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被戚月白称为酒组织, 使用酒名为代号的非法组织其实是一个国际犯罪组织,总部在日本,就像一颗根系发达的千年古树, 组织在这个国家的地下世界、灰色产业、经济、甚至政治根盘蒂结。

    除了横滨。

    横滨是块肥肉。

    可惜已经被土生土长的蛇们瓜分殆尽,那些恶棍虽然内部争的你死我活, 但在面对外来组织时,他们只有一个方针——合作, 先把外地人赶出去。

    这让组织很不满。

    于是他们趁着五千亿让横滨这块难啃的骨头出现裂缝时, 派出了苏格兰威士忌来浑水摸鱼, 以此分一杯羹。

    组织选择的切入点是横滨五大组织之一的圣天锡杖。

    原因很简单, 圣天锡杖的现任圣主是个蠢货。

    这不, 只是略微挑拨,他就派出手下的两位异能者,去执行组织提出的栽赃计划。

    虽然中途出了一点意外——但这仅是对圣天锡杖的现任圣主而言的意外, 组织没有吃一点亏,反而能更轻松的去渗透圣天锡杖,失去了两个部下的圣主犹如惊弓之鸟,轻易透露出了重要情报。

    他打算牺牲一名叫‘蠹龙’的部下, 以此钓出潜藏在组织内的反叛力量。

    场地是政府为了平息抗争举办的晚宴。

    于是诸伏景光来了,因为组织对分裂圣天锡杖,然后将其吞噬殆尽,彻底介入横滨很感兴趣,他不会放过今晚这么好的探听机会。

    当然苏格兰威士忌没想到的是, 他遇到了熟人。

    看着眼前目光清澈的少年, 诸伏景光将复杂藏在眼底。

    他并未搭理那句‘绿川先生’,俯身一一介绍手中托盘的甜点。

    “您的松露摩卡生巧蛋糕、修女泡芙和布列塔尼松饼。”

    诸伏景光穿着修身的燕尾服,蜂腰猿背, 清瘦而不失力量感。

    他从容且专业的介绍着每道甜品的来历。

    “生巧采用西非的可可……蓝米吉的淡奶油……”

    戚月白对诸伏景光假装不认识他没什么意见,因为就目前而言,比起搞懂这位大佬乔装打扮潜入官商勾结宴是何居心,显然还是炫饭更重要。

    奶油融化就不好吃了。

    精致小巧的生巧蛋糕点缀了新鲜草莓片,一大一小两个泡芙摞在一起,看起来像极了穿着罩袍的胖胖修女,金黄的松饼曲奇看着就酥香四溢,散发着浓郁的黄油香气。

    “……布列塔尼地区的优质海盐黄油……”

    戚月白咬着叉子尖尖。

    叽里呱啦说什么呢,能吃了吗?

    诸伏景光眼底藏了几分笑意,他自作主张砍掉一大段修饰格调的解说词,将甜品依次摆于戚月白桌前。

    “请享用。”

    戚月白瞬间高兴了,他弯弯眸。

    “谢谢。”

    没再叫什么‘绿川先生’,戚月白从口袋里递出两张万元钞票做小费。

    那是蝮蛇先前塞给他的,别说,一掷千金掷的还不是自己钱,这感觉就是爽。

    诸伏景光接过,也表现的很高兴,道谢后,便退下了。

    戚月白没刻意掩盖自己的好奇,低头咬了一大口松饼后,便直勾勾的盯着诸伏景光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一拐弯,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专心干饭。

    蝮蛇没骗他,今晚主厨团队的水平相当不错。

    除了生巧和奶油太甜这种不算甜品本身毛病的小问题外,这顿晚餐戚月白吃的还算愉快。

    更棒的是,他在吃饱后才收到了蝮蛇的短信,告诉他蠹龙入场了。

    最后以一杯石榴汁收尾,戚月白抽出餐纸擦擦嘴。

    吃饱喝足,可以上路……呸呸呸,口孽。

    可以干活了。

    戚月白很自然的起身,假意询问侍者洗手间位置后,从侧门离开了主会场。

    那道从他用餐中途就出现的被注视感也随之消失。

    侧门外的长廊围绕主会场修建,是一条能看见外面花园的全景玻璃窗通道,此时正值花卉争奇斗艳之季,被侍奉良好的花朵在特意装点的夜灯的照耀下十分漂亮。

    戚月白边欣景,便伸手摸摸肚子,是饱的。

    但问问灵魂,却还饿着,并且渴求一盘茄丝炒肉。

    盖在刚蒸出来的热气腾腾的大米饭上,用筷子叠一起塞嘴里。

    他绝望的从手腕上退下绿檀串珠,转两圈,假装自己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戒荤腥。

    炒辣椒好像也不是不行?

    “……”

    绿檀被盘的更快了。

    走了一段,玻璃窗消失,进入室内,是一条与进场通道同为暗色系的长廊,大概也是围着主会场修建的便捷通道,暖金的暗灯让整个空间显得沉静肃穆,两侧有门通往不知何处。

    然而有幸在宴会打过工的戚月白满脑子都是:

    这么多光线死角,不扫地也不会被客人发现吧?

    都说有钱人最爱买的是空间。

    这话还真不错。

    但有钱人不会尿急吗?

    戚月白本来不想找洗手间的,但走了半天,拐了一堆弯,出现在眼前的却只有新走廊时,他麻了。

    这条道与先前几条都不同,狭长的空间两侧没有进口,只在百米外的尽头有个出口,好在通道够宽,足有三层楼高的半球形顶部还绘制了彩色壁画,不会让人感觉到过于压抑偪仄。

    此处早已远离主会场的喧嚣热闹,连音乐都没有,只有戚月白盘弄绿檀偶尔会弄出些许‘咔哒’声。

    但戚月白能感觉到,就在他转过这一道弯的瞬间,那股熟悉的窥视感就又出现了。

    他停下脚步,大致扫了眼周围。

    墙边挂的都是些装饰画,没有监控。

    好地方。

    蝮蛇说蠹龙的异能与毒虫有关,那这里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战场。

    戚月白握住掌心的绿檀,靠在拐角视野盲区的墙边,神色莫测。

    刚走了一遭,他心中大概有数。

    上一个汇入此处的入口,大约二十多米。

    默数十几个数后,戚月白深吸一口气,自胸前一抓,数百条细如发丝的金线从金牡丹上分裂出,随时准备依照主人的意志发动,随后向身侧迈出一步,直面跟踪者。

    “我早就发现你……嗯?”

    面前走廊空无一人,哪有什么跟踪者。

    戚月白皱眉。

    刚才的感觉是有人路过?

    怎么可能。

    歌声大幅度提升了他的身体素质,毫不夸张的说,他连注视他的视线来自哪个方向都能揪出来。

    但眼前的确是没人。

    难不成是他压力太大,幻觉了?

    不然人总不能飞……等等。

    异能都存在了,飞有什么不可能的?

    戚月白面色一变,连忙仰头去看视野盲区的穹顶。

    已经晚了。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套从天而降的掌法。

    简述一下,就是一个冒着红光的大黑耗子从天花板掉下来给了他一计手刀。

    ……什么火云邪神?

    *

    戚月白盯着眼前枝繁叶茂的树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又做梦了。

    或者说,是又闯进了小茶野先祖的梦境。

    还是上次那个庭院,数量繁多的花草长势喜人,不受拘束的形成一片葱郁汪洋。

    梦境的主人似乎在休憩,他背靠着大树,将戚月白的视野限制在大片的树荫下,身前,还摆了把与七弦琴相似又不同的卧弹乐器,一本泛黄的琴谱被压在琴下露出一角。

    无论是琴,还是琴谱,都散发着有若实质的紫色雾气。

    负面情绪附魔?

    【你又来了】

    小茶野先祖闪亮登场,当然,只闻其声,因为他的声音是直接从戚月白脑海中传出的。

    戚月白无奈苦笑:“我也不想啊。”

    他又不是故意被人打晕的。况且入梦本身也没什么规律。

    【这并不奇怪】小茶野先祖倒是冷静:【虽然你的灵魂特殊,能在与我共用一具躯体时保持清醒,但毕竟只是个人类,所以在意识薄弱时偶尔被我占了上风,很正常】

    戚月白没敢回话。

    毕竟说白了,他们都是占了原身身体的不速之客。

    这念头一闪而过,但似乎还是被小茶野先祖捕捉到了:【我们不一样】

    物种不一样?

    但显然小茶野先祖并不想解答这个问题,回应戚月白的是沉默。

    戚月白识时务的果断闭嘴。

    但好不容易能见到小茶野先祖一次,他不想浪费,抓紧问道。

    “可以请教您一点点问题吗?”

    小茶野先祖不是个喜欢走程序的人,所以他直接跳过问答程序回答了。

    【我的术式「箴曲」,是我以祭祀山川自然之曲为基底创造的咒术,可以唤醒人性中的纯粹,因为咒术借用了自然之力,所以人在靠近我时会感到置身自然中的舒适与放松】

    听着自己的猜测一一被证实,戚月白有种押题押对了的快乐。

    “所以能治疗他人是因为什么?”他发散思维:“植物的生命力吗。”

    歌声改造了他的身体。

    四舍五入就是熊的力量、豹的速度、鹰的眼睛……

    【那是反转术式,将负能量的咒术相乘,产生正能量,达到治疗的目的的一种咒术手段】小茶野先祖直接以新名词打断某人的胡思乱想:【与「箴曲」无关,任何咒术师都可以使用】

    戚月白:O.o

    【还有,中了我术式的人只会出现不可逆的精神损伤,我不是什么爱好渡化众生的大师】小茶野先祖幽幽道:【之所以会出现什么‘跪地结算环节’,是因为你】

    曾经心里一闪而过的牢骚被点破,戚月白心虚的咳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

    “我?”

    【你的灵魂独特,是它改变了刻入你体内的术式】

    更符合他戚月白实际的特色社会主义术式是吧。

    难怪吉田等人的表现那么眼熟呢,什么顿悟,那不就是摆烂吗。

    小茶野先祖批量制造傻子,他手工制造咸鱼?

    货不对板,图片仅供参考,差评。

    【那是因为你太弱了,实力连两面宿傩的指甲盖都不如】小茶野先祖嫌弃道。

    戚月白:!

    怎么还人身攻……

    【我是千年前的特级咒灵,作为我的受□□,你可以用我的术式,自然也可以用我的咒力,结果空守宝库而不得其惠,这还不叫弱小吗】

    ……攻鸡打鸣是一种自然规律。

    戚月白小声逼逼:“你倒是教我怎么用咒术啊。”

    是他想走哪哪恐怖袭击,跟个小手办一样被掳来掳去的吗?

    而且,他已经很棒了,自己琢磨出怎么用「箴曲」……

    【不够】小茶野先祖的声音平静,带着某种道不明的苍古,他点明戚月白内心渴望:【告诉你也无妨,你若想摆脱我干干净净回国,就努力杀了两面宿傩,除掉他,我自然会解咒消失】

    小茶野先祖能知道他心中所想,戚月白自然也能隐约窥视到他的一二想法。

    因此,他知道小茶野先祖口中的‘两面宿傩’就是那个千年老登。

    想起梦中老登以一敌千的雄姿,戚月白沉默。

    他只是个玩7K7K都要搜无敌版爽一爽的废物,一个个的,能不能放过他。

    主线任务还没苗头,隐藏副本就别插队了行吗?

    “有其他方案吗?”戚月白试图挣扎一下:“我杀两面宿傩,确定吗?”

    小茶野先祖的回答是把戚月白踢出梦境。

    再有意识,唯有一缕滔天恨意遗留于脑海中,愈烧愈烈。

    那是对两面宿傩的恨,浓稠糜烂到化作满池淤泥,将人淹没,窒息,永不超生,几乎要搅碎戚月白的意识。

    戚月白宕机了很久才拼回自己的脑子,却没第一时间睁开眼。

    因为萦绕在心底,久久不散的那股负面情绪,给他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

    是小茶野先祖提到过的,由负面情绪组成的咒力?

    戚月白尝试去抓,那股力量却像轻烟一样飘忽不定,一伸手就散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

    如果小茶野先祖的负面情绪来源是对两面宿傩的恨,那也太为难他了!

    他现在连两面宿傩是人是狗都不知道!

    结果戚月白气愤的咒骂了两面宿傩时,竟触摸到了一点感觉。

    无语还可以这样的同时,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处境是被人偷袭昏迷。

    但周围怎么那么安静?

    还有他为什么……躺在床上?

    脑后枕着柔软的枕头,还有人贴心给他盖了被子。

    这么优待俘虏吗?

    戚月白睡不下去了,掀开被子就是一个垂死梦中惊坐起,然后错愕发现。

    这里是……他大学寝室?

    上床下桌,略显陈旧的风扇,独属于老校区怎么都扫不干净的水泥地面,甚至室友犯神经硬要贴在发黄的腻子墙上的穿着纸尿裤的大胖娃娃海报都被完美复刻。

    外面大概刚下过雨,天气阴沉沉的,照的室内更加昏暗模糊,是很适合睡觉的氛围。

    一转头,能看见对床的粉色Hello Kitty床上四件套,和大胖娃娃属于同一个主人,他们宿舍的老幺。

    梦?

    戚月白爬下床,看着属于自己的桌子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众星捧月着电脑,他拿起在校外亲手DIY的柿柿如意陶瓷摆件,刚清醒一点的脑子又被巨大的恍惚和不真实感充斥。

    现在是梦,还是诸多过往……都是梦?

    “你醒啦?你刚刚好像做噩梦了,一直在说什么咒灵、黑手党、两面宿傩、邪恶宗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我们是大学生啊,你一定是食堂里的干锅鸡、黄焖鸡、茶香鸡、鸡公煲、汽锅鸡、鸡柳、椒麻鸡、鸡排饭、鸡叉骨、炸鸡吃多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晚上去吃合成肉自助吧。”

    戚月白:“……”

    被支配的超现实虚无主义的荒诞感瞬间被驱散,随之而来的是荒谬。

    他不管是谁把他弄到这鬼地方来的,但能不能别把他脑子里的抽象具现化?

    公开处刑吗。

    戚月白一脸不知道该无语还是该警惕的表情,从袖中抽出军刺,看清前方突然出现的东西后,更无语了。

    白色老头衫搭配大裤衩,脖子上顶着一颗熟悉的脑袋,五官处被橡皮在素描上擦过留下的痕迹似的东西遮盖住,影影绰绰,好像校园恐怖游戏中的NPC同学。

    “戚总,愣着干什么呢,真吃傻了?”

    眼前的‘人’笑嘻嘻的发出属于他们家老幺的声音。

    戚月白默默后退一步,手上军刺尖迅速擦过老幺咽喉,像穿过一片飘渺的云。

    是虚影?

    结果老幺像没看见闪着寒光的军刺似的,笑着伸手锤了他一拳,一时不察,戚月白肩膀上传来真实触感。

    “合着你小子不说话,装黄鼠狼吓人呢?”

    戚月白皱眉,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东西,对他没有恶意……

    他没好气的一拳打回去,这次打了个实:“那还不叩首拜见你黄太爷。”

    但差了半秒送上去的军刺,却又落了个空。

    “呦呵,大爷您吉祥。”老幺乐了,虚虚摆了个不伦不类的叩见手势,腰杆笔直:“得了,戚总,这么精神,难怪能拿下大公司offer,天选牛马之王啊。”

    竟然是这个时间节点?

    戚月白眯了眯眼,撇到屋里没人的两个空床位,突然想起什么。

    “老幺,你不该陪老二去相亲了吗,一大早就出门了,怎么会出现在寝室?”

    “三儿,你睡懵了,我是老大啊。”

    室友歪了下脑袋,须臾间,那张属于宿舍老幺的国字脸便变成了宿舍老大的长脸,声音、体型也一同产生变化。

    他笑眯眯开口:“知道你和老幺亲,但宠妾灭妻可是要蹲大牢的。”

    戚月白脸色阴沉下来,他突然有个不妙的想法,于是开口。

    “老大,你不是去帮导员整档案了吗?”

    话音落下,眼前的老大消失了。

    没有任何前兆,只是一眨眼,就像游戏里被删除的bug一样,无影无踪。

    “草。”戚月白被吓了一跳,迅速环视一圈,抓着军刺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发白,看着空空如也的寝室,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来把他弄到这鬼地方的东西只能粗略读取他的记忆。

    因为拿到offer那天,他太兴奋,压根没注意到老大在不在宿舍,又去干了什么。

    略微思索过后,戚月白试探着开口。

    “我的抽屉里有四级真题。”

    说完,他拉开抽屉,果断里面安静的躺着几本眼熟的册子。

    但事实是,戚月白考完就把书卖学弟了。

    这玩意不是按他记忆来的吧?

    “四级真题下压着一把枪。”

    说完,他掀开练习册,下面什么都没有。

    因为不合理?

    戚月白把书盖上,重新设定:“四级真题下压着一百块钱。”

    再次挪开,鲜红的票子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了。

    戚月白沉思片刻。

    半晌,他像整理调查问卷一样将一沓厚重如砖的钞票創齐,脚边落落一堆宝石黄金、手办周边,甚至还有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古董名画,几乎铺满寝室地板,它们都是从抽屉里掏出来的。

    甚至,熟悉的蓝白配色的机械胖子抓着铜锣烧上下挥手。

    “ここはどこだ、のび太!”

    戚月白陷入沉默。

    所以,枪不合理,这些玩意就合理了吗?

    而且他怎么感觉……这个空间在讨好他呢?

    因为这抽屉什么都能开出来,除了枪、匕首、水果刀,甚至萝卜刀都被列入违禁。

    因为是带了攻击和不友好意味的物品?

    但他许愿离开这里却没得到回应啊。这是想他好,还是不想?

    事态发展太魔幻,戚月白百思不得其解。

    捋一下哈。

    他钓鱼失败,不仅没见到蠹龙一根毛,还被一黑漆漆的东西袭击,醒来后没被大刑伺候就算了,反而被当未成年保护起来了?

    戚月白没忍住看了好几眼桌上钞票上笑的和蔼的伟人,痛心疾首。

    乱臣贼子安敢乱朕道心!

    这念头刚起,戚月白刚搞齐整的票子便一把炸开,随后天女散花般洋洋洒洒落下,下了场世上最美好的雨景。

    戚月白:???

    他问号还没扣完,就发现自己是冤枉了空间。

    因为这场钞票雨其实是地板被暴力破开,桌子向上产生的冲力导致。

    戚月白迅速后退,看着地面像被掰碎的巧克力一样从中间裂开一条黝黑的深缝。

    “咿——”

    地下突然传来什么声音。

    像有人在吊嗓子。

    戚月白眼睁睁看着地缝越开越大,床、桌椅,还有方才他辛辛苦苦从抽屉里掏出来的东西,包括蓝白胖子在内大半都喂了土地神,他攥着唯一带进来的武器军刺,满脑子都是——

    我是谁,弱小无辜又可怜的我为什么会被卷进这场诸神之战。

    要不他还是自杀重开吧。

    “咿——咿——咿——”

    一圈圈回音套在一起,让那道愈来愈近的戏腔显得失真。

    好在裂缝的蔓延在剥夺戚月白最后的落脚点前停止了,让他免于梦想成真。

    戚月白看了眼脚下,心有余悸。

    莫约一分米的生存空间,鞋尖悬空下方就是黑黝黝不见底的深渊。

    最诡异的是,裂缝两侧,竟然是层层叠叠的红砖块。

    这间扮演了大学男寝的房子,竟然是成千上万的砖摞起的实心中,唯一的空缺。

    像是,被血肉塞满的巨兽的心房。

    虽然不合时宜,但cos壁虎的戚月白还是想起一位故人。

    好像是叫疯狂的麦(文明你我他)吧。

    但他现在这情况好像更符合普罗米修斯。

    胡思乱想着,自地下传来的戏腔终于迎来了尾音。

    “咿——呀!”

    戚月白愣愣仰头,看那道‘破土而出’的人影悬在半空。

    猴……猴王出世?

    *

    不是猴王。

    是一个陌生少年。

    戴了一顶黑色礼帽,压住内梢微卷的橘红短发,个子不高,三白的眼睛偏凌厉,精致甜美的五官又中和了这份凶狠,看起来与戚月白同为高中生,当然是不良的类型。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一身着装黑漆漆的,周身还围绕了难以言说的红色光辉。

    是突然袭击他那个大黑蝙蝠!

    虽然歌声的修复力超绝,但戚月白总觉得后颈有点幻痛,没忍住揉了一把。

    大黑啊不,那少年撇了他一眼,钴蓝眼瞳中有戾气,有傲慢,就是没有无措。

    “是你,叫小茶野是吧。”

    戚月白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我是小茶野月白,你是?”

    “中原中也。”

    戚月白瞳孔一缩,很快便若无其事的点点头,算打招呼。

    “那么,中原君,你知道这是哪吗?”

    “你也不知道吗。”中原中也有些烦躁,他漂浮在空中,形象略显狼狈,披在肩上的黑色大衣有明显破损,脸颊处还有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像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他并没有在乎戚月白的反应,毕竟在横滨,知道他的名字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戚月白见没被怀疑,暗自松了口气:“那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吗?我当时什么都看见。”

    “正常走路,然后下一步就到这个鬼地方来了。”中原中也双手抱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戚月白:“扛着你。”

    显然,他对粉饰太平不感兴趣。

    “……”

    如此坦诚,这下给戚月白整不会了。

    但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中原中也此举的目的。

    他在怀疑戚月白和这地方有关系。

    无他,除了落脚点有些狭隘外,他看起来实在太滋润了,不像遇到危险的样子。

    但是,抗吗?

    戚月白暗戳戳看了眼中原中也的身高,然后被抓包,对方狠狠瞪了他一眼。

    “咳。”

    净身高一米七几的黑发少年讪讪收回视线,举起一根手指,比了个暂停的动作。

    “其他的可以先忽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该怎么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合作。”

    “可以。”受害者提出和解,肇事者当然没什么意见,况且,他的任务就是把戚月白带回港口黑手党,自然不会放着他不管。

    见可以沟通,戚月白松了口气,开始提问细节,试图找点有用的东西。

    “你进这地方的时候,确定毫无征兆?”

    “没有。”

    “一点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中原中也也很懊恼,他驰骋横滨这么久,头一次吃这种莫名其妙的亏:“走着走着就莫名换了个地方,包括肩上的你也消失不见了,还是我发现头顶的天空是假的,才打到这地方来。”

    ……那还真是辛苦了。

    戚月白紧紧贴着墙,生怕一失足成失足少年。

    他可不会飞。

    “然后呢。”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你遇到了什么?”

    中原中也面色闪过一丝恼怒,显然不太想旧事重提。

    见他这样,戚月白反倒印证了心中猜测。

    这个空间就是在讨好他,而且舔的明目张胆。

    他突然想知道从砖缝里拽出一朵筋斗云的可能性。

    下一秒,戚月白脚下一软,脚下砖缝变成一团悬空的白云。

    戚月白:!

    中原中也反应更快,没等戚月白跌坐到云上,就拽住他衣领,把人向上一提。

    戚月白偷偷往下瞥。

    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一切敌人的糖衣炮弹。

    但,谁能拒绝筋斗云。

    踩一脚没关系的吧?

    中原中也却没给他试探的机会,操纵重力离那朵突然出现的东西远了点,粗略扫了眼被他炸的只剩墙皮的房间,着重在那张白胖娃娃海报上停了两秒,最后判断这里已经没法待人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吗。”

    他提溜了个比他还高的人一块飞,却丝毫不觉得吃力。

    这让戚月白想起波本情报中写的内容——操纵重力的异能者。

    感觉会很适合航空事业,建设月球基地什么的。

    中原中也:“我带你去下去看看,小心别死了。”

    “如果很危险的话,我也不是那么想看。”戚月白从心道:“还有,下去看看什么的,好不吉利。”

    他抽空想,好神奇。

    被拎着后衣领子,却一点窒息感都没有。

    四舍五入,就是他亲自在飞!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不下去难道还上去?”

    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那老旧风扇早被震掉,只剩一个基座。

    “你要想,也可以,用点力而已。”

    说着,他真挥出一拳,但看似薄弱的天花板却纹丝不动。

    中原中也皱了下眉:“如果说下面天空的强度是砖石,这里就是铁板,我带着你不好发力。”

    橘发少年四周看了眼已经被他拆干净的房间,又不放心把戚月白扔到那像极了陷阱的白色云团上。

    “如果要再往上打,我只能把你放到下面,但下面不安全,你一个人行吗?”

    戚月白看了眼被拆成空洞的地板:“……”

    一天天真是使不完的牛劲。

    他放弃挣扎:“我不行,还是一起下去吧。”

    “也好。”中原中也点头:“对了,你帮我治疗一下。”

    “我帮你治疗一下吧。”戚月白的声音和他同时响起:“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中原中也诧异的看他一眼:“你倒是胆子大。”

    “习惯了。”戚月白话语中带着一丝令人心疼的苦涩。

    他想回东京念高中,就得解决圣天锡杖和从眼前这位能一拳打出个东非小裂谷的猛人手里拿重要合同,想回国,就得解决两面宿傩和目前还是一团迷雾的酒组织。

    退一万步来讲,还有全新领域的高一高二高三的课业在等他。

    戚月白想,他熬到现在都没自杀,以后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中原中也只当他说的是作为治愈系异能者容易被各种组织盯上的事,生硬安慰道。

    “放心,等你加入了港口黑手党,boss一定会派亲卫保护你的。”

    戚月白惨淡一笑:“那还真是谢谢哦。”

    他抬手,反扣住中原中也的手腕,催动‘反转术式’。

    果然是车站惹下的祸端。

    就是不知道太宰治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了。

    不过派亲卫就免了吧,他已经有酒组织和圣天锡杖发的部下了,倒也不用再贪个港口黑手党的馈赠。

    历史和小说告诉我们,三姓家奴不是那么好当的。

    拐个大弯变成三家*奴就不好玩了。

    咳。

    还没等戚月白整理好乱七八糟的脑子,满血复活的中原中也就来了句:“抓好。”

    然后他削弱了身上的红光,两人在自然重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坠。

    戚月白:!!!

    不是,朋友!谁教你这么预警的!!

    无痛体验无营运资质,无安全保障,无保险理赔的三无跳楼机后,戚月白歇菜了。

    倒不是恐高,只是单纯的生无可恋。

    中原中也双手插兜,站在一边没什么诚意的道歉:“这样快一点。”

    戚月白:)

    看着趴在石头上半死不活的黑发少年,中原中也莫名有些心虚,毕竟对方又不是太宰治,他犯不上故意使坏,于是连忙开口解释:“我异能先前消耗过多,下面危机重重,不好浪费在赶路上,所以才急了点。”

    哦,原来不是想弄死他啊。

    戚月白露出个惨淡的笑容:“我没事。”

    他闭了闭眼:“就是有点晕车……我兜里有风油精,一会就好了。”

    一摸口袋,果然从中拿出一瓶风油精来。

    戚月白眸底闪过一丝暗色,拧开盖子,凑在鼻子下晃了一圈,但到底是这奇怪空间凭空变出的东西,他没敢真吸入什么气味,做完样子,便和中原中也说。

    “我好了。”

    此时,戚月白终于分出精神去观察周围环境。

    方才坠落时,借着中原中也身上发出的微弱红光和姣好的视力,他也看清了一点东西。

    有点像爱丽丝追逐兔子掉进的那口井,笔直下坠的数百米,两侧都是实心的红砖,唯有最下和最上别有天地。

    唯一的区别是,‘井’是被中原中也手动打通的。

    但这并不妨碍两方空间的完善。

    最下面的世界是一片被夜幕笼罩的森林。

    尽管天漏了个窟窿,但青色的夜与幽白的月光依旧与现实一般无二。

    这大概是一片人造林,树木高大整齐,有一条银白的轨道铺设在树木中间,每隔一段有黄色的路灯散出光芒。

    两人降落的地方,就在轨道不远处。

    “场景刷新了吗?”中原中也突然说了句奇怪的话,他的脸色并不好。

    戚月白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中原中也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我上去前,这里不是这样的。”

    “怎样?”戚月白问。

    中原中也卡壳了,他显然不想提及之前的事。

    “中原君。”戚月白忍住作死来句吆西的冲动,呼唤中原中也:“简单点告诉我可以吗,匿名概括一下也行,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集思广益,一起想破局离开这里的办法呀。”

    中原中也莫名觉得戚月白口音有点奇怪,但仔细听听,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跑神只是一瞬间,他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视线触及那双清澈干净的红色眼眸,心莫名软了半分。

    他终于开了口,娓娓道来。

    “我踏入这片空间后,回到了记忆的某个时刻。”

    “和这片森林一样?”戚月白追问:“类似梦境吗。”

    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点头:“有点像噩梦。”

    噩梦啊。

    戚月白摸了摸口袋里的风油精,他和中原中也的处境完全可以归结为‘美梦’和‘噩梦’的两个极端。

    心想事成,和梦魇再现?

    他又瞅了眼中原中也,对方在落入此处后,明显的焦躁了许多。

    “所以,后面会出现大逃杀环节吗。”

    “比那个更糟。”中原中也扶着额头:“那家伙根本不会给你逃的机会,他从来都是一击必杀。”

    戚月白沉默半秒:“比你还强啊。”

    他还以为徒手劈天已经很离谱了,结果强中更有强中手吗。

    这个一点也不唯物主义的世界,他真是够了。

    戚月白试探挣扎一下:“这里是幻境,假的也那么强?”

    “和真实的他一模一样,完全复刻。”中原中也苦笑:“上一个片段那时候,我也从他手中逃脱了,或者说是他放过了我,因为他那次的目的是除掉我重要的人而不是我,可这里……”

    他看了眼死寂的森林:“我必死无疑。”

    戚月白木了:“……那你现实中是怎么活下来的。”

    中原中也瞥他一眼:“现实中那时候,我身边的同伴可不是你。”

    戚月白懂了,他有自知之明,就他那几下子,在这种跨纬度的战斗中纯属累赘。

    但他试图让自己变得有用一点。

    “有没有可能,那个他,就是等一下我们要面对的记忆boss,他的力量来源是你的恐惧?”

    “没有可能。”中原中也否定:“那件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了,就算再重演一次,我也想不出比现实更完美的结局。”

    他是个很自信的人。

    这样的人有个特点,那就是不会为惨淡的过去而驻足回首分毫。

    他永远向前走,向前看。

    戚月白没辙了,原地蹲下:“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你让我想想……”

    “糟了。”中原中也突然抬头看向天空,刚才被他打破的那个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但他也不能飞起来再上去,毕竟上面的地板已经被拆干净了。

    戚月白仰头看在几秒内闭合完成的天空:“你还能再捅一次吗,万一上头会自我修复?”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我的精力是有限的,等一下还要战斗。”

    戚月白眨眼:“我能奶。”

    “异能受灵魂驱使。”中原中也说:“灵魂到达极限崩溃,异能是用不出来的,就算可以,上去又有什么用。”

    这说法真有意思。

    戚月白默默记下知识点。

    因为他记得小茶野先祖提到过,‘术式’是会被镌刻进肉///体的。

    那么理论上来讲,一个人是可以既有异能,又有术式的。

    只可惜他资质平平,就连术式都是借小茶野先祖才有的。

    想到小茶野先祖,如果是祂,肯定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戚月白薅了根杂草,思考现在让中原中也把自己打晕,寻求场外援助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算了吧,万一小茶野先祖突然想亲手报仇了呢。

    他悻悻打消念头,思考起自己仅有的底牌。

    ——【我是千年前的特级咒灵,作为我的受□□,你可以用我的术式,自然也可以用我的咒力】

    ——【空守宝库而不得其惠,还不弱吗】

    戚月白抬手,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指骨修长,指尖粉白,连薄茧都找不到,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型。

    使用咒力吗?

    那么,这片空间讨好他,是否是在忌惮,身为千年特级咒灵小茶野先祖受肉的他呢?

    狐假虎威吗……

    “来了!”中原中也沉声道。

    只见远处,银白色轨道上,列车像长蛇一样,轰鸣着开了过来。

    而列车正前方,同样在轨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站着的人。

    第23章

    书上说, 时间会疗愈一切。

    但书不会告诉你,伤痛不是倾盆暴雨,阳光一出便晒的了无踪迹, 而是相伴一生的潮湿。

    它可能在某个午后,在某次晚餐放下筷子后, 会在无比寻常的一次打开家门,却没有听到楼上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扰民派对的声音时骤然爆发, 让表面已经看不出腐烂的骨肉刺痛难忍。

    更何况, 那场让港口黑手党损失了二十几名异能者, 三百多名普通成员的战争, 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若换个亲历者, 怕是要日日午夜梦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在中原中也是个不会做梦的人。

    也因此,他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件事的种种。无论是其中的事,还是死去的人。

    但今日, 当时的场景却如穿越时空般重新浮现了。

    横滨毕竟是沿海城市,虽只是初秋,但夜晚的风力也不容小觑。

    中原中也抬手按住头上的帽子。

    那是一顶有帽檐的黑色圆礼帽,在帽子内, 有一圈特殊的虹色金属,价值万金。

    那是……那个人的‘遗物’。

    远处的列车发出‘呜呜’的笛声,离的愈发近了。

    而轨道上的那个人,在月色投下的一片影影绰绰中,轮廓也愈发清晰。

    橘红发丝翻飞, 中原中也脸上的焦躁愈发凝重。

    他并没有亲眼目睹这个情节的近景, 仅在战后,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复述。

    “那家伙当时就站在轨道中间,直面高速行驶的列车……”

    他亲身经历过的场景复刻已经将他搞的狼狈不堪, 那么在记忆中被不断拔高的,处于全盛时期的敌人,又该是怎样的不可战胜。

    而且就算打败了他又怎样,场景再刷新一次吗?

    这几乎是死局。

    而一边的戚月白,在试探这个空间。

    开出一朵红色小花和从泥土中挖出一颗珠子的要求都被满足后,他提出了更换场景的要求。

    这次,戚月白没有得到回应。

    他垂眸,视线落在那株花瓣鲜红的像鲜血的小花,抬手将它拔了出来。

    这完全是心绪烦闷时的下意识动作,却没想,那纤细白嫩的根部脱离土壤时,他察觉到一阵微弱的恐慌感,随手将花瓣碾碎,鲜红的花枝染红指腹后,那情绪更明显了。

    来自脚下。

    戚月白挑了下眉,凭着猜想,抬手按上覆盖了一层腐败落叶,潮湿微凉的地面。

    无数金色花丝从袖中探出,深深扎入泥土。

    轻轻闭上眼,回忆被小茶野先祖驱出梦境时心中残存的对两面宿傩的恨意。

    汲取自负面情绪的力量……

    虽然不会用咒力,但应该和小说中描述的修仙灵气差不多吧?

    在奇经八脉,四肢百骸游走几个周天,然后引气入体,筑基、金丹、元婴然后渡劫飞升……

    扯远了。

    但这套自创功法确实有用。

    将心中不属于自己的憎恶、恨意和恐惧汇聚于掌心,流入花丝,这股力量让花丝激动异常,就像干枯了整个旱季的植物根系发现水源,爆炸性的癫狂生长,刹那间便扩散出百米之广。

    虽然戚月白不是很清楚自己具体在干什么。

    但明显有东西害怕了。

    戚月白感觉到一股清晰的意志从掌下的大地传来。

    它在求饶,它说:‘大人,放过我,我愿与您共享血食。’

    血食?

    戚月白仰头看前面精神紧绷的中原中也,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浑身紧绷的看着不远处。

    轨道上那人背对着他们,像被人恶作剧扎在轨道上的稻草人,一动不动。

    但列车的速度极快,须臾间,两者之间相距只剩几十米,列车驾驶员也终于发现了这位不要命的客人。

    车轮急刹,在轨道上摩擦出金属制的火花。

    但已经来不及了。

    列车狠狠撞到了那个人——

    就像撞到了一座山,车头猛烈变形,整辆车像被人凭空拎起甩飞的大蛇,车厢弹出轨道,压到一片树木。

    那个人非但毫发无伤,还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着燃气熊熊烈火的车厢走去。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攻击,将‘枪林弹雨’这个词具像化的子弹,大口径的迫击炮,突然出现的鬼魅一般拿着剑的人偶、突然变成液体排山倒海而来的大地和树木、冰冻、会爆炸的漂浮的花瓣,如劣质电影的特效一样出现,向目标火力全开。

    那个人——拥有一头金发,头戴与中原中也头顶款式相同的黑色礼帽的男人,像跳舞一样躲避着。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中原中也记忆中的敌人?

    尽管已经对这个不适合普通人类生存的世界绝望了,但戚月白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淡然,他不再去看远处树林中完全超乎他认知的对战,讥讽道。

    “用他已经克服过的困境去对付他?”

    ‘嘿嘿,人类的精力有限,我的领域可没有’

    换句话来说,就算中原中也战胜了眼前的敌人,那这空间也只需要将场景重制一遍罢了,再击败,再重制,再强的人,都会有力竭的时候。

    领域……

    戚月白按在地上的手用力收拢,花丝在土地各处散开后,他掌心的触感就已经不是单纯的泥土,而是生肉一般的柔软湿滑,像抓住了一颗腐烂的心脏。

    手下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但他是我的猎物。”少年的声音在夜色中仿佛薄絮,微风一吹就散,听不出情绪,却也让人琢磨不透。

    这次,顺着花丝传递来的情绪更加丰富,包括恐惧、迟疑、恨和贪婪。

    ‘大人,他是人类,您何苦陪人类嬉闹呢。’

    对方像馋中原中也一样也对他垂涎欲滴,但又忌惮背后可能存在的老虎,或者,是在疑虑他到底是披着狐狸皮的老虎,还是扯着虎皮的狐狸。

    在戚月白眼中,他踩踏的已经不是一片覆盖着落叶的普通土地,而是冒出无数紫色雾气的,怪物的肉身。

    不,哪里是什么雾气,那是燃烧的火焰,浓郁到宛若实质的负面情绪。

    身上的唐装被风吹起衣摆,那金色牡丹也在夜色中显得愈发耀目,似乎是一朵独立的盛开的花。

    戚月白轻启唇:“领域展开——【寝惚堕……”

    这次下方传递而来的情绪纯正了很多。

    只有极致的恐惧。

    ‘别!不要!’它尖叫,试图打断戚月白:‘我错了,大人,我投降!放过我吧!’

    戚月白哪会用什么领域展开,他纯是加大咒力输出,然后模仿梦中小茶野先祖的语调。

    能用在与两面宿傩的对战中的招式,多少也得是个二技能吧。

    赌对了。

    少年勾勾唇角,眼底却没多少笑意。

    “好啊,我玩的很开心,不想结束这场游戏,所以请你让我们合理的出去,好吗?”

    他单独加重了‘合理’一词,显得倒像个玩心重的疯子了。

    ‘好,好!’它哪敢说不好,完全被领域展开吓破了胆:‘但是,大人,仁慈的大人……没有办法啊……’

    ‘我是从人类对梦境的恐惧中诞生的特级咒灵,梦本就瞬息万变,所以就算我是生得领域的主人,也没法完全掌控已经生成的梦魇世界,只能耗死猎物后再享用。’

    戚月白轻轻拍去掌心残留的碎屑。

    “我不要借口,我要的是方案。”他没什么诚意的笑笑:“你懂吗?”

    花丝虽被断在地下,咒力却没停止供给,地下花丝如潮水般不断扩散,如捕食的触须,将地下搅的天翻地覆。

    那东西简直快哭了:‘可想破除已经成型的世界,只有宿主死亡这一条路啊,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啊!’

    戚月白从地上薅了根颤颤巍巍的小草,灵活应用名人名言。

    “多找找自己原因好吗,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到底有没有认真修炼。”

    ‘失忆,让宿主失忆也可以!’它尖叫:‘否则梦魇郁结于心,只要还存在于记忆,就永不崩塌!’

    “你在和谁说话。”前方传来中原中也的声音:“地上有虫子吗?你老盯着地面看什么呢。”

    戚月白:“……”

    他面无表情抬头:“腿麻了,我在让死腿别麻。”

    中原中也扯扯嘴角,没说话。

    一双钴蓝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盯着蹲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像黑夜中飘出的两团鬼火,凛冽冷厉,带着杀意。

    显然,他又开始怀疑戚月白了。

    戚月白被看的有点慌,他提醒:“中原君,是你绑架了我。”

    “嗯。”这个中原中也无可置否:“然后呢?”

    “你就没点连累无辜花朵的愧疚吗?”戚月白睁大眼:“我走路走的好好的!”

    中原中也言简意骇:“我是黑手党。”

    “……”戚月白抓抓头发:“我和这个空间无关,但我刚刚确实是在与这个空间的主人交流。”

    中原中也神色一凝:“怎么离开这里?”

    “你死了,这个世界自会崩塌。”戚月白直言不讳,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坦白会被隐瞒效果好得多。

    果然,中原中也没有生气,他情绪很稳定的问出下一个问题。

    “还有吗?”

    戚月白心情好了些,他喜欢和聪明人交流。

    “你失忆也可以,因为这个世界是建立在你记忆之上的。”

    中原中也扯了下嘴角:“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失忆?

    难道要他一头撞在树上吗?

    “还有一个办法。”戚月白想站起来,但发现腿真的蹲麻了,于是稍显尴尬的直接原地坐下:“你相信我吗?”

    “不信。”中原中也没有丝毫犹豫。

    “……我想也是。”戚月白抓抓头发,然后动作一滞,指向前方:“那是什么?”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场五颜六色的混战不知何时结束了,而终结他们的是那个人——

    橘发少年目光晦暗:“暗杀王魏尔伦,和我一样的重力操控者,那是他的‘兽性’状态。”

    说到一半,他突然皱起眉。

    “你听见了吗?”

    “听什么?”戚月白仰头看他,夜间影影绰绰的灯光下,那双殷红的眸子依旧如宝石般纯亮。

    “歌声。”中原中也皱眉。

    因为周围太吵了,他也拿不准。

    戚月白见他坚持,抬起一只手罩在耳边,仔细听起来。

    空气中的声音是魏尔伦的大笑声,那声音与人类相差甚远,更像雷劈开天空,山石崩裂的尖啸,能唤起人心中的恐惧。

    半晌,黑发少年摇摇头,奇怪的看着中原中也:“哪有什么歌声。”

    被否决,中原中也烦躁的抓抓头发,他顾不上若隐若现的歌声,问道:“对了,你问我相不相信你干什么,你有出去的办法?”

    “有。”戚月白点头:“医学上有种治疗方法叫MECT治疗,也就是电痉挛治疗,通过电流刺激大脑,能达到短暂失忆的效果,人们通常用它来治疗严重的抑郁患者或者精神疾病,而心理学上有个理论叫做帕斯利卡理论,他是由俄罗斯著名心理医生帕斯莱卡.大货车夫斯基提出的。”

    中原中也皱眉:“不是帕斯利卡吗?”

    “哦,帕斯利卡,帕斯利卡,是我嘴瓢了。”戚月白手心出了一把冷汗:“这个理论诠释了人类为什么会同意参加MECT治疗,因为韦尼克失语症导致大脑中枢失衡,那么高速运转的机械进入黄龙江……”

    “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中原中也打断,千百次从生死危机中锻炼出的自觉让他本能察觉到异常,他近乎本能的朝戚月白攻去。

    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身子猛地一怔,伸出的手垂落,视线变得涣散。

    戚月白擦了把冷汗,终于上当了。

    再不中招,等这位猛士反应过来,他就得投胎回家连蓝牙了。

    “有没有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戚月白小心翼翼晃晃手,问一脸空白的橘发少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了?”

    “好困。”中原中也闭上眼,身体摇摇晃晃,看起来有点想倒头就睡的意思。

    “别困!”戚月白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要扑上去扒他眼皮:“什么感受,你倒是说啊。”

    怎么上两位话痨的让他肝疼,这位倒是沉默寡言起来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还饿。”

    “……不许饿。”

    “那累。”

    “也不许累!”戚月白心累,伸手比了个二:“这是几?”

    他对中原中也用术式是想破局,不是想弄傻他。

    中原中也幽幽道:“手。”

    戚月白:“……”

    别救了,直接火化吧。

    好在「箴曲」在大彻大悟这方面的效果确实不错。

    随着中原中也中术,周围的一切也迅速发展,土地成块飞向天空,空气像被火烤一样扭曲,成片成片挺拔的树木像遭遇的地震一样开始剧烈抖动,但也逃脱不了被连根抹除的命运。

    做这一切都不是别人,而是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空的橘发少年。

    他的面容模糊,却像神话中拯救一切的孙悟空一样,一出场就扫平了所有艰难沟壑。

    那场事故,发生在几个月前。

    有暗杀王之称的人造异能者魏尔伦找到了极有可能同为人造异能者的中原中也,并决心斩断‘同类’多余的羁绊,对中原中也身边的一系列人开展了暗杀,最后在中原中也及港口黑手党的围剿下,魏尔伦败北。

    世界崩塌了。

    周围的一切都像梦境的苏醒一样逐渐变得模糊,尽数泯灭于记忆深处。

    “好想流泪啊。”站在戚月白身旁的中原中也突然开口:“为什么会这样?”

    在支离破碎的世界里,他站在崩塌的中心,泪水悄然流了满面。

    中原中也鲜少有这样的情绪。

    哪怕是情况最糟的时候,也不会被软弱的眼泪支配了大脑。

    他只会大笑、愤怒、轻蔑、肆意,将一切挡在面前的敌人撕碎,大步向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数过往在脑中闪过,留下一串难言的悲伤。

    戚月白哪知道‘术式’又在抽什么风,他猜测:“呃……因为,你emo了吧?”

    中原中也眨眨眼,思绪有些迟钝,面上偶尔浮现出轻微的挣扎,但很快意识又被从小臂处缠上的花丝拖入泥沼。

    这小子是过年的猪吗,怎么那么难按。

    戚月白真想给他电池扣了,但也只能咬牙加大咒力输出,直接外放。

    担心烧坏中原中也的脑子,还唱几秒停几秒。

    为什么这么贴心?

    那当然是因为——

    “哥咱先别哭了,快把我抓起来!”脚下的大地晃的戚月白心肝疼,他死死拽住中原中也披着的大衣的袖子,生怕下一秒来个自由落体:“世界末日了哥!等会你眼泪要飘起来了!”

    大概是戚月白唤醒了中原中也一点本能。

    在周围彻底崩塌前夕,他用重力加固了两人脚下踩着的土地。

    几乎就在下一秒,周围的一切分崩离析,土地、石头、残缺的树木,乱七八糟的无规律漂浮着。

    ‘不可能!不可能!’

    它们崩溃的尖啸着,传达出主人的不可思议。

    ‘你做了什么,梦魇世界为什么突然崩塌!’

    ‘你不是特级咒灵,不是!我不相信!’

    有飓风骤起,将周围的一切卷起,形成急促的龙卷,朝着两人攻来。

    戚月白最早布置在地下的花丝起了作用,他抬手,成网状的金色细丝腾空而起,将攻击压成齑粉。

    但这只抵挡的态度更令背后者生疑,它深觉自己收了欺骗,怒气更甚,很快,周围浮动的碎砾便躁动起来。

    这么多石头砸过来,足以把戚月白砸成肉泥。

    但唯一能顶事的中原中也情绪稳定的可怕,他愣愣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戚月白试图解除‘术式’,但歌声稍一停歇,中原中也眼神就清明几分,随时要摆脱精神控制,周围的两块土地也‘啪’的拼接在了一起,大有下一秒要长回森林的架势。

    “……”

    傻着吧你。

    可中原中也能网易云,戚月白不能。

    他躲在橘发少年背后思考对策——因为他会本能用重力粉碎飞来的杂物。

    想解决事情其实很简单,领域展开就行了。

    但问题又来了,领域展开是什么?

    这个词在他生命中出现的次数甚至不到一只手。

    事情搞砸了他倒不会死,但这个秘密被人发现,才是真正生不如死的地狱开展吧。

    “领域展开……”戚月白轻声呢喃。

    弱小是最好的保护色。

    但如果他真的很弱,那就很尴尬了。

    ‘领域展开,领域展开,哈哈哈哈哈哈,你快使用领域展开啊!’

    碎叶翻飞,半截轨道狠狠插入汽车大小的土块,尖锐的嘲笑声响亮刺耳。

    如果用不出领域展开,会死的。

    会死吗?

    “领域展开——【寝惚堕物疾】”

    飓风停滞了一瞬,但在少年言语落下无应答后又嚣张起来。

    ‘你身上带了咒物吧?是特级的气味,香死了!我要吞了你!把你们一起吞掉!’

    「领域展开——【寝惚堕物疾】」

    陌生的男音不急不缓的响起,音调不高,却足够引人注目。

    顷刻间,周围的一切静止了,世界变得鸦雀无声。

    无尽的黑笼罩了目所能及的一切。

    或许那不是单纯的黑,而是粘稠的,像石油一样的物质,逐渐膨胀,侵占了每一寸空间。

    这里是一个,全封闭的陌生区域,是凭空构建而成的领域。

    小茶野先祖的生得领域——【寝惚堕物疾】的内部。

    仅存的,不受影响的区域,是在中间的一点点,一小块不规则的三角形土地上。

    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少年站立其上,单手结咒,发丝纷飞,附着在衣服上的金色牡丹向外盛开,形成一朵很漂亮的,让人一眼看见便发自内心感到无比轻松的花朵虚影,将他笼在花蕊中,也成了这份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眸中似乎流淌着名为悲天悯人的佛性。

    他的视线穿过黑暗,落在被浓稠的黑色物质死死粘住动弹不得的某个实体上。

    “从人类对梦境的恐惧中诞生的特级咒灵,杀人方法是让猎物在噩梦中死去,然后汲取恐惧和血肉,很新奇的术式呢。”

    ‘你真的是特级咒灵,之前都是在耍我!’梦境咒灵的愤怒和恐惧交织:“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吗?”少年模样的诅咒轻轻歪了下头:“是诞生自人类对两面宿傩的恐惧的咒灵?”

    说罢,他自己先笑了:“开玩笑的,事实是,我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变成特级咒灵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哦,倒是你,还是个咒胎吧,才出生不久就又要死去了,真可怜。”

    如果咒灵的负面情绪也能诞生咒灵,那么梦境咒灵应该能当场生个帮手出来。

    它简直恨死了眼前这个狡猾的陌生咒灵,但为了存活,开始讨饶,祈求对方能放过他。

    毕竟,有一击杀死它的能力,却直到被逼急了才动手,说明对方……脾气很好吧。

    ‘仁慈的大人,贤德的大人……’它搜罗着从被它纳入领域生吞的人类口中的求饶词汇,试图求的一线生机。

    小茶野先祖却没空听梦境咒灵的逼逼叨,他的更多注意力在被他强抢了身体控制权的戚月白身上。

    察觉到身体某处的异动,它用属于人类的柔软的手抚上那颗剧烈跳动着的心脏。

    “真是……”它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太有趣了。”

    区区软弱的人类灵魂,竟然能在与特级咒灵的争斗中占据上风。

    抬起一根手指将梦境咒灵捏死在领域中,小茶野先祖也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金牡丹虚影暗淡,周围的漆黑如玻璃开裂般碎裂,然后化作微小的能量消失在空气中。

    误入特级咒灵领域的两人,也出现在了原本的世界中——一条装潢豪华的封闭走廊,在距离晚宴主会场不远的地方。

    戚月白一个踉跄跪坐在地,一脸懵。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哦……刚才他好像请神上身成功了。

    梦境咒灵那只小虫子捏起来还真……一点也不硌手。

    【你的感想只有这个吗】小茶野先祖的声音冷冷从脑内传来:【就算是咒胎,它也是特级咒灵,随便就能杀死你】

    要不是这只梦境诅咒还是个咒胎,戚月白早就该死去活来好几遭了。

    这祖宗怎么出来了。

    戚月白讪讪一笑:“这不是代入了嘛,毕竟您这么厉害……”

    他刚才用的是小茶野先祖的视角,体验了通天代,稍微有点飘了。

    小茶野先祖冷哼一声,没接这个马屁:【领域展开,学会了吗】

    戚月白:?

    他试图提醒小茶野先祖:“那个,我刚会用咒力。”

    别搞这种‘既然学会写字了,那就收拾收拾准备考个清华’了的偃苗助长式教育啊!

    【你以后不会只遇到这一只咒灵的】小茶野先祖懒得照顾脆弱人类的心情:【我的术式本来就与自然有关,天然吸引咒灵,再加上你作为我的受肉,过滤了我作为特级咒灵的威压,所以……】

    戚月白面如死灰:“我成唐僧了?”

    【嗯】小茶野先祖高贵冷艳:【别指望遇到危险就我放出来,我不是你的宝可梦】

    ……这位大佬都从他的记忆里学了什么啊。

    戚月白那点小心思被戳破,心死了:“了解。”

    他视线落在一旁昏迷不醒的中原中也身上。

    “话说,他……”

    【我没带他进领域,他没事】

    说完这句话,小茶野先祖就再唤不出来了。

    这就走了?

    哪怕留个领域的定义领域的概念领域的意义领域对咒术发展的影响再走呢。

    戚月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了,又活了一天。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不省人事的中原中也。

    小茶野先祖说他没事,那就应该,大概也许没什么大事。

    不重要。

    毕竟他今晚的目的是蠹龙。

    说到蠹龙——

    戚月白急忙掏出手机看时间。

    还好,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造孽哦,他怎么有种过了一辈子的感觉。

    花了一秒调整心态,他拨了蝮蛇的电话。

    将港口黑手党想绑的事和蝮蛇通了个气后,报完平安和衷心的戚月白又从蝮蛇那里知道了蠹龙还在主会场和人敬酒的消息。

    看来为了逼出十二生中的反叛势力,圣主还真把蠹龙做了弃子。

    戚月白在横尸的中原中也面前蹲下,竟伸手从平面的金牡丹上扯下一片花瓣,搓成极细的花丝夹在指尖,随后催动咒力将「箴曲」的诅咒种下,金丝成环缠在他手腕上,细细一条,却格外显眼。

    看着那张泪痕已干,呼吸均匀的脸,戚月白突然有点牙痒。

    这人没事盯他做甚,他还以为是蠹龙自投罗网才跑出来买破绽……

    越想越气,戚月白从怀里掏出一只油性记号笔,拦腰掰断,把笔油在某人脸上甩出几道不均匀的墨痕。

    然后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带着半手笔油转身跑的飞快。

    结果转角遇到爱,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撞在一个柔软的东西身上,对方纹丝不动,他倒像撞在蹦床上似的,被弹开了几步远,跌坐在地。

    戚月白用花丝垫在身下,才没摔的太难看。

    ……什么玩意这么Q弹?

    他抬头去看撞到他的东西,一句字正腔圆的国语脱口而出:“熊猫?”

    不怪戚月白震撼,实在是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黑白相间,憨态可掬的国宝?

    他仰头盯着直立行走,将近两米的熊猫。

    说起来,戚月白并没有见过真的熊猫,据说他出生时父亲就去世了,妈妈一个人养活他已是极限,更别说去什么动物园了,大学又一直困在大学城里过活,所以他至今都只在手机上见过视频和照片。

    话说熊猫会站起来吗?

    “咒灵!”熊猫说话了,他蹭蹭蹭向后退了好几步,和戚月白拉开距离。

    戚月白眨眨眼:“行为艺术?”

    难怪他问蝮蛇说用不用穿西装的时候他说不用。

    如果玩偶服都可以入场,那这晚宴的穿搭自由程度,堪比魔都巨鹿路啊。

    “会说话的特级!” 熊猫又后退几步,半身的毛炸起:“棘,你先走!”

    “木鱼花。”

    他又不是猴子,会说话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戚月白愣愣将视线从熊猫瞬间蓬松的黑白毛上移开,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注意后面还有个带着面罩的白发少年,被高大的熊猫遮的严严实实。

    “制服,你是学生吗?”

    他察觉自己在地上坐的太久了,想要起身,刚撑起地面。

    “明太子!”面罩少年摆出战斗姿势。

    戚月白:?

    虽然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他好像是被警惕了?

    “那个……”他抬手,刚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那个面罩少年却突然拉下面罩,露出唇边两道蓝黑的圆圈纹路,张口时,舌面上似乎也有晦涩的纹样。

    “别动!”

    戚月白瞳孔一缩。

    身体,动不了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等回过神来,抬头看到的便是一人一熊猫狂奔的背影。

    “搞什么啊,言出法随?”戚月白人都傻了。

    又是梦魇又是重力又是言灵,这帮大佬今晚是要在他身边开诸神之战吗?

    第24章

    在日本, 每年不明死亡和失踪人口均数超过一万人。

    杀害他们的凶手是名为‘咒灵’的怪物,由大量聚集的负面情绪而生。

    而能够正向使用负面情绪催生的力量的人,被称为咒术师。

    狗卷棘和熊猫就是咒术师。

    他们是东京咒高的学生, 分别是二级术师和三级术师。

    说是学生,其实更多时间, 他们在全国各地奔走,暗中保护人类, 清除‘咒灵’, 维系社会稳定。

    这次, 他们接到的是横滨的任务。

    这是件稀罕事。

    业内人士都知道, 东京和京都是咒术师的大本营, 而横滨是异能者的地盘。

    作为唯二区别于普通人的特种人群,异能者对付咒灵的能力不比咒术师差,再加上……横滨这地方民风彪悍, 咒灵本来就少,潶帮掌握的异能者又物美价廉,自然没人会绕远路去请咒术师。

    但今时不同往日。

    横滨的异能者们为了五千亿的打的头破血流,不仅取缔了地下市场, 不接私活,过度的血腥暴力甚至催生了咒灵的诞生,使得咒灵稀少的横滨突然变成重灾区。

    事情是这样的。

    横滨一家酒店先是夜班执勤人员离奇失踪在监控死角,后是宴会部三名服务人员打开布草间的门消失。

    最后甚至出现了众目睽睽之下客人凭空失踪的事件。

    苦主正是做政府说客,聚集了横滨大部分非法组织举办晚宴的那家企业。

    请帖刚发完就出了这档子事, 社长愁的夜不能寐, 最后花了大价钱,通过政府的路子,才终于搭上了咒术界。

    结果咒术界直接一个婉拒, 告诉他现在正值晚春,是国内人事变更的季节,人心浮动,咒灵大批量爆发,人手不足。终结一个字,横滨的单子,不接。

    为了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地中海着想,社长又掏了一大笔钱。

    然后,狗卷棘和熊猫就被骗来了。

    为什么说骗?

    因为来之前,负责检测咒灵情况的‘窗’告诉他们,酒店中的,是一只二级咒灵。

    酒店外的长廊,熊猫在前面狂奔,狗卷棘紧随其后,两人速度奇快,几乎出了残影,几息便跑出了数百米,但两人都清楚,对特级咒灵来说,追上他们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可对他们来说,遇到特级咒灵就只有‘逃跑’和‘死亡’两个选择。

    跑了一会,熊猫突然一个刹车:“等等,棘,那个特级好像没追上来。”

    狗卷棘也微喘着停下脚步,一脸凝重的看着身后空荡的走廊,半晌,他回头,拉下面罩,警惕着四周。

    他的术式是咒言,但对实力高出自己的人用时会遭到反噬。

    可刚才喊出的‘别动’,竟然顺遂的像在对一个普通人使用术式。

    “可那个特级明显已经有了人类智慧,他会不会是故意的,让我们以为安全了然后突然出现耍我们一大跳?”熊猫也觉得奇怪,他抬起胳膊左右检查自己:“咱不会被种了什么隐藏式诅咒吧。”

    狗卷棘拉上面罩,摇摇头:“木鱼花。”

    他也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怎么感觉那个特级不仅对我们没敌意,还挺面善的。”说完,熊猫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咒灵的本能就是杀人,更别说有意识的特级咒灵,怎么会友善呢。

    一定是阴谋!

    “算了,没追上来就好。”熊猫摇摇头,危机暂时解除,他怒火上头,骂骂咧咧:“该死的,说好的二级,结果突然变成了特级,涨成这样,处男吗。”

    那可是特级啊,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们的特级!

    而且不止一个!

    每个咒术师和咒灵使用咒灵后留下的残祟都是独一无二的。

    经过多次除咒任务的熊猫和狗卷棘怎会认不出,刚才那个人形特级的咒灵,跟他们最先在酒店追踪到的特级咒灵残祟完全不一样。

    小小一家酒店,两个特级!

    此时四周金碧辉煌的装潢,在两人眼中,不亚于地狱魔窟。

    熊猫苦中作乐:“不过,看样子那个人形特级是从另一个特级气息最浓的地方过来的,所以大概率他已经把我们这次的目标解决掉了,四舍五入特级打工,我们白拿佣金,对不对,棘?”

    “鲑鱼。”狗卷棘表示赞同。

    玩笑归玩笑,熊猫平复了情绪后,想起方才那人形特级只是一个抬手,就让他全身棉絮都凝固的恐怖,还是心有余悸。

    “所以现在怎么办,不能扔下酒店的普通人不管,但咱们也对付不了特级啊。”

    狗卷棘掏出手机晃了晃手机。

    “对啊。”熊猫点头:“问五条老师。”

    五条悟,东京咒术高专的老师,也是目前咒术界唯三的特级咒术师,也是公认的最强咒术师。

    毕竟能杀死特级的,只有特级。

    *

    灯火通明的洗手间里,传来水流哗啦啦的声音。

    戚月白用洗手液清洗沾到手上的笔油,手快搓掉皮了都没能让它褪色一点。

    想想甩到中原中也脸上的那长长的好几道,他后知后觉的有点心虚。

    对方发现洗不掉后……不会来弄死他吧?

    毕竟他对吉田他们用术式是一劳永逸的弄傻,但对中原中也用,稍松懈他就能挣扎着醒过来。

    果然还是他太弱了吧……

    戚月白放弃折腾笔油,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少年眉目清秀,松松挽起的发丝柔顺,五官不带一丝攻击性,是令人极舒服的温吞如水的长相和气质,前提是忽略他脸颊两侧的几道黑色痕迹。

    那是如水蛭一样鼓动着嵌在皮肤中的软体,具有轻微粘性,用手指轻触还有细密的拉丝。

    这与小茶野先祖领域中的物质一样,是由浓郁到成了实质的诅咒所化,普通人沾上一点,怕是都要生不如死。

    有这些不规则的纹路衬托,戚月白原本清丽的长相都变得邪肆起来,尤其是那双鲜红似血的眼睛,非人感十足。

    随着时间流逝,黑纹也逐渐淡化,不过速度着实慢了些。

    戚月白也回过味来了,有这么一副尊容在,难怪那熊猫叫他‘咒灵’‘特级’,不过两人对他如临大敌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咒术师。

    是冲着梦境咒灵来的?

    等等,那他岂不是被白嫖了???

    感觉错过一个亿的戚月白瞬间不好了。

    这种玩命的勾当奖金怎么想都低不了啊!

    要不追过去,拷问他们些关于咒术的知识当报酬抵债呢?

    正盘算着,‘嗡’,口袋中的手机响了。

    戚月白甩甩手上的水,掏出手机一看。

    他动作顿住,残留的水珠抹在屏幕上,有些花色。

    「蠹龙不见了」是蝮蛇发来的消息:「你见到他了吗」

    戚月白慢吞吞的打字回:「我给他打电话了,但一直没等到他」

    才怪。

    蠹龙比戚月白想象中的更好对付,一个电话约出来,躲在拐角歌声一放,他毒虫还没来得及放就被过量术式洗成了傻子。

    然后,戚月白思考几秒,否决了打电话和蠹龙交差这个选项,选择物尽其用,把傻掉的蠹龙拽到还没醒的中原中也边上,然后在不远处点了颗小型炸弹。

    场面早都乱成三拼奶茶了,也不差他加的这点烧仙草不是。

    下一秒,蝮蛇电话打过来。

    戚月白关掉水龙头,湿着手接通了电话,听筒那头传来蝮蛇微微失真的声音。

    “那就怪了,蠹龙不是会中途离席的人,难道是圣主改变主意,和他提前通了气?”

    戚月白回忆了一下圣主那张脸。

    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相由心生,他可不觉得那位圣主会是个爱护部下的好首领。

    他想着如果蠹龙真的失踪,自己的反应:“除非圣主决定放过我们了,否则我不觉得他会放弃这么好的钓鱼机会。”

    蝮蛇:“我想也是,可门童没有见到蠹龙离开,螨兔也一直盯着各个入口呢。”

    “那就怪了……”戚月白张开手指,透过被油性笔染黑怎么都洗不掉的指缝,仰头去看吊顶华丽的水晶灯折射出的灯光,迤逦的光打散了少年心中最后一丝彷徨,他略微思索后开口:“会不会是港口黑手党做的?毕竟我们绑架了他们的成员诶。”

    蝮蛇沉默一会,随后开口说了句:“有可能。”便挂了电话。

    戚月白收起手机,专心洗手,从头到尾一双殷红的眸子波澜无惊。

    他知道蝮蛇起疑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可是‘治愈系异能者’啊。

    *

    中原中也的记忆从九年前,在隶属于军方的研究设施开始,他是编号甲258号的试验品,极有可能是人工编写出的人格方程式,被塞到了属于人类的身体里,不属于人类的范畴,证据就是他从来不会做梦。

    也因此,中原中也也很少想起从前。

    这次却不同。

    分不清是半梦半醒时回忆起的生命中的那些美好瞬间,还是真实记住了做的梦,总之,他感觉非常好,神清气爽,精神倍棒,就像在睡梦中重启了生命。

    中原中也从床上坐起来,双眼清亮的不像刚刚睡醒的人。

    他看着阳光将束起的床帘晒成近乎透明的薄纱,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盆栽的叶子轻轻晃动。

    “你终于傻了吗,中也?”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因为被人打晕所以一蹶不振了?这是应该举办宴会庆祝的大好事啊!”

    回味着梦中的欢声笑语,中原中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绷得太紧了。

    因为组织的首领森先生允诺他,只要他成为干部,就能阅读有关当年绑架他,在他身上进行绝密实验的军方设施的资料。

    “……真的傻了?”

    但如今想来,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中也,中也!”

    中原中也面带微笑的看着床边立柜上摆的花篮,大概是部下们送来的,有白色的百合和康乃馨,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花瓣上还有水珠,乘放桃子和杨梅的果篮中,水果的新鲜度和颜值也都沁人心脾。

    如今观赏着花的是他,等一下用牙齿咬开清爽甜蜜的水果的也是他。

    为什么总要执着过去呢。

    只有人类会为昨天打翻的牛奶而哭泣,为皮肤松弛的未来而痛苦。

    但对于猫来说,无论是一岁还是三十岁,都是同样的今天。

    “完蛋了……”太宰治站在病床边,面上带着些错愕:“森先生要疯了。”

    一场走过场的晚宴把得力干将变成这样,一向在抗争中不温不火的港口黑手党怕是要乱套了。

    “中也先生,您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一名年长的黑手党拿着花篮走进来,他一头银发,气质儒雅,打扮成绅士的模样。

    “啊,广津老爷子。”中原中也回过头,笑着回答:“我现在很好,倒是你,好久不见了,工作还顺利吗。”

    太宰治:???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刚进门的广津柳浪,又看眼明心亮半点也不瞎的中原中也

    “真不愧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厌恶的小矮子啊,捉弄人有一手。”他阴阳怪气:“你知道自己变成斑马纹蛞蝓了吗?”

    “老样子,稍微有点波折,但总的一切顺利。”回复完中原中也,广津柳浪疑惑的看向太宰治:“发生什么了,太宰先生?”

    太宰治冷哼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直直树立在中原中也面前,让他看清自己的样子。

    白净的脸上是好几道漆黑的墨水,脖颈上留下狭长的斑斑点点。

    “看好了,这可不是我做的。”他一字一顿:“这是把你像落水狗一样打败的胜利者留下的痕迹。”

    中原中也出奇的平静,他侧了侧脸,好看清接近耳朵的墨痕。

    这份安静,让广津柳浪不禁有些担忧。

    因为中原中也是组织中出了名的急脾气,换做以前,早就火冒三丈了。

    太宰治也在等中原中也爆发,好从中得到一些当晚的情报。

    到底是什么人能突破重力操纵者的防线。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结果中原中也只是点了下头,然后抬眼看太宰治:“是你干的吧。”

    太宰治:?

    他又强调一遍:“不是我!是让你昏迷了一晚上的敌人!”

    “按照你的秉性,将无聊的恶作剧推卸给其他人再正常不过。”中原中也摇头:“我不会为此生气,洗掉就好了。”

    “……这是油性笔,很难洗掉,甚至有可能一辈子站在皮肤上,只能通过植皮手术去除!”太宰治恐吓他。

    中原中也还是很冷静:“果然是你。”

    太宰治:“……”

    他第一次有种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

    这大概才是真正的意义上的,臣妾百口莫辩。

    气的太宰治转身就走。

    一路黑着脸走到地牢门口,把守的黑手党见了,连忙恭恭敬敬九十度弯腰,大气不敢喘,生怕呼吸错节奏惹太宰治生气,招祸上身,直至脚步声消失在向下的楼梯时,才敢小心翼翼直起身子。

    “太宰先生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问同伴。

    另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直,权当没听见。

    “小岛,你进来。”

    楼梯口传来太宰治冷的掉渣的声音。

    说话的黑手党:!

    没说话的黑手党:嘻嘻。

    尽管心里一兆个不乐意,但名为小岛的黑手党还是老老实实的下去了。

    只因太宰治在组织中的地位——他深受首领看重,是港口黑手党历代最年轻的预备干部,有望成为历代最年轻的干部,再加上他性格乖戾难以捉摸,没有任何秘密能瞒过他的头脑,所以他得到了所有人的敬畏、恐惧。

    港口黑手党的地牢中关押着叛徒和抓获的俘虏,越深处的人代表着价值越高。

    太宰治在走廊墙壁上随手抓了个鞭子,径直朝着地牢尽头的房间走去。

    小岛一路小跑着跟上,抢先在上司之前打开了冰冷的铁门。

    太宰治看都没看他,直接走了进去。

    扑鼻而来的一股腥味,和墙皮被潮湿的东西浸泡久了之后发霉的气味。

    太宰治习以为常,眉头都没皱一下。

    “红叶大姐还没问出什么东西吗?”他问小岛。

    小岛低垂着头:“没,尾崎大人说这三个人都没有拷问意义,他们的心智与稚童无疑。”

    “堂堂住吉会的干部,圣天锡杖的干部,说傻就傻了,一点价值都不剩?”太宰治眉头紧锁,反手一鞭子甩出去。

    地牢中,一根粗壮的柱子,三面挂着三个人,如果那血肉模糊的两团能被称之为人的话,他们本来昏睡着,被疼痛唤醒后,竟然大声尖叫和哭泣了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根本不是语言,而是无意义的,婴儿的牙牙声。

    正是被戚月白用歌声返场的吉田和健君两人,以及昨天贴心送给中原中也的蠹龙。

    昨夜,炸弹的声响惊动酒店安保后,港口黑手党比圣天锡杖更早得到了消息。当然这还要归功于太宰治,中原中也太久没发来消息,让他察觉到不对,所以在离开主会场发现骚动的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带走了昏迷的中原中也和痴傻的蠹龙。

    小岛:“尾崎大人说,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所以这些人不可能是装的,她还说……”

    太宰治:“还说什么?”

    小岛把头埋得更低:“还说她拒绝再审这类人,因为……因为像个虐童的变态。”

    太宰治沉默的盯着挂在墙上,不顾形象哀嚎的人,鸯色瞳孔映上鲜血的色泽。

    他开口:“你觉得他们这样子,像不像中也?”

    听见另一位风头正盛的代理干部的名字,小岛连忙摇头:“属下不敢妄言。”

    “也对,中也刚醒,你没见过他。”太宰治说:“那圣天锡杖前段时间疯了的干部祸鼠呢,像不像?”

    小岛没敢回答,太宰治要的也不是他的答案,他自己盯着涕泗横流,发出受伤婴孩尖叫的吉田一动不动,鸯色瞳孔染上鲜血色泽,良久,突然转身,黑色的大衣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的痕迹。

    “把住吉会的两人挪个地方吧,至于圣天锡杖的干部,等我请示过首领再说。”

    “是!”小岛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

    晚宴结束了。

    若说顺利,挺顺的,大家吃好喝好,没死人也没人拆酒店,其中发生的亿点小口角也及时被拉开,众人到底还没彻底打昏头,记得这座城市的白天属于上头的官老爷们,给足了这场晚宴的组织者——政府面子。

    但若说不顺……也确实不顺。

    因为这场晚宴真正的目的,说动众组织化干戈为玉帛这事,被无视的彻底。

    第二天,该打打该炸炸,一个不少,动作还更大了。

    没辙,抗争这么久了,各组织都损失不少,不在政府清算前多捞些好处,多亏啊。

    算下来,这场晚宴还给原本一些没打算合作的组织牵桥搭了线呢,可不得好好打架,别辜负了好机会。

    唯二发生变故的组织,是港口黑手党和圣天锡杖。

    其中港口黑手党过的又惊又喜,预备干部原因不明的昏迷,但白捡了个敌对组织的干部,圣天锡杖就是单纯的惊了,因为港口黑手党捡到的干部是他们家蠹龙。

    最糟心的莫过圣主,他放出蠹龙本就是为了试探反他势力,结果鱼没上钩饵还没了,气的他大发雷霆,摔了不少东西,情绪刚缓和些,蝮蛇又怕他过的太顺,确认蠹龙真的到了港口黑手党手里的下一秒就给他添堵去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反正最后调查蠹龙是怎么没的这任务竟然落到了他身上。

    蝮蛇亲自开车,带戚月白来到昨夜晚宴的酒店。

    因为抗争升级的缘故,昨晚还热闹非凡的酒店此时安静的像死了人。

    蝮蛇落地便一副笑脸,搭着蒙眼白布,只露下半张脸,他皮肤白,看着像个笑里藏刀的阴损人物,惹得前来接待的酒店高管抖个不停,压根没摸清这位潶帮干部脑子里在想什么。

    还是戚月白看不下去,快几步在筛糠的高管身边,一拍他肩膀,正经道。

    “他苦恋三年的白月光回国了。”

    提心吊胆的高管松了口气。

    随后朝戚月白送去个感激的目光。

    蝮蛇心情好,压根不在乎后面的小插曲,直接叫高管带他去监控室调取监控。

    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毕竟这酒店只有主会场有监控,其余走廊房间都绝对尊重顾客隐私。

    戚月白自告奋勇要去附近找找线索,蝮蛇同意了。

    他本意想去昨天丢中原中也和蠹龙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烟雾报警器没毁掉的线索,却在走过一个拐角时,被人突然捂住嘴拽到一边。

    一个肘击过去,戚月白便听见一道熟悉的男音。

    “是我。”对方抬手接住他的攻击,咬牙:“往哪打呢。”

    那当然是高的打前额鼻梁,矮的打下颚咽喉,哪疼往哪打,痛打落水狗。

    故意出手阴损并且打算在回国前都不改的戚月白一脸无辜:“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但这不是没打到嘛。”

    眼前的男人,黑色短发,蓝色猫眼,下巴上带着浅浅的胡茬,不是诸伏景光是谁。

    诸伏景光没好气的揉揉生疼的手心,想起刚刚那干脆利落朝要害来的一下,心想这要是打实还得了。

    他心里惊诧戚月白一个普通学生的出手利落,视线又在触及那双清澈的红眸时柔和下来。

    算了……到底是个孩子。

    “我是来道歉的,小茶野君。”诸伏景光很快回归正色:“对不起,我不知道车站会被挟持。”

    戚月白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个安抚的微笑:“我这不没事嘛。”

    “出事就晚了。”诸伏景光眼底闪过懊恼,随后很快转为难言的复杂,他看着戚月白:“圣天锡杖没为难你吧。”

    这哥情报还挺灵通。

    戚月白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他很快掩饰好,露出个灿烂微笑:“没,他们对我挺好的。”

    何止是挺好。

    螨兔都快把他溺爱成饭来张口的小胖子了,蝮蛇也是,回去听说他车丢了,大手一挥又送了两辆来。

    诸伏景光却不信,话在口中打转,迟迟说不出。

    他情报灵敏,再加上组织本就介入了圣天锡杖,他怎么会不知道戚月白为何会出现在这。

    哪怕在异能界也稀罕如熊猫的治愈系异能者……竟叫他遇见了一个。

    诸伏景光踟蹰后开口:“是我自作主张,才叫你身陷险境,这是我欠你……我可以先将你藏到安全屋,待抗争平息再送你离开横滨。”

    戚月白一愣。

    这么有责任心,不要命啦。

    他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撞见诸伏景光的目光,无奈弯弯眸子:“不是跟你客气,是确实不妥,我毕竟已经做了蝮蛇的弟子,贸然失踪,躲躲藏藏我不舒服不说,还会给你带来麻烦,就算之后逃出了横滨又怎样,我学籍在东京,只要圣天锡杖不连根覆灭,我也没法安稳读书了。”

    诸伏景光想起车站那些本该被灭口却被燎野猪放过的人质们,又想到那天车上与戚月白的对话,再想想眼前人是为何会招惹上圣天锡杖,心中愧疚更甚。

    戚月白倒没想那么多,有酒组织的任务在,他左右也不可能离开横滨。

    就算没有车站的圣天锡杖,还有圣地锡杖,圣天锡棍,他是个倒霉蛋子,又是见不得人间疾苦的糟心性子,偏偏实战经验和反侦察意识都不行,在横滨晃荡下去,惹上什么是早晚的事。

    所以比起蜘蛛网一样辐射开的未知命运支线,戚月白还是更喜欢圣天锡杖这个看起来很麻烦的‘龙位’。

    说来,他还得感谢诸伏景光呢。

    少年扬起笑脸:“不过你出现的正是时候,我还真有件事不知道怎么办,绿川先生。”

    诸伏景光点头,目光干净温柔,全然看不出冷酷狙击手的影子:“你说,我一定尽力去做。”

    戚月白从兜里掏出便签纸:“帮我买菜吧。”

    他还欠人一顿蟹宴呢。

    诸伏景光:?

    戚月白在熊猫便签本上‘刷刷’一顿写,然后连带蝮蛇给他的零花卡一起递出去。

    “要活的,要肥的,最好是母蟹,还有购物清单里的其他东西,都是些食材调料,多跑几家超市总能买到的,麻烦在今天下午前送到这个地址,我们就算一笔勾销啦,哦,对,这是我家钥匙。”

    他笑的灿烂,眉眼间都是真心实意的雀跃:“麻烦啦。”

    诸伏景光看了眼手上的便签:“你确定只要我……买菜?”

    “对,我说实话,这件事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哦。”戚月白坦诚且礼貌:“所以,可以帮我这个忙吗,绿川先生?”

    说实话,诸伏景光的出现对他来说就像打boss前天降SSR。

    想到身份不明但明显不是什么无名小卒的诸伏景光入局能把场面搅的比八宝粥还乱,戚月白爽了。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才收起便签:“好。”应下了。

    目送青年离去的背影,戚月白摸出手机,给太宰治发了条消息。联系方式是吃饭的时候加上的。

    【小兔子私房菜盛大开业,家小业小,仅接受今日13:00后的预约呦,先到先得,明天倒闭】

    太宰治也不知在干什么,秒回。

    太宰治:「为什么是小兔子」

    戚月白打字回他:【因为兔兔很可爱】

    太宰治:「所以?」

    戚月白:【所以麻辣,嘻嘻】

    太宰治:「……」

    他大概觉得戚月白得了失心疯,过了好一会才又发了短信。

    「给我约14:00点的,带只狗,分量要你说好的四人份,以及所有做法」

    【好的,放心,我们小兔子私房菜正好是宠物友好店哦】

    太宰治没理这句话,而是发过来一条牛马不相及的消息。

    「我真是小看你了,小茶野月白」

    戚月白却看懂了,少年眯了下眼,唇角微勾,屏幕的荧光倒映在他眼球上,缩小成很小的小方块。

    他回:【‘叮’,小兔子私房菜提醒您预约成功,预祝您用餐愉快】

    太宰治:「也希望你在我用餐结束后还能活着」

    *

    尽管横滨的腥风血雨已经浓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它周边的城市却犹如被套上了保护罩般,丝毫没被波及到。

    甚至大半人对同一片土地上爆发的战争毫不知情。

    至少横滨隔壁的东京是一片和风甘雨。

    繁华的涩谷街头,一名拥有超模身材的白发青年正要走进甜品店,突然顿住脚步。

    “两个特级,你还能活着和我打电话,熊猫,认真的吗?”

    他倒退出去看了眼商业写字楼上硕大的广告牌:“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是真的!”电话那头的熊猫简直要着急死,昨夜不知道五条悟在哪,手机没有信号,今天终于打通,能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一下,结果对方上来就是一句这个:“我虽然平时不着调了点,但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欸,那就糟糕了啊。”五条悟重新走进甜品店:“所以和我打电话的真的是本人吗……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要两份,曲奇直接给我,剩余的全部打包,麻烦快一点……如果是咒灵怎么办。”

    “确定是本人!”熊猫炸了:“你上个周打电话把校长种的花薅秃了,被校长揍了一顿的时候我在场!”

    五条悟摸摸蓬松的发顶:“……你继续说,是怎么回事。”

    于是熊猫从他们到达酒店后发现咒灵残秽开始讲起。

    “……等我们发现对手是特级咒灵的时候,对方的领域已经关闭了,我们就去找那个社长,叫他快组织人员撤离,但对方不愿意,僵持了很久他才同意试一试,结果只是敷衍我们,害的我和棘在排查咒灵位置时遇到了第二个特级。”

    “那个特级很奇怪,棘对他使用咒言完全没遭到反噬,甚至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友好。”

    五条悟端着一盘曲奇,在一盘卡座坐下:“你确定那不是身上带着什么咒物的人?”

    “我确定,那股让我恐惧的咒力来自他本身,他应该是已经寄生在受肉身上了,但咒灵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熊猫说:“而且就算我看错,棘也不会看错的。”

    狗卷棘是二级咒术师,除了遇到特级都有一战或逃跑之力的。

    “这倒是。”五条悟两口吃完一块曲奇:“但棘的咒言对特级使用没遭到反噬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是对方像普通人一样不知道怎么用咒力保护自己,完全没设防,这对特级,甚至对最垃圾的四级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咒灵本身由咒力构成,哪怕只是本能的反击都够棘吃一壶的,二嘛……”

    熊猫问:“二是什么?”

    五条悟笃定:“棘背着我们偷偷升级成特级咒术师了!”

    熊猫:“……”

    电话那头同时在听实力强大的老师会有什么解决方案的狗卷棘:“……”

    “开个玩笑嘛。”五条悟咔嚓咔嚓咬着曲奇:“你们回来吧。”

    “五条老师?”熊猫疑惑:“那总监会那边怎么办。”

    “把我的学生派到那种地方去,我还没和他们算账呢。”五条悟不屑,捏起一盘为咖啡准备的方糖,放在曲奇上,做了个夹心饼干:“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保护的是群黑手党啊。”

    “啊?”这个熊猫还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们为什么会被发这种任务?”

    “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五条悟笑笑,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露出这种笑容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真的,超级超级多,多到如果直接给我,我说不定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跑过去哦。”

    原来是那帮上层搞的鬼!

    熊猫总算搞懂了为什么‘窗’能把特级咒灵说成二级,合着压根就没观测,只等把他们骗过去!

    “是的,所以你们回来吧。”五条悟对比了一下曲奇大小,然后一块塞到嘴里,含糊道:“不管是对人类友好特级咒灵还是不友好特级咒灵和都你们没关系,反正违约金是收钱的家伙付。”

    “好嘞。”熊猫点头如捣蒜:“还有一件事,五条老师,回去之后能帮我们检查一下身体吗,棘说毕竟是和特级咒灵呼吸了同一片空气,他心慌。”

    狗卷棘:“……”

    熊猫不知死活的补充:“他还说主要是担心特级咒灵对他做了什么手段,不是害怕。”

    “当然没问题。”五条悟爽快答应:“如果你们身上真的有特级做的什么手段,我正好也看看。”

    熊猫挂了电话,和狗卷棘对视一眼,然后拔腿就跑:“我只是说出了你的心里话啊啊啊啊!”

    狗卷棘面无表情拉下面罩:“摔倒吧。”

    奔跑的熊猫:扑街

    第25章

    认真读完那句与威胁差不多的祝福, 戚月白啧了声。

    big胆!还敢威胁厨子!

    信不信他被吓到老花眼发作,把八角换成巴豆。

    嘚吧嘚半天,戚月白也没敢把心里话真发过去, 毕竟他干了什么好事自己清楚。

    精神胜利法爽完,他收了手机, 往昨夜的走廊溜达了一圈,然后原路返回, 在半路遇到了敷衍完回来的蝮蛇。

    反正和圣主对接的不是他, 戚月白乐得装瞎。

    “辛苦了, 老师。”他抬胳膊挥了两下, 眼眸弯成月牙。

    蝮蛇有种不妙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戚月白揉揉鼻头:“那个, 办公室睡的不舒服,我在横滨有处房产,就不跟您回去了吧。”

    蝮蛇挑了下眉:“我还以为是什么事, 你去就是了。”

    真直接走你又不高兴。

    戚月白心里诽谤,面上喜气洋洋:“那太好了,谢谢老师!”

    蝮蛇似乎很无奈:“你是未来的干部,组织内哪你去不得。”

    “那我能去看看野原先生吗?”戚月白顺杆就爬。他还没忘了那个顺手救下的港口黑手党。

    蝮蛇顿了顿, 随后点头:“当然可以,他被关在地牢,报燎野猪的名字就行了。”

    戚月白眨眼,用一种惊叹的语气开口:“他还活着啊。”

    蝮蛇扯扯嘴角,耐心解释:“野原礁是港口黑手党的高级情报员, 其中牵扯利益很大, 不从把他的嘴彻底撬开,燎野猪不会让他死的。”

    不说还好,一说戚月白就可惜。

    他昨天把昏迷的中原中也和蠹龙放一起时, 打的可是两家人当场撞一起吵起来的主意,结果谁知道港口黑手党动作那么快,在圣天锡杖反应过来之前赚了个蠹龙走。

    那么如果他把今晚的巴豆换成砒霜,直接毒死太宰治,事情会不会变得更有趣捏?

    心里想着惊世骇俗的内容,戚月白面上却不显,和蝮蛇说说笑笑坐上来时的车,然后指挥司机把他送到琴酒提供的那栋别墅,在那下了车。

    戚月白背着手:“再见,老师,有事给我打电话,但最好明天之前都别打因为我昨晚没睡好要补……”

    话没说完,后座的车窗玻璃就缓缓上升,遮住了蝮蛇的脸。

    汽车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啊。”戚月白摇摇头,转身摸备用钥匙开门,进屋前随意扫了眼四周。

    户型整齐一致的独栋公寓排列整齐,柏油路上有零星落叶,墙边橘红的凌霄花开的依旧精彩。

    不知是白天还是抗争的缘故,入目所及空无一人,空气中唯一的声音是树叶的婆娑起舞,莫名叫人恍如隔世。

    但戚月白的视觉和听力都很好。

    他看见了隔壁邻居,好心的织田先生家里的两道人影,以及不远处的公寓拐角处,有人轻声交谈的声响。

    停顿了半秒不到,像什么都没发觉一样,戚月白抬脚走进公寓。

    ‘嘭’的关上门。

    *

    当然不可能补觉,戚月白直奔餐厅。

    随后从后面餐桌下拉了把椅子坐下,正对着墙角。

    那日的细长扭曲咒灵还在,熟悉的蚂蚁腰筷子腿,那张瓜子脸上长出的婴儿小手还打招呼似的晃了晃。

    戚月白一言难尽的眯起眼,有被丑到。

    他想,传说中的‘长得对不起观众’,大概就是如此。

    三天前还被这瘦长咒灵吓的跳窗而逃的某人此时相当大胆的对着咒灵外貌指指点点。

    因为见过了大场面的戚月白现在一眼就能看出这只咒灵紧紧将身子贴在墙上不是个灵喜好,而是在怕他。

    戚.得意.心知肚明对方到底在怕谁但不想说因为狐假虎威也是一种本事.插腰.月白。

    但转念一想这三天宛如三秋的心酸,戚月白瞬间不爽了。

    俗话说,人类的喜悦大多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上,所以他不爽,吓唬过他的咒灵也不能好过。

    他干脆利落从袖子里抽出军刺,摊在掌心,金色花丝在指尖缠绕,延伸出十几圈饶在金属外端。

    无需多余动作,心念一动,咒力便催动着花丝疯狂生长,裹挟着军刺瞬间蔓延出两三米。

    军刺尖端翘出的一小条花丝与咒灵粗粝的皮肤轻轻接触过,便如浓硫酸般瞬间腐蚀出一个口子,并从中喷出大股的,大概是咒灵血液的紫色液体来,其中夹杂着的负面情绪,滋养着戚月白消耗的咒力。

    瘦长咒灵发出一声尖啸,对‘生’的渴望压过了对特级咒灵的恐惧,它想挣扎,可已经晚了。

    花丝戳破的伤口让它像漏了气的气球,细长的身躯像是触碰了火焰的纸张,眨眼间萎缩。

    戚月白惊住了:“这么弱啊?”

    他想的是用花丝控制住对方来着……

    来不及震惊,戚月白赶紧收了神通,好歹在瘦长咒灵消失前把它保了下来。

    瘦长咒灵连全身紧贴着墙壁的力气都没了,蜷缩成可怜的球形,挤在墙角,用竹竿似的胳膊将全身上下唯一占点面积的头颅紧紧抱在怀中,从缝隙中露出山羊似的竖瞳看戚月白坐的那把凳子腿的。

    戚月白讪讪摸了下鼻子,欺凌弱小的莫名愧意让他收了玩心,决定先办正事。

    考清华……啊不,学领域展开。

    回忆昨夜小茶野先祖上身时的场景,戚月白右手掐咒。

    食指与中指缠绕相别,无名指下垂,小指后翘,大拇指内扣于无名指下位……

    “……”

    戚月白看着自己快要打起来的手指陷入沉默,最后出动左手帮忙,才成功学了个架势。

    到这一步,他就已经对自己能否用出领域展开相当不抱希望了。

    但想想昨夜的梦魇咒灵,还有小茶野先祖揭露的唐僧体质,戚月白还是得硬着头皮来。

    在记忆中抽取出小茶野先祖丢给他的网课——对于两面宿傩的恨意,放任自己沉入其中,体内咒力瞬间暴涨。

    但咒力增长的同时,戚月白的大脑也被糜烂的恨意胀满。

    他几乎要找不回属于自己的意识。

    拼着一口气,戚月白将自己重重摔在地上,疼痛让他稍微从恨的沼泽中勉强维持出一丝清醒,念了近百遍核心价值观,才颤抖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

    “要死要死要死……”

    戚月白喘着粗气,扶住一片浆糊的脑袋苦笑,感到一阵后怕。

    他刚才竟然有一种……要回不来了的感觉。

    这算借用魔鬼力量的代价吗?

    与其同时,戚月白脑内的某处空间——

    古朴房屋的推拉门敞开,露出内里木质的榻榻米,屋外名为惊鹿的小竹筒接着假山缝隙中落下的流水,接到一定量的水,便清脆的敲在石头上,倒净水后再回升,再下落。

    榻榻米上,面对面跪坐着两名青年男子。

    一位白色和服,衣上绣了栩栩如生的细线金牡丹纹样,正在抚一把模样古怪的新罗琴。

    另一位是端庄君子的长相,黑发束起,披着一件乌色羽织,骨节分明的手交叠置于膝上,闭目倾听。

    顷刻间,空间开始震荡,一圈一圈,如惊扰了的水波纹般掀涟漪,最后破碎成一大片乌云压顶的血红场景。

    以跪坐着的白衣琴师为中心,尸山血海,白骨黄土的大地以数千米平铺开,远处,闪着电光,最大的那朵乌云下,是个踩在尸堆上的四手两头的怪物。

    小茶野先祖抚琴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一拨弄琴弦,音波散开,周围的血腥瞬间破碎,又恢复了岁月静好的场景。

    “你的琴技又精湛了。”他对面的那名青年对刚才的变化一无所知,像刚欣赏陶醉完一曲绝妙曲目似的,睁开眼喟叹:“就算天皇身边的乐队,也不及你分毫。”

    小茶野先祖轻声开口:“该你了,禅院。”

    他起身,将新罗琴后的位置让出来,等待对方的演奏。

    禅院却没第一时间起身,而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看了友人几秒,缓缓开口。

    “我是来辞行的,小茶野。”

    小茶野先祖没说话,站在琴旁,视线落在细长的琴弦上。

    “五日后,东京,我将以禅院家主之名,与五条家主进行御前比试,你会去吗?”禅院问他。

    小茶野先祖轻描淡写:“小茶野家落寞百年,早以没有入宫的资格。”

    禅院猛地抬头:“我可以带你去……我希望你去!”

    小茶野先祖没给他答复,只是指着那把新罗琴:“禅院,你知道这把琴是谁送给我的吗?”

    禅院不明所以:“是谁?”

    他知道小茶野先祖那把新罗琴是个特级咒物,年代久远,但来历,还真不清楚。

    小茶野先祖说:“五百多年前的平安时代,是当任的五条家家主送的。”

    “原来是家传。”禅院了然:“可如今已是江户时期,先祖的情谊,与现在何干?”

    小茶野先祖摇摇头:“你走吧,我不会去的。”

    说罢,拂袖而去,只留年轻的家主立在原地,盯着他离去的那条小路,久久无言。

    *

    不敢再碰小茶野先祖的负面情绪,戚月白只得换个法子调动咒力。

    比如——生死危机?

    他抓起瘦长咒灵一只爪子搭在自己颈边,然后郑重其事的对它说。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两面宿傩喽,来吧,不要因为我是祖国的花朵就怜惜我。”

    随后,戚月白送开手。

    瘦长咒灵的爪子也顺着他的肩膀滑了下去。

    戚月白:?

    “你这样不行!”他恨铁不成钢,又抓起瘦长咒灵的爪子,一咬牙,直接捏着那锋利的指甲尖刺向自己的颈侧,挑拨雪白的肌肤,挑破的青色血管中流出鲜红的血。

    戚月白疼的呲牙咧嘴,不忘确定:“这样,明白吗?”

    然而瘦长咒灵叫的比戚月白还惨,凄厉的声音令人心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受伤的那个。

    戚月白连催出花丝堵住瘦长咒灵的嘴……大概是嘴的部位。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这么大一只咒灵,连个萝卜刀都当不好,这么浅的伤,他都痊愈了好吗?

    结果花丝一抬,便不知怎的从中分出石油般黏腻的黑色物质来,从瘦长咒灵口中生出的婴儿小手的手心滑入体内,只一入咽喉,瘦长咒灵便发出‘嗬嗬’的痛苦嘶叫。

    戚月白意外的挑起眉,用食指沾了些许,形成一条长长的黏腻拉丝。

    这是……小茶野先祖领域中的物质。

    是刚才沉浸式的作用?

    他盘算一会,觉得力量的来源更有可能是‘因为围观两面宿傩相关差点搞死自己所以他恨两面宿傩’。

    不亚于某乎文中‘我‘的花样死法。

    例如不让表姐吃生海螺减肥所以被表姐捅死,劝阻弟弟不要往**里塞大蒜治疗痔疮所以被弟弟捅死,把保送名额让给竹马导致竹马和白月光上不了一个大学所以被竹马被捅死等等。

    也不是不行。

    就是短时间内戚月白不敢再来一次了。

    所以他继续执行自己的方案。

    “两面宿傩,你有本事就弄死我!”放完狠话,然后抓着瘦长咒灵的手划自己一道。

    结果捣鼓半天,戚月白发现,把瘦长咒灵砍成两段等它自愈得到的负面情绪,都比把它假想成’两面宿傩‘然后拉仇恨来的快。

    “……”

    那他刚才神金一样的自残算什么?

    气的戚月白握住军刺就是一顿戳戳戳,然后等等,再戳戳戳,接着等。

    觉得积攒的差不多了,戚月白单手摆出结咒手势,调动咒力。

    “领域展开——【寝惚堕物疾】”

    黏腻的黑色物质自他脚下蔓延开,晕染开脚下地板,胸口的金色牡丹脱离,将黑发少年整个包裹着。

    松垮挽在脑后的发丝无风自动,胸口的雷击木牌被无形的气托举起,被从牡丹花枝中流出细长的黑液包裹住。

    半晌,戚月白睁开眼。

    领域展开失败了。

    但没关系,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

    戚月白踢了踢半死不活缩在墙角的瘦长咒灵,怎么都想不通。

    怎么就展开不了呢?

    气得戚月白冲进厨房,开始和面擀皮。

    等诸伏景光把便签上要求的螃蟹佐料都搞来,大包小包打开公寓大门,走进厨房,惊了。

    诸伏景光:?

    他迟疑的看着满案板的饺子皮: “不是要做螃蟹吗?”

    “佐餐片汤。”戚月白悠悠拍净手上面粉,看那一摞摞展开的面,爽了:“螃蟹性寒,热汤养身暖胃,助消化。”

    诸伏景光想想,觉得有道理:“原来如此。”

    “辛苦了。”戚月白用手指扒拉了下黑袋子,看见张牙舞爪的螃蟹,相当满意,转身掏出一个大饭盒塞过去:“对了,哥,麻烦你大中午帮我跑,还没吃饭吧,这个给你。”

    诸伏景光下意识接了,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大盒冒着热气的饺子。

    戚月白搓手:“家里没什么原料,就包了个豆腐饺子,益气补虚,别嫌弃。”

    还好冰箱里还有上次请好心邻居吃饭剩下的里脊和豆腐,不然就只能接水包水饺了。

    他突然想起:“啊,对,哥你吃豆腐吗?”

    戚月白自己好养活,几乎什么都吃,之前宿舍那帮义子又逮着太阳底下的牛都能啃两口0.1分熟的刺身,所以老忘了问别人的忌口。

    也亏了上次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都不挑食。

    饭盒中饺子的热量透过亚克力板透到指尖,诸伏景光摸了摸盒底,心似乎也一同被温化了。

    他笑了笑,掩盖住眼底的复杂:“吃,我不挑食。”

    “那就好。”戚月白就喜欢这种食客,他转过身,打开诸伏景光带来的另一个袋子,是他要的其他食材,螃蟹性寒,自然要搭点别的食材中和,比如黄酒、牛肉、胡萝卜、芦笋:“哇,哥你好会挑菜啊,品质都好棒!”

    “你的卡和钥匙我放客厅了。”诸伏景光收回视线,带着几分转移话题的慌乱,将饭盒的盖子装好:“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嗯嗯。”戚月白点头,挥手道别:“那你注意安全啊,哥。”

    诸伏景光便退了出去,出门时,视线落在隔壁公寓。

    稍有些年头,玻璃上满是时间带来的斑驳,不甚清晰,但窗帘轻微晃了几下。

    青年面色冷下来。

    他是对戚月白有愧疚,但到底是警视厅派出的卧底,潜伏于黑暗,每日如履薄冰,最基本的敏锐和分析力还是有的。

    这小孩要真是面上表现的那么人畜无害,蝮蛇能收他做了弟子,能带他去晚宴,还放他在外自由活动?

    说白了,他今日找上门,更多还是存了试探圣天锡杖新干部的心思……青年抿了下唇,紧紧抓着那温热的饭盒,几步便消失在黑暗中。

    *

    香辣、蒜蓉、避风塘、生腌、炸、盖面、灌汤包和火锅。

    这么多做法,还只要四人份,喂猫呢?

    换个人敢这么点菜,戚月白早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奈何菜单是他拟的,头也是他点的,自己造的孽,除了硬着头皮处理圆上还能怎么办。

    好在可以当Omakase(贵且量小)来做。

    毕竟立本人可是出了名的不吃饭,以及两串烧鸟就着扎啤喝一晚上。

    所以戚月白只要了八只螃蟹。

    煎炸烹煮用三只,十字切成四份,火锅涮一只,蟹黄面剥两只,灌汤包剥两只。

    问就是螃蟹性寒,对身体不好。

    根本难不倒他!

    稍一计算,这顿饭消耗最高的竟然是餐具。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在中华街买了一堆很贵的联名熊猫小碟子。虽然戚月白付款的时候只是单纯想浪费酒组织的钱。

    备餐结束,戚月白总觉得还差点什么,略一思索,他走出厨房,用金线缠绕了把匕首,将半死不活的瘦长咒灵钉在正对餐桌的位置,才满意点点头。

    仪式感也到位了。

    这下就万事俱备,只能东风上门了。

    ‘叮咚’

    戚月白才走到客厅,门就从人从外面被推开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桌上摆着的钥匙。是诸伏景光留下的。

    擅闯民宅的太宰治高高抬起手,葱白指尖挂着一只孤零零的钥匙:“在后窗墙根的泥土下面找到的哦。”

    戚月白不理解:“你掘地三尺就为找个钥匙?”是够不着门铃吗?

    太宰治:“……”

    他无语:“是找这栋房子的前主人问出来的。”

    “哦哦,这样。”戚月白讪笑,将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另一位客人身上:“欢迎光临,今天也只有两位吗。”

    橘红微蓬的半长发压在帽子下,黑色颈环遮住喉结,定制的西装收拢出纤细的腰身,浑身带着说不清的性感和色气,前提是不看那张脸。

    倒不是不好看,他五官精致,生了一张风情的脸,只是周身萦绕的那股淡淡的气质,叫人瞬间出戏。

    怎么说……像特种兵卧底迪厅擦玻璃,跳的像军体拳,正的发邪。

    戚月白下意识想问问中原中也笔油怎么洗的。

    他手上那几道现在还顽固着呢!

    合着他缺德,全现世报到自己身上啦?

    视线落在正对着餐桌的墙壁上,那插着一把横滨黑手党常用的跳刀,异能者看不见咒灵,但感应能力并不差,三天前还处于全盛的咒灵,此时正如猎人小屋中的驯鹿头般,被挂在墙上奄奄一息。

    太宰治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随后仰起一张真诚笑脸。

    “对,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你们应该认识吧,还用我介绍吗?”

    戚月白不知道他咋舔着个大脸说出这种话的。

    意思是港口黑手党要抓他这事,太宰治完全知情是吗?亏他还以为他无辜呢。

    回忆了一下被中原中也从天而降偷袭的无助,戚月白没忍住狠狠瞪了一眼过去。

    “认识!”

    抓抓抓,是你的治愈系异能者吗就抓!土匪啊!

    太宰治:?

    这和预想的反应不一样啊?

    把港口黑手党的预备干部害成这样,他亲自上门,不害怕的跪地求饶就算了,还反客为主上了?

    戚月白以为是他心虚,轻哼一声,转身回厨房,把烧好的水拎过来,冷脸倒开水。

    “慢慢喝,菜马上来。”

    压根没想到他真的买了螃蟹的太宰治:??

    在他的构想里,已经和港口黑手党撕破脸脸皮——指港口黑手党想抓戚月白,戚月白把预备干部中原中也弄成痴呆,的人突然发来的邀约百分百是陷阱。

    太宰治早在周围布好了部下,只等试探出戚月白底牌后将他一举拿下。

    结果……

    还好他来之前没吃饭。

    中原中也接过水杯,很有礼貌的说出了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多谢。”

    动作间,露出手腕上一小截金线,卡在腕骨之上反着光,分外显眼。

    看戚月白真进了厨房,太宰治把水杯推到一边,转向中原中也。

    “你确定真是他?”

    “就是他。”

    中原中也抿了口白水,然后被烫的轻微皱眉,不过也没大的反应,幽幽吹了几口,慢慢喝,像在品什么香茗。

    等他下文的太宰治:“……”

    他磨磨后槽牙,还是忍不住:“你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中原中也苏醒后不久,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就召见了他。

    据中原中也回忆,他抓到戚月白后本想回组织,却一脚踏入了一个陌生空间,不知是敌人的异能,还是咒术师的领域,太宰治偏向后者,因为他查到了酒店社长私下请咒术师的事情。

    背后敌人的能力大概与噩梦有关,几乎形成了死局。

    关键时刻,戚月白说自己能与空间的主人交谈,并有破局之法。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中原中也回忆道:“他对我做了什么,然后,我直接……睡着了。”

    没错,是睡着,而非昏迷。

    前期睡的还不安稳,后期却突兀迎来了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充分休息的深度睡眠,如今想想……

    真的很爽。

    “很好。”中原中也从回忆中抽离,他端着杯子,垂眸去看水面上升起的一层白雾:“但我感觉很奇怪。”

    他很清醒。

    什么都没忘,什么都没变,就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很难说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但它的确让中原中也的变得,不像他了。

    太宰治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把暴躁蟑螂变成慈祥老婆婆,确实奇怪。”

    中原中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换来的是太宰治惊悚的目光。

    果然无论多少次,他都习惯不了小矮子这幅鬼样子!

    戚月白把小涮锅端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到餐桌上微妙的氛围。

    他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买不到鸳鸯锅。

    白瞎了他会的那么多锅底!

    “这是……白粥?”太宰治看着锅里的东西皱眉。

    只有消化功能不好的儿童、老人,或者病人才会喝白粥。

    这是在嘲讽?

    戚月白压根不知道笑的人模狗样的太宰治脑袋里在想什么,为了不让这顿饭的前期等待时间太过无聊,他精心准备了不少涮材。

    都是极新鲜的菜品与海鲜。

    大虾、蛤蜊、改了花刀的鲍鱼、片好的海螺肉、生鸡蛋拌过的薄牛肉、鱼肉和虾滑。

    洗净的青菜上还带着水珠,切成两片的螃蟹露出鲜亮的黄,组了一盘九宫格。

    “这是粥底火锅。”戚月白将用酱油、小米椒和青柠调制的蘸料在两人面前摆了一样一份,拧开火,放好餐具与公筷,面上带着隐隐得意:“吃海鲜就得用这个底。”

    孤陋寡闻了吧,小日子过的也不是那么不错的客人们!

    太宰治:O 。o

    他抽了抽鼻子,感觉这散发着浓郁米香的东西,是与寡淡的白粥不同。

    “等粥底沸腾就能下东西了,你们自己涮着吃,我去准备其他的。”

    说罢,戚月白转身回了厨房。

    太宰治看了眼新鲜到如果冻般散发着光泽的螃蟹,决定吃完这道菜再和戚月白撕破脸皮。

    中原中也没那么多顾虑,他本就是被硬拽着来的,虽然用了午餐,但武斗派的胃无所畏惧。

    待米白的汤底向内翻滚,年轻的黑手党拿起筷子,用公筷夹了片牛肉放入其中。

    新鲜的肉片被特意处理的很薄,几秒就变了色,浸满蘸料后,放入口中。

    太宰治盯着他:“怎么样?”

    “好吃。”中原中也眯了眯眼,很享受的样子,又往锅里丢了片牛肉:“比我之前吃过的都要好吃。”

    太宰治嘲讽:“狗才喜欢乱吃东西。”

    中原中也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专心吃肉。

    太宰治炸了:“有点蹭吃蹭喝的自觉吧,猜猜今晚是谁没收到邀请!”

    等戚月白端着一小碟避风塘炒蟹出来时,太宰治已经单方面用筷子和中原中也打上架了。

    “那个……我准备了很多。”戚月白看着眼前的小学生单方面霸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们可能都吃不完。”

    因为菜品种类过多的问题,他特意每种食材准备的不多,除了螃蟹切了两半,其他食材都是两三口的分量。

    还有太宰治的蘸料碟里躺着的那两段螃蟹和明显两人份的鲍鱼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中原中也,对方正体体面面的吃着牛肉,看起来是那么的不争不抢,人淡如菊。

    够了,老子心疼他!

    把用两个四分之一段螃蟹做成的避风塘炒蟹放下,戚月白转身回厨房端来一只纸杯。

    那是个装着冒尖尖的白奶油的小杯子。

    “不过,这个只有一份……”

    太宰治毫不犹豫的接过,咬了一大口。

    “太宰君,这是宠物奶油。”戚月白慢吞吞开口:“你不是说要带狗吗?狗狗在门口?”说着,看向门口,似乎真的在好奇。

    太宰治:“……”

    他倒没什么吃了宠物食品的羞愤:“你故意的?”

    “嗯?”戚月白眨眼:“吃了也没关系,我再做一份就好。”

    太宰治扯扯嘴角:“那就再来一份。”

    “好的。”戚月白应下,转身回厨房去了。

    半晌,端着刚做好的蒜蓉蟹和一杯奶油出来。

    太宰治把奶油往中原中也面前一放:“这是小茶野君专门为你准备的哦。”

    戚月白:“哇塞。”

    他还以为没见到狗只是单纯的人员变动,结果还是你们岛国人会玩……

    中原中也完全无视太宰治,自顾自夹了块蒜蓉蟹吃。

    哦,单方面发癫。

    戚月白失望:“其实就是普通的动物奶油啦,可以当甜品吃。”

    中原中也这才点点头,接过,用指尖沾了一点,填入口中:“很好吃,谢谢。”

    太宰治:)

    他用力把螃蟹咬的嘎吱作响,表达自己的不爽。

    明明动手绑架他的是中原中也,为什么被针对的是他!

    甩完笔油气就消了的戚月白微笑:“菜品还有很多,请慢用哦。”

    说罢,转身又回厨房,再轮流端出一叠叠不同风味的螃蟹来。

    香辣蟹过瘾,炸蟹酥脆,生腌鲜甜,蟹黄灌汤□□薄汤鲜,中间穿插了黄酒和豆腐饺子解腻驱寒。

    这顿饭的收尾是用蟹黄与蟹肉做浇头的小碗面。

    太宰治吃到最后,撑的满地溜达。

    他甚至生出了一点之前自己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的念想。

    “吃的怎么样?”戚月白背着手当自己主厨寻台,面对光溜溜的盘子,也相当满意。

    他最喜欢吃饭不剩的小崽子了!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表示非常好,毫不吝啬的给予最大夸赞。

    戚月白嘿嘿笑了两声,搓搓手:“那我们来聊点别的吧。”

    中原中也倒没什么太大反应,不过他从头到尾也都没太激烈的情绪起伏就对了。

    太宰治却动作一顿:“哦?”

    “别激动嘛,我没什么恶意。”戚月白也知道自己的燕国地图稍微有点长,但也没办法。

    俗话说吃人嘴短不是。

    吃的确实挺饱的太宰治坐到沙发上,一只手搭上靠背,用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戚月白。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一旁吃的同样饱的中原中也看了眼已经有点融化的奶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浪费食物,把它拿了过来。

    第26章

    戚月白看了眼中原中也, 又看了一眼。

    他安静的坐在餐桌前,双手捧着纸杯专心舔奶油,全然不理屋内的剑拔弩张。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强者心态,恐怖如斯。

    太宰治似乎不耐烦了:“你说不说?”

    “不好意思, 第一次威胁人业务不太熟练。”戚月白回神,礼貌道歉:“事情是这样的, 太宰君。”

    “你知道我是被人威胁安排了任务才会到横滨来的对吧?”

    太宰治点头, 这事还是他推出来的。

    随后他眉头一皱, 发现事情似乎不简单:“你要拿的东西和中也有关?”

    东京之外的组织把手伸到港口黑手党来, 目标还是中也。

    魏尔伦事件过去不过几个月, 他不得不多想。因为魏尔伦根本就没死……

    戚月白对背后的弯弯绕绕全然不知,他从始至终目的明确。

    “嗯,我的任务是拿到一份你们和阿拉伯组织签订的宝石贸协文件。”

    太宰治的大脑戛然而止。

    这感觉就像面试看见‘1+1’然后开始推哥德巴赫猜想, 结果考官告诉你别列式子了,答案就是‘2’。

    “宝石协议?”他重复一遍,试图从戚月白脸上看出不一样的破绽。

    戚月白不明所以点点头:“只要把那份文件给我,我就帮中原先生解咒。”

    他瞥向中原中也手腕上那条他刻意留下的金线, 细长的一条,似金似纱,虽然这玩意对中原中也这种棘手货而言只是个装饰,但用来拉虎皮扯大旗还是不错的。

    一切恐惧源于未知嘛。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你早说要那个,我就可以给你。”

    他话语中的无语震耳欲聋。

    对方绕了那么大一圈, 又是搞痴中也又是下套又是鸿门宴又是下马威和未知势力介入的, 他都做好被狠狠讹诈一笔的打算了,结果就这?就这?

    狮子小开口?不,猫咪打哈欠都算不上!

    戚月白:“啊?”

    太宰治看了眼沉迷舔奶油的中原中也, 说是吃,其实就是机械性的和纸杯较劲,因为他吃饭的时候喝光了驱寒用的黄酒,把自己腌的不省人事了。

    啧,小蛞蝓真是不靠谱。

    他收回视线:“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抗争开始后,港口黑手党就停止了一切明面斗争的方案,缩小规模,自主切断百分之七十的运输线,其中就包括和阿拉伯签订的那条。”

    “所以那份合同早就是废纸一张了,是这个意思吗。”戚月白一脸空白:“所以,他们要那个干什么?”

    “可能是因为在外人眼中,那条线路还在运行吧。”太宰治猜测:“我们港口黑手党保密工作做的还是蛮不错的。”

    因为港口黑手党缩小组织规模压根不是什么不争不抢,他们对那五千亿何尝不感兴趣,奈何因为几个月前在与魏尔伦的战斗中损失过大,不得不低调起来休养生息罢了。

    不过这件事在横滨确实是个秘密。

    外人只知道港口黑手党与敌对组织打了一场,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内收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圣天锡杖才会不知死活的去嫁祸港口黑手党,试图将它也拖拽进抗争的巨大雪球中。

    戚月白大脑持续过载:“那,能给我吗?”

    “等着。”太宰治掏出手机,相当爽快:“我让人去拿。”

    戚月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在他的构想中,今天这顿饭会非常的凶险。

    先是他忍辱负重布置蟹宴,然后图穷匕见,用中原中也手腕上的金线和乱入的诸伏景光威胁太宰治,然后他有恃无恐,太宰治被迫接受,合同到手后再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逃亡,逃离这栋公寓。

    那昨天太宰治放的狠话算什么?

    短信不花钱吗?

    其实太宰治在中原中也说出罪魁祸首之前就知道是戚月白了。

    圣天锡杖那个疯掉的祸鼠先不谈,几天前,港口黑手党在小巷中捡到了两个住吉会的干部、以及一众横滨各组织的小杂鱼,虽然都疯疯癫癫的,但太宰治突发奇想,找了不少东西测试他们。

    其中,‘花’这个测试项,一被拿出来,就能收获无数尖叫。

    结合那非常外行的放置窃听器手法,吉田明明被连根砍断被他们发现时却完好无损的胳膊,被人看见蹲在附近被圣天锡杖的车子接走的穿着金色牡丹唐装的少年,种种细节。

    答案昭然若揭。

    太宰治的视线落在戚月白衣服上那朵栩栩如生到有些发邪的牡丹上。

    “你是咒术师?”他记得他刚才提到了‘解咒’的字样,能同时拥有精神控制系能力和治愈系能力的,也不可能是异能者。

    戚月白一愣:“啊,是吧,是的。”

    咒术师人人得而诛之的咒灵,缩写一下怎么不算咒术师呢。

    太宰治挑眉:“刚成为咒术师不久?”

    戚月白震惊了半秒,面不改色给自己加人设:“不,只是和长辈约好了要隐藏实力,但没想到会遇到昨晚的事,只能被迫解开封印,不过我从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是从你们那拿到那个文件,其他的……都算巧合吧。”

    太宰治爽了:“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看走眼。”

    重要的是这个吗?

    算了,不重要,挂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既然俩人间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戚月白果断在心里pass掉大逃杀剧情,打定主意要抱太宰治大腿,几步蹿到沙发边,扒着扶手蹲下,仰头看他。

    “太宰君……”

    太宰治提前预判:“死心吧,我不会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想对圣天锡杖做什么而已,又不是想上天,我们合作共赢不好吗。”戚月白双手合十,态度诚恳:“求你了,朋友间有来有往才有美好的明天啊。”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太宰治皱皱眉,语气冷漠:“还有,谁和你是朋友。”

    戚月白睁大眼:“咦!不是吗?”

    外界已经进化到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聊天都算不上朋友了吗?

    太宰治扯扯嘴角:“你到底是怎么被那种组织盯上的啊……”

    还真是完完全全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养出来的温室花朵啊,别人对他好一点就不设防了。

    和这种人打交道……好麻烦。

    像被傻乎乎吐舌头追着人类跑的家犬缠上了一样。

    戚月白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其实这一切都和爱哭鬼有关。”

    太宰治挑眉:“泣き虫,诨名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知道自己不该搭腔这番胡言乱语。

    “就是,我失忆了。”见他上当,戚月白果然得寸进尺,少年扬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语速很快:“不小心磕到了脑袋,醒来就缺了不少记忆,然后就有人给我发消息让我来横滨,不然就杀了我。”

    太宰治果断挽救:“不懂,不感兴趣,吃饱了,最近都不想吃饭。”

    对方拒绝了你的大脑外包请求,并翻了个白眼。

    虽然所有路都被堵死,但戚月白还想再挣扎一下,万一心诚则灵呢,他服从调剂!结果太宰治像个吃了秤砣的王八,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明明白白表示:不可能!

    戚月白痛心疾首:“跟我念,深化共识,携手并进,合作共赢才是……”

    太宰治没给他说完的机会,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给部下发消息。

    “我让你拿的东西,不用拿了。”

    戚月白果断捂住嘴:“臣,退了。”

    他戚戚然溜达到墙角位置,仰头叹气,时不时低头瞅太宰治一眼,心里琢磨着该怎样让他松口,突然灵光一闪,几步挪到依旧在和杯底奶油做抗争的中原中也身边,双手扒住餐桌边边。

    “中原君,你还记得我吧。”

    中原中也抬头,分给他一个眼神:“记得。”

    戚月白眼睛一亮:“那么看在我们曾生死与共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该太宰君的喜好?”

    “我从不关注那家伙,之前组织里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中原中也实话实说:“但真要说起来,那个怪胎的喜好人尽皆知,他喜欢自杀。”

    自杀?

    戚月白眨眨眼,想起在风中摇摆的太宰治了。

    欸,他有个好主意!

    戚月白立刻向沙发上的太宰治进发,但挪到一半,被他一个眼神定住,他背手站定,讪讪一笑:“话说,你听说过见手青吗,太宰君。”

    “就是毒蘑菇,没煮熟的话会让人出现幻觉,严重甚至丧命。”

    太宰治:)

    他看了眼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有问必答.除了他.中原中也。

    戚月白一脸乖巧:“除此之外见手青还非常好吃,我可以给你做嫩一点的。”

    他觉得太宰治是享受那种作死的感觉,于是又加了个提议:“反正你也没吃过清炒见手青吧,我可以分批做出很多份,生熟参半,你吃自助餐。”

    听完这套方案,太宰治仰倒在沙发上,表情有点无助,他欲言又止,然后没止住,看向戚月白:“你知道织田作曾用马铃薯的芽给我做三明治夹心吗?”

    戚月白:?

    他震惊:“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那位好心的邻居先生竟然是张三……哦不对他们好像都是黑手党来着。

    反应过来的戚月白轻咳一声:“祝你们友谊长存。”

    不引战万能公式,尊重,理解,祝福,不要沾边。

    太宰治扯扯嘴角,一只手撑起身体,稍微坐直,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对戚月白无奈到了极点,才做出了妥协。

    “……野原确实是我特意派出去的,他会在被严刑拷打后告诉圣天锡杖假情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那天泄露行踪也是我故意的,但那只是为了让那份假情报更可信一些。”

    “至于其他的,圣天锡杖到底是横滨五大组织之一,底蕴深重,不至于就这么覆灭。”

    戚月白舒服了。

    虽然他不觉得太宰治口中的‘小小警告’真的很小,但后半句的含金量肯定保真,对方没必要拿这个骗他。

    “不过那只是暂时的。”太宰治话锋一转:“你要不要加入港口黑手党?”

    戚月白抬手:“婉拒了哈。”

    高二可是非常关键的一年!怎么能把大好年华浪费在混黑上!

    最重要的是,万一以后有机会政审——梦想还是要有的,加入过圣天锡杖这个一听就是宗教相关组织的名字总比港口黑手党……也没好到哪去。

    不过问题不大。

    他现在已经不是三天前的戚月白了,他是三天后的戚月白,是蹭到小茶野先祖buff的男人!

    圣天锡杖和港口黑手党,他哪个也不加入!

    “好吧。”太宰治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可惜:“你要真的只是个治愈系异能者就好了。”

    能够自控的精神控制系能力者,可是个完完全全的烫手山芋啊。

    戚月白礼貌微笑。

    不然他怕忍不住扇二五仔。

    好在那份文件很快安全到达公寓。

    目的达成,戚月白大手一挥,中原中也手腕上那根金线就从中间断裂开来,掉在地上消失不见。

    “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的,说实话,我对给森先生添堵相当乐见其成。”太宰治略遗憾的转头看向中原中也,结果发现他,还在慢悠悠的摆弄那杯奶油。

    周身那股淡然的气质和不紧不慢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像只在舔摇粒绒毛衣的橘猫。

    太宰治一言难尽的挪开视线:“解咒有延迟?”

    戚月白?

    不是乐见其成吗,怎么管上售后了?

    他张开两只手表示无辜:“我已经把自己那份解除了,其他的和我没关系。”

    别什么都赖他哈。

    太宰治看了戚月白两秒,突然懂了,他指着中原中也:“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

    戚月白:“啊?哪里奇怪了。”

    太宰治扯扯嘴角:“你没觉得他和你上次见的时候比起来性情大变了很多吗?”

    性情大变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

    他上早八和被迫成为小组作业组长的时候情绪神经质到可以性亲大辩。

    其间所作所为,事后的戚月白甚至不能共情以前的自己。

    戚月白仔仔细细看了中原中也一轮。

    别说,还真有种看破红尘的摇香菇鸡蛋肠味。

    但透过表象看本质就能发现有浓重的咒力萦绕在中原中也身侧,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将身材娇小的橘发少年整个包裹,这股力量比戚月白的更加阴损强劲,死死缠着寄宿主人,试图从四肢百骸侵入。

    好在,那股力量在被中原中也本身的意志不断削弱。

    真顽强啊……

    感叹的同时,戚月白松了口气,摆摆手:“正常滞后,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已经在思考该怎么摆脱圣天锡杖了,可不想再惹个港口黑手党。

    太宰治摸摸下巴:“也可以。”

    至此,这顿蟹宴才算正式结束了,双方皆大欢喜。

    临告别前,太宰治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小茶野君。”他站在门口,门外的光透过门缝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薄光:“看在你送了港口黑手党一份大礼的份上,我也免费告诉你一个情报好了。”

    “嗯?”虽然免费的就是最贵的,但是不要白不要。

    戚月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太宰治:“你知道圣天锡杖为什么一定要找治愈系异能者坐这个龙位吗?”

    戚月白心想他知道个鬼,他人都是被强行绑过去的,面上还是相当配合:“不知道。”

    太宰治弯了弯眸子,像只居心不良的狐崽子:“因为圣天锡杖从初代之后,但凡十二生中有龙位,下一任圣主就必是龙位干部,哪怕现任的不是龙位干部,也很快会被拨乱反正,而且现任的圣主,不是龙位干部上位哦。”

    丢下平地惊雷,他才不紧不慢的走出去,还很有礼貌的轻轻关上门。

    戚月白第一反应是什么禅让制。

    随后很快意识到太宰治特意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用心之险恶。

    他之前问过蝮蛇后继者谁这个问题,对方的回答是荒谬的‘不知’。

    是真不知,还是另有所图?

    正心烦意乱时,余光撇见窗外,太宰治还没走,站在他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而中原中也骑在一辆怎么看怎么拉风怎么眼熟的黑色机车上。

    怎么看!怎么眼熟!

    戚月白睁大了眼。

    天杀的,那不是他的四缸发动机液压减震超长阻尼液冷直列超帅野兽派机车吗!

    好啊,看你小子长得浓眉大眼结果竟然是个偷车贼!

    等等,这么说炸掉他放置的所有窃听器,荼毒他耳朵的是……?

    戚月白怀疑的看向太宰治,窗外,年轻的黑手党似有察觉,略偏了偏身子,隔着一层玻璃与他对视上,随后露出个温和养眼的笑容来。

    他张了张嘴,开口说了什么,从口型来读是——蘑菇。

    “淦。”

    骂了一句,戚月白‘唰’的一下拉上窗帘,不想再看太宰治那张令人火大的脸。

    第27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忍一时越想越气。

    戚月白在屋里踱步两圈,实在不舍得那辆机车——他是单亲家庭妈妈养大的小孩,又没轮得上工作, 只暑假骑过邻居的老旧机车,蝮蛇那车, 于他而言着实是有特殊意义的第一辆。

    戚月白气势汹汹的推开门:“等一下……”

    他卡壳了。

    只见来时空无一人,在窗口看空无一人的公寓大门口不知何时站满了人, 都是些穿着黑西装和佩戴黑墨镜的大汉, 他一开门, 无数目光就齐刷刷的落在了他身上。

    戚月白差点一口气把自己送走。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太宰治, 你小子搁着卡视野呢?

    太宰治还他一个微笑, 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倒是中原中也看过来:“怎么了?”

    “那个……”戚月白深吸一口气,很快理直气壮起来:“你的车是哪来的?”

    他要回自己的东西怎么了!

    中原中也看了眼座下帅气的车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太宰给我的。”

    前两天, 他奉命处理了住吉会的残存势力,故意漏走两条鱼,想逼出他们最后的退路,将其彻底拔除, 但在港口黑手党找到他们时,两人却已经痴傻。

    正恼火背后破坏者,太宰治却突然喊他过去,说要送他一份礼物。

    正是这辆配置外形都堪称极品的机车。

    中原中也凉凉扫了眼太宰治,对方一脸无辜, 但就凭太宰治的脑袋, 就算当时反应不过来车的主人是谁,后面也不可能一无所知,还任由他将车骑到失主这来, 明摆着要看笑话。

    知道了缘由,心底却怎么都窜不出火气,像被什么东西生硬阻断,满是割裂,他忍住怪异,俐落下了车。

    “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东西。”

    如此坦诚,倒给戚月白整不好意思了。

    他轻咳一声:“没事没事……你也是不知道嘛,哈哈,说来,没钥匙,你是怎么开的车?”

    中原中也轻轻一笑,接住这个台阶:“配一把不是什么难事。”

    黑手党业务里大多有项汽车走私,有人专门处理那些从各地偷窃来的车子。

    他把新的钥匙递交给戚月白:“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过,趁机卖个好给拥有治愈系能力的咒术师,也完全不亏。

    戚月白摆手:“没事没事,不用这样。”

    尽管两人都心知肚明,若非戚月白的能力,这场谈话不会如此顺遂,但面上做的都客客气气。

    事情就这么顺利的解决了。

    两方人各回各家。

    戚月白关上门,骂了两句太宰治。

    他发现这人还真是八百个心眼子,无论如何都能做既得利者。

    他若只是个单纯的治愈系异能者,那结局就是被中原中也抓去港口黑手党;他若不是,打着蟹宴的名头大张旗鼓上门,也能让圣天锡杖对他起疑心,主打一个条条大路得好处,小路也不亏。

    最可怕的是,他只是四两拨千斤的将已有情报稍作整合,便做了高高在上的执棋者。

    决定了,下次请太宰治吃饭,上十盘蘑菇都不炒熟。

    *

    收拾了饭桌残局后,戚月白来到这栋公寓最东的房间。

    双手结抱为阴阳,左手在上,虔诚的对着东方拜了三拜。

    然后摸出能和酒组织联络上的那只手机,输入gin的联络号码,立刻跳转出空白的界面。

    「你要我拿的东西我拿到了,该怎么给你」

    紧接着,便死死的盯着手机界面,等待琴酒的回复。

    从梦魇咒灵的领域中出来后,戚月白便改变了通关方案。

    那就是和琴酒见面,对他使用术式,然后逼问出大本营的位置,最后打上门擒贼先擒王。

    如此一步到位,还非得加入圣天锡杖给自己留个非法宗教分子的案底做什么。

    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戚月白搓搓自己已经是‘大佬之手’的爪子,发誓自己查高考成绩时都没那么紧张。

    琴酒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你知道欺骗组织的下场吗」

    撤回!这是什么话,他不爱听!

    戚月白老老实实打字回复:「是真是假,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实在不是琴酒疑心重,而是戚月白才去了横滨多久?

    满打满算刚过三天!

    港口黑手党重力使中原中也的凶名整个里世界都有所闻。戚月白呢?只是一个十几年人生都在乡下长大的,性格懦弱的孤儿,除了学习成绩勉强算得上亮点外,毫无建树。

    这只小老鼠还搞砸了上一个分发给他的任务——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杀死一个普普通通的,且对组织的存在毫不知情的叛徒十三岁的儿子的任务,并且计划逃出东京,躲起来。

    那位先生听说戚月白的所作所为之后,失望的派出了人头马清理门户。

    这是事情的转折。

    人头马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

    去收尸的波本威士忌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用比警察验尸还仔细的多角度、宏观微观拍摄了尸体的几十张照片,还从各种角度分析了尸体的成因,最后得出结论,蓝方威士忌是个变态。

    如果蓝方威士忌不是异能者或者咒术师这类特种人群,那这半截人头马就只能是被投进大型工业搅拌机,然后被拖拽上来擦洗干净多余的血液,才成了这副尊容。

    如果他是,那拥有这样诡谲残忍的能力的,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但琴酒坚持这只是个意外,因为当年的事发生后,他曾多次去长野县见过戚月白,这人从小到大就是个普通孩子。

    但谁叫那位先生固执呢。

    结果,竟然真的……

    「还在吗」大概是琴酒回忆的时间太久,戚月白急了,发来短信:「任务怎么交接呢」

    见面!见面!快说当面递交!

    想起那个怯懦孤僻的少年,那张与那个人愈发相似的脸,琴酒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只余一片森然,他回了个地址。

    「寄到这里,自会有人接手」

    目标无法锁定,戚月白傻眼了。

    寄?意思是让他发快递?

    要不要加急发个顺丰啊亲?

    试探性又问了几句,结果都石沉大海。小茶野先祖是已读不回,琴酒连读都不读,一个刺目的‘未读’大剌剌挂在界面上,似乎戚月白的信息压根不值得他耗费丝毫心神。

    戚月白被他这态度惹毛了。

    然后他毛茸茸的去厨房又擀了一摞饺子皮。

    最后含泪给自己煮了一大碗片汤,撑的在屋里绕着圈溜达了很久,又做了一小时蹲桩,才勉强睡下了。

    *

    合同到手,奈何老板不信,一定要亲自验证下才行。

    得了,还得等。

    戚月白表示理解,因为换做三天前,他也不信自己能拿下这个任务。

    但谁让他是读书人呢?

    虽然说邮寄,但显然里世界的东西不可能用某通某通和某通,别说这有没有,就算有,横滨现在这情况也够呛能营业。

    习惯了有事找警察叔叔,戚月白干脆利落的从脑子里翻找出酒组织分配的那名警官部下的联系方式,给他发短信。

    「你们这有现在还在营业的邮局吗」

    「有的,有的」

    对方秒回,就是不知道是否太过紧张,假名都拼错了。

    戚月白很有礼貌无视那一丝不体面:「地址是?」

    栗川警官:「在擂钵街边缘,沿着大陆一直往海边走,过了大桥,是一栋绿色的建筑物,门牌号是443」

    戚月白记下,然后照例道谢,并表示以后有问题还会继续咨询他的。

    栗川警官发来一句:「承蒙您的看重」

    也不知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情还是假意。

    戚月白面不改色的收起手机,往包里塞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上次没有派上用场但看起来很有用的窃听器,没有派上主人希望的用场但很好玩的微型炸//弹,不离身的军刺,外出行走居家必备的银行卡,还有需要邮寄的合同。

    背上心爱的小挎包,戚月白骑着机车,严格按照栗川警官说的路走,顺利找到了跨海大桥。

    但事情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用花丝和加速甩掉几波突然从路边冲出的衣衫褴褛的人,戚月白一个急刹,皱着眉看向前方。

    别人家过了跨海大桥是经济中心,金融重镇,横滨为什么是……贫民窟?

    靠近大桥的那部分还好,有些高楼洋房,越往里走越不对劲,建筑破败密集不说,有些白墙上的还有火药的黑灰和弹孔,更过分的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

    一个像被勺子挖走的黄油一般,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盆地。

    各种简陋的,一看就是自己搭建的简陋棚子在这个大坑的最外层,稍里一些是看起来更结实一点,但实际上也没好到哪去的小房子,到了中间几圈的能稍好点,整体建筑一圈一圈依次向下收拢,鱼鳞一般鳞次栉比。

    这还是地球吗,兄弟。

    这么一停,立刻有些身材矮小的小孩如蟑螂般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将戚月白团团围住。

    他们手中大都拿着短刀,瘦骨嶙峋,几乎衣不蔽体。

    其中站在最前方的一个,看起来是这些孩子的领袖,十二三岁,身材矮小,穿着层层堆叠,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布的拼接,手里什么都没拿,耳下辆撇干枯的发丝偏白,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空洞的盯着虚空,没有任何感情。

    “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其中一个孩子自以为凶恶的朝他喊道:“否则我们就杀了你!”

    戚月白皱眉。

    他倒没有在乎他们的态度,毕竟一群连站都快站不稳的小孩能对他做什么。

    毕竟他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特意停下来的。

    他只是作为一个三观良正的人,本能的对这幅光景感到不适。

    “凉。”站在最前方的少年叫住冒失的同伴,他看向戚月白,咳了几声,声音平静的像荒原的风,沙哑,枯凉:“你突然停下,是想要雇佣我们吗。”

    被拦下,叫做凉的孩子有些惊讶的看向开口的少年,他没说什么,听话的退下了。

    戚月白平静的点点头。

    “我需要人带路。”

    他的目的地是邮局,但这里混乱的路况,显然不足以让他靠自己的力量找到443号绿色建筑。

    芥川龙之介抓住破旧的衣角:“你要去哪。”

    “芥川!”身后有个少女惊呼出声,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打劫这个人,怎么突然变了?

    作为生活在这片区域的孩子,他们是最底层的,被掠夺,被压迫的存在,有的是贩卖器官和人口的组织想要抓住他们去卖钱,擅自跟别人走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芥川当然知道同伴的顾虑,但他与饿昏了头的同伴们不同,一眼看出戚月白的淡然。

    这种目光,他非常熟悉,那是拥有绝对实力的有恃无恐,是这片区域的大人们拥有最多的东西。

    不一样的是,眼前这个人,那双干净清澈如宝石的红色眼睛中,有悲悯,有疑惑,有哀伤,唯独没有厌恶、嫌弃和傲慢。他注视他们的目光像一道清风,轻而易举的抚平了在场孩子的情绪。

    戚月白答:“邮局,一栋绿色建筑,门牌号是443。”

    “在下知道它在哪。”芥川龙之介说:“可以带你去。”

    “好。”戚月白点头,随后一抬手,一条细长的金丝便凭空出现在了芥川龙之介枯瘦的手腕上,他没有说太多的废话:“到了地方,我会帮你解开,也会支付相应报酬。”

    “……好。”芥川龙之介应下,他的视线不由落在那辆黑色机车,他并不懂车,但他知道那东西的价值买他们在场所有人的命都富裕出许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但他的确没有像事先商量的一样,割断第一个过路人的咽喉。

    “但你的车子需要藏起来,因为再往里走就是成年人组织的地盘,他们拥有机关///枪和炸///药,道路上也铺了尖刺和火药。”

    这个城市疯了吧。

    看着眼前本该读小学生,却对这些习以为常的一群孩子,戚月白有些疲惫。

    “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但我的车该怎么办。”

    心生怜悯却只能袖手旁观,善于共情却深感无能为力。

    他能做什么?

    芥川龙之介注意到那双眼睛中过于复杂的情绪,但是他并没有当作一回事。

    对于野狗一样不堪的他们来说,陌生人的善意奢侈且无用。

    不是没有起过多余心思的同伴,但结局却大多是成为医疗船上一具轻飘飘的尸体,最好也只是被掐断希望而已。

    更何况,眼前的人也只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罢了。

    像是被养在象牙塔上的王子初见人间疾苦,不适、不忍,能改变什么呢。

    芥川龙之介说:“在下的同伴可以帮你保管。”

    戚月白点点头,没有犹豫:“好。”

    芥川龙之介才低头去看自己手腕上金色的细线,稍一晃动,便被不算明亮的自然光晃出一点流光,精美的像是从垃圾桶中捡到的杂志上贵妇人佩戴的首饰,让那截苍白嶙峋的手腕勉强像人了些。

    明明知道这是存了威胁意味的东西,但他却小心的用袖子将其遮盖住,像藏起了珍宝。

    戚月白跟随那些孩子将车推到一处隐蔽的小院中。

    一个叫做杏子的女孩已经受到了他身上术式的影响,叽叽喳喳的和他说起话来。

    “大哥哥,你别看我们的地盘破旧,但其实就连大人都不敢入侵的。”

    “为什么?”戚月白适时表现出好奇。

    怜悯,但他也清楚。

    江湖规矩,外出行走小心小孩、女人、老人、和尚、道士、扫地僧、乞丐、酒鬼、店小二、街边小贩……能在乱世活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因为我们有芥川。”她很骄傲的弯弯眸子,声音却不大,实在是饿的浑身发软,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外露的情绪:“他的绰号的不吠的狂犬,会撕碎每一个入侵地盘的敌人!”

    “芥川?”戚月白看向沉默着走在前面的少年,接触的异能者多了,他也能分出他们与普通人的区别了,最明显的就是,异能者对他的术式抗性更高,且更敏锐:“他是异能者?”

    杏子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有读心术。”戚月白毫无心理负担的骗小孩,他环视一圈:“这里是哪?”

    “是擂钵街,大哥哥你不知道吗?”杏子奇怪,横滨没有人不知道这里,就算不知道名字,也知道不要往大桥那边的租界走。

    “知道。”栗川警官说邮局在擂钵街的原本,他以为是平面街,谁知道是3D立体,戚月白问:“我的意思是,这里是怎么形成的,政府不管吗?”

    杏子眼底流露出疑惑,身在贫瘠的底层,她无法想太多东西:“那些大人为什么要管我们?”

    政府为什么要管人民……?

    戚月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一瞬间,他甚至还天真的想问一些其他问题。

    比如你们是怎么沦落到这番境地的?

    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没有福利院收容救济你们吗?

    但他忍住了,戚月白告诫自己不要过分挥霍无用的同情心和求知欲,干脆自欺欺人的沉默了起来。

    机车被很珍惜的停在了院子的最中间,被破碎的木板盖住的窗户缝隙中,露出一双属于小孩子的眼,警惕又好奇的看过来。

    屋里还有其他人。

    芥川龙之介显然在这群孩子中的地位很高,他告诫其他人好好看着车子,他会在完成委托后带着食物回来,最后叫出一个叫做银的瘦小女孩,不许任何孩子去碰那辆车。

    在孩子们的注视下,戚月白随手在机车附近铺了一团显眼的金色。

    他不确定将车推到这里的时候中途有没有人看见,如果有,那就是他招来的灾祸,他不能放任不理。

    芥川龙之介带他离开了小院,朝着邮局的方向走去。

    因为他的同伴们除了他都是普通人,只有他才有可能在戚月白翻脸的情况下,拼命夺回自己该有的报酬。

    他们中有两个孩子如果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擂钵街的最外圈街道上,两边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棚子,以及充满铁锈的粗大水管。

    戚月白对周围的一切很是好奇和惊愕,但芥川龙之介习以为麻木。

    擂钵街一直是这样,这里是弱者连呼吸都要拼命的地方,每天和野狗抢食都无法果脯,每日睡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确定第二天睁眼面对的是野狗垂涎的腥臭犬牙还是已经被啃噬成白骨的同伴,或是被冻死的同伴。

    但他不是个话多的孩子,甚至连人类的情绪都很少,所以只在戚月白偶尔发问的时候,简短的做出回答。

    “那边是赌场。”

    “不知道,谁杀掉房子的主人就是房子的主人。”

    “这里的小孩不算很多,因为随时会被抓走或者死掉。”

    戚月白渐渐闭上了嘴,沉默的行走。

    两人脚程都不慢,于是很快到达了目的地——邮局。

    那确实是很显眼的建筑,大概三层楼高,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即便不下擂钵街也能在远处一眼看到,墙身上刷着陈旧的绿色,但时间太久了,于是裸露出米黄的内胆,门口堆放着许多被箱子装起来的东西,大概是货品。

    “就是这里了。”芥川龙之介停下脚步:“我不能过去,那是别人的地盘。”

    他是擂钵街外层小有名气的异能者,擅自闯入其他地界会被视为挑衅。

    戚月白没有强求,他点点头:“那你在这里等我。”

    “您是圣天锡杖的大人?”一道有点牙碜的声音从邮局门口响起,转头去看,是个头发花白的佝偻老人。

    戚月白跟蝮蛇在大庭广众下露过面,更何况还有那辨识度极高的金牡丹在,不惊讶有人能认出他,他点了下头。

    “我来寄点东西。”

    “里面请,您怎么称呼呢?”老头笑的牙不见眼,谄媚的迎接这个年龄比他小了好几轮的少年。

    戚月白没什么表情:“小茶野。”

    芥川龙之介认识这个人,邮局的主事人之一,是在擂钵街跺跺脚能掀起小地震的存在。

    圣天锡杖他也听说过,是在整个横滨排的上号的大组织。

    这个人……也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芥川龙之介呼吸突然有些急促起来,他心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看着和老头一起进入屋子的少年的背影出神。

    这家邮局不愧是能在擂钵街开门,在这种时间段正常营业的设施,里面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有身材健硕的工人穿行于货架之间,整理着货物。

    口述了琴酒规定的东京的地址,并在对方保证四十分钟内送达后,戚月白问出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能到付吗?”

    *

    处理完邮寄的问题后,戚月白转身走出邮局,却在门口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织田先生,你怎么在这?”问完,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黑手党,出现在这比他正常多了。

    没办法,实在是第一印象先入为主,好心的邻居先生爆改黑手党,换谁都不习惯。

    “是你啊。”

    织田作之助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我在工作。”

    “织田他以前是我们邮局的邮递员,是回来和我叙旧的!”老头急匆匆的从屋里走出来,打断两人的对话。

    据他所致,织田作之助现在为港口黑手党做事。

    而圣天锡杖和港口黑手党的恩怨闹的满横滨皆知!

    戚月白哪猜不出老头的用意,他一笑而过:“这样啊,那就不打扰你们了,芥川君,我们走吧。

    站在几步外的芥川龙之介没说话,安静点头。

    倒是织田作之助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孩子在擂钵街随处可见,并不稀奇,但那双好像不具备任何感情的眼睛却让他微微一怔,但也很快移开。

    第28章

    主线任务二告一段落, 戚月白也卸下了个大担子。

    一想到马上能离开横滨,然后再找个理由把琴酒骗出来见一面,就有望搞定酒组织, 他就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出手也大方——反正都是琴酒给钱。或许他可以用这张卡捐几个孤儿院?

    戚月白给了芥川龙之介两个选择, 一是跟他找个ATM机取现金,他愿意付出市面上带路酬谢十倍的价格, 二是他带他去商店买等价的食物带回去, 因为贫民窟的孩子可能守不住财物。

    芥川龙之介却用平静的声音询问道:“在下可以选择其他东西吗?”

    他抬头, 用那双黑洞洞, 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的眼睛, 凝望着戚月白。

    戚月白一愣:“比如?”

    “……比如在下,在下可以……”

    芥川龙之介抿了抿唇,突然抬手去抓戚月白的袖子, 他的手颤抖着,声音也在颤抖,正当戚月白好脾气的等着他说完时,却突然看到少年衣袖处的布料像有生命一样化作锋利的刀刃增长, 朝着毫无防备的他的咽喉去。

    没有任何前兆,凶狠如野犬的杀意就锐利的倾巢而出,那是不可能反应过来的可怕袭击。

    然而并没有成功。

    戚月白错愕的看着趴在地上拼命咳嗽的少年。

    一切发生的太快,导致他其实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就本能一脚踹了出去, 金牡丹连子弹都不怕, 何惧一羸弱孩童的近身攻击,太过有恃无恐,甚至抽空走了个神。

    布料化做的刀, 能过安检吗?

    芥川龙之介实在太瘦小,所以即便戚月白反应过来后有意收了力,身体也扭曲成‘〈’直直飞出去好几米,孱弱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滚了几圈。

    “咳咳……”他哇的吐出一口血,大半落在支撑着身体的手上,将那枯白的皮肤染上艳色。

    戚月白后知后觉生出被背刺的怒意,但芥川龙之介这宛若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更让他害怕。

    先前留在他手腕上的金线做了咒力传递的枢纽,在反转术式的滋养下,芥川龙之介总算停止了咳嗽,胸口也前所未有的清明,但他不敢抬头,像罪人一样佝偻着身体,盯着手腕上的金线,等待宣判。

    戚月白轻声开口:“为什么?”

    芥川龙之介沉默。

    他在等待,等熟悉的被殴打的疼痛。

    他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戚月白却没有如他想象的一样暴怒,他在少年面前蹲下,并不怕他再暴起,金牡丹和小茶野先祖赋予的不死之身让戚月白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依旧可以任性维持绝对安全的松弛状态。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戚月白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又不是精神分裂,一个人怎么可能好端端的突然攻击没有表现出敌意的他人。

    芥川龙之介猛的抬起头,他生平第一次拥有这样明确的感情——是欣喜。

    眼前这个人,在包容他的莽撞。

    生怕下一秒美好破裂,芥川龙之介迅速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下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抱歉,在下没有想伤害你……在下只是不知道……”

    话说的语无伦次,但戚月白听懂了。

    这小子是个刺头。

    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芥川龙之介惊喜抬头,结果被下一句话又砸碎了脊梁。

    “但我不需要雇佣什么人。”戚月白实话实说:“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主义者。”

    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就不想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了。

    芥川龙之介眼底的光熄灭了。

    他垂眸,支撑地面的手收紧:“在下知道了……”

    戚月白有点于心不忍:“等等。”

    他问:“你想加入圣天锡杖吗?港口黑手党我也认识人,你是异能者,我可以推荐。”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对这些食不果腹的孤儿来说,加入潶帮似乎是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不过就算知道这点,戚月白还是难以接受。总觉得有种擅自葬送了他人人生的负罪感。

    但好像也没有别的‘授人以渔’的解决方案了。

    “在下想跟着你。”芥川龙之介猛的抬头,目光坚毅,像路边抓住一丝希冀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人类渴求一个家的流浪狗:“在下识字,异能是操控身上的衣服,在下可以做很多事!”

    他知道自己卑劣,利用了眼前人的温柔,但是……

    少年咬着牙,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忍住颤栗,哀求道:“请您……雇佣我吧,我可以为您卖命。”

    这是受他术式影响,赖上他了?

    戚月白有点头疼:“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这时候还适用‘命都给你’文学吗,角色是不是反了,他才是红眼东京圈佛子啊!

    眼看着芥川龙之介因为他这句话看起来整个人都快碎掉了,戚月白绝望的想叫小茶野先祖出来收回神通。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心软的神吗?

    *

    他真是疯了。

    戚月白坐在公寓的沙发上,像数羊一样木然的数着拘束的站成两排的九个孩子。

    为什么要停车找当地向导,是旅游的坑没吃够吗?

    自己找路很难吗?

    这下好了,比被逼着买假玉回来好歹还能摔着听个响,或者发一条‘某某日,老子终于被骗了!’的朋友圈嘲笑还没被骗过的人。

    但这次,他带回来的可不是染色枸杞玉米须藏红花,而是九个活生生的孩子。

    好几百斤肉呢!他从邮局借了辆货拉拉才把人都弄回来!

    戚月白决定先眼不见为净:“楼上有四个房间,楼下一个,你们自己看着分,都先去洗个澡。”

    打发了其他孩子,他看向留在原地的芥川龙之介。

    少年实在瘦的可怕,几乎成了一具骨头,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戚月白有点受不了这种目光,别扭道:“怎么了吗?”

    “在下……是不是给您带来麻烦了。”芥川龙之介小心翼翼开口。

    “和你没关系。”戚月白无奈:“既然是我做的决定,那我就不会后悔,最多只是有点……难受。”

    放弃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停止精神内耗。

    道理他都懂,但在想起道理之前,援手早就本能伸出去了。

    刻在本能里的天真和善良,这大概是某一类年轻人共有的特征,可悲……可爱。

    “难受?”芥川龙之介不明白,他有点着急:“您身体不舒服吗?”

    “难受的是没法对你们负责啊。”戚月白苦笑:“捡到小猫小狗,尚且需要负担他们的吃喝拉撒,身体健康,何况是你们这些活生生的孩子,实话告诉你,我不会在横滨停留太久,甚至可能今天下午就会离开。”

    芥川龙之介身子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住衣角。

    戚月白继续说下去。

    “我自知无法承担起任何人的命运,所以提前说好,我不会管你们,我走之后,你们可以在这栋房子住下来,我会定期打钱,除此之外,随便你们要打工还是读书,自己做决定,任何事都不要再找我,明白吗?”

    他特意问了安室透,组织家大业大,不会收回送出的安全屋。

    所以在他离开横滨后,这栋房子就属于闲置状态,再用组织给的钱资助几个孩子读书生活,简简单单,绝对谈不上什么拯救别人命运,插手别人因果乱七八糟的。

    只是顺手而已!

    芥川龙之介愣住了。

    戚月白感觉自己真的很过分,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给了人希望,又绝情的掐断。

    这和渣男有什么区别!

    他等着芥川龙之介的失望和谴责,却只看到少年疑惑的目光。

    芥川龙之介哑着嗓子开口:“在下和同伴,都是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孩子,在那些大人眼中,我们是剩余的边角料,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因为我们就连成为贩卖器官的原料,或者被卖到海外的商品的资格都没有……”

    又脏又瘦,疾病缠身,与野狗争食,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道目标,没有思想,与野兽无异。

    是麻烦的代名词。

    但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不嫌弃他们的肮脏卑劣,漂亮的眼底只有纯粹的怜悯与无奈,他为他们提供遮风挡雨的房子,可以果腹的食物,甚至,他说:你们可以读书。

    这样了,他还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

    就好像他们本就该理所当然的享受这奢侈的一切一样。

    “您是这辈子对在下最好的人。”芥川龙之介认真道:“在下和同伴都会终身铭记您的恩情。”

    戚月白有点不知所措:“别乱说,你才多大,怎么就一辈子了。”

    “十四岁。”芥川龙之介答:“但就算……”他顿了下:“就算到一百岁在下也不会放弃报答您。”

    戚月白:??

    十四岁连一米四都不到!

    他家隔壁十二岁小孩都一米七了!

    等等——

    戚月白突然想起他脑袋一热把这一堆小孩拎回来之前,他们还在讨论吃饭问题。

    他摸着兜里的卡,又看了眼面前目光真挚,前世往那一站就能撸掉一串领导的瘦弱少年。

    心里骂了声自己贱皮子,认命溜达进厨房去了。

    到家第一顿,总要吃好些的。

    结果刚进厨房,一转头,却发现芥川龙之介跟个小宠物一样跟在后面,一副要上来帮忙的样子。

    戚月白炸了,厉声呵斥:“别进来!”

    芥川龙之介一僵,茫然抬头。

    “去洗澡。”戚月白忍耐终于到了极致:“不把自己弄干净,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脏成这样,竟然还想进他的厨房!

    岂有此理!

    赶走不知为何十分抗拒,导致走的同手同脚的芥川龙之介,戚月白才开始骂骂咧咧的扒拉食材。

    灶台下有上个住户留下的大米和面粉,冰箱里也有蟹宴剩余食材。

    左右他也吃不了这么多,当处理厨余得了。

    戚月白于是淘米烧水,转身拿出牛肉细细切做臊子,又挑了几样蔬菜,切成容易消化的薄卷。

    备完菜,燃气灶和小煮锅中的水也沸腾了,刚放入洗好的大米,手机就响了。

    甩甩手上的水珠,戚月白拿起一看,发现是蝮蛇发来的消息。

    「干部上任仪式定在今晚七点,速来组织」

    戚月白:?

    请问仪式主角是?

    哇塞,不会是他吧?

    心里一万句不过审的话,但戚月白还是很谨慎的回了个‘好的’。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找补嘛。

    完事就扔下手机继续熬粥了。

    速来个鬼。

    他等着琴酒消息呢。

    粥在锅里咕嘟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很微弱,却又让人听的很清楚的甜美声音。

    “那个……小茶野大人。”

    戚月白转头,发现是个更加瘦小的女孩,她扎着马尾,虽然瘦,但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额前稍长的头发遮住面容,这大概是流浪的女孩对自己的保护,周身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的感觉。

    是一种很容易被人忽视,但能迅速融入环境的气质,看起来非常靠谱且细致。

    简直是文秘圣体。

    “你好。”戚月白温和的和她打招呼,他记得这个女孩叫做:“小银,你来做什么?”

    “哥哥让我来帮您。”芥川银眼底虽然也有害怕,但却不会让人觉得畏畏缩缩,像努力适应环境的实习生:“我之前也会帮同伴们煮东西,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戚月白看了眼刚比灶台高出一点的小姑娘,怀疑她连锅都颠不动。

    但他还是让开身子:“你来的正好,会看钟表吗?”

    芥川银点点头:“哥哥教过我。”

    “客厅有挂钟,看时间五分钟搅动一次,搅动两次后,把这个锅调成小火,煮锅不用管,频率换成十分钟,操作两轮,这个锅,把案板上的肉先放进去搅开,三分钟后放入青菜,再过三分钟出锅,这一锅糖我已经放好了,不用多管,但是要记得每次搅动保持一个方向,不然米搅碎了口感会不太好,记得住吗?”

    芥川银听的很认真,并在最后快速复述了一遍戚月白的话,一张小脸崩的认真。

    天杀的,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们中文系的种!

    戚月白满意点头,临出去前没忍住摸了摸芥川银的头,因为刚洗过,带着微微湿润,手感凉丝丝的,松手后小姑娘还抬头看他,眼神懵懵懂懂,不理解但也不乱动,乖得不得了。

    某个人的心被萌化了,他不说是谁。

    戚月白捂着一颗少男心走出厨房,等待他的是更多洗干净的小孩。

    一口一个‘小茶野大人’,大概是芥川龙之介偷听到后告诉他们的,不敢离得太近,怕冒犯了好心人,一双双流浪小狗一样的眼睛,害怕中带着湿漉漉的讨好和感激。

    戚月白铁石心肠的将与芥川龙之介说过的内容再重复一遍,结果得到的是此起彼伏的感谢声。

    他蜷了蜷手指,转移话题问道:“芥川呢,还没下来吗?”

    叫做杏子的女孩回道:“芥川最讨厌洗澡了,肯定要好一会才能下来。”

    另一个叫优的男孩附和:“对啊,每次下雨,大家都在洗澡,只有芥川会躲在屋子里!”

    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起以前的事情,比如替小组织跑腿送信得到的钱,大家会买一些糖,泡在水里喝掉,富裕的孩子还会洒在攒好的巧克力棒上吃,因为在他们那里巧克力是硬通货。

    光听着戚月白就有点牙疼。

    对他来说,甜品的最高境界应该是‘不甜’。

    不过还好他考虑到旷世奇久的甜咸党之争,特意熬了两种粥。

    这时,一个男孩突然叹气:“可是抗争开始后,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翔人也因为这个饿死……”

    所有孩子都沉默了。

    “好了。”戚月白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早注意到有些孩子被厨房中飘出的米香勾的坐立难安,但怕他们肠胃不好,粥还是要熬得久一点,才没松口。

    不过这些孩子倒是听话,都饿的肠鸣如蝉鸣了,都没一个擅动的。

    戚月白抬眼看了看时间,才起身:“都去餐桌前坐着吧,我和小银给大家分餐,凉,可以麻烦你去楼上把芥川叫下来吗?”

    这么久,都泡浮囊了吧……

    凉点点头,快步朝楼上跑去,其他孩子也听指挥坐好,餐桌坐不开,就排排坐在茶几前。

    *

    东京,练马区。

    人迹罕至的小路上,一辆形制古朴的黑色保时捷停在树荫处,琴酒正冷着脸听底层成员汇报任务进度。

    突然,手机播放起铃声,打开一看,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琴酒皱了皱眉。

    这手机是他的私人号,只有几个代号成员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外泄。

    随手按下接通,一道公事公办的男声在狭小的车内响起。

    「打扰了,琴酒先生,横滨的蓝先生寄给您的急件已安全送达东京,快递员高桥为您服务,请您准备现金五万元,本次快递模式为□□,另有手续费600元,感谢您的选择」

    “……”

    好得很,不仅泄露了他的私人号码,还把他的代号送出去了。

    “琴酒大人?”保持弯腰姿势站在车窗外的底层成员偷瞄琴酒的脸色。

    琴酒跟个椰子灰雪糕似的,脸又黑又冷。

    他压根不屑于和底层成员多交流哪怕一句话,直接命令坐在驾驶座的人。

    “伏特加,去荒川。”

    “好嘞,大哥。”

    前方的伏特加应下,压根没管底层成员站的离车很近,直接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留下差点被车轮碾了脚的底层成员怀疑自己的耳朵。

    横滨的邮局,什么时候有‘到付’这服务了?

    *

    横滨,戚月白对此一无所知。

    正如东京的组织成员不知道是他拿圣天锡杖的名誉威逼没有利诱了老头半天才开通了到付项目一样,他也不知道不能随便泄露组织存在。

    毕竟收件人不填琴酒,总不能写那个谁吧。

    半推半就盛情难却的让孩子们刷完锅碗,顺便把错过了用餐,泡在水里快把自己搓破皮,见他去了还一脸执拗的说自己已经干净了,不脏了的芥川龙之介呼噜好毛,戚月白就把他们全赶进房睡觉了,刚清净下来,便打了个喷嚏。

    谁,谁暗恋他?

    吸了吸鼻子,口袋里与酒组织联络的手机紧接着传来令人不悦的震动。

    打开一看,果然是琴酒的消息。

    「港口黑手党的事情不用你管了,你接下来的任务是配合苏格兰威士忌」

    戚月白:)

    我任你**的**!

    做事留一线,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有本事就再派人来杀他啊!来一个他弄一个!还怕问不出你们大本营在哪吗!

    日语怎么骂人有杀伤力来着?

    巴嘎?

    刚要发飙过去,琴酒下一条信息随之而至。

    「那位先生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只要你能完成这次横滨的任务,你母亲留下的那封信,就是你的了」

    原身妈妈留下的东西?

    戚月白打字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住,半晌,他按住红色的删除键。

    「好,我该怎么联系到苏格兰威士忌,任务具体又是什么呢」

    琴酒:「苏格兰威士忌的号码是:……」

    琴酒:「你去做圣天锡杖的干部即可,他需要什么自会求助于你」

    戚月白挑眉。

    这是听说他和圣天锡杖扯上关系,叫他去给那什么苏格兰威士忌兜底?

    「另外,让苏格兰威士忌给你讲讲组织的规矩,不许将组织的任何事情透露给外人」

    过了几秒,又有消息发来,不知为何竟给人一种前一句说得太生硬,后一句软话弥补一些的错觉。

    「横滨的任务以你为主导,你有什么事可以吩咐苏格兰威士忌去做,顺带,如果他有什么可疑举动,及时汇报给我」

    怎么又像在偏袒他了。

    戚月白原以为原身在酒组织就是个特殊点的萌新,但看这位身份不低的琴酒的态度……又不像那么回事。

    莫不成原身是他们哪个高层的私生子,当远房亲戚养着?

    戚月白摸向自己的脸。

    他与妈妈长得极像,而原身又几乎和他一模一样,那么原身的妈妈……原身比他还早成为孤儿呢。不过他是不是有机会在这个世界知道那位在他出生前就销声匿迹的生父,到底是何方妖孽?

    算了,管他呢。

    等拿到妈妈的信他就挑了酒组织。

    而且琴酒说的他主导,这和允许奉旨摸鱼有什么区别?他不敢有的是人(苏格兰威士忌)干!

    戚月白放下收拾好的行李,感叹人生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落。

    比如当代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可能不是大禹,是财神。

    *

    在茶几上留了交代去向的纸条和现金后,戚月白出了门。

    他抽空给那位苏格兰威士忌发了条短信。

    「你好,这里是蓝方威士忌,琴酒让我监督配合你在横滨的工作,希望合作愉快」

    然后手机一收,头盔一戴,美美无证驾驶上路。

    全然不知道苏格兰威士忌那边的兵荒马乱。

    诸伏景光本来在发愁三天前琴酒让他为蓝方威士忌善后的事情。

    因为对于苏格兰威士忌来说,这道命令是个麻烦,但对警视厅的诸伏景光来说,这却是窥探组织这个庞然大物的好时机。组织每一个代号成员,都是能祸害一方的大罪犯,必须绳之以法。

    但蓝方威士忌却迟迟不露面,甚至打探不到一点消息。

    不过期间港口黑手党确实乱了一小阵,但很快被压下,消息瞒的死死的,根本打探不到是否丢了东西。倒是他接触的圣天锡杖丢了个干部,而那个被他坑进圣天锡杖的小孩要顶替上位了。

    蓝方威士忌联系他,就意味着他已经从那个中原中也手中取到了文件,而且港口黑手党的骚乱,干部蠹龙的消失,都和他有关。

    “绿川君。”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诸伏景光的心不在焉:“我的部下如何?”

    这里是圣天锡杖的总部地下,就在刚刚,圣主为昭显实力,命令干部疲牛展现异能。疲牛的异能是大力,于是他便单手举起了由四五个部下抬进来的原木桌子,上下掂量。

    蠢货,让干部表演杂耍,没看见疲牛脸都黑了。

    诸伏景光心里嗤笑,应和夸赞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

    “圣主,你真的要将龙位拱手相让?据我所知,你们组织里可是有不太利于你的传言。”

    “实不相瞒,我也是走投无路。”圣主招招手,疲牛退下,有亲卫从外面的房间拖进来两个人。

    一个有碍观瞻,一个长相喜人。

    共同点是都留着口水,痴痴傻傻。

    圣主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这是我手下的祸鼠和蠹龙。”

    被港口黑手党带走的蠹龙?

    诸伏景光惊讶:“他不是……”

    “对!”圣主气得颤抖:“我花了大代价才将他换回来!”

    祸鼠、痴羊、蠹龙,他手下可以完全信任的干部又少了一个!

    而且罪魁祸首,还是同一人!

    从圣主这了解到横滨出现了‘将人变的痴傻’的异能者后,诸伏景光皱眉,作为一个警察,他是真的不喜欢异能者这个特权群体。因为异能者归异能特务课管,但其中操作空间太大了。

    从如今的横滨就能窥见一二——异能者都被非法组织握在手里,打得头破血流。

    诸伏景光知道横滨政府是在等潶帮互相消耗,将因为租界这个历史遗留问题,糜烂已久的横滨重新洗牌,但如此致民众安危于不顾,普通人的命在那帮人眼里又算什么?

    他感到深重的无力和不适。

    然而苏格兰威士忌只能坐在这里,让这场抗争变得更浑:“所以,只能丢弃龙位了吗?”

    “不,还有别的办法。”圣主声音嘶哑:“我还有那个……”他突然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分外骇人:“治愈系异能者又如何,龙位预言又如何,只要有那个,他翻不起风浪!”

    “那个?”诸伏景光皱眉。

    “你以为十二生为什么会忠于圣天锡杖。”圣主捂住脸,令人不适的‘桀桀’笑声从指缝漏出:“只要有那个,我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第29章

    戚月白想象中的干部上任仪式。

    神秘, 玄乎,灯光昏暗,琉璃铺地, 王冠加冕。

    实际上的干部上任仪式。

    蝮蛇上台:‘我简单讲两句’,菜色还没上次晚宴好。

    唯一不同的, 大概是这次有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敬酒,甜言蜜语的奉承话张口就来。

    戚月白本来就不经夸, 直接整的他飘飘然, 面色薄红, 这个长得好看回一杯, 这个说话好听喝一口, 这个太丑了说话好听也不行,无视。

    终于理解皇上为什么会喜欢太监了。

    灯火辉煌下,手工雕琢的路易十三杯碰撞发出空灵悦耳的碰撞声, 石榴红的石榴果汁溢出光辉,反出的盈波印在少年手腕那串檀木珠上,眉眼弯弯,分外好看。

    直到戚月白听到蠹龙死了, 还有人将这个‘功劳’安放在他身上时,才微微蹙眉。

    “不是我。”

    一个说话好听,长得也好看的回他:“您放心,蝮蛇大人都交代了,我们不会乱说的。”

    戚月白环视了一圈, 见人大多是这个挪揄的表情, 瞬间倒胃口。

    难怪有人说发达第一剑是小人得志、欺男霸女、忘恩负义、为富不仁、嚣张跋扈呢,他表现得温和,这帮人也纯拿他当涉世不深的小孩哄了。

    ——心里想的是蝮蛇为了捧他上位, 对蠹龙下手,一个个嘴上说的却是他的丰功伟业。

    要不是蠹龙真的是他搞下去的,那这帮人岂不是空手白牙污人清白!

    来人,把这帮佞臣给朕都杀了!

    大概是直觉,最先说话的部下弱弱的补了一句:“大家都这么说……”

    戚月白把杯底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可怜巴巴看向从远处走来的蝮蛇:“老师,你说句话啊。”

    蝮蛇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结果一听缘由乐了。

    他看着跟小孩似的戚月白,无奈:“我还以为你被欺负了,这有什么?”

    “毁我清誉。”戚月白相当认真:“不是我干的,我就不承认。”

    就算蠹龙死了,那也是港口黑手党干的,管他球事。

    蝮蛇只当他孩子心性,笑了笑:“这种事能怎么办,越否认别人越当真,你迟早要习惯。”

    话虽如此,但他眼底的意味深长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戚月白全当没看见。

    要不是酒组织的「突发事件.妈妈的信」,他下午坐新干线回去还能赶上最后一节课呢。

    但是新干线好像被圣天锡杖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随意聊了几句,蝮蛇进入正题:“走吧,蛇壹,待圣主赐名结束,你就是正式成为新的龙位干部了。”

    礼成,送入洞房!

    戚月白在心里配音,跟着乖乖走了。

    路还是那条七扭八拐的路,圣主跟个蚯蚓似的,卯足了劲往地底下钻,也不怕中微子给他抓了去。

    戚月白实在好奇:“圣主不出门吗?”

    蝮蛇点头:“为了安全,他自即位起就久居地下。”

    哦,还是怕死。

    戚月白看了眼快把乱臣贼子写在脸上的蝮蛇,突然觉得圣主那么怕死也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那废物是怎么上位的?

    戚月白不懂就问。

    蝮蛇表情一言难尽:“因为那个。”

    戚月白疑惑:“哪个那个?”

    辱黑了哈。

    蝮蛇:“……现任圣主拿到了前代手中的那个,就是圣天锡杖的根本。”

    什么传国玉玺啊。

    戚月白叹为观止:“要是我拿了你说的那个东西,我也能当圣主?这也太草率了。”

    蝮蛇没说话,表情莫测。

    戚月白突然想起太宰治告诉他的情报,老实了。

    好在此时电梯也下坠到了最底部。

    输入当日密码,与各种识别后,电梯门打开。

    与上次不同,这回,诺大的地下没有一个亲卫。

    “赐名兹事体大,除了圣主,谁也不许在场。”蝮蛇解释道:“就连我也要离开。”

    戚月白点点头,对那邪乎的东西愈发好奇。

    他仗着不死之身和小茶野先祖有恃无恐,大不了就翻脸嘛。

    赐名的场地并不是上次那个华丽如圣教堂的房间,而是狭长走廊两侧,那些没有编号,长相也一摸一样的门里其中的一扇。

    至于吗。

    戚月白心里诽谤着,没一丝犹豫,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蝮蛇在外关了门。

    这是个类似书房的地方。

    地面是文学气息十足的全木质,四面墙壁都是直顶天花板的高大橡树书架,整齐排列着形形色色的书籍,就像用书本砌成的房屋,乍一看视觉冲击感极强。

    戚月白本身是喜欢书的人,一进来宛如老鼠进了米缸,满脑子哇塞。

    见房间里没有人,他干脆凑到离进门处最近的书架,去读书脊上的文字。

    低处的大概都是小说,书名充斥着日式文学的物哀风格。

    高一点的,是些专业性极强但晦涩的专业书籍。

    但大多书籍甚至没有拆封,只是被摆放在这里,作为某种装饰品而存在。

    暴殄天物。

    戚月白想摸,抬手的瞬间又及时收回,‘不要到处碰碰’的道德感和‘好想要’的脑子打成一团。

    “你很喜欢?”

    圣主从靠里的书架后走出来,与上次的高高在上,针锋相对不同,态度竟然出奇的慈祥。

    戚月白好奇他罐子里卖的什么药,点点头。

    “喜欢。”

    “那就送你。”圣主大手一挥:“把你的办公室搬到下面来,陪着我。”

    戚月白:?

    不对劲,很不对劲。

    无事献殷勤,这老登有鬼。

    “圣主,那个赐名……什么时候开始?”他试探道。

    圣主微微一笑,脸上的褶子如橘子皮般丰富:“当然是蠹龙。”

    “换一个嘛。”戚月白拒绝:“蝮蛇说可以改名的。”

    可以是成龙应龙小火龙,但不能是虫虫龙!

    他龙的传人不同意这门混搭!

    然而圣主就和小龙虾一样,完全无视戚月白,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为我征战吧,蠹龙。”他拍拍一脸茫然的戚月白的肩膀,语重心长:“蝮蛇他们太放肆了,你是蝮蛇的学生,他不会提防你的,去打探出是谁想背叛我,然后告诉我。”

    圣主说完这莫名其妙的话,转身就走,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

    戚月白:???

    他捂着被碰过的那边肩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洗脑了。

    要不圣主为什么看起来很信任他的样子?

    他迟疑的敲敲脑子,想从中挖出一丝对圣主的尊崇,结果满脑子‘这老*登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是你】

    “啊……”

    戚月白接茬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是谁在说话。

    看了眼没注意到异常的圣主,他松了口气,在脑子里想:‘谁招您老人家出关了?’

    竟然是小茶野先祖。

    【有人在篡改我的意志】小茶野先祖言简意骇:【我来看看】

    戚月白:!?

    怎么做到的,合着他提防了那么久的洗脑邪///教仪式,其实一点前摇没有啊?

    那也太可怕了吧。

    还好技能落到小茶野先祖身上了……

    小茶野先祖懒得搭理他的幸灾乐祸,直截了当的命令:【把身体给我】

    戚月白眨眨眼:“啊?好。”

    这年头车都不敢说借就借了,身体这么私密的东西竟然……

    “领域展开——【寝惚堕物疾】”

    黑发少年神色一凝,周身气质天翻地覆,稍一抬眼,一双殷红眸子宛若阿鼻血海,白皙侧脸凭空浮上几道漆黑咒文,发丝飘动,脚下大多金花绽放。

    刚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的圣主还没搞懂情况,身形就被瞬间铺满房间的无穷黑色物质席卷。

    ……说借就借。

    戚月白还没蛐蛐完,便被不耐烦的小茶野先祖顶了号,眼前一黑又一亮,直到膝盖一软,‘咚’的和地板发出清脆碰撞,疼的呲牙咧嘴。他才反应过来小茶野先祖已经借完下线了。

    好快……等等。

    戚月白跪坐在地上,看向倒在门口的圣主,饶是那术式他自己用过几次,但看到圣主现状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总算理解了当时小茶野先祖那句话——中了我术式的人只会出现不可逆的精神损伤。

    和他造成的天真无邪大傻子不用,圣主此时给人一种脑仁被搅碎了的混乱疯癫感。

    他趴跪在地上,歪斜抬起的脑袋上双眼猩红一片,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像是狂犬病发作的疯犬,只是四肢无力瘫软在地,似乎是脑内控制运动中枢的神经出了问题。

    精神操控系操控的……还包括中枢神经吗?

    戚月白咽了口唾沫。

    第一反应是难怪小茶野先祖说他弱呢。

    第二反应是,能拿这玩意当伴奏使的那个两面宿傩……

    这个boss遭遇战是非打不可吗?

    信男愿一生荤素搭配,求两面宿傩暴毙方案。

    不过素未谋面的两面宿傩先往边上稍稍,现在比较重要的是圣主没了,他「妈妈的信」隐藏副本的重要NPC暴毙了!

    话说苏格兰威士忌为什么还不给他回消息,酒组织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啊装货!

    这时,小茶野先祖的声音又响起:【他口袋里的东西,找出来】

    戚月白差不多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揉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歌声修复的很快,但不影响他幻痛。

    “欸,您还在啊?那咱能不能商量一下,下次需要身体请给我点反应时间,换个体面点的方法,我真的很不耐疼。”

    一边嘟嘟囔囔,他一边听话扒拉起圣主的衣服,很快找到疑似小茶野先祖说的东西。

    那是一张白纸,上面手写了许多字。

    戚月白简单阅读了一下,内容很简单,概括一下就是‘我,小茶野月白,自愿加入邪///教’。

    纸张的最下方角落,有他的签名。

    或者说原身的签名?因为签名看起来是从类似试卷或者书本一样的东西上裁剪下来的。

    等一下,他好像发现了华点。

    “这能被虚空锁敌,您该不会是和千年后的曾曾曾曾曾曾孙子同名吧,我听说有个说法好像是——名字是最短的咒。”

    戚月白试图戳出小茶野先祖,结果当然是石沉大海,只要他老人家不愿意,就绝对都叫不出来。

    “……行吧。”

    戚月白自讨没趣,小茶野先祖说有异常就是有异常,那么这张纸唯一可以做手脚的地方是……

    他小心翼翼的揭开被贴上去的签名,发现这果然是个特意中间没涂胶的夹层。

    稍撕大些,便从里面露出一小截洁白的纸片来。

    戚月白将其抽出来,发现这是张大概两厘米左右的正方形纸条,洁白平整,像是刚从一页完整的纸上裁剪下来的,正反两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精细程度堪比微雕。

    眼睛都快瞎了,他才读完上面的故事。

    概括为:被蝮蛇绑架的治愈系异能者小茶野月白,初见圣主时被他的英姿震慑住,然后决心忠于圣主,维系正统。

    果真吗?

    圣主那老橘子皮长得还没他初中教导主任吓人呢,能唬住他?

    不过,如果这玩意有用,倒是能解释圣主为什么是那么样子了,他在打信息差。圣天锡杖的秘密可以精确到效忠谁,但蝮蛇不知道这点,他以为那个秘密只能让人将自己忠于圣天锡杖。

    只是圣主没想到,这招不仅没阴到戚月白,还惹的自己送了命。

    戚月白把那小纸片翻来覆去扒拉了个遍,手感,柔软度都寻常,甚至能用笔在空隙划出流畅的线条,怎么看都只是张普通白纸的碎屑。但普通白纸可没法让小茶野先祖气到开大。

    他用两根手指夹着小纸片:“这是什么?”

    神笔马良.文字版?

    破天荒的,小茶野先祖竟然回复了他:【‘书’】

    戚月白下意识问:“哪本?”

    【它的名字就叫‘书’】

    “好敷衍啊。”戚月白眨眼:“所以它是是天地间第一本书吗?”

    毕竟‘第一’这个概念总是特殊嘛,例如第一朵云红云老祖,功德成神。

    【不知道】

    戚月白茫然:“啊,那您是怎么知道它叫什么的?”

    【当然是它告诉我的】小茶野先祖平淡的声音里竟然带了几分鄙夷:【它拥有改变现实的能力,结果只是残片,力量太弱,斗不过我】

    戚月白眼睛一亮,发出想要的声音:“链接,您懂得。”

    【没有了】小茶野先祖似乎拥有能读取人记忆的手段:【用在我身上的,是这个组织最后的‘书’】

    圣天锡杖初代目本是用‘书’作为确保异能者对组织的归属底牌使用,每一代用的都很节省,结果这一代却挥霍无度,全用在了部下对他的个人忠诚上,当真浪费。

    戚月白还想说些什么,结果门被从外面打开了,只得闭嘴。

    他和诸伏景光面面相觑。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随后视线偏移,落在地上的圣主身上,瞳孔猛的一缩。

    “我要是说……”戚月白把小纸片攥在手心,仰头,露出一张无害至极的乖脸:“我进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你信吗?”

    诸伏景光看着地上圣主的惨状,苦笑。

    “我该信吗?”

    戚月白摇头:“我知道这很荒谬,因为我的杀人动机和杀人时间都很充分,甚至手法也很明确,哦这个好像看不出来,但在第一案发现场被抓了现行,你们这差不多就可以定罪了,但是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歪了歪脑袋,笑的温良无害:“我给台阶了,你怎么不下呀,哥。”

    威胁?

    诸伏景光嘴角一抽:“那我信。”

    “那就好。”戚月白不装了,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我确实是清白的。”

    干坏事的是小茶野先祖,和他戚月白有什么关系。

    “嗯。”诸伏景光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圣主身上移开,但却怎么都忘不掉他扭曲的身姿,圣主的状态很奇怪,明明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口,但就是给人一种混乱的癫狂感,仿佛会传染似的:“你……不是治愈系异能者吗?”

    “这个等会再说。”戚月白越过他探头看了眼外面,空无一人:“快,先把门关上。”

    诸伏景光下意识就照做了。

    然后他意识到,他好像应该把自己也关到外面。

    “很好,现在我们是共犯了。”戚月白满意点头,眉眼间带上一丝狡黠:“你也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吧,绿川先生——对了,你怎么会在这,你是圣天锡杖的人吧?”

    不像啊,两次见面都没苗头。

    散修被宗门招安了?

    “圣主邀请我留下的,我与这个组织有些合作。”诸伏景光逐渐镇定下来,抱胸靠在门边,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戚月白不会伤害他,大概是这少年一张脸太过优越,让人实在升不起提防:“他是你弄成这样的?”

    “我都说了真的不是。”戚月白目光真挚,心安理得:“我有必要对你说这个谎吗。”

    他确实没必要对他这个普通人说谎。

    诸伏景光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圣主?”

    “栽赃嫁祸。”戚月白老老实实:“抓个老实人打晕,把他扔到这间房里,和你抓我现行一样,我们抓他,二对一我们完胜,这灵感还是从外面警察身上得来的呢,包好使的。”

    成功案例贼多,战绩可查公安局卷宗。

    诸伏景光:“……”

    见他表情不对,戚月白反思:“不行吗,我不太擅长做坏事欸,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这话问的。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他现在还真有点相信不是戚月白做的了。

    “没有,但你不用着急。”

    “啊?”戚月白惊喜:“你要帮我处理尸体吗!”

    收尸匠二号!好人啊!

    “他还没死吧。”

    “没有就制造嘛,多大点事,杀人这活你肯定比我这个熟。”戚月白用手做刀,照着脖子来了一下:“这样就是了呀。”

    “什么叫我比你熟……算了。”诸伏景光无语:“你是新上任的龙位干部吧。”

    “昂。”戚月白点头:“还多亏了你嘞,哥。”

    “……圣天锡杖中有个传说,治愈系异能者出身的龙位干部必定会继承圣主正统,而非龙位干部出身的圣主会在龙位干部上任的当天死于非命,连续两任都是如此,我之前只觉得是有心之人的杜撰,但现在。”

    诸伏景光看了眼怎么看死的都不科学的圣主,艰难开口:“他或许真的是自己……变成这样的。”

    戚月白:?

    他已经不想思考太宰治的太监情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了。

    他只想知道,把他送到这的蝮蛇是个什么想法。

    “意思是,圣主死了,我就要当这个圣主了,是吗?”

    诸伏景光抿抿唇:“嗯。”

    他觉得很难评……好心帮助的少年,一周不到,被他害成了非法组织的首领。

    “那我们还是跑吧。”戚月白深思熟虑后作出决定:“我不干。”

    差点成为干部都让酒组织盯上了,要是混成首领那还了得,什么时候能把琴酒骗出来用术式啊。

    而且卧底卧成一把手这种事,怎么想都不清白啊。

    他还回个球国啊。

    “如果你不愿意成为圣主的话。”诸伏景光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好像也合理:“你直接离开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得了吧哥,不管你是谁,你又不是圣天锡杖的人,没出事还好,现在圣主出事了,你溜达到人家里来就是最大的嫌疑犯。”戚月白突然卡壳了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说:“跟我一块走吧,我保你。”

    他在思考。

    诸伏景光是什么身份,才会以非圣天锡杖成员的身份,接触到这么怕死的圣主呢?

    “不用管我。”诸伏景光还是摇头。

    戚月白有一点说的对。

    组织的目的是分裂圣天锡杖,以此操控这个庞然大物在横滨获取更多利益,而不是让这个废物圣主直接下台,叫更清醒强大的反圣主势力上位。

    但这不代表圣主就此没有价值了。

    “他没死,只是重病昏迷。”诸伏景光弯腰扶起圣主,看向戚月白,蓝色的猫眼里是与温和外表不符的冷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小茶野君,我可以支付报酬,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戚月白眨巴了下眼,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成交。”

    *

    从圣天锡杖的总部大楼走出来,天已完全落幕,今夜厚云遮顶,看不见几颗星子,只有云朵飘动时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露出的半截月亮,才能隐约窥见几缕天光。

    给蝮蛇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先走了,戚月白又摸出酒组织那部手机。

    他与苏格兰威士忌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他下午那句问候语,显示了‘已读’,但对方并没有回他。

    已读不回,杀人诛心。

    戚月白手指在键盘上抚过,他现在有个大胆的想法。

    但怎么可能,也太巧了吧?

    摇摇头,戚月白收了手机,跨上机车,驶离圣天锡杖总部。

    横滨城建做的真的很差,一路上除了红绿灯还亮着,路边竟一盏路灯都见不到。

    要不是戚月白现在视力很好,还真不敢在这种地方开车。

    在圣天锡杖时,他心中有一口气,堵在胸口。

    但此时,风从耳朵簌簌而过,衣摆猎猎,路上空无一人,两侧高楼无一盏明灯,仿佛世上只剩他一个人在不断前行,开拓黑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也散去了。

    小茶野先祖今晚的行径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也让戚月白意识到一件事。

    ——他在横滨,差不多是可以横着走的。

    戚月白突然想笑,于是他一个帅气的摆尾在空地停了车,看周围没人,横着走了几步。

    爽!

    结果一转头,和一双被黑眼圈包裹的豆豆眼对上。

    是一只呈‘Z’形的熊猫。

    戚月白抬手折了下手指,算打招呼,微笑:“晚上好,你看见了什么?”

    熊猫维持着蹑手蹑脚的动作一动不动,看起来像一个摆在路边丰富市容的巨型玩偶。

    戚月白扯了下嘴角:“你倒不如装成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熊猫。”

    以为他瞎,看不见它刚刚在动吗。

    熊猫立刻倒腾出四脚着地的姿势:“喵~”

    戚月白:“……”

    “别动!”

    熟悉的言灵声从背后响起,身体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桎梏住,不过这次戚月白可不是晚宴时一脸茫然的他了,他打定主意要找咒术师问些东西,轻易挣脱了那股力后,骑上停在路边的车,追了上去。

    第30章

    戚月白本以为咒术师应该是字面意思——使用咒术的法师, 就算不是刻板印象中躲在阴暗的小角落扎人巫蛊娃娃,那也至少该是身娇肉贵的那种。

    但今晚给他整的不确定了。

    戚月白看了眼机车的仪表盘,他已经开到七十码了。

    但是那个他至今没搞懂是玩偶服还是真熊猫成精的黑白大团, 四驱并用的跑在他前面。

    那个看起来文弱清瘦的白发面罩少年,一句‘加速’后也身轻如燕的, 两条腿捣腾的同样不慢。

    这资质送去参加奥运会,还有世界纪录什么事。

    不过既然咒术师、异能者入境都会被检测出来拦截, 那那种赛事估计也是禁特殊能力者的。

    可惜了。

    戚月白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 但看这俩人跑的热血沸腾, 他总觉得不真客串一把反派, 怪对不起他们的。

    想干就干, 他指尖向下,微微抬手。

    前方十几米立刻有成千上万细长的金丝自下而上疯狂生长,拦住了咒术师的去路。

    熊猫一个急刹车, 顺带拽住给自己上了buff的狗卷棘,原地转一圈卸力,才没一头栽进那疯狂生长的金色中去。

    他回头,发现那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形咒灵也停在了不远处, 与上次毫不收敛的恶念咒力冲天不同,这次的人形咒力只是发丝微乱,肤色偏白,一双漂亮的红眸含着笑。

    若非世界上没有一摸一样的咒力,对方长相装扮又没有变更, 还真看不出是个咒灵。

    熊猫很快反应过来, 是受肉。

    不知是哪个体质特殊的可怜少年遇了害,和这个咒灵的契合度出奇的高,让咒灵能彻底伪装成人类。

    狗卷棘则是警惕的看着面前组成墙壁的金色细丝。

    其实是成股的纤维, 积少成多后凝聚成某种植物的根茎,然后生出金色的叶,开出金色的花苞,枝繁叶茂着。

    短短十几秒,便开出了数十金灿灿的花朵,人头大小,沉甸甸的盛放。

    和人形咒灵衣服(皮肤)上的图案一样。

    因为那些金色的……竟然都是纯粹的咒力凝结。

    这和打架的时候直接用钱砸人有什么区别!

    “跑累了?”戚月白看了眼几乎是瞬间增生的金色花墙,虽然不知道这玩意除了拦路还能干嘛,但他挺满意的,多亏了公寓里志愿者瘦长咒灵的无私奉献,他现在操控咒力来相当流畅:“那就聊聊吧。”

    熊猫:“啊?”

    戚月白打了个响指,七八米高的花墙分崩离析,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夜幕。

    “别跑了,我车满油,改装过,最快可以跑两百码,和我聊聊天,我就放过你们,嗯?”

    说这话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街角,没有监控。

    但这种当街搞事的感觉还是好怪,总有种下一秒就会被警察叔叔拿证据找上门的恐慌感。

    刚调动咒力打算溜溜球的熊猫立刻安静如鸡。

    狗卷棘攥着面罩,全身肌肉紧绷,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戚月白本来想凑近点,但看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无奈保持超礼貌的社交距离。

    “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而已,别紧张,看在前天晚上我帮你们搞掉了一个咒灵的份上,请如实回答。”戚月白吓唬了他们:“说谎是会被吃掉的。”

    然后熊猫就炸毛了。

    狗卷棘那头本就反重力向上聚拢的白发也更尖了一点。

    哇,咒术师这么好玩吗。

    戚月白手有点痒,两个都想摸摸,尤其是熊猫,到底是不是行为艺术?能扒开看看吗。

    熊猫感到一阵恶寒,结果下一秒就听对方问:“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咒骸。”

    “那是什么?”戚月白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一本咒术百科,天知道他是在小茶野先祖的放养,不,它根本就没养下学会使用咒术的:“抱歉,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了解咒术,所以可以讲的稍微仔细点吗?”

    熊猫和狗卷棘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惊慌。

    这个咒灵,在学习。

    但人在咒灵下,不得不低头,熊猫硬着头皮解释了下咒骸的意思。

    但是戚月白的目光看起来更露骨的,活像想把它拆了看看驱动。

    “填充你的是棉花吗?可是你会炸毛欸?”

    熊猫求生欲节节增生,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回答了咒灵和咒术师的等级划分,咒术师的术式区分,咒术师和咒灵的对立关系,咒术师平时的任务模式等诸多问题。

    前面的实操题还好,等戚月白问到‘咒术师发展的历史沿革’时,熊猫快哭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才一年级,我上课没好好听,放过我吧。”

    知不知道对他们咒术师来说文化课是第二档啊!

    戚月白笔尖一顿,看着刚记在小本子上的文字,突然有点怀疑刚才得到的情报的准确性。

    毕竟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永远不要小看学渣的创造力。

    戚月白笔尖一转,有点不敢问熊猫专业问题了,转问道:“一年级,你们还有学校啊?”难怪他看那小白毛身上的衣服像校服呢。

    “是高专。”熊猫已经彻底摆烂了,反正特级咒灵想杀他,可不会区分姿势:“国内有东京咒术高专和京都咒术高专两所学校,我和棘就读于东京咒高。”

    高专?

    戚月白思考,戚月白下定决心:“入学条件是什么,接受公立高中转校生吗?毕业后能专升本吗?”

    “……”熊猫看着少年稚嫩的脸,突然有个惊悚的想法:“你说的转校生,不会是你吧?”

    戚月白微笑:“所以行不行。”

    “可以,只要是有咒术天赋的人都可以。”熊猫正襟危坐:“但原则来讲,我们不招咒灵入学。”

    戚月白摸摸兜里的卡,瞬间有底气了:“原则是哪位,我贿赂一下。”

    熊猫:“……”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五条悟那句痛心疾首的‘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似乎,大概,也许,可能,五条老师真的会……

    “鲑鱼。”狗卷棘发出赞同的声音。

    “话说,你是言灵师吧,为什么不说话?”戚月白看了眼狗卷棘:“而且,鲑鱼是什么?”

    “肯定的意思。”熊猫习惯性回答:“棘平时会用饭团馅料代替日常用语。”

    戚月白思考:“安全词?”

    熊猫突然激动,拉住少年的手上下晃动:“英雄所见略同,我刚认识棘的时候也是这么理解的!”

    戚月白脸颊染上两团薄红:“咳。”

    狗卷棘:“……”

    他有点后悔当时没揍死熊猫。

    以及,现在有点想对这个口出虎狼之词的特级咒灵出手。

    “……”

    冷静,打不过。

    但是——狗卷棘看向逐渐和熊猫蛇鼠一窝的少年,若非那晚亲眼所见,以及刚才纯咒力的花墙,完全看不出对方是由负面情绪构建而成的特级咒灵。

    感觉……很亲切,可以信任。

    狗卷棘突然意识到不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

    “清醒一点。”他对熊猫使用咒言,紧接着趁熊猫怔愣的瞬间,拉住他迅速后退。

    戚月白:?

    他茫然:“你们吃错药了?”

    刚才不还相谈甚欢吗。

    熊猫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摸了特级咒灵的虎爪,黑白相间的脸都白了。

    “那个……我刚才突然想起来家里燃气没关。”

    然后指着狗卷棘:“他吃坏肚子了,着急上厕所,所以就先告辞了!”

    然后戚月白就看着他俩手拉手跑掉了。

    他看了眼做的非常工整的笔记,想了想,没再追。

    反正实操问题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理论题,不了解也问题不大。

    于是重新骑上车,准备回家休息。

    一路无事。

    打开公寓大门,客厅关着灯,静悄悄一片。

    戚月白按开玄关口的开关,灯光瞬间充盈了屋子。

    背对着大门的沙发靠背后面,钻出两个小脑袋。

    “欢迎回家。”两个小孩声音不大,但其中的欣喜却不作假:“小茶野大人!”

    是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

    戚月白脱鞋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这么晚,还没睡吗?”

    “因为小茶野大人在外面很辛苦,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而且我们一直是轮着守夜的。”芥川银有点羞涩:“您吃饭了吗?我们给您准备了一份餐。”

    临走时,小茶野月白在纸条上交代了他们可以动冰箱和厨房,也可以用桌上的卡去购买食物,所以他们就派出两个代表去附近的便利店选购了一些食物。

    戚月白摸摸肚子:“好啊,正好我晚上什么都没吃,谢谢你们了。”

    其实他不饿。

    但只要不是肥硕大耗子和牢底坐穿雀鸟,不能浪费孩子的心意不是。

    “我去端过来!”话没说完,芥川龙之介就往厨房跑了,背影雀跃。

    戚月白有些好笑,也没制止,坐到餐桌前,等着田螺小孩们的晚餐。

    大概是便利店买来的成品炸鸡块,上面挤了很多美乃滋,下面是米饭,用微波炉热过,边上有些解腻用的成品沙拉,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盒装的红豆沙。

    他顺口问了一句:“你们吃的也是这个吗?”

    太没营养了吧。

    结果芥川银小心翼翼的回:“我们买了很多临期食物,但您的绝对是新鲜的。”

    戚月白一愣,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总吃便利店很不健康,你们可以买菜回来自己做饭,如果不回的话,再买点菜谱。”

    “买菜?”芥川银抓着手指:“那个……太贵了吧。”

    戚月白没反应过来:“啊?”

    “买菜做饭的话,一顿的价格,可以吃好几顿便利店了。”芥川银说:“很不划算。”

    戚月白才想起自己待的已经不是那个地大物博的国家了,而是西瓜皮切片卖.蔬菜超级贵.岛国。

    但因为从穿过来之后,他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没关系,我有钱,用就行。”

    怕芥川银放不开,戚月白补充:“而且给你们的卡,是我的仇人提供的,你们多花钱就相当于帮我报仇了。”

    他弯弯眸子:“明天去买点书回来吧,要不然在家里待着多无聊啊,看完我没事也能看,不算浪费。”

    没错,就是这样!多多花钱!掏空酒组织!

    一顿饭就这么结束了,互道晚安后,三人回了各自的房间。

    *

    第二天,戚月白照常六点起床。

    因为公寓还有其他人的缘故,他在房间里练了一会拳,洗过澡才下楼。

    孩子们已经起了。

    早餐是杏子和另一个男孩准备的。

    戚月白照例得到了最豪华丰盛的那一份,没有推拒,吃完后出了门。

    苏格兰威士忌还是没有回他消息,戚月白也没兴趣揽活,收起手机,准备去圣天锡杖看看。

    他有点好奇诸伏景光一个非圣天锡杖成员的外人要怎么处理半死不活的圣主。

    今天的上班路却没前几天那么顺,连续好几个路口戚月白都看到了昨夜火拼留下的弹痕或尸体,有几个人在收拾。

    仔细想来,昨晚睡觉时,路上的‘鞭炮声’确实更热闹了些。

    戚月白骑着车从边上掠过,没有人试图拦他,那些人忙着干活,把一具具尸体扔到卡车后仓,动作熟稔利落,就像路政人员清理从行道树和灌木丛上修剪下的树枝树叶。

    迎着略带火药呛鼻和铁锈腥的风,戚月白到了圣天锡杖。

    他之前实习的时候有过去公司供职的经验,但无所事事的踏入其中还是第一次。

    戚月白想了想。

    要不去看看野原先生?

    好歹是第一个用反转术式救活的人不是。

    靠问路,戚月白终于来到圣天锡杖的地牢。

    是燎野猪的管辖地盘。

    守门的白袍第一时间看向他衣服上的金色牡丹,然后鞠躬:“蠹龙大人。”

    戚月白已经学会选择性耳聋了,直接下达指令。

    “带我去前几天抓到的那个港口黑手党情报员那里。”

    两个守卫相互看了一眼。

    “需要我和燎野猪打个电话吗?”戚月白摆出一个微笑:“还是要申请什么程序?”

    “不,不是。”一个守卫连忙摇头,他们可得罪不起干部,尤其还是拥有治愈系异能的龙位:“您跟我来。”

    戚月白嗯了声,跟随开口的守卫深入。

    地牢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潮湿、昏暗、浑浊,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气味,一路向下,被送到这里的人,一看就会被严刑逼供。

    守卫介绍,野原先生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员拥有单独的刑讯室,不过在前往那里之前,要先路过一段像影视剧中演的死牢的区域,单边用铁质栏杆割出一块牢狱,里面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

    戚月白的视线精准定位其中某个瘦小身影。

    是个少年,大半脸被脏兮兮的绷带缠绕,用黑色风衣包裹着身体,蜷缩在墙角,看起来怪可怜的。

    “龙大人,怎么了?”在他的要求下,守卫改口,他看向被关在里面的一群人:“这些啊,是昨天晚上从港口黑手党的店铺里抓到的,都是些文员,等刑讯组的人腾出手慢慢审的。”

    戚月白面无表情:“我想到了一个笑话,你知道耶稣和装饰画的区别是什么吗。”

    守卫:“啊?”

    戚月白:“装饰画有一个钉子,而耶稣有三个。”

    守卫:“……”

    戚月白收回视线:“没事,我本来以为地牢会用十字架把犯人绑在什么,没想到你们还挺现代化,走吧。”

    他记得那天,黑发鸯眸的少年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明明是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青涩脸蛋,浅色的唇也只是微微勾起,没有任何凶恶的表现,却莫名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野原确实是我特意派出去的,他会在被严刑拷打后告诉圣天锡杖假情报……那天泄露行踪也是我故意的,但只是为了让那份假情报更可信一些。”

    但是,被他打扰了计划之后的太宰君,还是如愿被抓进地牢了吗。

    地牢到底有谁在啊!

    守卫茫然,但也只能小跑着追了上去。

    野原先生看起来很不好。

    他被挂在墙上,头低垂着,听见开门的声音也一动不动。

    “你们还没审完他吗?”戚月白抱胸站在门口:“都多久了。”

    “已经出结果了。”守卫答:“外面那些人,就是靠从他口中掏出的情报抓到的。”

    戚月白走上去,仰头看着野原先生低垂下的发顶,乱糟糟的,大概是被人抓住狠狠揪过,发根沾着血痂。

    他记得眼前这人生死之际,惦念的妻子。

    【反转术式】

    野原先生从血肉生长的痒意中苏醒,他抬起头,从青肿的眼缝中去看戚月白。

    “是你……”

    “他怎么也算祝我飞黄腾达的恩人了。”戚月白回头看震惊的守卫:“你有什么见解吗?”

    守卫低头:“属下没有。”

    走出单间刑讯室,戚月白回头看了眼阴森威严的甬道。

    圣主被目的不明的诸伏景光掌控,组织内没人发现异样,地牢里也潜入了居心不轨的豺狼。

    大厦将倾。

    但既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就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行为逻辑?

    让那帮聪明人猜去吧。

    戚月白甩袖,离开了地牢。

    *

    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戚月白蠢蠢欲动的旅游心又熊熊燃起了。

    他对到处走走看看非常有执念。

    景点有问题,但餐馆总能是安全的吧?

    他惦念起织田作之助强推的那家‘辣咖喱’。

    那可是就连太宰治这个老饕——很有品的连续吃了他两顿饭,并且还预约了见手青.没熟版本套餐的男人都说:超级带劲,不吃相当于白来横滨,肯定会后悔的宝藏店铺啊!

    说走就走。

    戚月白骑车拨乱反正到他认识的路段上,然后掏出记录了餐馆位置的限定文创.熊猫娘便利本。

    “在山下町公园,走……”

    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抬头四处张望。

    街景并没有变化,整齐排列的公寓,干净宽敞的道路,明明是白天,却如清晨般没有任何行人。

    但是……

    “起雾了?”

    戚月白皱眉看着远处地面薄薄的一层白色,看着浅薄,但却不知不觉吞没了远处的建筑物,能见度只剩周身的一亩三分地,他目前所在地方并不靠海,为什么会起雾?

    这边这时候就开始排查暖气管道了吗?

    不,怎么看都不科学啊。

    异能,还是咒灵?

    戚月白握紧机车把手,晚上他敢开,但这雾太诡异,他还真不敢开。

    一头栽到下水道里怎么整。

    不死,但疼懵了也不是个事啊。

    无奈他只能锁了车步行。

    雾愈发厚重,几乎成了絮状的厚墙,明明周围万籁俱寂,静的叫人心慌,但戚月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雾里窸窸窣窣的低语,吵的人脑子疼。

    他将咒力凝聚的金丝缠在手心,以做提防。

    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取之不尽的咒力竟稀薄了许多,让那金丝呈现出半透明的形状。

    戚月白来不及找原因,警戒着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雾还是大雾,街道也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稀奇事发生。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昨晚从圣主那里得到的装了‘书’的小盒子,刚一拿出来,盒子便无端开始震动,像有什么要从中挣脱,一不留神竟自己掀起一角,从中挤出来。

    一张两厘米的小纸片悬浮在空中,怎么看怎么古怪。

    戚月白惊奇的发现,昨夜被圣主写在上面的字迹,不见了。

    是它搞的鬼?

    他一把抓住纸片,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结果’书‘却将身一扭,反从他手中逃走了。

    穷寇莫追,但戚月白想追,结果才迈出一步,’书‘就被雾中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握在掌心。

    戚月白警惕的盯着陌生来客。

    结果走出来的人,竟有一张与他七分相似的脸。

    甚至毛利兰送的别碎发的发卡,都从松松垮垮挽在脑后的发丝中露出一小截。

    一双晶莹的红色眸子,缓缓睁开,闪烁着非人的璀璨光辉。

    戚月白从袖子里抽出军刺,金丝自掌心缠绕蔓延在金属尖端,如宝剑上的荆棘,对准不速来客。他在心里尖叫。

    靠这玩意眼睛会发光!

    他就知道这世上肯定有奥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