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同保安科的同事道了别，戴安娜踩着高跟鞋，步履轻盈地走向了工作的大厅里。
一路上，她都没再碰到其他工作人员，看来今天来的确实很早。
戴安娜啜饮了一口咖啡，将散发别在脑后。她拥有一张美丽的面庞，但不像娇弱的花朵，而是令人联想到坚硬的钢铁、锋利的冷兵器，是一种气势逼人的魅力。
这种气质，和她天生分明的面部棱角有关，更多则来源于她那冷冽的姿态。
虽然大家都知道，戴安娜是一个温柔优雅的女士，但有时她眼中锐利的光芒，还是迫人的厉害。
这样一个胜任世界名模的美女，却在这里负责文物修复工作。一个默默无闻、甘心与幕后的工作。
虽然面貌年轻，但已经是部门里的老人了，为人和善，知识储备过硬工作能力又强，是部门负责人心目中最佳的接班人选——不过戴安娜却因此而苦恼，正计划着如何婉拒对方的看重。
这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工作，或是和部门同事有所龃龉，而是有更加重要、更加神秘的原因。
戴安娜全名戴安娜·普林斯，听起来并无特殊之处。然而在背地里，她还有着另一个举世闻名、如雷贯耳的名字：神奇女侠。
是的，在这个遍地是超英超反的马甲的世界里，戴安娜也拥有一个特殊身份，应该不算出格……大概。
文物修复是一项充满了惊喜与乐趣的工作，他们可以第一时间接触那些沉淀了古朴历史、拥有精湛技艺的产物，还能见证它们在自己手中，一点点焕发原来的光彩，最后在博物馆里，接受万众瞩目的称赞。
和她的同行一样，戴安娜很享受这样的过程，也乐于把一生都奉献在幕后，在守护这些珍宝之上。
然而，她到底还有另外一份责任，更加重要的责任——她承担着神奇女侠的名号，就要对得起民众的信任。
这也就意味着，在戴安娜的空闲时光，她基本没有空闲，几乎都投入在维护正义、匡扶弱小、打击罪恶之中。尽管她也不会因为忙碌的生活放弃情调，依旧会找出时间，到商场里购物、品尝餐厅的美味，但总的来说，她确实忙得像个陀螺。
毕竟文物修复这项工作，听着很优雅很有趣，但也不能否认在大多时候，他们做的，都是一些重复性的乏味工作。
而神奇女侠的兼职，则像是不定时不定点的炸/弹，邪恶的力量总是在突如其来的时刻爆发。
反倒是戴安娜蹲在楼顶，充满正义感地日常巡视的时候，城市却意外的平和安静。
真想像电影里一样，能够轻松平衡工作和正义，而不需要用离谱的借口突然向上司请假啊。戴安娜默默叹了一口气，转念又想起另一位在星球日报做记者的“同事”，在对比之下，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成功的——至少她的同事不会怀疑她肾脏有问题。
哦，可怜的克拉克。
戴安娜的眼前出现对方在瞭望塔里，端着咖啡诉苦的模样，不禁露出笑容。
“戴安娜！”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兴奋地叫道，“快过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您怎么来的这么早？”戴安娜关心地问道，“衣服也没换……教授，您昨晚不会是睡在博物馆里了吧？”
老教授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又指指台子上的雕像，“先不说这些，你快看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灵感？”
戴安娜无奈地看着这个不爱惜自己、奉献在研究事业当中的老头——虽然她的年级更大（……）——凑过去拿起了放大镜，仔细观察一番，“这好像不是裂纹……是一种特异的符文吗？可是在南美神话里面，似乎没听说过这样的神灵代表。”
这尊雕像，是博物馆从一位哥伦比亚商人手中买到的，根据初步鉴定，至少拥有三百年的历史，是在一座农场地里挖出来的珍品。
博物馆花了大价钱买下来，派他们部门的人去出差一趟进行交接，然后再进行鉴定与修复。
在运送之前，她和教授就近距离观察过这个灰扑扑的泥雕，因为积灰和受损，他们一直以为这一块的裂痕，是后天不幸造成的产物，还为此惋惜感慨了几句。
然而现在，老教授早早做了初步的清洁，使得其真容更加清晰地展现在面前。他们有了不同的收获。
这座泥雕，外形是一个阖着双眼的女人，她身体赤/裸，赤足踩在形状怪异尖锐的植物上，表情却平淡冷漠、好似稀松平常。在她交合的手里，托举着一颗形状规整的圆球，那些道道裂痕，就是分布在其上。
戴安娜仔细地观察这些纹路，好像蜘蛛的丝网一般，密集地盘旋着，近乎变成了一个全然黑色的球状。
看得出来，制作这尊雕像的人，手艺应该不错，不然这样的细密的裂纹，早就摧毁了整个球体的平衡——事实上，他们也很惊奇，在这么多年的风沙之中，这座雕像竟保存得如此完好。
听说在那商人买到之前，它就被挖出来的农民丢在破乱的仓库里，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
如果能够探明这座雕像的来历，应该会轰动整个世界吧。
老教授的眼睛里，尽是焕发的光彩，恨不能再年轻二十岁，重新拥有熬夜奋战的资本。
“确实，我也没有查到过相关神灵的资料。”他肯定着戴安娜的说法，他的研究领域就是主攻南美神话，因此很有信服力，“但是这看起来，又不像是基于日常生活所造的……或许是当时流传的某个故事传说？我想，我们可以从这些裂痕入手。”
戴安娜说：“哇哦，一个没有线索的符文吗？您还真是选了一个简单的切入点。”
老教授调皮地笑着说：“事实上，我哪里有切入点呢？不过是大海捞针罢了！戴安娜，来吧，去戴上你的手套，今天可是忙碌的一天——别再突然和我请假了，好吗？你是最佳的助手！”
“那就让我们一起祈祷今天世界和平吧。”戴安娜开了个没人懂的玩笑，干脆利落地盘好了她乌黑的长发，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对工作和惊喜的期待。
【盒子】之前说，自己找到了新的幸运观众，马上就要开启新一期【盒子剧场】，并诚挚地邀请德斯蒙特继续做他的副手。
“我本来也想邀请你的，卢卡。”黑匣子里传出他挑衅的声音，“但可惜你又无聊又小小只的，没有什么威慑力，我害怕你砸了我的招牌。”
卢卡盘腿坐在纸张里面，冷淡地打了个响指，随后，如同战后快速增长的人口一样，他所在的纸张飞速扩展，如同滴了生长魔药一样。
空间的增长连带着他体型的增长，卢卡的身躯等比例放大起来，直至整张纸面触碰到了天花板。
“现在呢？谁才是矮子？”男孩稚嫩的声音此时如同怨灵一般幽冷。
房间里面，每一本书的内页都开始自行翻动，营造出骇人的氛围。预言笔也从笔筒中悄悄多伸出了一个指尖的脑袋，仿佛吃瓜群众，不过是非常谨慎的那种。
【盒子】不怵他，依旧是轻浮的语调：“啊，生气了。虽然我也可以变成这么大，但感觉这样会没完没了呢，所以就算了吧。话说，卢卡，你既然这么讨厌别人那你的身高说事，就不要用小孩子的样貌啊！”
“那是因为，”卢卡见状，又恢复了原来无害的模样。“在无尽的知识领域，我的确还是一个幼儿。”
“那你就该习惯被说‘矮子’，这可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啊！”【盒子】察觉到卢卡又要生气，连忙说，“好啦，不说这些了。今晚就是最后一次【盒子剧场】了，你来吗？”
“不。”卢卡冷漠拒绝，“我对这些没兴趣。倒是你，这么多年了还没有腻味吗？”
“腻味？对人类是有点，不过……能够用新兴的科技玩/弄他们，我暂时没腻味。”【盒子】说，“科技发展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唉，我真是老了——不过卢卡，你觉不觉得，我们会诞生新的同伴吗？”
“科技吗？是挺有意思的，我最近到网上看了很多新兴的科研报告，他们已经接近虫洞了……你说得对，也许会有新的事物诞生。”卢卡思考着说，“不过，不是新的神明就好……应该不会？科技大概不容易产生狂热的信仰吧。”
“那就好。”【盒子】说，“我可不想再见到那种存在了。”
卢卡轻笑道：“我们也是这种存在之一吧，说得好像你是被强迫的小可怜一样——恶心。”
【盒子】：“……怪不得我讨厌你。”
这个时候，德斯蒙特打开了门，手里拿着一袋小黄鸭，“【盒子】，你的小黄鸭今天终于到货了……听说快递车在进城的时候被一伙人误认为运钞车，然后被打劫了。还好他们发现搞错之后，就把货车丢到树林里面，车里的货物都没问题。”
“听起来是个有趣的故事。”【盒子】从桌子上翻滚下来，飘到小黄鸭面前，“帮我放到格子的第二层吧，今天晚上就刚好可以洗澡……还是之前那个面具和那套衣服？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
“我先拿去洗一洗再放进去。”德斯蒙特晃了一下袋子，“我本来没想过要穿什么……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想要一个没有鼻子的面具。”
【盒子】：“……？”
【盒子】：“早知道，应该阻止你和朋友看那个巫师电影的。审美能力居然可以在瞬间下降这么多。”
德斯蒙特诶了一声，“不可以吗？其实也没关系，我就是想着，是不是一个恐怖的形象更适合你的节目。上次我都没什么表现，只是挑了一个项目，然后一直站在那里和你聊天。”
“那是因为没什么特别的需要你来帮忙……他不是第一关就失败了么。”虽然这和转盘没安排有关系，不过【盒子】没有因此怪罪于德斯蒙特，毕竟是他自己要求的，只是说，“没有鼻子也不恐怖啊，还不如秃头来得可怕。你不知道，那些观众里面，有多少正面临着脱发的危险——这才是真正的恐怖现实。”
“秃头啊……”德斯蒙特思忖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发型。”
第四十二章
最后，「盒子」从自己的库存当中，找出了一副骨瓷制的面具，捧到了德斯蒙特眼前。
“它真漂亮。”黑发的青年捏住面具的边缘，迎着屋子里敞亮的灯光，细细观察它在光线下折射出来的细腻纹理，“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绝大部分的骨头制品可没办法撑过两百年还这么漂亮。就算是变成了化石，也只是灰扑扑的石头罢了。”
只一眼，德斯蒙特就看出来，这副面具不是「盒子」做出的化形拟态，而是切实存在的原型。他还看出了面具的年份和原材料，不禁有些感叹。
“谁让我会魔法呢。”「盒子」特色的沙哑声音说，“比起局限于技术和手艺的人类，魔法就是这么不讲理。”
所以才会迎来式微的现状。这后面半句话，它没能说出口，因为这不是很符合自己的“人设”：它才不是会因为神秘走向衰微而伤感的人呢！
至少它表现出来的不是。
可是说到底，他们当中的哪个，不会缅怀曾经神灵行走于大地，遍地都是【奇迹】的年代呢？
它一直说自己喜欢新兴的科技、喜欢人类的创造力，从某个方面来看，大概也是在用新事物麻痹对过去的怀缅吧……停，抒情到此为止，再想下去，它就要觉得有些恶心了。
「盒子」收敛了一切情绪，黑匣子从桌子翻滚下来，落地的瞬间膨胀出一团黑色的、极富有延展性的液体，化作了成人的形态。它打了个响指，德斯蒙特身上的休闲服装变成了之前的黑色西装，面具也稳稳当当地戴在了脸上。
一眨眼，周围就变成了展播台的样子。
「盒子」照旧念着开场白的同时，德斯蒙特探究的视线落在底下那个样貌普通的年轻人身上，“……这就是最后一个参赛选手了吗？那你之后，岂不是要睡上一阵子？”
为了维持表面的平衡，也是为了修复散开出去的力量，在一系列的“作案”之后，「盒子」总会沉睡上一两年，安安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之中。
这才是它能在一隅小镇兴风作浪、却从来没有留下一星半点踪迹的原因。毕竟就算它拥有篡改记忆的能力，随时监听、把控着他们的思想，也难免遇上棘手的人类。为了探寻真相，他们的力量实在不容小觑。
虽然在幻想世界里，「盒子」是纯粹的无形生物，无法被抓捕、追踪，但在物理现实中，它到底是寄宿在有形之物上的。这就意味着，它拥有致命的弱点。
冒险是它的特点，但谨慎才是它的绝佳保护色。
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大相同。
“你忘了我说，会帮你和卢卡解决【预言】的事了吗？”它一心二用地，以观众们听不到的频率说话，“我可不打算食言……卢卡他，在和人类打交道方面，可以说是基本帮不上忙。你让我怎么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两个？我可不想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德斯蒙特有些担忧，“可是这样的话，你不是会‘累’吗？营造幻象、联通网络，需要不少的能量吧？”
“……”「盒子」罕见地迟疑了，含糊道，“或许会有一点。不过别担心，只是小问题而已，我不会出事的——这么多年都安全度过了，就算是神灵和恶魔，都没能找过我的麻烦。对我有点信心吧。”
能量储备的问题，只要这次节约一点不就行了……吧？
德斯蒙特被它乐观的说法说服了，不再纠结，而是说，“那就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把本次的「盒子剧场」办好吧。”
“那当然。”英俊的主持人露出一丝微笑，注意力随之移到了被它选中的幸运儿身上，“……奇怪，在他身上，怎么还有别的印记？”
罗伯特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被他蹭在裤兜侧缝上，留下黑乎乎的一片。他一连串地吞了好几次口水，还是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但这并非全部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真人秀邀请。
他是说，他确实对「盒子剧场」的参赛名额落到自己头上，感到紧张又兴奋——那可是一千万美金啊！
有了这笔钱，他就能买下心仪的跑车，也能有底气向他的女神、向美丽的戴安娜告白了。
他知道这奖金很难拿，因为他从第三期起，就已经是「盒子剧场」的观众了。他见到过那些参赛选手狼狈的模样，清楚项目有风险，但就像其他一些观众一样，他也觉得：他会是那个例外。
有很多陷阱明明是可以躲过的！都是他们太蠢了而已，才会错失一千万美金，换了他来，绝对会更好的结果。
那个无脑的橄榄球运动员都能抱着最终奖励回家，他当然也可以！
怀着这样的心理，当罗伯特拆开匿名快递，看到里面的合同协议时，没多想，就下定决心，刷刷刷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根据合同，他不能和任何人透露自己会参加比赛的消息。好在罗伯特不是一个有分享欲的人，朋友也不多，非常简单地压下了自己炫耀倾诉的欲/望。
这两天里，他依旧过着自己三点一线的生活。唯一的区别是，他家闲置已久的跑步机难得运转了一会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一个更加预料之外的意外。
“……这是迈克值班的时候搞出来的吗？”盯着墙上出现的黑色破洞，罗伯特喃喃自语，面露不满。“那个臭小子，肯定是在上班期间喝酒了！”
虽然和戴安娜说了，自己会去后勤部让他们来修一下。但一想到，又要交报告又要和他们部门来回拉扯，罗伯特就心生厌烦，打算自己拿个海报遮住了事。
反正只是一个核桃大小的破洞罢了……罗伯特一边想着，一边凑近前去，思考用哪张海报贴住的好。
“……这是什么？”隐约之间，从那个小小黑洞里面，罗伯特看见一丝光亮。“奇怪，后面不是杂物间吗？有人在里面拿东西？”
怀着好奇，他微微俯身，将右眼贴到了上面——居然恰好合适，可以看见透出来的画面。
但是，那并非罗伯特之前以为的，是杂物间的景象。
透过这个小小的黑洞，他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戴安娜。
第四十三章
一时之间，罗伯特怔楞在原地，手上的咖啡差点倾倒了下去。
他的嘴巴震惊地半张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安保室的后面，分明该是落满灰尘发杂物间才是。
可是他见到的，不仅是挽着头发、表情认真严肃的戴安娜，还有一间摆满了器具和未展出古物的大厅。入职的时候，他就被前辈领着参观过这里，知道这是修复工作人员日常工作的地方。
戴安娜出现在这里，说明她准备好了进入繁忙的工作状态，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唯一奇怪的是，这个墙上莫名出现的黑洞，是怎么透过本该存在的杂物间和中间间隔的其他墙壁，直接就看到了那间大厅呢？
那里明明就在另一个方向才对！
罗伯特此时的脑子一团混乱，他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黑洞的来源是什么？能看到处在远处的房间的原理又是什么？他为什么看到是戴安娜？
高中就辍学、成绩一塌糊涂的博物馆保安脑子迟钝地运转着，里面充斥着数不清的疑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给上司或者警察什么的。
他是说，他明白，如果把这件事揭露给外界，绝对会变成一项轰动世人的发现。将会有无数人疯狂地涌进博物馆，但不是为了那些沉淀了历史的古物，而是为了一览这个神奇又神秘的黑洞。
又或许在媒体知道之前，就会被国家机构的人控制起来，然后一批又一批专家进进出出，试图破解出其中的奥秘——也许他们还会发表一些研究论文，因此改变整个世界的进程。
罗伯特以自己从科幻电影中学来的浅薄知识幻想到。他一时担心这黑洞是连接异次元的入口，随时会被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入侵，一时又觉得这也许是什么罕见的物理现象，自己只是大惊小怪罢了。
上次好像听说过的，什么海市蜃楼现象？
罗伯特举棋不定，犹犹豫豫地站在墙壁前面，手里的咖啡凉了他都没有意识到。
良久之后，罗伯特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心虚地瞟了两眼四周。现在还没到博物馆开馆的时间，工作人员才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都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也就是说，在安保室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罗伯特又看看角落里的监控器，确定那个监控最多只能拍到自己站在墙壁前面壁思过，看不出他在做些什么，于是紧张地咽下了一口口水，上半身微微前倾，又把眼睛凑到了黑洞上去。
和之前看到的一样，依旧是戴安娜美丽优雅的身影。
她纤长的手指被包裹在防护手套里面，在各色工具之中轻车熟路地切换着，小心细致地拭去雕像上的灰尘。
罗伯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尊据说价格高昂、具有极高史学意义上的新藏品上，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戴安娜认真有神的蓝色眼眸、挺拔有致的鼻尖、以及饱满的双唇……
他不禁幻想起如果有朝一日——他指的就是在他取得了「盒子剧场」的一千万大奖的时候——戴安娜答应了他的邀约，那张美丽的面庞上泛着娇艳的绯红，性/感的嘴唇慢慢贴过来……
这个时候，他看见戴安娜动作一顿，目光偏移，竟是好像发现了自己被偷窥一样，直勾勾地盯过来——
好在，这也只是“好像”。
罗伯特松了一口气，看着黑洞后面的女人收回视线，仿佛无事发生。除了她眉心的一点褶皱，表明着她疑惑的心理。
经此一事，罗伯特首先是像被针刺了一下，有些许尴尬和不适，发现戴安娜什么都没察觉的时候，他的胆子，却逐渐变大了起来。
那种黏腻的目光持续不断地，沾在了女人的身上。
“戴安娜，怎么了吗？”老教授看见她拧着的眉头，关心发问，“是雕像出了问题，还是别的什么事？要是出事了，你尽管和我说。别看我只是个糟老头子，在人生经验上，可是比你们这种小年轻有一套多了！”
“不……没什么。”黑发蓝眼的女人笑笑，婉拒了教授的好意。“我只是刚刚发了一会呆，想着昨天好像忘记去超市买牛奶了。”
明明是在这间宽敞的大厅里，除了老教授和她，再无第三者的存在。可是偏偏，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她。
那样黏腻的视线，就像蜗牛爬过留下的液体一样，紧紧攀附在她身上。
戴安娜警惕地观察着，目光扫过窗子、天花板和通风口，却什么痕迹都找不到。
真是奇怪。神奇女侠默默弹开一只小蚂蚁，难不成，真是她太过紧张了？
时间回到现在。
浮在半空的演播台里，有着英俊相貌、但处处透着僵硬和非人气息的主持人和以往一样，调出了参赛选手的资料。
在观众和罗伯特都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的介绍时，「盒子」顺着之前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仔仔细细查探了一番，漆黑的眼瞳中，浮现出思索的光彩。
“有点类似于诅咒的气息……不过又没有恶意，好像不是针对他本人的，只是被沾染上了而已。”沙哑的声音说，“奇怪，怎么感觉这个气息，不太新鲜呢？”
“一个古老的诅咒吗？”德斯蒙特接话。
就前不久，他和两个朋友一起看完了一部讲述埃及木乃伊复仇的电影，对其中密密麻麻的虫子印象深刻。于是下意识地分析道：“会不会是他碰了一下不该碰的宝物、或者遗迹，所以才被感染的？”
“那应该是恶性的诅咒才是——罗伯特他好得很，也没有遇到危险的征兆。”唯一的危险，大概是来自之后的项目吧。
「盒子」收回了注意力，既然不是灵魂方面的诅咒，那就不会威胁到他之后的举动，所以它也不必费心思帮罗伯特解除——总归是个死人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运气好，三轮挑战都幸存了下来，且平安拿到了一千万的奖金，那它也履行了自己的契约，从此不再同他有瓜葛。那诅咒的目的究竟是好是坏，也于它无干。
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让「盒子剧场」的最后一期完美落幕。然后，它也可以在各方的视野当中，悄无声息地退场了。
直到下次机会的出现。
“……那么接下来，还是有请我们的助理先生，帮我们决定首项挑战的内容。”按照事先准备的流程，「盒子」淡定自若地做着主持工作。
戴着面具，德斯蒙特推着转盘出现在镜头中间。接着，那只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扶着转盘边缘，手腕微微用力，就见那转盘无声地飞速旋转起来。
在观众们屏息静气的期待之中，那轻巧的圆盘由快到慢，从一条条的光带变得能够看得清晰的字迹，最终无力地摆了两下，停留在了一个格子上。
——寻宝游戏。
【什么什么？这又是什么项目？】
【听起来好像童真的……不是吧？我想看点刺激的！！】
【之前那个旋转木马不是也名字很可爱吗？但那个男的可是被摔得骨头都戳出来了！】
【就是就是！名字和内容关系又不大！安心看就是了！】
观众们不再多说，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罗伯特的脸上。他还是那副紧张的样子，但好歹回了神，象征性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做了点伸展运动，向看不见的观众表示自己的决心。
然而，他不专业的姿态更体现了他掩盖不住的心慌和紧张，观众在屏幕后面，尽情地对一个陌生人抒发自己的鄙夷与挑剔。
负面情绪的诞生第一时间传递给了「盒子」，它兴味地笑笑，觉得人类的情感真是莫名其妙，居然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有如此的恶意。
“正如大家看到的一样，我们首项任务已经定了下来，就是【寻宝游戏】！”主持人将镜头全部切到罗伯特身上，并将这一段对话传给了参赛选手听，“那么，请罗伯特选手进入任务房间吧。”
随着一阵刺眼的光芒，一扇不锈钢门出现在了男人的面前。
罗伯特手臂屈起，挡住了突如其来的光线，适应了一阵子、待光亮消退之后，才小心地放下手，睁开眼睛。
很显然，主持人说的，就是要他进入这扇门背后了。
罗伯特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握住了门把，轻轻一拧，甚至没用力，就打开了厚重的门。
黑黢黢的内里好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张开了口，罗伯特以往只在狭小的屏幕里面看到过，还是以摄像机的视角，所以并不理解那些参赛选手心中的恐慌，只是嘲笑他们的怂样，叫嚣着为什么不让自己来。
可是当他真正面对，他就明白了——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对后续的迷茫，这些复杂的思绪在他心里搅成一团，沉甸甸地坠着。
这扇门好大，里面是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仿佛渗着阴阴的冷风，把恐惧吹到人心中去。
但这时已经不容他退缩了。尽管看不见门后的情况，心里一阵发虚，罗伯特还是只能勉力地鼓起一丁点勇气，试探地迈出脚，一点点靠近了门内。
他不知道，在弹幕里，他怯弱的表现被观众骂了无数遍。他们取笑的言语，就好像他之前发表的那样恶劣。
甫一进门，身后的门就自动合拢了，发出一声碰撞的声响，几乎是打在罗伯特的心上，令他小小跳了一步。
平复下来之后，他才陡然看见这房间里面的景象。
昏暗的、一闪一闪的灯光挂在天花板上，微弱的电流声竟近乎刺耳。罗伯特胆战心惊地四处张望，将整间屋子的情况尽收眼底。
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这里平常到了刻意的地步——富有使用痕迹的布艺沙发、型号老旧的电视机、摆放随意的桌椅。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房间，几乎让罗伯特想到了小时候的家里、或是外婆家里。总之，没有什么生锈的斧头、破碎的肢体、飞溅的血迹。
这让他稍微缓和了一下心情，踱步到房间内，想要探寻一下解关的步骤。
“滋滋……”突然之间，电视机的屏幕黑白闪烁，好像是信号不良一样。那声音吓了罗伯特一跳。
他定睛望去，那电视机竟自动播放起了一部小影片：一个黑发黑眼、身形矮小的小男孩出现在里面，用清脆的声音介绍说，自己的名字叫“汤姆”。一个随处可见的名字。
影片的形式是儿童简笔画，看起来色彩分明、鲜亮，但丝毫没有考虑相容性，显得幼稚又廉价。
罗伯特倒是没有心情吐槽，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剧情发展——
汤姆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们一直形影不离地玩耍。但在某一天，他的朋友神秘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人影。而在他消失之前，朋友曾经和汤姆一起绘制过一份藏宝图，并说自己按照地图，在家里为汤姆准备了一份惊喜。失去朋友的汤姆觉得很伤心，同时又好奇这份惊喜是什么，于是悄悄潜入了朋友家里，打算趁大人不在家，找出这份未收到的礼物。
“……不过他的爸爸不是很喜欢汤姆，汤姆要在他回家之前，就找到礼物哦。”小男孩笑着说，明明他说自己是汤姆，却又一口一个汤姆汤姆的叫着，“不然的话，汤姆会被那个凶凶的叔叔赶出来哒！”
紧接着，电视机就黑了屏。
罗伯特有些慌神，这影片基本上没有给出任何的提示，只是点明了一个任务要求：找到“宝物”。
男孩爸爸回来应该就是任务有时限的意思……但根本没说具体时间啊！
他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向迷路的鹅一样试探地翻找了一下。几分钟之后，从发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份卷起来的纸筒。
他小心地摊开来，依旧是儿童的简笔画和色彩搭配，几个莫名其妙的图标、胡乱堆砌的线条……旁边还附有歪歪扭扭的字体。
这应该就是汤姆说的藏宝图了。罗伯特左看右看，最后把纸摆在了空闲的餐桌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查看新的线索。
“……”完全就是一纸破烂！
他在心里愤愤地想，儿童的地图根本不像出售的那样简单易懂。这藏宝图不仅比例随意，也没有几个鲜明的道标，罗伯特费尽心力，也才找到一个对应的地方——电视机下面的柜子上，画着一个小小的兔子头像。
“看得出来，我们的参赛选手在看地图的过程中，并不顺利。”「盒子」的声音通过网络传到了观众的耳朵里面，“不过，在翻找抽屉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意外之喜——‘爸爸’的值班表……哇哦，原来‘爸爸’六点就下班了。让我们看看现在的时间……五点十七。太好了，看来罗伯特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就让我们期待，他是否能够在‘爸爸’回来之前完成任务吧！”
“所以，你就打算无视他身上的诅咒残留了？”德斯蒙特瞟了一样面目普通的参赛者，他也察觉到了那些星星点点的黑暗力量……确实很奇怪，不像是恶魔、也不像是巫术。
“当然。我又得不到什么好处。就算是他死了，也不过是他活该而已……德斯蒙特，你最近怎么了？以前的你，可不会关心这种陌生人的死活。”
德斯蒙特小声嘀咕：“我有那么冷血吗？”然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你知道的，我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是蜘蛛侠，呃，就是超级英雄的中一个。”
黑发的青年絮絮叨叨地说着彼得的所作所为：帮老奶奶过马路、替路人取回被偷的钱包、拼命也要阻止恶魔降临毁灭哥谭……
“——他实在是善良了。”最后，德斯蒙特一言以蔽之，“其实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想法，但是既然他帮忙，我就也顺便搭了把手。没想到，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他想着那些人开心的笑容和真挚的感谢，眼神却有些暗淡。“后来，我就还是一样，陪他一起打算救那个被抓的罗宾……可是彼得却说，他希望我好好考虑一下……我该考虑什么呢？”
他困惑地问：“究竟是帮助他们好，还是只关注自己的身边人好？”
德斯蒙特双手捂脸，从指缝里面看着变作人形的「盒子」，像是期待它能给出一个确切的、消除他所有犹豫的回答。
「盒子」：“……”
「盒子」：“以我的立场来说，我是不在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死亡的。你之前也是，所以我们才能够相安无事这么久……”要是换了那些正义的卫道士，早该在它杀人的时候同它闹掰了。
“你说得对。”德斯蒙特赞同道，语气低迷，他的眼神停留在罗伯特身上，“我现在也依旧不在乎他的死亡。”
“不不。你先听我说完。”「盒子」晃了晃食指，“但这不代表我不同意你去帮助那些人——因为那是你的自由，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因此和我绝交。我知道你为什么犹豫，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帮助他人，只是为了得到感谢，属于‘自私性行为’，对吧？”
德斯蒙特默不作声。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所有人都说，帮助他人的出发点，应该是纯粹的“利他主义”，而不该奢求回报与体谅。但德斯蒙特实在做不到，打动他的，本来就不是那些困难和血泪，只是他帮助之后，得到的真诚谢意。
要是他做了彼得说的“超级英雄”之后，却被世人误会和辱骂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万分，再也不愿帮助任何一个人、一个生物。
这也是他特别崇拜蝙蝠侠的原因之一。
他一直都是被误解最多的那位超级英雄，因为他狠厉的惩戒方式、也因为他出生于哥谭这座罪恶之都。人们不耻于以最坏的念头来揣度这位一身黑色、似乎和正义一点关联也没有的家伙。
每次看到负面的评论，德斯蒙特都要恼恨一会。他不明白，明明是被帮助了的对象，怎么还会倒打一耙——他们有人责怪蝙蝠侠下手太重，有违人权；有人又怨恨他不能杀光所有罪犯，导致恶行的再度发生。
……他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呢？
第四十四章
德斯蒙特沉默地低垂着头，情绪略显低迷。
仿佛被烈酒灼烧、变得沙哑低沉的嗓音说：“德斯蒙特，你就是把他们看得太重了。没这个必要，你懂吗？”
小镇青年抬眼看它，“你刚刚还说我冷血呢，这不是两相矛盾的说辞吗？”
「盒子」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怎么会矛盾呢？你只是对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存在冷血，但你同时又在乎外界对自己的看法和评价——倒是挺复杂的，但并不矛盾。”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做的这一系列‘助人为乐’都是为了获得回馈、获得夸赞……或者说，你是在弥补之前的缺憾。不过那又怎么样。”主持人深邃的黑色眼睛直视着他，仿佛在宣告世界真理一样严肃，“德斯蒙特，自私是情感生物最本能最珍贵的心理，每个人都是在它的支配下生活的。谁管你的出发点是为了什么？你是为了自我满足去救人，和你是为了救助他人而救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看到德斯蒙特张嘴想要反驳，「盒子」立刻又说：“别说什么不可以‘结果论’，要注重过程——他们只能看得见结果！更甚至于，他们只能看得见被‘披露的结果’。”
德斯蒙特看着它难得的严肃脸色，小声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一想到会被批判，我就是感觉心里面吊了一块石头……我是不是太脆弱了一点？明明已经是成年人了，却还是因为一点阻碍就犹豫不前。”
小时候他就是一个特别没主见的人，一切都依靠父母安排——也许这两者的成因是反过来的——后来他们意外去世，他却也没能获得足够的成长经验。尤其是在与人打交道这方面。
“我可不会用‘脆弱’来形容你……”「盒子」做了打双引号的手势，“你才刚刚满十八不久呢，甚至没办法自己去正规场所买酒，实在是个人类幼崽。有点顾虑是正常的——不过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就是要在这种时候，为你提供建议，不是吗？相信我，就算再糟糕的事情发生，我也能帮你解决的。”
德斯蒙特沉默半响，“……你说的‘靠谱的成年人’，是指你自己吗？”看见「盒子」核善的眼神，他又改口说，“当然，除了你，还有谁能够胜任这个词呢？”
“……总之，谢谢你，「盒子」，我会尝试学着像你说的那样做的。”德斯蒙特捻了捻略有些长的卷发，语气里面，依旧透露出先许不自在，“不过，我还是没想好，究竟该不该想蝙蝠侠、彼得那样，做一个‘超级英雄’……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喜欢出名的人。那太麻烦了。”
「盒子」刚刚对着话筒，说完罗伯特找到了小男孩的橄榄球——什么沾满了泥土和轻微的划痕——紧接着转头对德斯蒙特建议：“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以‘超级英雄’这个名号行事啊。你可以和之前一样，遇到邪恶的力量横行，那你就顺手搭救那些无辜民众、帮彼得一把。但在看不见的地方，你本来就不知道，也不用费尽心思地去挖掘黑暗。”
“只关注眼前的事吗……”德斯蒙特想了想，“这样做也许可行。我确实没有彼得的心态，做不到把拯救世界当做一种责任，承担起‘超级英雄’的名号——我只需要把我看得见的部分处理了就好。”
“没错。相信我，你能注意到并且解决的问题，可比那些只用武力的家伙重要多了。”「盒子」控制着身体打了个响指，“我和小矮子卢卡，也能帮上不少的忙。”
德斯蒙特先是笑着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又小声道：“他们不是只会使用武力的肌肉男，事实上，彼得和蝙蝠侠，都非常的聪明……我觉得还是他们的作用和贡献比较大。”
面色苍白的主持人想着还在孜孜不倦、勤勤恳恳地破除他的防护网的几个超级英雄，说：“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让你有点信心，好吗？你能做的事，可是真正的非同凡响——你忘了那支预言笔的预言了吗？你可是要解决它的人！”
“预言……哦，别提了，我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为什么异宇宙会突然降临、导致两个宇宙碰撞呢？一点前兆都没有。卢卡也不知道那个宇宙，究竟是哪个宇宙，毕竟，有无数个坐标存在呢。”德斯蒙特坐在「盒子」变出来的皮质沙发椅上，五指相触，搭在盘起的膝盖上，摆出了一个思考的姿势。
这是他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破案博主（应该这么称呼吗？）说的，他的侦探室友夏洛克最喜欢的思考姿势。据说对解谜非常有效果。
「盒子」陪他一起沉思了一会，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或许不是它没有预兆，只是你暂时没有发现而已……最近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才出夜谷不到两个月！就算是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异常现象，我大概也以为是正常的吧。”德斯蒙特颇有自知之明地说，“非要说的话，我觉得哥谭的小丑，似乎不像是网上说的那样，经常出现在各个危险频发的地方？我一直都没遇见过他，好可惜……”
明明之前小丑女都越/狱阿卡姆，还抓住了罗宾，结果在短短一天内又被抓回去关着了。可是这么大的事，小丑却一直不见踪影。
网上不是说，他们两个是相当恩爱的情侣吗？想到那些为“小丑痴情人设”疯狂的言论，德斯蒙特一时分辨不出真假了。
听他这么一说，「盒子」也有些好奇。不过现在它的精力都被维系在保持「盒子剧场」放映、控制观众们泄露秘密之上，有点力不从心，只能说：“或许他最近在忙活一些大动作……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太期待，否则在你提出帮忙之前，可能就先被你的偶像视为‘潜在的危险分子’了。”
德斯蒙特目光偏移，无奈地回应：“我知道了。”
罗伯特汗如雨下。
他一边不住地瞟着墙上的挂钟，为每一次指针的滴答声而心惊；一边尽力地翻找着房间里面的角角落落，手上的藏宝图都被他的汗水浸透，边缘的一块变得皱巴巴的。
他才刚刚从马桶后面的水箱里面，艰难掏出了一条死去的金鱼，手上都是黏糊糊的残留物。接着，他把这鱼拎到了厨房，用卷刃的菜刀剖开了鱼肚子，把里面的内脏掏干净之后，在里面找到了一把小小的钥匙。
罗伯特赶紧在水槽里面洗了手，可那种黏腻的触感仿佛依旧停留在他的手上，甩也甩不掉。更别提那些溅在他衣服上的鱼的血渍……真奇怪，明明是死去已久的金鱼，血液却新鲜得如同刚刚从河里捞起来一样。
得到了钥匙，想到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寻找被锁住的东西。
罗伯特把湿漉漉的手擦在沙发上——厨房的抹布已经硬成一团了——才重新摊开来地图查看。
他仔仔细细地绕着线团转了几圈，从发现下一个任务物品应该是被藏在冰箱后面。这点微小的进展就令他心脏怦怦直跳，不住地念道：“感谢上帝感谢耶稣。”
然后，他一路小跑到了冰箱后面，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扒拉开了沉重的电器，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就落在那里。
现在已经是五点四十九了。居然所谓的“爸爸”回家，只剩下接近十分钟，几乎可以说是时间飞逝。
罗伯特不由得心焦万分，这种情绪在他看到这个铁皮盒子的时候，更是到达了顶峰——“草！！！”他狠狠地怒骂一声，把钥匙甩开了。
然而，谁知那钥匙弹到墙面上，居然又返回来，恰好砸在了罗伯特的颧骨上，留下一个红印子。
“嗷！”他痛呼一声，心中大感恼火却又不能做些什么发泄——时间太紧张了，而且，他还没忘记，现在是现场直播呢！
只能按压下不满的罗伯特咬着牙，伸手捡起了那个被暴力破开、早就不需要钥匙的铁皮盒子，从里面哗啦啦地倒出来几个面值很小的硬币。
他一个个地捡起查看，对着昏暗的光线、忍着恶心用牙齿咬、点燃打火机灼烧，可是不管怎么样，这硬币都纹丝不动，没有一点特殊的地方。
罗伯特简直要崩溃了！
他盯着一点点动弹的指针，全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好……难道，他真的在第一关就要失败了么？
“看来我们的选手又又又一次陷入了僵局。”主持人说道，他独具特色的嗓音为节目增添了更多的紧张的氛围。“罗伯特之前几次，都好运都遇到了破题的关键，但是这次呢？他还能如此运气吗……哦不，这是什么声音？”
【是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这个地方难不成还有邻居？我一直以为是郊外的那种独栋小房子！】
【窗帘不是拉开过吗？看景象确实是郊外……】
【我知道了！是“爸爸”提前回来了！他是个喜欢翘班的人，你们记得语言留言箱里面，他老板打电话来骂他吗？】
【？！！那不是被主办方骗了？！怎么能这样！】
【什么被骗？是我们自己被值班表迷惑了而已！】
罗伯特看不见观众的留言，只意识到，有什么未曾预料到的东西接近了——他不敢确定是不是人类，因为他清晰地听见粗重的嘶吼和地板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的直觉判断，这绝对是一个重量级的生物。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房间里的男人紧咬着下唇，汤姆口中的“爸爸”必定不是好相处的存在，依据他看过的几期「盒子剧场」，甚至可能是一个血腥暴力的怪物。
他害怕极了，本就不甚灵敏的脑袋却因恐惧而更加迟钝：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不被“爸爸”赶走呢？
“喀啦——”这是门把手被按压下去发出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罗伯特屏住呼吸，转身躲到了冰箱后面——这电器刚刚被他拉开，距墙壁有点空隙，又是放在客厅角落，不会被“爸爸”第一时间发现，算是最容易想到的地方了。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罗伯特虽然好奇，但绝不敢探头去看，只是听见这个陌生的声音“嗯？”了一声，好似是对房间里的杂乱有所疑虑——罗伯特没来得及复原摆设，反正它们本来也挺乱的……
可能真是因为房间里面本来就不是井井有条的样子，东西更乱了一点，“爸爸”没有多做表现，而是径直打开了电视机，球赛解说员的声音瞬间响遍了整个房间，吓得罗伯特差点憋不住气，露出马脚。
接着，“爸爸”的脚步声接近了，但不是向着冰箱，而是走进了厨房。
罗伯特猜，他是去拿真在凉水里面的啤酒了……
凉水镇啤酒？
罗伯特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紧紧钉在冰箱背面，似乎想要透过金属看透它的内在。
明明有冰箱在，在这种炎热的日子里面，为什么还要用吃力不讨好的方法冰啤酒呢？
还有突然消失的“朋友”……罗伯特不由得想到了电影里面，失踪者被杀人藏尸的情节，冰箱温度低，确实是个可以阻止腐烂发臭的地方……
罗伯特喘着气，目光上下漂移，不知道该不该冒着危险，打开冰箱门看一看。
可是这样的话，势必会被“爸爸”发现的。听着啤酒瓶盖被撬开的声音，罗伯特的心不安地跳动着。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在冰箱顶端，有什么东西的边角露出来了一小截。
“……”这是什么？罗伯特吞了口口水，小心地踮起脚，手指慢慢伸长，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十倍，每一秒都是煎熬。
最后，他终于碰到了顶端，轻轻一扯，那东西就被拉了下来。
一本笔记。
罗伯特看着封面上写着的歪歪扭扭的名字：“杰弗森”。他猜测这就是“朋友”的笔记本……也就是说，里面很有可能记载了他的礼物、破案的关键！
怀着欣喜，他立刻翻阅起这本笔记。然而，不出片刻，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笔记的内容被一五一十地转播给了屏幕前的观众。
【6月29日，云。
汤姆抢走了我的橄榄球，把它用钥匙刮坏了，还扔进了泥土里面。我捡回家里，爸爸说没办法复原了，等他发工资，他会再给我买一个新的。我不想要新的，这是妈妈给我买的。
7月4日，雨。
我攒下来的钱已经有二十刀了，多亏马蒂老师愿意让我替他除草。这样的话，我很快就可以攒到五十刀，在爸爸生日前，给他买一个新剃须刀了，是电动的哦！
7月8日，晴。
马蒂老师在美术课上说，要我们画一份地图。我不知道画什么好，所以就画了一副藏宝图。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忘记把盒子藏在哪里了。我记忆力太差了。
7月9日，雨。
藏宝图被汤姆拿走了，他说我根本没有什么“宝物”。我一气之下，就和他说了我的铁皮盒子，他说让我把钱给他，不然就会杀了我。
7月11日，云。
我在学校晕倒了。医生说我没有几天可以活了，其实他不是这么说的，但我看得出来他的意思。爸爸翘班来看我。我不要他翘班，可是他就是不听我的，爸爸是个傻子。他不上班就拿不到钱了。
7月15日，晴。
今天太阳好大，但是医生说我不能出去玩，我得打九个小时的针。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药要打。我得把铁皮盒子的事情告诉爸爸，不然汤姆可能会自己去拿走的。我知道他会这么做。
7月28日，云。
你拿走了，对吗？】
罗伯特脸色铁青，手上一松，那本笔记掉在了地上，扬起些许的尘埃。
他看过日历，今天就是28号，所以他才以为“爸爸”会在六点下班，因为那是被安排好的行程。
可是一切都失控了，“爸爸”提早回了家，而他却被困在了这个狭小的眼影里，还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好人”！！
这是“杰弗森”对汤姆的报复吗？罗伯特不知道，他恨不得大叫自己是无辜的，让不知道有没有在看的鬼魂放他离开。
然而，和他希望的恰恰相反。他的处境反而变得更加危险了起来——“爸爸”的脚步声，临近了冰箱、临近了躲在冰箱后面的他。
事实上，只要稍微靠近，就必然能够发现这冰箱的位置不太对劲，进而发现后面藏了一个人。
然后，他就绝对会game over。
罗伯特的脑袋飞速运转，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该如何化解这次的危机。
“爸爸”听步伐就感觉体格很健壮，手里可能还有厨房里的菜刀，而他一个身体素质中等、手无寸铁的人，应该怎么反抗？
空手夺白刃吗？
他只是一个博物馆的保安，不是军营里面的士兵。
早知道这样，就把刀先拿走了！
罗伯特后悔不已，他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趁被抓到之前，先冲出房门去——“爸爸”没有锁门，只要轻轻一拉，就能离开房子。
但他之前一直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一旦提前离开，就会失去资格——他还是没能找到“礼物”在哪里！
更何况，其实根本没有礼物，那他要怎么找到“礼物”？
第四十五章
紧张的汗水如瀑布一般渗透了后背，罗伯特小心屏住呼吸，藏在狭小的缝隙里面。四肢僵硬得好像被灌注了水泥，生怕稍微碰出一点动静，就会被接近的“爸爸”注意到。
他明显的紧张被一众观众们目击，或许是视角容易代入的原因，他们竟觉得自己也被困在了同样的困境，焦急地等待着后续。
【所以“汤姆”才是那个坏蛋吗？杰弗森故意做出的误导，都是为了报复……】
【这重要吗？现在这个情况，谁对谁错都无所谓吧！重要的是怎么活下来！】
【我看这个家伙悬了，“宝物”本来就是假的，那这个寻宝游戏根本就没有意义了。就是杰弗森要杀人的陷阱而已！】
他们激烈的讨论传不到罗伯特的耳朵里，他依旧屏息凝神地藏在冰箱后，努力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在这一片寂静当中，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不知何处来的滴水声显明地存在。
罗伯特不自在地摩挲着手指，在心底祈祷“爸爸”不要发现他的踪迹，虽然他也清楚地明白，这步伐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他纠结着，是否应该先行冲出去，趁对方尚未反应过来，就夺门而出——“爸爸”回家的时候，门只是被甩上了，并没有反锁。
要是他拼死一搏，在被“爸爸”抓住之前，冲到门外去，说不定能够侥幸逃生……
但是这样做的话，他肯定完不成任务。他就会像是那些被他嘲笑的“一次选手”那样，在第一关就折戟沉沙，彻底失去了这辈子唯一一次得到一千万美金的机会。
究竟该如何抉择呢？
罗伯特是一万个不愿意放弃那大笔的金钱的，虽然还不属于他，但在他收到邀请后这两天的未来规划里，一千万早已成了生活必需品。
这时告诉他，要他将一千万美金的梦想剔除到企划外，罗伯特真觉得心如刀绞。
可是在“爸爸”一步步逼近，危险的预感填满他的脑袋的时候，金钱对他的影响又被打压了下去。对生命的渴望令罗伯特下定了决心。
“啊——”像是给自己壮胆一般，他一边大叫着，一边将手边唯一的工具、破损的铁盒丢了出去，吸引“爸爸”的注意力；同时，他快步踏出了藏身之处的阴影，绕过沙发和茶几，低着头、生怕耽搁一点时间地冲向了铁门。
然而，他久坐安保室、鲜少有锻炼的身体素质怎么可能比得过异变的生物？
几乎是转眼，刚刚听脚步声还是拖沓的“爸爸”就跳到了罗伯特的身后，据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那只肿胀的、好像泡发了水的手臂死死捏住了罗伯特的肩膀，带着深渊里的凉气和泥土腥晦的味道，阻拦了他求生的路径。
罗伯特目光惊慌地顺着青白的手转头看去，一张几乎辨认不出五官的脸透着死灰，无神的眼睛死死钉在他的身上。“爸爸”全身都湿透了，那灰色的T恤牢牢扒在他肿胀的身体上，一滴一滴被重力牵引、向下落着水珠。
他这才发现，原来不是“爸爸”天生体型高大，而是被水泡胀之后，才拥有了那样沉重拖沓的身形。
如此看来，他本该是个瘦弱的矮子而已，难怪自己的孩子会被同学欺负。
罗伯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爸爸”抓住他，肯定不是为了和欺凌他儿子的“朋友”友善交流。情急之下，他捞起地上散乱的啤酒酒瓶就朝对方的头上呼过去——
正中了“爸爸”的眼睛，但除了一声沉闷的打击声外，他好像一点伤都没收到，手臂还是牢牢禁锢住罗伯特。
面对这个闯进家中、还掏出儿子遗物铁盒的不速之客，“爸爸”丝毫没有客气，手上一个用劲，就像是掰断一根吸管，轻松扭断了罗伯特的肩膀。
他疼得惨叫，大腿直扑腾，踹到柜子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痛苦。
然而他这番举动，却是恰好把之前随时扔在上面、脏兮兮的橄榄球给晃了下来，在地上无声地翻滚了几圈。
这点微弱的动静却好像是刺激到了“爸爸”的开关，他一手甩开了罗伯特，将其丢到了墙角。接着，那臃肿的身躯在痛呼的罗伯特眼前缓缓蹲下，拾起了那只破球。
“出乎意料的行为！”「盒子」像是球赛主持人一样，活力四溢地说道，“看来罗伯特那一脚，意外拯救了他自己的性命……哦不，‘爸爸’看到橄榄球落到地上之后，好像更加生气了。”
无人看见的演播台里，相貌英俊的主持人露出了一个如模板标准的笑容。
德斯蒙特悄声问：“你这次不害怕节目太快结束，没有足够的观赏效果了吗？他看起来根本没有抵抗的力气。”
又是一个微笑。它回复道：“你知道吗，德斯蒙特？做幕后黑手最大的好处就是——我才是那个掌握全局的人。”
上次由着德斯蒙特随意发挥，结果转了个最不适合的项目之后，「盒子」就决定摒弃友情（并不是），在他转转盘的时候，提前做好手脚，让罗伯特选中了“寻宝游戏”。
既然是精挑细选的，那它当然安排了其他的隐蔽小手段，以助罗伯特能够有惊无险地离开这里。那突然被晃到的橄榄球，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那些断掉的肢体啊、收到的损伤啊，可与它无关，只怪罗伯特太蠢罢了。
“……我可是一早就把破题的关键道具留在了他的身上啊。”
看着那道暴起的身影逐渐直起身，死寂又愤恨的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脸上，被摔倒地上的罗伯特五官恐惧地拧在一起，似乎失去了正常的管理能力。
他无力又绝望地叫道：“不……不，你这个怪物……不要过来……我不是‘汤姆’，不是我害死了你的儿子！”
事实上，根据他看到的日记，杰弗森应该是死于身体疾病之类的。但一个父亲对于欺负侮辱自己孩子有多痛恨，罗伯特一点也不想体会。
“爸爸”沉着一张脸走向他，滴答滴答的水声打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罗伯特无助地捡起任何他触手可及的东西，向接近的死尸丢去，企图延缓对方的步伐。
可是一切都是无用功，在他的眼泪之中，那道身影依旧不紧不慢地靠近——这个时候，他又恢复了原本拖沓的步伐，好像诚心要折磨罗伯特一样。
观众的心随之沉重地跳动着。
第四十六章
在这危险的时刻，罗伯特的表情因为惊恐和绝望变得格外丑陋，他的一切表现都被观众们纳入眼帘。
尽管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控制的、选手本身没有错误，他们还是尽情抒发着负面的情绪。一众不满鄙夷的言论充斥了留言区。
主持人的声音似乎也和他们的揣测一样悲观：“……真是遗憾。看来我们最后一期的「盒子剧场」，就要在罗伯特选手的第一关落下不圆满的帷幕了——等等，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罗伯特自己也在疑惑。
他已经扔完了所有可以触碰到的物件，但没一个阻挡了“爸爸”的步伐，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疲惫，另一只手臂上的疼痛更加剧烈起来。
就在他满怀恐惧、就要大叫“退出”“我不参加”——他知道条款上写了选手不可以自行认输，但在性命面前，他可不在乎违约可能的后果——的时候，他的手上摸到了一件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
一捆小小的、用皮筋包起来的纸币。因为被卷着，罗伯特不清楚具体的金额，但似乎都是些面额很小的、零零碎碎的钱，且有着一定的使用痕迹。
男人诧异的目光盯在了手上平摊着的钱上，如果不是重量太轻，他甚至不会发现自己抓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混乱的脑袋停住了，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说，这个东西很重要，是他逃生的关键。
……逃生的关键？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这么想？
罗伯特眼神游移，落到了自己捡到这捆钱的地方……从他的裤袋里面掉出来的吗？
“……！”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一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嘴里喃喃道，“是杰弗森的钱。”
“汤姆”站在门口的位置，不是因为他才来到杰弗森的家里，意欲行窃，而是已经找到并暴力破开了铁盒，打算把钱带离房间了！
从头至尾，电视里的那个小男孩，就没有一句是真话。他的目的，就是要报复“汤姆”，让他死在这里。
汗水从罗伯特的鬓角滑落，一个可能性在他的心里悄然酝酿。
他的眼球转动着，移到了冰箱的方向，那里和他，隔着一张餐桌的距离。
在冰箱前几步远的地方，不出意外地，他看到了一个铁盒子。那是被他最开始用来吸引“爸爸”注意力、好逃出生天的铁盒子，也是杰弗森用以存钱、却被“汤姆”暴力抢走的铁盒子。
要是把杰弗森的东西还回去，是不是就不会被攻击了呢？
罗伯特心里想着那些鬼故事的情节，主人公想要摆脱一个诅咒，往往会采取丢掉或者焚毁诅咒来源的方式。
虽然现在的恐怖电影大都追求效果，会故意在最后揭露，主人公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无用功，诅咒的真正源头尚未被消除……但归根到底，就是要消除诅咒才能生效。
他对这些方面只有相互矛盾的道听途说，一点真材实料都不清楚，但现在也只能赌上最后的机会了。
罗伯特闭上眼，面上是一片悲壮的神情，仿佛下定了决心。
趁“爸爸”没有预料，他脚上用力，从地上直起身来，不顾自己被拧断的手臂，用最后的一点力气跑向冰箱前、铁盒子的方向。
“啊——！”他虚弱的身体当然不可能逃脱怪物的追赶。
才不到两秒，“爸爸”以为他又要逃跑，当即扑了上去，沉重的身躯压在罗伯特身上。恍惚间，他听到自己肋骨被压断的声音。
那只大手带着恐怖的力道，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只听到毫不含糊的一声，罗伯特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晃荡起来，脑子一片混沌模糊。
他咳出一嘴血沫，在朦胧的视野中，他依稀看见那液体之中夹了一颗新鲜的牙齿。
“……咳咳。”尽管神经叫嚣着自己想要昏过去，但罗伯特感受着疼痛，最终没有放弃。
他握着那捆纸币的手奋力一掷，在空中划过一道不高的弧线。
“啪。”一道轻微的声响，那纸币竟恰好投进了被打开的铁盒的空隙之中。
周围的环境一下变得模糊起来，好像被放进洗衣机搅拌一样的旋转，各式色彩不规律地变化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伯特觉得身上强大的压迫力瞬间就消失了。
虽然他还是只能脱力地趴在地上，但没有了压迫肺部的力量，呼吸就通畅了许多。
他目前神志不清，昏昏沉沉地半阖着眼，只有身体上的疼痛诉说着他还活着的事实。因而，外界的变化引不起他的半分注意。
但是从观众的视角来看，就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模样。
周边的景色像是倒带一般，退回到了“汤姆”进屋的刹那。
然而这次，真的是汤姆的面孔。
做贼心虚的他，本来是想着从杰弗森卧室的窗户翻进来的，但那里被锁上了，从外面怎么都拉不开。
但汤姆不愿意就此收手，他溜达到门口，想着能不能从地毯下找到备用钥匙，却意外发现他们家的门只是合拢着，根本没有锁上，只需轻轻一拧，就可以进去。
这正合他意。汤姆眼珠子一转，打算趁这个好机会，从杰弗森家偷点好东西走——还有杰弗森自己私藏的钱，他当然不会忘。
不过和罗伯特一样，他在按着杰弗森所谓的“寻宝地图”寻找“宝物”的时候，遇到了重重的阻碍。那些看起来随意、毫无条理的标记与线路，简直可以让人钻研到发疯。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杰弗森家实在是穷得可怜。这里面他为数不多能找到和钱有关的，就是角落里的几美分，和信箱里面的欠费通知了。看不出来，他们家居然借了这么多的钱，房子明明这么破烂……
找了半天，毫无收获的汤姆抹去额头的汗水，目光落在了冰箱上面。
偷偷拿几瓶酒喝，应该没事吧？
想到就做。汤姆咕咚咕咚几瓶酒下肚，畅快地打了个酒嗝，继续在房子里面搜找了起来。
“草！”或许是因为酒精催发了怒火，依旧没有收获的他开始大爆粗口，对着家具拳打脚踢，把家里面搞得乱糟糟的，仿佛它们是自己在学校里的沙包一样。
待他从冰箱里面又拿了一瓶啤酒，顺势踢了冰箱一脚的时候，他发现了那个铁盒子。
无需多言，汤姆知道，这就是杰弗森的小金库。
尽管钥匙不见踪影，但这难不倒一个体力强健的男高中生。他把铁盒子对准餐桌凸起的部位，狠命敲打了几下，手上青筋暴起。
终于，那铁盒盖被他敲打得翘了起来，锁头坏掉，里面的纸币和硬币都掉了出来。
汤姆眼睛一亮，立刻把钱捡了起来，至于那些面值很小的硬币，他嫌碍事，就懒得动了。
这个时候，他听见门把被拧动的声音。
杰弗森爸爸愁眉苦脸地走进来，他刚刚把最后一点借来的钱交给了医院，但还是杯水车薪，连第二天的住房钱都没有着落。主治医师在私底下怜悯地劝他，杰弗森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寄希望于治疗，还不如把小钱攒攒，到时候买个好的墓地。
可是让一个父亲就这么放弃儿子，实在是太痛苦了。
爸爸抹去眼角未干的泪水，心绪复杂。他抬头看见房子里的不速之客，震惊地问：“你是谁？你怎么……你喝了我的酒？还有那些钱，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汤姆眯着眼睛看他，酒精弄混了他的认知能力。
看到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进来，他第一时间不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属于行窃，要是报警肯定会被抓进去，而是咧着嘴嘲笑道：“你就是那个、那个杰弗森的爸爸？哈哈、哈哈……你这个矮子，难怪会生下杰弗森那种种……我看你们的劣质基因，就该消失这个世界上！这可是为了人类做贡献哈哈哈哈！”
“你……”爸爸涨红了脸，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这样羞辱的话，“你最好赶紧离开我家！不然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把你抓走！”
“报、报警？那你就报警啊……你这个胆小鬼，只敢让那些条子替自己是不是？！哈哈，我才不怕你！反正就是被抓进去几天而已，等我出来，你和杰弗森就小心吧！”汤姆一边说，混着酒气的吐沫星子一边从他嘴里喷出来，“哦我忘了——杰弗森能不能活过这几天，都不一定吧？那个怂包可是在课上昏倒了好几次哈哈哈！”
汤姆看着对方耻辱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兴头更盛。他诉说着自己是如何领头欺负怂包杰弗森的精彩过程，包括怎么让这个懦夫乖乖把午饭钱上交啊、把他的药倒进垃圾桶里面、用钥匙划坏了他的橄榄球……
他越说越过分，却没注意到，眼前瘦小男人的拳头一点点攥紧。
接着，他们爆发了冲突。
事实上，是汤姆先动的手，他看见那些比自己弱小的存在，就是会忍不住上前欺负一番，好确认自己的“霸主”地位。面对杰弗森是如此，面对一个软弱的中年男人，也是如此。
但他没有预料的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暴起反抗和压抑的恨意有多么可怕——他的鲜血留了爸爸满手。
男人举着菜刀，表情空洞，仿佛一具直立的死尸。
良久过后，他才从自己杀了人的震撼之中回神，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咬牙把窃贼的尸体搬到了厨房。
然后，他拿着一把菜刀，肢//解了他。
第四十七章
在面色冷静地把汤姆的碎尸块从厨房搬出来，一点点塞进冷冻层之后，杰弗森爸爸站在水槽前，突然一阵干呕了起来，因为胃里空空，他只吐出了些黄色的酸水。
泪水和恐惧扭曲了他的面庞，他拧开水龙头，一捧又一捧地把水泼在了脸上，水珠四溅，粗野的动作甚至差点让他被水呛到。
愤怒和仇恨缓慢褪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直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按部就班地工作、被严苛的老板谩骂、到医院去看看虚弱的杰弗森、最后在一个人的家里，靠着酒精麻痹肉/体昏睡过去。
有那么一些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行尸走肉了，只是漫无目的地混迹在这个世界上，麻木地呼吸着。
但是奇怪，他明明都这么坚定地认为了，在听到杰弗森昨夜病故、医生通知他去签收尸体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脏绞痛，仿佛被架在了烈火上焚烧。
世界好像一下子崩塌了。
他一直都清楚，杰弗森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就算他有负担得起的资产，也没办法把儿子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分别总是会来临，只是早晚罢了。
但医生叹惋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时，他还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坐在沙发上，看着地板茶几散落的空酒瓶，他沉默了良久。
之后，一通陌生的电话打进了警局。中年男人的声音毫无保留地，诉说了整个过程：“……我把他的尸体放在了冰箱里面，你们把他交给他的父母吧。”
还没等警员追问，就听到手机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背景里隐约传来汽车的急刹声和鸣笛声。
有一只手捡起了手机，另一道声音说：“喂喂？好像有人跳河了……你是他的什么人？（他看了看拨号显示）警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快派人过来啊！”
「盒子」感慨的声音说：“真是不幸的经历。对于杰弗森和他的爸爸，我们都深表同情。”
它简单地评价了几句，虽然听起来很温柔和善，但主持人的面上其实一片平静。接着，他将话题拉了回来，“在【寻宝游戏】的项目中，经过了艰难的努力，我们的参赛选手罗伯特成功通过了第一项挑战——这也就意味着，他离我们的终极目标，一千万美金更近了！让我们一起为他鼓掌！”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正如比赛规则所写的那样，罗伯特必须再通过两项挑战，才能拿走最后的奖金。现在，我们给予他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时间一到，我们就将来到第二个项目内容。敬请期待。”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直播的屏幕就闪过了黑白的刺眼特效，随即归为黑暗。
正在监视着这期「盒子剧场」、全神贯注的钢铁侠托尼皱起了眉头，“这是中场休息了？”
因为网络上流传的有关消息太过有限，上一期的节目又早早失败，他对比赛的流程实际上并不清楚。不过好在虽然黑了屏，留言区并没有被关上，还能看到老观众娴熟的发言。
【散了散了，我先去上个厕所先，憋死我了】
【我也是！不敢去喝水拿东西吃，就怕错过什么精彩时刻！】
【罗伯特居然赢了？我看他那个怂样，还以为他第一场项目就会落败呢】
【确实出乎意料，他最后竟然力挽狂澜了？总感觉他脑子是突然间有用了一样】
【这有什么！本来难度就不高，只怪他自己没仔细检查身上的东西！】
各执己见的观众们吵作一团，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都认为，罗伯特是抽中了简单的项目，才能幸运苟活下来的。而主办方做的事，虽然有些阴险，但这才符合「盒子剧场」一贯的风格，其他人没有资格置喙！
到了后面，他们又开始说要是他们有这个机会，肯定能表现得更好。
毕竟，罗伯特能个胆小鬼，可是被扭断了一边的肩膀。
托尼把他们的言论尽收眼底，表情却有些凝重。
越是深入研究，越是发现「盒子剧场」的诡异。凭空出现的房子、“溺水”的异变怪物、最后幻化出的景象……其实在特效发达的如今，想要做出这样的效果，也并非难事。
但是，特效和现实，终归是不同的两个次元。
「盒子剧场」能够轻松呈现这样真实、这样令人胆颤的效果，大概率是“魔法”的应用。
很显然，这和他的专业不太相符。
然而，斯塔克工业的天才可不会被它难住，束手无策。托尼早就开启了异物质侦查的系统，偷偷加强了信号源的能量——是的他知道这是违法的——使其辐射范围笼罩了大部分的美国地图。
如此庞大的地域侦查，需要大量的能源支持，其精度也不会太高，那些小打小闹的波动，不太会被检测到。
但是在托尼的构想里面，「盒子剧场」要建造一个这样庞大的场景，同时又要辐射整个地球在观看的群体，肯定会爆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所以精度什么的，问题不大。
结果事实是，除开一些魔法界超英和超反的“日常活动”，美国地区基本平静如死水。
他耗费了大量能源、无时无刻不再烧钱——还是成吨成吨烧钱——的系统，只是为神盾局处理神秘事件多了几分凭依。
托尼：“……”
他一点也不在乎霍金斯小镇出现的异次元大门、女巫学院爆发的新一届竞争、希尔大宅被鬼魂缭绕……好吧他确实有点兴趣，但这些都没有「盒子剧场」更加重要！
困境更加激发了托尼的斗志。他指尖在桌上轻敲，问智能管家道，“之前存放的纸质档案里面，有找到这个叫‘罗伯特·布里登’的人吗？”
电子管家尽职尽责地回复：“共找到10823个同名的人，其中有467人现已改名……没有一个符合结果。”
“纸质档案也没有吗？”托尼啧了一声，复又想到了什么，“不对，既然幕后黑手有这些手段，他也许也可以屏蔽你的感知，让你‘看’不见‘罗伯特’的存在。”
电子管家回复：“可是先生，我按照你说的，是采取一张一张文件识别的方式寻找‘罗伯特·布里登’的。所有文件数量都符合得上，我清楚记得每一位‘罗伯特·布里登’的信息资料。”
托尼坚持自己的主张，说：“在被‘意外注意到’之前，神盾局的人和我，也都没发现「盒子剧场」的诡异特征。如果幕后的人真像我想的那样，他当然可以让你在看到真正的‘罗伯特’之前，就先行植入另外一份资料。”
虽然他不想承认，自己的科技会被黑就是了……
托尼想到了之前失败的造物，名叫“奥创”的一个机械智能，脸色更臭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愧疚之心，虽然表面上不会显现，但他心里一直将奥创做出的危害无辜群众的责任担到自己身上；另一方面则是，奥创作为一个机器人，其“生命力”顽强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复仇者联盟每次在他“复出”的时候，都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抗衡。而如今的趋势是，这代价越来越沉重了。
奥创居然已经，自行进化到14.0版本了！
这让托尼隐隐担忧，或许下一次，他们该和正义联盟联手，先行找到把奥创彻底扼杀、摧毁的手段。
……哦，忘了蝙蝠侠也有一个头疼的人工智能造物，“兄弟眼”的存在了。
甩开这些题外话，托尼沉思了一会，对着智能管家下令，“你去把能在三十分钟内赶回来的全部员工召集回来——就说加班两个小时，给一个月奖金。尽量安排多一点的人手。然后把‘罗伯特’的外貌特征打印出来，把纸质资料发给他们，让他们一份一份地找出来。”
他想了想，又附加了一个激励条件：“如果有找到并核实的人，给他五十万的奖金。”
应了一声是，人工智能立刻把任务交代了出去。
斯塔克的这番举动，很快就在网络上宣扬了开来。虽然他们控制住了消息的流通，没让任何一个网友知道他们真正“加班”的任务，但依旧在互联网上，掀起了极大的讨论。
大多数的网友，都是在借此声讨一下自己的黑心老板：看看人家说加班的态度和你逼我加班的态度！
主要是，钱给的不够多啊！
网民们富含乐（沙）趣（调）地交流讨论着，在另外的一座城市，却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地下的蝙蝠洞里，穿着红色制服，眼下是青色黑眼圈的第三任罗宾提姆捧着阿尔弗雷德端来的咖啡，眼神里是思索的情绪。
和他在正义事业的领路人，哥谭人闻风丧胆的蝙蝠侠一样，他时刻关注着互联网上的风吹草动——每一次的预警背后，都可能是世界的灾难前兆。
黑色的身影站在他的身边。
布鲁斯提早结束了夜巡，铠甲也没脱掉，身上散发着硝烟的气息。
他刚刚在码头截获了一批弹药，和守卫们爆发了凶险的战斗——当然，这凶险是对守卫来说的。
黑色的战甲宛如一条灵活的游鱼，披风上下跃动之间，没有一颗子弹击中了目标。
待他气势汹汹地靠近之后，守卫们开始畏首畏尾起来。他们手上有枪/弹不错，但在近距离下，很容易担心误伤自己人，或者被反弹误伤。这样局促的后果就是，他们被轻松拿下了。
……说的好像在完美主场的情况之下，他们能够赢过蝙蝠侠一样。
在哥谭做小喽啰，真不是一般人能承担的苦啊。
第四十八章
“斯塔克突然召集了所有空闲的员工？”只摘下了头盔的布鲁斯看着耗资巨大的、占满了一面墙的屏幕，漆黑的眼里闪过蓝绿色的屏幕光，“在这个时间……”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提姆已经和他想到了一起去，补充道：“是为了「盒子剧场」吗？我之前发现，他也入侵了国民数据库。”
上一期的「盒子剧场」开播后，关注着其内容的提姆也第一时间选择去搜寻参赛选手“柯立夫”的个人信息，但同样无功而返，只是在蛛丝马迹间，发现了上一个入侵者的痕迹，于是一股脑地钻进去调查了……
差点以为能够抓到那个消除资料的幕后黑手。红罗宾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因为之前的一无所获，提姆这次放弃了常规的做法。参赛选手的资料当然需要调查，但他不寄希望于随手就能破解的官方数据库，而是把注意力和资源都放到隐蔽的互联网角落里来。
特别是那些浏览量和关注量都很低，甚至被删过视频的账号博文，试图从中找到一点点有关线索。
可惜的是，尽管他调动了最高效率、加载了最新科技的设备，从文字、图片和视频人像方方面面探究识别，还是铩羽而归，没能找到这个“罗伯特·布里登”的现实存在迹象。
顺带一提，因为视频不允许截图和录制，摄像头也没法识别其中的人像信息，提姆不得不恶补了一下速写技巧，再通过人工智能自动补全，稍微调试了一下，才做好了罗伯特的基本影像，传到电脑上做依据。
真是古怪的很。最终结果一无所获，简直就像是这只是个虚拟人物，被幕后黑手用精巧的科技展现出来，故意哗众取宠的一样。
不过当然，事后的尸体能够证明这些参赛选手的真实性。
如果知道不可能，他都要怀疑是所有电子智能超反聚在一起，给他们添堵了——不是怀疑它们合作的可能，是因为它们一心想着“推翻人类”“为智械同伴报仇”“毁灭我的造物主我就是神”等等深奥的哲思，不会特地举办一场人类的综艺节目。
就算搞了，也应该是在它们成为世界主宰之后，彻底镇压了所有反抗势力才是……
提姆稍微发散了一下思维，又觉得人工智能大概率是不会像人类电影描述的那样，拥有这种恶趣味的。他是说，根本没有意义，不是吗？
虽然人类经常做“没有意义”的事，但对一切都是逻辑的人工智能而言，可并非如此。
“电脑（computer），破解斯塔克的工业的监控，大概需要多久？”布鲁斯低沉的声音说。
“电脑”是他为他建造的电子智能管家取的名字——就像故意偷懒一样，非常没有艺术性，充满了实用主义的气息。
事实上，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从不为多余的事物投注不值当的注意力。
上次给人工智能命名，还是创造用来监视其他超级英雄超级反派的“兄弟眼”的时候。
而结果就是，这个强人工智能“兄弟眼”最后暴走，成为了一个危害性极大的超级反派。
那个时候，他的秘密身份，和许多其他英雄的身份，都差点暴露给全世界。
冷冷的刻板电子音响起，回答道：“估算中……大致需要2分钟52秒……如果没有被斯塔克装载的人工智能拦截的话。”
后半段显然是废话。斯塔克把他的电子管家和整栋大楼的电用设备都基本联系在了一起，就是为了防备超级反派，尤其是“奥创”的入侵。
也就是说，只要破解过程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向侦查到，然后双方被迫展开一起网络上的追逐战。
——这个被侦查到的概率，基本是百分之九十八点六。
虽然布鲁斯有信心不被他追查到自己，但这显然是浪费时间的最差处理方式。还有可能招致二者间不必要的不和与误会。
布鲁斯：“……”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提姆说：“短时间内需要这么多的人手，又是普通人，那肯定是机械做不到又比较简单的工作……他不会是准备了资料备份，打算靠人力搜查吧？电子资料会被「盒子剧场」背后的人一齐销毁，斯塔克他，难道是把所有信息，都用纸质档案保存吗？”
这倒是个不同的思路。虽然保存下每一位合法公民——提姆猜不合法的他应该也准备了——的纸质资料需要大量的纸张和存放的空间，是非常繁琐的工作。但对于一个混迹于网络、神出鬼没的对手来说，或许真要这种“笨办法”才能生效。
毕竟，他们也是电子手段不管用，纯粹靠人类具有的灵感察觉出的不对劲。
甫一证实，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哪怕紧赶慢赶，拿到了观影的资格，也已经失去了前期的机会，只能尽力补足资料的短缺，在短时间内建立相应的信息库。
这还是难得的，他们没有任何针对性方案的对手。
蝙蝠侠赞同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中一小块黑屏的地方，那是「盒子剧场」的放映屏幕。
他看看时间，“十分钟马上到了。提姆，有找到信号来源吗？”
罗宾遗憾地摇摇头，“他藏得很好。我从附近的信号塔一直追到俄亥俄州去，但最终还是断了……我觉得，他的信号源根本不在国境内，甚至于，根本不在地球上。”
布鲁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思忖了一会，坐到另一只椅子上，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接着，一条视频弹了出来，是他们都很熟悉的面庞。
“嗨，B。”人间之神俊美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有什么事情吗？今天是戴安娜和我值班。”
“我知道。”排了值班表的蝙蝠侠维持着平淡的神色，不知何时，他又把面具戴了回去，“但我是来找钢骨的。”
他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就插入了对话，正是分出一部分本体常年寄居在瞭望塔的钢骨——大部分时间，瞭望塔都是依靠他在运转，同时也为不精通网络技术的同伴提供帮助。
当然，除了他之外，瞭望塔还有备份的人工智能，以防钢骨被敌人“破解”的意外情况。
“找我？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半人半机械的脸出现，“我在处理一起骇客入侵的事件。嗯，等我一会……好了，我已经把他的资料发给警察了，接下来让他们处理吧。发生了什么事？”
“我需要你用瞭望塔的监测仪，找出地球上每一个能源异常的地方……从美国地区先找起。”布鲁斯又补充了一句，“精度尽量高一些。大概在渡鸦开启传送到失控的能量范围内。”
“那可是非常大的一个区间啊！”原名为维克托·斯通的半机械人为难地说，“就算只是扫描一个美国，也需要不短的时间……你听起来很紧急的样子，我担心查不到整个世界，这件事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蝙蝠侠让他放心，“我有把握，大概率是美国范围内。这件事确实紧急，但不会有更大的风险……希望如此。”
因为「盒子剧场」选择的参赛选手，都是美国公民，而观众们，依靠他们的语言习惯判断，大部分也在美国境内。所以蝙蝠侠猜测，幕后黑手可能有范围的限制，或许是偏好也说不定。
根据之前对「盒子剧场」的了解，布鲁斯判定，这个幕后黑手是一个以玩弄“人性之恶”为乐的家伙，但又并不想引人注意，在挑衅的同时，反而相当的谨慎。
因此，要是他们错过这次的机会，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蛛丝马迹了——他相信主持人没有撒谎，这是最后一期节目。
但是难道他对世界不会有更大的威胁，蝙蝠侠就能容忍他的所作所为吗？当然不是！
知道有这样一个能力奇诡，对生命没有敬重、恶意杀人的存在，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放下心。也许这一次不会有太大的收获，但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他会把他揪出来的，不论要付出多少代价。
想到这里，他又对超人说：“你听听看，世界上是不是有人在讨论‘罗伯特·布里登’的人……可能就叫他罗伯特，或者是布里登，还有别的什么昵称。你尽量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相关信息。”
他调出了提姆准备的画像，“这是他的脸。记住。”
还没等克拉克点头应是，神奇女侠先出了声，“罗伯特·布里登？我认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这张脸！这就是他！”
第四十九章
“罗伯特是我在博物馆的同事……我今早还见过他。”戴安娜面露担忧，她清楚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以蝙蝠侠这种性格，是绝不会求助他人的，于是各种不好的猜想都在脑海里冒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他被卷进什么事件中去了吗？”
“你的同事？”布鲁斯重复了一句，带着全然意外的语气。“……你还记得有关于他的事吗？”
戴安娜不明所以：“当然。这才过去不到十二个小时呢。”她带着笑意自嘲了一句，“虽然我年级确实不小了，但还没健忘到这种地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蝙蝠侠思忖着，将「盒子剧场」相关的事件简单地复述一遍，“……罗伯特的所有痕迹都被从世界上抹去了，而你却没被「节目组」的人消除罗伯特的相关记忆。这很反常。”
“确实如此。”戴安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重，她从对方短短的叙述之中，也明白了问题的棘手和诡异之处，“能够影响到整个世界的魔法吗……这样的手段，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有痕迹？”钢骨的声音里充斥着惊诧，还带有跃跃欲试、渴望挑战的想法，“我可不会这样轻易下决断。虽然我承认你的网络技术很高超，但是蝙蝠侠，我才是这个领域真正的王者。等着瞧吧，我去找找这个「盒子剧场」和罗伯特的信息。”
——这个时候，他已经把曾经被蝙蝠侠黑进过系统、篡改了自己暴走程序的过往抛之脑后。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没有忘记这些“屈辱”的历史，才会对难倒正义联盟顾问的复杂状况感兴趣。
之前会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败给蝙蝠侠，只是经验不足而已。自认为成长了不少、更加熟练天启科技的维克托摩拳擦掌，立志要找出「盒子剧场」隐秘的破绽。
年轻人斗志昂扬地投入了他精通的领域里去，蝙蝠侠没有出声阻止，毕竟他联通瞭望塔的原因，就是为了寻求钢骨的帮助。
他将话题拉回到了戴安娜身上，“他没能消除你的记忆，目前来看，我有两种猜测。”
“一是你本身的原因。”黑暗骑士锐利的目光几乎要透过屏幕，直直刺进对面的身体里，“宙斯的神力传承到你的身上，加之又有天堂岛的庇护，幕后之人或许没有这个能力篡改你的精神力。”
“这到说得过去……但是如果他只有这样的能力，我很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够影响整个地球。”虽然戴安娜确实是一个意志坚定、心智过人的超级英雄，但她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并非不可战胜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脆弱。
实际上恰恰相反，正是这些弱点的存在，让她更加谨慎地行走于世间，不被一时的追捧冲昏头脑，而是坚定地维护正义，保护市民，同时也保障着自身的安全。
“暂时还不能确定是整个地球。”蝙蝠侠严谨地回答，“目前来说，「盒子剧场」的辐射范围还是以美国为主。”虽然在调查中发现，确实有不少的海外观众存在着，“第二个可能，则是因为距离。或许他没料到，在罗伯特认识的人当中，还有不处于地球、漂浮在宇宙中的存在。”
克拉克收回了超级听力，他很遗憾地回复蝙蝠侠，他没能找到相关的线索。“如果是这样，那他肯定是在这个罗伯特进入「盒子剧场」的时候消除痕迹的，要是时间点太早，那肯定会引起罗伯特本人的怀疑。”
突然发现自己的社交账号销声匿迹，周边的人视自己为无物……没有人可以再淡定无知地参加这场来历不明的节目。
第五十章
这边的调查进行得如火如荼，被秘密调查着的「盒子」却神色不变，照常进行着预订好的环节。
它察觉得出有些不安分的“观众”在努力渗透它的网络，企图突破它对罗伯特·布里登的信息封锁，但它一点也不慌张——就算他们是难得强大智慧的人类，那也只是人类而已。
在这个网络世界，在这个信息社会当中，它的力量就是绝对的掌控。
人类是通过学习慢慢接触到神秘力量的，但他们永远也没办法像天生的神秘生物一样，真正理解其奥妙，更遑论是得心应手地操纵、运用。
一直以来，对待人类的发展进化，「盒子」都表现得好似同类中的异类。
它欣赏他们的作品、研究他们的技术、甚至于表现出一副尊重人性的模样，但剥去这层假面外壳，它从来没有真正把人类放在眼里。
这也是它故意留下破绽、在社交网络上显露些许踪迹的根本原因——它不认为，自己会被几个人类抓住马脚。
尽管他们确实很聪明。「盒子」黑漆漆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流光，似乎是兴奋，又像是蔑视。
怪物变作的英俊主持人接着开口，将节目按照流程进行下去。“……欢迎各位观众朋友回到「盒子剧场」！继破解了汤姆留下的小谜题之后，我们的幸运选手罗伯特又进入了新的关卡，成功在糖果工厂里面找到了秘密配方，完成了第二关。”
罗伯特苍白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上，汗水打湿了他的鬓发，湿漉漉地粘在颧骨部位，这应该是不适的，可他却一点也没有心情伸手打理，将头发撩开。
就在十分钟之前，他才从一个四肢接着弹簧、奇异抖动着的怪物手下艰难逃脱，并好运在一个半腐烂的头颅里找到了那张糖果配方。
和上次在“寻宝游戏”最后昏迷过去不同，罗伯特这次亲眼目睹了找到配方后的游戏场地——像一阵风吹散了一堆沙子，就那样轻飘飘地消失在他眼前。
这景象令罗伯特心里发慌，他迟钝的大脑还来不及处理在糖果工厂四处逃避、在腐烂发酵的恶臭中摆弄尸体的情景，现在又见到了这般魔法一样的景象。
是的，魔法。罗伯特想不出别的什么来形容。
越是参加这个「盒子剧场」的项目，他越体会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些不知名的怪物、电影特效一般的场景切换、他瞬间回复的身体机能……男人的心在寒颤，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选进节目，根本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无知的羔羊跳进了恶魔的陷阱。
他不知道幕后之人的目的，但他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真的，能够安全活到捧起奖杯、拿到一千万美金的时候吗？
【所以那个糖果工厂在糖里面添加了违法的添加剂，才导致这么多孩童无故残疾、丧生吗？】
【这种黑心商家活该倒闭！那么多死去的小孩子……我都快吐了。】
【那个怪物究竟算是小孩子的怨气还是商家的邪恶？它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悲伤……】
【悲伤？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是只有一张留着脓水的大嘴吗？？？】
观众们热烈讨论着，德斯蒙特也有话要说：“这个项目的主题，是来源于我和彼得温斯蒂去的废弃工厂吗？”
为了生意兴隆，工厂的老板许诺恶魔拜蒙会将自己的两个孩子献祭。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他反悔了，也许是被拜蒙欺骗了，总之，最后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死在了老板眼前。而老板，则被蛊惑着自杀于工厂里面。
「盒子」表示了肯定，“我稍微进行了一点艺术加工，把恶魔对糖果施加的诱惑魔法变成了美味的化学药剂——你知道吗？从造成的伤害而言，二者确实相差无几。更有趣的是，明明知道有害，人类还是喜欢‘不健康’的食物。”
“但确实好吃。”德斯蒙特想到了夜谷唯一的披萨餐厅，“……等等，难道这是为什么你说大里科餐厅里面，都是血腥的味道吗？”
“那倒没有。他们原材料还是正常的。”「盒子」说，“但是他们的老板是不是为了抢生意，而把其他餐厅连同他们的拥有人一起烧死了呢？显然如此。”
小镇青年拧着眉头“哦”了一声，“看起来你刚刚解决了一件夜谷的惊天悬案。”
“我可不会这么称呼那个案子——认真地说，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是大里科做的吗？我是说，根本没有一点悬念啊！”
德斯蒙特犹豫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没有认真想过，毕竟秘密警察说，他们‘找不到这个可恨的犯罪分子’。”
「盒子」无奈地瞥他一眼，“你真的需要严肃对待这些事了——如果你还坚持之前‘帮助别人’的想法的话。”
德斯蒙特有点沮丧地点点头。“我会试着这么做的。谢谢你，「盒子」。”
拥有完美脸庞的主持人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把声音开放到了观众频道上去，“看来今天幸运眷顾了我们的选手。只差最后一个关卡，他就将拿到我们的最终大奖！究竟罗伯特能不能成为第二位、也是最后一位赢家！我们的「盒子剧场」，又是否能拥有这样梦幻一般的圆满落幕呢？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
前两个项目，「盒子」都或多或少有干预其中，令罗伯特在一系列“幸运”当中成功走到了最后。
但是到了第三关，它决定不给予任何帮助和干涉——力求真实才会有出人意料的精彩表现，不是吗？
不管罗伯特究竟是延续“幸运”，拿到了一千万，还是因为失去推力，彻底颓丧，对于「盒子剧场」而言，都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前者是happy ending，后者却也有遗憾落幕的美。
当然，真正遗憾的，其实是罗伯特将要丢掉他的小命，而观众们对此一无所知……在那些企图抓到它的超级英雄眼里，这大概是绝佳的讽刺。
“那么，接下来欢迎我们的小助手上场，为罗伯特选出最后、最重要、最关键的一个项目。”主持人富有特色的嗓音说，这句话观众和选手都能听见。
罗伯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他今天的心率比高中打篮球的时候还高得多，但是他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紧张的心情。可笑的是，他现在一点当初期待的情绪都没有了，只有恐惧和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