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家仆不认识齐昀,但是看齐昀浑身气度,还有身后那两?个高?大佩刀的武士,顿时脖颈不由得缩了?缩,“这、小人也?不知道?郎主在哪儿。”
“不知道??”齐昀反问,嗤笑一声。
他道?了?一声好,让身后武士去把另外一个家仆给提溜过来。
家仆在士族门内,哪里见过这种毫不客气的做派,顿时向?后退了?两?三步。
“我家、我家主人是——”
齐昀唇边冷笑更甚,“你家主人是谁,名号报给我。”
“长公子?。”已经?换好衣物的晏南镜在阿元的搀扶下过来。她内外衣裳都已经?换过了?。幸好没有上妆,要不然?就刚才重心不稳掉到河水里,脸上的妆都要被?水给化开。到那时候才是从头到脚都难看透顶。
齐孟婉被?齐昀罕见的怒气给吓住了?,见到晏南镜过来,赶紧几步过去,拉住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就把她往齐昀面前带。
齐昀见到晏南镜过来,神色略有缓和,但是他抬手?,身后的武士手?按上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从两?边过来,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怎么好端端,叫人扑到河水里去了??”
这个齐孟婉也?没和他说清楚,当时正在说说笑笑,突然?间人就被?扑到河水里了?。亏得这河只是小河,也?不深,人能踩在河底站起来,否则还不知道?会如何。
晏南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来了?一个贵妇人,身边跟着哭哭啼啼的少女。想来应该就是把晏南镜扑入河水的人了?。
贵妇人抬首见到齐昀,吃了?一惊。
“长公子?安好。”
齐昀并?不认识眼前的妇人,他抬了?抬手?,算是回应了?那贵妇人。
“小女无状,冲撞了?女郎。”贵妇人开口,满脸的愧疚,“所以特?意带来小女过来赔礼道?歉。”
说着转头过去,用?眼色示意那少女过来。齐昀看过去,冷沉的注视那个少女。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晏南镜湿透了?的衣裳都已经?换下来了?,但是那少女却没有。恶意看到她垂胡袖以及裙裾上沾上的泥土。
那少女被?齐昀吓了?一跳,连哭也?不敢哭了?。
“我、我是无意……”少女带着点儿哭腔开口,“脚下滑了?下,不小心倒在了?女郎身上,害得女郎下了?水。”
“女郎出?游玩闹,身旁的傅母婢女也?不知道?跟着护卫,该杀。”
上过沙场,手?沾鲜血的人。杀人从口里轻巧说出?来,充斥着真是的杀意。当即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那少女被?他这带着杀念的话语,镇得呆若木鸡。
贵妇人也?没有料到眼前齐昀平日贤名在外的齐昀,出?口这么狠厉。
晏南镜见状,朝齐昀看过去,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算了?。
反正她没出?什么事,对方?也?算安排的妥当。
齐昀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
他不悦,周身莫名沉了?好些。贵妇人只能陪着小心,“小女的确不是故意的。”
“若是故意,”齐昀脸上浮出?诡异的笑,“那恐怕是要不妙了?。”
他面上在笑,说出?的话语却是叫人难以招架。
“长公子?。”
晏南镜见齐昀有意继续追究,小声的唤了?一声,摇了?摇头。
“女郎,是小女冒昧,害得女郎跌入河水里。”
贵妇人赶紧前来握住晏南镜的手?掌,捏到她掌心和指腹上的薄茧,贵妇人忍不住有瞬时蹙眉。但再抬眼还是满脸的关切。
“我已经?让人去叫医者,不多时就能赶来。也?准备好了?姜汤。”
晏南镜点头,“我人还好,就是衣袍鞋履泡坏了?。”
贵妇人马上道?,“到时候会给女郎送上新的衣裳。”
晏南镜笑了?笑,看向?面色依然?不好看的齐昀,“好了?,事情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这话摆明是说给他听的。
齐昀眉头蹙起,过了?两?息,他抬手?让武士退下。没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武夫,贵妇人和那少女,以及那些家仆仆妇们全都松了?口气。
“你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齐昀带着她转身离开,问了?一句。他背手?踱步,看着闲庭信步,实则满是不悦。
晏南镜听到他这话,不禁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
“你并?不是什么心胸宽阔之人。就算有好说话的时候,那也?是逼不得已。”
晏南镜哭笑不得,“长公子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只是觉得那个小女郎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她母亲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实在没有必要得理不饶人。”
“不是故意?”齐昀笑了?,“故意不故意,他们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谁又能保证真的是故意。倘若她们是故意为之,善后如此周到,只是为了?掩饰呢?”
他扯了扯嘴角,“我看,你就是笨。”
这会儿也?不和平日那样,称呼她为女公子?了?,看来是真的气得有些厉害。
晏南镜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去看齐孟婉,谁知道?齐孟婉畏惧这个长兄,除去开始慌乱无措,去男子?集聚的曲水流觞那边,把齐昀请来。这会事情了?了?,又不敢上前,只敢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我能有什么好算计的啊?”晏南镜不禁有些好笑,“从出?身到身份,没有一个。拿这种事算计我,又有什么好处。”
齐昀听了?这话,冷嘲的牵拉了?下唇角,“这恐怕要他们自己去说了?。”
晏南镜叹口气,“长公子?,我和长公子?不一样。我在邺城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现如今我阿兄还未完全站稳脚根,贸然?得罪人不是明智之举。”
“何况那家人已经?做到那种地步,一没出?人命,二也?没有受伤。如果继续追究,就要有理也?要变无理了?。”
她拢着袖子?,“长公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总不能看着长公子?因为我以至于损了?英名吧?”
好名声很难建立,需得矜矜业业。但是坏起来却很简单。
齐昀却只是一笑,“我的名声,是她们能伤得到的吗?”
这话极其自负,讥诮从他的眉梢眼角里流淌而出?。
“我方?才说了?,这家人周全过头了?。”他面色再次冷下来,“出?行在外,就算有意外,一时半会的哪里会安排得如此周到。”
“又不是行军,上头的主母和女郎难道?出?门就有意外吗?哪里来给这些仆妇们练手?。真的出?事,就算是再如何训练有素,也?不会如此迅速。”
他斜睨她,“要说没有事先谋划,恐怕难以叫人信服。”
“可是我之前没见过这家人,更加和这家人也?没有恩怨。”她眉头都皱起来,“能到那个身份的人,做事总有个缘由。总不能无缘无故推我吧。”
齐昀脸上沉下来,“害人需要什么缘由吗?”
“只是看你不顺眼,就有千百个缘由了?。”他最终还是叹口气,“先生其实还是将你保护的很好。这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多缘由!”
晏南镜干脆不说了?,她双手?拢在袖子?里,往前头走着。
“还是不行。”
她突然?听他开口。
晏南镜茫然?的抬头,“什么?”
“我是说你一人我放心不下,今日上巳日,这么多人。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还出?事了?。”
一时间晏南镜着实是分不清齐昀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善女公子?,这邺城花团锦簇,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太平。”他语出?惊人,“女公子?可以男装跟在先生身边。”
她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往齐孟婉那边看了?一眼,齐孟婉离她这儿有些远,所以齐昀说的那些话,齐孟婉都没有听到。
那边的齐孟婉见着晏南镜看过来,满面迷茫之余,神情里也?有点焦急。奈何她对这位同父异母的长兄是真的畏惧。只能看着,不敢上前。
“长公子?——是和我说笑的吧?”她迟疑小会,开口问道?。
不过她心下又有些意动,整日睡了?吃吃了?睡的日子?过得很舒畅。可是这种日子?过得久了?,人不免又想着做些什么事来打发这漫长的无聊。
袁太夫人那儿她去了?几次,太夫人对她很好,但终究是上了?年纪,不管是太夫人,还是身边的那些婢女,神色里都带着沉沉的暮色。并?不适合年轻人久留。
她在最初的惊诧过后,略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衙署里卯时就要点卯。她很快就把那点蠢蠢欲动给压了?下去。
她不习惯早起,要她去衙署里可以。但是在天?不亮的时候是就要起身,那还是算了?。
齐昀浅笑了?下,并?没有回应她这话。
晏南镜见状也?只当他信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以后身边还是不要让婢女离得太远。”他开口道?,“毕竟人心不可捉摸,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她嗯了?一声点头,“劳烦长公子?特?意过来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齐昀看向?她,“罢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要是真的过意不去,那你还不是得回回内疚。”
“相?识这么久,其实有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他回身过去,“女公子?嘴里说过意不去,可是哪回没有找来呢?”
这话说得也?是,她也?就嘴上客套了?。该找的时候,她可是半点都没有客气过。
“以后女公子?要小心些。如果我不在身边的话。”
这话语暧昧又古怪,说出?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她只是笑了?,“长公子?的话,我都记住了?。”
褚夫人在僻静的地方?等着,过了?好会,一个仆妇飞奔着跑来,褚夫人看见她来了?,着急就问,“有吗?”
仆妇点点头,“那位女郎的背上,还真有那么一块胎记。看着和蝴蝶有些相?似。”
褚夫人听后,捂住胸口,整个人险些都掉在地上。
人会撒谎,也?会认错。可是躯体上那些印记却不会,不管过了?多久,都还在那儿。
妯娌之间互相?帮忙照看孩子?,都是常见的事。她当年也?帮弟妇照料过孩子?,知道?里头女孩的背上有块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当初她感叹长得漂亮的孩子?,身上偏偏要有那么一块,现如今也?要靠着那块胎记来找人。
“真的看清楚了??”褚夫人咬紧牙关再次问道?。
仆妇点头。
褚夫人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跳,她坐了?会,帮她做事的贵妇进来了?,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原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道?长公子?会出?来。那位公子?是两?眼如炬,一点都不好糊弄。
话语里头的刀光剑影,让她都没办法招架。
褚夫人强撑着道?谢,又好生安抚这对母女。好不容易把一切做完,她才回家。家中?仆妇们见她脸色苍白,想要请人过来给她看看,都被?她一手?全都推了?。
等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李远才回来。
“夫君,真的是她。”褚夫人等李远一到屋子?里,迎上去就道?。
病患马乱的世道?,哪怕是他们这样的高?门,也?司空见惯。能找到失散的亲人反而是少数。
李远听后,脸色霎时青白。
“当真?”
褚夫人把今日白日里拜托人做得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和李远说了?一遍。“在场的人都说,背上那块的确有——”
褚夫人说不下去了?。
容貌和死去的小叔夫妇有些相?似,这原本就有些诡异,后背有胎记,连这点都全都对上了?。几乎已经?是没跑了?。
“夫君,现如今要怎么办?这孩子?我听太夫人说,自小流落在荆州。是由术士收养长大,长公子?麾下的那个别部司马,和她一样,是被?术士收养长大的孤儿,现在两?人以兄妹相?称。”
当年小叔夫妇去的也?是荆州附近,孩子?流落在那里,也?说得过去。
“那我过几日去和太夫人说一句,既然?是认亲的话,自然?是要找身份贵重的人开口。之后还要请族内的长辈们作见证。”
李远听着褚夫人的话,脸色依然?阴沉着,坐在枰上没有说话。
褚夫人把认亲应该做的事,前前后后全都想到了?。等到一通话说完,却发现李远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夫君?”
“你说,那孩子?是被?术士养大的?”
褚夫人办事周到,早在之前就把将事情全都打听好了?,听到他问点头说是,“说那个术士擅长医术,在荆州那里享有盛名。”
当然?这种盛名在士族眼里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术士都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存在。
“她在荆州有什么事迹吗?”
李远问道?。
褚夫人迟疑的摇摇头,“她们兄妹才来邺城不久,在荆州有什么事,我暂时打听不到。”
“但是她的那个兄长倒是个人物,明明连寒门都不是,却能坐上主簿的位置。就是运道?不好,荆州变乱,刺史被?杀。他也?因此带着一家人来了?邺城。”
褚夫人提起这个,颇有些佩服,“听闻他和长公子?还有些交情。”
李远闻言之后,脸色依然?和方?才一样难看,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李远道?,“认亲的事,再看看吧。”
褚夫人惊讶问,“这不都已经?认定是小叔的女儿,怎么——”
“人流落在外,被?不入流的人士养到大。也?不知道?她现如今被?教成了?什么性子?。尤其她在荆州的事我们一概不知。如果这里头有什么,会连累到家里其他孩子?。”
那个孩子?当年他也?喜欢过,也?曾经?抱在怀中?。可是这么多年不见,那些对于侄女的疼爱也?早已经?被?更为现实的担忧所取代。
李远看不上术士的出?身,也?不觉得这样的人家能有底蕴养出?多好的孩子?来。
尤其还有一个毫无血缘的兄长。说是兄长,可是毫无血缘,到时候人言可畏。
褚夫人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可是她是小叔的——”
李远摆摆手?,“阿弟那里我正准备把我们最小的儿子?过继给他。”
“他们夫妻来路上遭遇路匪,尸首都不全,如果没有后嗣的话。祭祀都成问题。我思来想去,其他兄弟家的都不合适,只有我们家不管是亲疏还是别的,都对得上。”
“可是……”
褚夫人还想再说,李远摆摆手?,“若是再早几年就好了?,要是再早几年,我还能把这孩子?给掰过来。可是现如今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已经?来不及了?。”
被?术士养大,又生长在乡野里。李远哪怕没有见过这个侄女,也?已经?料想到她和士族养出?来的女子?行事作风已经?大为不同。
何况他听妻子?说,她还会给太夫人看病。他不知道?这些年,这个侄女在荆州如何生活,但他几乎也?能想到了?。
李远头不是一般的疼。那点伯父对侄女的关爱早已经?在时光里磨得什么都不剩下,甚至他都没有去看,所有关系这侄女的一切,都是通过妻子?去打听的。
说是侄女,对于李远来说,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到底是小叔唯一留下来的骨血,放任流落在外,这——”
褚夫人还想再说,被?李远抬手?制止。
李远面色依然?不佳,“罢了?,再看看吧。”
这再看看,是要到什么时候?
褚夫人不满,但也?没有办法。此事是李远做主,他若不点头,之后的事根本无法展开。
她也?只能顺着他的话,道?一声,“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052章 第 52 章
晏南镜回府的时?候,正好一头?撞到杨之简回来。自从上回杨之简遇刺,崔缇就跟在了杨之简的身边。崔缇骑马跟在杨之简身旁,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就见到了那边的缇骑。
缇骑着红衣,骑在马上,格外的显眼。
齐昀骑着大宛马,被缇骑四面围着。马蹄踏在路上哒哒作?响。崔缇眼尖瞧见齐昀身后还有一辆辎车。
齐昀出行,除非雨雪,否则都是骑马。这突然间多出一辆辎车,怕是另做他用。不多时?齐昀就已?经到了府门前,家仆们过来服侍主人入府。有两个婢女到辎车那边,把晏南镜给搀扶出来。
“知善?”崔缇惊呼道,他不由得去?看杨之简。
杨之简看着晏南镜被婢女搀扶下车,与齐昀一前一后的入府去?了。
崔缇的脸色难看至极,两人一前一后的入府,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显得格外的客气。但是都一同回来了,就算再客气,也有暧昧。
“郎君,你有和?长公子结亲的打?算吗?”
崔缇是游侠,哪怕现在做了杨之简的护卫,说?话也是直来直往,半点都不知道迂回。
杨之简被他这话问得几乎两眼发黑,“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个念头?!”
和?长公子攀上关系,对仕途的确有裨益。不少?人想要攀都攀不上。齐昀不爱女色,这是邺城里都知道的,就算赴宴,主人家也不好让家伎缠在他身边,最多就是奉酒。生怕惹得他不快。
杨之简却没半点这个意思,他能决定这个妹妹的婚姻大事,但没半点让自己受益的打?算。他对将来的妹夫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只要是良家子,以及妹妹喜欢就好。至于其他的,他实在是没想过。
“那怎么!”崔缇指着府门那边,想起齐昀的出身,忿忿不平的闭嘴。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里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杨之简没有崔缇那么急躁,他压了压心头?的担忧,“知善不是个随意胡闹的人,到时?候问问就知道了。”
崔缇这才安静下来。
晏南镜回来之后就打?算直接回自己屋子里头?。
才要走,就被齐昀叫住,“今日女公子受惊了。”
他眉目清浅,回归到了平常的清隽姿态。之前的薄怒桀骜都似乎是她的错觉了。
“女公子先回去?休息一会,到会我再让人过来给女公子压压惊。”
她连连摆手,表示用不着,“就那么一下,真?的没什么好惊吓的。就是出去?游玩没有尽兴,有点可?惜。”
她说?着,抬眉起来,“长公子也没有必要叫我女公子了。我原本也谈不上这个称谓。再说?了,之前在城郊的时?候,长公子不也没有称呼我女公子吗。”
不但没有,言语里还很不客气。这会儿她看着,齐昀这个人又像是套在壳子里头?了。
她已?经见过他不客气的样子了,再看他这一套,多少?有些不适应。干脆点明了说?,齐昀是迂回的高手,真?的和?他迂回,恐怕下辈子都还是这样。
“那叫你知善?”
他笑了。
她点点头?,“可?以啊。”
齐昀却面露为?难,“这恐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名字原本就是让人叫的,用来区分。叫都不能叫,那取出来又有什么用处。”
她袖着手,脸色上有些奇怪,“其实长公子真?的不必还做这幅姿态,之前说?我笨的时?候,长公子可?不是这样的。”
郑玄符恰好路过,听到这么一句,赶紧的把迈出去?的一脚给收了回去?。掉头?就往这两人看。
晏南镜颇有些不解的看他,“所以,真?的没必要。”
齐昀笑了,点头?,“好。”
“知善先回去?好好休息。”
晏南镜点头?,阿元上来搀扶住她,扶着她往屋舍里走。
到了内寝里,阿元张罗着,给她把头?上的步摇给摘了。赤金打?造的金步摇做工精湛,但分量不小,拿在手上都沉甸甸的。阿元把金步摇收拾到漆奁中时?候,见着金步摇的金叶上,有小小的泥点,估计是之前掉到河里的时?候,被泥水沾上了。因为?只有小小的一点,所以没有被及时?发现。
阿元把上头?的泥点给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的把步摇放入漆奁里。
晏南镜见着铜镜里的自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疲倦。
她低头?看着袖口。身上的衣裳早不是出去?时?候的那身了,那家人做事周到,给她拿来换的,全都是崭新的。袖口有极其漂亮精致的茱萸乘云绣,那丝丝缕缕的丝线,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齐昀说?得没错,那家人的确是太周到了。周到到似乎已?经遇到了自家女儿会撞人下水一样。
士族的一些习惯她也是知道的,为?了标榜家风,士族里反而?不兴时?时?刻刻穿新衣,反而喜欢穿用一些半旧的衣袍。
只是不知道那家人弄出这么一出,到底是要干什么。
阿元照顾她把脸擦了下,外面传来动静,“女郎,郎君和?崔郎君来了。”
一块儿生活那么久,阿元对这两人的足音,闭着眼也能认出来。
果不其然,下刻杨之简和?崔缇就进来了。
崔缇脸色不好看,见着她那一身锦衣,不由得嘴唇抿紧,往后退了几步。
“阿兄和?崔郎君来了。”晏南镜招呼他们两人坐下,又让婢女去?奉上热水。
“阿兄今日回来的早。”
“是啊,挺早的。”崔缇抢在之前开口,他心中不快,口里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就是回来太早,像是打?搅了知善的好事。”
杨之简当即蹙了眉头?,回首就冲崔缇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崔缇受了杨之简这一声呵斥,顿时?闭了嘴,只是嘴闭上了,脸上依然忿忿。
“我总觉得,自从来了邺城之后,知善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在荆州的时?候,她是可?亲的,也不讲究衣着这些最能显现身份的东西。他们就和?这世上最平常的男女一样。
现如今她换上了锦衣,梳高髻戴金步摇,浑身富贵逼人,艳色难当。
越发衬托得他身份卑微,不足以再和?她有什么交集了。
“又什么不一样的?”阿元没好气的瞪他,“我们家女郎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说?完这话,觉得不对,又加了一句,“就算变了,那也是变贵气了。”
崔缇神色更加难看,变贵气了,可?不就是和?他没半点关系了。
“今日怎么和?长公子一块回来了?”杨之简没去?管崔缇那脸色,问起另外一件事。
她随口就把今日城郊的事说?了。
“所以我才和?长公子一道回来,要不然都碰不上面的。”
上巳日男人们去?曲水流觞,女人们则是互相踏青,各有各的事做。如果不是她掉到河水里去?了,估摸还不会和?齐昀碰上面。
“掉水里去?了?”崔缇这会儿脸色比之前要好多了,但听到她那番话又紧张起来,“没事吧?”
晏南镜摇了摇头?,“我没事。”
“也就是脚上的丝履陷在河底了,那家人是个知礼的人家,马上给我换衣。”
崔缇听了,还是皱着眉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说?着,外面婢女过来,手里捧着漆盘,上头?有一碗汤药。
“长公子送来驱寒的汤药给女郎。”
三月三的天,已?经是变暖了,但河水里还是带着没有完全褪去?的寒气。人在里头?待久一些都会觉得河水寒气逼人。
晏南镜接过来,驱寒的汤药里加了不少?的生姜,一口下去?热辣逼人。她只能赶紧的几口就把汤药喝完,然后结果阿元递过来的温水一饮而?尽,好把嘴里那股生姜的辣味给冲赶紧。
崔缇听到齐昀那儿送来汤药,原本平静下去?的心又开始闹腾起来。
等见着她擦拭嘴角,崔缇刺探道,“长公子对知善倒是关心。也不知道,他对自家姊妹是否也这样。”
晏南镜颇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他,“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知善你和?长公子也是非亲非故。周到到这个地步,心下不知道什么打?算。”
崔缇见着杨之简面色发黑的看过来,“难道我说?的还不对?大家都是男人,就算是正人君子,这也太周全了吧?”
杨之简瞪着崔缇,“你嗓音小一点,你自己是无所谓,但是你不要牵连到知善身上!”
晏南镜径直抬头?,“崔郎君,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吧。你原本性情就是直截了当。这么遮遮掩掩反而?不是你的作?风。
“既然崔郎君不满,那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好。”
崔缇嘴唇动了几下,“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知善你有没有意思,嫁给长公子做妾室。”
“你!”
杨之简暴怒,两眼里怒火高涨,崔缇瑟缩了下,但依然还是梗着脖子。
阿元也被崔缇这话给惊吓到了,有些事他们看得出来,但谁也没说?,放在心底,只当不知道。现如今崔缇这一嗓子,算是把之前众人默默盖住的事全都拉出来了。
晏南镜没有和?杨之简那般暴怒,她坐在那里,望着崔缇,“怎么会问这个?”
崔缇看杨之简那暴怒的模样,心里颇有些后悔,可?是话已?经说?了,也收不回去?。既然如此,倒还不如问到底。
“知善,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晏南镜颦眉,没有说?话。
室内陷入诡异的静谧里。崔提在杨之简的怒火下,死?梗着脖子,一副问心无愧。心中却有些懊悔,自己这话实在是太过鲁莽。
“我看出来什么?”晏南镜反问。
“长公子心悦于你,难道知善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崔缇破坛子破摔,径直把所有的话都说?出口,“当初他还在荆州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只是好在他要拉拢你兄长,所以从来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现在你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倒是没有和?以前那么装的严实,口口声声女公子,可?是做出来全都是意图靠近的。他嘴上不说?,但是这下面的用意谁看不出来。”
她眉头?舒展开,手臂整个的全都搁在凭几上,所有的神情在此刻,全都消失干净,手掌撑着头?颅,她似乎陷入到自己的思考里。
室内静谧的连自己的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崔缇在等待中,以及杨之简的怒视里,生出了后悔和?害怕。害怕她给出的答案,不会是他想要的。后悔于自己竟然将所有话全都说?了,以至于现在就算是退路都都没有。
崔缇之前所有的愤怒在她的缄默里全都一点点的沉下去?,化作?惊惶从心底里升腾出来。
说?实话,世上女子无不爱出身高贵,样貌俊美的少?年郎。齐侯的长子,出身样貌都不差。哪怕只占了里头?其中一个,都是足以让女子们心摇神驰的,更何况他全都占了。
崔缇后悔了。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算,”
在他将要熬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既然长公子没有和?我说?这话,我就当你喝多了酒在发疯。另外,我没有给人做妾室的喜好。也无这个打?算。”
这话让崔缇一愣,然后满面狂喜。
“但是,我也没有嫁给他人的打?算。”
崔缇笑容僵在脸上,呆呆愣愣的望着她。
“阿兄,到时?候如果要多缴税赋,阿兄不会怪我吧?”她掉头?看向杨之简。
杨之简被崔缇这一出,弄得脸色不好,听到她这么问,杨之简叹口气,“莫说?你,我也是差不多,到时?候我们俩一块儿凑钱去?吧。”
晏南镜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阿元急得跺脚,女郎是她一手带大的。哪怕不是母女,也和?母女没区别。她也想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有个好归宿。偏偏这会儿她还劝不了什么,只能把一切全都算在崔缇身上,要不是他,自家女郎也不会说?出这话。
阿元瞪住崔缇的眼睛,几乎都能生出刀子了。
晏南镜说?完之后,别开头?去?,不再说?话。杨之简见崔缇还呆呆傻傻魂不守舍,手掌在他的脊背上重力拍下去?。那力道不小,径直让崔缇回头?过来。
“你既然话也问了,得了回答,就不要再如此作?态了。”
崔缇看了他一眼,随即失魂落魄的低下头?。
郑玄符跟着齐昀从前庭一路往他的居所去?。齐昀的居所在整个府邸的中心位置,沿着中轴线靠后的,那就是将来为?女主人准备的地方?了。两边挨的也近。
“我今日没有跟着你一块儿出去?应付那些人,真?的是失算了。”郑玄符跟在齐昀的身后笑出声,“竟然错过了这么有趣的事。”
“有趣?”齐昀脚下突然停住,身后的郑玄符没料到他突然停住,险些一头?和?他撞上。
齐昀的眼底里泛着冷光,“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郑玄符从他话语下窥见了什么,“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齐昀一脚迈入门内,示意屋内的人都出去?。
片刻的功夫,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郑玄符闻言有些愕然,“要打?主意,那也是应当打?杨司马的,怎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用意确实还不知道。”
齐昀坐下来,“不过先动一下这家男人,好叫人收敛一下。”
他不会对女子动手,所以就动她们的夫君儿子。这比动她们本人,更能威慑她们。不管有什么举动,也都该消停了。
郑玄符想不通,但也没多问。坐下来看着他吩咐让人去?给晏南镜送驱寒汤药。
不多时?,来了一个婢女。
那个婢女郑玄符在晏南镜身后看过,他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惊愕的看他。
齐昀摊开手里的卷轴,头?也不抬,“我也是为?她好。”
这话郑玄符不知道要做何回应,只能僵着脸看到别处去?。
那婢女跪下来,将晏南镜和?崔缇的争执说?了。
崔缇性情急躁,也不知道在这府邸里隔墙有耳,还不等晏南镜屏退左右,就开始闹起来。所以内里的一切动静,都被婢女听到了。
郑玄符听到婢女陈述晏南镜说?无意嫁给任何人的时?候,忍不住去?看齐昀。
他早就知道这个小女子和?平常人不太一样,没想到她竟然到这个地步。
美人气傲,到她这个地步的,也真?是少?见。
齐昀笔尖停顿在空白的地方?,墨点自笔尖处迅速晕染扩大。
上好的琅琊松墨,于锦帛上晕开一个浓烈的墨点。
“她当真?这么说?的?”
齐昀问。
那婢女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垂首。
齐昀抬手示意她退下。
婢女退出室内之后,他盯着帛书上那点晕染开的墨点慢慢的蹙起眉头?。
天下墨锭以琅琊出产的松烟墨为?最,墨色浓厚,书写出来的字迹鲜亮传说?可?百年不褪。
笔尖停滞在帛书上,晕染的那个墨点已?经成了一个圈。
郑玄符在一旁看着,好久没敢出声。
齐昀仰手,要把手里的笔放到一边,然而?他手里的力道太大,抬手的时?候笔尖的墨汁甩了出去?,在他的袖口以及手腕上留下一串儿墨点。
那只笔滚落到一边,齐昀蹙着眉头?,将粘上墨点的那只手收入袖中。
第053章 第 53 章
郑玄符见状,罕见的消停下来,也不说什么话了。他这人看似讨厌,但是什么时候不适合开口?,他还是知?道的。
何况该说什么呢?
郑玄符隐约知?道齐昀的打算,比起用权势逼迫人委身。齐昀倒是更希望她心甘情愿,所?以耐着性子和人周旋,谁知?道这小女子的性情完全和其他女子不同?。
直接把所?有人都掀了个底朝天。
松烟墨沾到了齐昀的衣袖和手腕上,连着书案上也是一串墨点。他低头?下来蹙眉抓过放置在?一旁的巾帕擦拭袖口?,琅琊松墨天下闻名,粘上了干的极快,紧接着就是千百年不变。墨汁已经渗入到了织物的经纬里,任凭怎么擦拭都半点不掉。
齐昀转而去擦拭手腕上粘上的墨点,他用了大?力气,手腕处的肌肤被擦的几乎都发红,然而除却最外面一层还没来记得干涸被织物勉强擦掉,但是下面的就凝结在?了肌肤上,不管怎么用力都擦拭不去。
郑玄符瞧着齐昀都把那块地方给擦肿了,赶紧过来一把把巾帕给抢过来,丢到一边。
“不过是一个女子,你怎么成这样!”
郑玄符喝道。
齐昀抬眼看他,眉头?比方才皱的还要厉害,“你胡说八道个什么?”
郑玄符一愣,没想?到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齐昀这爱装模作样的毛病竟然还在?,半点都不该。
郑玄符气的跺脚,“你也别拿这幅模样来骗我,你骗别人还行,骗我是骗不过的。”
说着,他掉头?就往外面大?步走出去。
“你出去做什么!”齐昀喝问。
郑玄符头?也不回,“我去把那小女子给绑来,正好她兄长也在?,按住杨之简的脖子,再?把那个小女子送到你这里来,他还能说个不字!”
他说罢就继续往前?大?步走,然而才走了小段路,衣襟后领那儿?被人狠狠攥住,紧接着他整个人双脚离地,整个的就被掼到了地上。
后背砸在?地上的力道不轻,顿时见让郑玄符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直冒金星。
齐昀就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冷峻。
“你要坏我大?事吗?”
他俯身问道。
郑玄符躺在?那儿?,齐昀下手十分的有分寸,只是让郑玄符躺在?地上起不来,除此之外,没有受伤。
郑玄符吃力的睁开眼,茫然不解的望着他。
“你这人,都成那样了。还端着架子不放呢。”
“我怎么了?”齐昀反问。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刚才那架势哪怕是谁来都看出他不对了。要是别的事也就罢了,偏偏女人的事,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他们这种人,可能前?途上的事会觉得棘手为?难,但是女人上绝对不会,想?要就要了,就这么简单,哪里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说你这人,在?士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算了,在?女人的事面前?也装,到底是怎么会事?!”
郑玄符想?要起来,奈何后背砸在?地上,痛楚从后背弥漫到全身。只能脖子动一动,其余的地方根本就不听使唤。
齐昀居高临下的目光里更加冰冷,“你蠢吗?你以为?现如今我的处境真的已经到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
郑玄符一愣,只听到齐昀继续道,“我的那个所?为?的母亲,还有那位好堂兄,甚至于我的父亲,以及那些臣僚,个个全都睁大?眼盯着我。在?你看来无伤大?雅的事,到了我身上,说不定要惹出大?祸来。”
“你是要把我这些年经营的一切全都毁了?”
郑玄符仰面躺在?那儿?,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齐昀见状冷笑,“你日子是过得太好了,所?以才不知?道谨小慎微这四个字。”
“这不过就是你后院的那点事,不至于如此吧?”
齐昀背手弯腰下来,盯着他的眼睛,“有句话,叫做动辄得咎。父亲现在?对我们这些儿?子,正在?观察。比我年岁小的,才刚接触政务,想?要彻底出来那还要上几年。可是就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足够让人抓我的把柄了!”
郑玄符愕然,听他继续道,“你以为?男女那些事,真的不会变成别人攻讦我的理?由?吗?”
“一旦罪名套在?我的头?上,就算后面的弟弟闹出比我更荒唐的事,那也要我顶那个罪名很久了!”
郑玄符嘴唇抿紧,“那怎么办?”
“怎么办?”齐昀原本蹙起的眉头?舒展开,脸上浮出意味不明的笑,“不动就是了。”
郑玄符神色古怪的望着他。
“男女之事,上不了台面。”齐昀这话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也不能和千秋基业相提并论。放在那儿就是了。”
郑玄符眼里更古怪了。
“你真的能忍得住?”郑玄符忍不住开口?问。
不管眼神还是语气,全都是对他的不信任。
都是男人,还不了解男人的本性。不管百家典籍读得多么滚瓜烂熟,自诩正人君子。可是遇上女人,尤其是心仪的女人。那层君子的皮都只能堪堪的挂在?身上,要掉不掉。
人不在?面前?,还能勉强维持住。可要是就在?面前?,和自己一个屋檐下。郑玄符由?己推人,恐怕迟早要憋不住出事。
齐昀弯腰下来,离他更近,“这世上没有我忍不住的事。”
他静静地蛰伏,等到时机。待到时机来的时候,一跃而出,咬住猎物的咽喉。
郑玄符却是不信。
他自己就是男人,难道不知?道男人的那点事。人就在?跟前?,现在?豪言壮志,可到时候别忍到了半路忍不下去了。
忍半路忍不下去了,比开始就没忍过的,还更要坏事。
不过这话他顶着齐昀的注视半点都说不出来。不过就算说出来了,也只会得到他一声?冷笑。
既然如此,他还是不说了。看齐昀到底能不能忍到底,要是忍不住,等到他这小子在?那个小女子面前?撕破脸皮的时候,他一定会跑到齐昀面前?,毫不留情的大?声?嘲笑。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郑玄符干脆四肢摊开躺在?那儿?,两眼瞪着齐昀,“可别忘记了。”
齐昀嗤笑一声?作为?回应。
“说起来,你这会到时承认自己也对那个小女子居心不良,当初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结果现在?那小女子吐露心声?了,对你半点意思都没。就展露真面目了?”
郑玄符看到齐昀那张脸上有瞬间?的凝滞。
下刻他就见到齐昀脸色沉下来了。
郑玄符忍不住腹诽,这是正人君子装不下去了,准备恼羞成怒?
不过眼下还没到最精彩的时候。等齐昀在?那个小女子面前?,把自己的那层君子皮给活撕了,那才是最精彩的。到时候他一定天不亮就到齐昀的床头?前?大?声?嘲笑。
下定了主意,郑玄符安分了很多,倒也不和之前?一样,闹腾着要去抓人了。
齐昀等了小会,见着他没有要去胡闹,这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郑玄符被他拉起来,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方才我忘了有事要告诉你了。”
齐昀看过去,“许倏要回来了,听说这次他对辽东的仗打得还不错。”
“许倏?”齐昀仰首想?到了什么,“辽东那块地方还没有完全拿下。不过到了开春了,既然已经有所?斩获,的确是该回来。”
出去打仗,除非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那块地方给吞入腹中,不然一般到仲春的时候,就该考虑去留的问题了。
能耕田的男人,是诸侯们稀缺的。这年头?,男女都有用处。男人种田打仗,女人们织布也要下田劳作,谁也不得消停,就算是这样,人还是不够用。
将军们打仗带出去的兵士在?农忙的时候,能派上不少的用场。种春种秋都是大?事,就算是齐侯,也不敢掉以轻心。
“是啊,等许倏回来,我觉得那到时候少不得有好些事,景约你先做好准备。”
齐昀嗯了一声?。
许倏这些年就在?辽东那边打仗。辽东一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天寒地冻。在?辽东打仗,一半是攻打,另外一半就是围而不攻,看谁先在?冰天雪地里支持不住。许倏没有将整个辽东郡拿下,但是也有所?收获。
再?在?辽东僵持的话,耗费粮草甚多。还不如回来。
许倏回来的时候,齐侯亲自领人上城门?那儿?等着,等到许倏领兵回来。许倏见到齐侯的车驾在?城门?处等候,脸色微变,看向身后跟着的谋士。
谋士点点头?,“君侯既然亲自出城相迎,将军只管去就是。”
许倏略加思索点了点头?,“人都来了,不把这场面给做完全了,倒是显得和他过不去似的。”
说完,脸上已经露出笑容,径直迎了上去。
许倏到了齐侯车驾面前?,立即下马就拜。齐巽还没等他膝盖完全压在?地上,就被他一手扶了起来。
“都是自小长大?的兄弟,这么见外做什么?”
齐巽笑着扶他起来,看了一眼他的左腿,“怎么样,伤势还好吧?”
许倏在?几年前?的彭城之战里,被流矢伤到了左腿,后面整整在?邺城养了两年的伤。这次辽东那儿?,还是他自己再?三请命,齐巽才放行的。
“我听说了,这次打得还不错。”
许倏就这齐巽搀扶的劲道直接起身,“这次还算运气好,去年辽东冬日里滴水成冰。幸好熬下来了。”
齐巽一听,手掌压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我就知?道你一出手,那肯定是有所?得的。”
“不负君侯期望。”
齐巽哂笑,“什么时候,老兄弟也和我讲这些客套了。”
说着就去拉他,让许倏跟着自己一同?上城墙。邺城的城墙修的高大?,站在?上面可以举目眺望远处。
“这一次回来之后,辽东那边也能消停一点。”
许倏听到齐巽这话,他突然压低声?量,“关于这个,鲜卑慕容部曾经给臣送过书信,说愿意助君侯一臂之力平定辽东。”
辽东还有漠南这些地方,集聚这鲜卑乌桓等胡人,这些胡人早先被朝廷派兵来来回回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打到俯首称臣。朝廷攻打平定边疆的时候,好些部落主动帮助朝廷平定其他胡人,因此也被朝廷封了个官号。鲜卑的慕容部和拓跋部就是如此。只不过他们的品级不高,职权也只是限于他们部族所?在?的那块地方。
“他们和我耍心眼呢。”齐巽笑了,扶着城墙看向远处,“辽东郡的事,他们掺和进来不合适。”
“鲜卑人就在?鲜卑该呆的地方,又不是去打乐浪郡南边的野人。如果乐浪郡那边要打野人,他们倒是能派上用场。辽东郡的事,和他们没什么干系。”
许倏知?道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他只是把这事报给齐巽,让齐巽自己拿主意,他不过是转递消息罢了。
“听说长公子得封中郎将了?”许倏问道。
从辽东到邺城路途遥远,他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得知?消息的。
齐巽嗯了一声?,“还是特意让人到洛阳,请陛下封的。”
朝廷式微,宗室和诸侯们基本上都已经把朝廷晾到一边。朝廷封不封的,不妨碍诸侯们自封。只是他愿意给朝廷这个脸面,朝廷若是接了那最好,若是不接,那也没什么。
“这一步臣倒是觉得走的不错。”许倏笑道,“只要洛阳还在?,正统那也还在?洛阳。”
齐巽不是没有称帝的心,他家里上两代承蒙天恩,但到了他这儿?,与其说承蒙天恩,还不如说靠自己打出来的。
不过他的这个念头?都被臣僚们以及齐昀给劝了回来,现如今时机不到,根本就不是称帝的时候。
之前?那些诸侯里也不是没有人称帝的,然而称帝之后,臀下的皇位还没坐稳,就先被拿着讨伐逆贼的其他诸侯给打了。
最后人死了,也就是尝了下御极祭天的滋味。随后人死家散,什么都没剩下。
“我那儿?子劝我,说我乘机和洛阳的天子打好关系。效法当年齐桓公旧事。”
齐巽说着笑了笑,“我听着倒也可行。诸人都不讲规矩的时候,反而要讲规矩。至少明面上的规矩得讲,师出有名还是要的。”
许倏颔首,“诸公真知?灼见。不过说和洛阳拉进关系,”
“听说天子已经十六岁了。”
齐巽看向许倏,许倏笑道,“我们许久与洛阳没有太多往来了,这倒也是一次时机。”
齐巽的神色里有些异样,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晏南镜正在?袁太夫人那儿?,看着袁太夫人被几个侍女搀扶,慢慢的挪动腿脚。袁太夫人是个不错的病人。性情温和,十分有耐心。不求疾病能马上痊愈,医嘱也遵守着。
这些日子,杨之简时而过来给袁太夫人诊脉,当然她也是要过来帮忙的。毕竟只靠杨之简一个,实在?是不太方便。
袁太夫人的面色比当初初见的时候,要红润些许了。她让两边的婢女搀扶着,慢慢的迈出步子。
脚步还是有些不太稳当,但好歹脚步稳稳的迈了出去。
“哟。还不错。”袁太夫人笑了,“这倒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说着去看晏南镜,上了年纪的人,特别喜欢见着年轻貌美的姑娘在?身边。看她们的脸,听她们说话的嗓音,都能感觉到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
晏南镜也笑,“太夫人看着的确是比之前?好上许多了。”
说着鼓励她,“太夫人要不再?多走几步?多活动一下腿脚,也是有益处的。”
太夫人点了点头?,让两边的婢女搀扶着,慢悠悠的继续迈步子。
秦媪过来,见着太夫人满脸高兴,有些犹豫的往后面看了一眼。太夫人见状,“怎么了?”
“太夫人,”不等秦媪开口?,齐孟婉双眼通红的从秦媪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太夫人跪下。
晏南镜在?袁太夫人身后,被齐孟婉这突然而来的架势给吓了一跳。
袁太夫人赶紧的叫婢女去把齐孟婉给搀扶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了?”
“祖母。”齐孟婉执拗的跪伏在?地上,挥开左右来搀扶她的婢女。
“父亲要将我送到洛阳去。”
这下袁太夫人满脸莫名,“送到洛阳做什么?”
“说是要儿?服侍陛下。”
袁太夫人瞬间?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她也不着急让孙女马上起来,一息之后,晏南镜听到袁太夫人用着平日里那舒缓的语调,“这不挺好的吗?”
“我听说天子才十六,正是青春好年华,你也不委屈。”
“可是儿?不想?远离祖母还有父兄身边。一旦去了洛阳,终身都要幽闭在?深宫里,无法和亲人见面了。”
袁太夫人缓缓叹气,“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总要出嫁的,出嫁之后不也一样的么?”
齐孟婉闻言痛哭出声?。
袁太夫人看了一眼晏南镜,晏南镜会意赶紧过去扶住齐孟婉。齐孟婉没有为?难她,她手上稍微用点力气,齐孟婉就起来了。只是失魂落魄的靠在?她身上。
袁太夫人见状,“听说你们相处的不错,先去别厢说说话。”
晏南镜道是,扶着齐孟婉往别厢里走去。
才到门?内,齐孟婉就放声?大?哭。晏南镜赶紧的抱住她,手掌在?她背上拍着,试图让她好受些。
这个时候劝慰反而不合适,不管说什么都像是苍白无力。
齐孟婉在?她怀里哭了小会,抬头?看她。
她两眼直直的盯着晏南镜的脸,那目光灼灼,似乎是要把她脸上给生生的盯出俩窟窿出来。
“知?善你能不能和我去见长兄?”齐孟婉突然抓住她的手。
齐孟婉手上的力气极大?,抓得她手腕那儿?生疼。
“不。”齐孟婉喃喃道,她满怀炽热的希翼望着她,“知?善你帮我在?长兄面前?说话吧。”
第054章 第 54 章
“啊?”晏南镜愣住,她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梨花带雨的齐孟婉,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能拉到她自己身上。
“女郎……”她很是手脚无措的拉住齐孟婉的手腕,努力?的想要?将自己从这个事里头摘出来,“这种事我?哪里能插得上话?”
“知善能的!”齐孟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绽放出诡异的光彩,“除了你?之外,恐怕没有?其他人?能给我?说话了!”
她有?这么厉害吗?晏南镜一时间心里古怪的厉害,她怎么不知道。
“知善,我?求你?了。”齐孟婉一咬牙,径直就跪在了她面前。
晏南镜反应奇快,齐孟婉双膝才要?作势跪下,她马上双手抱住她整个人?不让齐孟婉双膝真的跪在地上。
“我?哪里值得女郎这样了,再说了,我?和长公子?那?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事是君侯定下的,除非是君侯改变主意,否则我?去找长公子?也没用处啊。”
晏南镜这话一言中?的,感觉到怀中?的躯体僵硬了起来。
决定是否进宫的是齐侯这个父亲,齐昀这个兄长反而作用有?限,找齐昀又有?什么用处呢。
晏南镜等了两息,见着齐孟婉没有?出声,以为她已经想明白?了,正要?托她起来。齐孟婉哇的一声大哭。
晏南镜慌手慌脚的给她擦眼泪,这会儿那?些婢女全都?遣到外面去了,所以只能她亲自来照顾齐孟婉。
“知善,你?帮我?,你?帮我?和阿兄求情。”齐孟婉哭得肩背抽动?不止,“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真的半点指望也没有?了。”
这话说的太重,让晏南镜一时半会的不好接。她也不好把太夫人?的那?套说辞拿来应付她。
把自己送到另外一个陌生地方,还要?和另外一个素未相识的人?生活在一起。这事她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那?我?试试?”晏南镜压低声量道。
齐孟婉的哭声戛然而止,看她的眼里全是新生的希翼。
这会齐昀就在府邸里,齐昀一月里一半在官署里,一半在侯府中?。知道他的行踪不算很难。
齐孟婉派出去打听的婢女很快就回?来,说长公子?就在前面的水榭里。
侯府里除却必须的屋舍之外,还修建有?许多亭台楼阁,引入外面的活水来营造湖泊美景。
只要?是不在商议政事公务,那?么找过去也就不难。
齐孟婉立即带上晏南镜就往齐昀所在的水榭去。
水榭临水,但是台榭修筑的很高。她踩着台阶上去,心里一阵发虚。她没有?给人?说情过,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到了榭台上,就听到箭矢破空的一声,只见着齐昀带着几个武士站在那?儿,手持弓箭拉开弓弦对准天上。
天空这会儿正飞过一群大雁,他瞄准放箭,只听到嗖的下,箭矢放出去了。听到一声鸟鸣,见着一个黑点从天上掉下来。他身后的武士跑去把掉下来的大雁捡起。
“阿兄。”齐孟婉见前头的晏南镜没有?开口?,唤了一声。
齐昀回?头来,见到晏南镜还有?齐孟婉都?站在那?儿,他略有?些意外的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感觉到背后齐孟婉灼热的注视,向前走了两步,“长公子?,我?——”
这时候武士手里提着被射下来的大雁过来,才要?开口?禀报,就被齐昀抬手制止。齐昀示意武士退下,眼神专注的望着她。
“听说孟婉要?入宫侍奉陛下,是吗?”
因为是在楚地长大的,她的口?音绵软,特意放轻语调的时候。那?柔软的强调缠缠绵绵,能将人?全都?温柔的包裹起来。
齐昀侧眸望向齐孟婉,齐孟婉对这位兄长是畏惧的,即使他的脾气在邺城里是出了名的温和。
齐孟婉被他突然的注目一惊,慌忙低头下来。
齐昀说了一声是。他瞧着她有?些局促不安,手不知觉得去扯她自己绣袍的袖口?,精致云气纹在她手下几乎要?走样了。
“她年纪小?。不到成婚的年纪,”晏南镜把所有?能拿出来的缘由全都?拿出来,“而且她自小?是在邺城长大的,和洛阳的那?些贵女不一样。人?都?是喜欢和自己习气差不多的人?来往,孟婉要?是去了洛阳,诸多不适宜不说,恐怕陛下那?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相处的来。”
“宫里不同别?的地方,别?的地方相处不来,一别?两宽就是了。可是宫里,没听说过还能半路撂担子?不干的。”
齐昀静静的听着,神情一派的温和,等到她说完了,他才开口?,“知善是来求情的?”
被人?点破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她点点头,“我?和女公子?相好,我?不来谁来呢。”
“何况入宫可能再也见不到亲人?,这的确不好。”
齐昀垂眼下来看向齐孟婉,明明这一眼没有?什么,但是齐孟婉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这件事是许将军提出来,父亲点头的。为的自然是能拉拢和天子之间的关系。”齐昀缓缓呼气,“既然如此,自然是要?用亲生女儿才能有用。论身份论年纪,只有?你?最合适。”
齐昀每说一句话,就见到齐孟婉的脸色惨白?一分?,她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唇翕张几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长公子?,真的就没办法了?”晏南镜问。
她见到齐孟婉人?都?要?站不稳了,赶紧搀扶住她。
“父亲决定好的事,除非是有?什么触动?他的好处又或者坏处。否则是不会有?任何变更的。”
这话让齐孟婉霎时间脸上血色褪尽。她不是不知道,就是怀揣着些许希望,现如今这点侥幸都?已经被完全打破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父亲到时候会安排女师来教导你?关于洛阳的事,不至于人?在宫中?一无所知。”
他说完,让婢女过来搀扶齐孟婉离开。
晏南镜早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她打算喝齐孟婉一块离开。然而才走了两步就被齐昀叫住,“知善且慢。”
他示意婢女扶着齐孟婉离开。
等到齐孟婉走了之后,他才开口?,“你?怎么应下这桩事。”
齐昀颇有?些好笑?,“费力?不说,又吃力?不讨好。”
晏南镜倒是没这么觉得,毕竟她接下来就知道这个事是没办法办成的,但尽力?而已。在齐孟婉跟前尽力?了,不成也怪不到她头上。
“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你?办了,极有?可能是得罪人?。到时候事办不成,平白?无故的还要?多上许多麻烦。”
“我?是知道长公子?不会怪罪我?,所以我?才来的。”
晏南镜轻声道,“要?是别?人?,我?是怎么也不敢来的。”
齐昀忍不住笑?了,“狡黠。”
话语里不自觉的带上亲昵的嗔怪,这话出口?他愣了下,再去看面前的人?。她依然还是站在那?儿,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像是没听到他那?话。
“长公子?,真的没办法了?”
她轻声问。
齐昀摇摇头,“这事我?没办法的,方才也说了,父亲决定的事,除非不做这事,比做更能让他得利,那?么兴许还有?可能。但是没有?。”
“如果她不去,那?么就要?轮到下面的其他人?去。她们的年纪比她年纪还小?。她们难道就不害怕了?”
齐昀说着,话语微微提高,晏南镜听见也就不继续说了,只看着自己脚下的那?块地。
“你?其实让我?看不太透。”
齐昀这话让她抬头,茫然不解的望着他。齐昀带着她慢慢在榭台上漫步。水榭临水而建,修的很高,走到边台上,可以举目远眺。
水榭旁就是一池碧水,围绕着一圈栈道,四周种植的柳树已经抽出了枝条,在春风里妖娆款摆。
“我?原本以为知善对相处没有?多久的人?,是不会花费太多的心思。”
晏南镜格外惊讶,“长公子?怎么这么想我?呢。虽然我?和女郎的确相处时日不长,但也十分?投机。”
齐昀听着,神情里变得有?些奇怪,“是吗,那?看来是我?想错了?”
他话语听在耳里,莫名的有?些不对劲。她看了一眼齐昀,“长公子?想多了。”
“知善知道我?想什么?”
她有?些为难的拧眉,齐昀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过了小?会只听到他说了一句,“还好。”
这话颇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高台之上,春风比不得在下面湖水边那?么温煦。
“今日是来看望祖母的?”
听她说是,他又问,“祖母现如今怎么样?”
齐昀口?里说着,像是无意间回?头过去。她今日换的是他叫人?送过去的绣袍,她不怎么喜欢太繁复的装束,连着头上高髻都?是最简单的,而不是平素里贵女细致到所有?发束都?修整的整整齐齐。她发鬓那?儿略有?点毛,像是个孩儿似的。
“都?还好,腿脚恢复的都?行。就是太夫人?年纪大了,除却腿脚上,还有?其余的疾病,所以只能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这四个字在他唇齿里生出了格外的意味。
他依然还是和煦温良的姿态,“这的确是现如今最好的办法了。”
晏南镜听着他感叹也似的话语,心头一跳。本能觉得不对。
“有?劳你?了。”
虽然药方是杨之简在看,但是具体的一些事,都?是她在做的。
晏南镜也不自谦说些漂亮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靠在边台上,看了小?会远处的风景,她突然听他开口?,“知善没有?别?的话和我?说了?”
还能有?什么话说?
晏南镜突然想到什么,“最近冷热反复,长公子?要?注意衣物加减,不要?着凉了。”
齐昀听着,那?副温和的神态有?所改变,他不满于她这话。抬手靠在了墙壁上,“多谢女公子?关心。”
话语淡淡的,可是她却能从里头探得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今日给长公子?添麻烦了。”她说起来略略低头,一段白?皙的脖颈从领褖里微微袒露出来。在春日的阳光下格外的惹眼。
她是被齐孟婉拉来的,但也的确打扰到他了。不管怎么说,是要?赔不是。
“还有?吗?”齐昀继续问。
她抬头,眼里有?清晰可见的些许警惕,“长公子?说的是——”
齐昀摇头,“没有?什么,方才是我?胡乱言语。”
这话倒是让她不知道怎么接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孟婉那?儿,可能还要?多麻烦女公子?了。”
他突然而来的客气,昭示着他的怒气,明明之前还在叫她名字,后面客气到如此地步。
晏南镜只是愣了下,一股脑的应承下来,“我?会多去陪陪女郎。”
说罢,她就告辞了,“今日打搅了长公子?的清净,还请长公子?见谅。”
“倘若我?不见谅呢?”
齐昀突然不想维持住那?层虚假的客套,言语里霎时尖锐。
晏南镜抬手,“那?我?也无法。”
齐昀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
“算了,当时在荆州住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你?打扰过。而且还一次比一次厉害,一次比一次凶险。”
当年的恩情抬了出来,简直能压得她无话可说。
也不等她开口?说感恩戴德的话,齐昀笑?着叹口?气,“先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让祖母安心。”
晏南镜颔首,她又看了一眼齐昀,见到齐昀挑眉,“其实长公子?做的那?些事,我?都?一直都?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说罢,她对他抬手微微一礼,就转身离去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转过梯道,沿着台阶往下去。几息的功夫就已经不见了。
齐昀仰首无声的笑?,他当初做的可不仅仅是救了她两次,还有?挟持她。她记住的终究是哪个,他自己也说不好。
不过也没关系了。
他方才特意在话语里提到了许倏,本意是如果齐孟婉要?憎恨的话,那?么就去寻许倏。毕竟许倏是老臣,开口?说的话不同于旁人?。这样一来,她来求情事不成,就不算什么了。
可惜他的良苦用心,她似乎是没有?察觉到。
她并不冷情,对朝夕相处的亲人?们格外关心,哪怕是对相识不久的人?,也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过来说情。
他仰首,也不知道她终究是多情还是冷情。
齐侯给许倏摆了宴,庆祝他从辽东那?儿得胜归来。
侯府里开始了别?样的热闹。
几乎所有?有?官职有?名号的人?都?到了侯府里赴宴。杨之简也在其中?,他是齐昀麾下,所以跟着齐昀一道赴宴。
“长公子?,知善那?儿……”
参加宴会的不仅仅有?男人?,还有?女人?,只是贵妇们不和男人?们凑在一起,在内堂那?边另外摆开。
晏南镜陪在太夫人?那?儿,是和贵妇贵女们一起。
“放心,我?让人?去看过了。”齐昀表现的很得体,像是体恤属下的上峰,“女公子?和我?妹妹们坐在一起。一切都?好。”
杨之简听后算是放心了,安心的坐在他身后。
齐昀持起酒杯,对那?些敬酒的人?连连举杯,然后暼了一眼那?边上首的,正在和齐侯相谈甚欢推杯换盏的许倏。
许倏是一直跟着齐巽起家的人?,就算当年齐巽当初还没有?崭露头角,甚至连连碰壁的时候,许倏也是一直跟随在齐巽身后。许倏当初也是很是风光的人?,现如今依然风光,但是内里却已经不是最风光的时候了。
恰好这个时候许倏也向他投来目光,齐昀抬起手里的酒爵,向许倏敬酒。
男人?这边热闹的很,忙着攀附关系。贵妇这边则是要?平静许多,许倏发妻早已经去世了,女儿许堇倒是来了,但是一个少?女,贵妇们还不至于拉下脸面,不顾自己的年纪还有?辈分?就上去攀谈。
袁太夫人?把为了彰显自己对许堇的看重,特意将她的席位,就安排到自己身旁。
晏南镜和齐侯的女儿们坐在一起,和齐孟婉邻着。
她来这种宴会,最重要?的便是吃喝。羊肉烤的金黄,上面涂满了一层薄薄的蜂蜜。婢女们切好了端上来还是热得烫手。她正准备动?箸,却见到身旁的齐孟婉神色不对。
齐孟婉面前的膳食摆的满满的,但是没见到她动?多少?。她死死的盯着那?边太夫人?身边的许堇。
见到许堇这会儿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得太夫人?开怀笑?了。齐孟婉吸了几口?凉气,死死的咬住牙,强忍着别?头过来。
“没事吧?”晏南镜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许堇那?边,压低了声量问。
“真是可笑?。”齐孟婉脸颊绷紧,“她父亲几句话就把我?送出去了,我?马上就要?离开父母,离开邺城,这辈子?都?不能回?来了。她倒好,坐在祖母身边,出尽风头。”
齐孟婉说不下去了,红了眼泪珠含在眼里要?掉不掉。
晏南镜看看左右,这会儿人?多眼杂。她捏了齐孟婉的手腕,偷偷的往她的手心里塞个帕子?,“要?是想哭,装作东西掉了,弯腰下来擦擦泪。”
齐孟婉摇头,“这会不是哭的时候,到时候要?是被人?看到了,又不知道说什么。”
“何况让许堇看到了,白?白?让她看笑?话。”
晏南镜也不劝,这会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齐孟婉再深深的望上首的位置看了一眼,见到许堇抱着手里的漆卮,模样笑?得格外开心。她把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这一次宴会,晏南镜也没吃太多,用了些烤肉喝了点酒之外,也就停箸了。等到宴会结束,她起身往前面去寻杨之简,好一块回?去。
杨之简在那?儿等着她,见到她来,笑?着对她招招手。
宴会结束后,天都?已经彻底黑透了,庭院里点起了庭燎,以供照明。不过隔得远,如果不出声,还真的看不出来。
晏南镜见到杨之简,顿时跑过去。
杨之简扶住她,“跑得那?么快,小?心摔着。”
他上下打量了她,见着她全须全尾的这才放心下来,“上回?那?个褚夫人?没有?再打扰你?了吧?”
这次宴会她也看到褚夫人?了,只不过这次和上回?不同,她看过去褚夫人?就立即别?开眼看向别?处。
她说没有?了,“褚夫人?连看都?不看我?了。”
这就好,他们和这些士族牵扯上关系,就不是什么好事。
杨之简颔首,领着她就往外走。
赴宴的人?不少?,所以宴会结束之后,出府的人?也多。杨之简跟着齐昀来过侯府不知道多少?次,所以知道一些人?少?的路。
杨之简不想太多人?看到妹妹,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来。
晏南镜乖乖巧巧的跟着他身后,一如幼年时候,他带着她在田径小?路里行走。
走过一段路,冷不防撞上两个模糊的影子?。
杨之简下意识一手护住身后的人?,正要?开口?询问前头那?两人?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个影子?开口?了,“一段时日不见,长公子?不管是公务,还是军务,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嗓音杨之简认得,是许倏。那?对面的应该就是齐昀了。
这个时候,许倏没有?了在齐巽面前的恭谨和谨慎,随意之余,更是有?长辈的几分?审视和自持身份。
“许将军谬赞了,只是能勉强处置几件事而已。”
齐昀道。
许倏不满于齐昀话语里的疏远,决定不再绕圈子?,“我?听说,长公子?和麾下别?部司马的妹妹来往甚密,是真的吗?”
这话已经近乎于质问了。
第055章 第 55 章
晏南镜躲在黑影里,听到竟然和自己有关,不由得停住脚步。
杨之简也没有动,他捏了捏晏南镜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出声?。晏南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话从何说来。”齐昀的声?线在夜色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也看不出他对许倏有多仰慕。浅浅淡淡的,甚至比对手下?人还少了几分和气。
“这话已经在邺城里都传遍了。”
许倏在这个小辈面前,不必端着那套君君臣臣的姿态,谨慎的把自己放低再放低。不禁没有,反而还露出几分倨傲。
“都说长公子终于开窍了,对着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动了心。难道长公子自己不知?道?”
“长公子多年洁身自好,多年的修养不要因为一个卑微之人给?毁掉。”
虞夫人的那些用?意,即使嘴上不说,许倏看得出来。他把女儿放在那儿,多少是默许虞夫人的做法。
女子想要寻一个好夫婿并不容易,邺城里的那些士族子弟,出身高门,但是在男女私事?上,却各有各的不堪入目。在许倏看来,简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哪怕官位做得再高,却不管家内,一味的在外沾花惹草,在家又豢养美婢。那么在他看来也是臭骨烂肉,不屑一顾。
靠谱的男人难寻,当虞夫人自告奋勇替他解忧,把无人照看的女儿接过去的时候。许倏看透了她的打算,同样也忍不住看起虞夫人的长子齐昀来。
齐昀也算是他看大的,样貌尚可,自小博览群书,又武艺高强,擅长骑射。哪怕是带兵打仗,也是毫不含糊。更重要的是,齐昀洁身自好,一不服用?五石散,二也不和那些士族子弟一块胡闹,府内身边干干净净。
不管出身样貌品行,就算是许倏再挑剔,也挑剔不出齐昀的短处。所以也就默认了虞夫人的打算。
谁知?这回来,竟然就听说了齐昀的风流韵事?。
君子品行的人,一旦破戒了,反而比那些花中老手都还要惹人注目。一时间邺城里头全都传遍了。许少安从别处听到这个传言,连忙禀报给?许倏。
许倏便来过来敲打敲打这个后辈。
“无人在我面前说起这种中伤人的话。”齐昀的话语毫不留情,“这话是谁告诉许将军的,叫他出来和我对峙吧。”
“另外方才许将军说,身份卑微。将军觉得谁身份卑微?别部司马当初是荆州刺史主?簿,为人有才谋。而女公子也曾经收留过我,现如今许将军一眼将他们?兄妹说成身份卑微之人。倘若他们?两人还身份卑微,那在许将军心中,何人才是身份高贵?”
齐昀话语太过不留情面,别说许倏,就算是躲在暗处的杨之简还有晏南镜都吃了一惊。
“你——”
许倏被他这话堵的小半会无话可说。
“许将军可是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对吗?”齐昀反问,他语调微微上扬,比起平缓的声?调,有那么一点难以琢磨的情绪。但是叫人难以捕捉到。
“许将军是老臣,劳苦功高,我一直都很敬佩将军。现如今那些小人在外面乱传话语也就算了,那些毫无根据的话,竟然让将军记住了,那些人该杀。还请将军告知?于我,我好把这些人处置了。”
许倏不过是要敲打他两句,好让齐昀收心,不要真的被别的女子所惑。谁知?道他开口就是一大篇话,将他给?顶了回去。
许倏许久没有被人这么对过了,忍不住道,“清者自清,要是没有,怎么会有流言。”
“那将军是有证据了?”
“你!”
许倏气急,他指着齐昀许久都道不出一个字来。
“将军在外征战辛苦了,而且旧伤未愈,还望将军好好休养。至于外面毫无根据的传言就不要听了,于恢复伤势无益。”
许倏指着齐昀,满面怒色。而齐昀依然还是刚才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越发衬托得他气急败坏。
其实?不是没有其他的婉转的办法回应。但是齐昀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最得罪人的方式。
晏南镜望着那边的影子。
这会已经快要到暮春了,暮春的晚上,夜空明月从云里出来了,将地上的一切照亮。即使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齐昀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无他,齐昀身量颀长,而且又年轻,脊背挺拔。许倏在他面前就显出几分老态。
“竖子!”许倏怒喝,“我好心提醒,你竟然如此言语!”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齐昀神情依然平静,没有因为许倏的暴怒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劳烦许将军指出我话语里的不对。”
许倏手掌握紧,夜色里几乎都能听到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的咔咔声?响。
杨之简听到这动静,准备如果许倏动手,那么他就赶紧出去拉住。
然而许倏到底是没动手,月色把一切都照的霜色一片,晏南镜也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只是听到许倏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齐昀伫立在原处,目送许倏远去。等许倏走得连背影都看不到了,这才回身过来,看向?晏南镜他们?藏身的地方。
这下?可是真的藏不下?去了,杨之简只能领着晏南镜出来。
“长公子。”
晏南镜见到齐昀朝她看过来,向?后退了小步。
“方才那些话都听到了?”
杨之简说是,他迟疑了下?,打算就此提出带着妹妹搬回自己府邸里。
“他胡说八道的话,不要往心里去。”齐昀像是一眼看穿了杨之简的打算,在他开口之前就截断了他的话语。
“杨先生的安危重要,不能有半点差错。”
杨之简忍不住开口,“可是,长公子的清誉……”
“我们?兄妹也没有想到,外面竟然有这种流言。”杨之简斟字酌句,想着如何得体离开,“我们?受长公子的恩情太多,没能报答恩情也就罢了,谁知?道竟然还竟然——”
“先生觉得我会对知?善女公子心怀不轨么?”
杨之简被齐昀突然而来的一句问得不知?所措。
齐昀又看向?晏南镜,“知?善女公子觉得,我会对女公子出手吗?”
晏南镜眨了几下?眼,“长公子这话何意?”
“女公子只管直说,觉得我会还是不会。”
齐昀像是失去了方才的冷静自持,眉眼里有些急躁。
“长公子是正人君子。”晏南镜道,“当初在荆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齐昀闻言笑了下?,笑容里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别的,“多谢了。”
说罢他看向?杨之简,“清者自清,我没做这种事?。外面的人满嘴胡说八道。先生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杨之简点头,顺着齐昀的话说下?去,“那些小人说那些流言,着实?太可恨了。”
齐昀摇摇头,“现如今时辰不早了,都一块回去吧。”
说罢,他不等杨之简再开口,就已经走到了前面。杨之简见状,和晏南镜点点头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有人看到齐昀身后的两个人,尤其是晏南镜,不免多看了几眼。美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惹人注目。尤其外面还有了长公子亲近女色的传闻。众人对能让不近女色的长公子破例的女子很是好奇。
晏南镜感?觉到四周那些眼神经意间落过来,前头的齐昀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冷不防的往那些注目在晏南镜身上的人看去。
那些人触到齐昀的目光,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她到了辎车里,紧接着杨之简进来了。
“长公子说我喝了不少酒,骑马不方便,让我和知?善你一块乘车。”
他压低了声?量,“这事?儿不好办。”
晏南镜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左右就是外面把她和齐昀牵扯到了一块。
“没事?。”晏南镜根本就不在意这事?,“让他们?说也没关系,其实?有这么一层,日后阿兄也能轻松点。”
“知?善!”杨之简压低声?量喝道。
他们?是寄人篱下?,邺城里别的人看他们?也是寄人篱下?。没有根基的人,就算身上有官职,也会被人轻视。
“你明知?道长公子他对你……”杨之简抿了抿唇,“你还如此,真当不怕引火烧身。”
杨之简拧着眉头,晏南镜压低声?量,“可是他也没做什么。”
这倒是,哪怕杨之简他们?全都能看出来齐昀对晏南镜的不同寻常,但是不见齐昀有多少出格的举动。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光风霁月的。
要么齐昀是真的正人君子,要么是另有打算。
至于哪个,就算是杨之简,一时半会也看不透。
“长公子有句话说的挺对,现如今还是以阿兄的安危为重。”她靠在车壁上。
至于其余的,只要齐昀不真的穷图匕现,那么就是平安无事?。
杨之简眉头蹙紧,“我有时在想,当初来邺城,是不是做错了。若是不来邺城……”
“若是不来邺城,恐怕还没出荆州,咱们?兄妹俩恐怕就已经叫人给?杀了。”
她这话说得杨之简好半会都没能说出话来。
“来都来了,阿兄就不要再说这话。”
杨之简过了好会,依然拧着眉头,最终叹出一口长气。
邺城内,许倏的风头正盛了一段时日。
又是赏赐又是如何,看着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好不热闹。
齐昀对此并不伤心,依然和往日一样。他到侯府议事?,才从齐侯那儿退出来。就见到生母虞夫人身边的人在廊下?候着。
见到齐昀出来,抬手对他一拜,请他去虞夫人那儿说话。
齐昀人才见到生母。虞夫人就迫不及待开口,“你是不是和许倏有了什么嫌隙了?我这两三日派人去请阿堇,结果许将军和我说阿堇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能来我这了。可是我也没听说阿堇生病。”
许倏上回被齐昀顶了那么一次,心中气愤,干脆也就不让许堇到虞夫人这儿,以示不满。
虞夫人和许倏两人,这么多年下?来心照不宣。突然许倏给?她来了这么一手,打得她措手不及。偏偏她派人去许少安那边打听,许少安只是回了一句和长公子无关。
所以她就来问儿子了。
齐昀听完之后,“可能是她真的身体不适,让她在家中休养也好。”
虞夫人闻言,面上险些没绷住,“这分明就是许将军的借口。”
“那又如何,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随他心意就是。”
齐昀说着,持起婢女奉上的蜜水喝了一口,“而且许女也是要到及笄的年纪了,这个年纪又有傅母婢女照料,已经用?不上母亲费心了。”
虞夫人神色怪异,“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了阿堇费了多少心思。许倏是和君侯一块长大的,情分非同寻常。若是有他助你。那么世子之位十?拿九稳。”
“母亲”没等虞夫人说完,齐昀突然打断她,“这话是父亲告诉母亲的吗?只要娶了许女,那么就可以得到世子之位?”
虞夫人脸色尴尬,“这话怎么可能会说!我的意思是,你娶了许女,他肯定会助你。”
说着,虞夫人看和齐昀捏了下?山根,眉头蹙起,看着颇有些头痛。
“母亲,世子的事?,没有母亲以为的那么简单。不是娶了许女就万事?大吉。可以高枕无忧了。许倏现如今看着的确是炙手可热,但他若是真的掺和到世子之争里头。还能不能有今现在的风光,都还不好说……”
虞夫人听了顿时眼睛瞪圆了,然后捂面哭了起来,“你五岁的时候就被君侯抱给?了侯夫人,可怜我那时候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抱走。现如今想要给?你谋求好岳家也错了。”
“也是,都怪我,怪我当年没有把你抱回来,以至于明明是亲生母子却无端离了心。”
虞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一方有名的美人,即使年纪上去了,也是风韵犹存。
虞夫人掩面哭泣着,偷偷的透过指缝去看齐昀。
齐昀没有和小儿子那般惊慌失措的上来安抚她,反而安坐在那儿,静静地望着。
他的眼神过于冷静,虞夫人被看得心头发麻,顿时这哭也哭不下?去了,像是伶人在人前演似的。
她哽咽了两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眼泪。
“母亲,”齐昀见着她放下?捂住脸的手开口,“这事?母亲就不用?操心了。至于许将军那边,也不要有太多的来往,他想要如何,那就如何。随他心意好了。”
“那怎么行!”虞夫人不禁提高了声?量,“难道还真是和传闻里说的,你的心思全在你府中的那个小女子身上去了?”
齐昀原本平静的神色被打破,眉头蹙起。虞夫人见状,说得更多了,“你要是喜欢,到时候直接纳了就是,半点都不耽误正事?。何必舍大取小。”
“母亲!”
齐昀突然提高了声?量,虞夫人的话戛然而止,捂住胸口满脸惊吓的望他。
齐昀闭了闭眼,“母亲,我还有事?要去处置。此事?放一放吧。”
虞夫人见状就要急,齐昀又道,“母亲毕竟身份不一般,若是被他用?此事?拿捏,母亲不觉得不妥吗?”
虞夫人一愣,齐昀已经起身,吩咐左右照看好生母,就从虞夫人那里出来。
他走出后寝,往太夫人那边看了一眼,迟疑了下?,还是过去了。
齐孟婉入宫的事?就这么定下?了,齐侯派人去洛阳。不过是宫中多出个嫔御,并不是关系到皇后的人选,所以很快就定了下?来。只是什么时候入宫暂时还未定。
齐孟婉为此每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袁太夫人听说后,时常让齐孟婉过来,不仅如此,还让晏南镜过来作陪。
上巳日之后就是暮春了,即使没到立夏,也开始热起来了。
晏南镜在袁太夫人身边,看着那边湖水两边草长莺飞。今日起了风,湖面上起了一阵阵涟漪。
“听说洛阳宫南宫西?苑有朱雀池,比这个还要大上几倍不止,上面还修筑仙岛。”
这话是对齐孟婉说的。
入宫已成既定事?实?,袁太夫人也只能说一些洛阳的风物?,好让她高兴一下?。但是齐孟婉只是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极其难看的笑。
袁太夫人叹了口气,看了晏南镜一眼,“你们?两个小女子,去湖上泛舟玩吧。”
晏南镜说是,拉住齐孟婉就往湖边走,那边已经有家仆准备好了船,两人上去,船上的家仆摇动船桨,小船就从岸边悠悠的往湖面上去了。
“我真羡慕你。”齐孟婉开口,“有个疼爱你的兄长,阿兄也喜欢你。不用?和我一样,被逼无奈去进宫。”
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晏南镜沉默以对,齐孟婉又两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在人前齐孟婉不好哭的,毕竟入宫侍奉陛下?是大幸,要高兴不能哭。只能在这个时候稍微的放纵一下?自己。
晏南镜让家仆把船给?荡到湖中心,好让她能痛痛快快的放声?痛哭一场。
齐孟婉哭了小会,投入她的怀抱里。哭得伤心欲绝。
晏南镜抱住她,手顺着她的脊背,好让她好受些。
“还是知?善好。”齐孟婉在她的怀里带着浓厚鼻音开口,“不说什么‘这是大好事?’的话。”
“这话我也说不出口啊。”晏南镜道,“盲婚哑嫁,怎么说是好事?。”
齐孟婉抽了下?鼻头,“所以还是你好。”
齐昀来的时候,正见到太夫人在诸多婢女的簇拥下?在湖水边赏景。
秦媪见到齐昀过来,低声?向?袁太夫人禀报,袁太夫人转头看向?齐昀,“秋郎来了?”
齐昀出生在秋季,故而起了个秋郎的小名,到了现在,除了太夫人之外,也没有人叫起这个乳名了。
齐昀颔首,“儿特意过来探望祖母,听说祖母这几日身体比之前好了不少。”
太夫人点点头,“是比以前好了不少,多亏了你带回来的那位杨使君,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榻上躺多久。”
说完,她想起什么,“许女似乎有段时日没有到你生母那里去了。”
齐昀说是,“许将军说,许女身体不适。”
太夫人嗤笑,“许女身体不适,是他心里不适吧。”
齐昀不在太夫人面前说许倏的长短,只是道,“可能许女是真的身体不适,这也好,她父亲出征在外,让她在家中尽孝也好。”
太夫人闻言看了他一眼,“之前我听说,阿玹带着许女到处玩耍。”
她笑了一声?,“阿虞也真是,竟然和个小辈一样,分不清主?次轻重。”
“这件事?,你父亲说了才算,至于别的,都做不了主?。许倏当初和你父亲一同长大,但是今非昔比了,许倏现如今还剩下?多少真风光,只有你父亲还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当年情深义重,可是功高盖主?,自然是会有别的手段来牵制。明面上看着风光,可是这风光到底有几分,日后还有没有,恐怕还两说。
齐昀在一旁听着,“父亲自然是看重许将军的。”
袁太夫人听了,颇有些惊讶的抬眼看他,见着他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她支着头,“你父亲还想着在诸子中再看看,依我看啊,你是他儿子里头最适合的人了。”
说完,袁太夫人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你那些自谦的话,就不用?在我面前说了,我自己的孙儿,我还是能看出点东西?来的。”
齐昀袖手沉默。
他转头过去,看向?太夫人看的湖面。只见湖面波光粼粼,湖心处一只小舟在水面上荡着。隐约可见上面坐着的两个人。
“秋郎喜欢吗?”太夫人突然问。
第056章 第 56 章
齐昀双手?持在身前,太夫人的话语直接,他眼眸动了下,“祖母英明,孙儿羞愧。”
然?而他面?上?浮出些许不解,“真的如此明显?”
太夫人笑了,“你这孩子,自?小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我记得你幼年时候,不管给你什么,若是有人问你讨要,你眼睛都不眨就给了。我原先以为你这孩子是性情宽仁。后面?见着你将新得的果下马直接给了阿玹。突然?想起你父亲也只是面?上?宽仁,你生母性情娇憨,和这两字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太夫人坐在小辇上?,望着湖心?上?荡着的小舟。
“你是你父亲的儿子,性子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完全不像他。所以你并不是性情宽仁,只是你不在意罢了。所以痛快送人。可是我见着你看知善,和你那么多年可半点都不一样。”
男人啊,就算再老谋深算,想要个东西,不管是功名利禄,还是女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
男人的嘴可以骗人,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是顺从他们自?己的心?意。
“只要知善在,你有意无意总是看她。你自?己不知道?”
说罢,太夫人见着齐昀的面?上?浮现淡淡的惊愕。
看来是真不知道。
“你真的是太自?负了,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藏的别人一点都不知道吧?”
齐昀迟疑一下摇摇头,他虽然?自?负,但是还没有自?负到这个地步。至少?郑玄符是看出他的心?中所想,时不时的拿这个来取笑他。
“这是个好?孩子,懂事,但也不至于无趣。”太夫人靠在那儿,“心?还很好?。”
太夫人活了这些年,浮浮沉沉,见过的人多了。见着怀揣各种?心?思的,现如今见到这种?眼神纯澈,能一望到底的。很是喜欢。
“既然?喜欢了,怎么不纳?”
齐昀闻言眉头又皱起来,原先那点淡淡的笑也弥散了。
“她说不与人为妾,也不予人为妻。”
传话的婢女只是复述,他听得时候,却?能想出她说这话的时候的坚决。
袁太夫人这下可真的惊愕了,“她真的当你面?这么说的?”
齐昀摇头,说不是,“她是与她兄长这么说。”
父母不在,能决定女子婚姻大事的自?然?就是兄长。这么说,自?然?是要兄长不要操心?她的婚事了。
“……”袁太夫人神情古怪难言,她扶着一旁的扶手?,“真是看不出来,知善平日里娇娇小小的一个,说话也是温言软语的。竟然?怀揣着这么个念头。”
汉家为了多多繁衍人口,是不准许适龄男女不婚配的。家中若是有适龄女子不婚,不但要多收赋税,甚至还要问罪父母。然?后再由?官府出面?,替那个不婚的女子寻男子成婚。当然?官府寻的男子,是不可能精挑细选,几乎直接上?大街拉一个单身男子了事。甚至为此还闹出过惨案。
现在朝廷式微,不比以前。但是朝廷的这条政令,齐巽还是执行的。毕竟不管打仗还是屯田赋税,都需要人口。没有人口,一切都无从谈起。
“她兄长没有劝说过她吗?”
齐昀摇头,“他们兄妹自?小情义深厚,杨之简私下找到我,说可不可以多缴赋税,让她不要被那些胥吏折辱。”
这话他当然?没一口应下,人在他的羽翼下,究竟是哪个有那个胆量敢随意给她随意婚配。
他这人做事习惯了滴水不漏。既然?已经?有了念头,那就不会给人说自?己言而无信的机会。
袁太夫人望了他一眼,见着他径直看向?湖心?上?,“你反正到时候有办法的。”
齐昀一哂,祖母说得对,他之所以能对人那么大方,到也不是他真的性情宽厚仁慈,只不过他要给的,全都是他不在乎的。不在乎的自?然?是不会有半点迟疑,甚至这些他完全不在意的东西能换来别人的效忠,于他来说,简直稳赚不赔。
若是在意的,他就没有那么宽宏大量了。
将人控在府中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就看形势如何变了。
“罢了,你们的事啊,我这个老妇是插手?不了了。”
袁太夫人靠在那儿道,她话语里满是感?叹,“究竟是老了。”
“祖母春秋正盛呢。”齐昀道。
袁太夫人嗤笑,“正盛不正盛,我自?己还不知道?”
说着那边湖心?上?的小舟就已经?由?家仆撑着,往岸边来了。
齐孟婉在湖心?那儿痛快哭了一场,等着晏南镜给她擦干净脸之后才叫家仆上?岸。
总不能人在湖心上呆上一天,就算她想,祖母这儿也等不了的。
晏南镜牵着齐孟婉的手?从舟上?下来,到袁太夫人面?前。袁太夫人瞧见齐孟婉眼下红红的,“心?里好?多了吧?”
齐孟婉已经?哭过一场了,听到太夫人这么说,泪意又涌上来。但她拼命压下去,点了点头。
已经?哭过一场了再哭恐怕就不像样了。
“入宫的事已经?定下来,祖母也是无法。”袁太夫人叹口气,“好?在邺城和洛阳相距也不是很远,你在宫中总有见到父兄的机会。”
既然?齐侯已经?拿定主意和天子拉近关系,到时候肯定会有所往来。到时候人在宫里,也会见到的。
齐孟婉闷闷的点点头。
“我会和你父亲说,到时候由?你长兄护送你去洛阳,另外知善帮我这个老妇送一送她。”
袁太夫人转头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万万没料到此事竟然?还能把她给带进去,袁太夫人诚恳道,“我这个孙女,也是我看大的。现如今她要入宫,我这个老妇送不得。你就替我送一送她。”
话语说到这里,几乎已经?没有半点回绝的可能了。
晏南镜一口应下来,“我和女郎交往时日不长,但也情义深厚,就算太夫人不说,我也是要自?请送女郎去洛阳的。”
这话让袁太夫人笑得满意,她拉过晏南镜的手?,在她的手?上?拍了又拍。
“一切都麻烦你了。”
晏南镜眨着眼,“太夫人折煞小女了,太夫人成全小女的情义,应当是小女谢过太夫人。”
几句话的功夫,这件事就定下了。太夫人开这个口,齐侯那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齐侯之女,朝廷那边不管出于怎么样的考虑,都不会给太低的位份。但是齐侯也要弄出足够的阵势,让朝廷那儿不敢小看了自?家女儿。
由?齐昀护送是最好?的。晏南镜陪伴在旁,也好?缓一缓齐孟婉离家的孤独。
这事几乎是当天就定了。
晏南镜回到齐昀府中自?己住的院子里,趴在窗户那儿,看院子里的桃树。
桃树上?的桃花早凋谢了,取而代?之的是葱葱郁郁的叶子,枝条上?还有不太显眼的小疙瘩,也不知道等日子再长一点会不会长成桃子。
“女郎想什么呢?”
阿元吩咐完婢女收拾东西,回头就看着晏南镜趴在窗台那儿,她这会儿完全没有半点姿态,随随便便的往那儿一趴,就盯着院子里的桃树看。
晏南镜要陪伴侯女前往洛阳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阿元现在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幸好?这会儿有不少?婢女,许多事可以交给别人。
“我在想,这一去一回的,得花多长时日啊。”
“少?说得两个来月。”
晏南镜听见就啊了一声,满脸痛苦的抱住头,“这么久啊。”
“要是赶路的话,倒是能快点。但是侯女入宫,那阵仗必然?是小不了的。前前后后那么多人,想要赶路都不行。”
说得也是,就算不是正经?出嫁,听袁太夫人话里的意思,也会弄得比出嫁都还要隆重。
那么多人在路上?,就是想要快也快补了。
“不过咱们女郎是过去作陪的,和侯女坐一个车里,就算有什么颠簸也不怕。”
阿元说起来,又笑,“女郎去洛阳看看也好?,听说洛阳那儿的风土人情和别处的都不太一样。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在宫看看呢。”
这个晏南镜没什么兴致,洛阳宫里也不是她能随意跑的。
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晏南镜抬头去看,只见着一个婢女提着裙子急匆匆赶过来。
“主君来了!”
这个府邸里能被称一声主君的,只有齐昀一个。
晏南镜一下就从小榻上?爬起来,“他怎么来了?”
婢女连连摇头,晏南镜下了榻出门迎接。
齐昀站在院子门口,一步不进。见到晏南镜来,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局促,“知善女公子,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话说的很得体?,和着他脸上?的那局促,看起来也很可怜。
晏南镜心?里是说不出的古怪。
她点头,“当然?可以。”
说着请他进来,让阿元去准备茶汤。
齐昀坐到了屋子中的榻上?,垂首看了一眼婢女奉上?来的漆卮,漆卮里是茶汤,茶叶的草木味顺着腾起的热气氤氲。
“知善女公子身体?不适?”
茶汤主要是在蜀地那边风行,邺城里不好?此风。只是精神不振的时候,喝点提神。
晏南镜摇摇头,“喝点可清醒一下头脑。”
齐昀幼年初到慕夫人那儿,喝了不少?苦药,所以他对苦味可谓是深恶痛绝。他低头饮了一口茶汤,不知觉的皱了眉头。
晏南镜等他低头下去喝第二口的时候,赶紧拦住,“喝不惯就算了。”
齐昀却?说没事,“两口的事而已,不碍什么。”
晏南镜见着他还继续喝,赶紧的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上?力?气不算大,但是掌心?很柔软,肌肤细腻的触感?从她触碰的地方一路传到心?底。
晏南镜看到他颇有些惊愕的望她。
估摸是觉得她这举动简直吓人吧,齐昀这个出身,恐怕还没有哪个人敢直接这么抢他手?上?的东西,
她趁机直接把他手?里的漆卮给拿过来,让婢女换温水来。
“长公子喝不惯就算了,”她坐回去,“勉强自?己做什么?”
齐昀从方才那柔软细腻的触碰中回神过来,“只是几口而已,一下就喝完了。”
晏南镜却?说不是,她有些莫名的望着他,“长公子不习惯茶汤,放到一边就是了,勉强喝下去做什么。”
她不解的皱着眉头,“反正叫自?己难受的事已经?够多了,怎么在这种?事上?还给自?己找难受。”
齐昀眼眸微微抬起望着她,不多时婢女已经?送来了温热的蜜水,蜜水里放了足够的槐花蜜,槐花的芬馥和蜂蜜的香甜,混于水中,一阵阵的飘出来。
“你不喝吗?”他看到她饮用的是单纯的热水。
“我不太爱蜜水。”说完,晏南镜看向?齐昀,“长公子前来可是有事?”
“父亲那边已经?来人了,说让我到时候送行至洛阳宫。”
齐昀说着抬头看她,晏南镜会意,“我会陪着女郎前往洛阳的。”
她见着那张出众的面?庞,朝向?自?己,一丝不苟的望着她。
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直接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长公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此番将要和我一同上?路启程前往洛阳,知善女公子不会觉得……”他似乎有些犹豫,“不快吧?”
她满脸惊吓,“这话又是从何来,我还在想幸好?指定的事长公子,要是别人,那才是真的是不好?办。至少?长公子和我是熟人,我若是有什么不情之请,也不会不好?意思了。”
齐昀低头笑了,他手?指扶着面?前的案几,“那就好?。”
“祖母面?前你应对的很好?,但是一个女子单独离开兄长,赶上?百里的路程,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所以我担心?你会不悦。”
晏南镜有些惊异的看他一眼,“长公子多虑了。其实可以四处走走看看,我也是极其高?兴的。”
“是吗?”齐昀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问。
“我不是外人,知善可以把我当做杨先生。不管什么,都可以直接明说。”
原先还是客气的知善女公子,这会成知善了。一步一步探进。
可惜这话在晏南镜这儿没有太多的作用。她只是微微抬头,“我就想到时候路上?有充足的果子吃,这个可以吗?”
齐昀扶住案几边的手?微微收紧,她的戒心?比他想的要强烈的多,并没有因为他方才的温言软语,又或者曾经?一同经?历生死?而松懈多少?。
“当然?可以。”他松开手?,笑容朗朗。
送走齐昀,阿元过来,神色莫名,“女郎,长公子这是……”
这位长公子的心?思连她都看出来了,现在这上?门说得那些话,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这长公子的聪明估摸都用在外面?的政务上?了,对上?自?家女郎的时候瞧着有种?可见的傻气。
晏南镜摇头,“不知道。”
她也不多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阿元见晏南镜不想多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侯女动身是什么时候,盛夏里应该不会,要是秋后正好?,天气凉爽了不说,正好?是结果子的时候,女郎正好?可以用的到。”
齐孟婉闷闷不乐,袁太夫人干脆就让晏南镜多去陪陪她。
“我要是有你那么好?的兄长就好?了。”齐孟婉手?里端着酪浆,来了一句。
晏南镜抬头看了下四周,齐孟婉手?里捏着一颗棋子轻轻的放在棋枰上?。齐孟婉看到她如此小心?谨慎,“那些婢女都是自?小跟着我的,不必担心?。”
晏南镜想到齐昀都有本事在祖母那儿留下眼线,这世上?似乎只有他不想干,而没有他不敢干的。
“我听说了,你的兄长就算是被追杀也要带上?你一块走。”她拈住棋子迟疑下,“如果我也有这种?兄长的话,一定会给我说话的。”
晏南镜没说什么,她掏出一颗棋子放在棋枰上?,围死?了齐孟婉的一颗棋子。
外面?的婢女进来,双手?呈上?一封黄麻纸。齐孟婉拿过来,打开一看冷笑一声,随手?撕碎了丢到一遍。
“是许倏的女儿及笄。”齐孟婉压低声量解释道,“请贵女们过去观礼。”
她说着就笑了,“说白了,许倏就是想要让他女儿出风头。”
因为许倏进言的事,齐孟婉言语里对他很不客气,没有对长辈的尊崇。
“他那个女儿平庸的很,所以才让贵女贵妇过去,好?给她撑脸面?。”她说着,目光落到晏南镜脸上?。
晏南镜被她看得忍不住抬眸,满眼疑问。
“要不然?知善你陪我去吧。”
齐孟婉想到了什么,眼里亮亮的。
“许将军又没有让我去。”晏南镜说着又放下一颗棋子,“这不太好?吧。”
“不好?什么呀,你陪着我一块去,他敢说什么。那对父子若是敢对你不敬,那就是羞辱我。”
见着她依然?是没有半点意动,齐孟婉拉住她的手?左右晃动,“知善你就陪我去嘛。”
“其他女郎不行嘛?”晏南镜问。
“她们都年纪不大,和那些妹妹也没什么话说。”
说完拿着眼睛可怜的望着她。晏南镜被她看得心?头过意不去,点了点头。
出发?的那日,晏南镜才来,就让齐孟婉的婢女团团围住。婢女们拿来了崭新的衣裙给她换上?。天水碧的上?襦配上?鲜红的裙裾,领褖上?都是低调且奢侈的茱萸暗纹。连着头上?被梳成了温婉的低髻,上?头戴上?一对金步摇。
美人的容色就算是脂粉都显得多余,所以只是在脸颊上?浅浅的上?一层薄薄胭脂,站在铜镜面?前,容色生辉。
晏南镜看着就蹙眉,正要换回来,见到齐孟婉过来。齐孟婉也是穿戴得和她一样,走到她身边,对铜镜里仔细看了看。
“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姊妹?”
齐孟婉挽住她的手?臂就往外走,她们先去见过太夫人,见过太夫人之后,再出发?去许倏府上?。
到了太夫人哪里,一进门,就见到个颀长的身影。
“阿兄也在?”
那道身影闻言转身过来,目光越过齐孟婉,径直落到她的身上?。
第057章 第 57 章
齐昀还是往常的打扮,他回身往她们这儿?走了几步。浅淡的松雾香随着行动间?缓缓袭来。
他的注视犹有实感,轻轻的拂过她的面颊。晏南镜强行忍下这古怪感,对齐昀微微颔首。
“这是要去?哪里?”齐昀看了一眼两人的装束问道。
还没等齐孟婉回答,那边袁太夫人已经在婢女的搀扶下出?来,秦媪在一旁见到两个女孩子今日的装扮,眼前一亮,目光落到晏南镜身上,眼里更是迸出?惊艳。
秦媪提醒袁太夫人去?看,袁太夫人看到晏南镜鲜亮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身装扮不?错。很是好看。”
“祖母,我今日要带着知善去?许将军府上。”
齐昀看了过来,眼带疑疑问。
齐孟婉望见,面上不?解,“许将军送请柬来,说是许女及笄,请我过去?观礼。”
“我一人去?没意思,所以让知善陪着我。”
年少女子们但凡出?行必定是成群结队,不?管去?哪儿?做什么,除去?傅母还有婢女之外,还有一二友人。这样才算是圆满。
“她和?许女又没有关系,去?许将军府上做什么。”
齐昀正要阻止,却听袁太夫人开口,“去?他府上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多金贵的地方。”
袁太夫人面上带笑,“去?吧,多认识几个人也好。”
晏南镜对去?不?去?许倏府上,没有多少感觉,去?也行,不?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
既然袁太夫人这么说了,她也就点点头。和?太夫人说的那样,去?看看也好,不?说什么认识人,就当做散散心。长长见识。
袁太夫人说完又看向齐昀,“今日你没有急事吧?”
齐昀摇头,袁太夫人说好,“既然这样,那你就送她们过去?。”
齐昀点头道是。
他看向晏南镜,做了个请的手势。晏南镜含笑颔首,带着齐孟婉走了出?去?。走在长廊上,齐孟婉拉住晏南镜的胳膊,让她走慢几步,等齐昀上来。
“阿兄。”齐孟婉一手挽住她的胳膊,一面回头和?齐昀说话,脸上满是不?解,“阿兄怎么不?知道许女及笄的事。她不?是在虞夫人跟前长大的么?”
虞夫人的用意,几乎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侯府里就没有蠢人。
及笄一般都是十五生辰的时候,齐孟婉有些惊讶,“阿兄不?知道许女的生辰,许将军没有给阿兄送请柬么?”
齐昀摇头,“这是许氏自家的私事,也没有必要告知我。”
齐孟婉闻言忍不?住去?觑他。
虞夫人的用意,许倏那儿?不?可能不?知道,女儿?及笄,却不?告知齐昀。也不?知道许倏到底是作何打算。
“知善。”齐昀侧首看向晏南镜,“待会到了许府内,若是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来找我。”
“许女性情纯稚,身边人时常自作主张。若是有人冒犯,让人寻我。”
晏南镜讶然,他还记得上回她和?许堇傅母的冲突。
她点头应了一声好,面上又显出?几分?局促,“不?会麻烦到长公子吧?我听说许将军跟着君侯一块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齐昀笑了一声,笑声里隐约有几分?意味不?明的讥诮,这讥诮不?是冲她来的。
“你多虑了,先?有君臣,后?才讲情义。”
“而且,知善麻烦我的次数已经不?少了,前几次不?管哪次,都棘手的厉害。”
晏南镜干笑两声,客套话也说不?下去?。
“所以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事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晏南镜点头,“好,若是有事,我一定来找长公子。”
上了辎车,晏南镜瞧见对面坐着的齐孟婉直直的盯着她,那目光戳在她的身上,恨不?得直接给烧出?俩窟窿出?来。
她颇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还没等她开口问,齐孟婉就已经靠了过来。她亲亲热热的勾住晏南镜的胳膊,嗓音亲热,“知善。”
晏南镜后?背忍不?住汗毛倒竖,“女郎有什么事直说。”
齐孟婉眨几下眼,听她这么说,也不?客气了,“知善之前是和?阿兄有什么样的渊源?”
她说着往车外看了一眼,瞧见齐昀的坐骑离得不?是很近,这才压低声量道,“阿兄说的那些话,你们分?明是以前有交情。”
她说着,揶揄的用肩膀轻轻撞了下晏南镜。
“以前长公子在荆州的时候,曾经在我家住过一段时日。”
齐孟婉呀的一声惊呼,她回神?往竹簾外看看,见着齐昀在马上没有过来的意思,这才放心,复又笑吟吟的靠在她身边,“我说呢,怎么阿兄如此对你不?同寻常。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在里面。”
她话语里的意思过于?直白,哪怕想要装作听不?明白也不?行。
“也好。”
晏南镜听到齐孟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看过去?,齐孟婉一笑也不?解释。一路到了许府内。
许府内来了不?少贵妇贵女,晏南镜被齐孟婉拉着入门,几个贵女看见了她们俩,顿时神?色有些古怪。贵妇们也注意到了,霎时间?神?情里颇有些玩味。
霎时间?,好些贵妇贵女全都看向晏南镜。
挑剔的目光扫过她的发鬓衣饰,甚至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晏南镜含笑回望,不?卑不?亢。
齐孟婉拉住她的手,和?她一道坐到专程设置的席位上。
不?多时的功夫许堇出?来了,她今日也是花了力?气妆扮,然而贵妇贵女们却没有看她,齐刷刷的全都往晏南镜身上暼。
齐孟婉是齐侯之女,而且已经要入宫了。她的身份要比其他贵女高出?一大截,所以她的席位也就在最前面。
以至于晏南镜在前头最为显眼。
傅母扶着许堇进?来,见到前排容色冶丽出?众的人,霎时脸色发?青。
及笄,自然是及笄的人才是最受人瞩目的。现如今有了另外的人在此抢了风头。
晏南镜容色极好,头上金步摇摇动间?,细碎的金光在浓黑的发?间?摇曳,将她眉眼点缀的更加光彩熠熠。
明明不?施脂粉,却在这细碎的金光摇曳里惑人心智。
原本?应当是受人瞩目的许堇,生生的成了不?起眼的陪衬。
“那人是谁?”许少安面色难看,转身去?问身边的家仆。
家仆头都不?敢抬,“那位是侯女带来的,奴也不?知道。”
许少安闻言脸色更加青黑,他拂袖回头。那边许堇坐上了榻上,由长辈往头上插戴发?笄。
“不?管她是谁,把她弄走!”
齐孟婉抬眸见到两个家仆过来,眉梢一挑,眼神?锐利的暼向那两个家仆。
家仆只是奴仆,哪怕打死了也是另外赔钱,最严重的是流刑,都不?用偿命。他们顿时停在那儿?不?敢动作。
“怎么了?”晏南镜察觉到不?对,轻轻的拉了拉齐孟婉的衣袖。
两人的服饰都是一样的,就连头上的金步摇都看不?出?多大的差别。像是同一个工匠的作品。
乍一眼看上去?,俨然是一对姊妹。
齐孟婉眼神?锐利如刀,逼退那两个家仆,然后?高高扬起下颌,侧目往许倏父子那儿?看了一眼。
许倏父子这会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他们父子俩那黢黑的面色。
她回首对晏南镜摇摇头,示意没事,又看向上面的许堇。
这会儿?晏南镜已经回神?过来了,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还是摆出?客人应当有的姿态,坐在那儿?。
及笄依然井然有序的进?行。
插戴上发?笄,就是成年女子了。
晏南镜满是好奇的看了那个长辈模样的妇人,给面前许堇插戴上发?笄之后?,慎重的叮嘱着什么。
等到许堇回过身来,对来的诸位女宾们行礼,这及笄礼差不?多就已经成了。
许堇双臂抬起看到那边坐着的晏南镜,面庞上还是可见猝不?及防的慌乱。借着弯腰低头下来,和?晏南镜错开目光。
等一切都差不?多了,晏南镜掐了下齐孟婉的指尖,示意两人一块到外面去?。
齐孟婉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怎么想再在内堂上留下去?,欣然起身,径直到了内堂之外。
两人才到庭院里,就看到个容貌和?许堇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走了过来。
青年面色难看,盯着晏南镜的眼里几乎有火。
晏南镜看向身后?的婢女,对她点点头,婢女会意立即退下去?寻等在外面的齐昀。
“侯女到底什么意思。”许少安开口便是不?客气,许少安盯住晏南镜,便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晏南镜仰首,神?色茫然不?解,“我和?侯女过来参加许女郎及笄礼,郎君为何如此凶悍?”
许少安冷笑,“侯女来是侯女来,可是我家并不?认识你,你来做什么?”
他说着言语里颇为不?善,“不?请自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侯女身份不?比寻常,出?行有人相伴是正常的事,何况我陪伴女郎出?行之前,曾经禀报过太夫人,告明去?处。太夫人点头方才来的。而且一路上长公子护送。再说了我在将军府中,一没有惹是生非,二没有高声喧哗,阻止许女郎及笄。”
“请问这位郎君是拿着什么样的借口来问罪!”
许少安被说的哑口无言,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是张口就说,因为面前这女子衣饰华美,容貌出?众。夺去?了自己家妹妹的风头。恐怕这话第二日就会传遍邺城,让他们兄妹成为笑话。
何况她还搬出?了袁太夫人。
若是只有她一人,许少安还能说她居心叵测,满口谎言,但是侯女也在,情形就十分?不?妙了。
许少安被她两句话的功夫问的哑口无言,他满面涨红,晏南镜微微上前了一步,“郎君要问罪,还请明示罪证和?罪名,如果这两样全都没有,郎君兴师问罪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她声量高了些,顿时吸引来了好些贵女的主意,那些贵女原先?在内堂里,正无所事事,突然听到外面提高的争执声,纷纷全都被吸引过来。
“出?什么事了,外面听着有吵闹声。”
女子的嗓音不?近不?远的传来,让许少安面颊上抽搐了几下。
晏南镜知道这种门第最重脸面,既然如此,提高声量,径直将其他的客人给吸引了过来。这自然是无法吵下去?了。
这时候恰好齐昀赶到,他看到许少安正站在晏南镜面前,满面怒色。他径直过去?,插到两人中间?,直接将他们两人割开。
齐昀站在晏南镜身前,颀长的身量将她完全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许少安望见齐军护住那个可恶的女子,顿时满脸错愕。齐昀比他高,许少安被迫仰头看他。
“你怎么竟然……”许少安和?齐昀自幼认识,所有的喜怒全都摆在面上,他惊愕过后?,就是更浓的一层怒气,“难道你也知情?”
齐昀蹙眉低声问道,“你要做什么,两位女郎过来,原本?就是贵客。现如今如此无状,是想要明日你们父子的颜面扫地是不?是!”
亲自欺辱女客,不?管内里缘由如何,只要传了出?去?。那必定是令人耻笑。
眼看着脚步声已经从内堂那边往这边来了,许少安咬牙,最终拂袖而走。
齐昀盯住许少安的背影,见到他的背影绕过庭院里的松柏,再也看不?到了之后?,这才回身过来,看向晏南镜,“女郎无事吧?被惊吓到了没有?”
晏南镜蹙着眉点点头。
她抬头看向齐昀,“多亏了长公子及时赶到。要不?然那位郎君还真的有些棘手。”
这话倒也不?尽然,但凡可以,她是不?会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人身上。她一面让婢女去?请齐昀,一面提高了声量和?那人争吵。
高门看中脸面,声量将其他女客吸引来,但凡那人还要脸面,就一定败走。
这时候,那些来看热闹的贵女们已经来了,来了还不?马上露面,让手下的婢女来探探虚实。
晏南镜瞧见梳着几个婢女伸头探脑的往这边打量,对上她的眼睛,顿时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把脑袋缩回去?了。
齐昀仔细端详了下她的脸色,确定她没有真的被许少安吓到,面色这才和?缓些。
“我们先?回去?。”
齐孟婉来这,主要来让许堇难受的,现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再留在这儿?已经没了多少意思。她拉起晏南镜的手,一时间?没有拉动。
齐孟婉颇有些奇怪的去?看她,晏南镜扶着额头解释,“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总觉得头有些晕。也不?知道这会不?会过给女郎。”
她说着就要把手从齐孟婉的掌心里给拿出?来,齐孟婉却一手握紧了,“头晕而已,”
齐孟婉执拗着拉住她,“我们一同来的,自然是一同走。”
齐昀走近几步,他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远一份疏远,近一份狎昵。
“既然如此,先?回府中休息,让医者过来看看。”
这个安排最好的,齐孟婉也点头赞同。
晏南镜点了点头。
辎车上,齐孟婉颇为关心她,手掌搁在她的额头上,过了小?会放下来满脸庆幸,“幸好没有发?热,估计就是被冷风吹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晏南镜靠在车上随她动作,过了小?会她道,“女郎今日怎么想着要下许女郎的脸面。”
如果说之前还不?知道齐孟婉的用意,那么现在全都明了。
齐孟婉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量“许倏那个老匹夫,他一句话便是决定了我后?半生,我哪里能让他样样称心如意了。”
“我这下半生都要在洛阳皇宫里蹉跎了,亲人也不?知道几年见一回。他们父女的颜面他和?这个比起来,又算是什么!”
晏南镜只觉得头疼,她抬手轻轻按住太阳穴,闭眼休憩。
辎车行驶了好会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齐昀的话语,“知善先?回府里好好休息。”
说完,跟在车旁的婢女把车簾捧起来,请她下车。
晏南镜没回话,径直从车内下来,由婢女搀扶着往门内去?。
一到府门内,她径直走到婢女前头。
阿元听到她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见到她那一身焕然一新的装扮,顿时眼前一亮。
“这是太夫人送给女郎的?”
晏南镜摇摇头,她走到门内,直接坐在坐榻上。阿元满脸喜气洋洋的还要说什么,见到她满脸的疲惫也不?开口了。
让婢女换上安神?的熏香,好让她轻松些。
不?多时外面传来声响,是齐昀派来的疾医。
疾医进?来给她问诊,望闻问切之后?,婢女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阿元满脸焦急,“女郎身体?不?适?”
见她摇头,勉强才算放心,又有些唏嘘,“听说女郎是长公子亲自送回来的。”
“又让疾医过来,这长公子对女郎的心是真的。只是可惜啊。”
可惜这长公子注定是要另娶她人的,不?然怎么看,都是上好的夫婿。
阿元还没感叹完,见着晏南镜端着手里那碗汤药,从窗里直接泼出?去?。黑漆漆的药汁全数淋在窗外的那片地上。
“女郎!”阿元惊骇难当。
晏南镜手里持着空碗,“他的心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他很不?希望和?许将军的爱女有什么关联。”
所以明知道齐孟婉的打算,他也是默许将她牵扯了进?去?。
第058章 第 58 章
晏南镜不是?真正的少女,对男女之间?的喜欢并不在意。
男人们自?幼被父母亲人疼爱,情感上他们不缺爱。而且自?小被教导出人头地才是?人生的头一件大事。如果不能出人头地,那么枉作一世人。所以男人们在男女那点情上,看?得很开,甚至不屑一顾。
而好些女人则与此不同,完全走相反的路子。就算是?最?亲的亲人,别说疼爱,自?小怒骂毒打一个不落,不管做什么都落不到一个好字。等长大了?,只等着嫁人,什么出人头地和她们无关。可惜心里挖了?一个洞空落落的,不自?觉的想要谋求父母兄弟姊妹之外的情去填补它。
所以追求个情字,成了?她们自?我疗愈的手?段。
晏南镜不管是?前?生还是?如今,都被人疼爱。所以她对取得男人的情,几乎半点兴致都没?有?。
所以她格外冷静,对亲人以外的人都冷眼旁观。
齐昀的那点情,阿元在感叹,可是?她却置之一笑,并不当真。那位长公子就算真的喜欢,和他自?己比起来,这份情恐怕也不算什么。他不想要和许倏的女儿扯上关系,所以就任凭齐孟婉领着她去下许堇的脸面的时候,他也就默许了?。
就算有?情,那情也是?格外有?限。拿出来笑一笑差不多了?,至于感叹大可不必。
她让婢女把她那一身全都换了?,她手?里持着书靠在窗台那边读。读完了?就睡。睡醒了?,趴在那儿吹着暖风。
待到日头一点点西挪,突然外面传来阿元吃惊的一声。
“长公子?”
晏南镜闻声回首,就见到齐昀出现在屏风前?。
她这会儿坐没?坐相,整个人都几乎趴在窗台前?的屏风上,仗着屋子里没?其他人,连着一双脚都完全伸出裙裾之外。
齐昀的到来吓了?她一跳,原本伸在外面的脚往裙裾里一收。
还没?等她起身,齐昀已经绕开了?阿元,径直往她面前?来。
他身量颀长,靠近的时候,莫名的给人以压迫。
平常不觉得,现在她坐在坐榻上,他站到跟前?,微微垂首,那股莫名里的压迫弥漫全身。
她原本的松弛一扫而光,正坐在那儿,“长公子有?事吗?”
齐昀看?了?一眼那边正要过来的阿元,抬手?示意阿元退到门外。
阿元正要说话,齐昀再一眼看?过去。他眼底乌沉,阿元所有?的话都被那一眼看?得生生的压回了?嗓子。只能茫然无措的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示意她先出去。
阿元见状只能退避到门外去。
阿元一出去,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室内静悄悄的,窗外庭院里的杏树风吹叶动的沙沙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长公子请坐吧。”她看?了?一眼坐榻。
然而齐昀并没?有?坐下,他依然站在那。眉头蹙着,“送来的汤药为什么倒了??”
她早就知道他的手?段,连他亲祖母那儿都留了?一手?,不可能自?己这儿什么都没?有?。听到他问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原先就没?病。”晏南镜迟疑下,还是?实话实说,“喝药不过是?自?找苦吃罢了?,何必要来那么一回。”
齐昀垂首,眼瞳里乌沉沉的,什么都辨别不出。
“那今日你?为何又要说那番话?”
“只是?为了?早些脱身罢了?。”晏南镜懒得和他打哑谜,都不是?傻子,明面上的那些客套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说了?也只是?白?费力?气。
她抬头见到他眉头蹙的比方才更厉害,不由得笑着叹了?口气,“我今日已经让女郎还有?长公子都如愿了?。应付那位许郎君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实在是?没?有?心力?了?。何况女郎已经长公子已经如愿,也用不上我了?。”
“这话什么意思?”
齐昀追问。
她笑了?,“女郎痛恨许将军多嘴,这个不用多说。长公子这,虽然我不知道长公子之前?是?否和许将军有?什么过节恩怨。长公子似乎不太想要和许女郎有?什么关系。”
她笑道,“所以长公子也就默许此时。其实还是?要谢长公子。至少长公子还是?留下来以防万一了?。还是?不想让我处境太过艰难。”
晏南镜说的话,每一字听起来都是?感恩戴德,可是?听到耳里,却又叫人如鲠在喉。
“既然事已经做完,那么我也应该退下了?。再留在那儿,便是?不对了?。”
她话语落下,见到他蹙着眉头,直直的盯着她。
齐昀此人,多数时候和煦的做派,与他打交道,总是?觉得如同春风拂面。此刻他脸上常见的和煦已经不见。
“所以我真的无事,只是寻个由头离开而已。”
她温言软语,神色柔软。
“就为了此事?”过了好会齐昀道。
晏南镜笑着,眼角是?一派的温风和煦,“在长公子看?来,这不算什么,对吧?”
有?些话一旦摊开说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哪怕想要捡回那一层表面上的太平都不可能了?。
她笑着摇摇头,“长公子出身天潢贵胄,自?然是?不懂得我们平常人的心酸。”
“在长公子看?来平平无奇的事,落到我们头上指不定就要成弥天大祸。我没?有?长公子和女郎那样的依靠,可以有?恃无恐。”
“你?不是?。”她的话突然被齐昀打断。
她愕然的抬头,只见着他的眉心依然蹙着,但?是?他的话却叫她老大的哭笑不得,“你?可以有?恃无恐。”
晏南镜几乎都要笑了?,齐昀抬头,“我就在,无人能把你?们兄妹如何。”
“所以我就活该给人打前?锋去?”
她言语倏然尖锐。
突然她笑了?,“长公子是?想说,原本我在邺城毫无靠山,现如今靠上了?这棵大树。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话语里毫不吝啬的将他往坏处想。
出身上有?缺憾的人,想要出人头地,必定是?要投靠上位者。既然借了?上位者的势,那么必定是?要替上位者做事。
齐昀没?有?解释,也没?什么解释。齐孟婉的用意他看?出来了?,也默许了?,这是?事实。
“方才我说的都是?真的。”过了?小会齐昀道。
晏南镜点了?点头,她又重新变得柔软起来,面上的笑意浅浅。越是?这样,就越是?离人最?远。
他知道她生气的时候可能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言笑晏晏,那便是?真的疏远了?。
晏南镜颔首,神色认真,眼里疏远“我知道,长公子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不说也就罢了?,一旦真的开口,那必定是?真的。”
齐昀看?过去,对上她温和的笑靥。
她笑意盈盈,却让他心头压着一块石头,越发的憋闷。
他不耐烦许倏那自?认岳父的做派,对于许堇更无半点亲近的意思。
他自?小就见到许堇,总是?一副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模样,他每每望见许堇那不知事,只觉得愚钝至极。
许倏曾经仗着功劳桀骜过,被齐侯亲手?收拾敲打之后,才成了?现在这幅收敛的模样。但?是?到了?他的面前?,那股早年的桀骜和自?视甚高?又展露无遗。
他不耐烦,但?却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的地步。知道齐孟婉的用意,也没?有?阻止。
“长公子,天色不早了?,还请回吧。”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其实这会才酉时,天色大亮,完全没?有?任何金乌西落的意思。
见他还是?不动,晏南镜干脆起来,径直往门外去。
齐昀见状叫住她,“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说罢,他对晏南镜微微颔首,走了?出去。
候在外面的阿元,见到齐昀穿过庭院,消失在门外。阿元等完全看?不到齐昀的背影了?,这才赶紧的到屋子里来。
“我方才看?长公子有?些失魂落魄的。”阿元说着就去看?晏南镜脸上,“这是?怎么了??”
晏南镜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头疼的公务吧。”
这话阿元是?半点都不信的,有?公务不去找郎君,跑到女郎这里做什么。尤其刚刚来的时候,满面怒容,看?着就心惊胆战。
晏南镜的面庞上和刚才别无二致,她靠在凭几上。
“可是?……”
“阿元。”晏南镜突然出声,“我累了?。”
阿元赶紧的让婢女们进?来。
“以后别说长公子了?。”晏南镜等阿元过来的时候说了?一句。
阿元不明所以,抬头想要再问清楚一点的时候。她已经闭眼,整个人都压在了?隐囊上。
晏南镜第二日照例去了?袁太夫人那里。
袁太夫人已经从齐孟婉那儿听说她身体不太好,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今日好些了?没?有??”
说着端详了?下她的面色,晏南镜的手?被太夫人拉住,“就是?受了?点风,有?些头晕,现如今已经好多了?。”
袁太夫人点点头,“那就好,人年少还是?有?年少的好处,受点风寒睡上一觉,发一身汗,也就好多了?。”
这话只是?晏南镜当时随口拿来的借口,袁太夫人看?上去倒是?像把这事给当真了?。
袁太夫人又仔细看?她的脸,少女正是?青春好年华,肌肤细腻,在光下折出剔透的浅光。
“脸色看?起来还行,”她点点头,“到时候再多休息一会儿,就能全好了?。”
一旁的齐孟婉过来也看?她的脸色。
她的肌肤微微发亮,白?里透红。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风寒犯头痛的模样。
齐孟婉正要开口,秦媪进?来禀告“太夫人,许将军府里说,许女郎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了?。”
昨日许堇及笄,袁太夫人没?有?亲自?去,第二日召她过来看?看?,说上几句长大了?,就把明面上该做的全都做完了?。
“身体不适?”袁太夫人听后,神情里略有?些玩味,“我听说她昨日整整一天都在屋子里待着,也没?有?受风,怎么就身体不适了??”
秦媪摇头,“许将军府上的人也没?细说。”
太夫人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太夫人回首暼了?一眼齐孟婉。
下面小辈的那些主意,都不需问,只要一眼就看?了?出来。
孩子之间?的闹腾,和猫儿狗儿一样,看?着打得你?来我往热闹。不伤筋动骨那就随她们闹腾。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算了?。让许女好好在家休养吧。”太夫人道。
齐孟婉听闻,顿时笑了?,“也是?,那就先让她好好休息。哪日好了?再来。”
许倏那边说是?身体不适,可是?谁看?不出来是?他们父女心里不适。又不好明言出来。只能这么拒绝太夫人的召见,以示不满。
袁太夫人对许倏的不满,只是?浅浅笑了?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许堇的事,就这么一句,就被袁太夫人给翻到一旁去了?。转头又看?晏南镜的面色,“恢复过来就好。最?近看?着要入夏了?,但?是?时不时还有?些冷风。”
“女子得温养着,不能受寒。”
正说着,一队婢女进?来,手?里托着漆盘,上头都是?皮毛。
进?来禀报说这些都是?辽东慕容鲜卑来邺城,上贡的皮裘。
辽东慕容鲜卑盛产皮毛还有?人参。这两样为天下一绝。
送来的贡品,先把上好的给太夫人送来。
太夫人看?向?齐孟婉和晏南镜,“这些你?们有?喜欢的没?有??”
晏南镜就要摇头,被齐孟婉一把抓住手?,“知善面皮薄,看?中了?也不会说,还是?我来吧。”
说着齐孟婉就一眼相中了?两件雪白?的狐裘,狐裘通体雪白?,毛锋如针,没?有?一丝杂毛。看?得出来是?上上的佳品。
太夫人抬抬手?,就让婢女把齐孟婉挑中的这两件给她们送去。完了?之后,她随意指了?指里头的一件,“这个给许女送去。”
秦媪低头应下,让人把太夫人指到的那件皮裘给许倏府上送过去。
晏南镜侧首看?了?一眼被婢女送到手?边的狐裘,她正要推辞,齐孟婉捏了?下她的手?,摇摇头,“我亲自?选的,知善不收也得收。要不然我也不能要。”
“可是?无功不受禄。”
晏南镜话才一说,袁太夫人开口,“那你?可有?功劳。收吧,你?也是?出了?力?的。”
这话一出,晏南镜垂首,“多谢太夫人。”
她垂首下来,领褖里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温和的几乎看?不见任何锋芒,一派的柔和。
“知善什么都好。”齐孟婉略带点埋怨和袁太夫人抱怨,“即使太小心敬慎了?,走一步恨不得往前?看?三步。生怕行差就错。”
袁太夫人点头,“我记得知善刚来的时候,可不这样的。别人是?才来的时候才拘束,知善是?时日越长,就越谨慎。”
“小女是?因为太夫人和长公子的信任和器重,所以才能留下来。所以需得谨慎不出纰漏,这才能对得起太夫人和长公子。”
“一开始来的时候,小女还是?个孩子心性?,什么都不懂。时日一长,知道自?己肩上担着长公子的厚望,自?然是?不能乱来了?。”
这嘴里一口一个‘长公子的期待’‘长公子的厚望’,听得太夫人忍不住想笑。年轻人眼里就是?藏不住事。
这孩子要是?知道秋郎对她真正的期待和厚望,恐怕要吓得小脸发白?。
不知道是?不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天生的。晏南镜生的瞧着要比北方女子要玲珑小巧一些,说话做事,除非是?怒气上头,否则永远都是?客客气气,轻声细语。
这样温吞随和的模样,和长孙像却也不像。长孙那层温和的表皮下裹了?一把沾血的刀,他的温和是?伪装,必要时候穷图匕现,血溅三尺。可是?她的温和却像是?与生俱来的,就算伸手?去探,也是?一派宁静。
太夫人听了?就笑,“哪里要这么谨慎了??”
她支着头,像是?无意的提起,“在这儿该如何就如何,太过谨慎了?反而累着自?己。”
“是?不是?和谁赤面了??”
晏南镜就要说不是?。
有?些话有?些脾气,她可以在齐昀的面前?说,在他的面前?闹。但?是?绝对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来。
她才张口,有?婢女过来禀告,说是?长公子来了?。
话语里的功夫,就已经见到齐昀走了?过来。
他身形清瘦高?挑,哪怕穿上厚重的袍服也不显得臃肿。现在天气热了?,换上了?暮春穿用的长袍,外面素纱襌衣笼罩在外,越发显得身形清约。
齐昀在容貌上总是?占不少便宜,见人未语先笑,加上他仪容。几个回合下来,对面的也多数为之心折。
可惜这套在晏南镜这里从来都不好使,她见到齐昀来了?,规规矩矩的退避到一旁,把离太夫人最?近的位置留给他。
妥帖但?也疏远。
齐昀忍不住抬眸暼她。只见着她头颅微垂,双手?持在腹前?,垂胡袖随着她的动作恰到好处的垂落下来。
这姿势真是?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只是?这姿态下透出一股疏远默然,齐昀开口,“退到一边做什么?”
她微垂的头颅稍稍抬起来,眼里茫然,看?上去像全是?不解,“长公子来了?,小女自?然是?要让出位置的。”
绵软的语调里,处处都是?恭谨,恭谨下却是?软针。冷不丁的就撞他一下刺痛他。
太夫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齐昀瞬见的呆愣。
这孩子自?小老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稳重自?持,和他下面那些弟弟完全不一样,就是?比他还要大好几岁的齐玹,在这上面都比不过他。
现在见着齐昀那面上眼底的错愕,太夫人就笑了?,满是?揶揄打趣,“怎么了?,你?们两个还闹别扭了??”
第059章 第 59 章
太夫人话语调笑,晏南镜满面惶恐,“小女不敢。”
她说着往后又?退了?两步,瞧着离齐昀更远了?。
齐昀嘴唇抿紧,看着两人越拉越开的距离,沉默不语。袁太夫人在上首洞若观火,她手?掌撑着透露,瞧着孙子气闷的模样,不由得越发觉得好笑。
自小各方面周到的人,吃瘪的模样,还?真是让她颇为新奇。
她笑起来,旁边的齐孟婉也看了?出来两人之间?的涌动,齐孟婉难得见到这位兄长如此,不敢真的笑出声,但弯了?弯眼。
“你?们这对?小儿女呀。”袁太夫人说着,忍不住又?乐了?起来。到底是不忍心看着孙儿继续这么无措下去,转头和晏南镜道?,“知善,我这孙儿正经是正经了?些,认识不错的。不要老?欺负他。”
说着让婢女把枰和席全都抬上来,让她坐下。
晏南镜扯了?扯嘴角,身边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她有意思。可是这有意思于齐昀来说,不过是繁忙公务里的一点点缀,什么都比不上,也什么都不是。只要他用得上,哪怕是利用她,那也能毫不犹豫。
这样的情,她敬谢不敏。
“你?也是,到底做什么了?,让知善这么不满。”太夫人颇有些嗔怪道?。
这小女子脾性?是最好的,耐心也不错。说话温言软语的,听得她心都能软了?一半。这样的人只要别惹到她,都是一团和气。
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人发了?这么大的火?
齐昀嘴唇动了?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低头道?,“是孙儿之过。”
太夫人听他这么干净利落的认错,忍不住有些吃惊。这男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颜面看的比命重要。除非面对?上峰君侯,否则哪怕错真的在自己,也要死活不认。
太夫人对?这些男人的毛病,可知道?的太清楚了?,所以齐昀这么干净利落的认错,她晃神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还?是旁边的孙女唤了?好几声才回?神来。
袁太夫人看向晏南镜,小小的人儿就在那坐着,暮春里换上了?轻便的袍服,越发显得整个人纤细。尤其?腰肢那儿,用腰带随意束着,盈盈不堪一握。
发鬓两边挑出的发髫垂在脸颊旁,眼眸低垂着,看不清楚想什么。不过即使如此,也依然半点遮掩不住她的好容貌。
这男人啊,还?真是见着样貌好的女子就走不动道?。
感叹完太夫人对?晏南镜道?,“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人闹什么别扭,不过看他认错了?,也不要再和他闹了?。”
晏南镜头颅垂的更低,道?了?一声不敢。
袁太夫人见状,忍不住去觑齐昀脸上,齐昀此刻微微侧首过去看向晏南镜。
她不由得觉得好笑。
年纪上来了?,就是喜欢看到年轻人们这点微不足道?的苦恼。
“好了?,待会?儿你?们自己去理清吧。”
袁太夫人觉得腿脚有些麻痹,靠在凭几上,让几个婢女过来给她捶腿。和齐昀说起前堂的事,“听说鲜卑那儿来人了??”
现如今朝廷顶不上太大用处了?,各处的诸侯们才是掌权者。齐侯掌控了?冀州,冀州里东接幽州,北接漠南。漠南这些可都是那些胡人眼里的好地方。那些受过朝廷敕封的鲜卑人也找诸侯来套近乎。
“慕容鲜卑的人过来进贡。听说再过不久,拓跋部鲜卑的人也回?来。”
鲜卑部的人来,表明自己向着齐侯。这番表态,必不可少。慕容和拓跋对?此极其?重视,派出继位者来朝见,但对?于邺城来说,无关痛痒,如常接待就是了?。
“这两个地方出产的牛羊皮裘都是好东西,皮裘已?经有了?,到时候牛羊送过来,你?们也就有口福了?。”
太夫人看向齐孟婉晏南镜笑道?。
“祖母所言甚是,听说拓跋部除却皮裘之外,还?送来牛羊百余头。”
牛羊是草原人的财产,这手?笔也算不小了?。袁太夫人点点头。
“你?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和这两部的人打?过交道?。说起来也真奇怪,明明都是鲜卑人,除了?说话都是一样的,衣着打?扮风俗都不同。”
齐昀眼角余光见到那边垂首的晏南镜抬头起来,她眼底清澈,可以看到内里有好奇。
她此刻和之前的疏远冷淡完全不一样了?,像是听得有些入神了?,时不时眨眨眼,整个都鲜活了?。
他很?喜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到回?眼过去的时候,就见着上首的祖母含笑睨他。
相比较于父亲齐巽的严苛,祖母则是包容。
太夫人整个人都往背后的隐囊靠去,她向旁边的齐孟婉伸手?出去,齐孟婉赶紧握住。
齐昀见状起身,“孙儿告退。”
袁太夫人看向晏南镜,即使不说,这下面的意思,晏南镜也明了?。她起身告辞,和齐昀一前一后的出门去了?。
齐孟婉看着回头过来,“祖母,这样好吗?”
她有顾虑,“万一许将军那里得知……”
“知道?就知道?了?。”提起许倏,袁太夫人脸上的笑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倦,“他已?经回?来好些时候了?,邺城里那么多张嘴。他哪里会?听不到。”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搬弄口舌的小人,不仅仅女人喜欢说,男人也喜欢搬弄是非。哪怕没有的事都要捕风捉影,更何?况还?是真的?
齐孟婉想到了?什么,“说起来许女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到虞夫人那儿了?。虞夫人也每隔两三日就派人过去。可都没有把人接过来。应该不是许女自己的主意,是她父兄不满,所以才不让她走吧。”
“许倏年轻的时候脾气眼高于顶,目中无尘。”袁太夫人嗤笑了?一声,“后面曾经自持劳苦功高,和你?父亲赤面过,后来被你?父亲收拾了?一番,减去了?左右两翼,这才老?实?真正的俯首称臣。我原本以为他吃了?那么大一个教训,做事会?圆融,谁知道?,这脾气还?是没有变过。只不过不敢冲上面的人发,变成了?对?旁人。”
“不过这旁人,是他能轻易掌控住的?”
齐孟婉迟疑了?下,“可是许女是虞夫人看中的人。”
“她看中,那是她的事。这事决定不在她。而且我还?听说,许女还?和齐玹来往密切。”太夫人的嗓音听着有些发凉,“何?况,她以为的助力真的是助力吗?”
晏南镜跟着齐昀到了?庭院里,今日天气还?好,天空上弥漫着厚厚的云,炽热的阳光被挡在云层外。难得有些许清凉。
“长公子想必还?有要事,小女就不叨扰了?。”她开口,曲了?曲双膝,就要转身离开。却被齐昀叫住。
“我没什么要事,”
晏南镜不信的抬眼,“可是方才长公子不是说,慕容部的人来了?么?”
他颔首,“我已?经见过他们了?,接下来由杨先生他们去招待。我不必去了?。”
见他把杨之简给抬了?出来,晏南镜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杨先生是我属官,这些事原本就是在他职责之内。”
别部司马主要管营事,他说起谎话也是眼睛都不眨。
晏南镜垂眼下来,往后退开两步,打?算到别处休息一下。谁知道?齐昀却在她才挪动了?一步之后就开口,“你?陪我走走吧。”
她忍不住抬头,面上讥诮,“小女不敢,毕竟众口铄金,虽然长公子和小女是清白的。可是话一旦传出去,恐怕于长公子的清誉有碍。”
他却不为所动,完全不是平日里爱惜羽毛的姿态,“我在乎那些人如何?搬弄口舌吗?”
没有顾虑且不要脸的人,简直天下无敌。
齐昀把她拿出来的借口全都挡过去之后,她就没有什么拒绝他的理由了?。但是她是不可能就这么让他称心如意的。即使走在他身后,还?是笑语盈盈的刺他一下,“这样若是传到许将军耳里,这可如何?是好?”
齐昀神情坦荡,“他知道?了?便是知道?了?。”
“长公子难道?不怕他一怒之下,就不肯给长公子出力了?吗?”
齐昀对?许堇半点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利用上回?及笄的事,来疏远这一大家子。可是如果爱女如命的父亲被惹恼了?,从此对?他不管不顾了?呢?
她听到前面的年轻男人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内里是充满了?对?另外一人的轻蔑。
那轻蔑和他的笑声一样轻,等不及人反应,就已?经消弭干净了?。
“那是他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齐昀道?。
“父亲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许将军看重哪位,不看重哪位。那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何?况立嗣这种事,是要臣僚自己心甘情愿推举,我并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就算真的用了?手?段,难保他不心里愤懑,到时候又?出其?他的纰漏。”
他对?人恭谨起来,恭恭敬敬滴水不漏,可是不屑起来,脸上神情尊敬着,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屑。
这份不屑他明明白白的全都透露给她。晏南镜除了?震惊,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把她彻底拉进来么?
对?于他们这种人,不是没有掺和就是局外人,只要知道?了?那就是有牵扯了?。
“长公子这话其?实?不必说给我听。”
“这样说话就很?好。”齐昀回?头看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必一口一个‘小女’,我们的关系比那些外人要亲近的多。”
晏南镜又?被齐昀的厚脸皮给震惊到了?,她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他,“长公子说这话,未免也太不好了?吧?”
“有什么不好?”齐昀反问,他神情里浮上无辜的迷惑,“如果在知善心里,我算不上亲近的话,当初也不会?两次向我求助。过命过血的交情,难道?不比那些外人亲近么?”
这话说得振振有词,她先是被他这番辩论的本事给说的好会?说不出话,可是过后她又?笑了?,脸上带点儿轻嘲。
他嘴上的功夫厉害,可是再厉害,她认定了?的事,任凭他说得再多,她也不为所动。
“原来那两次过命过血的交情,长公子一直都记得。”
晏南镜说到这里,就点到为止不继续说下去了?。
有时候不说比说了?,更叫人难受。
他眉头蹙起来,然而这时候她问,“听说许女郎身体不适,长公子不去看看么,不论别的,听说许女郎和长公子自小一块长大,不管怎么说,都应当有所表示。”
齐昀的眉头蹙得更厉害,有时候她胆子很?大,敢踩在他的痛处上来回?踩。可是她又?聪明,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是审时度势过的。知道?这么做,她不会?真的被如何?。
但是他不是完全的毫无办法,他松开紧蹙的眉头笑了?,“好啊。”
晏南镜还?没回?应,又?听到他来了?一句,“那知善也和我一起去吧,另外杨先生也一起。”
“阿兄也就算了?,怎么我也一起?!”
齐昀面对?她的诘问,和煦的解释,“毕竟是去探望问候女子,我是没有和女子有过什么太深的交道?的,杨先生那儿恐怕也没有。只有男子过去,恐怕不妥当。”
所以她去就妥当?
晏南镜望着他。
“我只有知善一个知己。”
她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长公子说笑了?。”
她对?他那些话几乎岿然不动,齐昀却还?是那副感叹的神情,“所以如果知善不能前往的话,那我还?是不适合去。”
他说完暼她,“许女及笄那事……是我之过。”
“长公子在说什么呢。”她脸上端出笑来,“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齐昀见状闭口不言了?,他回?转过身,背手?往外面慢慢的踱步。
他走了?几步,脚下顿了?顿。微微侧首过去,见到她还?停在那儿,他下颌微抬,示意她跟上。
“一块走走吧。”
她几步跟上,两人隔着半丈的距离,不近不远的一同在附近走走。
比起刚来的时候可见的萧瑟,春末夏初已?经是一片的绿树成荫。
幸好今日多云,日头都被挡在云层外。要不然在日头下会?走的满身汗。不知道?是不是在楚地长大,她对?炎热气候早已?经适应了?。这对?北人来说已?经有些难以忍受的天,对?她来说却是刚刚好,甚至有点凉爽的舒适。
太夫人这里有引入活水的池子,池子里种了?荷花。这东西在吴楚那儿长得好,到了?邺城,都还?只是长出了?一片圆润带着缺口的荷叶,花苞青涩立于荷叶上。微风拂过,花苞轻动。别有一番意趣。
齐昀往后看她,她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致,或者说这一路上,她面上的神情就没有什么变化?。
她这人执拗起来,他颇有些束手?无策。那些招揽人心的手?段,与她来说,她看得透也没什么大用。
何?况他也不知要怎么将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
她脚步声不近不远的跟着,不经意间?就能听到履底磨过石板的轻微声响。
齐昀的掌心里濡湿的厉害,明明今日并不热,手?掌心里却是一层汗。这种情形只能在往年盛夏里纵马才会?有。
另外他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得不对?劲。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稀奇反应。
不管什么事,哪怕再紧急,也要沉稳应对?。一切的情志在紧要关头,都是累赘。
现如今也不是什么关键时候,但是他的心跳却是乱的。
齐昀见到她再次看了?过来,越发感觉到那乱了?步骤的心跳。
“天热了?。”
晏南镜顺着他的话,不禁去看天上,天上是密密的云层。见不到半点漏出来的阳光,自然也察觉不到太多的热意。
“既然如此,长公子不如先回?去吧?”她轻声道?。
他颔首,道?了?一声好。
路上他突然道?,“这些时日,劳烦知善和我一同回?府。”
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忍不住看他,“长公子……这话当真吗?”
“为了?你?平安着想。并不是我居心叵测。”
这话说得她忍不住皱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许将军想要做什么?”
她迟疑着开口,“应当……不至于吧?”
难道?许倏要为了?许堇丢掉的颜面,对?她动手?。许倏是行军打?仗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心胸狭窄吧。
齐昀摇头“许倏自己是要脸面的,就算不悦也不会?明白表露于外。但是不表露在外,谁说就不会?有人去做呢?”
他回?身看过来,“不是我将他往坏处想,只是不得不防备罢了?。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齐昀说这话的时候正气凛然,晏南镜却忍不住皱眉。说是君子,可谁知道?是不是真君子?
她并不觉得齐昀的那份情有多重,可是安危性?命面前,其?他的也不算什么了?。
“长公子对?许女郎无意,为何?不直接和虞夫人还?有许将军说明呢?”她过了?小会?开口问道?。
齐昀听后有些许怔忪,而后自嘲道?,“难道?我表露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从未对?许女有半分假以颜色。这谁都能看出来的。
“这些事,不是我能说了?算。”齐昀长长的吐出口气,而后笑得有些讥讽,“当然也和母亲以及许将军没有太多关系。”
“只希望许将军能明了?我的用心,赶紧的替许女另择佳婿,不要耽误了?年华。”
第060章 第 60 章
他言语里满是感?叹,看向?晏南镜的时候,只见着她眼眸垂下,脸上也没有过多的神情。
说起来奇怪,他已经见识过了那么?多的臣僚,不管他们面上做何反应,他总能?从一张张或是正派或是慷慨激越的面庞里窥探出其下真正的用意和心绪。
可惜这本事用在她的身上,并不太灵光。她的反应和平常女子总是不太一样?。平常女子应对那些事该有的反应,在她身上难以窥见。
她并不是与己无关的冷漠平静,眉梢眼角里有浅浅的疑惑,可这疑惑从何而来,他也不明白?。
“其实长公子不必那么?作态,话直接说明白?就好。”晏南镜开口了,她忍着揉太阳穴的冲动。或许这些人已经养成了说话弯弯绕绕,还格外推崇说一半留一半,以示高深。
偶尔让他们直白?的说几句话,都是烟雾笼罩。
“许将军有自己的傲骨,只要长公子说明白?了,他也不会强行?拉着自家女儿真的要和长公子有什么?牵扯的。到时候君侯问起来,许将军估摸也不会有话直说,只说儿女不合适,又或者是另外找到了女婿了。这事也就圆过去了。”
她对插着袖子疑惑的看他,“真不至于用那种法子,来表示长公子对许女郎无意。”
何止是无意,简直就是不喜。
所以他的喜欢,也是有先后亲疏的,可能?他对她真的有些情感?。只是这情感?远远比不上他自己的喜恶,还有兄妹之情。
晏南镜倒也不难过,毕竟她从来没有在内里投入过情感?。即使周围人都在说他对她有情,她也是远远的观望,从来不肯因为他的情,把自己给拖入沼泽里。
现如今看来,她当初的抉择是对的。
“长公子说与小女当初是过命的交情。”她颔首,说完了直接将人脸面都给毫不留情的撕开的话,她依然没有半分惊慌失措,又或者是解恨的神情。神情一如刚才。
“所以小女请求长公子一件事。”
齐昀脸颊绷紧,听到她这么?说,勉强还算冷静,说话的语调也是平静的,“你说。”
“还望长公子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不要拿小女子去顶缸。”她满是陈恳,“小女不是什么?贵女,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罢了。也无什么?家族靠山。若是真的出事,小女这条命恐怕就真的交代出去了。长公子说是能?保小女性命,但是长公子毕竟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终究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她顿了顿,“小女就只有这一条命,即使命如草芥,但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就没了性命。”
晏南镜抬手起来,对他行?了个?大礼,“还望长公子高抬贵手。之后莫要拿小女来对付谁了。”
“小女驽钝,不是一把好刀,也用不趁手。浑身上下有的,只是一点?阿翁教给的东西。实在是不堪大任。”
齐昀静静的听着,没有反驳,更没有怒斥。但是他下颌绷紧,嘴唇也牵拉成了一条直线。
“你非得?把我?想的如此?不堪。”
面前的人闻言,颇有些惊惶的抬头,眼底里的疑惑不解彻底把他心给刺了下。
这感?觉在他过往的人生里完全没有过,哪怕是身处困境,有性命之忧,被人用各种手段围追堵截的时候,也没有过。
甚至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应她。
他既然那么?做了,自然是想到要保她周全。这也是他做事的准则,若是不如此?,恐怕也无人敢给他卖命了。但她就是把他往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境地去想了。
“知?善未免将我?想的太过无情。”
最终齐昀开口道。
晏南镜不知?道自己哪儿无情了,难道事不是他做的,怪到她身上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也不会和他掰扯这些,立即调转话头。
“长公子有情有义,小女一直都知?道的,所以才有那番话。”
袖笼下的手因为这话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太大以至于直接在肌肤下爆出。
他调转过眼去,沉默的直接往前走,不对她这话再有一丝半点?的回应。
晏南镜跟在后面,也不说了。
湖边柳树荫荫,齐昀抬手直接从柳树枝条上扯了一段柳条下来。
这突然间弄出的动静不算小,晏南镜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那柳树到了春末初夏,一改当初孱弱,枝条都生的格外健壮。她看了一眼那柳条的粗细,忍不住咂舌,这突然一下,不会把手掌心给抽肿吧。
她也只是心里一想,嘴上半句话都不说。
“长公子,女郎。”
走了一段路,秦媪领人过来,见到他们两人就笑,“太夫人让长公子与女郎去用午膳呢。”
已经将近初夏,哪怕还没真的热起来,却已经有了这个?架势。胃口怎么?也好补了。
庖厨下的饭食,也偏向于老人的清淡。晏南镜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口味,吃得?也不多。
用膳之后,她就跟着婢女先行?下去休息。
太夫人看向?齐昀,示意他留下。待到两个?女孩都已经走了,太夫人才笑了,“见你从回来开始,脸色就不好,怎么?了?”
齐昀摇摇头说了一声无事。
太夫人也不多问,笑得?格外开怀,“你不说,老妇也明白?。罢了,你们小儿女的事,我?老妇在里头插手不合适。”
太夫人喜欢看这些年少男女们为情所困的模样?,当然只是看看,掺和其中?,甚至说和,那不是她喜欢的。
既然连政务战事都能?处置好,这男女之情自然也能?。
等到将近酉时的时候,晏南镜从太夫人这儿告退回去。
回去,自然是回齐昀那里去。毕竟现如今杨之简都还在齐昀府上,她也不好一个?人就回那个?没几个?人的宅邸里的。
她坐在辎车里,车轮轧过道路,带起些许的摇晃。
外面突然传来了马蹄踏在土地上的声响。马蹄声越来越近,到了辎车附近就一直跟随。她从竹簾内往外看,见到齐昀领着其他的武士骑马跟在旁边。
她暼了一眼之后,就坐了回去。
大道的另外一边迎面而来一行?人,许少安领着手下人,见到齐昀骑马带着护卫,护卫围着的是一辆辎车。透过辎车前挂着的竹簾,可以看到一个?倩影。
他认识侯府里的那几个?侯女,年岁身形没有一个?能?对上。倒是见过的那个?女子,和竹簾上映照出来的身影十分相似。
他忍不住怒视向?齐昀。那件事他还没找人算账呢,谁知?道齐昀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的守在那女子身旁。
齐昀对许少安的怒视,并没有多少反应,他像是和每次的偶遇一样?,回首过去对许少安颔首示意,然后拉着缰绳,继续护着辎车一路往他自己的府邸去了。
许少安看明白?那辆辎车去的方向?一时愣住,连着整个?人都停了下来,一直目送齐昀远去。到都看不到齐昀的背影了,许少安才回神过来怒火中?烧。
他一路径直回家,许倏今日?在家里。许倏刚回邺城的时候,日?日?都有宾客上门?拜访,现如今云集的宾客们散去,终于可以得?到片刻安宁。
许少安径直去寻许倏,许倏坐在榻上,仔细的擦拭手里的刀。许倏擦拭的仔细,刀身寒光湛湛,锋利无比。
“父亲,我?今日?在外面看到齐昀竟然带着上回那个?女子,在大道上大摇大摆的往他自己府上去了!”
许倏闻言,手上擦拭刀身的动作一顿,回首看向?许少安,许少安面上忿忿,“是真的,儿亲眼所见。”
之前邺城里早就有传言,说不亲近女色的长公子,对麾下别部司马的妹妹动了意,甚至为了能?时刻相会,将那对兄妹全都安排在自己府邸里住着。
“看来传言的是真的了。”
许少安面上都是怒气气出的通红。
原本以为齐昀那样?自幼有清名的人,和这世上的男人不一样?。结果也都是见着美人就昏头的玩意。
许倏一把将手里的布巾拍在榻面上,“把阿堇叫来。”
许堇很快被请了来,父女才见面,许倏就开门?见山,“我?听说最近那个?玹公子和你来往密切,是也不是?”
许堇想起之前的确有这事,那个?玹公子年数不算小了,相貌比不上长公子,但会和她谈笑,有什么?风景绝佳的去处也会带她去。
就是最近不知?道为何,玹公子不时常在她面前出现了,就算遇见也多是冷面经过,并没有之前的热情。
她听到父亲这般问,点?了点?头。
许倏看后,冷笑,“那小儿当真以为我?女儿是非得?攀他不可了吗?除了他之外,君侯的侄子也为我?儿倾倒。到时候有他后悔的时候。”
许倏说罢,“以后虞夫人那儿就少去了,我?到时候会和你姨母把话说明白?,让她把话带到虞夫人跟前。”
最近衙署里的事比平常多了许多,平日?也不见有什么?清闲,税赋农收以及未尽的战事,最近黄河河道改道,当地郡县如临大敌,让邺城里给个?章程。这所有的事,甚至于邺城城门?大道那儿要修桥搭路,都事无巨细全都报到了衙署里头。
齐侯可能?是为了让儿子们早些接触政务,所以好些事情都是放手给儿子们处理的,只是最后要到他跟前去,将所有的处置全都细细说一遍,他再来点?评。
杨之简来衙署没多久,但是做事精细却是在署中?打出了名声。旁人注意不到的疏漏他能?注意到,但也不大肆宣扬出来给自己脸上增光,而是私下寻人提醒。
另外提出的策论也多有可取可行?之处。
为人也谦虚谨慎,从来不居功自傲。只是可惜这样?的人出身不高,最好的结果就是投到士族门?下,给士族们处理庶务,不是门?客也是门?客了。
但是杨之简身后靠着长公子,局势又是完全不同?。这样?的人原本就是上好的被人抢功劳的,可有长公子在,就算再抢功劳,也抢不到他身上去。
不仅不敢争抢他的功劳,反而见着他,还要巴结几句。
杨之简带着身后的小吏抱着文书,往齐昀的署房去。路上遇见了一个?少年。之所以说是少年,是因为一眼看出来年岁不大,即使衣冠磊落,唇上还长着一层少年人才有的绒毛。
那少年人看到他,眉头皱起来,“你便?是杨之简?”
杨之简停下颔首,“在下正是。”
这对兄妹即使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都是容貌出色之辈。
许少安看着杨之简,手掌不自觉的扶上腰间。手掌摸了空才发现,自己佩戴的环首刀早在进入衙署的时候,被门?口的卫士给收走了。
杨之简看见许少安扶向?腰间的动作,“这是衙署,郎君要守规矩。”
许少安牵了下嘴角,也没有回他的话,径直离开。
杨之简望着许少安离去的背影,神色沉下来。他回头继续往齐昀署房里去,等商议完手里的公务,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齐昀直接让人把午膳全都送过来,留杨之简下来用午膳。
天气越发炎热,庖厨底下特意送过来冰镇后的豆粥。冰块珍贵,衙署里除却齐昀之外,其余人全都没有。另外还备有一些瓜果。
齐昀让杨之简先用,见到杨之简持起碗箸,几次欲言又止。
“是有什么?事吗?”齐昀见状直接问。属下有些难以开口的,作为上峰需要及时察觉到,并且主动开口。
“公子可曾最近惹怒过什么?人?”杨之简轻声问道。
齐昀笑了,“那我?可记不清了,主持大局,势必会让有些人不痛快。这可太多了。”
他见到杨之简神色越发古怪,“有话直说就是。”
杨之简大致将今日?遇到许少安,许少安意欲拔刀的事简单说了。
“臣才来邺城几个?月,也没有什么?仇家,所以心下担忧是不是此?人别有用意。”
他是齐昀麾下,自然是给齐昀出谋划策做事,有人对齐昀敢怒不敢言,自然是拿他身边最亲近的臣僚泄愤。
齐昀听杨之简说完,神色变了变。
杨之简不认识许少安,但是他知?道。听杨之简一描述,便?是知?道许少安意图动手。
“我?知?道了。”齐昀蹙眉,面上已经有了隐约的怒色,他的话看来已经达到他的目的,杨之简恰到好处的收住不言了。
“这段时日?,让崔缇不要离开先生左右。”
郑玄符过来找他,就听到他叮嘱人去找许少安,待到下面的人回禀许少安已经离开衙署后,面色冷峻冰冷,让人吩咐衙署看门?的阍人,遇上许少安,一定要将他身上的所有兵器全都收走,一件都不许给他留。
言语里的威压和怒气压得?听令的人觳觫不止。
待到那人下去传令了,郑玄符这才开口,“他得?罪你了?”
齐昀抬眼不答,唇边露出个?似有似无的笑。那丝笑意虚挂在面上,透着刺骨的阴冷。
郑玄符忍不住往后挪开半步,许倏父子这脾性真是一脉相承,听说许倏年轻时候脾性和许少安一样?的桀骜倨傲,在齐侯的手里连续吃了几个?大亏,赶在性命不保之前,才幡然醒悟,把自己的性子给改了过来。可惜许少安却没有经历过他父亲的教训,只要心情不畅,谁的颜面也不给。
现如今竟然惹上齐昀了。
齐昀此?人说是不记仇,只是不将对面那人放在眼里。若是真的让他记住了,这恐怕后面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郑玄符这会不敢上前,“我?刚才在外听说,虞夫人几次派人来请,你不过去?”
“过去做什么??”齐昀垂首抚平衣袍上的褶皱,“左右不过是听母亲说许女的事。我?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身。”
郑玄符咳嗽了一声,“真的不去?许女虽然样?貌上比不上你看重的那位,但好歹家世摆在那,不说能?祝你一臂之力,但也能?点?缀一二。”
他们这些人,对女人,正妻是用来操持内务,侍奉父母的。自然是要门?当户对。样?貌性情在门?第前都不算什么?。
“不用。”齐昀翻弄手里的公文出声道。
郑玄符坐在那儿,他撑着下巴看着齐昀持笔在简牍上飞快书写,“但是那个?小女子应该也没有答应你吧?”
此?言一出,郑玄符就见到齐昀手里的笔顿了下,紧接着抬首看过来。脸上神情平静,但是眼神锐利。
看来他是真的戳中?了痛处。
郑玄符有恃无恐,对着齐昀冰冷的注视,也没有多少收敛,依然坐在那儿,“我?可没打听你府上的事。只是随口一句而已。”
说着整个?人翻起来坐好,满脸惊讶,“没想到竟然还是真的?”
见齐昀依然还是冰冷望着他,郑玄符不由得?对晏南镜多了几分敬佩。
“不应该啊,不管是样?貌还是出身,就算是性情,景约你也算是不错了。人又在你府上,但凡是个?女子,都该动心了。怎么?会还是如此??”
郑玄符说着,感?觉越发诡异。而那边的齐昀眸色也越发冰冷。
“这都不行?,恐怕我?当时话说的太满了。”郑玄符满面感?叹,“难道你真的只有用权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