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三合一)
刹那间, 锋锐之气笼罩全身。
夏清身体悬在半空,没有着力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个沉重的破麻袋沿着抛物线的轨迹腾起又坠落。
从洞口卷进来的狂风呼呼吹过, 不亚于海面上的十级台风, 夹着碎刀片似的石子扑簌簌往身上拍, 每一寸皮肤都被割得生疼。
夏清感觉自己就要被碾碎了, 她深切体会到自己的弱小。
当灾难降临到她身上,无论是地震山崩还是台风海啸, 她都像一只螳臂当车的蝼蚁,不想被风吹走,就会被风撕碎。
这过程或许并没有持续太久, 只短短几秒, 但在夏清的感受中,却无限放大。
倏然,一束金光挥洒下来, 照耀在夏清身上。
锋锐如刀的气息转眼间冰消雪融,席卷而来的风暴吹过来时,触碰金光的瞬间便如寒冰遭到烈火灼烧,短暂发出暴烈的声响, 随即便气化消失。
锐气从夏清身侧倾泻而过,长了眼睛似的卷向距离更远些的那道黑影。
黑影见状不敢久留,身影一晃便化作一蓬黑烟,被卷过的风暴吹散。
风刀撕下他一片衣角, 薄薄一块布,碰到剑气的瞬间就被切分成无数碎片。
夏清腾到高处, 四周金光消融,身体开始往下坠落。
失重感揪得心慌, 她无奈闭上眼睛。
便在此时,她感觉腰身一紧,随即强烈的坠落感开始减缓,直至消失。
睁眼,离地面已经很近。
清冷如月的美人来到她身边,牢牢揽住她的腰。
两人身体紧紧相贴,白镜玄身侧包裹着一圈氤氲金光,源源不断的温暖渗透衣料,融进夏清的身体,驱散了她内心深处无处安放的恐惧与阴霾。
腰间信物感受到白镜玄的法力,愉快激动地闪烁着,一如夏清此刻澎湃沸腾的情绪。
她们平安落地,而那黑影已然逃离,洞外传来些许动静,应该是柳菡云等人埋伏在外,试图阻截黑影。
片刻后,柳菡云从岩洞边缘一跃而下,快步行至白镜玄跟前,神态沮丧:“拦截失败,被他逃走了。”
白镜玄沉默许久,开口却道:“不必追了。”
柳菡云眉毛拧了拧,似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朝白镜玄拱了拱手:“那我带人回去复命,夏师妹就拜托峰主照看了。”
白镜玄未出声,只略一颔首,便算应了。
没等柳菡云再开口,白镜玄长袖一挥,带着夏清原地消失。
柳菡云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峰主好像对她很有成见,是不是因为夏师妹几次跟着她出来都意外遭遇危险?
下回可不敢让夏清单独陪着她冒险了。
只一眨眼,周围景象已经改变,白镜玄带着夏清从圣城北郊回到祭司殿。
熟悉的花香扑鼻而来,夏清劫后余生,心神稍稍放松,悄默声地把手中一只小瓶藏进袖兜装好。
相比夏清的平和,白镜玄反倒极为反常。
夏清感觉气氛压抑,悄咪咪抬眼观察白镜玄。
白镜玄此刻脸色阴得吓人,平日里静默如渊的双眼此刻愈发幽寂,她的神态没有明显变化,光看表面似乎与平常没太大区别,但凉飕飕的气压已延伸至五米开外。
夏清从未见过白镜玄如此模样。
难道她和魔人的对话被白镜玄听了去?那可就完犊子了!
她手软脚软地也跑不了,若真被白镜玄发现了什么,她也只能认了。
真是可惜,美好春光一去不返。
夏清东想西想之际,白镜玄抱着她回到房间。
白镜玄将夏清抱到床边让她坐下,随后便拉开她的衣袖,伸手浅浅覆盖住她胳膊上的淤青,开始施法疗伤。
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也不问。
搞得夏清心里很忐忑。
魔人将她抓走后并没有施以太残忍的酷刑,但因扣押审讯的过程比较粗暴,夏清手腕脚腕乃至脖颈间都有明显的擦伤和淤青。
莽荒地界灵气资源匮乏,纵然强大如白镜玄,也对此束手无策。
以前施个小法术就能轻松治愈的伤势,如今耗费大半个时辰,也只愈合三成。
伤口虽已结痂,但瞧着刺眼。
白镜玄浑身笼罩在极低的气压氛围里,一直不吭声,夏清内心十分忐忑,试探着轻轻唤:“……祭司大人?”
“这里又无外人,为何不叫卿卿?”白镜玄回她。
啊……若放在平日,白镜玄说这话,夏清高低得笑话她一下。
但现在,白镜玄冷着脸,语气也严肃冰冷,听在夏清耳中,多少是有些阴阳怪气。
心里有鬼的人最擅长对号入座,夏清愈发觉得白镜玄是不是觉察到什么,霎时心情惴惴,忐忑心虚。
夏清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开口:“……卿卿?”
“干什么?”白镜玄扫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忙活。
“唔……”夏清捂着心口,做痛苦状。
白镜玄倏地抬头,扶住夏清肩膀:“你怎么了?还有内伤?”
语气总算有了几分波澜。
夏清心里稍安,白镜玄还在乎她,那就有回转的空间。
于是她龇了龇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内伤没有,但你冰冷的态度快把我冻伤了。”
白镜玄:“……”
被夏清这一闹,白镜玄脸上的神色霎时鲜活起来,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无奈又嗔怪地瞪夏清一眼:“都伤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思玩闹。”
“这算什么伤嘛。”夏清回答,“都好了,你不要担心。”
白镜玄微微抿唇,长睫垂落,良久没有吭声。
夏清大着胆子伸手,握住白镜玄,白镜玄神色不虞,但并没有躲。
“今日多亏卿卿赶来及时,不然我恐怕……”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白镜玄的脸色。
言到此处,白镜玄神色骤变,霎时抽回手,捂住她的嘴:“别胡说。”
夏清从善如流:“好,不说。”
见她如此,白镜玄方将手拿开,欲往后退去倒杯茶水。
夏清趁机伸手去拽她的胳膊。
白镜玄听到风声,本能地往旁边一让。
夏清扑了个空,腿脚也没有力气,起身太猛没站稳,眼看就往地上扑。
夏清:“……”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瞅着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身旁白镜玄眼疾手快,一个探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捞回来。
“这么着急做什么?”白镜玄语气嗔怪,“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拿给你。”
夏清:“嗯……”
她原想抖个机灵,“我需要你”这几个字在夏清脑子里转了一圈,终究因为太肉麻了没好意思开口。
便在这时,一个小瓶从夏清袖口漏出来,滴溜溜滚到白镜玄脚边。
夏清:“……”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里的衣服衣兜是漏斗设计,是吗,是吗,是吗?!
关键道具揣在她兜里就一定会掉出来,对吗?!
夏清破大防了。
然而,白镜玄看也没看脚边的小瓶子,先扶着夏清回床边坐好,随后才转过身去,捡起地上的小瓶子。
夏清心一紧,感觉大祸临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下一秒,白镜玄将这小瓶子随手放到桌上。
然后她拿起水壶,倒一杯热水端到床边:“来,喝点儿水。”
夏清:“……?”
水杯递到夏清面前,她才后知后觉,双手接过:“哦,哦。”
夏清小口小口抿着水喝,不时心虚地看一眼桌上的小瓶子,感觉压力山大,那小瓶儿就是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白镜玄沉默许久,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夫人所言果然没错。”
夏清手一抖,险些没拿稳茶杯。
“……啊?”
“夫人曾言这些宵小为了对付我,会从我身边亲近之人下手,我与夫人感情越深,这些人便愈猖狂放肆,没想到夫人才刚到圣城,此魔就按捺不住动手!”
不敢想象,如果她稍稍迟到一步……
夏清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原来白镜玄今日大发雷霆是因为这。
如此说来她和魔人交涉时的内容并没有被白镜玄听见,夏清紧绷的心神放松些许。
夏清接着白镜玄的话道:“我已好端端的回来了,卿卿不要担心,说起来还是怪我自己粗心大意,给了这些魔人可乘之机。”
言罢,她将视线从那小瓶上收回来。
既然白镜玄尚未起疑,她自己也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
与此同时,她的脑子飞快转动,思考着魔族交给她的忠诚度测试任务该如何对付。
圣城之中可还有其他魔族的眼线监视她的行动?
“这怎么能怪夫人呢?”白镜玄在夏清身旁坐下,抿着唇绷着脸一副气闷的神态,“怪就怪魔族居心叵测,这么多年了,一直不安分。”
夏清顺杆儿往上爬:“那我今后就一直待在卿卿身边,寸步不离,他们自然就没有机会对我下手了。”
白镜玄闻言,眼底愠怒消退,反漾出些流光溢彩。
但开口,语气依然克制:“夫人要说话算话。”
“当然,我家卿卿可是九瑶川第一仙尊,有卿卿在我身边,谁还敢动我?”夏清语气笃定地说道,“这天底下谁我也不相信,只信卿卿。”
这句话说完,白镜玄脸上神态没有明显变化,但夏清清晰地感觉到屋子里沉甸甸的气氛消失了,仿佛窗外吹进屋里的风都是甜甜的。
下一瞬,香风扑面。
白镜玄情之所至,握住夏清的手,倾身上前吻一吻夏清的唇。
“幸甚与君相许相知,生生世世不负卿。”
夏清躺在床上,乖乖让白镜玄给她盖上被子,内心不由唏嘘。
魔族监视白镜玄这么多年,都没摸清白镜玄的性情。
这位仙尊,好哄得很。
白镜玄心情平复,让夏清好好休息。
夏清心里惦记着桌上的小瓶子,得想办法支走白镜玄才行。
于是她问:“魔人跑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继续搜查?”
“嗯……”白镜玄蹙眉思量,“此魔已经暴露,绝不敢再生事端,宫中戒备森严,又有圣女坐镇,祭司殿内有我设下的护阵,很安全,夫人放心歇息便是。”
夏清偏偏头:“我倒是不担心这个,若你之后还要与魔族之人交手,可千万要小心一些,魔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你有再高的实力也不得不防。”
白镜玄听劝:“夫人说得是。”
夏清于是眯眯眼:“困了,我睡一会儿。”
白镜玄点头:“我在这儿守着,夫人睡吧。”
夏清:“……”
你倒是去忙你的,让我自己睡就好了!
既怕被白镜玄瞧出端倪,又怕白镜玄发现小瓶子的秘密,夏清哪里睡得着。
但人躺在床上,若意识过于清醒,身体各个部位不舒服的细节就会被无限放大,这里也痛,那里也痛,要一动不动地装睡,简直是一场煎熬。
像这样熬着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宫人轻唤:“祭司大人,女皇传诏,请您过去议事。”
白镜玄没有出声,但床沿发出了细微声响,随即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轻轻合上,白镜玄的声音从门缝中飘进来:“你下去吧,到院外守着,再有人来都说我不在,不要放进院子里。”
宫人应声退下。
夏清趁机翻了个身调整睡姿,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再躺一会儿,确认白镜玄离开庭院,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她便掀开被子起身,探头探脑地朝房门处瞧一眼。
没有任何动静。
夏清大着胆子下床,一个箭步来到桌旁,拿起小瓶子。
入手是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想到瓶子里装的是针对白镜玄的毒药,夏清心便往下一沉。
这群该死的魔族,真是丧尽天良,怎么就非要针对白镜玄?
夏清打算把瓶子先藏起来,有了前面几次前车之鉴,她深刻地吸取了教训,绝对不再把这种东西随身携带。
那,藏哪儿好呢?
这里是白镜玄的房间,白镜玄当对这里的每一物都了然于心,随意翻动屋里的东西,无异于自报家门。
而且,白镜玄已经见到过这个瓶子,若她偷偷拿走,会不会反倒惹白镜玄生疑?
夏清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此事真真让她进退两难。
这群该死的魔族,真是丧尽天良,害白镜玄不说,还非拉她当炮灰!
诶,等会儿。
夏清伏在桌边,看一眼手中的小瓶儿。
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接下来几天,夏清一直在祭司殿养伤。
那小药瓶她就干脆任由它放在桌上,最危险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灯下黑,白镜玄未必能发现端倪。
此事被她暂且按下,等伤好之后再做处理。
柳菡云和白镜玄则在为兽人大典的事情继续奔波。
白镜玄带回消息,那魔人日前逃走之后果然不再现身。
根据圣女观测的结果来看,此魔已经离开圣城,远去他乡。
白镜玄也已在圣城各处城门设下阵法。
这道阵法的作用是监测通行者体内的灵气变化,修行之人一旦踏入阵法,立即会被白镜玄发现。
短短两日,已有数名可疑之人受到秘密监控,其中确有几人行迹鬼祟,已被暗中带走查问。
两大防护之力叠加,意欲为非作歹之人只要胆敢冒头,绝对会被雷霆镇压。
圣城内的安全隐患暂时解除,却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遗留:各部族使臣前往圣城途中遇袭,下落不明之事。
魔人虽被驱逐,但依照目前的调查结果与雅梅提供的线索来看,那魔人与阻挠兽人大典的人马,可能并非同一伙。
这便让局势变得被动,就算将圣城的安防做得再好,没有各部使臣来参加,兽人大典纵然如期举办,也虚有其表,无法弘扬兽人族威。
因此,当务之急是从圣城派出支援,搜寻各部族失踪的使臣。
但是,由于圣女不能离开圣城,通灵鸟兽的侦查范围极为有限,调查行动迟迟无法展开。
圣宫大殿上,兽人女皇、圣女、祭司齐聚一堂,各兽臣七嘴八舌讨论对策,却始终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
便在这时,厅中有一人开口:“我有个主意,或可一试。”
此言一出,众人唰唰回头,几十双眼睛同时汇聚,最终看向柳菡云。
白镜玄戴着面具站在圣女身后,闻声抬了抬眼,但兴致不高,夏清不在,她对任何事都一视同仁地冷漠。
座上女皇也未应声,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看似认真倾听殿上议论,实则有些心不在焉。
却是圣女在此时出声追问:“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柳菡云向圣女拱手,高声回答:“去请教夏师妹。”
圣女没来得及应,忽而另一道声音自身侧响起:“为何要问夏姑娘?”
女皇目光回转,看向白镜玄。
会议持续了这么久,这还是祭司头一次开口。
“夏师妹有七窍玲珑之心,算无遗策。”柳菡云说道。
“此前我曾不慎坠下山崖,险些性命不保,我的同门全体出动,彻夜搜山也没有寻见我,最后,是夏师妹通过神秘卜术精准算定我的下落,我才因此捡回一条命。”
众兽臣面面相觑,女皇若有所思,圣女则喃喃低语:“神秘卜术?”
柳菡云点头:“对,我们寻不见那些兽使的踪迹,说不定夏师妹可以!”
雅梅也在此时出声附和:“柳姐姐说得没错,夏姐姐很厉害,上回我与卫队走丢,与柳姐姐、夏姐姐结伴同行,途中遭遇袭击,就是夏姐姐破解了敌人的幻术!”
“既然如此……”圣女转头面向女皇,请示道,“不如请夏仙师来殿上问一问,看是否能卜得到兽使们的下落。”
女皇点点头:“好,本皇这就派人去请。”
“不必了。”
疏冷低沉的嗓音颇有辨识度,众人扭头看去,见祭司从圣女身后走出来,淡淡道:“夏姑娘在祭司殿养伤,就由我去带她过来吧。”
言罢,没等女皇答应,她便转身离去。
众兽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圣女更是满脸稀奇:“祭司姐姐这是怎么了?”
以前从没见过祭司大人这样积极。
柳菡云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暗暗心想:紫霄峰内是谁谣传峰主不重视夏清这个弟子?
除了夏清,白镜玄是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祭司亲自去请夏清,殿上兽臣们没人胆敢有半分异议。
不多时,殿外响起通传之声。
随后,白镜玄便领着夏清走进大殿。
入殿内一瞧,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
夏清行至殿上,朝兽人女皇拱拱手:“修士夏某,参见女皇陛下。”
柳菡云遂道:“夏师妹,我们想请你卜算一卦,看看各部来圣城的兽使队伍在哪里,还能不能寻到?”
夏清来时路上已从白镜玄口中获知缘由。
柳菡云问出此言,夏清抬眸,见穹顶倒悬,像一只倒扣的大碗。
周围墙面上绘着四神兽的图腾,正对夏清的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
覆碗为艮,朱雀为离。
夏清心念稍动,随即成卦。
山火贲,辰时变三,变卦山雷颐,互卦为解。
此卦由土泄火气之象变作木克土之象,颇有风险,好在动则有解,可以一试。
颐卦并非全吉,有小凶之兆,需谨防口舌是非,人心向背。
座上女皇看向夏清:“夏仙师,施展这卜算秘术,可需要本皇为你提供什么支持?”
这几天,夏清虽然没有参与行动,但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如今终于应验。
居然是贲卦……外华内亏之卦,真叫人意外。
可既然这件事找上她,她也不能视而不见,只能迎头而上了。
夏清琢磨卦象给出的指示:“我需要一块安静的场地……嗯,圣坛就很不错,还有拜台、香烛、笔墨、五谷和一只活物。”
“这些都不是难事。”女皇点点头,视线转向圣女,“圣女,可否借圣坛一用。”
圣女低下头,态度恭敬:“圣坛所属,自当全力配合。”
女皇于是将诏令颁布下去,并告诉夏清:“一个时辰以内,所有东西都会备好。”
于是,女皇率众向圣坛转移,途中,柳菡云压低声问夏清:“往日你卜卦,没见准备什么,今天怎么需要那么多东西?”
夏清摇头晃脑,高深莫测地回答:“窥探天机哪有那么容易?”
就如圣女需要在圣坛大阵之中才能发挥血脉神力,祭司布阵也需用到一些奇石灵物,在这些不懂易经的兽人认知中,叩问天机的举动,肯定需要耗费许多资源。
而且,她卜到的是贲卦。
若是她张口就来,只怕这些人不会相信。
柳菡云想想:“也是。”
她还想再问什么,忽然感觉背后蹿起一阵凉意,遂回头查看。
身后不远处,是祭司和圣女,再往后,众兽卫环护于女皇身侧,其余大臣都跟在后头。
没什么异样啊。柳菡云暗自嘀咕。
被这突然一下打断,她刚才想问什么也忘记了。
一炷香后,众人抵达圣坛,圣女打开坛外的防护大阵,女皇则命人将夏清需要的东西全部搬到圣坛上。
待兽卫前来复命,女皇便对夏清道:“夏仙师,祭台已布置完成,你且看能不能用?”
夏清随便扫上一眼,点头:“可以,准备得很充分,多谢陛下。”
言罢,夏清欲往台上去,忽而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我还需要向陛下借一个人。”
女皇:“你但说无妨。”
夏清伸手指向白镜玄:“我想借……祭司大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大吃一惊。
相似的场景似乎在夏清和柳菡云来圣城的第一天也出现过。
那时,是祭司向女皇陛下借人。
没想到夏清会效仿,竟让祭司做她的副手。
连女皇都未必能使唤得动祭司,夏清真是胆大包天。
夏清话音落下,女皇眉头微蹙,而圣女则是朝前迈出一步:“夏仙师,圣坛的布局应当属我最为了解,不如由我辅佐仙师卜算天机。”
夏清眨巴眨巴眼睛,不应,而是越过圣女的肩膀看向白镜玄。
圣坛下开始有窃窃私语之声。
便在这时,清润温雅的声音响起:“夏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开口之人正是祭司。
夏清侧开头,不看她的眼睛:“你来帮我研墨。”
哗——
在场一片喧哗之声,就连柳菡云也大吃一惊,委实佩服夏清的气魄。
她可真敢开口啊。
兽人女皇也皱起眉头,面色凝重。
场面忽然有些失控,圣女再开口时,语气中已带上两分警告的意思:“夏仙师……”
“圣女,你且在台下稍候。”这一次,出声阻止圣女的竟然是祭司,她态度始终从容,“夏姑娘既然点名让我协助,自有她的道理。”
众人纷纷赞叹祭司的广阔胸怀,同时也对夏清此举颇有微词。
夏清可不管他们说什么。
变卦为颐,就是要应口舌之灾的风险才能成事。
在场所有人中,能护她抗下此险的人,只有白镜玄。
于是,夏清与白镜玄一同登台。
登上圣坛途中,白镜玄垂眸传音:“清儿,你待如何?”
夏清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沉沉的担子压下来:“我也不想的,但事已至此,今日只怕有变,我势单力薄,骑虎难下,要卿卿护我。”
闻言,白镜玄沉默。
须臾间,她身上的气场发生剧烈改变,数米以内的气温唰唰下降好几度。
不仅夏清,连圣坛下的女皇、圣女与一众兽臣兽卫也都感受到环境温度的变化。
圣女心头一凛,女皇眼底也掠过一抹冷光。
柳菡云则暗道不好:峰主,好像生气了!
夏清登上高台,于众目睽睽之下将用作祭品的野鸡一刀宰了,随后捧起五谷,摆出施法祭司的姿态,将谷物洒向圣坛四周。
占卜法事似乎已经开始,女皇示意众臣不得出声,于是台下短暂安静下来。
谷物落地,发出沙沙声响。
祭司则蹲坐桌旁,安静耐心地研墨。
不多时,夏清撒完五谷,忽而原地站定。
白镜玄研墨的手稍稍顿住,抬眸朝她瞧一眼。
气息如常,并无异样。
可是,下一瞬,夏清忽然哇哇大叫,在台上跳来蹦去。
“哇哇哇!天苍苍,野茫茫!哇啊啊啊!啊!啊!风吹草低见牛羊!!!”
其状疯魔,其态癫狂。
台下众人面露惊色,圣女扭头看向柳菡云:“这是怎么了?”
柳菡云也是一脸懵逼,闻声摇了摇头。
她哪儿知道怎么了,她也没见过这阵仗啊,夏师妹家传的神秘卜术原来还有这样的副作用。
圣坛上,夏清还在乱蹦,叽里呱啦念了一串长咒之后,长袖用力一甩,拜台上的香烛竟无火自燃。
随即众人便见夏清忽然扑到桌前,从祭司手中抢过笔墨,挥挥洒洒在一张大纸上画下三个奇怪的符号。
最后一笔落下,她将手中笔杆儿随手一扔,随后两眼翻白,身体抽搐着直挺挺倒下。
“!”
祭司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接住。
片刻后,夏清“悠悠转醒”。
她睁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茫然看向四周:“我的术……成功了吗?”
白镜玄面具下冷肃的面庞不自觉颤了颤,无奈大过疑惑,只好配合她演:“应该是成了。”
台下女皇及一众兽臣大气也不敢喘。
没想到施展这个卜算秘术,居然这么恐怖,难怪是秘术呢。
圣坛上,夏清听了白镜玄的话,长舒一口气,遂“艰难”起身,不要白镜玄的搀扶,摇摇晃晃来到桌前。
看清纸上那三个符号,夏清一声惊呼:“贲,解,颐!”
白镜玄也看向纸面,问出在座众人心中共同的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夏清并未第一时间回答。
她起身,站在高高的圣坛上,居高临下看向台下几十号兽臣,以及人群中最显眼、最尊贵的女皇和圣女。
夏清不开口,台下便无人敢出声。
这一刻,神秘又诡异的气氛被夏清烘托到极致。
夏清唇边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忽而抬手指向人群,脸色骤变如怒目金刚,沉声一喝:“你们当中,有人在撒谎!骗子!袭击各部兽使,就是你一手策划的!”
此话一出,场面寂静。
下一瞬,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女皇身边的兽卫霎时警惕起来,团团将女皇和圣女围住,兽臣全被隔绝在外。
兽臣们则惊慌失措,彼此间竖起防备。
在场众多兽人,一多半都已慌了神,* 但兽人女皇和圣女都还沉得住气。
女皇抬手,示意众兽臣稍安勿躁。
圣女上前一步,询问夏清:“夏仙师,还请说得明白些,你口中的骗子,是谁?”
所有人齐齐望着夏清,既希望听到明确的回答,又对未知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恐惧。
圣坛上,夏清沉默地扫了圣女一眼。
忽而,她深吸一口气,冷着脸道:“圣女,别再演了,我已经知晓真相!”
“把各部族的兽使交出来!我知道你把他们藏在哪里!”
山火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主虚伪和欺骗。
此卦上艮下离,艮山为牢狱,自坐离火之上,而离卦,则是外华内虚之卦,是最炽烈的火焰,意指朱雀。
受困离鸟,不是圣女,又是何人?
众兽臣:“!!!”
这一句比刚才更加炸裂。
慌乱的气氛还未平息,立即掀起更高的风浪。
夏清难不成真的疯了吗?她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人群中,雅梅失声惊呼:“夏姐姐,是不是弄错了?!”
柳菡云也不可置信:“怎么会是圣女?”
一点迹象也没有,她协助圣女筹备兽人大典已有好几日,这期间圣女为了找到失踪的兽使们费尽心思,常常过度使用通灵术,甚至脱力昏迷。
可以说,她怀疑过每一个兽臣,却从未设想过这一可能。
但夏清的卜术也从未出错,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兽人女皇有一瞬间恍惚,随即身侧响起圣女低语:“陛下,那么多兽使队伍都下落不明,怎么刚好这两个人类护送的兽使就能抵达圣城?”
“兽人大典乃是我兽人族的盛会,能参与大典,凡我兽人族,谁不与有荣焉?那么,什么人会想剪除陛下左膀右臂,瓦解陛下的统治,致使我兽人族分崩离析,走向衰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早就对这两个人类有所怀疑。”圣女有条不紊地说道,“今日,她们果然藏不住,原形毕露。”
女皇眼中惊疑消散,取而代之是厉厉寒芒。
信夏清,还是信圣女?
这个选择对弭荼洲的兽人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兽卫齐齐调转枪口,一部分指着坛上,另一部分则将柳菡云团团包围。
锋利的锐刃封锁了柳菡云前后左右所有去路,只要她稍有异动就会被就地诛杀,没有丝毫反抗的空间。
圣坛上,迎着所有人质疑仇恨的目光,夏清浑不畏惧,大声说道:“关押兽使的牢笼就建在这座圣坛之下!”
众兽臣再次被震慑,他们不敢相信夏清的话,可从夏清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令他们心神恍惚。
倘若这人类所言非虚……
众人不由自主往圣坛下看。
“祭司姐姐!”
圣女面色清寒,厉声一喝,打断众人思绪。
“快,速速拿下夏清这个异族反贼!”
嗡——
狂风忽起。
一把剑横在圣女喉前,剑锋银亮,寒意逼人。
短暂寂静。
众多兽臣兽卫这才发现,银面祭司竟凭空出现在圣女身后。
女皇瞳孔一缩:“祭司……”
风这才跟上来,吹动祭司月牙白的衣衫。
她迎上女皇的视线,薄唇轻启。
疏冷清寒的嗓音比风轻柔,如仙乐一般动听。
“孰真孰假,将这圣坛掀开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祭司姐姐?”
圣女神色愕然, 不可置信。
祭司没有拿下异族反贼,反倒将剑挥向她自己。
众兽臣亦都大惊失色,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 感到彷徨恐惧, 不知道他们该相信谁。
女皇在此时则表现出内心强大的定力。
她很快回过神来, 权衡局势, 神色凝重地说道:“祭司,你更相信这两个人类?”
白镜玄神色冷漠地回答:“真相浮出水面之前, 我谁也不信。”
女皇沉吟须臾,点头:“本皇明白了。”
她抬手示意兽臣们稍安勿躁,随后命令兽卫封锁圣坛, 一部分人马监视夏清, 另一部分仔细搜索,看圣坛周围是否有机关暗道。
白镜玄身前,圣女面无表情地站着, 视线后移也只能看见一片衣角。
瞧不见那张冷冰冰的面具,她只能放弃,无奈叹息:“祭司姐姐,我做梦也想不到, 有朝一日,你会如此待我。”
她六岁时遇见白镜玄,惊为天人,为其广博如渊的见识折服, 央求女皇让她收自己做弟子,却被白镜玄冷漠地拒绝了。
白镜玄虽留在圣城, 做了圣坛祭司,也会教导自己学识与修行的意境, 但她总像一阵风,来无影也去无踪。
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白镜玄,她跟圣女不一样。
白镜玄并无半分波澜,手中长剑稳稳抵着圣女咽喉,平静道:“世事无常,万物起始皆脱离不了‘因果循环’四个字。”
“因果循环……”圣女喃喃自语,“可什么是因,又什么是果,别人的果也会成为我的因,我们都不过是时代洪流中的牺牲品。”
白镜玄蹙眉,淡淡扫她一眼,虽没回答,眼底却有若有所思之色。
这时,一名兽卫快步来到女皇面前,回禀道:“陛下,没有找到可疑线索,”
圣女唇边扬起微笑,无视抵在自己喉间的利刃,看向圣坛上孤立无援的夏清:“夏仙师,你还有什么话说?”
夏清:“……”
一道道审视的目光汇聚过来,怀着各种情绪落在夏清身上。
兽卫没有找到夏清说的牢狱入口,圣女在与夏清的交锋中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她伸手捏住剑刃,不甚在意地轻轻推开,对女皇道:“结果已然分晓,陛下还不能决断吗?”
女皇正待开口,却被圣坛上传来的声音打断。
“他们找不到机关是因为你藏得太好了!”夏清高声说道,“但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圣女闻言,轻笑:“夏仙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
夏清不理会她的讥讽,只看向白镜玄:“祭司大人,你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女皇侧首,看向白镜玄:“祭司……”
白镜玄淡淡道:“什么忙?”
夏清深吸一口气,抬手指着圣坛四周摇曳闪烁的火把:“把这些火把都灭了!”
此言一出,圣女神色倏地一凛。
众兽臣兽卫不明所以,但白镜玄没有丝毫迟疑,抬袖一扫,圣坛四个角落上的圣火便同时熄灭。
圣火熄灭,所有人屏住呼吸。
忽然,细微古怪的声响从圣坛上,夏清身后传来。
夏清扭头往后看,便见四方圣坛中间,地面上镌刻的朱雀图腾缓缓旋转,几块交叠的石板向不同的方向退去,露出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坑洞。
几名兽卫奔上圣坛查看,不一会儿,台上便传来惊呼之声:“是个入口!找着了!”
女皇脸上神色几经变换,最终无奈地合上双眼,命令:“下去看看。”
下一瞬,兽卫们蜂拥而上,要从通道下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便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凤鸣响彻环宇,随即璀璨的火光刺痛所有人的眼睛。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夏清下意识抬袖抵挡。
但有一道身影先一步出现在她面前,清清凉凉的氤氲之气扩散开来,消解了炽烈滚烫的火光。
视觉渐渐恢复,夏清睁眼,透过指缝看见白镜玄的背影。
月白衣衫,随风而动。
她抬起一条胳膊将夏清拦在身后,夏清越过她的肩膀,看见一大片耀眼夺目的火光。
那是一只神鸟,头顶三根金色翎羽,浑身披覆着滚滚烈焰。
它振翅升入高空之时,碎羽飘零,每一根纤柔的羽毛都带着滚烫的温度,仿佛天空中降下了一场火焰雨。
夏清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朱雀。”白镜玄冷静地回答,“圣女化身了朱雀。”
夏清愕然:“这只火鸟是圣女?”
圣女所化的朱雀盘旋于半空之中,翅膀张开足有十来米宽,烈烈燃烧的火焰被风卷着掠过面庞,带来炽烈的烧灼感。
“我是九天神鸟后裔,却要受限于这方寸土地!做一只笼中鸟,井底蛙!”巨大的火鸟口吐人言,其声清脆,响彻圣宫,“束缚我祖辈的枷锁,如今又来束缚我,凭什么?!”
兽人族的历史能追溯到上古时期,彼时蛮荒初诞于混沌,人族、神族、魔族势力割据,四神兽与兽人族为了生存发展,定下永世互助相守的合约。
契约一直传承到这一代,身负四神兽血脉的她要代整个族群履行合约。
只要兽人族与四神兽的契约还在,她就永远受困于这深宫之中,永远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她设此局,就是为了与兽人族解除契约。
可是,诸多心血都因突然出现的两个人类功亏一篑。
“我不甘心!”
变故发生太突然了,兽人女皇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它想破阵逃走!”
朱雀展翅腾飞,升入万丈高空,眼看着就要没入云层。
忽然,翻卷的云层中显现一层无形的壁障。
朱雀一头撞上去,轰隆一声,大地激烈摇晃,地面绽开蛛网状的裂缝,圣坛外围的柱子也大片大片倾倒。
夏清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那么大阵仗。
人群中惊呼声四起,兽卫们东倒西歪,柳菡云趁机脱身,轻身一跃便至圣坛之上,来到夏清身边。
局势混乱,众兽臣忙着自己保命,她也顾不得许多,开口问道:“峰主,师妹,接下来怎么办?”
“得把她拦下来。”白镜玄沉声,“她若强行破阵,圣宫会被夷为平地。”
夏清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这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鸟,它体表火焰的温度恐怕不下一千度,任何武器接近都会被高温融化。
女皇迅速召集来一批会飞的兽人,让他们飞上高空拦截圣女。
但这举措不过杯水车薪。
神鸟之力,岂是这些寻常兽人所能匹敌?
果然,这些翼人升空之后立即被炽烈的火焰逼退,根本无法靠近朱雀。
轰隆隆的震鸣声不绝于耳,圣女铁了心要鱼死网破,一下一下往封印上撞,撞得飞羽漫天,大地上越来越多的建筑坍塌。
“笼中鸟,井底蛙……”夏清重复这几个字,若有所悟。
身前,白镜玄叹了口气,无奈道:“要破此局,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大批兽卫环绕于女皇身侧,兽人女皇在地面剧烈的颤抖中,还长身屹立岿然不倒。
她面上神色纠结,良久,沉痛地合上双眼。
“祭司大人。”女皇在兽卫簇拥之下登上圣坛,“请祭司大人出手。”
白镜玄淡淡瞥她一眼:“你想好了?”
蛮荒各地都有战乱,弭荼洲圣城的安宁是兽人族祖祖辈辈用无数血肉之躯换来的,失去朱雀的力量,圣城在各部族眼中的重要性将会大幅下降。
这对于女皇的统治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兽人女皇面色肃然:“四神兽与兽人族的契约应当在我们的上一辈终结,小语……她是无辜的。”
因为血脉契约的束缚,圣女自出生起便在红墙高瓦的禁锢之下,无法离开圣宫。
她只是想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没有错。
白镜玄点头:“好。”
下一瞬,剑气冲破云霄,以一化千,交织成一张金灿灿的大网,扑向朱雀。
柳菡云叹为观止,小声说道:“不愧是峰主,身在蛮荒之地举手投足还能释放这样的剑招,我再修炼两百年也做不到。”
那朱雀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剑意,惊怒地振翅飞起,须臾间变换了好几道轨迹,想甩开剑光。
但身后剑网将它牢牢锁定,不论它躲到哪里,飞速追来的剑气如影随形。
剑光将神鸟逼入绝境,朱雀躲闪不及,被浩瀚剑光笼罩。
火浪与剑光交锋,顷刻间刷下一大片火红的羽毛。
神鸟爆发凄厉惨叫,从万丈高空之中跌落。
白镜玄长袖一扫,柔风卷过圣坛,托起朱雀的翅膀,令它跌坠的速度减缓,不至于摔伤。
神鸟落入圣坛范围,笼罩在它身上耀眼炽烈的光芒缓缓散去。
她又变回圣女的模样,满身新伤,疲惫地跌坐在圣坛上,眼神绝望又凄凉。
看着缓缓走近的女皇和祭司,圣女自嘲苦笑,冷声道:“杀了我吧。”
若不能逃出这座囚笼,她活着不如死了。
她此番破坏大典,又囚禁各部兽使,种种恶行公之于众,就算女皇不要她的性命,她也已经失去人心,成为众矢之的,将在所有人的谩骂唾弃中苟活。
“小语。”女皇在圣女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把神兽契约对圣城的庇护视作理所当然是我的错。”
一个合格的帝王是民心所向,而非凭依种种外力来获得力量。
兽人女皇咬破指尖,以鲜血为墨,在圣女掌心画下一道特殊的符印。
最后一笔完成,血迹泛起光亮。
女皇托起她的手掌,在她疑惑不解的眼神中,低头吻过她的手背。
抬眸,语气温柔:“从今日起,你自由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困扰自己十几年的契约, 女皇说解就解了,这件曾让她无比绝望痛苦的枷锁,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打破。
恍惚间, 圣女感到难以置信。
女皇放下她的手, 缓声说:“把伤养好,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圣女沉默。
周围无数双眼睛, 那些曾经敬仰倾慕她的目光如今都化作利利锋刀。没有了契约,四神兽对兽人族而言也不再是信仰。
圣坛四周满目疮痍, 十数根梁柱坍塌倾倒,摔断成几截,兽卫兽臣也有不少在方才动乱中受伤。
而这一切, 都是因她而起。
在这世间无数因果循环之中, 她也成为了别人的因,成为刺向无辜之人的那把尖刀。
在拼尽一切之后终于破开枷锁,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自由, 可此刻,对上女皇平静包容的视线,她却感受不到成功的喜悦,反而愧悔难当。
女皇一声令下, 兽卫立马组织人手潜下圣坛。
圣坛下居然别有洞天,前来圣城参与兽人大典的各部兽使以及他们的护卫都被顺利找了。
兽人女皇委实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兽人大典的筹备就能继续推进,也不必担心延期。
这时, 有兽臣来问女皇:“陛下,此次宫中大战动静不小, 已有百姓围聚街头,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臣等……”
他看一眼不远处沉默落魄的圣女,斟酌措辞道,“臣等怎么向百姓交代?”
夏清在旁无意听了一耳朵,心中暗自唏嘘。
如果让百姓知道这么大动静是圣女搞出来的,他们的圣女对神兽契约深恶痛绝,不惜破坏圣宫鱼死网破也要离开这片土地,其影响恐怕与塌房无疑。
就好比雅梅那个小姑娘。
自从获知她们被圣女欺骗,她整个人精气神像被抽走了一样,蔫头耷脑的,一句话也不说。
周围那些兽臣也都心思各异。
之前在紫霄峰时,夏清也没少见这样的脸色。
念及此,她对圣女又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叹息。
她们同样被命运束缚,同样身不由己。
女皇沉吟片刻,回答道:“你且跟他们说,圣宫中潜入了外族奸细,圣女在伐恶之战中身受重伤,需要好好休养,接下来这段时间,大伙就不要来叨扰圣女了。”
圣女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听到女皇这句话,她又倏地抬起头来,眼神颇为复杂。
兽臣得到确切答复,未有犹豫,点头应下,而后匆匆离去。
女皇又看了圣女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留下一些人手清理圣坛,嘱咐圣坛兽卫照看好圣女,随即便领着一众兽臣回主殿上去。
“这一次,要多谢祭司大人和两位仙师。”
女皇感慨万千,命宫人做一桌好菜,设宴款待各部来使,同时也为答谢白镜玄,夏清和柳菡云,特地请三位上座。
白镜玄身为祭司,地位堪比兽人族的宰相,坐位离女皇最近,与她相对的位置本该属于圣女,但因今日之变,圣女的席位只好空缺。
夏清和柳菡云是殿上贵客,座位安排在白镜玄的下手。
已领教过蛮荒豪放粗犷饮食风格的夏清对宴会上的菜式不抱希望,但女皇亲自设宴招待,总也不能拂人家面子,便只得乖乖坐着,陪饮一两杯酒。
柳菡云对吃的东西不挑,反正咽下肚去还要提炼吸收,蛮荒灵气资源匮乏,能补充一点是一点。
因而饭菜端上来后,柳菡云大吃特吃,夏清则因为没怎么吃菜,肚内空空,三五杯浊酒下肚,脑子就开始犯迷糊。
这时,雅梅举杯来到夏清桌前:“这杯酒敬夏仙师,我能找回部族的兽卫们,全仰赖夏仙师的占卜秘术!”
雅梅身后,灵猫族另外几位兽使也纷纷起身,向夏清致以灵猫族最高级的礼节。
夏清摆摆手不敢居功:“我没做什么,祭司功劳比较大,没有祭司大人,这事儿搞不定!”
白镜玄侧首,见夏清脑袋一歪一歪的,已有了两分醉态。
于是,夏清再一次抬手去拿酒杯时,白镜玄伸手拦下。
夏清抬眸,眨巴眨巴眼睛望向她。
白镜玄与她对视须臾,不说话,只轻轻按下她的手,随后面向雅梅:“夏仙师日前与魔人交手受伤还未痊愈,不宜喝太多酒。”
雅梅愕然:“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夏清先前还与魔人交过手,顿觉自己此番敬酒的举动过于冒昧。
“无妨。”白镜玄端起自己的酒盏,举杯向雅梅示意,“我代夏仙师饮了这杯。”
雅梅受宠若惊,脑子懵懵的,见白镜玄一口饮尽杯中酒,她也慌忙双手托起酒杯把一整杯酒囫囵喝下去。
其他部族的兽使原本也想向夏清敬酒,但见此场景,个个彼此对视一眼后,悻悻作罢。
由祭司代饮,他们谁敢上前冒犯?
这边雅梅敬完酒后,同手同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呆呆坐好,坐在她身侧与她相熟的几位兽使嬉笑着打趣她她也不搭理。
首座之上,女皇将这席上一幕幕场景尽收眼底。
祭司举杯那一刻,女皇杯盏悬停于唇侧,顿了许久才将杯内烈酒纳入口中。
这酒以往不觉得烈,今日饮下,却灼得喉头滚烫。
未等宴席结束,夏清就喝醉了。
祭司以送夏仙师回房休息为由提前离席,柳菡云后知后觉,放下杯碗追上去:“诶,等等,祭司大人,我也没地方住!”
女皇亦在此时停杯起身,将剩下的时间全部留给此次遭受无妄之灾的兽使们。
祭司和女皇一走,席上气氛便松快下来,愈发热闹。
各部兽使你一言我一语把酒言欢,畅聊来时见闻,却不约而同对来时途中遭遇的袭击秘而不宣。
阻挠兽人大典罪魁祸首是圣女,这件事对在座每一个人而言,都是一个剧烈冲击。
雅梅独自坐着饮酒,几杯烈酒下肚,她忽然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周围静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没有人问她为什么哭,笑闹声掩盖了她的哭声。
待这一夜过去,太阳明日依旧会升起,兽人大典还是会如期举行。
女皇乘着夜色来到圣宫宫祠。
感觉喧闹过后,周围的一切变得格外寂静。
站在宫祠厚重的大门前,望着眼前古老的殿宇,她心情沉重。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确定今天做出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解除四神兽和兽人族的合约,是悖逆先祖遗训的擅妄之举,今日那般局势,情急之下无人阻止,但兽臣们对她此举实则颇有微词。
没有了神兽庇佑,兽人族的力量大幅削减,在蛮荒各部洲中的地位自然也会下降。
随之而来的,除了外部的侵略,还有族群内部的斗争。
和平的统治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身为兽人族的女皇,她要向历代兽人女帝先祖请罪。
女皇垂下眼眸,神色平静地推开祠堂大门。
随即,她停下脚步,面露惊色。
祠堂中已有人在。
是一道纤瘦孱弱的背影。
女皇愕然:“小语?”
背影闻声轻轻一颤,但没有回头。
她跪在祠堂正中,一动不动。
女皇沉吟须臾,迈开脚步朝她走过去,和她并肩跪在一起。
四神兽和兽人族的合作虽然以合约维系,但若从上古追溯,他们实则拥有同一个祖先。
女皇瞻仰着历代兽人女帝的遗像,语气平和地开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做了错事,就要思过。”圣女认错的态度也十分平静。
女皇:“……你说的对。”
这也是为何她会深夜来到祠堂。
她们都有错。
圣女又道:“陛下来此,是后悔了吗?”
后悔解除契约,打破从古至今的传统,她作为最终受益者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但女皇却要为此独自承受族中非议,以及日后烽烟起战火乱的风险。
“不。”女皇回答她,“我不后悔。”
祖制并非就一定是对的。
契约建立在人情之上,她们的祖辈之所以会达成合作,一定是因为彼此认可,尊重,族群人民相爱相亲,且拥有同一个愿景。
可如果这些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契约,分裂则在所难免。
世上没什么东西可以强求得来,权力如此,民心如此,感情更是如此。
圣女似没料到这个回答,转过脸来看向女皇。
“陛下,您还记得您自己的名字吗?”
女皇沉吟须臾,回答:“我叫圣辉琳琅。”
圣辉是狮人族的族姓,琳琅才是她自己的名字。
“琳琅。”圣女呢喃着重复这两个字,“琳琅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面对圣女提出的这个问题,女皇愣了一瞬。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心愿。
良久,她抿了抿唇,应道:“我的心愿是弭荼洲风调雨顺,兽人族百姓安居乐业,圣城昌盛繁荣。”
“那是兽人女皇的心愿,不是你的心愿。”
圣女否定了这句话,摇头起身,走到女皇面前:“我问的是你自己的心愿。”
女皇抬起头来,与圣女四目相对。
“我会在圣城多留一阵子,弥补我的过失,报答你对我的恩情。”圣女在女皇面前蹲下,双手托住下巴,“等兽人大典顺利结束,重建工作完成,再……替你完成一件心愿,我再走。”
女皇沉默好一会儿,最后平静地摇头。
“我没有什么心愿。”
“怎么会没有呢?”圣女言之凿凿,“我知道的,你瞒不过我。”
女皇:“?”
圣女歪歪脑袋,笑容狡黠:“你喜欢祭司姐姐对不对?”
“……”女皇,“!!!”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夜深人静, 白镜玄安顿好柳菡云,抱着夏清回到房间。
夏清卧在她怀里,两个脸蛋儿红扑扑的, 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念叨着什么。
白镜玄垂眸, 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不过几杯浊酒, 就醉成这个样子。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真是一点防备心也没有。
她将夏清放到床上,替这只小醉猫换身干净的衣裳, 欲起身,夏清忽然抓住她的衣角。
白镜玄起身的动作微微顿住,扭头看去。
夏清翻了个身, 但没醒。
她合着眼, 小声嘀咕:“秘密……”
白镜玄好笑地抬了抬眉毛,问她:“什么秘密?”
夏清睡梦中嘟起嘴,表情皱巴巴的, 答非所问:“……我有很多秘密。”
白镜玄:“?”
“你是魔族的奸细?”
白镜玄的质问声让夏清胆寒。
一阵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瘆人的凉意不断往骨头缝里钻。
夜幕深深,夏清看不清白镜玄的脸,但能想象她如此冷淡的语气对应的该是一副怎样冷漠的表情。
她想说她没有, 并非如此,这件事另有隐情。
但冥冥中,感受到白镜玄冰冷如刀的视线,这些辩解的言语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能一步退, 步步退,退到不知何时, 身后已是万丈深渊。
身前空阔的高台上,一道仙气飘飘的白影缓步朝她走来。
那是手持仙剑的白镜玄。
天空中洒下的月光披在她身上, 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纱,姿态缥缈,举世无双。
纵然此时,这道身影映入夏清瞳孔,依然是好看的。
夏清退无可退,站在悬崖边上,压抑着内心的忐忑和恐惧,沉声发问:“你……要杀我?”
白镜玄冷哼一声:“魔族祸患,死不足惜。”
夏清陡然间鼻子一酸:“可你不是说过,生生世世……”
“一场误会,岂能当真?”
这句话宛如世间最锋利的刀,狠狠刺进夏清心里。
白镜玄醒了,她记忆恢复,过往的海誓山盟便不再认了。
分明是夏清早就预料到的结局,可当这一日真正到来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脆弱,无法承受。
白镜玄步步逼近,夏清沉痛地闭上眼睛。
没等那剑刺穿她的心口,她自己纵身一跃,从万丈高台之上坠落。
轰——
夏清陡然睁眼。
她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手脚都上着枷锁,披头散发,浑身遍布发臭的伤口。
周围环境阴冷潮湿,模糊的黑影盘旋在她面前。
一张人脸时而出现,时而堙灭。
黑暗中,女人的声音尖细又刻薄。
“去,我要你毁掉白镜玄,就像当初……她毁掉我。”
夏清艰难地抬起头来,望向虚空中若隐若现的面庞。
感觉……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一道气浪拍打过来,视野霎时沉入黑暗。
……
再睁眼,天色朦胧,日月同辉。
夜色的黑暗尚未完全褪去,朝阳的璀璨也还没有照耀大地。
周围响起嘈杂的说话声,有人窃窃私语。
夏清左顾右盼,发现身边的人都穿着统一制式的衣服,大抵分为五种颜色。
“镜玄仙尊今日出关,不知道她会不会挑选一两个弟子做亲传。”
“别做梦了,仙尊门下数十年来只有那废物一个弟子,倘若不是因为……哼,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狗屎运。”
夏清:“……”
打眼四处瞧了瞧,人群中,有一道身影格外夺目。
正是天同洲弟子柳菡云。
柳菡云站在人群中最显眼的位置,与同门师妹江梓秋谈笑风生。
夏清迈开脚步,朝她们走过去。
行至一半,峰主出关。
前方传来骚动,柳菡云和江梓秋同时扭头,便见洞府后缓缓显出一道人影来。
白镜玄。
观山台上,众长老弟子纷纷下拜。
只有夏清愣愣站着,眼看着白镜玄一步一步走过来。
同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夏清嘴唇动了动,张口唤道:“卿卿……”
话音未落,白镜玄从夏清身侧经过,看也没多看她一眼。
……
夏清陡然惊醒。
睁眼,头晕目眩,视野中所有的东西都在转圈圈。
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是梦吗?真的是梦?
这回她确实醒了吗?还是在梦中出不来?
夏清满头大汗,呼吸急促,不知过了多久才喘匀气息,缓缓找回理智,恢复平静。
她抬手盖住双眼,抹掉额头上的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屋外天色已经大亮,夏清心里却惴惴不安。
这种不安的感觉,比日前寻不见失踪兽使时的不妙预感还要强烈。
恐怕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夏清捂着胸口,才从噩梦中醒来,她的心跳的速度很不正常,回想起昨夜经历,都是那几杯酒惹得祸。
酒以后可再不敢喝了,晚上噩梦连连不说,第二天睡醒还宿醉头疼,没有一丁点儿好处。
白镜玄不在屋里,夏清心揪成一团,梦中最后那一幕她此刻还记忆犹新。
靠着白镜玄记忆错乱偷来的感情不知道还能维系多久,白镜玄这条大腿也不一定能抱得牢。
夏清心想,魔族安排的任务,还是得慎重对待。
她翻身下床,行至桌前,倏然愣住。
啊,小瓶子呢?
那瓶子这几天一直放在桌上,没有人动过。
这屋除了她自己就只有白镜玄会进来,难不成药瓶是被白镜玄拿走了?
想到这个可能,夏清头皮发麻。
白镜玄为什么要拿走药瓶?她是不是终究还是觉察到什么?
心头那股不妙的预感愈演愈烈,慌张感投射到夏清身上,出现了手抖腿软之类的症状。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夏清心念电转:不如现在就逃走!
趁着白镜玄不在,赶紧走!
逃出圣宫,离开弭荼洲,到一个不会被白镜玄和魔族找到的地方!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事不宜迟,就这么办!
夏清心意已决,当即大步往外走。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白镜玄出现在门后,与夏清迎面撞了个正着。
“……”
夏清脚下步子往回缩。
白镜玄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你要去哪儿?”
嘶。
夏清感觉局势失控,死到临头。
“* ……不,不去哪儿,就,随便逛逛。”
白镜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夏清大气不敢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于是,下一秒。
白镜玄叹了口气:“把衣服穿好再出去。”
夏清:“?”
低头瞧一眼。
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甚至只穿了里衣,没有穿外套。
屋外的风吹过来,呼啦啦往领口钻。
夏清:“……”
救命!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夏清满脸尴尬。
她真是急糊涂了, 穿成这样出门,别说偷偷离开圣宫,只怕要被宫里的兽卫当成疯子抓起来。
“酒还没醒?”白镜玄瞅她一眼, 语气平和。
夏清顿了须臾回过神, 立马顺坡下:“嗯, 嗯, 还有点儿晕。”
白镜玄叹了口气:“那还是别出去了,再歇一会儿吧。”
夏清不敢反抗,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
回到房间,白镜玄倒了杯水递到夏清手中,见她坐立难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夏清捧着水杯抿两口, 感觉气儿稍顺了一些, 理智也勉强回笼,冷静下来。
她偷偷观察白镜玄的神色,后者眉目温和, 神态间显出两分关切。
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照亮白镜玄深邃的明眸,在那汪幽静的清潭里荡漾起浅浅的波光。
镜玄仙尊的美貌当真完美无瑕。
但这张漂亮的脸孔与梦境里冷漠肃杀的白镜玄相重合的瞬间,夏清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悸, 同时内心涩然,惶惑的情绪翻涌而至,居然有点鼻酸。
夏清赶忙低下头,把杯子里的水一口全喝了。
白镜玄问她:“还要吗?”
夏清摇头, 白镜玄便把水杯收走。
白镜玄站在桌边忙碌,夏清望向她的侧脸, 似不经意地问:“之前放桌上那个小瓶子,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嗯, 知道。”白镜玄回答着,同时转过身来,看向夏清。
对上白镜玄的目光,夏清心里一咯噔,心说坏了。
白镜玄的眼神……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怎么办,是不是要开始算账了?
虽然心里已有所预料,但这一幕真真切切发生,夏清还是无法抑制内心极速攀升的恐惧。
倘若白镜玄质问,她该如何应对?
夏清一到关键时刻就变傻子,大脑空空,嘴巴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不经夏清允许擅自开口:“瓶子……去哪儿了?”
白镜玄神情转变为无奈,叹息道:“昨夜你喝醉了,夜里说胡话,吵着闹着要那个小瓶子,我把它取来,你反手就给扔了。”
夏清懵逼:“啊???”
“事实就是如此。”白镜玄眉目间的笑意带着两分无可奈何。
夏清嘴角颤了颤,满头黑线,硬着头皮追问:“那我,我给它扔哪儿了?”
白镜玄抬手指了指窗外。
夏清扶额,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么重要的东西,她喝醉酒说扔就扔,真是管杀不管埋,一点后果都不考虑。
白镜玄又道:“昨日夜里清儿拦着我不让出去,今晨我再去找时已不见其踪迹。”
夏清:“……”
谢谢你,你居然还去找了。
白镜玄问她:“我让殿里的人再找找?”
“不,不用了!”夏清连连摆手,“没关系,丢了就丢了,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白镜玄闻言微微颔首,不再过问。
夏清心念一转,默默掐诀起卦。
天山遁。
遁,藏也。
完了,真找不到了。
夏清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这咋整啊?
虽然她心里本来也没打算真给白镜玄下毒,但现在道具都没了,她是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但,丢都丢了,还能给再变出来啊?
事已至此,短暂忐忑之后,夏清决定放下这件事不再想了。
她向来心态好想得开,谁能说此事不是某种天意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夏清懒得焦虑,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她现在就是一块滚刀肉。
见夏清久久没有言语,白镜玄缓步来到她面前:“清儿有心事?”
话音未落,夏清忽然伸手揽住白镜玄的腰。
白镜玄微怔:“……清儿?”
夏清收紧胳膊搂住白镜玄,脑袋贴过去,将脸颊没入白镜玄腰身,牢牢抱住。
此举出其不意,白镜玄不明白夏清闹哪出:“你怎么了?”
夏清脸贴在白镜玄小肚子上磨蹭,呼吸间蹭满白镜玄身上淡淡的紫藤花香,这才瓮声瓮气地说:“头还有点晕,要卿卿亲亲抱抱才能好。”
白镜玄被闹得腰间发痒,闻言下意识抬头瞧了眼天色,随即耳根泛起薄红:“别胡闹,天都亮了。”
“天亮了就不能亲亲抱抱了吗?”夏清扬起脸来,故意捏着嗓子娇里娇气地说。
此番药瓶儿丢了,必得得罪魔族,白镜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夏清怀抱一种,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死路一条的信念,该她占的便宜全占了再说。
对上夏清水汪汪的眼神,白镜玄不知想到什么,脸愈发红了。
夏清双眼亮晶晶充满渴望地望向她:“卿卿?”
白镜玄侧头躲开夏清的视线,夏清黏糊糊地追上去:“卿卿日前还与我海誓山盟,这才过去多久,就抱都不给抱了?”
“……”白镜玄无语,“瞎说什么呢?”
“你现在就是不让我抱啊,也不给亲。”夏清一边抱着不撒手,一边还倒打一耙,“我不是你的心肝宝贝了吗?我没人要了吗?呜呜呜呜呜……唔。”
夏清闹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馨香扑面,湿润柔软的触感覆盖她的嘴唇,堵住了后续的抱怨。
一个吻轻轻柔柔地落下来,白镜玄嗫咬夏清的唇,似惩罚某些人小心思多不听话。
夏清愣了一瞬便合上眼,松开唇齿接纳白镜玄的吻。
主动索取与被动接受是两种不一样的感受,属于白镜玄的香气如一壶烈酒,灌得夏清头晕眼花,一阵阵莫名的悸动撞击她的心口,令她呼吸加速,血液沸腾,止都止不住。
白镜玄向来克制,这一吻浅尝辄止,待她起身退开,仅眼角处沾染了一点绯色,夏清则是整张脸爆红,像一只被蒸熟的螃蟹。
这样的反差感令夏清羞得忍不住捂住脸,抿起唇。
她也太给现代人丢脸了。
分明是她主动挑起的事端,现在却被白镜玄亲一下就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见她如此,白镜玄眼神暗下去,伸手逗猫似的挑起她的下巴。
随即,一言不发,又吻下来。
夏清:“?!”
她还没调整好呢!
但要躲已来不及了,彼此力量悬殊,夏清顷刻间就被白镜玄制住。
这一吻比方才更加炽烈,逼得夏清节节后退,直至后背轻轻撞击桌沿,退无可退。
夏清被吻得丢盔弃甲,险些就要求饶。
幸而白镜玄点到为止松开了她。
白镜玄只手捧着夏清的脸,拇指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的唇角,眼里笑意清浅:“还闹不闹了?”
夏清心跳快得像打鼓,喘得又快又急。
差点以为她要在一个吻里窒息。
对上白镜玄好笑的眼神,夏清腮帮子鼓起来,嘟囔:“已老实,再不敢了。”
听她这么说,又瞧见她一副赌气的表情,白镜玄眼底的笑倏然化开。
然后她忽然倾身,再次吻过来。
夏清:“!”
太快了,来不及躲。
轻盈的吻柔风似的落在夏清脸颊,一触即走。
白镜玄笑吟吟地起身,揉了揉夏清的脑袋,柔声哄她:“好些了吗?”
“……好,好些了。”夏清扭扭捏捏。
哎哟,有人宠也太好了吧。
夏清感觉自己都快长出恋爱脑了。
白镜玄这才退开,手掌一翻,干净整洁的衣裳刹那间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来,清儿,更衣。”她将衣服抖抖散开,示意夏清起身穿衣,“然后我们去外面走。”
夏清非常自然地站起身,抬起两条胳臂让白镜玄帮她穿衣服,闻言挑了挑眉,故意挤兑:“祭司大人今儿有空闲啦?”
前几日天天往外跑,忙得人影都见不着。
白镜玄闻言好笑:“我若再无空闲,怕我的小仙侣收拾包裹离家出走。”
圣宫中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兽人大典的筹备自有女皇去操心,至于圣坛那边的事务,也会有人去管,白镜玄不必插手。
如此,她便有时间陪陪夏清。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内心唏嘘:这倒还……真不是不可能。
夏清穿好了衣服,白镜玄细致温柔地替她抚平衣领。
正好一道柔亮的阳光照亮白镜玄的身影,她半侧脸颊映照在柔光中,一丝不苟的墨发轮廓莹莹闪闪,像镶了一圈金边。
夏清心头痒酥酥的。
趁白镜玄不备,她步子一错,身子朝前探去。
蜻蜓点水地在白镜玄性感的薄唇上偷了一个香。
无论亲多少次,夏清心里总忍不住喟叹:触感真好。
白镜玄眼尾轻挑,无奈却纵容地睨她一眼。
夏清摇头晃脑:“这叫礼尚往来。”
说完,她率先溜走,蹦蹦跳跳地跑出房间。
白镜玄在她身后缓缓跟上。
夏清缓步踱过小花园,感叹岁月静好,如果能一直这么好,人生该省却多少烦恼。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人会贪心。
她现在觉得这样好,是源于生活的不安定,如果当真安稳下来,她和白镜玄一直这样相亲相爱,那肯定会滋生出别的欲望。
“在想什么?”
拂过耳边的声音像一阵温柔的风。
夏清嘴巴快过脑子,脱口而出:“怪不得人会饱暖思淫。欲。”
说完,她猛地停下脚步。
她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有歧义。
白镜玄也停下来,夏清清晰看见对方眼里掠过一抹诧异。
夏清:“……”
“不是,其实我没有……”夏清手忙脚乱,试图狡辩。
“我明白。”白镜玄点头。
夏清眼皮猛地颤了颤,心觉不妙,问她:“你明白啥了?”
白镜玄开口,言简意赅:“清儿欲求不满了。”
夏清:“!!!”
你不要一本正经说这种话好不啦!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夏清心一横, 死猪不怕开水烫:“就,就算是这样,喜欢和你贴贴有错吗?”
这句话说得很有气势, 夏清觉得肯定能反将白镜玄一军。
“当然没有。”不料白镜玄如此回答, “我也喜欢清儿, 若能与清儿一刻都不分开就好了。”
夏清:“!!!”
啊, 白镜玄怎么做到如此一本正经还这么直白这么坦诚的!
相比之下,她竟感觉自己矫揉造作, 被白镜玄的段位轻易碾碎。
造作就造作,夏清脑子转得飞快,要不要趁此机会哄白镜玄答应自己什么?
要一张免死金牌, 还是……一个夜夜笙歌为所欲为的承诺?
可惜, 哪一个都没来得及开口。
碰——
旁边的庭院中传来异样的响动,夏清和白镜玄同时扭头。
夏清疑惑:“什么情况?”
倏然,她腰身一紧。
白镜玄揽住她, 一个晃眼,周围环境变换,她们已来到一处安静雅致的庭院中。
花园里,柳菡云手中玉扇展开, 呈防备姿态站在屋门前,似乎正与谁搏斗。
见得夏清二人出现,柳菡云大惊,高声提醒:“小心!”
话音未落, 夏清眼角捕捉到一道白影,与此同时, 尖利的咆哮夹裹腥风猛扑过来。
白镜玄身影一侧,与夏清移形换位, 抬袖一扫,与来物相撞。
轰——
那白影力量之大,竟将白镜玄震退半步。
但白镜玄修为高深,应对也十分迅速,当即并指成剑,反手甩出一道剑光。
那剑光如闪电般划过虚空,顷刻间没入白影大张的血盆之口。
白影遭受重击,在空中倒翻了个跟头才轰隆一声落地,瞧它模样,该是某种凶兽。
此兽个头没有多大,与一只猫体型相仿,长得狐狸不像狐狸,猫也不像猫。
夏清老老实实当个气氛组,在旁高声鼓掌:“六六六!”
在蛮荒这地方,论战斗力,白镜玄若称第二,当世应该无人敢居第一。
夏清根本不担心自己会不会受伤。
白镜玄放下夏清,见柳菡云快步走来,遂问:“怎么回事?”
柳菡云瞧了眼不远处的凶兽尸体,也是一脑门子雾水:“我也不知道,今晨我准备出门,它就突然出现袭击我,要不是我躲得快,只怕现在已经成它肚子里的口粮了。”
白镜玄沉吟,祭司殿内外有两层阵法,这种凶兽照理说是不可能进来的。
她走到那怪物尸体面前,手掌泛起莹莹白光,仔细查验一番,疑惑道:“异兽?”
“异兽?”柳菡云颇为震惊,“魔族的异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相传魔族有特殊的手段,能改变普通野兽的生理结构,激发它们的战斗野性,将其驯养成异兽。
夏清心里一咯噔。
魔族?祭司殿里还有魔族卧底?
“不是魔族的异兽。”白镜玄摇了摇头,“此兽本体应该是一只猫,却不知因何缘故异化成如此模样。”
柳菡云站在白镜玄身侧,认真推断:“这种程度的异化应该不是偶然。”
“不错。”白镜玄起身,若有所思,“我会将此事禀告女皇,让她多做防范。”
兽人大典将近,种种是非层出不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什么人暗中作祟。
夏清在旁安静站着不敢搭腔。
因为她想起了昨夜丢失的小瓶子。
那里面装的东西,会不会就是造成小猫咪异化成怪物的元凶?
可那玩意儿是魔族用来针对白镜玄的,他们应该是想杀了白镜玄才对。
或许只是巧合呢。
夏清默念往生咒替小猫咪超度了,接下来一整天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自她从噩梦种惊醒就一直萦绕着她,虽未掐诀卜卦,但冥冥中,夏清直觉,毒药的事情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东窗事发,夏清心想还是早些离开圣宫为妙,但她必须抱紧白镜玄这条大腿。
于是,她思量一番,打好腹稿后,叫住柳菡云。
柳菡云扭头:“夏师妹,何事?”
夏清遂道:“师姐,兽人大典这边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江师妹还等着金灵草救命……”
“嗯,师妹所言极是。”柳菡云点点头,“所以待会儿我就去找圣女问清金灵草的下落,向女皇陛下辞行。”
夏清心说甚好,喜上眉梢:“那我这就去收拾包裹,顺便……”
诱拐,不,劝说一下白镜玄。
岂料,柳菡云下一句又说:“你就不用收拾了,我自己一个人去。”
夏清:“???”
柳菡云感觉一道刀子似的视线在自己后背刮来刮去,都要刮掉一层皮了,遂清了清嗓子:“师妹啊,你就在圣宫待着好好养伤,我找到金灵草再回来寻你!”
不是,等等!
柳菡云哪根神经搭错了?!
她们一块儿来的蛮荒,而且是柳菡云邀请她在先。
否则她怎么会跑到蛮荒来,还给自己惹了那么大一个麻烦?!
这时,白镜玄的声音若无其事地飘过来,钻进夏清耳朵里:“清儿,你想去找金灵草?”
夏清陡然一个激灵。
想起来,她先前给白镜玄的理由是来蛮荒寻卿卿。
如果非要追着柳菡云去找金灵草,岂不是不打自招?
夏清悬崖勒马,找补道:“多个人多份力嘛。”
柳菡云哈哈笑开:“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够了!游刃有余!”
夏清翻她一个白眼:下蛮荒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柳菡云说走就走,当天问清金灵草的下落立马就整装出发,夏清算盘落空,肩膀一耷,十分沮丧。
总还能有别的法子,夏清心想,先走一步看一步。
是夜,夏清坐在床边琢磨着事儿,连白镜玄何时靠近都没有发现。
“清儿这两日总爱出神。”白镜玄在她身边坐下,语气轻缓,“又在想什么呢?”
夏清信口胡诌:“这圣宫里太无聊了,想着怎样才能把你哄走。”
白镜玄闻言,忍俊不禁:“你想把我哄走?哄到哪里去?”
“随便哪里都可以。”夏清张口就来,“天为被,地为床,走到哪里睡到哪里,流浪天涯,不是很浪漫吗?”
“天为被,地为床……”白镜玄琢磨着,眼神中多了点兴味,“似乎也不错。”
听她这么说,夏清感觉多了点希望:“你也觉得好是吧?那要不……”
“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
白镜玄打断夏清,不由分说,倾身过来,将夏清抱了个满怀。
夏清:“?”
扭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夏清恍然意识到什么:“……卿卿?”
白镜玄对夏清如此迟钝的反应略有不满,低头惩罚性地咬一口夏清的耳尖。
嘶。
夏清脖子一缩,肩膀颤了颤,耳朵尖过电似的阵阵发麻。
白镜玄怎么这么爱咬人呢?
见夏清要躲,白镜玄牢牢搂着她,语带笑意却故作委屈:“白日里清儿才说喜欢这般,怎么这么快就不作数了?”
哎呀,故意放软的嗓音更显低沉,钩子似的抓挠夏清的心。
夏清骨头都快麻了。
这女人显然很懂得自己的魅力,同时也擅长蛊惑人心。
“哪有不作数。”夏清嘟囔着,“你太突然了,我,我这不是没准备好嘛。”
她下意识按住白镜玄的手,却意外于指尖异样的触感,低头一看,分外震惊:“你受伤了?”
白镜玄倒是不甚在意,摆了摆手:“一点小伤,无须担心。”
夏清霎时就想到白日里那只凶猛的异兽,没想到那怪物这般厉害,竟然能伤得到白镜玄。
伤口确实不大,但却没有结痂,以白镜玄的修为来说,委实不同寻常。
惴惴不安的直觉又出现了。
夏清低头看着白镜玄手背上的伤,眉头紧锁。
下一瞬,耳朵尖又被咬一口。
“唔。”夏清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无奈瞪回白镜玄,“干嘛又咬我?”
白镜玄抽回手,指尖托起夏清的下巴:“因为清儿不专心。”
被白镜玄这双美眸注视着,什么烦恼都能被驱散。
当清冷美人不清冷,真的很勾人。
夏清立马将旁的事情抛诸脑后,如白镜玄所言,明日之事,明日再想。
哪怕明天就要世界末日,海啸山崩,死到临头,今夜,她也要沉迷放纵。
与白镜玄对视须臾,夏清扬起脑袋吻回去。
白镜玄自然配合,两道身影紧紧相拥,吻得难解难分。
她们彼此身上的衣衫也在不觉间悄然剥落,不知是谁先动手,双双滚倒在床。
不多时,房间里响起晦涩的呓语声。
夏清很喜欢和白镜玄接吻,鼻息间环绕着紫藤花的清香,贴得越近,就越能清晰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温暖。
吻得迷迷糊糊,夏清脑子里还溜空想道:白镜玄脖颈间这种自然而然散发的香味,跟一些小说里描写的信息素一样。
折腾半宿,夏清累到近乎昏迷,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时分,夏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怀里动来动去。
“卿卿……”
她嘴上呢喃着,伸手去搂睡在身旁的人。
人没摸到,入手是另外一种柔软光滑的触感。
是某种动物的皮毛。
夏清霎时惊醒。
睁眼,借着窗外月光,她看见一只白色的小动物趴在她怀里。
夏清醒来,这只小动物也醒了。
于是,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四目相对。
夏清一脸懵逼。
雪,雪貂?
小家伙长得憨态可掬,毛茸茸,短手短脚的。
它刚睡醒,眼神呆呆的,顿了须臾,十分人性化地抬起小爪子揉揉眼睛。
爪子上,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清晰可见。
夏清联想到白天的遭遇,如遭雷击。
“……卿,卿卿?”
老天奶啊!!!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一觉睡醒起来天倒是没塌, 但现在的情况比天塌了还要可怕。
白镜玄,那位紫霄峰上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镜玄仙尊, 变成了一只毛茸茸!
夏清脑子嗡嗡响了一阵, 犹自不可思议, 于是她闭上眼躺好, 重睡一下试试。
可能是她睁眼的方式不对。
夏清合上眼,胸前的毛茸茸却动起来。
它小身子往前蹿, 鼻尖凑近夏清的下巴,小脑袋贴着夏清的脸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温暖的鼻息吹拂在夏清脖颈间, 痒得受不了。
夏清倏地起身, 将小家伙从身上拎起来:“你还睡,睡什么呀,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了!”
小雪貂被拎了后脖颈, 又惨遭夏清大小声,圆溜溜的黑豆眼瞪得更圆了,神态竟十分委屈。
片刻后,它似乎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看看夏清,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大受震惊。
忽然,小东西脑袋一歪,没了声。
夏清:“……”
这是晕过去了, 还是装死呢?
冷静,冷静, 这里是书中世界,世界观奇特。
蛮荒大地上连兽人都有, 人变小动物这种事,也不奇怪吧?
“不奇怪个鬼哦!”夏清接受不了一点。
她和白镜玄的感情才稍微有了一些些的进展,啪,大活人变成了小雪貂。
和大美人夜夜笙歌的美梦就此破碎,谁来赔偿她的损失!
“白镜玄,你醒一醒!”夏清用力摇晃雪貂小小的身体。
对着人形都没了的白镜玄,夏清实在没办法再张口喊卿卿。
过了一会儿,雪貂悠悠转醒,眼底尽是茫然。
对上夏清的目光,小家伙呜咽一声,钻进夏清怀里。
“啊啊啊!!”夏清爆发惨叫,她还没有穿衣服!
她眼疾手快按住在怀里乱动的小东西,飞快跳下床,用堪比军训的速度闪电般裹好衣裳。
回头,被她留在床铺上待着的白毛小动物不见了。
夏清:“?”
尺来长的小动物和人可不一样,眼下夜深人静,天光未亮,哪儿哪儿它都能藏。
“白镜玄?”夏清喊她,在屋里左右转转,“你躲哪儿去了?”
不多时,一颗小脑袋从被褥后钻出来,眼神幽幽地望着夏清。
夏清看见它,松了口气:“原来藏被子下面去了。”
她朝床铺走去,作势要掀被子,那颗小脑袋又嗖地一声钻回去藏起来。
夏清一把掀开床上的被褥,白毛小动物暴露在月光下。
但没等夏清伸手抱它,它便从床上一跃而下,钻进床底下。
夏清懵逼:“躲我?”
她弯腰往床底下看,见那白色的小家伙蜷成一小团,缩在床底角落里,模样怪可怜的。
哎哟。夏清霎时心软。
回想起刚才她一系列应激表现,只怕白镜玄被她的反应伤了心。
夏清盯着床底的毛团团,那小东西感觉到气氛安静下来,还透过小爪子悄悄瞄夏清一眼。
不过,看见夏清还在,它又把脑袋埋下去。
夏清换位思考,如果是她自己因故变成小动物,而白镜玄对她表现出一丁点儿的嫌弃,她一定立马离家出走。
更何况,白镜玄变成现在这样,大概率是因为她。
因为她带回祭司殿的那瓶不翼而飞的毒药,也因为今晨那变异凶兽出现时白镜玄为了保护她抬手挡那一下。
夏清做了深刻的自我反思。
人还是不能那么自私,现在出现了问题,就得想办法解决。
她深吸一口,朝床下的小雪貂伸手:“过来。”
小家伙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哼地把脑袋撇开。
嘶。夏清心窝子被狠狠戳了一下。
白镜玄是什么绝世大可爱,平时那么高冷一个人,生气也只是闷闷的,这会儿变成小雪貂,顿时加了两百倍的可爱buff。
夏清对待白镜玄的心理霎时就发生了变化。
先前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一言不合就被白镜玄提剑砍咯,而此刻面对看到白镜玄变成小小一团缩在床底下,好像忽然间看见白镜玄原来也有脆弱的一面。
她不是没有弱点,也不是真的完美无缺。
这反而让夏清感觉白镜玄更真实,也更容易亲近。
夏清压低身子,柔声开口:“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有点惊讶,你快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话音落下,小家伙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与夏清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它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立即行动,似乎在审视夏清话语中真诚的分量。
夏清轻唤:“卿卿。”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迟疑许久的小雪貂终于动了,嗖嗖爬出床底,奔向夏清。
夏清终于抱到它。
小身子软软的,皮毛细腻光亮,摸起来手感柔软又顺滑。
夏清心里暗啧一声,这皮毛保养得真好。
抱着小雪貂坐在床沿边,夏清双手托着他,摸摸它的脑袋,安抚它的同时也安抚自己。
事已至此,夏清内心迅速开启自适应疗愈大法,梳理清楚当下的情况。
白镜玄显然是因为受伤,很可能伤口感染了毒素才会异变成小动物。
不知道这个状况严不严重,还会不会继续恶化,像那只猫一样发疯发狂变成怪物?
想到这一层可能,夏清打了个寒战。
不会的不会的,镜玄仙尊法力如此高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失控。
圣女变成朱雀也还能恢复成人身,这个世界神奇的东西数不胜数,她们一定能找到解毒的办法。
夏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恐惧,摸摸雪貂小脑袋,小声说道:“等天亮我们就去圣宫找兽人女皇,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恢复。”
小雪貂从夏清怀里抬头,小脑袋点了点,似乎在回应夏清这句话,表示它没有异议。
夏清被它逗笑了,她居然透过这只雪貂看到白镜玄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捏一把它的小鼻子:“你这样还怪可爱的。”
小雪貂脑袋往后缩,鼻子皱起来,好像不大喜欢夏清这种没大没小以下犯上的动作。
但白镜玄都这个样子了,夏清才不怕她。
她一会儿捏捏小雪貂的鼻子,一会儿又捏捏小雪貂的耳朵。
雪貂小鼻子尖尖的,有点像狐狸,但体型比狐狸小很多,耳朵竟然是圆的。
夏清一捏它就躲,但丁点儿大的小可爱怎么逃得开人类的魔爪,它被夏清翻来覆去摸了个遍。
“我卿卿柔软紧致风情万种的小蛮腰没有了,现在只能摸摸雪貂小肚子当代餐这样子。”夏清的语气不无遗憾。
白镜玄:“……”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夏清算着时间带小雪貂出门,朝圣殿赶去。
女皇正在殿上与众兽臣议事,夏清到殿外后没有进去,而是让一名兽侍传话,她要单独面见女皇。
不多时,兽侍从殿内出来,领着夏清到偏殿稍候。
约摸过去半个时辰,偏殿外传来脚步声,夏清扭头望去,便见女皇遣退身边随行兽侍,独自走进偏殿中。
看见偏殿内只有夏清一个人,她下意识抬眸四下打量,不见另一人身影,神色间有失望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
她走近夏清,主动开口:“祭司殿昨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知晓,夏仙师没有受伤吧?”
“我倒是没有受伤。”夏清叹了口气,神情凝重,斟酌着怎么开口。
女皇见状,面露疑惑之色。
她还以为夏清和柳菡云一样,是来向她辞行的,但看样子并非如此。
事实上,对于夏清没有和柳菡云一同离开,兽人女皇内心多少感觉有点奇怪。
不料,夏清开口道:“受伤的是祭司大人。”
“什么?!”女皇震惊。
昨天她见到祭司时还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
随即,夏清从怀里掏出小雪貂,捧起来拿给女皇看:“祭司变成这样了。”
女皇:“?!”
她和雪貂大眼瞪小眼:“祭司?”
雪貂表情非常严肃地点了两下小脑袋。
女皇表示十分惊讶,看向夏清:“祭司因为受伤变回了原形?”
原形?夏清心里嘀咕,这小雪貂是白镜玄的原形吗?不是变异吗?
果然,小雪貂猛猛摇头。
夏清也分不清什么是原形什么是变异,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应该是昨天祭司和那恶兽搏斗时,手背上受了伤。”
她一边说着,一边掰动雪貂小爪子,露出未愈合的新伤,同时选择性掠过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内容:“我今早见到她,她就是这样。”
女皇仔细看了看雪貂爪子上的伤口,沉吟:“这伤的确古怪,可能需要让圣女来看一看。”
一炷香后,雪貂祭司趴在一块小垫子上,被兽人女皇,兽人圣女,还有夏清,三个人围观。
圣女了解了事件经过,得出结论:“应该是中毒发生了异化,激发了祭司体内的血脉,好在毒素渗入不深,只影响了形态,不会危及性命。”
血脉?夏清好奇,白镜玄身上还有兽人族的血脉?
难怪她要来圣城当祭司呢。
夏清赶忙追问:“有办法恢复吗?”
“理论上是有的。”圣女回忆古今典籍,回答道,“但需要一种非常特殊的奇兽之血。”
“我去找!”“我派人去寻!”
夏清与女皇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夏清脑子转了转:“还是我去吧,兽人大典马上开始,圣城* 本来人手就不够。”
言罢,她看向圣女:“你说的奇兽哪里能找到?”
“在荒古遗迹。”圣女回答道,“那里……靠近魔渊。”
魔渊。
夏清倒吸一口气。
她有点后悔了,要不还是让女皇派兽卫去找吧,她就不揽这个任务了。
“魔渊……”女皇也沉默下来。
片刻后,她改口:“我派一队兽卫和夏仙师一同去。”
夏清想了想,这些兽卫跟她一起走,一旦遭遇魔族,大抵没几个能活命。
还是算了,夏清叹了口气,别给自己造那么多业。
此事本来就因她而起,也该由她了结。
因此,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
但白镜玄要留在圣宫,否则一旦遭遇魔族,白镜玄必定置身奇险,而她自己也会有身份暴露的风险。
再说了,白镜玄现在这个样子,自保还成问题,不能算大腿了,反而有可能拖她的后腿。
但她话才刚说完,垫子上的小雪貂嗖地一下就蹿进夏清怀里。
夏清:“……”
“这段时间,就先拜托陛下照看祭司大人。”说着,夏清试图把小雪貂从怀里拎出来。
拽了拽,没拽动,她又反手拎住雪貂后脖颈。
但小家伙牢牢抓着夏清的衣襟,力气大得出奇,都快把夏清衣服抓坏了。
它非不肯,夏清无可奈何,只能先摸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抚,随后朝女皇致歉:“额,不好意思啊,她好像……想跟我走。”
女皇和圣女:“……”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白镜玄态度坚决, 夏清拿她没办法。
而且,就算强行把她留在圣宫,她估计也会自己溜出来。
夏清本就是妥妥的“事已至此”党, 她从来不会去强求别人改变意愿, 也不会太过抱怨环境, 或是勉强自己。
见小雪貂趴在夏清怀里不出来, 圣女扭头瞧了一眼兽人女皇。
女皇沉吟许久,终于开口:“此事就拜托夏仙师了。”
夏清点头:“行。”
随即, 她便向女皇二人辞行:“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请夏仙师等一等。”女皇出声叫住夏清。
夏清疑惑:“怎么了?”
女皇招来一名侍从,低声吩咐几句, 侍从连连颔首, 随后便快步离去。
等了没多久,此人又走回来,这回他手中抱着一个木匣子。
女皇将木匣接过, 亲自掀开匣盖,交到夏清手中。
夏清探头一瞧,匣子里盛着一把明晃晃的剑。
此剑剑身银亮狭长,刃口锋利, 委实是一把好剑。
夏清眨眨眼:“这是……”
女皇道:“此物赠予仙师,希望仙师此去一路顺利。”
夏清双手抱着木匣子不松手,嘴上客气:“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女皇继续劝说夏清收下:“这只是本皇一点心意。”
说着, 她又让侍从递给夏清一大袋黄灿灿的金锭:“这是本皇给夏仙师准备的盘缠。”
“太周到了。”夏清见钱眼开,笑得十分开朗, 遂不再推拒,“那就多谢陛下。”
收下宝剑和盘缠, 夏清便带着小雪貂离开圣宫。
她们走后,偏殿内气氛凝重。
女皇扭头看向圣女:“祭司体内的毒,当真不要紧么?”
“应当没有大碍。”圣女如实说道,“只要夏仙师能带着奇兽之血回来,我有八成把握驱除祭司体内的余毒。”
但这前提是,夏清得顺利取得奇兽之血,并回到圣宫。
荒古遗迹,这是上古时期,仙魔交战之地。
大战结束之后,仙界与魔界从蛮荒剥离,只留下一片废墟。
许多上古大能的冤魂徘徊于此,其凶险自不必说。
更有甚者,这里还靠近魔渊,也就是通往魔界的入口,时常有妖魔在这一带作祟。
圣女见女皇神色忧虑,想了想道:“祭司大人或许也是担心夏仙师的安危才跟着去的。”
可她眼下这般形态,显然帮不上什么忙。
兽人女皇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的确为此事忧心,但这并不是她忧虑的全部。
兽人族才刚与圣女解除合约,紧接着祭司又中了毒,一桩桩一件件的意外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为兽人族的前途感到深深的担忧。
便在这时,女皇眼前稍暗。
她回过神来,见圣女不知何时凑到近前,歪着脑袋自下而上望着她。
距离太近,略有几分别扭,女皇身子向后稍倾,问:“怎么了?”
圣女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苦恼道:“夏仙师此去不知何日能回来,你的愿望有点难度,要不……你换一个?”
女皇:“……”
夏清离开圣宫,按照圣女给的提示去寻找荒古遗迹。
她并不习惯携带宝剑,剑挂在腰间多少是有点影响行动,最终她想了个法子,把剑绑在背上背着。
小雪貂从她怀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往外瞧。
夏清瞅它一眼,习惯性搭话:“诶,卿卿,你知不知道荒古遗迹在哪里?”
小雪貂闻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圣女能有如今的见识除了自身血脉的传承,剩下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白镜玄这副样子有点可爱得过分了,夏清朝它挤挤眼,又故意问道:“那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出来啊?知不知道荒古遗迹很危险?”
这小萝卜似的身材,铁定是不能自保。
夏清要从被白镜玄保护的金丝雀,升级成小可爱的贴身保镖了。
说这话时,夏清没指望白镜玄能回答她,毕竟它现在又不能说人话。
不料,她话音刚落,小雪貂嗖地一下蹿起来,照着夏清脸颊闪电般亲了一口。
小鼻子凉悠悠的,碰到夏清的脸,倏地将夏清心里一根柔软的弦轻轻拨动。
小雪貂的吻和白镜玄的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哎呀,你也太粘人了。”夏清嘴上嫌弃,脸却凑过去和它再贴一下。
她一路走来没有遇见几个村庄,当天夜里只能暂时露宿荒郊,便找了个能容身的石洞升起一团火,烤着火暂时过一夜。
这场景让她想起不久前和柳菡云一块儿赶路的时候,两个人搭伴儿,路上还能说说话,不像现在,虽然实现了和白镜玄说走就走浪迹天涯的浪漫,但现实和理想还是有着巨大的差别。
“说起来……”夏清怀里抱着小雪貂,轻抚它光滑的皮毛,喃喃低语,“我们是不是该先去找柳师姐?”
柳菡云去寻金灵草,应该也是往这个方向走,她昨日前脚刚刚离开,还没有走太远才对。
小雪貂原被夏清顺毛,抚得昏昏欲睡,闻言倏地扬起脑袋,一脸警惕。
夏清犹自自言自语:“师姐修为比我高,实力比我强,有她在,此行应当更有把握。”
听着夏清如此夸赞柳菡云,小雪貂眼神酸酸的。
但夏清对此毫无觉察,也没有询问白镜玄的意见,干脆果断地拍板:“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小雪貂突然张嘴,咬住夏清的手。
“!”夏清缩手,不可置信,“你咬我干什么?”
小家伙脑袋气呼呼地扭向一边,拿后脑勺对着夏清。
夏清想了想,明白了,白镜玄肯定在气她找外援,这若放在以前,哪里需要找人帮忙,白镜玄自己咔咔就把那些怪物们都宰了。
“小气扒拉的。”夏清忍不住笑,“咱现在战斗力不是不够嘛。”
小雪貂还是扭着头,不搭理夏清。
夏清也不以为意,抓起几截枯枝,往火堆里添了点柴禾。
倏然,怀里雪貂身子竖起来,两只圆圆的小耳朵也立挺挺的,以一个高频的速度摆动,像是在仔细倾听什么。
便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阴影从上空投落,笼罩了夏清。
夏清心中敲响警铃,二话不说一把捞起小雪貂,身形灵巧地往后退,眨眼便退出阴影范围。
下一瞬,黑影从天而降,轰隆一声,砸在夏清刚才休息的地方。
夏清抬头,定睛看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只身形巨大的怪物,这怪物长得像一只大蝎子,但身后有两条尾巴,尾尖弯钩泛着暗暗的紫光。
“长得可真丑。”
夏清咧了咧嘴,心说这要是被蛰一下,恐怕不死也要半身不遂。
蛮荒的怪物确实挺多,夏清早已有所见识,倒没有被这突然出现的双尾蝎吓到。
她立马把小雪貂塞进衣兜里,同时一把抽出身后的宝剑。
宝剑是由很不错的钢材锻造而成,握着还挺压手。
不知是不是被夏清说它丑的评价激怒,毒蝎子落地后迅速调整方向,长尾一甩便朝夏清冲过来。
气势汹汹,它所过之处,地面上掀起一层烟尘,碎散的小狮子四处飞溅。
夏清侧身闪躲,避开蝎子冲锋。
她脚下一旋,已与毒蝎子调换方位,双脚落地站稳,正好在大蝎子正后方。
“好机会!”
夏清看准时机,双手握剑狠狠斩向蝎子的尾钩。
噔——
锃一声响,夏清虎口发麻,眼睁睁看着宝剑在她手中断成两截。
蝎子的甲壳上出现一道浅浅的凹槽。
夏清:“……”
靠。
蛮荒大舞台,爱拼你就来,只有想不到,没有遇不到。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犹豫过于吃惊, 夏清愣了一瞬。
便在这时,毒蝎已回过神来,长尾一甩, 泛着紫光的尾钩刺向夏清的咽喉。
小雪貂从夏清怀里跳出来, 后腿一蹬夏清胸口。
夏清被迫后退半步, 避开毒蝎摆尾。
而那白色小毛团团则身子轻盈地在空中灵巧地扭了扭腰, 毫发无伤落地。
转眼间,它又闪电般蹿回来, 熟练而迅速地蹬上夏清肩膀。
夏清侥幸躲过一击,从震惊中回神。
因为太过无语,以及情况紧急所以没功夫生气, 果断干脆将剩下半截断剑扔掉。
蝎尾再一次扫过来, 夏清已有准备,再次抽身退开。
拉扯间,被毒蝎逼到一个地势逼仄的位置。
后脚跟抵住山岩, 退路已断。
眼看蝎尾又一次扫过来,夏清猛一蹲身,便听轰一声响,那蝎尾扫中岩壁, 乱石纷飞。
尖锐的尾钩刺进岩石,被岩缝阻碍难以动弹,夏清捕捉到它尾巴一时的窘境,脑海中倏地闪过一道灵光。
蝎尾, 巽卦,止于山, 风山渐。
主卦三变,一曰离, 二曰巽,三曰坤。
三个变卦中,仅一变离火能耗泄巽木,险中求生。
夏清心中已有对策。
但没等她将想法付诸行动,又一道劲风扑面。
这大蝎子有两条尾巴!
夏清纵身一跳,躲过从下方刺来的尾钩,抬手抓住毒蝎甲壳,一个翻身爬上毒蝎脊背。
一跳蝎尾卡在石缝中,余下另一条再度向夏清扫来,夏清在毒蝎背上腾空跃起,原地翻了个跟头,再落地时,指间夹起一张黄符纸。
她迅速蹲身,将黄符拍在毒蝎背上。
等那蝎尾再扫过来,她便轻盈地一个驴打滚,从毒蝎背上翻下来。
毒蝎奋力挣扎,欲追夏清,而夏清已退到几步开外,同时双手掐诀,默念五行法咒。
噗。
一声异响,毒蝎背上的黄符无火自燃。
在蛮荒干燥炎热的气候下,任何东西触之即燃。
一朵小火苗点燃毒蝎的甲壳,被风一吹,竟然迅速扩散。
就连挥舞的蝎尾也被火苗引燃,灼烧带来的剧烈疼痛彻底激怒毒蝎。
它嗷嗷惨叫着,竟使蛮力将嵌入石缝的尾巴抽出来,攻势愈发狂乱且没有章法。
夏清见状并不着急,沉着冷静地应对,一退再退,不让毒蝎靠近自己。
局势已经扭转,眼下只需要等待火势将毒蝎完全吞噬,因而愈发急不得,她只需要拖住。
毒蝎甲壳被火烧灼,发出噼啪脆响,伴随一阵阵夹在风中的焦臭。
夏清一个驴打滚躲开毒蝎袭击,凑巧脚边就是刚刚扔掉的断剑。
犹疑须臾,夏清又将断剑捡起来。
适逢一条蝎尾从天而降,夏清反手挥出断剑,锃一声响,那已被火烧得焦脆的蝎尾轻而易举就被斩断。
毒蝎之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它断了一条蝎尾,力量开始迅速衰减,不多一会儿,就追不动了。
它终于停下来,轰隆一声摔倒在地,仅剩一条长尾还挣扎着左右晃动。
夏清总算能喘口气,但毒蝎还没死透,她不敢轻举妄动。
又过了一会儿,毒蝎尾巴垂落在地,不再动了。
她观察须臾,不确定,又从地上捡一枚石头扔过去。
石头轻易砸穿毒蝎背上的甲壳,而那毒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夏清这才彻底放松心神,扑通一声原地坐下。
这毒蝎若再不死,怕死的就是她了,不是被毒蝎蛰死的,而是被累死的。
她这十多二十分钟做了一套极限有氧,浑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湿透。
便在这时,夏清怀里出现动静,小雪貂竟从她怀里钻出来,然后嗖地一声朝毒蝎飞蹿过去。
夏清急声:“卿卿!”
她生怕毒蝎还没死透,再突然暴起偷袭,会伤到白镜玄。
身体先过脑子,本能地一跃而起,朝小雪貂飞扑过去。
但她才刚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搏斗,浑身脱力,暴汗淋漓,乍一起身头晕眼花,腿脚无力,没蹦出多远就直挺挺地朝地上栽。
小雪貂腿短,没跑出多远,阴差阳错被夏清成功扑到,一人一貂双双趴倒在地上。
幸而夏清担心的情况并未出现,毒蝎趴着一动不动,尾巴抬也没抬一下。
看来是真死透了。
雪貂从夏清胳臂缝隙里钻出来,见夏清趴在地上没动静,小鼻子朝前凑,贴着夏清的耳朵在她脸颊上四处嗅闻。
过了一会儿,夏清缓过劲,翻了个面仰躺在地。
小雪貂探头探脑的,见夏清累得动弹不得,便将小脑袋贴过去,蹭蹭夏清的脖子。
“……别闹。”
被小家伙蹭得脖子痒酥酥的,夏清抬起一条胳臂,将小雪貂脑袋推开。
但它还要往前凑,夏清便干脆将它小小的身子揽过来按住。
好巧不巧,刚好按在胸口。
小雪貂趴在软乎乎的垫子上,消停了。
夏清歇了半晌,终于攒了点力气,喘匀气息。
睁眼,与胸前小雪貂黑豆眼四目相对,质问它:“你刚才干嘛呢?”
战斗才刚结束它就想乱跑,万一那毒蝎子没死透,临死反扑伤到它怎么办?
小雪貂闻言,眼睛忽闪忽闪的,没应。
突然,它在夏清怀里拱了拱,从夏清胳臂间隙中挣出来。
落地,又蹿向那只大蝎子的尸体。
夏清不理解:“喂!”
但她实在没力气再追,眼看那只蝎子确实凉透,没有再反扑的迹象,她便放任自流,不再管了。
躺着躺着,竟然困意来袭。
但这野外凶险莫测,还不知道毒蝎的尸体会不会引来别的凶物,她绝不可能就在此地躺着过夜。
夏清疲惫地呼出一口气,翻身坐起来。
便在这时,刚刚跑走的小雪貂又迈着它短短的四条腿呼啦啦跑回来,嘴里还叼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珠子。
“你叼什么玩意儿呢?”夏清见状惊讶,从小雪貂嘴里取下珠子,入手掂了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兽丹?”
珠子浑圆,表面光滑,摸起来手感像玉石,通体紫色,内部是朦胧的半透明状,嵌着几缕血丝。
夏清问小雪貂:“这是几阶的珠子?”
雪貂伸出一只小爪爪,发现爪子不如人的手灵活,又伸出一只,几根手指凑了凑,比出一个“七”。
七阶凶兽,在蛮荒地界也算是上游水平,极稀有的恶兽了,竟然被夏清碰到。
夏清啧啧称奇。
不过,经过此战,夏清也感受到仙界和蛮荒战力水平的区别。
她在紫霄峰时,是个妥妥全班垫底的差生,随便谁虐她都跟捏蚂蚁一样,而到蛮荒来,她施展最基础的五行法术,都能直接烧死七阶的恶兽。
难怪柳菡云说她这修为也能在蛮荒横着走呢。
在蛮荒,只要不是碰到魔族,或者其他顶尖级的荒古异兽,哪怕她只会用五行法术,也能自保。
得到这个结论,夏清委实松了口气。
如果她操控自己体内的法力稍稍外放,在方圆几丈范围内形成一圈气场,说不定这凶兽根本不会主动找来。
不过那样做的话,又太浪费法力了,实在没有必要。
即便修为高深如白镜玄,也不是时时刻刻把气息外放,只在关键时候用来震慑一下目标。
夏清琢磨清她的法力在蛮荒的妙用,喜上眉梢。
小雪貂倏然跳上夏清的胳臂,从夏清手中拿走兽丹。
夏清见状笑话它:“怎么,不舍得给我啊?这可是我打下来的!”
小雪貂十分人性化地睨她一眼,叼着兽丹又跳上夏清肩膀。
下一瞬,脸颊传来兽丹温凉的触感。
眼角下泛起氤氲紫光,凉意顷刻转化为温热,一股精纯的灵气覆盖夏清的脸颊,若隐若现的刺痛感缓缓消失。
夏清这才反应过来:“你在替我疗伤?”
小雪貂嘴里叼着东西,没法接话,便不搭理她。
治好夏清脸上的伤,它又跳下夏清的肩膀,将兽丹贴到夏清胳臂伤。
夏清小臂也有几处擦伤,搏斗过程中,衣服都给擦破了。
兽丹表面氤氲的光芒再次亮起,夏清小臂处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天地间匮乏的灵气,用兽丹得以补充。
等小雪貂将夏清身上的伤处理得差不多,兽丹的直径缩小了一大半。
眼看它还要治疗一些细小的伤口,夏清想起什么,出声阻止:“好了,卿卿,可以了。”
她探手一捞,将小雪貂抱回怀里,抢过它嘴里的兽丹。
雪貂回头,一双黑豆眼与夏清对视。
夏清不由分说,抓着内丹反手按在它小爪子的伤口上。
嘶。
小雪貂疼得缩爪子,但那珠子安安静静,无事发生。
夏清愕然:“这珠子咋不亮嘞?”
她盯着手里的兽丹仔细看,难道是用了太多遍灵气已经耗尽了?
不应啊……白镜玄刚才还准备继续来着。
夏清左思右想,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念咒。”
白镜玄:“……”
第30章 第三十章
夏清脑子里回忆原身记过的各种咒。
之前她的经脉没有打通, 无法运用体内的法力或者天地灵气施展法术。
而今她的修为在白镜玄的帮助下有所增长,对法力的运用也更有心得,虽然疗伤法咒她也不熟, 但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回忆起疗伤法咒的内容, 夏清将兽丹贴在小雪貂手背上, 一边输送自己的法力激活兽丹, 一边默念法咒,将通过法咒转化的灵气延展开来, 完整覆盖住伤口。
夏清双眼一眨不眨盯着雪貂的小爪爪,看着伤口隐约有几分愈合的趋势,但速度十分缓慢, 远没有她的伤势恢复得快。
“为什么你的伤恢复这么慢?”夏清不得其解, 皱紧眉头。
眼看着兽丹又缩小一圈,小雪貂爪爪背上的伤却只好了一点点,夏清有点着急。
倏然, 小雪貂自己抽回爪子,中断治疗。
夏清愕然:“你……”
扭头,对上小雪貂圆溜溜的黑豆眼,小家伙一本正经朝她摇了摇头。
夏清明白了。
白镜玄的意思是, 她的伤很难通过寻常手段治愈,夏清把兽丹的灵气浪费在她身上,很不值当。
眼看战局已了,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身子一转就要往夏清怀里钻。
不料,夏清拎着它的后脖颈把它抓出来。
“受了伤怎么能不治疗呢?”夏清没好气地弹一下它的小鼻子, “你们这些霸总人设是不是都不懂得爱惜自己?好得慢怎么了?能好一点是一点,一颗兽丹不够, 就多打几颗,总能给你治好。”
说着,她又抓起雪貂的小爪爪,默念法咒开始治疗。
小雪貂看看自己的爪爪,又看看夏清,黑豆豆小眼睛眨了眨,乖乖的没再挣扎。
夏清把兽丹剩余的灵气全用来医治雪貂爪上的伤,虽然收效与预期有所差距,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治疗效果。
经此一事,夏清愈发坚定了要去寻找柳菡云的念头。
眼下在这蛮荒,唯一能帮得到她的只有柳菡云。
先去荒古遗迹找到奇兽之血,解除白镜玄身上的毒,再去寻金灵草,事半功倍。
再者,夏清也怕迟则生变,白镜玄中了毒,自身实力大幅下降,魔族若得到消息,多半会趁虚而入。
自己的实力几斤几两夏清再清楚不过,她护不住白镜玄。
兽丹灵气耗尽,挥散消失。
夏清摸出铜钱起卦,卜算柳菡云之所在。
成卦,水地比。
上卦坎水,下卦坤土,丑时变四,泽地萃,互卦为剥。
看到这个卦象,夏清眉头皱起。
本卦比卦是一个吉卦,但互卦却是剥,作为结果的变卦泽地萃,乃是吉中藏凶之卦。
这一卦的卦象错综复杂,预示着她虽然能找到柳菡云,但其过程之中,恐怕还有难以预料的变数。
变故的发生会很突然,眼下东想西想也难有定论。
夏清收起铜钱,揣起小雪貂,趁着夜色动身。
她一路往西南方向走,连着赶了两天路,直至荒原上出现一条近乎干涸的河流。
河床上剩余的水不多,但水在地上流,形成了水地比之象。
夏清精神一震,心说快了快了,柳菡云应该就在附近。
随后,她又顺着河流往上游寻找。
两侧地势渐渐凸起,形成起伏不定的山坳。
夏清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山坳,视野中终于出现了袅袅炊烟。
一路走来少有人烟,直至河流变得开阔,水源更丰富,周围多了一些植被,房屋和村庄才又出现。
她就近寻到一户人家,敲响房门。
小雪貂从夏清怀里探出脑袋,耳朵竖起来,关注屋子里的动静。
不多时,屋里传来脚步声。
伴随吱呀一声轻响,房门打开一条缝。
门后出现一个面黄肌瘦的兽人男性,眼神疲惫地看向门外来人,面露疑惑:“你是谁?”
夏清开口:“你好,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人类?”
“没有。”
那人不假思索,说完就把房门合上。
夏清低头看向小雪貂,小雪貂也同时抬头看向夏清。
一人一貂四目相对,彼此都感觉到不对劲。
“哪里怪怪的。”夏清自言自语。
她退回来,沿着山路继续往前走,连着又敲了两家房门,还是得到同样的答复。
更让夏清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的态度非常古怪却又极为相似,开门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把门缝拉大一些,话说不到两句就要关门。
第四次打听的时候,夏清提前做了准备。
那农户打扮的女人说了没看见之后就要关门,夏清眼疾手快把住门沿,没让房门关上。
女人似吓了一跳,手往后缩。
夏清胳臂挤在门缝中,被狠狠夹了一下。
咔嚓。
异响之声出现,女子更加惊慌,吓得松手退了好几步。
夏清依然站在门边,她的胳臂倒是没有被夹坏,反而门板裂了。
门的边缘被她的胳臂挤压变形,木板断了一根,形成一个破碎的缺口。
夏清:“……”
她一脸懵逼。
说实话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胳臂这么硬。
刹那折裂的门板让她一瞬间联想到昨夜与毒蝎子交手时不慎劈断的宝剑。
这样说起来,或许不是那个宝剑质量不好,而是夏清自身的修为还有那只毒蝎的品阶都高于宝剑,所以那把剑才会轻而易举地损毁。
女皇也不可能会料到,夏清才刚离开圣城就遭遇七阶凶兽。
蛮荒的物质环境和仙界不一样,蛮荒的大气密度比仙界低很多,同样的特点也反应在物质上,这里最普通的岩石捏在夏清手里,跟泡沫似的。
富含丰富灵气,品阶越高的东西,夏清用着越趁手。
见夏清闯进屋子里,屋子里的女人一退再退退到墙角,整张脸没有血色,已经吓得快断气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毁坏你家的门。”夏清开口,“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关门,在害怕什么?”
女人尖叫着捂住耳朵,旁边个头只到夏清腰间的小孩子一个箭步冲过来,拦在女人与夏清之间,大声喊道:“死怪物,别欺负我娘亲!”
夏清被骂得无语了:“你说谁是怪物?”
小孩又喊:“就是你!”
夏清试图解释:“可我是人,不是怪物。”
“你的胳臂撞坏了我家的门,还说你不是怪物!”小孩愤怒道。
夏清:“……”
好像有理有据。
孩子妈妈吓得狠了,生怕夏清一爪给她孩子撕成两截,慌忙扑过来捂住小孩的嘴巴,弯腰给夏清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们家里已经没有祭品了!求求您了,您去别处看看吧!”
这女人说的话夏清一句也没有听懂。
但她抱着孩子缩成一团,眼睛死死闭上,似乎夏清再开口,她们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夏清与怀里的小雪貂对视一眼,不再说什么,沉默地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施展了一个木系法术,给那户人家的门板上打了个补丁。
“这村子里气氛怪怪的。”夏清边走边说,“死气沉沉,这些人明明还活着,却好像行将就木。”
突然,小雪貂从夏清怀里跳出来,落到她跟前的地面上。
夏清停下脚步,不解地望着它。
它直起自己的小身子,像个人一样后肢着地,两个短短的前爪抬起来。
先指了指夏清,又指了指地面,再指了指夏清身后的村庄,然后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末了,小短腿用力一蹬,毛茸茸的身子便蹿腾出去,沿路往回跑。
眨眼间不见踪迹。
夏清愣了半天,片刻后,噗嗤笑出声。
“她刚才是不是在说……‘你留在这里,那边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