地出现在羊州城,不仅暗中尾随云池,还是孤身一人,太不合乎常理了。

    叶雪尽打量吴蝴几眼,开口道:“回答本宫的问题,你为何暗中跟随,又因何识得驸马?”

    吴蝴怔怔看着叶雪尽,好似在确认什么一般,蓦地,她直直跪倒在地,眼底涌出泪水:“臣女拜见和安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叶雪尽微微蹙眉,有些看不明白。

    不等她再问,吴蝴又道:“臣女有要事禀报,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她两眼含泪,脸上显出几分热切和激动来。

    叶雪尽静静看她一会儿,示意齐明烟和十松先去外面。

    哪知吴蝴却不同意,急声道:“驸马也不能留下来。”

    云池忍不住皱眉:“你不要得寸进尺。”虽然此女被绑着双手,但谁知道她还有没有潜在的危险,留叶雪尽一人不妥。

    吴蝴咬了咬牙,看向叶雪尽:“臣女接下来要说的话十万火急,求殿下一人问话。”

    叶雪尽思考片刻,握了握云池的手:“驸马,你们先去门外等候吧,本宫会小心。”

    她身上穿着防弹衣,手臂上还戴着袖弩。

    再者,她与齐明烟商议半晌,就是为了陌州刺史。

    吴蝴的出现,无疑就是一个突破口,她不想错过。

    云池迟疑一瞬,还是应了。

    房门关上,叶雪尽看着吴蝴:“你可以说了。”

    吴蝴深吸两口气,整理了一番思绪,初时讲得磕磕绊绊,后来逐渐就顺畅了。

    “臣女秋日里…做了一个梦…梦见……”

    那一日是中秋,她刚定下婚期,夜里贪了几杯酒,就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她梦到爹爹说什么和安长公主被贬了,梦到自己的未婚夫强抢民女。

    起初,她没在意,只当是自己喝多了,胡思乱想。

    直到爹爹真的说起和安长公主被贬之事。

    她震惊不已,便命人暗中调查,竟撞破了未婚夫强抢民女之事。

    那一刻,她慌了,因为她发现梦里的一切都能应验,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未来的路。

    再后来,她梦到流放队伍抵达陌阳城,梦到贵妃带着圣旨前来,亲手将驸马折磨致死。

    因为和安长公主死在了流放路上,还是被驸马害死的。

    她恐慌不已,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本能地求助爹娘。

    可爹爹却告诉她,和安殿下没有死,且去了西南,很快就会途经陌阳城,说那只是一个梦。

    很快也正如爹爹所言,流放队伍抵达陌阳城的时候,和安长公主确实好好地活着。

    吴蝴又吃不准了,难道这梦时灵时不灵?

    可是流放队伍离开陌阳城后,她又开始做梦了,还夜夜不得安宁,反反复复地做着相差无几的梦。

    她看到了驸马,死状可怖的驸马,看到爹爹说驸马是为人所迫,是个可怜人,还悄悄命人给驸马收了尸。

    后来,西南的曹州乱了,羊州城也乱了。

    两边都想吃下陌阳城,曹州那边来了一个姓齐的女子,那人说服了爹爹,答应与曹州结盟共同抵御羊州。

    可羊州有黑火药,用不完的黑火药,羊州势不可挡。

    陌阳城和西南的曹州都沦陷了,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吴蝴想到梦中的场景,泪水无知无觉地流下来:“爹娘死了,我也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她怕梦里的一切都会成真,她又求助爹娘,爹娘却认为她病了,大夫还说她这是疯症。

    可她梦到的事还在一一应验着,她明明没有疯。

    除了和安长公主,和安长公主没有死,贵妃也没有来杀驸马。

    “殿下,臣女本不该信那些莫名的梦,但臣女实在是怕。”

    惊觉和安长公主是唯一的变数,吴蝴再也不敢犹豫,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和安长公主就是破局的关键。

    所以,偷偷来到羊州,好在运气不错。

    她今日刚进城,正想打听公主的下落,就看到了驸马。

    梦里的驸马死状极惨,也让她记住了云池的脸。

    吴蝴说完,又惊又怕地歪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长公主会不会信她,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只能做到这里了。

    叶雪尽垂眸看着她,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你所看到的那个从曹州而来,说服你爹爹结盟的齐姓女子,可是方才站在本宫身边的军师,齐明烟。”

    吴蝴猛地睁开眼睛:“是,就是她。”

    叶雪尽攥了攥手指:“你梦到驸马死了,是不是军师也死了?”

    甚至也死得很惨,所以在看向云池和齐明烟时,才会面露惧怕。

    因为她在梦中看到了那两人的死状。

    吴蝴忙不迭地答道:“是,她被羊州王朱厌杀了祭旗,尸首吊在了城门上。”

    她两眼瞪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雪尽,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殿下这么问,是信她了吧,没把她当疯子!

    叶雪尽沉沉呼出一口气,弯腰给她松绑。

    “坐下说吧,本宫把驸马和军师也叫进来,如何?”

    吴蝴一时迟疑:“梦里,贵妃说,是驸马害死了殿下。”

    叶雪尽淡淡笑了:“本宫还活着,本宫之所以活着,便是因为驸马鼎力相助。”

    吴蝴愣了愣,面上忐忑起来。

    是这样没错,她的梦里,只有这件事没有应验。

    见她不吭声,叶雪尽走到门前,推开门:“驸马,军师。”

    云池和叶雪尽闻言,一起走了进来,十松仍旧抱着刀守在门外。

    叶雪尽看了眼情绪还没有平复的吴蝴,先把方才听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听罢她的话,齐明烟难掩诧异:“此话当真,除了殿下与驸马还活着,其余的事都应验了?朱厌还成了羊州王?”

    吴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极其认真地点头道:“千真万确,除了殿下和驸马,其余的事都应验了,梦里,西南的曹州是在腊月里反的,羊州也是。”

    眼下已经进了十一月,眼瞅着就要到腊月了。

    齐明烟又去看叶雪尽:“殿下以为呢?”

    叶雪尽眼底犹豫,她也说不准,但万一呢?

    “本宫想着,且先看看。”

    她不认为吴蝴是在撒谎,但她也不全然相信梦境之说。

    叶雪尽心有疑虑,视线扫到云池,不由问了句:“驸马怎么看?”

    云池却似是在出神,没有任何反应。

    “驸马?”

    “嗯?你们继续说。”云池随口一答,紧接着便握住了叶雪尽的手,手指无意识地用力,“你…我有话要跟你说,单独说。”

    齐明烟见状,忙躬身退下。

    吴蝴后知后觉地起身,也跟了出去。

    云池这才回神一般,压低声音道:“吴蝴梦到的那些事,应该都是真的,当务之急是黑火药,那玩意太危险,定然是朱厌私留的后手,我们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叶雪尽回握她的手,指尖亦有些用力:“驸马因何判定吴蝴的梦都是真的?”

    她的语调很轻,语速也慢,眸光却紧紧地落在云池的脸上。

    云池面色一僵,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总之,你信我,你不信我吗?”

    那些话哪里是梦,分明是原本的剧情。

    她虽然只是听表妹提起,但大方向上应该没差。

    那也就意味着,朱厌手里有大量的火药。

    叶雪尽定定地看着她,忽而一笑:“本宫自是信驸马的。”

    她从来不怀疑云池,她只是有些不安。

    她心里不安的是,她的驸马有太多事瞒着她,时至今日仍不愿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