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位是廖总监, 以后管咱们部分生活上的事情。”

    晨会上,方总监亲自带着一名年近四十的男人来到众人面前,不咸不淡的介绍起他的身份。

    廖总监没有说话,连一句场面话都没说,沉默着微笑。这笑容像是焊在脸上的一张面具,让人觉得虚假。

    等两人离开之后,秦家鸣吐槽:“我们到公司是来上班的,有什么生活上的事情需要解决啊?”

    “没有就对了。”

    糙汉子曾哥笑一声说:“不管业务证明不懂业务,没生活上的事情可管,说明他什么都不用管。你小子,这还不懂吗?他是关系户,搁部门供起来白拿工资的。”

    秦家鸣觉得师父和之前比起来变化颇大,暂时摆脱人机模式“活”过来了一样, 他说:“咱们这间小庙还能供得起大神?哪来的钱养闲人。”

    曾哥说:“这间庙的确不大,可是修庙的有来头。你刚来不知道,福盈广告其实是久天集团的分公司。”

    秦家鸣大惊:“我去,是那个久天集团吗?”

    曾哥笑一声说:“国内只有一个久天集团,搞房地产开发的,资产过万亿。”

    包朝芸在门口喊:“来两个男的,替廖总监整理办公室。”

    秦家鸣见师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特别有眼色地走出办公室。岑尤尤想摸鱼,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方总监的隔壁的办公室是空着的,正好给新来的总监用。秦家鸣推门进去的时候,并不知道里面有人,结果门打开,他和站在办公桌上蹦跳的新总监四目相对,捂着眼睛退出来。

    岑尤尤不明所以, “怎么啦?”

    秦家鸣一脸沧桑,站在走廊里说:“他的眼神像一个对新环境充满好奇的小孩,行为更是如同撒欢的娃儿见到蹦床,满是天真,但他是一个接近四十岁的大叔。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傻逼。”

    岑尤尤更加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秦家鸣自言自语:“领导不懂业务还是傻逼,这符合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岑尤尤:“你在说什么?”

    秦家鸣说:“你先回办公室吧。这里交给我,我是得罪他了……免得他看到你在心里也记你一笔。”

    说着,他把岑尤尤推回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今天坐的人比昨天多,好几个没见过的同事正聚在一起说话。他们不论男女都是面带病容,一位女士的情况最糟糕,一直在咳嗽。

    “大家的后遗症都差不多,头疼是不可避免的。听说总监在吃中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咳咳咳……”

    “我都以为自己脑子里面长瘤了,幸好片子照出来一切正常。”

    “医生说可能是幻觉疼痛,并不是真的疼。”

    “可我总有一种有什么东西要从颅顶破壳而出的感觉……”

    包朝芸在一边听得“嘶”一声,有点被吓到了。

    “你不要胡说,自己吓自己。”

    她跟说话的女同事关系挺好的,见对方虽然出院但精神依旧萎靡,整个神情都有些恍惚,忍不住上前关心道:“你哪里疼,指给我看一看。”

    女同事扒开头发,抚摸颅顶,略带迟疑地说道:“这里……我怎么觉得,真的有一个包块。”

    大病一场的同事们,性格多少有点变化。这个女同事原本是一个行事雷厉风行的人,现在说话温吞,简直像精气神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吸收掉一样。

    又比如糟汉子老曾以前上班最喜欢摸鱼,现在变成工作狂,包朝芸还听不习惯的。她上手去摸,摸到一个黄豆大小的肿块,也不知是不是被先前女同事的话影响,竟感觉肿块在指腹下一跳、一跳、一跳。

    她眉眼里浮现出一抹焦虑,本来昨天处理好个人感情,她心情是特别轻松的。现在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只觉得心里装着一团乱麻,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上。隐隐的,还有些莫名的恐惧。

    女同事问:“摸到没有?”

    “尤尤,”包朝芸喊徒弟:“你来摸摸看。”

    女同事头发清洗得很干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岑尤尤在对方的头皮上按压几下,说道:“的确有一个小小的包块,边缘发红,感觉像是毛囊炎,身体免疫力差的时候会出现的皮肤疾病。抹点消炎药膏吧?”

    女同事愣愣地发问:“皮肤病吗?”

    “我高中的一个同学得过,和你的症状相似,她抹的消炎药膏,很快就好了。不仅肿块消失,而且不再疼痛,”岑尤尤说:“你要是觉得不够稳妥,也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去医院。我相信你。”女同事拿出包里的零食,双手捧着递给岑尤尤:“尤尤,你要尝一下我带的零食吗?”

    另外几个同事扒拉自己头发,查看自己头上有没有肿块。其中一人还真的有,他当即决定下楼,到园区的药店购买消炎药膏。

    ……

    方总监旁边的办公室里,秦家鸣推着一把椅子走进去。

    新来的总监用马步蹲的方式挂在办公桌边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耳朵上挂着一副耳麦,频频对电脑摄像头点头。

    从秦家鸣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电脑屏幕,屏幕分成两个板块。一边是缩小的视频页面,另一边是大篇的文字。

    他瞄到其中一段——

    [第一阶段显性污染表现为“流感病状”,疑为身体的本能和入侵物“种子”做斗争,持续时间最长可达两周。 ]

    [第二阶段为“病愈”,人体的免疫系统已经被“种子”欺骗,让它扎根。解剖的三具深度污染者,均从脑组织中找到种子(具备活着的特性)。 ]

    [第三阶段为发芽,种子会从颅内破骨而出。个体情况不同,时间有长有短。目前检测到最短的发芽时间是21小时,该深度污染者头顶长出的是韭菜。 ]

    [第四阶段为成熟,暂无样本。 ]

    秦家鸣看得有点恶心,这是什么幻想小说的内容吗?

    “廖远,你那边有人。”

    庙易香的声音在廖远的耳朵里响起,他小声对着耳麦说:“他是福盈公司的员工,不要紧吧……”

    异能者大多对普通人视若无睹,廖远心智不全是一个小孩子,注意力比成人更差,从不在意普通人的注视,也不关心他们的想法。

    “让他出去。”

    庙易香语气有些重,骂道:“还有,你能不能吐掉你嘴里的棒棒糖。哪有成年男人整天棒棒糖不离嘴的?”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更加敏感,廖远发现庙阿姨心情似乎有些烦躁,他连忙回答,“我马上让他出去。”

    不过,他不用开口赶人,秦家鸣已经离开了。

    办公室的地板还需要清理,不过保洁阿姨可以做这件事,不需要秦家鸣。

    廖远吐出棒棒糖,将最爱的还剩下一半的草莓味棒棒糖丢进垃圾桶里。

    庙易香说:“福盈还在医院的员工都已经被控制起来,进行研究。我把已经度过一阶段,回到公司的人员名单发给你了。排除昨天死去的那一人,一共还有三十九人。他们之中已经有一部分种子发芽,甚至是植物成熟。你要注意周围同事的头顶,看到戴帽子的格外防范一些。”

    “好在这次的污染源攻击性不太强,深度污染者在植物完全成熟之前,能够维持表面上的正常。我们可以不用轻举妄动,只是要小心!一家公司有这么多的深度污染者存在,其余没有受到深度污染的大多也已受到浅层污染,他们的情绪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这家公司如同一颗炸/弹,随时可能会被引爆。

    庙阿姨说的话,廖远听得半懂不懂,他问:“不用把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吗?”

    “暂时不用,先暗中寻找污染源,避免打草惊蛇。”

    庙阿姨的行事方法和局内的一贯手段大不一样,风险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哪怕是异能者一直待在污染源的地盘,也有被污染的可能性。毕竟,污染的方式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小孩子听大人的话就行,可他心中不安,忍不住问:“庙阿姨,你有具体的计划吗?”

    “污染源肯定在公司内部,我会想办法让公司的员工全部聚在一起。到时候,它自然无所遁形。”

    ……

    “尤尤你看,包块果然消失了。”

    女同事高兴地抓着岑尤尤的手,让她触碰自己的头顶。那里的包块在涂上药膏半个小时后,彻底消失不见。

    “而且脑袋不再一抽一抽地疼。多谢你!”

    之前下楼买药男员工看着岑尤尤,双颊浮现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我也好了……多亏你的提议。”

    另外几人连忙说:“快把药膏拿来我试试。”

    女同事说:“你们头上又没有包块。”

    一人说道:“可我头疼的症状和你们一样,没准只是皮肤病还在酝酿,没有彻底发出来。先涂一涂,这叫治未病,没准儿就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

    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岑尤尤转头一看,竟然是方总监。他今天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运动服,看起来比昨天年轻了好几岁。

    被领导抓住上班摸鱼,只有包朝芸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说道:“我们在说解决流感后遗症的方法……”

    她把消炎药膏有用的事情说了,也没落下岑尤尤提供办法的事。

    “问题已经解决就专心工作,药膏给我一管。”

    方总监拿起桌上的药膏,对岑尤尤招手:“你跟我来……”

    岑尤尤跟着总监走进办公室。

    “坐吧。”

    方总监满脸慈爱,让她坐下,亲自关上门。然后,来到岑尤尤坐着的沙发旁边,单膝跪地低下头,揭开棒球帽,恳求道:“尤尤,你帮我看看……”

    岑尤尤低头一看,只见总监不算浓密的头发里有一株翠绿的新芽冒出来,嫩油油的似乎是某种蔬菜。

    方总监用双手分开头发,露出发根。

    嫩芽竟然是刺破头皮长出来的,细密根部深深扎进骨头里,使得头皮充血红肿,隆起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包块,里面夹杂着白色的颅骨骨渣。

    方总监声音颤抖着,问道:“已经这样了,药膏还有用吗?”

    第22章

    众所周知,幻觉并非毫无逻辑可言。

    岑尤尤伸手触碰嫩苗,触感和她碰过的有生命的植物没有任何区别, 掐下来放到青山小区旁边的菜市场售卖,一定颇受欢迎。不过,一株嫩苗不行,得成捆的嫩嫩的菜才能卖个好价钱。

    触感无比真实,但肯定是假的。

    人的脑袋上怎么可能长出蔬菜,就算是嫁接实验也过分匪夷所思。

    真实的只有头皮上的包块,白色像是骨头的东西只是表象, 让发红发亮的肿痛更加形象。显然,这是毛囊发炎生脓了。

    岑尤尤把药膏拿在手里,仔细阅读使用说法,见上面清楚的写着“可以用于溃破皮肤” ,她对方总监点点头。

    “放心用吧,没问题的。”

    短短半个小时就见效果的同事们给她极强的信心,方总监脸上担忧的表情慢慢消失,恢复和蔼慈善的样子。

    岑尤尤和方总监不算熟悉, 加上男女有别, 她没有帮助方总监涂药。

    她回去工作,不到半个小时, 方总监亲自来到1组的办公室,对秦家鸣说:“你去买一批消炎药膏, 送到各个部门。”

    他已经取下帽子,头上的嫩芽消失不见。

    “尤尤一起去吧!正好可以认识一下公司的同事。”

    岑尤尤应下来, 方总监考虑到两人对公司的情况两眼一抹黑,他并不知道秦家鸣已经搞清楚公司的基本架构,特地给两人找到一个领路人。恰好是岑尤尤的熟人, 人事部的许多年。

    先前正是许多年面试的岑尤尤,并做主录用她的。

    三人来到24楼,总经理的办公室。

    漂亮的秘书小姐安排他们在休息室里稍等一会,总经理正在会客。

    许多年和岑尤尤没见过几次,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玄妙的。他单方面认岑尤尤做朋友,心里对她有和男女之意无关的好感。

    “总经理今年三十岁,年轻有为还多金……”

    秦家鸣立刻举手提问:“他和总公司那边有什么关系?”

    许多年竖起大拇指,放低声音说道:“他姓文,久天集团的那个文,和大老板文久天一个姓,妥妥的皇亲国戚。”

    秦家鸣小声蛐蛐:“有关系和没能力不一定画等号,福盈广告在海市颇有名气……”

    许多年说:“福盈广告的名气又不是他打出去的。这位是两年前空降海市的,那会公司早已走上正轨,只要他不乱搞,哪怕甩手不管事,公司一样可以正常运营。”

    “那他管事吗?”

    “不管具体的事,”许多年语带羡慕之意,说道:“可上上下下都服他!要说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和普通人家的孩子的确不一样,他人脉关系很广,常给公司拉来大单。公司赚钱,我们工资、奖金一年比一年丰厚,福利更是越来越好。”

    “你们方总监老奸巨猾,和上级、平级的关系都很好。有好药推广到全公司,要不怎么上上下下都夸他会做人呢。”

    休息室的门打开,漂亮的秘书小姐说:“跟我来吧。”

    三人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高背椅背对门口。消消乐游戏的音效响彻整个空间,一局游戏打完,架在独凳上的长腿一蹬,椅子旋转180度。

    岑尤尤终于看到总经理的真容,矜贵之气从内而外流露。长相秀丽,眯起眼睛一笑又风流无比。

    一时之间,第一次见到他的岑尤尤和秦家鸣都未留意到他的衣着,只为他的气度而瞩目。

    他主动开口问:“你们是来送药的吧?”

    岑尤尤走上前,把三支药膏放在桌上。

    总经理眉梢一挑,视线扫过岑尤尤的脸。

    岑尤尤却是没有看他,注意力都在桌上面。电脑旁边摆放着透明的亚克力阶梯,各色高定版的人偶按照高低大小的顺序排列其上,有一只是面朝门口站立的,岑尤尤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竟然有一种和活人对视了一眼的错觉。

    许多年说:“是的,文总。”

    文总没有理他,下巴一抬,问道:“这些人偶漂亮吧?”

    岑尤尤看一眼左边站着的许多年,再看一眼右边站着的秦家鸣,这才意识到,文总是在和自己说话。她连忙拿出大学生级别的情商,说道:“很漂亮。文总领导有方,大家才能制作出如此精美的人偶。”

    文总又笑了。

    “你的语气可以再激昂三分,显得更加真诚。”

    岑尤尤说:“我记住了。感谢您的指导,我一定吸收运用,创新提高。”

    文总不满道::“分明是拍马屁的话,你却像是在念一篇干巴巴的课文。”

    “我私下里一定好好学习朗诵技巧,达到和您对话的最低门槛。”

    文总:“……”

    文总摆摆手:“行了,去吧。”

    三人离开后,秘书小姐推门进来,询问道:“文总,您中午要去食堂就餐吗?”

    “不去,替我点贵宾楼的外卖吧。”

    秘书小姐说:“您好久不进食堂,是否对最近的菜色不够满意?”

    文总以前一直都是在食堂用餐的,他们公司的食堂没有划分等级,员工们吃的菜色都一样。不像总公司高、中、低层的员工按照职级划分,在阶梯食堂用餐,领导班子们位于阶梯的最上方,一低头就可以俯瞰下方的牛马。

    以文总从前的职位,可以享用厨师精心烹制菜肴,吃的并非大锅菜。

    不过,文总一直对福盈食堂的饭菜接受良好。

    “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一山不容二虎。”

    “您又在说奇怪的话。”

    文总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玩着游戏嘀咕道:“以前,整家公司都是我的地盘。现在,食堂已经是别人的领地了。”

    “斗兽好看,自己上场就难看了。”

    秘书小姐带上门,任由他一人在办公室里自言自语。

    ……

    走出总经理办公室,许多年说:“尤尤,接下来,你就不要说话了。”

    岑尤尤说:“刚才也不是我主动说话的。”

    秦家鸣说:“你放心吧!又不是每个领导都爱和年轻的女孩子聊几句,只要你不说话,没人会注意到你。”

    事实证明秦家鸣大错特错,前往食堂的路上,情绪还在持续崩溃中。

    “领导们喜欢年轻人可以理解,新鲜的面孔总是讨人喜欢。可男领导喜欢年轻姑娘没毛病,女领导为什么也喜欢年轻姑娘?前辈们喜欢年轻姑娘我忍了,就连年轻的姑娘眼里都只有年轻的小姑娘,这实在很难忍。性别能不能不要卡得太死!这TM合理吗?”

    岑尤尤辩白:“我没和他们说话。”

    “可人人都抢着和你说话。”

    岑尤尤停下脚步,转头对他假笑:“秦家鸣,这里是食堂。”

    秦家鸣不明所以,“那又怎么样?”

    “食堂刷脸计费,月底清账。你已经走进来,不管吃不吃东西都需要缴纳一顿午餐的餐费。”

    秦家鸣:“……”

    岑尤尤继续说:“公司餐补的便宜,你一分没有占到,反遭公司薅羊毛。”

    秦家鸣:“……”

    内心如中一箭,血量瞬间清空。

    秦家鸣呜咽两声说:“来都来了……我去楼上拿餐盒,区区一顿午餐的费用,就当参观景点买门票了。”

    许多年见他离开,不明所以。

    “食堂有餐盘,不用自带。他是不是有洁癖。”

    岑尤尤说:“洁癖没有,但有过敏体质,他不能随便吃外面的食物。”

    许多年感叹着真惨,对打饭的阿姨说:“来一个鸡腿,谢谢。”

    岑尤尤低头一看,摆在面前的一碗碗袖珍的木耳肉丝里,黑色的颗粒正在蠕动。她对食堂的幻觉已经习惯,见许多年的手指指向木耳肉丝,她可不想看到饭搭子吃蛆伤害眼睛,影响胃口,连忙打断道:“那是秦家鸣吗?”

    许多年转头一看,发现岑尤尤认错人了。

    “不是的。他要上楼再下楼,哪有这么快。”

    这一打岔,他忘记木耳肉丝,拿的是其他的菜肴。

    两人找到一个四人的位置坐下,秦家鸣拿着饭盒走过来。刚落座,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就挤着他坐到唯一一个空位上,正对着岑尤尤。

    那张本就磕碜的脸上挂着痴迷的笑容,面色潮红,太过明显的毛细血管扩张让他的面部皮肤像是崩裂了一样,着实有些骇人。

    这情况一看就不对,秦家鸣语气不善:“你谁啊?”

    猥琐男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眼珠子黏在岑尤尤身上。

    岑尤尤抬起头,骂道:“滚开!”

    猥琐男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被吓到一般倒退一步,又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

    岑尤尤说指着对面的餐盘说:“这个拿走。”

    猥琐男端着餐盘一直退到距离岑尤尤最远的一桌,秦家鸣骂道:“这都什么人啊……”

    许多年盯着对方看,他是人事部的,对公司的每一个员工都有印象。

    这个人名叫孙趣,两年前入职,在公司内的风评很差。有骚扰合作的下级公司女同事的传闻,人品堪忧,但他应该不敢对同事出手……

    正思索着,孙趣已经开始吃饭了。他没有用餐具,脑袋垂进餐盘里。用舌头卷起肉丝,送进口中,并不咀嚼就直接往下吞。

    许多年看得喉头一噎,咳嗽两声食物卡住咽部的才消失不见,但口中滑腻不适感却没有消失,他下意识用舌头依次舔过牙齿,齿缝里的异物令他坐立不安。

    奇怪?

    到底是什么东西卡在牙齿的缝隙里了?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他站起来说:“我去趟卫生间。”

    不等二人回答,他匆匆走进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捧起清水送进口中。含漱一会,他对着洗手池吐出口中的水。

    本来清澈的水变得满是白泡,夹杂着一丝丝鲜红的肉。

    原来是肉类残渣卡在牙缝里了……许多年脸上解脱般的笑容僵住,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开始用餐,齿缝里的肉是哪来的呢?

    第23章

    许多年吞咽着唾沫,再次低下头。

    眼前的景象发生变化,洗手池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走出卫生间,由于工作岗位的特殊性,认识他的人很多。短短一段路,总是遇到“熟人”。他们和他打招呼,但他根本不敢张开嘴应和。

    一张开嘴,就会被看到肮脏的堆积满肉丝的齿缝……

    可是,即使他不张开嘴, 依旧感觉落在他的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异样,仿佛透过嘴唇,每一道目光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口腔内部……

    “你在发什么呆?”

    岑尤尤伸手轻拍许多年的胳膊,说道:“许哥,你挡着大家的路了。”

    许多年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挡在“餐盘回收处”的前面,熟悉的同事调笑道:“小许,在想哪位女朋友, 大白天的神思恍惚?”

    许多年忙申明:“我单身, 全身心都已经奉献给公司。”

    “那你是在想工作的事情走神了?”

    许多年挺着胸膛说:“当然!”

    他看起来笃定,实则心虚。刚才满脑子古怪的念头被打断,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略微偏头,问把餐盘放进回收处的岑尤尤:“我去一趟厕所,你已经吃完饭了?”

    岑尤尤送给他一记白眼,“距离你去厕所已经半个小时了。”

    许多年抬起手臂,手表上的指针不会有假。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不对吧……

    念头一起,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身边的岑尤尤身形扭曲, 看起来不像真人。

    他骇然一颤,浑身一激灵,赫然发现自己正好好地坐在原来的位置,旁边是岑尤尤,正对面坐着秦家鸣。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空旷的食堂里偶有餐盘碰撞不锈钢桌面的回响,细密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来。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不对劲终于明了。

    之前匆匆过去的半个小时太过安静了……

    秦家鸣抬起头,盯着许多年餐盘里的菜色流口水,说道:“许哥,赶紧吃啊。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影响胃口。”

    许多年一愣,看向旁边。

    岑尤尤面前的菜和米都还没动过,他看向手表。手表的一个个小格子晃得他眼睛发花, 1 、 2 、 3……他数着格子…… 10 、 11 、 12 、 13……

    “嘭——”

    许多年的手被筷子敲了一下,疼痛让他从奇异的状态下彻底清醒过来。低下头一看,摆盘上哪有什么数字13 。

    距离坐下来,时间仅仅过去三分钟而已。

    许多年说:“我刚才走神了……”

    岑尤尤心里哼一声,想道:什么走神,分明是情绪失常。

    昨天公司有人猝死,他应该是受到一些影响。相比起患有精神疾病的她,没有生病的正常人精神更为脆弱。

    她体贴对方,没有说出真相,人类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会分泌一些物质来稀释想象力带来的恐惧。

    果然,许多年很快就恢复正常。

    秦家鸣问:“许哥,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许多年说:“我在想要不要换一块手表。”

    他说着,手里传来“叮叮”的声音。工作软件收到一条新消息,他打开手机,匆匆浏览完毕,对两人说:“下午七点,进行为期一个半小时的企业心理健康培训,地点是24楼大会议室。要求全员参加,不允许迟到,更不准请假。”

    ……

    下午六点半,岑尤尤到食堂用餐。她走步梯上24楼,正好遇见叼着一块面包的秦家鸣,他问岑尤尤:“要不要尝一点?我自己烤的面包。”

    岑尤尤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拎着一只一次性的包装袋。里面鼓鼓囊囊,装满是面包。

    面包外皮烤得金黄,附着有椰蓉,还能闻到蜂蜜的甜香。从外表上看来,没有任何的问题。

    她点点头,伸出手说道:“谢谢。”

    两人叼着面包吃完再走进会议室时,已经迟到好几分钟。

    负责签到的工作人员说:“记一次迟到,按照你们部门的要求罚款,全勤自然也没了。签到吧。”

    两人不在乎全勤,毕竟本月时间已经过半,他们刚刚入职,先前错过的日子又不能补签。

    岑尤尤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签到的时间,工作人员抬头看到她的脸,冷漠的表情消失,露出热情的笑容。

    “尤尤……”

    岑尤尤不认识她,对她点点头,正要走进会议室就被喊住。

    “尤尤,总经理正在台上讲话,别走前门。后门其实没关,你从那里进去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岑尤尤被提醒,连忙道谢。

    工作人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低下头,拿起笔将岑尤尤的签到时间改为七点以前。再抬起头来,又是一张冷脸。

    秦家鸣指着自己的签名,问道:“美女,帮我也改一下呗。”

    工作人员直接反扣签到册,冷眼看他。

    秦家鸣:“……”

    秦家鸣从后门摸进会议室,会议室只有一盏追光灯随着台上的文总旋转跳跃,他勉强根据模糊的轮廓判断出岑尤尤的位置,坐到她旁边。

    二人前面坐着的正巧是1组的同事们,包朝芸也在其中。

    文总很快下台,会议室的灯光重新亮起来。

    包朝芸将自己的单肩包放在座位上,走到台上调试设备。

    接下来该特地邀请的心理医生上台为企业员工加强心理建设,对方的PPT早就发送过来。包朝芸下载到U盘里,竟忘记把U盘带上台了。

    她直起腰,对着后排招手。

    岑尤尤正好看到她的动作,拎起前排座位上的包往台上走去。

    会议室里有一百多人,喧闹不休,各有姿态。

    岑尤尤穿过座位间的通道的时,正在打电话的人不再出声,任由手机那一头的人“喂喂喂”发出质问声,以为信号出现问题。

    手上拿着文件的人没发现纸张已经掉到地上,也忘记去捡。

    与同事聊天的人扭头看向她,不明所以的同事也沉默地看向她。

    大约一半的人在注意到她的瞬间,便难以自持地看向她,注视她,聆听她……

    这一幕引起周围众人的注意,从众心理让剩下的人同样安静下来,不再说话,朝着众人看着的方向看过去,视线追随着岑尤尤而移动。

    她站在台的一瞬间,台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一百多人。

    一百多双眼睛。

    静寂无声的会议室里,打开包的声音变得无比响亮。

    岑尤尤走下台,前门打开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上来,他笑着说:“这么安静,看来大家对我的心理培训很感兴趣。”

    没有人跟随他笑出声,他走上台才发现没有人往前方看。整间会议室的人都扭曲着身体,面朝后方,整齐划一的一幕让他心中有些发毛。

    心理培训师强撑着笑容问:“大家在看什么?”

    岑尤尤落座,从她所在的倒数第一排开始,一排排的人依照从后到前的顺序,整齐地转头面向台上。那直勾勾的、眸光深处还隐藏着狂热的眼睛都在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视线交融在心理培训师身上,他下意识向后倒退。

    一直退到背部紧靠墙壁,才回过神来。

    这时,PPT舒缓的音乐声响起。

    庙易香说:“歌声真好听……”

    她身旁的人说:“好像在哪听过……”

    “培训开始了……”

    从庙易香为中心,古怪的氛围如潮水般褪去。

    率先说话的庙易香伸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她知道会议室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刚才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古怪。她看向自己的左手边,察觉廖远担忧的目光,她说:“我没事,幸好有你提醒我。”

    她不是异能者,不像廖远一样对精神污染有抵抗性。

    “怎么样?”

    廖远说:“整间会议室只有两个人戴帽子,帽子地下没有植物。我刚才按照你的吩咐,去找最先出院的客户部主管。你判断他即使不处于成熟期,至少也已经发芽。可我分开他的头发仔细查看过,他的头颅完好无损,并无植物存在。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发现整家公司的员工有任何一人头上长草。”

    庙易香猛地转头看向岑尤尤的方向,声音颤抖道:“我……我似乎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了……她……呼,她根本不是什么操控系。怎么会有如此奇特的异能……”

    庙易香伸手扶着桌椅,避免自己的身体往下滑,喃喃道:“可她的异能是怎么做到覆盖所有深度污染者的。整整一天,她都在我的监控之中,明明有很多的深度污染者和她根本毫无接触……”

    “庙阿姨,你没事吧?”

    廖远被她的神情吓住,提醒道:“心理咨询结束了。”

    庙易香根本没有回过神来,“这么快……”

    廖远说:“心理咨询师状态不行。”

    庙易香说:“记得提醒他离开之后去看心理医生。”

    ……

    岑尤尤回到办公室拿包,她独自一人走步梯下楼,像她一样再回办公室的不多,加上宁可等电梯也好过自己下楼。更有可能是同事猝死的事件刚发生,大家总是有些害怕,步梯通道只有她一个人。

    “哒哒哒……”

    岑尤尤的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转过头。

    “是谁?”

    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他应该是一直尾/随在她的身后。对上岑尤尤的眼睛,男人变得紧张起来,“我想当面感谢你上午送来的药膏。对了,我是客户部的。我姓齐……”

    岑尤尤想起来了。

    “你是齐主管吧。”

    齐主管惊喜不已,他没想到岑尤尤能记住自己,连忙用双手掰开自己的脑袋。

    一株葱葱郁郁的番茄从他颅骨的裂缝里钻出来,裂缝向下蔓延到鼻尖才停下来。

    齐主管的两只眼睛随着头颅的分开倾斜45度,眼珠挤到眼角才能再次看清眼前的岑尤尤。他热情地摘下两颗红透的番茄,双手捧到岑尤尤面前。

    “自然成熟的西红柿,健康又美味。请你务必尝一尝。”

    第24章

    “司机小姐, 再见。”

    7路公交车停下来,但后门没有立刻打开。

    岑尤尤已经站起来, 此刻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司机小姐。

    “你已经上班一整周了。这家公司不给员工假期吗?”

    司机小姐似乎有些愤怒,好像她要是感觉到委屈,立刻就要去炸/毁公司似的。

    岑尤尤露齿一笑,心想司机小姐共情能力真强。或许,牛马总是能够对压榨感同身受。

    岑尤尤感谢她对自己的待遇鸣不平,但福盈是一家神仙公司, 职场新人的困境她一件都没有遇到。

    “我们公司是单休,假日是有点少,但好在公司并不提倡加班。朝九晚五,大多数时候都能准时下班。”

    听说以前不是这样, 但最近有员工猝死的事情发生。

    文总特地强调适量加班,岑尤尤这样的新职员卡点准时上下班。

    “那你怎么不休息?”

    “我主动调休的,想要连休两天。”

    “这样啊……”

    车门打开,岑尤尤朝着司机小小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跳下车。站在公交站牌的下方,她抬起左手。

    早上的天气凉爽,海风习习。她手心里没有汗水,三条浅淡的手掌纹路中间贯穿一道横纹,她伸手戳弄,横纹裂开,挤出一颗圆滚滚的眼球,接着细长的眼睛完全睁开。

    惊讶之色从眼睛里浮现,难以收敛。

    这是自岑尤尤放话关它禁闭之后,第一次想起它。它都以为自己会被一直关下去, 逐渐消失……太可怕了!异能者虽然没有用言灵剥夺它的视野,可被忽视后它依旧渐渐失去活性。

    起初还能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竖起耳朵捕捉声音,渐渐地它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好像一颗糖果正慢慢融化在异能者的身体里,差点消亡的恐惧笼罩着此刻的它。

    岑尤尤说:“你可以说话了。”

    它低眉顺眼说:“女王大人,小左错了。请您务必原谅我,从今以后我一定听从你的吩咐,践行您的意志。”

    岑尤尤挑眉,讶异道:“你竟然如此识时务,乖。从现在开始,你的行动能力恢复了。”

    她还以为要再磨合一阵,小左才能知道谁是身体里做主的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寄生虫重新得到身体的控制权。

    左手的五根手指依次按照心意上下弹动,左右摇摆。这种感觉它甚至有点陌生,又好似如获新生。

    岑尤尤没有听到小左内心的想法,但并未在意。她乘坐电梯来到二十二楼,走进食堂。她总是能在早上遇到赵师傅,今天的赵师傅看起来不大好,面色白中泛青。

    最近几天福盈的员工们大多到岗,笼罩在公司上方的流感病毒阴影已经快要散尽。

    可是赵师傅仿佛是病得更重了。

    岑尤尤关心道:“赵师傅,你抽空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吧?”

    “好的,”赵师傅一口答应下来,弯腰打开背后的冰箱,取出一个6寸的蛋糕。白色的奶油上面铺满各色水果,海市一直是全国有名的水果产地,终年阳光明媚,出产的热带水果又漂亮又甜。

    隔着一段距离,岑尤尤都能清楚地闻到草莓的香气。

    “我最近在学做甜点。这是我一大早抽空做的蛋糕,蛋糕坯里是巧克力。你不讨厌巧克力的话,我切一块给你尝一尝?”

    岑尤尤喜欢吃甜品,而且她还年轻,身体的新陈代谢够好不怕吃多奶油会胖。

    “谢谢赵师傅。”

    赵师傅切下一大块用白色的盘子装好递给她,岑尤尤的视线扫过早餐的陈列柜。透明的玻璃柜里一份份装好的饼、烧卖、油条等海市常见的早餐品类卖相都极为不错,一看就不难吃。

    它们之中没有蛆虫附着,粉面档和饮品、水果之中,亦不见有蠕动的黑色颗粒。

    这还是多日以来第一次,幻觉消失不见。

    岑尤尤心情不错,她从手提袋里取出一袋果脯,递给赵师傅:“这是我家里做的,你尝一下。”

    郝伊人和岑峰感激同事们每天送她新鲜蔬菜,特地选上好的水果制作成果干,作为回礼。

    赵师傅也是同事之一,平时对她颇为照顾。

    果干该有对方一份!

    说完,她端着蛋糕来到偏僻的一角坐下。手上的叉子刺破棉花一样轻盈的奶油,触碰到硬物无法继续向下。

    蛋糕坯显然不可能干硬到足以抵御钢叉的入/侵,她沿着硬物将蛋糕一分为二,里面黑色的椭圆形巧克力蛋暴/露/出来。

    钢叉敲击巧克力蛋还有清脆的回声。

    她以为巧克力蛋糕使用的是巧克力酱做夹心层,没想到是巧克力蛋。

    小左忽然开口,请求道:“女王大人,这颗巧克力能给我吃吗?”

    岑尤尤说:“可以。”

    她知道打一棍子要给一颗甜枣的道理,特别大方的答应下来。

    左手中指融化变软,柔韧如面条,又像是一只角虫手的腕足,卷起巧克力豆。末端的口器张开,遍布红色软肉的牙齿轻易咬掉半颗巧克力,黑色的汁液迸溅。如同蓄满白脓的痤疮被挤破,扎根在更深处皮肤中的脏东西还在,流着脓蠕动起来。

    手心里的眼睛特意往上瞥,小左观察着岑尤尤的表情。

    它看到岑尤尤面露嫌恶之色,故意暂停进食的动作,说道:“这颗巧克力豆还是夹心的,充满着力量……不,人类的说法是热量,还有营养。吃下它,我好几天都不用再吃东西。”

    蠕动的夹心从巧克力外壳中掉落下来,“啪叽”一声砸在桌面上。

    尽管它只剩半个身体,但岑尤尤还是能够看出来,这一只是每一顿饭都能看到黑色颗粒的放大版本,巨型变种蛆虫。

    躺在桌上的它仰面朝天,细细的如蚕食的足在胸腹下颤动,茂密而短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翻身。

    这半个身体近一厘米长,蠕动收缩间黑色的黏液滴落在桌面上。

    岑尤尤说:“掉桌子上,不吃了吧?”

    心存试探之意的小左立刻伸出舌头把小东西卷进口中,害怕慢一秒大餐落空。

    岑尤尤眉头紧蹙,劝说道:“你是家养的副人格,和以前不一样。咱们还是要学着讲卫生,掉落三秒以上的东西不能吃了。”

    寄生虫问:“三秒以内呢?”

    “那要看食物掉在什么地方。”

    寄生虫:“……”

    寄生虫细长的眼睛四处张望,没有感知到任何精神力量的波动。它特别留意站在面档里的赵师傅,不管是刚才距离近时,还是此刻距离远时,对方都犹如常人。

    若污染源想要瞒过它的感知,至少和它是同一级别。

    高级污染源不可能到处都是,而且对方的形态看不出任何的非人之处。

    这是4级污染源做不到的。

    它自身是特例,不相信会碰到另一个特例。

    这太过巧合。

    如果对方是污染源,甚至还有稳定的意识……这些条件太难达到,寄生虫已经排除赵师傅是污染源的可能性。

    不过,赵师傅身上的味道和一般人的人类不一样。

    他有一股植物的清香。

    寄生虫并不执着于找到污染源,只是希望天天都能吃上有营养的巧克力豆。不过,它并没有说破巧克力豆的特殊,也没有再提污染源、异能之类的词汇,打定主意配合异能者假扮普通人。

    顺从。

    这个词是小左找到和异能者相处的方式。

    岑尤尤则是满意小左逐渐回归正常世界,她拿出手机打卡,来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她已经慢慢上手一些简单的活,小左突然指着标题一栏,出声说:“女王大人,格式不对。”

    岑尤尤仔细一看,果然如小左所说。

    “你怎么会这些?”

    小左没有瞒着她,故意说出真相:“我以前曾经寄生在您的一个同行身上,扮演他工作过一段时间。”

    那一任宿主工作的地方是人流最密集的市中心,也是藏匿污染最多的地方。寄生类的诡异靠“吞噬”同类进阶,最好的猎人通常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它凭借着那一任宿主的身躯钓到过不少大鱼,三天两头能混个半饱。

    岑尤尤说:“你的记忆都是虚假的,不用担心伤害过别人。”

    寄生兽忍不住道:“……我没有这种担心。”它说,“只是我竟掌握您没有掌握的知识,您不觉得我的身份有疑点吗?”

    “这并不奇怪,”岑尤尤说:“稍微对心理学有所研究,就知道副人格拥有主人格不具备的技能实属正常。比如灰兔的格斗技巧已超越普通人的极限……”

    寄生虫问:“灰兔是谁?”

    “我的朋友。”

    岑尤尤不想多说,直接把身体的控制权丢给小左。

    “既然你会,工作就交给你了。”

    寄生虫骤然获得身体控制权,连忙通过话语来压抑心中的狂喜。

    “我还以为你热爱工作?”

    “哪有人类会真心喜欢工作,”岑尤尤觉得小左简直有病,“混口饭吃罢了!”

    小左不理解:“您的父母愿意养育你,我判断您不工作一样不会饿死。”

    岑尤尤理所当然道:“大部分人类都有工作,所以我也要有。”

    这样的回答让小左感觉怪异,但它一时又想不明白哪里奇怪。它没再说话,因为异能者打算小憩一会,早起上班的牛马想要睡个回笼觉一点都不奇怪……

    它心无旁骛工作起来,很快把活儿做完。

    这个活儿本就简单,属于是前辈手把手教她的小小家庭作业,它是专业人士,完成起来不要太轻松。

    这期间,岑尤尤彻底睡熟了。

    “早啊,尤尤……”

    又大又重的包摔在桌子上,寄生虫心中一颤,感受片刻发现岑尤尤没有醒来。它转过头,扬起下巴,看向旁边站着的人类。

    人类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寄生虫并不在意对方和异能者的关系如何,也不关心区区一个人类的想法。

    它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倾泻而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面前女人的手腕,嘴巴裂开,“桀桀”的怪笑起来,面容扭曲。下一刻女人身上怒的情绪会暴涨,火焰从她的心口涌出来,数秒间蔓延全身。

    火焰焚身多么痛苦,她在挣扎中会点燃周围的一切。

    怒火是难以熄灭的,人类创造的一切事物又是如此的脆弱。

    你不是喜欢工作吗?

    看我一把火把公司烧光,再把老板烧成焦炭……

    去死吧……

    竟然关押我!

    去死吧……

    差点让我消失!

    都去死吧……

    该死的碳基生物,恶心异能者。

    它在不能说不能动不能看的死寂里,曾发誓要让异能者后悔。

    桀桀桀。

    怒火烧不死引发火灾的寄生虫,它从不吃熟食,但已下定决心,哪怕边吃边吐也要把烤熟的异能者一点不剩全部吞进腹中。

    疯狂的情绪到达顶点,骤然如一盆冰水泼过来,瞬间熄灭。

    因为什么都没发生,寄生虫不仅没能催发眼前女人怒火,连她的情绪都没有触碰到。

    这件事本不可能发生,唯有一种情况能解释。

    这是一名深度污染者,已经被别的污染源感染改造。

    精神污染是有唯一性的,把污染比作一种疾病。那该疾病必定有稳定的构造,和宿主深度结合,已经成为宿主的一部分。哪怕有更霸道的污染源,也无法覆盖等级低的疾病,精神污染亦无法重叠。

    精神污染不分强弱,只论先后。

    寄生虫放开深度污染者的手,它警惕着对方,对方却是用一种更加警惕的眼神观察着它,眸中流露出厌恶之意,但又不愿意离开。

    时有公司的员工从门口路过,寄生虫能感觉到一道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有人打算走进来,但看到它之后又停下脚步,转身离开。

    这些人是来找异能者的?

    那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寄生虫怀疑他们能够分辨出自己和异能者……

    这时,一个和异能者年纪相当的男人走进来,它清醒的时间里正好见过他,记得这个人类名叫秦家鸣,有些聒噪。

    他走过来,酸溜溜地说:“哟,职场魅魔身边也有冷清的时候。”

    方总监的另眼相待能解释为“亲戚关系”,但秦家鸣是亲眼看到岑尤尤如何俘获包朝芸芳心的。

    如果同部门的同事们对岑尤尤的态度特别好,能解释为“拍领导马屁”。

    那其他部门的同事对她另眼相待,已经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大概有些人天生体质特殊吧。

    寄生虫同样觉得秦家鸣体质特殊,整间办公室的人类对自己的态度都很微妙,只有他是正常的——这是一个普通人。

    终于,合适的燃料赶在异能者睡醒之前被它找到了。

    第25章

    秦家鸣回到自己的格子间里, 寄生虫狞笑一声,朝他走去。同时心念一动, 眉心处浮现一道裂痕,一只眼睛从里面挤出来。

    从这个角度,没有人可以看到岑尤尤的脸,同样看不清它在做什么,就在它的手即将落到秦家鸣肩膀上的时候,秦家鸣忽然转身,说道:“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吧……啊!”

    他一惊,土拨鼠一样尖叫出声。

    小左更惊。

    这一瞬间它的心中浮现出巨大的恐惧。

    [我马上就会消失……]

    这个念头毫无由来,它却坚信不疑。

    它刚“寄生”异能者时,对方曾单方面和它[约法三章]。

    [一、未经允许不得夺取身体控制权, 不能让任何人类发现你的存在。 ]

    [二、我大发慈悲让你控制身体的时候,必须遵循我的人设,禁止OOC。 ]

    [三、任何情况不能伤害郝伊人女士、岑峰先生和南欣美女,此名单我可以随时添加任何人员。 ]

    [以上规则解释权归岑尤尤, 违反任意一条我会让你彻底消失。 ]

    它并没有不重视三条规则的意思, 但它以为自己违规被发现,才会迎来被异能者手动摁死的下场。

    它没有想到, “违规”行为会被自动识别。

    它之前在异能者的父母面前暴露存在,什么事都没发生,多少让它有些放松警惕了。

    此时,它才恍然间想到, 那两人是深度污染者,客观来说属于“怪物”的族群,根本不算人类。

    寄生虫临危决断,眉心的竖瞳飞速闭合,裂缝消失不见。它装作被吓到的样子,说道:“你干嘛?忽然大喊大叫。”

    说着,它伸出去的手依照原来的计划落下来。

    秦家鸣的肩膀上燃起五把火,从左到右依次是黑色、蓝色、红色、绿色和黄色,黑色的火烧得最旺盛,证明秦家鸣受到惊吓,恐惧的情绪自然占据主位。

    寄生虫的手指在第四位的绿色火团上一拨,绿色的火焰登时蹿高半寸。

    绿色代表平静,秦家鸣恢复镇静,说道:“抱歉,我刚才眼睛花了。”

    寄生虫心中嘀嘀嘀仿佛倒计时一样的死亡警告消失不见,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脱力一般瘫进座椅里。

    这时,一道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刚睡醒的困倦。

    “看来今天的工作量很大,辛苦了。”

    寄生虫收起全部的疯狂,用平静的声音说:“一点小事而已,乐意为您效劳。女王大人。”

    岑尤尤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伸展手臂,没有注意到左手手心里全是汗水。

    “嘎吱”一声响,张主管打开办公室的门,探出头来说:“刚收到总监的通知——今晚聚餐,欢迎尤尤和家鸣成为1组的一员。包姐负责订餐厅,尤尤想吃什么尽管和你师父说。”

    岑尤尤笑着说:“好嘞。”

    张主管回以一笑,伸手摸索桌面,手指碰到烟盒。

    办公室不禁烟,工作压力大男女都一样,时不时会抽一根。她常抽的烟名为“风雪晴”,一款女士香烟,烟盒的纹路她了然于胸。烟瘾涌上来又被压下去,烟盒被丢进抽屉里。

    尤尤不喜欢烟味。

    只要是不抽烟的人,恐怕都不会喜欢吸二手烟。

    包朝芸一改刚才的警惕,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拖着椅子凑过来,问道:“尤尤,晚上想吃什么?部门有的是经费。”

    岑尤尤思索片刻说:“椰子鸡火锅?”

    “还是你会吃,”包朝芸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名片盒子,翻找起来。

    “园区旁边就有一家环境不错的饭店,他家的鸡长在果园里,吃芒果长大,汤甜味美。”

    秦家鸣转过身说:“不得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吗?”

    曾哥:“我没意见。”

    其他人:“我爱吃鸡。”

    另一些人说:“我爱吃椰子。”

    秦家鸣:“……吃鸡可以,我想吃文昌鸡。”

    包朝芸如同教导主任面对调皮捣蛋的学生,强权中带着漫不经心,说道:“外面的东西你不要乱吃,小心过敏。自己带上面包到餐厅去啃,乖啊。”

    秦家鸣:“……”

    中午午休时间,岑尤尤把折叠躺椅拉开,不一会就睡熟了。

    一点半刚过,1组的人都忙碌起来。

    方总监走进办公室,看到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岑尤尤。秦家鸣见状,演技不佳地抬头看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说道:“哎呀!忘记叫小岑起床了,我马上喊她。”

    方总监制止道:“让她睡吧。没睡醒被喊起来,容易头痛。”

    他特意压低声音说话,害怕吵醒下属。走到门口,忽然站住脚,回头说:“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多给尤尤盖条被子。”

    秦家鸣:“……”

    员工偷懒,领导盖被。

    这合理吗?

    包朝芸停下手里的事,从包里扯出一只公仔,抖开公仔变薄毯,盖在岑尤尤身上。

    秦家鸣盯着她的包看,好奇依旧鼓鼓囊囊的包里都装着些什么。

    ……

    下午六点二十一分,饭店里热火朝天,甜香扑鼻。

    傍晚的用餐高峰期还没有到来,一楼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二楼也已经坐满一半的位置。

    包朝芸订的包厢宽敞,打开侧门通往后街。

    秦家鸣见廖总监盯着街上的糖果机不转眼,主动提议道:“总监,咱们去外面玩一局?”

    公司里,1组同事们对岑尤尤格外关照,秦家鸣只叹“既生瑜何生亮”,离开公司,同事领导齐聚饭店,情形发生变化,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岑尤尤在打游戏。

    所有人都在看岑尤尤打游戏。

    廖远听到他的话,眼睛一亮,但心有顾忌,看向庙易香。

    庙易香如1组众人一般,也在看着岑尤尤。她分出一分注意力给廖远,点点头说:“去吧。”

    包厢里气氛沉闷,她知道廖远快要待不住了。

    你不能指望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一直假扮大人不露馅,只是静坐三分钟,他已经如凳子上有针一般,多次挪动屁股了。

    廖远欢呼一声,扯着秦家鸣走出包厢,直奔最大的一台棒棒糖机。只要剪断系在桶装棒棒糖上的白色细线,一大桶棒棒糖就能从机器里掉出来。

    不过除小朋友之外,谁会对一大桶棒棒糖心动呢。

    秦家鸣兴趣缺缺,却看到新领导拿着一篮子币走过来。他生得高大伟岸,弯着腰才好控制机器,成熟的硬汉脸上居然荡开一个天真的笑容。

    “嘭”一声响,棒棒糖从机器里掉出来。

    廖远恍惚一声,迫不及待打开盖子,捞出一把棒棒糖,挑选出最喜欢的口味,撕开糖纸放进口中。面带喜色,双眼放光。

    这时,一个路过的小孩甩开大人的手,挤到廖远面前。食指放进口中,口水渗出嘴角。

    “叔叔,我想吃棒棒糖。”

    小孩的妈妈赶紧来拉住孩子,说道:“妈妈带你去买……”

    小孩不愿意,喊道:“这是小雪球的限量版棒棒糖,买不到的。”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小孩的妈妈看向廖远:“大哥,你有这么大一桶棒棒糖,能不能给孩子一根?”

    廖远抱着棒棒糖,转身避开家长的目光,一口拒绝道:“不能!”

    家长没想会被拒绝,语气不佳道:“我掏钱和你买。”

    廖远说:“不卖,不卖。这是我的,谁也不给。”

    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闹剧很快迎来四方围观。

    秦家鸣一直觉得最棒的领导就像是死了一样。

    这位廖总从入职开始一直扮演着尸体的角色,并且从不诈尸。不仅在部门里毫无存在感,永远都在满公司的闲逛,偶尔还会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

    秦家鸣很难像是尊重上司一样对待他。

    不过,他得承认廖总不难相处。

    他没想有想到,廖总会因为一根棒棒糖斤斤计较。

    当然,廖总其实没错处,但一般的大人不会如此“小气”。好歹是领导,当着同事的多少要点面子吧。

    小孩哭得越来越大声,见撒泼不管用,跳起来去抢廖远手里的棒棒糖。

    廖远作势要推他,家长连忙冲上去,喊道:“你干嘛!打人啊……”

    廖远理直气壮道:“他抢我东西!他先动手的。”

    家长理不直,气也壮:“他还是孩子,你一个大人好意思跟他计较吗?”

    廖远气道:“谁还不是个孩子了?我瞧他这样,分明比我年纪更大。”

    家长:“……”

    廖远含着棒棒糖,双眼通红,指着刚到他腰间的小孩质问:“这个哥哥读几年级?几岁了?”

    家长:“……”

    小孩:“……”

    庙易香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说道:“廖远,给他们一根好了……”她想说,一根棒棒糖而已,我之后赔给你。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周围看热闹的人已是仗义执言,指着孩子和家长说:“好好的健全人怎么还欺负智障,要不要脸了。”

    庙易香:“……”

    家长拉着小孩羞愤离开,庙易香转过身一看,岑尤尤的座位空了。

    她问:“岑尤尤呢?”

    坐在岑尤尤旁边的包朝芸说:“她去卫生间了。”

    庙易香回过头一看,廖远也不见了。

    她头更疼了。

    ……

    岑尤尤料想回到包厢一时半会也吃不上椰子鸡,加上店里人太多挪步不便。上完厕所从侧门走出店铺,准备绕道从外街回包厢。

    没走几步,听到一声细弱的猫叫声。

    声音里满是恐惧,听着有几分凄厉之意。

    她抬头寻找,发现叫声来自一只黑团子。它又小又弱,小小的眼睛还没彻底张开,连黑色的皮毛都掩饰不住脏污,很可能是流浪猫生的崽崽。

    也不知怎么爬上三楼,又是怎么掉进雨棚和墙壁的缝隙里的。

    此刻它已经是半个身体漏出来,全靠前肢的力量才暂时挂在雨棚上,但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九米的高度摔下来,一只刚出生的小猫肯定会没命,要想救它,唯有顺着茂密行道树爬上去,把它捞下来。

    岑尤尤问小左:“你会爬树吗?”

    寄生虫说:“小事一桩。”

    岑尤尤在小左的帮助下爬进茂密的树冠中,才发现树上有人。一个壮汉正顺着横向生长的树枝往雨棚的方向爬去,像一只蠕动的青虫,模样滑稽。

    “廖总监,你太重了。”

    岑尤尤说:“树枝太细,我体重轻,让我来吧。”

    廖远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岑尤尤看完刚才的闹剧才去的卫生间,她心中有所明悟,试探性问道:“廖总监,你今年几岁?”

    廖远脱口而出:“7岁……”

    所以他认为自己体重更轻……

    毕竟一个成年女性,再瘦小体重也不会低于一个七岁的男孩。

    廖远不等岑尤尤解释,慢慢退回来,声音有些沉闷地说:“我今年五十岁……”

    岑尤尤听出他话语里隐藏的疑惑之意,显然他对自己真实的年纪已经有些迷糊了。

    岑尤尤没有多说,小猫情况危险。她踩着树枝,在小左的帮助下一把捞起猫咪,放进廖远怀中。这才小心翼翼走回主枝处,呼出一口气坐下来。

    “谁告诉你,你今年五十岁的?”

    廖远有病,这很明显。

    廖远只敢用一根手指抚摸小猫,安抚瑟瑟发抖的小东西。说道:“我女儿和儿子……虽然我认为自己该喊他们阿姨和叔叔,不过他们非喊我爸爸。据说,我是因为妻子过世,受不了打击而生病的。”

    廖远的小腿一晃一荡,提起家人满脸苦恼之色。

    岑尤尤透过他成熟的身躯,看到的一个七岁的小大人。没有和同龄人待在一起,而是混迹在大人中间,让他迫于无奈被早早催熟。

    “让一个小朋友出来上班,太过分了。”

    廖远第一次遇到有人为他抱不平,激动道“是啊是啊”,不过很快又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还没到退休的年纪,有责任赚钱养家。”

    可他永远都是七岁,多少岁可以退休呢?

    岑尤尤没问是谁给他灌输的这些道理,心里清楚并不是每个家庭都愿意接纳并照顾好生病的家人。

    廖远低下头,指着下方说:“那里有个人,一直看着你。”

    岑尤尤低下头,看到一个熟人。

    对方站在树下,仰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那人是公司食堂的张师傅。

    岑尤尤对他挥挥手,张师傅抬起头对她一笑,头顶戴着的草帽向下滑落,露出一个红色的花骨朵。

    她还没有看清,张师傅已经伸出手,重新戴好帽子,并对她挥挥手,转身走了。

    这里是园区附近,遇到同事并不奇怪。

    岑尤尤叼着一根棒棒糖回到包厢时,椰子鸡已经可以吃了。

    她的碗里堆满同事从锅里捞出的好肉,两只鸡四只腿无一块遗漏,已经放凉可以入口。

    庙易香一口都没吃,她在包厢门口截住廖远,责怪道:“我之前叮嘱过你,非必要不和岑尤尤接触。”

    廖远低着头,用脚踢路上的小石头,没有说话。

    庙易香说:“你要听从指令……”

    廖远抬起头,问道:“为什么呢?她是异能者,队长之前说过,要招揽她成为异能管理局的一员。我和她做朋友,可以帮你们达成……”

    “不可以,”庙易香提高声音说:“她的异能很特殊……”

    “你之前也夸赞我的异能特殊。”

    “不,你们不一样。”

    庙易香一只手按住疼痛不已的头,略有些烦躁地说:“根据我多日的观察,已经可以确定她的异能是二次污染。你懂吗?她并非稀有的控制系,而是没道理真的存在于世间的能力……绝无仅有……她的异能对普通人无用,但可以改造怪物……”

    “这种能力甚至是被动的……”

    “遭受污染的人类只要接触她,就会受到影响……嘶,好痛……”

    庙易香靠在墙上,双手握拳捶打太阳穴,脑中思绪繁杂,喃喃道:“没有研究样本,无法知道她的极限在哪里……福盈的深度污染已超过七十人,其他的人几乎都受到浅层污染,她的能力一直在奏效,看不出一丝吃力之处……”

    “竟然可以污染一次污染者,那她可否污染污染源呢?”

    “她又是否可以污染异能者呢?”

    廖远没听清她后面说的话,瞪圆眼睛,震惊道:“改改……改造怪物,这是什么意思?”

    第26章

    改造怪物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庙易香在一波剧烈的疼痛之后,得到喘息的机会。疼痛减轻, 她的思维不再混乱不堪,偏头向包厢内看去。

    滚沸的火锅热气腾起,岑尤尤吐出一块骨头。

    1组职位最高的领导方总监坐在她对面,面露笑容一脸欣慰地看着她,目光慈爱。如同一位把女儿捧在手心里的爸爸,关注着牙牙学语的女儿。

    哪怕小朋友只是做出拿着筷子吃饭这样小小的举动,都值得他大夸特夸。

    庙易香冷眼看着这一幕,说道:“所谓精神污染,逆向思维可以理解为——普通人类的精神世界受到污染源的冲击,最终崩溃为和污染源极为相似的模样,而岑尤尤的异能……”

    她深吸一口气说:“她可以让深度污染者的精神世界暂停崩溃。”

    这就是岑峰、郝伊人保留思维能力的原因, 他们的确没有被岑尤尤操控,更非提线木偶。

    福盈公司的几十名深度污染者也是如此……

    廖远纵然是个小朋友,但身为异常管理局的一员,他见多识广, 脱口而出:“这不是好事吗?”

    包厢里, 岑尤尤夹起一块炸鱼饼,放进嘴里。眼睛一亮, 说道:“这个好吃!”

    包朝芸闻言放下筷子,叫来服务员:“再来一份鱼饼。”

    另一名男同事和岑尤尤岁数相当,紧接着出声道:“还要一份小吃的拼盘。”他撕开湿巾的包装袋,递给岑尤尤,说道:“我之前来这间店吃过饭,它家的小吃拼盘很有特色,你也许会喜欢。”

    岑尤尤用沾上油污的手接过湿巾, 对他道谢。

    男同事脸色爆红,爱慕之意根本难以掩藏。

    庙易香看得清清楚楚,不仅包朝芸用餐时一直留意着岑尤尤的一举一动,其余的人也和她差不多,近十人的注意力都汇聚一人,公司总经理在此待遇也不会比她更好了。

    廖远略带不满道:“我觉得尤尤姐的异能,不该被称作污染,可以叫作救赎。”

    庙易香声音不带情绪地说:“可是,受岑尤尤异能影响之人都会爱上她。先前只有两个样本,正巧是岑尤尤的父母。父母爱子女天经地义,我总觉得有些异样之处,但关于她的事总像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让人找不到线头。直到从幕后走到台前,同她产生接触。见到公司同事对她的优待,才确认这一点。”

    廖远难以理解:“爱怎么会是污染?”

    “无缘无故的爱,爱到极致、爱到疯狂、爱到失去自我……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污染?”

    夏季的傍晚,吹到身上的风竟然冰冷刺骨,廖远伸手抓挠头皮,磕磕巴巴说:“那么,爱就是她对怪物的改造?”

    “不是的……”

    庙易香话音未落,店里传来喧闹声。

    “老板,停电了。”

    包厢里的灯熄灭,正逢夕阳坠落地平线。红霞似的余晖照不亮包厢的每一个角落,屋内顷刻间就暗沉下来,火锅失去电力支持不复刚才的沸腾,周围温度骤然变得阴冷。

    庙易香见对面居民区灯火通明,旁边的店铺也亮着灯,心知有异,转身走进包厢中,身旁的廖远早已将猫咪塞进随身的包里,双手各握一把手木仓。先她数步,已经把木仓口对准从另一扇门里走进来的男人。

    此人身高和廖远不相上下,头上戴着一顶草帽。

    本地人不论男女出门都有佩戴帽子的习惯,草帽更是透气遮阳的绝佳选择。来人头上的那一顶在夜市上十块钱就能买到,款式普通到本地男人们都有一顶的程度。

    看到这顶平平无奇的帽子,庙易香却更加紧张,直接呼叫异能队申请支援。

    帽子很普通,但帽子底下大概率有不普通的东西。

    岑尤尤抬头向门口看去,桌上众人不管在做什么都停下来,齐刷刷看向门口。

    秦家鸣咽下口中的面包,莫名其妙抬起头。见人人都看着门口,也看向门口的人。来的是一个陌生人,又不像是店里的服务员,他问:“你谁啊?”

    方总监认出来人。

    “赵师傅,你怎么在这?”

    赵师傅大步走到桌边,一巴掌拍歪方总监带笑的脸,砸在桌上的头受冲击力翻转180度,扭曲变形的面容正好朝向秦家鸣。

    秦家鸣两眼一翻,晕了。

    幸好他晕得足够快,下一秒方总监的双手变成绿色的蔓藤,十多根如蛇游走,缠住赵师傅的四肢。紧接着,磕在桌上的头颅像是熟透的西瓜一样脆生生裂成两半,带刺的一颗颗圆球气势汹汹抖动身体,仙人球发怒了!散发寒芒的刺齐齐射/出,直取赵师傅五官之窍。

    赵师傅偏头躲开,跳上桌子走向岑尤尤。

    围着圆桌的1组员工们无一人尖叫出声,沉默地伸出双手,摸索着颅顶的缝隙,掰开脑袋。黄瓜、猪笼草、水仙花、苹果树、玉米等齐聚一堂。

    蔬菜、水果和花卉等植物各露凶相,扑向赵师傅。

    秦家鸣搁此时再晕,恐怕不是坐着倒,而是躺在地上。

    包朝芸异化的时间太短,脑袋只堪堪掰开一条缝隙,她口中道:“MD,卡住了、卡住了……”

    她伸手从包里取出一把榔头,用尖锐的一端卡进骨缝里,撬开骨头。一株红杆无叶无花的植物弹出来,像是被压抑许久一样尽情舒展着枝条。

    那一颗颗丰硕的果子齐齐颤动起来,它们是白色的,顶端有黑点。乍一看像是眼珠子,仔细一看会觉得一串葡萄似的眼珠子在看着你。

    岑尤尤拿起手机,拍照识别它。

    这是一种叫作娃娃眼的浆果植物,以形似仿真人偶的眼珠而得名。

    场面极其混乱,廖远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攻击谁。

    这时,饱受攻击的赵师傅帽子被一根蔓藤打掉落,露出他一直掩藏的半个脑袋,和包朝芸等人不同,他眉毛以上的组织被整齐的削掉,脑袋如同一只敞口花盆,培育着一窝卧倒在蔓藤里的花。

    一大一小两个花骨朵朝岑尤尤的方向探头,扭来扭去激动不已。大的犹如成人拳头,小的也有乒乓球大小。

    岑尤尤看向赵师傅的瞬间,花骨朵一起盛放。

    大的绽开犹如圆桌。

    小的绽放好比脸盆。

    一大一小两朵花皆是妖艳美丽,形似向日葵,但猩红肉厚,蕊部张开如猎食动物的大嘴,布满锯齿。

    简直和传说中的食人花一模一样,骇人程度轻易突破人类的心理防线。

    见到这一幕的无辜路人惊声尖叫,四散而逃。

    数根蔓藤从赵师傅的衣袖里钻出来,一左一右关上两扇门,交织成网,爬满整间包厢,又生长出褐色的根须,扎进墙中,玻璃的缝隙里。

    顷刻间,它打造出一个植物牢笼,让包厢变成一间密室。

    巨大的食人花左摇右摆间撞退众人,已来到岑尤尤面前,属于人类的上肢扯开上衣,露出胸膛。

    岑尤尤没有看到血肉骨骼,也没有看到脏腑大肠,她只看到密密麻麻的细藤,交织在一起,伴随着胸腔的起伏而颤动,以及心口位置的一颗黑色球体。

    那是心脏吗?

    不,岑尤尤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无数的黑色蛆虫挤在一起,因为蠕动的速度缓慢,所以给人一种静止不动的错觉。

    岑尤尤确定,这些蛆虫和她每天都能在食堂菜肴里看到的小东西是同一品种。

    赵师傅的面部已经被膨胀的蔓藤和食人花撑到变形,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原位,手上还拿着筷子的岑尤尤,问道:“我精心为你准备最棒的种子,你为什么不吃?”

    岑尤尤知道面对疯子,平静以对就是最好的态度。她淡淡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今天早上,巧克力蛋糕,我把它放在蛋糕里了。”

    岑尤尤说:“如果你口中的种子是一颗巧克力豆,那我已经吃了。”

    小左吃掉,等于她吃掉。

    岑尤尤并没有骗人,赵师傅感受到她的真诚,不由一愣。

    “你吃了……却没有变成顶级食材。”

    岑尤尤不明白他的逻辑,提议道:“我又听不懂了!你要不从头到尾和我解释一下。”

    一旁的庙易香皱眉道:“污染源已经癫狂,不可交流……”

    然而,让她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赵师傅说:“你是公司里唯一认真听我说话的人,你和所有人都不同,我一定能把你变成最顶级的食材,使用你做出来的饭菜,一定可以让所有人都满意。”

    岑尤尤:“……”

    这个所有人,好像不包含成为食材的她吧。

    岑尤尤劝道:“做人还是不要太在意他人的评价。”

    赵师傅伸手探进心口,他的手上也有无数蔓藤,都是从血肉里面长出来的。蔓藤们齐心合力,剥开黑色的球,从里面取出一只肥嘟嘟的黑色蛆虫。如果表面再淋一层巧克力酱,就和早上的巧克力蛋一模一样了。

    一直沉默的小左,此刻终于忍不住出声。

    “我早上竟没有察觉到,它就是污染源……自然系不易泄露精神波动,加上异化的部位容易掩藏,把我都骗过去了。”

    它见到污染源,便已经知道对方的污染方式。

    食用种子者,必遭受深度污染。

    目睹他人食用种子者,遭受浅层的精神污染。

    种子自赵师傅的身体里长出来,达成他的执念——可能他认为厨艺之外,更重要的还是食材。从培育食材开始,做好一顿让所有人都满意的饭菜。

    匠心澄澈,天地可鉴。

    故而,他把种子和菜肴混合在一起,污染人类,让人类变成他的菜园子。

    有赖于自然系容易被忽视的特性,高等级异能者都难以发现饭菜有问题。

    赵师傅将巧克力蛋送道岑尤尤嘴边,说道:“吃下它,再吃一次 。当着我的面吃下它,你也不想失去变成顶级食材的机会,对吧? ”

    第27章

    “小左!”

    岑尤尤没有张开嘴,在心中呼喊一声。她害怕自己一张开嘴,赵师傅就会把肥嘟嘟的蛆虫怼进自己的嘴里,她刚吃半饱,不想吐出来。

    小左口器一甩,牙齿碾碎蛆虫,发出一声加餐的愉悦叹息。竟然已经动嘴,蛆虫哪够饱腹,赵师傅的手掌被咬掉半个,他尖啸一声, 吼道:“啊啊啊,你竟然拒绝我!”

    岑尤尤:“……”

    声音太大,岑尤尤拿起面前的骨碟塞进对方嘴里,骂道:“我请你去死。”

    赵师傅吞下骨碟, 迎面被扇一巴掌,脱口而出道:“你辜负我的重视……”

    岑尤尤骂道:“你不也拒绝我了!你辜负我的重视!我让你去死,你也没去。”

    尾/随妙龄少女,跟踪实施犯罪。

    知人知面不知心,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难怪同事们都看不下去, 主动和他动手。

    岑尤尤对小左说:“别和他客气。”

    两朵食人花一前一后张嘴咬向岑尤尤,她侧身跳起, 一只手抓住一张凳子,塞进食人花那两张张开的嘴里。

    一股恶臭袭来, 两张一时闭合不拢的大嘴里满是黄色的黏液。

    卡在嘴里的不锈钢凳子冒出白烟,短短几秒就被腐蚀干净, 剩下的一点残渣被食人花吞进口中。

    “嘭嘭嘭——”

    子弹像是长眼睛一样,每一发都打在花茎上。可是刚打出来的缺口很快就会被身体里探出来的其他蔓藤补上,廖远知道是火力不够,他叫一声“尤尤姐,小心”,扯着庙易香躲到餐柜后面,双手速度几乎快出残影,拆卸重组两支手木仓,并从随身的包里取出零件拼凑。

    一架可以连续射击的机关木仓架在餐柜上。

    木仓口瞄准小的一朵食人花,廖远扣动扳机,“突突突突突——”

    手臂粗细的花茎汁液四溅,赵师傅身体里的蔓藤不断黏合都跟不上损坏的速度。终于,花茎应声而断,小的一朵食人花掉在地上,失去活性般出现凋零之感。

    折下枝头的花哪还能活。

    失去一朵花,犹如失去1/3的战斗力,更是带来巨大的损伤。赵师傅踉跄两步,重心不稳。

    机会!方总监喊道:“把花扯下来。”

    曾哥身体肥胖,身体里的蔓藤也比别的同事粗/壮。只见双手和蔓藤一起动作,拉住赵师傅的腿,双腿猛踹花茎。

    明是缺乏锻炼的上班族,双腿弹射间竟有破空之声传来,更是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这样高强度的攻击和子弹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何况还有其他人合力围来,增加助力。

    谁知食人花的花瓣竟能向外合拢,包裹住花茎。

    小左化身血肉利刀,不过是在肥厚的花瓣上割出一道血口。

    那锯齿状的嘴却已是大大张开,咬向近在咫尺的方总监和岑尤尤。

    方总监脑袋是歪的,眼角余光正好能看到后面的情况,他双手探出,一把蔓藤从他衣袖和裤腿里面钻出来,在空中编织成一架滑梯,把岑尤尤安然无恙的送到地上。

    他自己则掉进食人花口中,若非有火力压制,小左又回身一捞,连一颗完整脑袋都留不下来。

    至于身体,已经被吃掉了。

    小左有点馋,但没有吃掉方总监的脑袋。

    不是因为仙人球扎嘴,而是大家在协同作战。

    这时候内讧实在不明智,它又不想死。

    岑尤尤拍拍左手,说道:“砍它的腿。”

    小左一愣,意识到岑尤尤是嫌弃食人花移动的速度太快。这确实是个办法,血肉之刃立即扭身钻到桌子底下,一刀砍左腿,一刀砍右腿。

    沿着膝盖,两条腿被整整齐齐切断。

    光滑的切面没有出一滴血,更刀刃无撞击骨头的清脆回响,掉落在地上的两条腿里爬出棕色的根须,颜色越来越深,快速干枯。

    赵师傅变矮几十厘米,膝盖处同样生长出根须,迅速扎进地板里。

    小左明白过来,除非植物有腿,否则怎么能随便移动呢?

    异能者竟然能看破污染源的弱点——越失去人类的形态,赵师傅越接近植物的模样,植物的缺点也就显露出来。

    “他暂时没办法移动,”岑尤尤说:“困住他,折花。”

    1组一共十二人,只剩下一颗头的方总监一动不动,秦家鸣还没醒,廖远需要远距离进行火力压制,保证其他人有行动的机会。庙易香不是1组的,她是被廖远带来1组聚餐的,大家对她谈不上欢迎,也没什么恶感。

    此时,可以行动的加上岑尤尤一共九人。虽然有方总监的惨状在前,但他们悍不畏死,争前恐后放出全部蔓藤,编织成网。

    无需分配任务,自有同事愿意牺牲小命,冲上前逗引食人花,吸引赵师傅的注意。其余人拉开大网,撕咬啃抓。

    一时间绿叶乱飞,果实满地。

    这一幕太过震撼人心,廖远明白“爱是污染”的意思了。

    念头在心中闪过,他动作不停,挪动着机关木仓锁定花茎攻击。

    “嘀嗒”

    一滴水掉在额头上,额头处出现腐蚀性的剧痛。

    廖远头下意识抬起头来,脸盆大小的鲜艳花朵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花蕊张开,黄色的黏液晃得他眼睛发花。

    这是那朵被他打落的食人花。

    哦,原来从枝头折下来的花虽然不能活了,但也不会立刻枯萎死掉啊。

    已经来不及躲避……

    庙易香爆发出一声尖叫,挡在她前方的廖远直挺挺地站立着,但他的头已经不见了。粗壮的脖子上仅剩一个被腐蚀的疮疤,鲜血因此没有喷涌出来。

    他的头……

    食人花掉在地上,花瓣闭合。里面鼓鼓囊囊的,正是彻底失去活性之前,咬下来的脑袋。

    这时,廖远的身体动了。

    健壮的身躯痉挛着,向前两步。左手精准地伸进随身的包中。他摸到一罐棒棒糖,但临死前他记挂的不是没有吃完的糖果,紧接着他摸到柔软的毛球。

    这只颤抖的手将缩成一团的黑色小猫捧出来,尽力往前送。

    作为一个神木仓手,他心中有每一个人的站位。

    故而,他准确地将小猫送到岑尤尤面前。

    岑尤尤接过猫咪,没有睁开眼睛的猫咪似乎也能感觉到危险,并没有发出叫声。她对没有头的身体说:“我会收养它。”

    没有头的身躯倒下了。

    岑尤尤右手抱着猫咪,走向被同事们合作一心按在地上的赵师傅。左手变成一把无坚不摧的血肉之刀,砍断食人花的花茎。

    食人花掉到地上,浑身已经被蔓藤覆盖,看不出人形的赵师傅睁着一双眼睛倒在地上。

    包朝芸举起锤子,又从包里拖出一把菜刀,一下又一下,和同事们一起把近乎圆桌大小的花朵一点点砸成花泥。

    岑尤尤单手抱起方总监的头颅,放回他先前的座椅上。

    方总监艰难支撑着沉重的眼皮不要掉下来,虚弱无比但坚持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岑尤尤又扶着失去一条腿的曾哥坐下,曾哥痛得满头都是汗水,口中说:“爽啊!”

    还有一位同事只剩下半边身体,是右半边,他说不了话,但咧嘴对岑尤尤笑。

    只是失去半边身体而已,哪有尤尤的心情重要。

    最惨的一名同事什么都没剩下……她头上长的是茄子,地上有好几根茄子,是她打斗中掉下来的。

    这算是遗骸,也算是遗物。

    岑尤尤把茄子堆在桌上,包厢的灯重新亮起来。

    包朝芸拿着锤子和菜刀站起来,看到桌上的茄子,放下锤子,开火。转过头,招呼剩下的人:“快来,继续吃。差点忘记尤尤还没吃饱……”

    她拿起菜刀把茄子切片,有人递过来一根黄瓜,她顺手一起切了。

    不过她头上的果子有毒,就没有摘给岑尤尤吃。

    锅里的汤重新烧开,包朝芸把肉捞出来,往里面放黄瓜和茄子,对岑尤尤说:“涮点素的解腻。”

    剩下的人不论伤势轻重,先后坐下,当时没有发生过一场风波一样,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吃饭,善于言辞的同事聊起公司里的八卦。

    若不是恐怖片拍摄现场一样的背景,这该是多么温馨的一幕啊。

    包朝芸转过头,看向庙易香,问道:“这位人事部的同事,过来吃饭吧。”

    庙易香沉默着坐下,分到一勺最柴的鸡胸肉。她没有胃口,但知道最好不要刺激包厢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们显然希望欢迎岑尤尤的聚餐能够完美落幕,于是默默拿起筷子吃起来。

    包朝芸坐下来,顺手把方总监的头丢进包里。

    岑尤尤问:“难道方总监还有救吗?”

    包朝芸捡起方总监的头颅,放在桌上,说道:“他的根须虽然已经不剩一丁点,但仙人球不是娇气的植物,没准还能活。”

    她看向地上的食人花,说道:“毕竟养料充足。”

    小左停下进食的动作,朝着岑尤尤看来。

    岑尤尤:“地上的东西不能吃……算了,食人花总比蛇好。不要全部吃光,留下一点做肥料。”

    小左点点头,惊讶岑尤尤居然乐意把猎物分给它。

    庙易香不着痕迹的观察小左,心想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被二次污染的深度污染者?

    或许是感知到危险过去,岑尤尤手心里的小猫奶声奶气叫起来。

    “可能是饿了……”

    包朝芸见岑尤尤为难,包厢里是没有什么合适小奶猫吃的东西,她从包里取出一小袋猫粮,打开倒进盘子里,说道:“小猫咪吃吧。”

    饶是岑尤尤都忍不住看向她的包。

    这个包体积不小,可什么都有。

    哆啦A梦死她包里啦?

    突击队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几人围着小黑猫吃火锅的和谐场面。众人闻声回过头,新队长的目光在岑尤尤脸上一扫而过,他原本是柯高明最信任的下属,也是突击队的副队长。

    “我收到报/警,该包厢有恶性事件发生。诸位如果已经吃饱,请配合我做一下笔录。”

    ……

    庙易香钻进商务车,对韩序说:“抱歉。”

    韩序脸上没有表情,“这句话你留着到小远墓前对他说吧。”

    庙易香低下永远高昂着的头颅,忍着疼痛说:“我会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岑尤尤。据我观察,她行为上已然接受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稍等。”

    韩序忽然拉开门,下车,打开全部车窗。

    庙易香不明所以,扭头一看,却听到齐刷刷拉开保险栓的声音,黑洞洞的木仓口从车外伸进来。十多支木仓抵住她的脑袋,韩序看起来随时打算下令射击。

    “你干什么?”

    庙易香喊道:“我承认自己有失误之处,但没道理为廖远的死亡偿命。”

    韩序叼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气。这才回过头,银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情感,面容冷酷无情。

    “庙易香,我来之前正在看你写的观察报告。你认为岑尤尤的异能是二次污染,对吧?”

    庙易香额头上流下汗水,但条理依旧清晰。

    “没错。”

    “她的能力只对污染者起作用,会让污染者对她产生好感。”

    “是的,我的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韩序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问道:“庙易香,你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称呼Q35为岑尤尤的吗?”

    庙易香瞳孔放大,心生惊骇:“你你你……”

    “研究院庙易香小姐,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件实验品在你心中变成有名有姓的人类了?”

    汗水从庙易香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她开始不可抑制的发抖。

    韩序说:“庙易香,你被污染了。”

    “啊啊啊啊——”

    庙易香大叫一声,捂住脑袋。疼痛令她疯狂撞击座垫,眼泪、鼻涕和口水弄脏精心画成的妆容。

    韩序挥挥手,木仓口往后挪动两寸,但还是指向她。

    透明的细丝顺着车窗爬进车内,钻进庙易香的头发里。

    “嘀嘀嘀——”

    已经出现非人类的征兆庙易香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痛苦在瞬间被喜悦的情绪取代,她忘记身体的不适,忘记对着她的木仓。迫不及待取出手机,按下接通键,颤声道:“老……老师……”

    电话那一天的人在说什么,韩序听见不。他看到的是庙易香的状态越来越好,亲近中带着哀求的说:“那我可以见你一面吗?”

    她像等待判决一样,不安的期盼着,结果显然不错。

    “好的,等我处理好海市的事,立刻就回来。”

    这通电话的时间很短,结束通话时,庙易香已经和没事人一样了。她把对准自己的木仓拨开,对韩序说:“我没有异化……我应该是成为异能者了。韩队长,我需要回局里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韩序点点头,“好的。”

    “还有一件事……”

    庙易香脸上浮现一个幸福的笑容,拜托道:“可以帮我订一张回首都的票吗?可以是今天最晚的一班,不会耽误身体检查……我得尽快回去,回研究所一趟。”

    第28章

    晚上九点半。园区1栋的2号电梯在没有乘客的情况下, 自动运营起来。电梯停靠在24楼,高度只有十几厘米的人偶走出电梯, 稍加整理身上的制服,这才走进办公区。

    它对此处显然非常熟悉,没有绕路的情况下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嘭嘭嘭——”

    “进来!”

    人偶打开门,听到游戏音效。

    深夜,没有太阳,办公室里所有的灯都开着,亮度刺眼。故而,文总戴着一副棕色墨镜保护眼睛。他低头,从墨镜和鼻梁的缝隙里看向人偶。

    人偶:“E#E#$#$%@%^@^……”

    文总招招手:“你到桌上来,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人偶英俊帅气,胸膛袒露,快步奔到盆栽旁,纵身一跃,跳上花盆,然后爬上发财树,攀着树枝荡向桌面。动作一气呵成,非常漂亮。

    “ E#E#$#$%@%^@^……”

    文总放下手机,诧异道:“创意1组聚餐,食堂的大老虎跟去啦?啊呀,怎么也不叫上我这一只大老虎,我竟最后知道消息。”

    他摸着下巴,啧啧有声:“他果然也盯上岑尤尤了……哎呀呀,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用脚指头思考都可以猜到谁胜谁负,植物系打架最垃圾。你一直都在包厢里吗?”

    人偶点头。

    文总饶有兴致道:“来,告诉我详细的过程。”

    人偶后退两步,坐在亚克力的阶梯上,把一个满脸颓废模样的人偶挤开,动作潇洒。对方没有和他计较,甩手走到一边。

    制服人偶嘴巴一张一合:“$*(&%)(*)(%*_)^……”

    “哦,异常管理局的廖远和植物人员工们合力消除污染源,岑尤尤自身无战力?”

    人偶毫不迟疑地点头。

    “我知道了。”

    文总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

    城市夜景如此美丽,不管看多少次,万家灯火都依旧让人迷醉。

    人偶准备离开,它得在早上之前回到岑尤尤的桌面上。

    这时,文总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她的异能被命名为二次污染,对污染者有效。浅层污染者仅是对她抱有好感,深度污染者则会无一例外的爱上她。你天天看着她,有没有受到影响呢?”

    制服人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慌乱,很快又消失。

    可亚克力阶梯上有十多只人偶,每一个都定定地看着他。

    这让它任何的一个细微表情都难逃它们的眼睛……

    ……

    同一时间,岑尤尤走进小区,她心事重重没顾上看路,直到撞上他人的后背才清醒过来。

    “抱歉……”

    “没关系的。”

    那人回过头来,笑道:“六幢业主岑小姐,晚上好啊。”

    “甄经理,是你啊!这么晚还没有下班?”

    甄树,小区物业经理,岑尤尤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他工作负责,做事认真,毒蘑菇事件中和警/察的对接条理分明,不久前岑家的房屋受损,也是他督工维修的。

    “下午六点,除值班人员之外,物业的大家都下班了。”

    “你今天值班?”

    “没有,其实我现在住在青山小区。我把6幢102买下来了,现在和你是邻居。”

    岑尤尤这才注意到甄经理身上穿的不是工作服,而是轻便休闲的款式。他有些尴尬地说:“毒蘑菇事件导致6幢很多房子都空出来,能搬走的都搬了。我趁机买下一套低价抛售的房子,也算是凭借工作关系获利。”

    “这有什么!”

    “而且,小区有规定业主不能在本小区的物业公司上班。我身为经理又带头违规,都怪我实在是很喜欢青山小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甄经理的专业和尽职,没有业主会在意一点小事。”

    “谢谢你的理解。岑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情了?”

    他的关心来得恰到好处,岑尤尤吐露心声道:“甄经理,你相信世界上存在超自然力量吗?”

    “不相信,我认为无论什么事都有科学的解释。”

    岑尤尤问:“一个人只剩下脑袋也能活,这有科学的解释吗?”

    甄经理语带劝导引诱之意,说道:“人类只剩脑袋是不行,但你确定你说的只剩下一个脑袋的东西是人类吗?”

    岑尤尤愣愣地盯着他的嘴巴看了好一会,才说:“好像不算……应该是植物,仙人掌。”

    “那不就结了!仙人掌只剩一个头还能扎根。这非常科学,特别科学。”

    岑尤尤笑起来。

    “谢谢你,我现在想通了。”

    两人闲聊间,已经来到六栋。

    甄树挥手道:“那么,下次见。”

    “等等,”岑尤尤叫住他,见他转过头,说道:“甄经理,我觉得你和我的心理医生很像。”

    “认识的人都说我长着一张大众脸。”

    “不,我的心理医生是女性。你的长相和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指的是感觉。”

    “什么感觉,说话的语气差不多吗?”

    岑尤尤再一次摇头:“不,从你和她口中吐出来的某一句话,偶尔会引发我产生幻觉。我会看到天空变色,大地震动。”

    她还能看到一个个金色的字从甄经理的口中飞出来,有一些飞向远方,有一些飞进她的身体里。特别有趣,奇特的景象让人着迷。

    她能看见……

    甄树因为震惊而浑身僵硬,短暂说不出话来。

    “再见!”

    岑尤尤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蹦蹦跳跳上楼。

    甄树站在路灯下,看着她消失的地方一直回不过神来。

    直到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额头上,紧接着大滴的雨砸向他的头顶、衣服、鞋子,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这次应该没问题了……接下来,该去寻找读心者。”

    他从提着的塑料袋中取出一把伞,撑开。看一眼手表,确定时间。

    “这个点,她在新西街路口。”

    甄树穿过小区门口的夜市,不少商家忙着撑伞、挪摊和安抚客人。即使如此,依旧有老板百忙之中抽空和他打招呼。

    “下大雨啊,甄经理。你还要出门?”

    “我出去办点事。”

    甄树微笑着说:“还有一分钟雨就停了。现在把餐车挪进店铺里,一会儿还要再挪出来。”

    餐车有雨棚,可是遮不住客人们。挪进去还能做几单躲雨的食客的生意,放在外面雨若再大一些,到时候再推进店里,推车的人身上也会弄湿。

    老板说:“天气预报不一定准的……”

    甄树和老板擦身而过。

    一分钟后,雨停了。

    老板叫来儿子,说道:“和我一起把车推出去。什么天气预报这么准时……”

    如果他有看表,就会发现甄树口中的一分钟不多一秒,不少一秒,的的确确就是60秒的时间。

    甄树慢腾腾步行到新西街站牌,他刚到迎面就走来一位身穿蓝色热裤,半透明白色上衣,热辣萌酷的双马尾少女,对方涂成金色的嘴里叼着一根烟,踩着一双男式皮靴。

    一条长街,人群熙熙,却又像是独有她一人一般,至少她的眼里没有别人。

    两个小黄毛对她吹口哨,双马尾少女洁白的牙齿咬着烟蒂,含糊不清地说:“车上还差两名乘客。笑死,正好。”

    她走向两人。

    甄树往前跨行一步,正好挡住她的路,并和双马尾少女四目相对。

    “你知道我是读心者,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随机寻找几名乘客填补车上的空位。毕竟只有一个空位的时候,尤尤才会坐在离我最近的位置上。笑死,乘客损耗严重难道是我的问题吗?别搞笑了!每天班车上都是同一批人,会引起尤尤怀疑的……”

    双马尾少女看着他的眼睛,如同朗读课文一般,继续道:“甄树,一名高等阶的异能者。你忽然出现在此处,手中握着万澜档案,是想用她的亲戚朋友来威胁我妈?呵呵呵,知道万澜在首都的家庭住址有如何?麻烦你搞搞清楚好吧!我根本不在乎万澜家人的死活……笑死,我虽然脱胎于她,但我们是两个个体。”

    “咯咯咯,我喜欢你对我的称呼——尤尤最忠诚的疯狗。”

    甄树退后一步,万澜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甜笑消失,定格成疯狂的表情。她用力啃咬烟蒂,像是在啃咬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家伙的骨头。

    “喂喂,到底谁才是读心?我刚冒出为你植入一个死亡念头的想法,你已经做出躲避的动作。笑死,姓甄的你对我如此熟悉,不会是暗恋我吧?”

    “我心里只有尤尤一人,你不要白费功夫。”

    甄树面部神经抽搐,单手做出请的姿势,说道:“坐吧。”

    一辆公交车到达站点,站牌下方的原本被占据的座位全部空出来,腾出一个合适的交谈空间。

    万澜的身体不受控制,依言坐下。她是读心,知道自己并非被“植入一个念头”,而是受语言能力的操控。这和她“看到”的甄树的能力相符,对方是言灵。

    甄树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路灯的光。一脸丧气,没精打采地说:“禁止啃咬,禁止吞咽肢体,禁止制造混乱,禁止杀人,禁止炸毁异常管理局……”

    万澜吐掉嘴里的烟,疯癫大笑:“啊哈哈哈,你怎么连我在管理局地底埋炸/药的事情都知道。”

    甄树朝她伸出手,整个人失去骨头一样垂下头丧着气,连连叹息。

    “我投降,”他头发丝都写满“真诚”二字,说道:“麻烦你别乱搞,我不想再重来这一天。万澜,我对岑尤尤没有恶意,也比你更早开始保护她的世界。相信我,你的主人需要你……请和我握手!我会对你敞开心扉,你可以知道一切。”

    他是看着万澜的眼睛和她说话的。

    万澜没有动。

    这人说的话都是真话,但她不在意,更想弄死他。

    你的主人需要你!

    唯有这一句话,硬控万澜三秒。

    她伸出手和甄树交握,一点点入侵对方的记忆和心灵。脸上表情越来越癫狂,浑身的疤痕都隐隐有裂开的征兆。

    甄树平静地看着她。

    看到她的脸上长出鲜红的肉芽。

    看到她的眼眶像是融化的蜡块一样变形,看到眼珠子摇摇欲坠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看到她双手捂着脸,激动得跺脚尖叫。

    “甄树,你的人生被卡住了。”

    “这是今天重来的第17634次,你第3241次主动找到我。”

    “造成今天不停重复的是尤尤,尤尤尤尤……不愧是你呀啊尤尤!只是因为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满意,就任性的不让时间继续往前走啊尤尤尤尤……”

    甄树看着她发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先前有三千多次,她都在微笑,然后双方不死不休,乃至城市一片狼藉,漆黑的天空都被血色染红。

    现在的万澜才是正常的。

    半个小时后,万澜平静下来,说道:“跟踪庙易香前往首都研究院的事,我应下了!”

    甄树强调:“深度污染者未异化还能脱胎为异能者的不足百万分之一,你需要从研究所内寻找庙易香成为异能者的原因。以及,搞清楚研究所监视并接触岑尤尤的真实目的。这是两件事,都很重要。”

    万澜不耐烦地说:“好好好,我要离开了。”

    甄树一解开言灵,万澜就如鱼儿入海一般在人群里失去踪迹。

    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看到柏油马路,他忽然觉得非常好奇,被行驶速度80km/h的货车撞击是什么感觉。

    看到高楼大厦,他极为渴望知晓,从最高处跳下来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

    看到小区里的歪脖子树,他思考哪里有麻绳。

    跨过损坏的井盖,他冒出钻进里面看一看的想法。

    及时回过神来,他把井盖修补好了。

    回到家里,他盯着花洒喷头,想象把这东西吞进肚子里,再放热水快乐……

    万澜离开之前,显然有给他植入“死亡”的念头。

    这个疯子,不能忍受有别的狗和她争夺主人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她嫉妒自己可以卡在时间的BUG ,记得重复的每一天。

    好似对岑尤尤来说,他非同一般,无比特殊。

    这让万澜只要抓住机会,一定不遗余力的杀死他。

    救命!

    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甄树双手合十祈祷道“希望明天可以到来”。

    “睡觉。”

    他对自己使用言灵,很快睡着了。

    第29章

    清晨, 寄生虫走出房间,正好撞见岑峰从冰箱的冷冻室里钻出来。

    两人五目相对, 都僵在原地。

    寄生虫:糟糕,被人类看见第只眼睛了!等等,这位不是人。

    岑峰:糟糕,被闺女看见了!等等,这好像不是我闺女。

    岑峰率先有动作,他扭鼓动着僵硬的胳膊腿站直。撕下冰箱侧面的便利贴,唰唰唰写上一行字—— [尤尤还在睡吗? ]

    寄生虫点点头, 赖床的异能者让它控制身体去上班。

    它有一点惊讶异能者的父母能发现自己不是她,但也不是太惊讶。 1组的同事都能察觉到的异样,关系更亲密的父母怎能毫无所觉呢?

    岑峰继续写——[上次谢谢你,二尤。 ]

    寄生虫脸颊抽搐:“二尤是什么称呼?”

    郝伊人路过两人身边,随口说道:“我们早已发现,你和尤尤共用着一具身体。我上网咨询过医生,你应该是尤尤的第二人格。”

    什么都上网找答案,只会害了你们。

    “我们私下决定如此称呼你, 你觉得如何?若你对名字有要求的话, 我和你爸可以翻一下字典。不过我俩取名字不太行,你不是小孩子了, 有希望获得的名字吗?我们总得有一个称呼你的方式,名字还是有意义的。”

    可以的话, 寄生虫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真名。

    “寄生虫”三个字可以道明它污染的方式,是污染源的重要秘密之一。

    它想来想去, 竟没有想到合适的称呼。

    它说:“岑尤尤叫我小左。”

    郝伊人走到餐桌旁,放下一盒水果,若有所思道:“小左啊……听起来尤尤岁数比你大,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是雄性。”

    只有人类才分男女。

    “哦,我知道了。弟弟,记得把水果带去公司,我已经洗干净了。”

    寄生虫瞠目结舌:“什……什么弟弟?”

    “你啊,你是尤尤的弟弟。”

    寄生虫:“……”

    算了,他们愿意承认自己的存在,总比劝异能者去治病来的好吧。

    它要是还没看出异能者的认知有问题,它就是傻子……那个家伙竟然真的认为世界上没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这和高考状元认为自己是文盲有什么区别?

    我的天!

    昨天下午,植物与血肉横飞,污染者背弃污染源,她竟然能理解为不轨者跟踪袭击,同事们见义勇为。

    那可是4级的污染源啊,植物系战斗能力不足,但隐蔽性好,加上污染源和污染者的攻击性都不是很强,往往造成大面积的污染,才会被发现。

    运气好的话,植物系污染源能够创造出一片城市森林。

    因此,公认最好清理的污染源是植物系,最难清理的污染源,也是植物系。

    然而,植物系的污染源遇上了他最大的克星。

    异能者的异能不是言灵,仔细想想,她的言灵只对误入她身体的自己生效……这算什么异能?

    分明是自己的等级太低,对方控制它就像控制身体的一个器官。

    器官,怎么能够反抗大脑呢?

    异能者的能力应该是控制污染者之类,观察时间太短,它一时不能分辨清楚……

    郝伊人送寄生虫出门,叮嘱道:“好好工作。记得听尤尤的话,你别看她平时对人和和气气的,其实脾气很差,窝里横!你俩若有争执,不如退后一步,否则吃亏的是你。”

    小左心中冷笑,你是她妈,当然偏向亲生的女儿。

    不过它见识过异能者的脾气,得承认郝伊人的话有道理。

    “等等……”

    已经走出家门的小左回过头来,看向郝伊人。

    郝伊人强行控制僵硬的脸,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道:“你想要个哥哥吗?”

    寄生虫:“……”

    郝伊人换一个方式询问道:“你介意有一位哥哥分享尤尤对家人的爱吗?”

    什么家人的爱,谁和异能者是家人了!

    寄生虫立刻表态:“不介意。”

    ……

    寄生虫如同一条沙丁鱼,奋力挤出早高峰的公交车罐头。

    这个班非上不可吗?

    它难以理解一周多以来,异能者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算了!总归再没有下一次。

    昨天,异常管理局的人已经到场。他们是官方组织,代表人类的一方,对待深度污染者一向是赶尽杀绝,少量留存只为进行实验研究。

    毕竟,深度污染者有成长为下一个污染源的可能性。

    一会儿到达公司,它就可以将异能者叫醒,满脸无辜又无比遗憾地说:“这家公司2/3的员工都被带走销毁,剩下1/3的员工需要被隔离起来进行心理治疗。你工作无了呵呵呵……”

    真是让人爽到不行的一幕,它仅仅是幻想一下都要颅内高潮了。

    “早啊!”

    刚走进园区,寄生虫就遇到同它招呼的公司同事。不过,对方在它转过身后,表情就变得很奇怪,仿佛想要吃糖的人舔到一口屎,用一种疑惑又带着反感的神情看着它。

    又是一个发现它不是异能者的人类。

    不,能意识到这一点一定是污染者,可能是浅层污染者,可能是深层污染者,但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等等,这家伙为什么还能在园区里自由活动?

    “小岑啊,早啊。”

    一只手从身后轻拍它的背包,它早已听到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对方该感谢异能者的“约法三章”,否则脑袋已经被自己口器咬掉了。

    它回过头,叫出对方的名字。

    “秦家鸣。”

    “叫家鸣哥啦,我年纪比你大。”

    寄生虫心中冷笑一声,异能者自己打不过只得认了,你凭什么年纪比我大?心中泛起恶意,故意道:“昨天……”

    “昨天谢谢你,没想到偷吃两块鸡肉竟然会过敏。我能吃椰子,又能吃鸡肉。没想到椰子水煮鸡肉竟然把我送进医院。我对芒果过敏,看来店里用的鸡真的是吃芒果长大的,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哎!这年头居然还有店家不搞虚假宣传,倒霉。”

    寄生虫眯起眼睛。

    这货直到异常管理局的家伙们处理掉蔓藤,冲进包厢都没醒来,后来就被救护车接走了。

    他是第一个离开现场的人类,剩下的一名人类——异能者则被要求到警/局做笔录。

    1组只有两个人类,其他的都是污染者。

    “你谢我干什么?”

    秦家鸣理所当然道:“谢你帮我叫救护车。”

    寄生虫懒得解释,和秦家鸣一起乘坐电梯来到22楼。办公区的玻璃门是打开的,可以看到里面人来人往。

    九点以前,公司人最多的地方就是22楼所在的食堂,它的沉默震耳欲聋,异常管理局到底在搞什么?

    这么多危险无比的污染者汇聚在一起,竟任凭他们到处乱蹿吗?

    它的情绪起伏太大,岑尤尤打着哈欠醒过来。梦回小时候,那会她每天早上都会被机械闹钟叫醒。

    “已经到公司了……”

    岑尤尤没有责怪小左把自己叫醒,毕竟食堂就在眼前。她还没有吃腻公司的一日三餐,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刷脸卡走进食堂。

    一路上的同事们看到她,都暂时停下脚步,瞩目贪看,直到她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岑尤尤丝毫不受影响。刚离家上大学的那一段时间,她的病情加重,竟感觉全校的师生对她充满恶意。由此产生各种幻觉,认为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室友欲将她割喉,学校保安的正常行为被她认定为人身禁锢,德高望重的教授悉心讲学,她总是眼花把鼠标看做是毒药。

    比起几万双眼睛一直看着,几十双眼睛的注视她几乎无感,还劝一直在心里嘀嘀咕咕的小左放平心态,坚定信念。

    寄生虫故意说:“不行,我忽视不了。”

    “来,跟我念——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新职员,没有谁会在意我。”

    寄生虫:“……”

    你搁这儿自我催眠呢?

    岑尤尤从容吃完早餐,来到1组。秦家鸣不在公司吃早饭,先一步到达办公室,一见到她就挤眉弄眼,迫不及待分享新闻。

    “重大人事变故,方总监休年假,廖总监调任总公司。包姐连升两级,一跃成为咱们1组的新总监。”

    岑尤尤心中一叹:这显然是公司安定人心的说法,她知道不是真的。

    “喵~”

    一声猫叫从身后传来,岑尤尤转过头,见包姐抱着巴掌大小的黑猫站在门口。

    昨天还没完全睁开眼睛的奶猫,今天漂亮的圆眼睛已经彻底暴/露出来。它颇通灵性,仿佛像是知道岑尤尤是救命恩人一般,踩着包朝芸的手就想要往她的怀里扑。

    岑尤尤接过猫咪,恭喜包姐。

    “代理总监而已,”包朝芸拉着她走进总监办公室,再三劝说她不要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赵师傅看似冲着你来的,但心中对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有恨意。”

    岑尤尤能想明白这一点,但她心里还是不好受。

    “伤亡太大了。”

    包朝芸笑起来,信誓旦旦道:“哪有什么亡。你搞错了!没有任何人死掉。受伤的同事,很快也会好起来。”

    岑尤尤心中一喜,她不认为包朝芸会拿此事来开玩笑。她说:“下班之后,我想去医院探望他们。”

    包朝芸摆摆手,“不用去医院。你跟我来。”

    她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隔壁原本属于廖总监的办公室,侧身让开道路。

    岑尤尤走进去,看到紧靠落地窗摆放着一整排塑料花箱,门边堆满打开的编织袋,里面装着土。旁边则是一只不锈钢大盆,里面装着食人花捣成的酱和破碎的蔓藤、根须,还能看到一些不属于植物的组织。

    小左看到它们,便能清晰回忆起每一个部分的味道,口水很自然地流出来。

    办公桌上,则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残缺的曾哥、半个同事、长着仙人球的半个脑袋、腐蚀严重的一颗头骨,一根油亮肥胖的茄子……

    包朝芸从包里取出围裙,穿在自己身上。走到不锈钢盆前,蹲下来,双拳捶打。每一拳下去,盆中的东西都会被捶得更烂,她忙碌中不忘解说:“我把肥料混进土里,再把大家种下去。失去部分肢体的很快能长出出来,需要生根的多晒晒太阳,我网购的生根粉应该有作用。只剩下种子的等一年也该重新结果,至于廖总监就要麻烦一点了。哎!他不是植物,但嫁接应该能成功吧?”

    岑尤尤问:“怎么嫁接?”

    包朝芸面露得意之色,自豪道:“我趁他没有脑死亡前,把一颗未失去活性的种子埋进他的脑组织中。廖总监运气不错,它已经扎根了。”

    岑尤尤夸赞道:“包姐你太酷了!”

    小左:“……”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先不提你们这样搞能不能成功,毕竟不是所有的植物活性都都够强,努力过后一场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假使嫁接真的成功,“活”过来的真的是廖远吗?

    第30章

    忙碌一上午的岑尤尤推开隔壁办公室的门, 热辣的阳光洒在植物人们身上。

    这一幕是如此的安详,又是如此的美好。

    仅仅被种植几个小时,曾哥的伤口处就长出嫩芽,和翠绿的嫩芽争抢营养的还有两棵野草。

    包姐告诉过她,野草是需要清理的。

    不管伤势是重还是轻,同事们都统一沉睡着,让身体能更快康复。他们自己是无法做到照顾自己的,也没办法除草。

    岑尤尤拿起桌上的剪刀,她想贴着根部将野草连着根须拔起来。哪知剪刀太过锋利,连着皮剪掉中指上的一块肉。

    “嘶……”

    岑尤尤下意识龇牙,有点迟钝的反应过来:“怎么一点都不疼?”

    她拿着剪刀戳伤口,兴致勃勃。

    “完全不痛哎……”

    “因为痛的是我,”小左幽幽道:“别戳了。”

    岑尤尤理不直气也壮:“小左,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有些可怜虫在心里都不能骂街,小左的口器扯出弯月一样的弧形,用异能者可以接受的解释,说道:“即使我不主动替您承受痛苦, 加诸左手的一切痛楚, 也都由我来感知。”

    岑尤尤眨动大眼睛,“这意味着我的左手的痛觉感官被切断了?”

    “是的, 女王大人。请您一定要小心的使用左手。”

    岑尤尤没有应声,转移话题道:“今天好累啊……”

    部门骨干不能工作, 总的工作量又没有减少,分摊到每一个人肩上的担子自然变得无比沉重。

    小左幽幽道:“您整个上午都在刷剧, 工作是我完成的。”

    它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调整视频播放的倍速,承受精神攻击。它不明白男性搂住女性的腰而已,有必要抽风一样咯咯咯荡笑吗?

    家养小宠物变成人类男性, 女主角需要捂眼睛吗?异能者需要土拨鼠尖叫吗?

    又不是没穿裤子!

    还有,两个男性拥吻,异能者嚎得它差点脑震荡……不是,两个人在室内又哪来的风,飘逸的长头发飘舞,衣带更是荡啊荡纠缠在一起。

    小左深觉动物交/配的唯一原因是繁衍后代的冲动,不以大和谐为目的的亲密接触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故而,随手检索出一部和谐教育片,点击播放。

    异能者教育它:人类不能,至少不该在上班时间看片儿。

    毕竟,上班摸鱼最多会被优化,被发现上班研究两/性/生活的奥秘,则会社会性死亡。很有可能在下家公司进行背景调查的时候,再次社死。

    而且,异能者还嫌弃它的欣赏水平。

    认为太直白的结合又失美感,询问它能否检索到带字母的教育片。

    总而言之,生活不易,它感受深刻,身心俱疲让它对自己的寄生他人的一生产生怀疑……身为污染源就非得活着不可吗?

    鼓起勇气和异能者拼死一搏又能怎样呢?

    “小左,清理杂草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遵命,女王大人。”

    寄生虫立刻应声,并接过剪刀。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对了!顺便打扫一下办公室。”

    包姐上午种完植物人,办公室里可不算太干净。

    “遵命,女王大人。”

    寄生虫的家务干得又快又好,它学什么都很好。这也是它这一类污染源的特性,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吃午餐了,它提醒道:“下一项日程是用餐……”

    岑尤尤连忙说:“饭,我自己吃。”

    寄生虫:“……”

    它对人类的食物毫无兴趣,但莫名想骂两句脏话。

    这一天普普通通的过完,因前不久的流感和员工猝死事件,文总不提倡加班。

    当然,工作还是要做完的。

    做不完怎么办?

    带回家继续做!

    岑尤尤和好友南欣有约,早早督促小左完成全部的工作。她在即将下班的时候,拿回身体的控制权。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发现站在电脑显示器左边帅酷人偶眼珠向右/倾/斜,特意伸出一根手指,将人偶的眼珠子拨动回眼眶中间。

    她背起包包,拿着一份文件乘坐电梯来到24楼。上次见过的秘书小姐得知她是来送文件的,指着总经理办公室说:“放在桌上就好。”

    办公室里没有人,岑尤尤刚把文件放下,就听到叽里咕噜的声音。她左顾右盼,那声音细细小小,在说“这里、这里”。

    岑尤尤的目光逐渐锁定亚力克阶梯上的人偶。

    这些手办们的嘴巴一张一合,竟然是合力发出的声音。

    岑尤尤抬起头看向天花板,确定总经理办公室里没有安装摄像头。这才弯腰凑近人偶们,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一只手里抱着书本的人偶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哟。文昌业一直在看着你。”

    文昌业,老板的名字。

    公司员工都称呼他为文总,但岑尤尤正好知道他的姓名。一次和人事部的许多年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听对方提起过,就记住了。

    岑尤尤笑起来,语气特别真诚:“感谢领导对我寄予厚望。”

    人偶:“……”

    另一只人偶立刻抢白道:“它不是这个意思……”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岑尤尤转过头,看到秘书小姐站在门口,眉头微蹙看着她,问道:“你在干什么?”

    岑尤尤知道自己在办公室的时间待得太长了。她尴尬不已,双颊爆红,连忙直起腰,说话变得结巴起来。

    “这这……这些人偶真……真逼真。”

    “哦,”秘书小姐冷淡道:“它们都是文总的私人收藏。”

    岑尤尤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在秘书小姐也没有多少和她交流的欲/望。她像身后有狗在追一样,狂奔出公司,取出手机拨通南欣的电话,电话刚刚接通,她捂脸鬼哭狼嚎:“啊啊啊啊,南欣。我刚才又犯蠢了!”

    “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上楼送文件……”

    ……

    万澜叼着一根烟,手指没闲着把玩自己的头发。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在空中荡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站在异常研究所的门口,挡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就职于此的研究员,而且职位不低。却被她植入念头,什么规则禁令都不顾,非得带着她参观上班的地方。

    门口的保安当然不允许此事发生,随着该研究员的情绪逐渐变得激动,几名受过培训的保安已对万澜投来怀疑的目光。

    万澜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提醒他们:“仔细看看我是谁!所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你们昏头啦拦着我。”

    几人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让开道路对她说:“万澜研究员,请进。”

    万澜抬头挺胸走进研究所,穿过安检通道。只要是研究所的一员都要植入芯片,以保证不出现非法入侵的情况。

    不仅如此,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AI主脑时刻监控进出研究所的关卡。若想扮演某一位研究员混进来,只要出现一点和被扮演者稍有异常的地方,警报都会响起。

    可万澜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各种防御设施如同虚设。

    万澜对着头顶上的摄像头露齿一笑。

    原因很简单,她刚在外面“等待”时,对AI植入了一个念头。

    更衣间的门自动打开,万澜走进里面,不足四个平方的格子间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套衣物,除此之外,还有一副小巧的耳麦。

    通过这一副耳麦,整座研究所的人都可以直接和AI索菲亚对话,下达职权范围内的命令。

    万澜戴上耳麦,好听的女声响起来。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朋友万澜。”

    万澜点燃烟,薄荷味冲进脑中。她说:“我有一个私人请求想得到你的帮助——我需要研究员庙易香的资料,还要知道她的位置。”

    “好的,没问题。”

    索菲亚语气毫无波澜,它是没有情绪的,只要下达指令的人类权限够高,且不违背它运行的底层逻辑,它就会努力达成对方的要求。

    万澜的权限自然足够!毕竟“朋友”高于一切,赞美尤尤。

    索菲亚一边指引万澜在研究所内行动,一边整理出庙易香的资料进行语音播报。

    “庙易香,30岁。研究生期间偶然接触精神研究领域,对异常事件非常感兴趣。一年后,和丈夫顾未旻一起申请异常研究所的职位,但只有庙易香一人被录取。她在研究所内很快取得成绩,被研究所所长卓智带在身边教导,成为他的学生之一。”

    万澜触碰过庙易香的内心,知道一个秘密:庙易香暗恋自己的老师。

    一个78岁,非异能者,老迈不堪和庙易香完全不匹配的家伙。可庙易香的暗恋刻骨铭心,是读心者万澜接触过最诚挚的爱情。

    索菲亚报出一连串庙易香参与过的研究,但万澜只在乎它报出的最后一个项目,项目名称“Q35研究计划”。

    而该项目脱胎于两大事件。

    一为Q35污染事件。污染源等级5级。爆发地点为青云大学,污染爆发后整座大学陷落,成为青云市一处能进不能出的巨大污染场。官方派遣进去调查的异能者、受过培训的普通人无一例外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二为Q35扩张事件。已经成为污染场的青云大学,忽然向各省学生发放录取通知书。除非学生死掉,否则一定会在报到时间前进入污染场。

    岑尤尤正是当年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之一,在进大学报道以前,没人留意到她。然而,她的特殊很快显露出来,引起研究所的注意。

    分明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岑尤尤竟能随意出入校园,视污染场的危险如无物。她如同在上一所普通的大学,和很多平平无奇的大学生一样,不太认真的学习着,偶尔出校放风。寒暑假必定回家,在海市度过暑热和温暖的冬天,再回校报到。

    大学四年,她补考两门课修满学分,顺利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回到海市。

    研究所无数次派人和岑尤尤接触,发现她除精神有问题外,没有特殊之处。

    难道精神疾病克制精神怪物吗?

    万澜嗤笑一声:“无知的人类啊!只要还有理智,他们就永远不明白尤尤的特殊之处。”

    索菲亚不太赞同:“失去理智,研究已无意义。朋友,庙易香就在前面的房间里。这个片区我无法控制,你需要自己打开暗室的门,进去就可以观察房间里的两人。卓智也在里面。注意!不要触碰暗室内的任何事物,卓智是一名非常谨慎的人类。”

    暗室在目标房间的旁边,万澜根据指引打开隐蔽的门。她走进去,见里面灯光通明。不小的房间里仅仅摆着一张单人沙发和圆形小几。

    万澜什么都没有碰,特殊的墙体结构让她可以直接看到旁边房间里的庙易香和坐在高背椅里的老人。

    他就是卓智。

    研究院院长。

    他和万澜想象中的老人完全不一样,黑色头发,红光满面的脸上只有一些不太妨碍整体面貌的细纹。他的确不年轻,和庙易香更不相配,可他的气质极为特殊,数年身居高位带来的压迫感只是其次,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孤高和冷漠才是令人望而却步的真正原因。

    对方的眼眸不经意扫过侧面的墙壁,万澜竟下意识移开目光,避其锋芒不愿和对方对视。明明对方看到的只是雪白的墙壁,不可能看到暗室里的她。

    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吗?

    庙易香正在向他汇报工作,万澜来得不巧,工作汇报已告一段落。她不满地撇嘴,她还想早点办完事情回到海市呢。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卓智没有直接让庙易香出去,而是开口说话:“你做得很好,接下来是对你的奖励。”

    “易香。”

    卓智的声音变得柔和,轻声说:“现在你可以向我诉说你的爱了。”

    “易香”两个字好似解开禁令,庙易香上前两步,褪去浑身上下的职场精英气质,如同一个陷入热恋中的普通少女,双眼含情,语带颤音:“老师,我好想念你。”

    卓智轻笑一声说:“我也是。”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针剂,里面是绿色的药液。

    “这是给你的奖励。”

    庙易香显然对他无比信任,拿起针剂把药注入自己的体内。

    万澜“咦”一声,问道:“笑死,婚外情吗?”

    庙易香可是有老公的。

    索菲亚说:“庙易香的婚姻关系并不存续。”

    “哦,她如此迷恋桌智,和老公离婚并不奇怪。”

    索菲亚说:“不是离婚,而是丧偶。五年前,顾未旻袭击卓智,被庙易香亲手击毙。”

    万澜直觉此事有异,让索菲亚追查。眼见庙易香已经被卓智打发离开,她连忙离开暗室,但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尖锐的鸣叫声。

    索菲亚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她说:“卓智发现暗室有他人进入的痕迹,已经拉响入侵的警报。我只能为你拖延56秒,用来逃离研究所远远不够。”

    “真有意思~”

    研究所里绝不乏能消灭她的异能者,万澜却毫不恐惧。布满身躯的疤痕发热,彻底兴奋起来了。

    “逃不掉就不逃哦呵呵呵,那就让我好好闹一场吧!我们口号是不求突围,只求围歼……”

    “游戏开始啰~”

    “尤尤保佑我一个人围歼他们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