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情敌”对峙?

    何伶从冰箱拿出一瓶冰水, 递给瘫在沙发上的迟念,“怎么累成这样,难不成公司今天办运动会了?”

    迟念疲惫地摇了摇头。她现在思绪很乱。

    陈昼今天没喝酒, 看起来非常清醒,怎么又做出那种事了?难道真像他自己说的,混淆了?

    屁!

    就算双胞胎, 也不会像到分不出的程度,更何况车里还有灯,上一秒还在说话呢,下一秒就压过来了。

    她气闷, 这到底算什么啊?

    何伶拿着冰水, 看她一会皱眉一会冷笑的, 明显不正常, 难道回家的路上撞到脏东西了?

    她抓起沙发上的手机, “没事儿,我给红姨打电话,她会远程收惊。”

    迟念急忙探身过来, 把还没通的电话挂断,“收什么惊啊, 没事儿。”

    “工作搞砸了?”

    “没。”

    迟念烦躁地把脸埋在抱枕里,闷闷地说:“别问了, 我自己还没理清呢。”

    何伶一听,马上猜出是关于感情方面的困扰,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每次恋爱都互不隐瞒,也知道她变成这种怂蛋模样一定是…

    “又单方面失恋了?”

    迟念斜了她一眼,撇嘴说:“才没有。”

    “和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何伶也无心运动了, 坐到她身边,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说说呗,我帮你分析一下。”

    “…不要。”

    “哎呀!”何伶被勾起好奇心,“这样吧,交换秘密,我先说我的。”

    迟念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你的我都能猜到,无非是在剧组认识个小狼狗弟弟,要到联系方式,热聊一周,然后找碴吵架甩掉…”

    何伶的过往被说中,愣了一下,“我要说这个不是!”她着重强调,“不是弟弟,也不是小狼狗。”

    迟念抬眼,有些意外,“那是?”

    她终于从少儿不宜的画面里逃出来,好奇何伶这种择偶审美固定的人,会隐瞒了什么样的对象。

    何伶清了清嗓子,“还记得我上次说那个给我钱,让我演他姐的男人吧?”

    迟念眼珠转了转,猛地想起,“喜欢挨打那个!”

    “对。”

    “你…”迟念思维开始发散,想到某些小众癖好的场景,连带着对何伶都不忍直视,“配合他了?”

    “没有,他不是。”

    何伶经过漫长的休息,终于把那件事消化好了,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意志不坚定,怪不得别人。

    迟念洗耳恭听。

    “有一天下大雨,我和你说不回来了。”

    “对,那天你的戏太累了。”

    “那晚我们睡了。”

    “哦…蛤??”

    迟念震惊地张大嘴巴,只停顿一秒钟,马上问:“戴套了吗?”

    “戴了。”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迟念虽然看起来乖乖女,但这方面没有那么保守,对于男女之间的亲密行为,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是可以的。

    “然后呢?”

    这次换何伶意外,“没有然后了啊,现在陌生人。”

    迟念:“……”

    “这算什么秘密。”

    何伶扑哧一声笑了,故意激她,“来,那你说一个比我这还劲爆的。”

    迟念猛提一口气,说之前突然意识到,把她折磨得心烦意乱,几乎超出心理承受的,只是一个吻而已。

    衣服好好地穿着,不涉及安全问题,仅停留在脖子以上的接触,和对面的一夜情相比,自己这件事简直不足挂齿。

    她立刻偃旗息鼓,“是和陈经理啦。”

    “睡了?”

    “没有。”迟念难受地抓了抓后颈,“他就是…亲我。”

    何伶安静三秒,本在等十八禁的下文,结果什么都没有,不死心地问:“只是亲而已?手有没有乱摸?”

    她摇头,“没有。”

    何伶大失所望,这种时候应该喝一杯酒的,可惜在关键期,只能拧开水瓶抿了一口,润润嘴唇。

    “你们在搞纯情校园那一套啊?”

    “怎么就纯情了!”迟念音量提高,“他有喜欢的女孩,每次和我见面的理由都是问我怎么追人家。”

    何伶这就不懂了,“为什么偏偏问你。”

    “他说我们很像。”

    “像?”

    何伶托着下巴做思考状,断碳之后脑子是慢,她想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这是把你当平替了。”

    这个形容词还没替身好听呢,迟念自尊心受到重创,“包包护肤品什么的有平替正常,第一次听说女朋友还能平替。”

    “他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呗,正的不好追,山的凑合一下。”

    迟念:“……”

    “你说话好难听。”

    何伶微笑,“故意气你的。真是根木头,他都亲你了,奔三的男人怎么可能搞纯爱,很明显对你有那种企图。”

    “可能吗…”她不解,“那干吗还一直问我怎么追别人。”

    何伶耸了耸肩,“他是想脚踏两条船,还是闲得没事拿你解闷,得当面去问他啊,万一他喜欢的就是你呢。”

    迟念自动pass掉最后一句。

    自作多情只经历过一次就够了,按现实来考量,他家世显赫,条件优越,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干嘛把时间浪费在她这底层员工身上。

    她眼神幽幽:“可能把我当解闷的花生米了。”

    何伶看不上她这样悲观,大嗓门说:“不管把你当花生米还是船,明天当面问清楚,强硬点,不就一破工作吗,真被开除了来给我当助理!”

    “呜!”

    迟念感动得要死,她一把搂住何伶的腰,呜呜地说:“伶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夜深,街上车流渐渐稀少。

    黑色奔驰车依然停在小区门口,副驾驶车门半开,座椅上的垫子滑落一半,这一切都昭示坐在这里的人走得很匆忙。

    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里,未燃尽的烟头在夜空中划了个抛物线,湮灭的同时,消失在人行道边的垃圾桶里。

    陈昼再次抬起头,看向高层公寓亮灯的窗口。

    小小的明黄色,偶尔有人影闪过。

    他突然累了,身体里的火已经被点燃,且越烧越旺,没耐心再玩这种暧昧拉扯的游戏,恨不能现在就把她搂进怀里。

    他吐出一口浊气,黑暗的车厢里,手机突然亮屏。

    新消息显示一堆红色表情,他随手点开,是乔森的婚礼邀请。

    ——嘿!日子定了,这周末,在半岛酒店,一定一定要带女朋友来!

    *

    活动进入尾声,部门里的键盘声比平时更吵,迟念坐在工位,两只眼睛呆滞地盯着电脑屏幕,脑海里正火热播放狗血小剧场。

    ——她身穿黑色特工套装,脚踩高跟鞋大步走到经理室,冷酷地推开门,站在办公桌前,抱紧双臂。

    男人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地处理工作,好像之前那两次冒犯与他无关。

    迟念用手指重重敲桌面。

    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她。

    “念念,有事?”

    迟念扯了扯嘴角,“我之前警告过你好几次吧,不可以这么叫我。”

    陈昼手指交叉,思索几秒之后,颔首答应,“好,以后叫你小迟。”

    “还有…”她利落地从西服兜里掏出手枪,越过办公桌,枪口直顶他的额头,“喝醉亲我的事既往不咎,如果再有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她一字一句说完,故意做扣动扳机准备,陈昼马上举起双臂做投降状。

    “抱歉,是我的失误,因为你和我喜欢的女孩很像。”

    迟念面露嘲讽,“你在找借口,就算是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她们的爱人也会瞬间分辨出来,因为爱人是爱灵魂,不是皮囊。”

    陈昼不解,“灵魂?”

    “对,由此可见,你口口声声说爱她,是假话,而借着请教的名义三番五次接近我,是…”她向前探身,突然露出笑容,“移情别恋爱上我了吧?”

    ……

    靠!

    迟念一身鸡皮疙瘩地从小剧场里脱离,第一件事就是猛掐自己大腿,你在想什么啊啊啊,应该拿出强硬的气势质问,这么还演上偶像剧了。

    心里这样命令自己,大脑却脱离主线不受控制。

    狗血的办公室剧情进入尾声,画面一转,回到那晚醉酒,欸?她惊恐,自己怎么是监控器视角…

    男人醉倒在床,脱力的女孩靠在床边喘气,在她浑然不觉的情况下,他慢慢睁开眼,深情地看着她的背影。

    剧情开始不按现实走。

    男人解开衬衫纽扣,一颗,两颗,三颗…直到胸肌腹肌全部裸露,女孩才后知后觉,惊恐地捂住嘴。

    昂贵的衬衫被扔到床尾,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在看自己的猎物。

    越来越近。

    男人脊背宽阔,猛眼看去,比她花钱买来的官宣照有型,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不说,也更加危险。

    女孩手脚并用向后躲,奈何卧室狭小,她缩在角落,眼眶泛红地恳求:“陈经理,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男人哂笑,抬手勾住她的下巴,明目张胆地撩拨她的嘴唇,“求?你送我回家不就是想这样吗?”

    他慢慢靠近,喘息相闻。

    停在五厘米外。

    侵略的眼神几乎把她剥光。

    “难道你不想?”

    ……

    啊!

    迟念崩溃的抓自己头发,死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啊啊!说多少次了,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自作多情!

    她欲哭无泪。

    休眠的显示器屏幕倒映她狼狈的样子,长叹一口气之后,从桌角拿起手机,点击粉色APP图标。

    页面显示一颗红心,旁边温馨标注——您正处在排卵期。

    怪不得…

    人在激素作用下是如此的渺小,她宽容地原谅了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点击鼠标,准备投入工作中去。

    屏幕刚亮,欢姐就从背后拍她肩膀,“忙呢小迟。”

    迟念回头,“还好,什么事?”

    欢姐端着一杯热咖啡,边吹气边指门外,“有人找你,好像是你那个当演员的朋友吧,啧啧,长得还真是盘靓条顺。”

    何伶来找她?她不是饿得在家躺平了吗,怎么会有力气走这么远。

    迟念不明所以,谢过欢姐之后,顶着一头被揉乱的头发出去;走廊空荡荡的,没看到人,难道在楼梯口?

    她脚步加快,刚走到转弯,就差点撞到人。

    是个女孩。

    她身材高挑纤细,穿着黑色香风连衣裙,一头栗色波浪卷,细白的手臂挎着一个铂金包,脸没看清,香水味先冲过来了。

    浓得呛鼻。

    迟念轻咳一声,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抬起头,过分精致的脸显得这身华贵都不那么隆重了,简直为她量身定做,契合得让人赞叹叫绝。

    她眉眼是柔和的线条,眼神却透出一丝凌厉,被冒失的人撞到,似乎心情不好,皱眉打量迟念。

    脸勉强算清秀吧,浑身上下也就脸还行,穿着素净的衬衫西裤,像个银行柜员,主要这头发,搞什么啊,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似的。

    怎么,和陈昼谈恋爱就把公司当家了?

    孟思妍冷笑一声,把对她的评价从0变成负数。

    迟念本来对她很惊艳来着,结果听她冷笑,暗暗腹诽,这么美丽的一张脸,脾气却貌似不太好。

    不过是自己有错在先,还是再道一次歉吧。

    她比刚才更诚恳,“实在不好意思,撞疼你了吧?”

    孟思妍无视她的道歉,开门见山,“你就是迟念?”

    迟念愣了一下,她确定不认识这个人。

    “是我,你是?”

    孟思妍勾起唇角,前几天偶然听说陈昼有了女朋友,还说谈了很多年,她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呢,没想到就这?

    来之前还精心挑选礼服,搭配昂贵饰品,一路绷紧神经。结果…杀鸡焉用宰牛刀,她就算穿睡裙来都比眼前的人精致。

    陈昼竟然和这样的人恋情稳定,还为此拒绝自己好几次,甚至为了和她在一起留在这种鬼地方。

    近距离接触后,孟思妍不太信,她说:“我和陈昼认识二十多年了,这几天经常听到你的名字。”

    迟念瞳孔地震,电光火石之间想到陈昼那个喜欢却追不到的女孩,他们的外表,年龄,气质都非常相配。

    难道已经在一起了!?

    她视线下移,停在孟思妍手腕。

    那里有一串精致的手链,不是手表,还没表白?

    现在表没表白不重要了,她为什么会找来啊,还特地赶在陈昼不在公司的时间,难道…听到谣言误会了?

    迟念如临大敌,事情因自己而起,应该好好解释一下,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这女孩啧了一声,眼神明晃晃是在看扁。

    “还真不怎么样。”

    迟念愣怔,她眼神嫌弃也就算了,说话竟然还这么难听。

    算了,她不自然地笑笑,态度很好,“要不我们坐下聊,请你喝咖啡可以吗?”

    孟思妍嗤了一声,她特地过来就是为了发脾气,没逮到陈昼,逮到他女朋友也是一样,“怎么,在这装大度呢?”

    见迟念一脸蒙,孟思妍索性把这么多年暗恋不成的委屈都撒在她身上。

    “你不怎么样的意思是,很丑,很土,很矮。”

    迟念心跳加速,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样原始又直白的人身攻击了,大脑短暂空白之后,脱口而出:“可是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啊。”

    孟思妍倒吸一口气,堂皇到短暂失语。

    “眼瞎了吗?”她气笑了,指了指自己,“你,和我,一模一样?”

    “对!”迟念面色平静,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如果我们一起出门,一定会有人问我们是不是双胞胎,甚至有的人会直接把我当成你,我们就是复制粘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欢送会

    距离上午的对呛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迟念还压着一股火,她坐在食堂靠窗位置,脑海里反复回荡那句话。

    ——很丑, 很土,很矮,很不怎么样。

    啊!这个嘴巴猝了毒的女人。

    餐盘里的午饭还剩大半, 她实在没有胃口,筷子挑了几粒米,来来回回,就是送不到嘴里。

    心情不好, 急需安慰。

    她点开手机, 进入置顶聊天页。

    【小迟】:呼叫伶子。

    过了两分钟, 对面才回复。

    【可伶可俐】:?

    【小迟】:在干吗。

    消息刚发出去, 何伶就回了一张自拍。她头上绑着发带, 穿着瑜伽服,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白里透红。

    像一颗刚成熟的水蜜桃,美得晃眼。

    【可伶可俐】:我在做热瑜伽啊, 准备消耗掉身体里多余的水分,马上就面试了, 必须一举拿下!

    迟念把饭粒塞进嘴里,慢慢敲字。

    【小迟】:你不吃饭, 这样不会晕倒吗?

    【可伶可俐】:晕就晕吧,这几天都晕习惯了。

    【可伶可俐】:忙了哈,要进高温仓了,拜~

    关掉手机,迟念叹了一口长气。

    嘴里的米饭像世间最苦的药丸,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拿起牛奶准备喝,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昼。

    他端着餐盘,径直走过来。

    迟念差点呛到,忙放下牛奶,拿起桌上的随身物品,打算离开,结果刚站起来,陈昼就走到了。

    活动最后冲刺期,他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回来吃饭,看她的样子却是要走。

    “吃饱了吗?”他放下餐盘,问她。

    迟念因为上午的插曲,打乱原本想质问他的节奏,现在脑子很乱,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说:“吃饱了,我得去忙了。”

    陈昼见她神色匆忙,掩去失落,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四四方方,右下角还印着一朵粉色小花,迟念不明所以,抬头看他。

    “你…”算了,陈昼拿着纸巾,拭掉她残留在上唇的奶渍,动作不带一丝暧昧,擦完之后,把纸巾塞到她手里。

    无视她呆若木鸡,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下。

    “你不是要忙?”

    “啊!是…”迟念六神无主地看了看手里的纸巾,胡乱放进兜里,心里想离开,身体却鬼使神差留在这里。

    她说:“你…刚才又认错人了吧?”

    陈昼毫无愧疚地说:“抱歉,你们实在太像了。”

    迟念心里闷闷的,脑海里闪现出另一个女孩的影子。她精致,美丽,嚣张,跋扈,外表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所以,他一直以来说认错,是在撒谎。

    为什么呢?

    陈昼低头吃饭,没有看到她的表情,说话时也没抬眼,此刻是在公司,自然以上级命令的口吻,“周末有时间吗?”

    “没有。”

    他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要做什么?”

    迟念胡言乱语,“陪朋友面试。”

    “周末面试?”他好似揪住她话里的漏洞,“我觉得周末面试的话这个工作还是没有必要去看了。”

    “噢。”

    “现在暂定你周末有时间。”他声音压低,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问询口吻,“今晚呢,今晚有时间吗?”

    “没有。”她坦然回视。

    陈昼微微挑眉,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深层情绪,“要做什么?”

    “陪朋友…”她差点又要说面试,紧急改口,“和朋友约了去美容院。”

    “结束之后呢?”

    迟念不敢说没事,“结束后去吃饭。”

    去美容院,然后吃饭,两个行程加起来就得三个小时,那个时间大多店铺都关门了,原定计划就这样被打乱。

    他短暂停顿,突然说:“你这个朋友,就是你一直说的合租室友吧?”

    “是。”

    “她没有男朋友?”

    迟念老实回答:“没有。”

    陈昼想了想,“我给她介绍一个吧。”

    “啊?”她太意外,导致表情有些失控。

    他熟视无睹,“字面意思,如果她有男朋友的话,就不需要你了,这样我就可以…”他忽然停顿,语速慢了几分,“可以请你帮个忙。”

    怎么又用这个理由,迟念有些厌倦了。

    “你是上司,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就好,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赴汤蹈火。”

    她的语气平缓,机械,仿佛开会时向上级做报告。

    陈昼自然想到之前两次的落荒而逃,这算抵触吗?当然不算,是她自己亲口说的,甩他巴掌了才算。

    公司里的谣言已经沉寂,大家的注意力早已转到别处,把他们当成感情稳定的情侣,都以为到了谈婚论嫁的一步。

    可笑的是,他们的关系甚至还没确定。

    陈昼不是强硬的人,更不是浪漫的人,理性永远战胜感性,可现在却因为过分在意,害怕失败,变得踌躇不前。

    他到死也学不会圈子里那帮人的做派,深思熟虑过后,还是决定遵照本心。

    “既然今晚没时间,那就明晚?”

    迟念觉得,再拒绝的话就不太好了,就算心里堵着一堆黑泥散不开,也要顾及他是上司的事实。

    “好。”

    陈昼松了口气,餐盘里的午饭就要凉了,他拿起筷子,余光看到迟念要离开,突然开口,“我刚才的提议是认真的。”

    嗯?他刚才提议什么了…

    陈昼见她茫然,自顾自地说,“我有一个朋友,家世很好,最近还开了投资公司,最重要的是,长相非常不错。”

    迟念没想到他真有这种牵线爱好,可惜,她没有。

    最近何伶事业心旺盛,为了拿到角色饿得都快见佛祖了,怎么可能找男朋友,这不是给上升期的自己添堵吗?

    迟念替她拒绝,“谢谢,不用了。”

    *

    何伶明天就要面试,迟念在下班路上去了进口超市,在里面转了一圈,花巨款买了两盒流心巧克力。

    她拎着购物袋,推门第一眼就看到沙发上饿扁的何伶。

    从包里拿出巧克力,小小的盒子,却沉甸甸,里面只装了四颗。

    撕开一个包装,捏着送到何伶的鼻子下,声音带着蛊惑:“好香好甜的巧克力哦~要不要来一颗?”

    何伶无力地睁开眼,虽然目光透着渴望,但是意志力告诉她,这是毒药。

    “不!拿走,我不能白费力气。”

    迟念“嘶”了一声,吐槽她:“你这样减肥根本不科学,把身体弄坏了,以后不来大姨妈你就老实了。”

    何伶有气无力,“通往成功的捷径都是不科学的。”

    “歪理!”迟念见她不为所动,把整颗巧克力都塞自己嘴里,苦中掺甜,是独属巧克力厚重的醇香。

    “明天几点面试啊?”她问。

    “导演说下午,但我得提前去。”

    “那你早上吃点东西吧,别面试到一半昏过去了。”

    何伶摇头,“不要!以我现在的身体,就算啃树皮也全都能吸收,万一全胖脸上怎么办,那就真完蛋了。”

    “就一颗巧克力而已,不然我给你冲碗麦片?”

    “哎呀你别管我了。”何伶说话都没有力气了,翻了个身,用瘦窄的后背对着她,明显不想多谈。

    迟念咂了咂嘴,把想倾诉的事抛到脑后,因为担心,忍不住唠叨,“我觉得你就不该去美容院,哪有饿了十几天跑去汗蒸的,你不要命啦?”

    “哎呀…”何伶的声音闷闷的,“明天会吃的。”

    第二天早上,迟念不放心,走之前给她蒸了一碗鸡蛋羹,还特意写了纸条——无油版,请放心食用~

    *

    活动截止日倒计时两天,部门里气氛欢快,连带着担忧何伶今天面试的迟念也被感染。

    欢姐早上刚到就拉了个群,兴致勃勃地组织活动结束后的庆功会,不知是谁突然艾特了下迟念。

    ——@小迟,这次不是单纯的团建,大家AA,想给小陈总办个欢送会,你是他女朋友,去哪听你的。

    大家本来还七嘴八舌地建议,有说去漂流的,还有说郊游的,更有甚者还提议组织个三天两夜户外探险的。

    此话一出,都如梦方醒。

    迟念秒变话题的中心。

    ——对哦,小迟和小陈总在一起这么久,一定知道他的喜好。

    ——你们也别出馊主意了,这次听小迟的。

    ——@小迟,不在吗,怎么不说话?

    ……

    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里,迟念坐在马桶盖上,看着消息滚动的屏幕,猝不及防被委以重任,她压力很大。

    虽然他们在一起吃了很多顿饭,却什么都不知道,打出的字改了又删,手指空划了好久,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群消息像密集的鼓点,追赶着她马上给出答复。

    ——人呢人呢,不会在厕所里吧,谁离得近,进去把小迟揪出来。

    ——我!给我一分钟时间!

    迟念瞳孔地震,赶紧手忙脚乱敲字。

    【小迟】:吃烤肉怎么样?上次大家庆祝我入职成功的那家味道就很好!

    页面安静三秒。

    ——会不会太没新意了?也太平价,放开肚皮使劲吃,每个人也就A不到一百块,除非吃完再去KTV和酒吧。

    ——你觉得小陈总像是和我们去KTV的人吗?

    ——说实话,不像,但我觉得看在女朋友的面子上应该会答应,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听小陈总一展歌喉@小迟。

    ——我觉得有门,小陈总刚来的时候像罗刹一样,我天天大气都不敢喘,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我觉得他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

    ——附议!而且活动结束了,他也要走了,应该不会再端着了,对吧@小迟。

    迟念看着频繁弹出来的红@,无奈苦笑,这么一大堆问题若是问女朋友的话一定有准确答案,可惜她不是。

    她也得现问。

    惆怅之际,手机弹出新消息。

    【陈昼】:今晚七点,停车场见。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又见旧人

    何伶起床的时候,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浑身无力,缓了好久才爬起来,艰难地走到客厅。桌子上摆着两个扣着的碗, 一个是鸡蛋羹,一个是燕麦片。

    她像看到救济粮的灾民,感动到热泪盈眶, 感叹念念简直是天使。

    吃了一半,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面试虽然要求素颜,可她脸色很差,保险起见, 涂了一层薄薄的防晒, 又打了点腮红, 终于勉强能看。

    她打车到城郊的一栋写字楼里。

    还没到中午, 楼下已经站了一群俊男美女。何伶站在边缘, 听到他们在聊这部戏,发现很多都是从外地赶来的。

    何伶百思不得其解,这种大制作的古装剧一般会在专业的影视基地拍, 怎么会来林江这种北方二线城市,还大张旗鼓地选角。

    难道全是冬天戏?

    时间定在下午一点, 她去买了一杯咖啡,在即将喝完时收到剧组发来的消息, 通知她去三楼会议室。

    有四个女孩和她一起下电梯,何伶走在旁边,偷偷打量。

    她们都是浓颜挂,身材也凹凸有致,都穿平底鞋的情况下,有两个明显比她高几厘米, 还非常瘦。

    何伶顿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来之前的信心削减一半,她紧急调整状态。

    如果外型打不过,那就靠履历…可短剧是行业底层,她还没演过主角,一直是配角和反派炮灰…

    完了,这下信心彻底没了。

    她排在最后一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心脏狂跳,焦虑到头掉。

    点开手机,先释放一波。

    【可伶可俐】:念念,如果我没有面试成功,以后回老家结婚,你会给我当伴娘吧?

    对面秒回。

    【小迟】:?我会抢婚!

    【小迟】:你在这种关键时刻发什么昏,记住,你又美又瘦又专业,这个角色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可伶可俐】:如果你看到和我竞争的这几个,一定不会这么说。

    【小迟】:还能是王祖贤那种级别的?

    【可伶可俐】:差不多吧。

    【小迟】:…没事,女三号不会选那么出挑的,不然压住女一女二怎么办?

    【可伶可俐】:虽然听起来扎心,但是还蛮有道理的,谢谢你。

    【小迟】:不管什么结果,第一个告诉我。

    【可伶可俐】:好~

    消息发送,会议室的门开了,第一个进去的女生走出来,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却对同伴耸了耸肩。

    第二个人进去了。

    何伶比刚才还紧张,前面还有两个,估计还得十几分钟才能轮到,如果继续坐在这里等下去的话,心脏会爆炸。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是应急出口,她起身,向那里走去。

    推开门,清凉的风吹拂面颊,和中央空调完全两个感觉。她深呼吸,吐气,把焦虑从身体里清空出去。

    手机放回包里,手指却触到奇怪的东西,她站在窗下,敞开包口,看到乱糟糟的杂物中间躺着几颗巧克力。

    是迟念偷放的,她露出笑意。

    马上要面试,为了抚平焦虑,含一颗也没关系。她捻起一颗,仔细地撕开金箔纸的外包装,用了很久,才露出饱满的圆球。

    她心跳逐渐平稳,在纠结一口吃掉还是细细品味时,应急出口的门开了,她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好不容易忘掉的人,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面前。

    花尧的外表和过去截然相反,以前是一颗蒲公英种子,看起来四散飘摇的不靠谱,现在却变成一株扎根地下的植物,正值茂盛期那种。

    他穿着衬衫西裤,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有节奏的脆响,没来由地让人紧张。

    何伶愣在原地。

    花尧姿态慵懒,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走到她面前,用那双上挑的狐狸眼仔细打量后,熟稔地点评:“瘦了。”

    何伶听到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想到之前的不愉快,皱着眉后退一步,冷声冷气,“要你管!”

    花尧笑意更浓,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手指,她手指很长,细葱似的白,此刻正捏着一颗巧克力球。

    他忽然低头,含住那颗,偷走之前,还用舌头舔了下她的指尖。

    何伶目瞪口呆。

    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巴掌马上呼过去,在距离他的脸几厘米左右,被他的手攥住。

    花尧脸颊鼓起,脸上透着欠打的得意,“很甜,我就当这是贿赂。”

    *

    好不容易平稳的心又泛起涟漪,何伶觉得在这种时候遇到他,不是一个好兆头。她坐在椅子边缘,默默祈祷。

    佛经念到一半,会议室的门开了,选角导演探出头,见外面只剩她一个,笑着招手,“你叫何伶吗?”

    何伶赶紧站起来,点头哈腰地过去,“对,导演好,我是何伶。”

    线上沟通过很多次,何伶一直以为她是个四十多岁那种很有资历的姐姐,结果竟然意外的年轻。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随意扎着,戴着圆框眼镜,看外表也就二十多岁。

    “到你了。”她笑着说。

    何伶点头,快速整理了下着装,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会议室很大很空旷,林江没有很大的影视公司,这里看起来也不像,应该是临时借来选角用的。

    长条桌,后面坐了几个男人,应该是导演和制片,何伶看了一眼,长相倒是符合她的刻板印象。

    选角导演示意她站在桌子前介绍自己。

    她马上挺直后背,声音清脆,“导演好,我叫何伶,今年二十四岁,身高168,体重44公斤。”

    说完,她侧身,停留几秒,又背过身,完成一套标准面试程序后,静等提问。

    空气维持了十几秒的安静,在何伶觉得这次果然泡汤了的时候,坐在中间的男人说话了,“你这个身高,44公斤,有点过于瘦了。”

    啊?

    何伶想到过去半个月挨的饿,这是何苦呢。

    男人翻看了一下手边的资料,皱眉说:“女三常年习武,而且要拿大刀,十来斤的铁呢,你拿得动吗?”

    何伶忙说:“我拿得动,我可以增肌,练武,可以为了贴合这个角色做任何训练!”

    男人有些惊讶,终于抬起头,仔细看她,“叫何伶是吧?”

    “对。”

    “我的意思是,你这个身高体重演女三不贴,但是和女一很贴。”他态度很好,甚至用那种哄小孩的诱惑语气,“想不想演女一呀?”

    何伶懵了一下,第一反应这是在逗她。

    娱乐圈不会这么好混的,她一个演短剧的,没背景没人脉没资源,在圈里查无此人,这种好饼怎么会落到她头上。

    铁饼还差不多,能砸死人那种。

    她小声说:“我还是想演女三。”

    男人哂笑,和旁边的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故作惋惜地说:“我们觉得你更适合女一,这样吧,等会儿有个饭局,正好投资人也在,你们这几个待定的都过去,就算第二轮面试。”

    何伶听到“待定”这两个字,激动到眼泪差点飙出来,她连连鞠躬,“谢谢!谢谢导演给我这次机会。”

    走出会议室,还像在做梦。

    她躲在楼梯间给迟念发消息。

    【可伶可俐】:念念!今天晚上还有二面,我觉得应该能过,导演竟然觉得我能演女一哎!

    【小迟】:!!!

    【小迟】:女一?真的假的!

    【可伶可俐】:他是这么说的,但我不敢演,怕被骂死。

    【小迟】:为什么啊,你那么美。

    【可伶可俐】:美更招骂,骂我资源好有金主什么的,我还是想从小角色演起,毕竟我不是科班出身,业务能力也一般。

    【小迟】:有道理!支持!不过你可以吃东西了吧?

    【可伶可俐】:晚上有饭局,我看到包里的巧克力了,比心~

    【小迟】:不必客气,会很晚回家?

    【可伶可俐】:嗯,我感觉会很晚,你等我消息吧。

    【小迟】:OK!

    *

    饭局定在晚上六点,地点是城南的四星酒店。

    何伶怕晚上不顺利,下午还是撑着没吃东西。

    在指定地点和选角导演汇合,她也看到即将同去的三个女孩和两个男孩,男帅女美,站在一起很有视觉冲击力。

    打过招呼之后,坐进加长商务车。

    年轻人在一起,聊几句就熟了。何伶坐在靠窗位置,听他们谈起自己演过的影视剧,都是听说过的大制作。

    坐在旁边的女孩见何伶一直不说话,以为她内向,主动问:“你演过什么啊?”

    何伶有些不好意思,“我演的都是小成本短剧那种…”

    前座的男孩突然回头,一张帅脸凭空放大,长得好看也就算了,声音竟然也那么好听,“短剧也有很多出圈的,你说说。”

    何伶略有些羞耻地说:“重生八零娇养夫。”

    车厢突然寂静,几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没听过?

    她又说:“总裁老公,婚后狠狠宠。”

    依然沉默。

    “…恋恋小事。”

    旁边的女孩终于反应过来,兴奋地说:“这个,恋恋小事我听说过,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你演女主?”

    何伶有些尴尬,“我演男主后妈。”

    空气再次沉寂,前座的帅哥也缩回去,突兀地和旁边的男生聊起了足球;令另两个女孩拍选角导演的肩膀,问等会儿饭局的事。

    好在旁边的女孩很善良,她拍了拍何伶的肩膀,小声说:“你能经过层层筛选面试成功,已经很厉害了!”

    何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

    他们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白天面试的导演,他抬头扫了一眼,掐灭燃到一半的烟头,示意他们坐下。

    选角导演看了看门口,问:“石总还没到?”

    “应该快了。”

    “好,那我叫服务员起菜了。”

    导演点了点头。

    何伶坐在里面的位置,旁边还是车上那个主动搭话的女孩,她黑长直,化着淡妆,长了一双很有辨识度的异域大眼睛。

    她凑过来,小声说:“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饭局吧?”

    何伶点头。

    她突然耳语,“这种场合导演也是陪衬,权利都在投资人身上,尤其咱们这部剧,是石家全资投的。”

    “石家?”何伶想了想,“哦,是那个建材…”

    说到一半,胳膊突然被捅了一下,女孩隐晦地看了眼四周,声音压得更低,“这只是表面,实际是做机密项目的…”

    何伶一头雾水。

    半开玩笑地说:“还能是造火箭的啊?”

    女孩伸手做了“嘘声”状,“你小点儿声!”

    何伶倒吸一口凉气,不会猜对了吧,她挠了挠后颈,觉得就算造航空母舰的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这行业跨度有点大哈~”

    女孩看了看门口,见导演在摆弄手机,才敢说,“应该是年轻的一代主张的,听说还想开影视公司呢。”

    这个何伶倒是有点兴趣,“真的吗?”

    “真的,如果影视公司能使用家族资源的话,我想和现在的公司解约。”女孩说完,反问道:“你呢,你现在签公司了吗?”

    “没有。”

    “那你想签这个…”

    门突然开了,导演第一个站起来,人还没动,双手就伸过去欢迎了,“哎哟,没想到石总百忙之中亲自过来了。”

    所有人都站起来了,何伶被男生挡住视线,只看到一个规矩的发顶,然后是和想象截然相反的年轻男声。

    “我哪里忙了?”

    “哈哈哈!”导演朗声大笑,“好!不忙,今晚我们可得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哈!”

    何伶从刚才就觉得声音熟悉,待人坐在主位,看到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时,太过惊愕,呆滞到忘记坐下。

    那个偷巧克力的贼!

    导演见她这样,顺势指了指,说:“石总,您觉得她适合演女一吗?”

    花尧悠闲地靠在椅背,好像不认识她一样,从上看到下,故意卖关子:“我是外行,不太好下这种决断。”

    导演见怪地拍了拍他肩膀,“欺负我是外地来的吧?什么外行,您要是外行,那我们都是外行了。”

    花尧眉尾轻挑,完全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怎么说?”

    “您是资深摄像啊,眼睛堪比摄像头,要不我能把这帮人都叫过来,让您过目吗?”导演奉承地说完,摆了摆手,示意何伶坐下。

    旁边的女孩眼神复杂,“你…还挺…”

    何伶不是故意这样引人注意,但是也没法解释,她还想有人和她解释呢,摄像助理怎么摇身一变成投资人了。

    她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菜陆续上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摆了满满一桌。

    期间,几个演员也和花尧搭上话,演过大制作的就是不一样,几句话就介绍完自己,同时还拍了导演的马屁。

    只有何伶,除了开始忘记坐下之外,全程没有存在感。

    菜全都上齐了,却没有人动筷。

    酒倒是开了好几瓶,坐在边上的男生起身倒酒,依次送到导演和花尧的面前。

    花尧端起酒杯,晃了晃,意味深长地说:“酒倒是好酒,就是这菜…啧。”他扫了一眼,露出不太满意的表情。

    导演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圈,不禁疑惑,这酒店的星级和菜品,在林江数一数二了,难不成还想吃满汉全席啊。

    他笑呵呵,“石总您直说。”

    花尧瞥了一眼低头的何伶,笑意更浓,打了个响指,喊服务员进来。

    他说:“有没有馒头?顺便再来点儿咸菜。”

    服务员愣了一下,分不清他这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要,“是那种白面蒸的,圆的,街上卖一块钱一个那种?”

    花尧点头,“没错,就是那种。”

    服务员无比抱歉,“不好意思,店里没有。”

    花尧放下酒杯,突然不满意地板起脸,“怎么办呢,成天吃这种大鱼大肉腻得慌,突然想来点馒头咸菜了。”

    旁边的男生马上站起身,揽下这个任务。

    “我出去买!”

    何伶后知后觉,她想到自己被他纠缠的时候,貌似说了一句睡他等于饿急吃馒头咸菜的气话,难道…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玩味的眼神。

    那件事并没有结束。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前规则

    酒过三巡, 导演终于想起今晚的主题,他眼神迷离,指着何伶和她身边的女孩说:“来, 你俩站起来。”

    何伶东西没吃进去,酒倒是被灌了不少,她摇摇晃晃站不稳。

    花尧歪坐着, 喝了很多,但眼底不见醉意。他像旧时去馆子里听戏的少爷一样,托着下巴,不紧不慢地欣赏。

    大家都在等他发话。

    他笑着说:“这还用问我?软那个演女一, 硬那个去抗刀。”

    旁边站得笔直的女孩顿时没了精气神, 慌乱地看了眼导演, 就算眼神里万般不肯, 也没等到他站出来出来说话。

    倒是旁边的何伶一激灵, 忙说:“我想演女三。”

    花尧微微向前探着身体,直视她的眼睛,“为什么?”

    “…我很喜欢这个角色。”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气氛瞬间变冷,在座的人都不敢说话。

    半晌过后, 花尧暗含讥讽,“你是觉得那种反派的坏女人和你自己很像?”

    何伶虽是醉酒, 却也明白了今天组的这个局,完全是把别人蒙在鼓里,单拎她出来当这个小丑。

    是为报之前的一睡之仇?

    她开始考虑,是否真的甘心放弃这个机会。

    答案是不甘心。

    她不年轻了,和迟念说得再不成就回老家结婚,玩笑里掺着真心, 如果这次没演上,只剩两个选项。

    一是离开林江,去南方找机会。

    二是继续演短剧,榨干青春和热情,然后被淘汰。

    何伶恍惚看到未来一片漆黑,当下正处在重要的转折点,她不能随心所欲,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她说:“是,我们很有共鸣。”

    花尧颔首,一秒回归正经,“既然如此,关于这个角色的细节,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导演秒懂,马上给今天的饭局做收尾,“那今天就差不多这样,过几天试妆,到时候再正式敲定。”

    说完,大家都有眼色地站起身,只有花尧,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就没从何伶身上下去过。

    旁边的女孩收拾好东西,离开前捏了捏她的手臂,轻声耳语:“你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吧?”

    何伶“嗯”了一声。

    他应该是想叙旧。

    *****

    酒店顶层是总统套房,半个房间被落地窗环绕,透明纱帘半掩着,微风吹过,墨色玻璃倒映着室内的旖旎。

    何伶是被他从包房里拉出来的,一路电梯直上,推开门,身体猝不及防被男人抵在门后,带着酒气的吻铺天盖地。

    饿了半个月的后果在此刻显现出来,她手臂无力,推搡抗拒的动作反倒像欲拒还迎,氧气耗尽后,她彻底放弃反抗。

    唇上温热有力,男人整个身体压下来,恨不得把她镶进身体里,距离如此紧密,她自然感受到某处的异常。

    “唔…”她喘不过气,发出声音后,脸颊被捏住,牙齿被迫打开,迎接他久违的巡视。

    花尧专注又热烈,只一个多月没见,仿佛分开数年。

    成年人表达思念的方式赤裸直白,他的手离开脸颊,顺着女孩薄薄的肩膀向下游走,最后停在腰间。

    他贪婪地亲吻,急躁地抚摸,纤细的腰肢在掌心里扭动,他分出一丝心情,控制自己不要太用力。

    她瘦了好多。

    花尧自然而然认为,分开的这段时间她也是痛苦的,说来也是奇怪,他并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阻力。

    何须用另一种身份,难道他不是这部戏的投资人,何伶就不会吻他了?

    他才不信。

    男人的手燥热有力,游走在后腰,轻抚着向上,路过内衣扣子时,短暂停留,何伶只觉得胸前一凉。

    在她愣住时,男人乘虚而入。

    身体腾空,男人轻松把她抱起来,几步走到了床边,他不急着放倒,而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的脸。

    “还跑吗?”

    何伶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乖顺摇头,“不跑了。”

    他听到满意的回答,像小孩子收到了糖果,眼底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嗯。”何伶顿了顿,“提前说好,我是真心想演女三。”

    空气短暂沉寂,花尧突然把她放平在床,双臂撑在她两侧,居高临下地,看不清表情。

    他声音无波:“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演女三?”

    何伶垂眼,手伸到旁边,揪住被子一角盖住身体。

    他倒是衣衫完整,连扣子都没解开一颗;反观自己,衣服不晓得哪去了,就算盖了被子,也是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更何况身体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到底想干吗,组今晚的局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她为了这个角色都豁出去了,他怎么还叽叽歪歪。

    床头的落日灯照在她平静的脸上,仿佛在解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无关风月,仿佛忘记自己也曾激烈地吻过他。

    花尧身体压低,慢慢靠近真实的答案。

    “你今晚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得到演女三的机会?”

    何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在花尧的眼里,等于默认。

    他咬紧后牙,明明生气,眼神却变得轻佻无比,他大剌剌地从上打量,看到胸前裹着的被子,一脸不怀好意。

    “你如果想演,裹这么紧可不行。”

    何伶察觉到气氛的转变,下意识抓紧遮挡的被子,却没想到整个身体都被他翻过来,她惊叫出声。

    花尧的下巴抵在她耳边,像在发最后通牒:“还要我再问一次吗?”

    何伶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努力挣扎后,却把两条胳膊全都送到他手里,男人力气极大,她指尖充血,胀胀的难受。

    “唔…你放开我!”她胡乱踢腿。

    花尧没有放开她,又轻松把她翻过来,被子在刚才的挣扎中已经滑落,这样面对面,她的身体全部暴露。

    他却强制把她手臂固定在头顶,着魔了似的,紧追不舍,“说啊。”

    “我…”何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走向,她既羞耻又生气,奈何长期饥饿,身体被掏空,一点余力都使不出。

    本该服软,可是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被怒气冲昏了大脑。

    虽然体力不支,但不影响嘴巴输出。

    “对,我就是想演,就算投资人不是你,我也会这样选!”

    花尧眼神逐渐变冷,甚至怒极反笑。好,很好,她果然没有心。

    那就偏不如你愿!

    他单手束缚她的双腕,另一只手伸进腰间,金属的咔嚓声后,他抽出皮带,熟练地把她手捆上。

    何伶:?

    她终于慌了,暗暗后悔刚呈的口舌之快,皮带是死结,挣脱不开,最后还被他固定在床头的立柱上。

    花尧变得冷漠,强制,身上再也看不到过去的影子,像一个刚被解开封印的暴君,只顾释放身体里的戾气。

    他露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角色的事留到下次,今晚主要解决我们的历史遗留问题。”说完,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扣子,“你那晚怎么对我的,我今晚就怎么对你。”

    何伶堂皇,抬腿想踢他,自以为很有杀伤力,却轻松被他捕获。他脱掉上衣,最近似乎有健身,紧实的小腹隐隐看到线条。

    触觉感受加视觉冲击,让何伶突然说不出话,她眼睁睁地看他欺身压下,一个强制意味的吻落在脖颈处。

    身体里热流乱窜,眼前炸开层层烟花,明明是被束缚被欺负的境况,她却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快意。

    他的唇一路向下,所到之处激起层层战栗,她刻意压抑身体反应,紧紧咬着下唇,不发出声音。

    他的声音随皮肤震动一同传来。

    “你很怕吧?”

    “嗯。”她发出鼻音。

    “那求我。”他舔了舔最下面那条突出的肋骨。

    “求…”何伶觉得好痒,脚趾用力蜷起,求?求什么?求你别停!?

    他却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突兀地停住了,撑起身体,停在她上方,话锋一转,“我改变主意了。”

    说完,整个人轻盈起身,顺便帮她把被子盖好。

    两分钟的冷水澡,他发丝滴水,一脸清爽地回来,不顾肩膀还残留着未擦干的水渍,利落地穿上衬衫。

    何伶单薄的身体裹在被子里,不知是热还是气,两颊透着不正常的红。

    花尧穿好衣服,躬下身,蜻蜓点水吻了她的唇,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放心,我才不像你那样乘人之危呢。”

    说完,解开缠在她手腕的皮带,穿进裤子里。

    临走之前,他居高临下,“你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何伶缓了好久好久,胳膊不麻之后,她先裹着被子下床,在沙发上找到内衣和衣服,光是穿上就用了十几分钟。

    她瘫坐在地毯上,包在三米之外。

    几乎用爬的过去,打开包,拿出手机的时候,看到包里躺着一颗明黄色的巧克力球。

    她像饥荒的灾民看到救济粮,抖着手拿出来,撕掉包装,整颗含进嘴里。

    醇厚,香甜,可身体里似乎有个巨大的黑洞,饥,渴,不是一颗小小的巧克力就能填满的。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置顶。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表白失败

    迟念在群里回复完消息之后, 一整天心神不宁,经理室的门紧闭着,没来上班的人为什么要在微信约她晚上七点见啊。

    她忍下胡思乱想, 把收尾工作做完。

    距离七点还有十分钟,她收拾东西,乘电梯下楼, 指尖在一层和负一中间犹疑,最后还是按了负一层。

    很久没来,空气被夏季的清凉贯穿,电梯门开, 她一眼就看到熟悉的车停在十几米外, 车灯还闪了闪。

    迟念深吸一口气, 脚步加快跑过去。

    车窗全开, 陈昼手臂搭在车窗边缘。他今天没穿商务套装, 而是一身休闲,似是为了搭配这个风格,刻意没戴眼镜。

    和当初照片里的青春男大一模一样。

    迟念坐上副驾驶, 忍住想看的欲望,先说正事儿。

    “陈经理, 你喜欢吃烤肉吗?”

    陈昼对于她没头没尾的发问有些诧异,反问道:“你喜欢吗?”

    “…喜欢啊。”

    他启动车子, 点头说:“我也喜欢。”

    迟念松了一口气,提了一天的心终于稳稳落地,系上安全带之后,终于想起问:“这是…要去哪?”

    陈昼转动方向盘,车子驶出停车场。

    盛夏天长夜短,这个时间, 太阳还未落,粉红色晚霞鱼鳞似的铺了满天,仿佛置身不真实的童话世界里。

    直到驶入主路,陈昼才回复:“逛街。”

    迟念自然想到上次逛街,他是为喜欢的女孩挑选礼物为由,那么漂亮的手表,却还没戴在那个女孩的手腕上。

    难道,来公司的女孩不是他喜欢的那个?

    或者…这是另一个爱慕他的女孩?

    迟念倾向于后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们为什么不像,如果这次也是为了帮忙挑选礼物…

    啊!

    心里莫名不舒服。

    许是那两个意外的吻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混沌的暧昧早已在身体里生根发芽。

    他要离开了。他还没有表白。

    迟念惆怅地看着窗外发呆。

    陈昼早就发现她情绪不佳,空出来的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裤兜,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面放着手表。

    他按捺着心绪起伏:“上次逛的地方有服装店吧,想麻烦你帮我选一下衣服,不知道方不方便。”

    迟念脑子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才意识到,又是在当那个和她像的人替身。

    心情复杂,很想拒绝,但是面对上司,还是这样一个温和有礼的上司,总是硬不起来,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声可以。

    车子停进收费停车场,两人乘电梯直达商场内部,陈昼还和上次一样,对有关女生的东西一概不知,一路沉默,似乎在等待她的建议。

    迟念实在没心情。

    以前兴致勃勃地想帮他,现在却身心抗拒,频繁的私下接触导致他们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甚至还过线两次…

    她控制不住乱想,这样到底算什么啊,难道自己真的是平替,抑或是消遣?

    这可比自作多情难受多了。

    陈昼目的明确,他有意识地走到奢侈女装区域,透明玻璃展台里摆着夏季最新款,他指了指模特身上穿的浅黄色连衣裙,问:“这件怎么样?”

    他的声音把迟念拉回现实,她抬起头,拿出积极上进的员工状态。

    “好看!”

    “那就试试?”

    “哦…啊?”迟念硬着头皮说,“这不太好吧,衣服毕竟不像手表,我穿合适不代表她合适,我觉得您还是约她亲自过来…”

    陈昼想都没想就截断她的话。

    “不用。”

    他双手插兜,指尖抵在硬实的盒子上,满脑子都在预演接下来的告白,没有注意迟念脸色泛白。

    为了让她乖乖进去,他抱歉地说:“周末我们要参加婚宴,不能抢新人风头,也不能让人觉得怠慢,所以…”

    迟念条件反射为领导分忧,“所以得多试几套?”

    陈昼压住愉悦的笑意,“这样就太好了。”

    奢侈品牌的试衣间豪华得晃眼,她跟在导购小姐的身后,得知要进去帮她换时,不好意思地婉拒:“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导购小姐看了眼连衣裙,“可是…有拉链啊。”

    迟念展开双臂,“没事,我胳膊长!”

    一个人进去,反锁房门。她后知后觉想到,以前看的偶像剧里几乎都有男主带女主试衣的场景。

    暖黄色灯光,氛围暧昧,待女主从里面走出来大变身时,一定会放慢镜头,切入男主惊艳眼神特写,然后插入BGM…

    而她此刻作为试衣模特,第一件事是…

    翻出标签看价格。

    “个十百千万…万?”她一个激灵,以为自己看错,这么一件轻不到二两的裙子,竟然标价三万五千八。

    这导致,她换衣服的动作无比小心,生怕身上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刮坏布料。

    导购小姐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陈昼坐在加长沙发上,视线反复投到试衣间方向。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五分钟了。

    在他起身,准备过去看看时,门开了。

    迟念为了把裙子顺利穿进去,特意把头发绑起来,裙子尺码正好,每一块布料都紧密贴合皮肤。

    平时习惯穿工装,她很不习惯这种,为了防止走光,一路拽着抹胸处,走出来的姿势有些僵硬。

    导购小姐拉着她站在镜子前。

    “您年轻,身材也好,很适合穿这种轻盈透着俏皮的款式,不信的话问男朋友,是不是很漂亮。”

    迟念顿时警铃大作,刚想解释不是男朋友,耳边就传来温和的男声。

    “对,很漂亮。”

    她只觉得尴尬,焦灼之际,救命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也打断了陈昼接下来的动作。

    是何伶打来的,她马上接起。

    “喂?”

    听筒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然后是微弱的求救,“念念,我要死了,快来救我!”

    陈昼见她脸色不好,本想问发生什么事,结果迟念迅速挂断电话,十万火急地说:“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先走!”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到门口。陈昼下意识想追过去,手臂却被导购小姐死死拉住,“先生,裙子还没付款。”

    *

    二十分钟后,迟念赶到酒店,直奔顶楼。

    房间的门没关紧,她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伶子?你在吗?”

    “在。”

    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迟念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何伶一身白衣,披散着长发,歪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她跑过去,上下检查一番,“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何伶几乎脱力,摇了摇头,苦笑说:“没有,就是饿得站不起来了。”

    迟念提心吊胆一路,听到她只是饿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气,她咬紧后槽牙,“怎么不饿死你呢。”

    何伶仰起头,头发盖在脸上,看不清表情,眼神却突然灼灼,“你怎么穿这么隆重?”她抬手捻了下裙角,“这好像是D家新款哎?”

    迟念一路太心急,忘记这件事,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昂贵的价格,赶紧护住裙摆。

    “不是,高仿的!”

    “怎么突然穿这样,公司年会啊?”

    迟念无力吐槽,“拜托小姐,现在是夏天。”

    呃~何伶尴尬地笑了笑,伸出双臂,有气无力,“没吃碳水是不行啊,我现在智商可能不到80。”

    迟念对她的自我评分表示肯定,用力一提,何伶像面条似的站起来。

    “想吃什么?”

    “牛!”

    迟念本想带她去吃烤肉,可惜附近没有,火锅倒是并排开了两家。何伶不想走路,就随便选了一家人少的进去。

    她屁股还没落座,就喊服务员,“先来十盘牛肉。”

    何伶好像饿鬼转世,焦灼地等水开,这边刚冒泡,她就下了整盘牛肉进去,望眼欲穿地等熟透。

    迟念怕她胃受不了,先要了一碗粥,盯着她喝进去。

    “简直浪费我胃容量。”她说归说,粥却也喝到见底。

    胃里有了暖意,四肢也渐渐恢复力气。事到如今,她特别后悔,后悔对自己太狠,竟然生生绝食半个月。

    如果没饿,体力一定很好。那么就可以在花尧最开始强硬的时候打回去,也可以在花尧准备离开时把他拉回来。

    她太生气了。

    如果只是单纯睡一下,真的没什么,花尧各方面条件不错,放在一起对比,说不清他俩到底谁占了便宜。

    恨就恨在他故意逗弄,整个过程她都处在下风很被动。

    她塞进嘴里一块牛肉,狠狠地嚼。

    迟念在旁边看不下去,用公筷翻了翻锅底,“熟了吗你就吃,小心吃坏肚子。”

    “熟了熟了。”她又夹了一块。

    归根结底,是她太弱,各方面都弱。

    家世,财力这种硬件弱也就算了,体力也弱就说不过去了,她现在宁可不演这个角色,也要把仇报回去。

    吃到半饱,她在等待锅开的间隙里,低声说:“念念,你还是坚持干吧,我这边可能不需要助理了。”

    迟念夹起的丸子掉回锅里,扑通一声,红油汤差点溅到裙子上,她吓的声音跑了调:“为什么啊?”

    “我好像演不成了。”

    “啊?”迟念手忙脚乱用一次性围裙把上半身包住,震惊地说:“你…你下午不是还说能演女一吗,怎么又不演了,遇到潜规则了?”

    其实,从她在电话里听到“酒店”两个字时,就想了很多可能;赶到之后,看到过分奢华的房间和状态糟糕的何伶,根本不敢多问。

    听到何伶这么说,再不敢面对的猜测也变成确凿。

    她眼眶一酸,“是真的?”

    何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突然笑了,“当然不是,你还是我粉丝后援会的负责人呢,竟然给我贴黑料。”

    “我说真的!”

    “真的,没有!”何伶发誓。

    迟念还是不能松弛,她说:“我当不当助理是小事,你挨欺负是大事,如果是真的,也不用怕,交给我。”

    何伶被逗笑,“交给你干吗呀。”

    “曝光他!”

    “哎呀行了,真没有,你怎么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夹了一块熟透的,送进迟念碗里,“吃,多吃牛,长力气!”

    迟念心不甘情不愿地吃了一口,执着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何伶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事儿,就是我想演的女三是武将,扛大刀的,我减肥太狠了,外形不过关。”

    迟念呆滞。

    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扬手招呼服务员。

    “你好,这边再加十盘牛肉!”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露馅前夕

    何伶因为这次的挫败一蹶不振, 连以前视为毒药的榴梿芒果双拼千层都敢吃了,她盘腿坐在瑜伽垫上,边吃边看电视。

    卧室里, 迟念脱下裙子,小心翼翼地挂到窗帘杆上,随后拿出手机, 给陈昼发微信。

    【小迟】:今晚非常对不起,我明天上班会把衣服带过去,吊牌没摘,你要是想退的话我可以跑腿!

    消息发送成功, 她紧张地咬手指。

    手机在岛台震动, 陈昼没有立刻过去看, 而是坐在沙发上, 盯着旁边的精致购物袋——里面装着迟念换下来的衣服。

    丝质白衬衫, 垂坠黑西裤,散发淡淡的清香味。刚才不小心掉落在地,他在捡起的时候, 一件白色吊带从衬衫里滑出来。

    他大约知道,这应该是女生穿在内衣外面, 防止走光用的,可却在指尖触到柔滑的面料时, 突然产生想闻一下的欲望。

    这也是他呆坐在沙发上的原因。

    震惊,不解,茫然。

    单身太久,陈昼已经区分不开正常欲望和变态的分别,在犹豫着想给心理医生打电话时,手机再次震动。

    他站起身, 脚步略带疲惫地走过去。

    迟念发出一条消息,焦灼地等了几分钟不见回信,瞬间被菜鸟员工附体,更把折磨自己的复杂情绪抛到脑后。

    【小迟】:我现在有时间,应该还有店铺没关门,要不我们见面吧。

    陈昼低着头,视线停留在“我们见面吧”这几个字上,身体里好不容易有熄灭势头的火苗重新燃起。

    他很想说可以,但是不确定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毕竟已经有过两次先例,每次失误之后,关系都会变冷几分。

    沉吟几秒,单指打字。

    ——明天见。

    迟念恨不得把聊天页面盯穿,怎么就三个字?难道真的生气了?她抚着心口,积极调节情绪,并开导自己:陈昼不是小心眼的人。

    可是…她太着急,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直接穿着价值三万八的裙子跑了,这是什么行为?

    答:找死的行为。

    怎么办啊!

    迟念欲哭无泪,她可是刚在职业规划书上写下个目标是升到主管,如果因为这件事搞砸,那…可不行!

    想象的恐惧占据上风,她直接拨号过去,却听到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何伶倚在门口,手里拿着吃剩个底的蛋糕,在迟念冲空气挥拳抓狂时,提议:“要不要喝酒啊,我下去买。”

    陈昼回完消息的时候,接到花尧的电话,他人已经到了楼下,问他要不要去酒吧喝一杯。

    他正郁结难疏,这个邀约来得刚刚好。

    高级卡座,两人对坐。

    花尧不是那种闲的没事随便找人出来的性格,他没长骨头似的歪坐着,喝了一口酒之后,开门见山。

    “孟思妍不是暗恋你吗,大老远跑林江来,不去找你,竟然在我那赖了一天。”

    这个名字很久没听到了,陈昼有些惊讶,“孟思妍?”

    花尧一想到这件事就没有好气,他忙得快要死了,还得给孟叔打电话,拜托他把宝贝孙女接走。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孟思妍就灾星一个,每到关键时候就跳出来,差点坏事。

    “可不就是,好像我欠她钱一样。”

    陈昼听他抱怨的时候,喝进大半杯,很久没喝了,有些微醺,他放下杯子,随口说:“可能喜欢你。”

    花尧眼睛瞪溜圆,好像被吓到了,“可别,我有女朋友了,勿扰哈。”

    “什么时候?我前几天还想给你介绍一个呢。”陈昼万幸那天迟念没有答应,冲前面抬手,示意这边再来一杯。

    “别,不需要。”花尧脸不红气不喘,“我女朋友超爱我的。”

    陈昼抬眼看他,“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花尧跷着二郎腿,双臂展开摊在沙发扶手边缘,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地问:“你呢,什么时候回去联姻?”

    “闭嘴。”

    “哈!”他一想到陈叔那张忧心自己家香火的脸就想笑,三代单传的一根独苗,结果是不近女色的工作狂。

    许是他的幸灾乐祸太明显,陈昼的倾诉欲望被浇灭了几分,他不再续杯,坐着听花尧说了一会儿废话之后,毫无留恋地站起身,“我先回了,明天很忙,连赶三个饭局。”

    花尧含着化了一半的冰块,翻着白眼吐槽他:“啧,无趣的工作狂。”

    *

    第二天,迟念带着这条天价裙子上班,害怕挤地铁发生意外,特意打车到的公司,结果陈昼不在。

    她拎着层层包裹的纸袋,站在经理室门口,扭转门把,竟然锁了?

    刚好叶珍珠从茶水间回来,她忙问:“陈经理今天还要下市场吗?”

    叶珍珠见怪地看她了一眼,“你问我呀?”

    “呃…”迟念心跳漏了一拍,只顾着急,忘记自己和陈昼在同事眼里是恋人关系,无力地说:“最近太忙了,我们没怎么说过话。”

    叶珍珠耸了耸肩,悠闲地啜了一口热茶,“应该是,这不活动结束了嘛,合作关系这么多,都得顾到。”

    说完,突然想到,“哦对了,今晚聚餐,你和小陈总说了吗?”

    迟念呆滞,“今晚?这么急?”

    “也不是急。”叶珍珠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我们都多久没双休过了,今天周五,晚上聚完,明后天你们好好休息,这样多好。”

    “…可是他今天还挺忙的。”

    “知道!”叶珍珠突然握住她的手,“所以只能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务必,一定,要让小陈总答应今晚聚餐。”

    见迟念一脸犯难,叶珍珠索性摊牌,“我们也好久没有休息了,和上司聚餐还是留在工作日吧,拜托拜托!”

    迟念挣扎无用,只能无奈地应下。

    已经过了这么久,当初捅的大娄子还没补完。

    一上午,经理室的门都没开过。吃完午饭,她把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隔间里,纠结着给陈昼发微信。

    【小迟】:陈经理,衣服我带来了,本想送到办公室里,可是门锁着,你也一直没来,要不我自己过去退?

    这么一段话,删了改,改了删,编辑了十分钟才发出去。迟念蹲坐在地上,紧张地等待回信。

    三分钟后,新消息弹出。

    ——不用。

    又是这么简短的回复,迟念职场经验贫瘠,不会揣测领导的心,这个不用,是不用送办公室还是不用退?

    不知道怎么回,而且不止这一件事要说。

    好紧张啊!要死!

    以前在一起相处,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现在是怎么了,一沾到和他相关的事,就方寸大乱心跳不止。

    她捧着手机,笨拙地敲字。

    【小迟】:好,那暂时放我工位上。

    ——裙子不需要退。

    【小迟】:啊…好。

    【小迟】:今晚一起吃饭吧,七点,烤肉怎么样?

    此刻坐在酒店高级包房里的陈昼看到新消息,眉头一皱,昨晚见面她第一句也是这个,在这种时期主动提出一起吃饭,是不是说明…

    他干脆地放下筷子。

    ——可以。

    收到肯定的答复,迟念如释重负,退出聊天框,转进新建的聚餐群。

    【小迟】:今晚聚餐,时间七点,还是之前说的那个地方。

    消息发出,后面跟了十几个“收到”,最后是欢姐出来结束机械回复。

    【谢欢】:辛苦小迟,在小陈总今天这么忙的情况下,还能争取到聚餐的时间,你的功劳大大的!

    这会儿不忙,大家都在线上摸鱼。

    ——说啥呢,毕竟女朋友。

    ——之前可一点看不出来,小陈总每次开会都单把小迟揪出来骂,好像有仇似的。

    ——确实,他刚调来的时候我就听说和小迟是一对,我还奇怪,以为这谁散播的谣言呢。

    ——附议!可能刚过来的时候时间紧任务重,最近就还好,经常看到他们在一起,这才像情侣嘛。

    迟念呆呆地看着滚动的屏幕。

    大家最近貌似有些无所畏惧了,她急忙敲字,还没发出,就看娇娇也说了一句。

    【梦特娇】:人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有没有一种可能,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确实没有在一起呢~

    迟念火速删掉打好的字,退出群聊,私信娇娇。

    【小迟】: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梦特娇】: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不会介意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大家都看到了,撤回的话好像不太好。

    迟念气得磨牙,现在活动结束了,娇娇没有什么需要求她帮忙的了,马上有恃无恐,跳出来说些有的没的。

    【小迟】:你到底想干吗?

    【梦特娇】:怎么,这就生气了?别呀~听说对街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最近新出了季度限定的传奇圣代,突然想尝尝了。

    迟念翻了个白眼。

    【小迟】:你想得美!

    【梦特娇】:不请?你都和小陈总谈上了,他那么有钱,不给你花?难道…你们只是短期床友?

    【小迟】:你有毛病啊?我们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梦特娇】:可能我比大家多知道一点吧,你这样遮遮掩掩的,我更好奇了,既然你不说,晚上聚餐的时候我直接问小陈总。

    【小迟】:你现在哪?

    茶水间里,娇娇喝光杯底的咖啡,晒证据似的冲欢姐晃了晃手机,“我最近一直觉得不对劲,虽然大家都默认他们是情侣,但我觉得,关系要么很肮脏,要么根本没到那一步。”

    欢姐根本没多想,听她这么说,差点呛到。

    “肮脏…这是啥词啊?”

    “实话实说罢了。”娇娇不理会聊天框新弹出的诘问,直接把手机静音关闭。

    这段时间忙得要死,分不出精力想这件事,活动结束之后,才觉得不对,他们的恋情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假。

    在公司里说八卦不太好,她拉着欢姐下楼,随便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

    欢姐被她弄得一头雾水,趁娇娇点单时,仔细把整个事件串联。

    最初是看到迟念的朋友圈官宣,自然认为他们是恋人关系,在公司里大家都保持缄默,后来他们一起出差,回来之后就分手了。

    然后…娇娇截到迟念手机里的聊天框,发现她有男朋友,紧接着被人看到小陈总带她挂急诊,结合白天她频繁干呕去厕所吐,还传过几天她怀孕的谣言。

    后来,谣言突然消失,他们复合之后,大家都好似忘了中间的插曲,像最初时那样默认他们是相恋多年的情侣。

    只有娇娇和自己多了这段记忆。

    她瞪大眼睛,“靠靠靠!”

    娇娇秒回,“是吧?”

    “对!”欢姐终于明白娇娇为什么说“肮脏”了。

    职业规划书是她负责整理的,迟念对于下一步的规划是当上部门主管,她看到时还惊讶了一下。

    以为她会和小陈总一起回广安,毕竟陈董不止一次在访谈节目中坦言希望儿子尽快结婚,那边在着急,迟念竟然无视。

    娇娇端起咖啡,做作的抿了一口,“我还是倾向于他们不是正当关系。”

    欢姐托着下巴,对她的结论表示同意。

    “有道理,小迟最初发的朋友圈,不就是在酒店里的事后照么,虽然很快删除了,可那时候我们已经误会了。”

    娇娇放下杯子,微微探身过去。

    工作时不顶用的脑子,分析八卦倒灵活得很。

    “肯定是迟念不满足和小陈总维持那种关系,才发的朋友圈,结果惹怒小陈总,直接和她断了关系。”

    欢姐顺着她的话尾接着说,“然后她无缝谈了个男朋友,结果身体出现早孕反应,只能去找小陈总。”

    娇娇倒没想过这个,因为工位靠近,最近这段时间她没看出迟念身体有什么异常,怀孕应该不可能。

    欢姐专注推理,“但是她靠这个又和小陈总在一起了。”

    “在一起什么啊,就是单纯解决生理需要。”

    “对,虽说大家都默认他们是恋人,但仔细观察的话,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怪,就连聚餐吃饭转告一声这种事,迟念也推三阻四的,刚才说着说着还退群了。”

    “活动结束,小陈总要回去继承家产了,这边肯定要断个彻底,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肯定不舒服。”

    欢姐点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挺有意思,怎么看小迟都很老实啊。”

    娇娇把披散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撇嘴说:“可能小陈总口味刁钻吧,我这种大美女天天在他眼前晃,结果冷面无情,又是通报批评又是扣全勤的;迟念更是,一个新人,仗着背后有人,可硬气了,让她帮忙也不肯帮,还摆出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一想到我就来气。”

    欢姐恍然,“怪不得你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原来是积怨太深。”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我把照片发到朋友圈……

    迟念从洗手间出来, 跑回工位,发现娇娇不在。

    茶水间、楼梯口、各个部门都走了个遍也没看到人。她心烦意乱地看着聊天框,感觉娇娇这次不是开玩笑。

    她真的会问。

    随着时间的推移, 被开除恐惧已经消失无踪了,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就算被当众揭穿谎言, 也不至于丢工作。

    现在心慌,单纯是觉得丢脸。

    被同事知道她撒谎的事小,她主要不想在陈昼离开之前横插一杠,毕竟昨晚还帮忙试衣服, 为了周末参加的婚宴。

    他或许想借这个机会表白。

    在想到这种可能时, 她解开手机, 直接拨号过去。

    呼叫的提示音一声连一声, 迟念焦灼地咬着指甲, 祈祷他快点接,因为她想主动坦白。

    陈昼的手机在衣兜里,来电响铃被热闹的氛围掩盖, 中年男人举着酒杯,嗓门嘹亮:“陈总, 期待我们下次合作。”

    说完,他仰头, 一饮而尽。

    陈昼心情很好,在男人放下酒杯,准备再倒满时说:“不如现在就谈谈怎么样?”

    连续打了三个,无人接听。

    太阳就快落山,马上就到聚餐时间。

    欢姐挎着包来找她,说话之前看了眼手表, “我已经定好包房了,联系小陈总了吗?他还在忙?”

    迟念晃了晃未接通的电话,“应该在忙,要不你们先去?”

    欢姐犹豫着,“这不好吧…”

    “没事,他会准时,你们到了之后,我们很快也到。”

    不到五分钟,部门里空荡荡,只剩她一个人。

    收拾东西,拎起装着昂贵连衣裙的袋子,打卡,进电梯,期间一直在拨号。

    毫无意外,没有接通。

    她心急如焚。

    就快到七点,她乘上通往城郊的地铁,在还有一站地到达时,手机终于震动,是陈昼打来的电话。

    她迅速接起。

    “你在哪,我发的位置你看到了吗?”

    陈昼刚从饭局脱身出来,微信显示的位置就在马路对面。

    店面很大,牌匾隆重地覆盖到三层,他看了眼韩文中文叠在一起的店名,说:“我已经到了。”

    “啊?!”

    迟念猛地站起来,“你…你先别进,等我!”

    在她说话时,陈昼已经走到斑马线的一半,注意力被陆续停在店门口的车吸引。

    因为车门打开之后,下来的人都是熟悉的脸。

    他停住脚步,好心情荡然无存,“还有别人?”

    地铁到站,迟念扒拉着堵在门口的人,急声说:“对,公司聚餐,你先别进去,我有话想和你说。”

    话音刚落,从驾驶位下车的欢姐刚好转头看过来,见到站在马路中间的男人,立刻热情招手,“陈经理,这边!”

    陈昼颔首,淡淡地对话筒说:“我在店里等你。”

    *

    完了完了。

    迟念出了地铁口,在人行道上狂奔,可惜还是没来得及,她眼睁睁看着陈昼被欢姐和韩主管请进店里。

    没机会说了。

    她气喘吁吁地进店,脸色惨白。

    还和记忆里一样的装修,就是订了比上次更大的包房,韩主管依旧拉着服务员点菜,里面安排座位的欢姐注意到她。

    “小迟!”她唤她过去。

    迟念动作慢吞吞,欢姐急性子看不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硬地按坐在椅子上,空气莫名凉飕飕的。

    转头一看,旁边坐着陈昼。

    他穿着白衬衫,神色平淡,仿佛和众人隔着一堵透明的高墙,整个人散发一种屈尊在这里的违和。

    她不自然地打招呼,“陈经理。”说完,指了指身后,“这裙子…”

    他微微侧头,瞥到挂在椅背的购物袋。欢姐刚好拉着娇娇过来,贴坐在她旁边,暧昧低语:“哎呀,这是陈经理送你的?”

    欢姐觉得,活动已经结束,小陈总就要回广安了,既然答应聚餐,就不需要像上班那样恪守职务等级。

    以她的经验,若想打破这种工作氛围,办公室恋情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更何况这恋情掺了些水,以娇娇那样八卦的个性,必然要在小陈总离开之前问个清楚。

    她先开口,才试探地抛了一句,就吓得迟念心惊肉跳。如果只是浮皮潦草问陈昼知道的,还勉强能混过去,只要别提朋友圈官宣那件事就好。

    迟念向欢姐投去求饶的眼神,视线相触后,却注意到坐在旁边的娇娇。

    盛夏炎热,她穿着一条藕粉色的中式连衣裙,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膀两边,红唇娇艳,此刻正轻咬吸管,妩媚的眼底暗含挑衅。

    迟念暗暗腹诽: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焦灼之际,服务员天神般降临。

    炭火烧得正旺,他嘴里说着“贵客让一让”,麻利地把炭火放进烤炉,盖上铁板后,又在上面铺上一层吸油纸。

    韩主管捧着菜单过来,狗腿地呈到陈昼面前。

    “我几乎都勾了,您过目,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陈昼轮了一天酒局,脸色稍有些疲惫,不过这样定论不太严谨,他是在发现公司聚餐而不是双人晚餐时,突然觉得累的。

    他勉强打起精神,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可以了。”

    韩主管“哎”了一声,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催了一句快点上,然后拉过椅子坐下。

    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围坐,和当初她官宣恋情那天很像,可那天男主角不在,她可以故作高深,信口胡说。

    今天这种局势,根本演不了啊。

    肉菜陆续上来,啤酒也上了两打,韩主管眼神示意欢姐和娇娇烤肉,自己先砰砰起开两瓶,先给陈昼的杯子倒满。

    他含笑起身,双手捧着满杯酒,开始例行传统开场白:“陈经理,这次活动能圆满成功,多亏您亲身莅临指导…”

    欢姐夹着一块厚切牛排,听他说着没有营养的场面话,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私下聚餐还这么扫兴。

    好不容易攒起的轻松氛围被破坏,她在桌下踢了踢娇娇的脚,娇娇秒懂,回踢了一下,示意她不急。

    高情商场面话说了一卡车,韩主管口干舌燥,他看小陈总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吃这一套,赶紧收住。

    “都在酒里了!”

    说完,豪迈地一饮而尽。

    陈昼对他的演讲没什么兴趣,眼底无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韩主管讪讪地坐下。

    看来小陈总和陈董不一样,留过洋的大都不喜欢这种传统做派,这一桌都是年轻人,他好像有些融不进去。

    要不换桌?可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小领导,哪有不坐小陈总旁边的道理。

    他心里打着算盘,一直没说话的迟念却突然举手。

    “那个…”她指了指坐在另一张桌的叶珍珠,像犯了什么错似的,声音也有些弱,“我想坐那边。”

    陈昼从刚才就发现她不对劲,简直把“不安”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他理所当然觉得是因为传达信息有误,害怕被怪罪才这样。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决定不气了。

    不过是从二人晚餐变成公司团建,没关系,只要她吃得开心就好。

    他直直地盯她的侧脸,“为什么?”

    迟念本以为打个报告就能走,屁股都抬起来了,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问,只能吞吞吐吐:“这…这有点晒。”

    晒?

    盛夏傍晚,太阳已经落下去一半,只从透明玻璃边缘射进来一窄条金色的余晖,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伸长胳膊,拉上遮光窗帘。

    坐在门口的小吴有眼色地把包房大灯打开。

    迟念心知走不成,只能怄着苦水坐下。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滋滋啦啦的热油声,筷尾开啤酒声,隔壁桌的划拳声,气氛缓慢升温。

    欢姐挥舞着剪子,把肉剪成小块,翻了几个面,待熟透之后,恭敬地把最好部位的肉推到陈昼那边。

    “陈经理,您尝尝看?”

    陈昼今天三个饭局,这是第四个,他不知是谁自作主张安排的聚餐,总之,胃早已抗拒任何食物。

    见他不拿筷子,欢姐有些尴尬,“这店是迟念选的,我还以为她知道你的口味。”

    陈昼挑眉,余光扫了眼头快埋到桌子下的迟念,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嚼后,点了点头。

    “味道不错。”

    欢姐松了口气,这算很高的评价了。

    娇娇也马上起身,把桌尾的青菜盘送过去,软声说:“陈经理,现在活动结束了,也下班了,我们算同龄人,可以随便说话吧?”

    一听这话,迟念仅剩的一丝侥幸也随之熄灭,她的谎言即将被搬到表演台。

    陈昼不知她的心理活动,斟酌之后,认定她表现出来的愧疚是因为把他骗来聚餐,这是很小的事,她不必这样。

    点头回应娇娇可以,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盘子里,撞了一下迟念的腿。

    声音不大不小,“你不吃?”

    迟念硬着头皮抬头,几道视线同时射过来,不行了,待不下去了,心脏要爆炸。

    她一脸歉意地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欢姐和娇娇挪了下椅子,给她让出离开的空隙,待人走远,娇娇凑过去咬耳朵,“看来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她吓跑了。”

    欢姐声动唇不动,“那就别问了,万一惹小陈总不高兴。”

    “管他呢,反正要走了,我必须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有这劲头咋不用在工作上…”欢姐虽在吐槽,实际好奇心也就被勾起来了。

    她抬起头,看到小陈总夹起一块烤好的牛肉卷进生菜里,单看神情的话,心情似乎非常不错。

    这也给了她们勇气。

    娇娇好奇心旺盛,她想从小陈总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刚好趁大家都在,来一场刺激的公开处刑。

    她像在和好朋友聊天,语气轻松随意,“听说你和迟念谈很久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韩主管和欢姐同时抬头,惊愕她心直口快的同时,求解的目光也看向陈昼。

    男人正用筷子夹肉,听到这句话微微顿了一下,在众人屏息的时候,不紧不慢放到生菜叶子上。

    下属这么直白地过问私生活,他却丝毫没觉得这个问题逾矩,淡淡地说:“快四年了。”

    欢姐在桌下按住娇娇的手,用力抓了几下,意思是——这对吗?

    娇娇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四年?那他们认识的时候迟念岂不是刚满二十岁?还是大学生吧…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喃喃道:“这…不可能啊。”

    陈昼抬眼看她,手上卷肉的动作不停,四角包好后,用两根香菜缠紧,放在盘子里。

    他今天耐心出奇的多。

    “四年前,念念大二,我是销售经理,活动期招兼职,她来应聘,然后就认识了,相处三个月后,我主动表白。”

    表白?

    欢姐嘴巴张得老大,如果像娇娇说的那种关系,应该不存在表白这个环节吧…

    她在桌下踩了娇娇一脚。

    娇娇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你出国两年…”

    “异国恋很辛苦,我太想她,忍受不了才提前回来的。”

    “……”

    娇娇和欢姐交换了下眼神,语气和刚才比有些犹豫,“既然感情这么好,为什么出差回来之后还分手啊?”

    这个问题就太涉及隐私了,就算很好的朋友,也要看脸色才敢问,更别提下属了。

    娇娇是一根直脑筋,仗着他要走,不管那么多了。

    陈昼抬眼看她,整个人看不出一丝工作中的雷厉风行,平时审视冰冷的眼睛,此刻毫无攻击力。

    他弯了弯唇,声音无故低了几分:“可能因为…气我把隐私的照片发到朋友圈了吧。”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谎言成真

    迟念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 水冰凉,浇灭了不断翻腾的焦躁。冷静五分钟后,她一咬牙,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谣言因她而起,大不了落下虚荣拜金的名声,后续剧情的跌宕, 也全因她戏太多,毕竟和演员共处久了,也会染上些表演欲。

    如果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造成陈昼恋情告吹,她会负荆请罪, 若是因此丢了工作, 她更无可辩驳。

    心意已决, 回包房的路上已经平静。推开门, 在同事们奇怪地打量中回到座位, 深吸一口气,准备当众坦白。

    可桌下的手却被突兀地握住。

    是独属恋人之间那种极其亲密暧昧的,十指紧扣。

    她惊愕地说不出话, 顺着手臂向上看,正对上陈昼的眼睛。他的身体自然探向她, 轻声耳语:“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去这么久?”

    迟念眨了眨眼, 以为自己压力太大产生幻觉,重新低头,他们的手确实连在一起。

    “呃…我…那个…”她大脑空白,下意识挣脱,却怎么都逃不出。

    娇娇没吃就饱了,正托腮看她, 嘴唇紧闭,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才几分钟的时间啊,大家怎么好似变了脸,迟念害怕这是什么恶作剧,心惊胆战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昼的手微微用力,笑着说:“没事。”

    话被他说了,其他人自然沉默。迟念一头雾水,也不敢把手举起来问你为什么牵我,只能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向他。

    男人松开手,把盘子推到她这边,“吃这个。”

    话音未落,从各个角落传来阵阵起哄的“哇哦”声,欢姐咂了咂嘴,颇具深意地说:“小迟,陈经理对你可真好。”

    迟念紧急放弃准备好的坦白草稿,正襟危坐,回归三好员工状态。

    “陈经理对谁都好。”

    叶珍珠在隔壁桌,见怪地看了她一眼,“小迟,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用练职场高情商回答了,再说,大家都知道你和陈经理是一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迟念:!

    竟然就这么水灵灵地给她说出来了?!!

    娇娇神烦她装傻的模样,略带酸气地插了一嘴,“你也是挺有意思,陈经理又不是拿不出手,你总遮遮掩掩干什么,平白叫人误会。”

    欢姐附和:“就是,你们谈这么多年,以后别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脾气,我们不是都听你的了,装作不知道嘛。”

    迟念呆滞地看她们的嘴上下翕动,这些都是当初自己信口胡说的谎话,怎么就…她脸色苍白地转过头。

    和预想的公开处刑不同,男人没有惊讶,更没有反驳,甚至面色愉悦地拿起桌角的酒瓶,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迟念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虽然疯狂,但只剩这一个可能。

    之前一直以为,想要维持谎言,必须用更多的谎言遮掩,却从没想过,谎言若被另一个人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就会变成事实。

    散落满地的珠子被一一串联,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心动卷土重来,旖旎的碎片播放完毕,结尾是他无奈地那句。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笨啊?

    不是笨,一点都不笨,她只是不想再犯一次自作多情的错误,宁可像鸵鸟一样把头插在沙子里,假装自己不懂。

    她忽然产生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头隐隐眩晕着。

    目之所及,有一杯倒满的酒,她想都没想就端起,本想把自己灌醉,却在嘴唇临碰杯壁时,豪爽举起。

    “陈经理,这杯我敬你!”

    冰凉的液体充满气泡,在她徜徉在微醺的快乐里时,听到几声善意的打趣。

    “都谈这么久了,怎么还叫陈经理啊。”

    陈昼直视说这句话的人,唇角微微扬起,“我们私下当然不会这样叫。”

    *

    金色的晚霞被暗夜吞噬,包房里的气氛是和初到时截然相反的热闹,迟念喝了几大杯,小腹隐隐有些发胀。

    她手臂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去下洗手间。”

    欢姐拉着椅子往前挪,让出足够宽的通道,随意瞥了一眼主位,奇怪地说:“咦,小陈总去哪了?”

    店里冷气给得很足,走廊和包房的温度差了很多,迟念离开吵闹燥热的环境,感觉比刚才清醒了点。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可她走到没路,也没看到熟悉的标识。

    右手边倒是有个门,被微风鼓动着,半开不开的,她试探地走过去,发现那边是收银台。

    原来走反了…

    本想转身往回走,却无意中听到熟悉的男声。

    “刷卡。”

    迟念喝了酒,反应有些慢,看到服务员从男人手里接过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之后,才想到群里说的话。

    不对吧。

    今天聚餐是员工AA,怎么他来付款呢?

    陈昼只喝了两杯,远没有达到微醺的程度,他站在收银台前,旁边的机器里吐出一张长长的小票。

    余光有人影晃动,他侧头,看到半开的门里探出一张欲言又止的脸。

    他接过收银员递回的卡,放进钱夹,向她走去。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迟念一激灵,想到刚才在包房里的一幕,从内心深处产生一种不敢面对的尴尬。

    她后退一步,想逃。

    结果刚转身,手臂就被拉住,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因为过程被弄得有些复杂,陈昼在表白这件事上煞费苦心,甚至熬夜看了很多攻略,网上一致认为女孩子大都在意仪式感。

    玫瑰,烟火,昂贵的礼物,或是俯瞰城市的高塔。

    他不擅长这样高调的仪式,如果她喜欢的话当然愿意,好不容易把人骗进服装店里,结果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前功尽弃。

    积攒足够的勇气不容易,他本想忙完这几天收尾,再正式告白,结果却阴差阳错,在这样的场合表明心意。

    同事们比当事人提早知道这件事,所以并不意外,而他们太过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两颗初遇的心急速跳动。

    陈昼轻吐一口气,宽大的肩膀遮住她的身形,在这避人的角落里,终于可以袒露心事。

    “来找我?”

    迟念在他靠近的时候突然紧张,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现在又贴得这么近,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我想去厕…”温吞的回答到一半,突然惊醒,“哦,对啊。”

    好热,不知道是喝了太多酒的热,还是因为男人手臂慢慢揽住她的腰热,迟念觉得自己简直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找我做什么?”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垂。

    迟念不敢抬头,闷闷地说:“你为什么结账啊,今天我们AA,特意请你的。”

    “为什么请我?”

    “送你走。”

    “嗯?”

    腰上的力道骤然消失,迟念觉得一道打量的视线落在额角,不敢回视,只能硬着头皮答:“活动结束了,你也要回去了,这是送别宴。”

    陈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很开心送我走?”

    迟念迷茫地抬起头,这话听着刺耳,但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生气,酒壮怂人胆,索性把实话贯彻到底。

    “挺开心的嘿嘿。”

    笑容还没漾开,脸颊就被一双大手捧住,在她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浅浅一吻,蜻蜓点水。

    她半笑不笑的表情僵在脸上。

    在这关键时刻,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带着疑惑地询问,“小迟你上个洗手间要这么久…我去!我什么都没看到哈!”

    浅尝辄止的吻被硬生生打断,陈昼直起身,眼底幽幽,“原来你出来不是找我。”

    再次回到包房时,气氛明显不对劲。

    叶珍珠看到她红着脸回来,半路拦截把她拉到自己旁边坐下,暗戳戳地看了眼旁边先一步回来的陈昼,语气暧昧:“你们都谈这么多年了,亲个嘴脸不至于红成这样吧?”

    迟念无助地捧两颊,掌心灼烧,隐隐有扩散的趋势。

    哪有谈很多年,明明刚开始!

    她热得快死了,急需降温,看了眼周围,只有叶珍珠手边摆着一杯冰镇啤酒,她直接拿起,灌了大半进去。

    叶珍珠阻拦失败,堂皇说:“这是我喝过的,你杯子呢?”

    迟念充耳不闻,甚至觉得不解渴,把剩下的杯底也全喝进去了。

    叶珍珠警铃大作,在桌下狠掐了一把她的大腿,“差不多得了,被小陈总看到了还以为我在灌你呢。”

    迟念管不了那么多了。

    “还有吗?再给我倒一杯吧。”

    叶珍珠瞪眼,“你酒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大,引起旁边桌的注意,陈昼也投去视线,奈何想看的人被欢姐丰腴的身形遮挡。

    娇娇坐在过道边缘,距离迟念不到一米,她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可能心情不好吧。”

    叶珍珠不高兴地回呛:“聚餐多开心,干吗心情不好。”

    娇娇语气凉凉,“可能因为陈经理要走,她舍不得吧。”

    陈昼挑了挑眉,缓缓站起身,没有众人的遮挡,他看到迟念几乎醉倒在叶珍珠怀里。

    不能再喝了。

    他瞬间恢复平时工作的冷峻,“谁说我要走?”

    娇娇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活动已经结束了,这不理所当然的吗,大家都知道你要走。”

    “是吗?”他弯了弯唇,心情似乎极好,“周一上班开大会,拟定秋季活动方案,希望大家能够准时,迟到的扣全勤。”

    空气突兀地安静几秒,甚至烤炉下的炭火也闪着最后两点红,吐出最后一股浅淡的白烟后,熄灭了。

    娇娇的失望摆在脸上,说话更是不经大脑,“蛤?!为什么啊…”

    话说到一半,被旁边的欢姐紧急截断,她捂住娇娇嘴的同时,露出违心的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

    周围愣住的同事们也一秒解封,纷纷拍手欢呼。

    ——是,太好了,真的舍不得陈经理走。

    ——对呀对呀,一想到下个季度的活动还由陈经理带领,我就激动得要死…

    ……

    陈昼无心与他们说场面话,绕着椅子走出来,单手扶起迟念的胳膊,说:“念念醉了,我们就先走了。”

    他稍稍用力,迟念摇摇晃晃站起来,软软地栽倒在他的身上。他改为搂着她的肩膀,突然看向韩主管,“单我已经买完了。”

    韩主管正醉得魂游天外,听到这话忙不迭站起来,“哎呀,这…这怎么能行。”

    买单已成定局,也不可能和小陈总因为这种事推搡,瞥到停在外面的车,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伸手指着角落一个闲聊的男生。

    “欸,那谁,小吴,你没喝酒吧,正好开车把陈经理送回去,还能顺路回家。”

    此时的小吴正和旁边的人约好等会儿组团打游戏,听到这句,顿时面如死灰,可心里再怎么不情愿,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痛快地站起来,“好嘞,劳烦陈经理把钥匙给我。”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你的床垫很贵吧

    小吴把车开到公寓楼下, 任务顺利完成,他瞥了眼后视镜。

    迟念看起来已经不省人事了,好在旁边的小陈总看起来很清醒, 应该可以把女朋友扶上楼,不需要他在这碍眼。

    所以非常干脆地离开了。

    迟念今晚是有史以来喝最多的一次,她半躺在后座, 摇摇晃晃的好像在船里,就算后颈和腿弯被手臂揽起,也没能睁开眼睛。

    身体短暂失重,世界陷入安静, 门锁打开的提示音后, 皮肤骤然一凉, 远航的小船终于平稳, 这样反倒晕了。

    迟念哼哼两声, 难受地翻了个身,刚好把陈昼刚展开的被子搂进怀里。

    同时,力竭的他也被这股力气带倒。

    还是那张床, 醉酒的人却变成迟念,不过她可不像陈昼那样没有酒品, 只是老老实实地侧躺着,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麦芽味。

    迟念很慢地眨眼,似乎在对焦,奈何酒精摄入超过临界点,不管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既然看不清,那就摸一下。

    她伸出手, 还没触到皮肤,手腕就被握住,然后自然被这股力气带走,原路返回,平放在身侧。

    陈昼半直起身,公寓空调温度设置很低,虽然回家以后马上调高了,但得等一会儿才能升到她舒适的温度。

    他轻轻拉过被角,盖到她肩膀。

    “渴吗?”他问。

    迟念摇头,这一摇不要紧,又眩晕了好几秒,她难受地哼了一声。

    陈昼蹙眉,手下意识覆上她的额头,冰凉,潮汗,符合醉酒之后的身体反应,不渴不吐的话,睡一觉就好了。

    他站在床边,调暗床头灯,又从柜子下面拿出一床备用夏凉被,准备去沙发睡。

    还没出卧室,就听她拉长声调喊了一声陈昼。

    他转身,见床上的人还是刚才的姿势,眼睛却直直地望向他,口齿不清地说:“我有好多话想问你。”

    他却不动,声音很轻:“清醒之后再说。”

    迟念暂时社畜附体,低声恳求:“清醒之后我就不敢了…”她整个晚上都云里雾里的,本以为恋情摆到台面上,一定闹得很不好看。

    结果呢,好像真的谈了很多年似的,他更是欣然接受。

    那他喜欢的女孩呢?还是…他喜欢的女孩就是她?

    迟念是那种非得听到对方亲口说才信的人,见他还是没有过来的意思,声音变得急切:“你难道觉得我会像你一样喝醉之后乱亲人啊?”

    陈昼本想放任不管,毕竟她看起来神志有些不清醒,就算说了,明天起来也不一定记得。

    结果她提上次的事。

    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

    他把夏凉被放回原处,深吸一口气之后,走到床边坐下。

    灯光昏黄,薄薄地照在她的脸上,和两颊的红混在一起,像一幅油画,给他一种不是真实存在的虚幻感。

    待指尖触到不正常的燥热,他才惊觉,自己的手正覆在她的脸上。

    迟念没有抗拒。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闷闷地说:“你还没有表白。”

    陈昼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脸颊,伸进裤兜,取出那个准备已久的盒子。

    迟念只觉得面熟,语气带着疑惑:“欸?这是…”

    他唇角溢出一丝笑意,拿出手表,故意放慢速度,小心又轻柔地戴到她的手腕上,直视她的眼睛。

    “现在可以叫你念念了吧。”

    迟念接收到诚恳表白的信号,扬起手腕,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打量,酒醉之后,连情绪都慢半拍。

    “难道一直都是我?”

    “是。”

    “那为什么一直兜圈子啊?”

    对此,他也很无奈,“我以为你很聪明。”

    迟念蹙眉,为自己辩解,“因为我想做一个为上司分忧的好员工!”

    “你是好员工。”他给予肯定,却话锋一转:“其实是因为你先撒谎…”

    说的人想得到真实的答案,听的人却在解决完自己的问题之后,马上被胀痛的小腹夺去大部分注意力。

    陈昼说完,静等她回答。迟念却笨拙地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略带羞赧地说:“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

    算了。

    陈昼伸手过去扶她,却被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不!我没喝多。”

    这是喝醉之人必说的话,只要说了这话,就表示…真的醉了。

    陈昼见她拒绝护送,只好告诉她洗手间方位,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洗手间的灯亮起,他才放心。

    等迟念回来时,他已经躺在沙发上。

    迟念虽然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恋情从谣言变成事实,但是骨子里还是不能摆脱社畜本质,她的醉眼看到的不是男朋友躺沙发,而是上司。

    脚步犹疑着,不肯往卧室走,到底转了个弯,“还是我睡沙发吧。”

    陈昼这几天极累,体力用在游走饭局,精力用在应付合作伙伴,唯一的心事也在今晚圆满解决,身心同时放松,疲惫排山倒海涌来。

    他半阖着眼,嗓音有些哑,“回去睡。”

    “不太好吧…”她脚步踉跄。

    “回卧室。”

    “你害怕吗?”

    陈昼一听这话,马上睁开眼,刚好看到迟念站在沙发边,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谨慎地打量室内的装修。

    她说的害怕和陈昼以为的害怕完全两码事。

    迟念和何伶租的房子是一居室,碎花墙纸,布艺软装,屋子里放满了她们在商场里抓到的布娃娃。

    一进屋,就被浓郁的少女心包裹。

    而这里,是完全相反的冷色调。

    目之所及,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灰色系家电,黑色沙发,就连窗帘也是彻底遮光的,拉上之后,房间和外界隔绝,像远离地球的孤岛。

    不怕才怪呢。

    可是,这话到了陈昼耳朵里,却成了毫无攻击力的挑衅。

    他利落地从沙发上起来,一只手拿着被子,另一只手牵着她,径直走向卧室。

    迟念全程钝钝的,直到躺在床上,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才后知后觉紧张。

    陈昼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随手帮她盖好被子的同时,闭着眼说:“安心睡,明天休息,不用早起。”

    迟念“嗯”了一声。

    顺从地闭上眼,空气竟然那么静,静到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敲锣一样咚咚的,甚至越来越快。

    她鼓出一口气,慢慢吐掉。

    结果发现,这心跳声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

    她缓缓睁开眼,意外地,撞到不知看了她多久的陈昼。

    他没戴眼镜,完全卸去平日的冷峻,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对视,迟念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陌生。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鼻梁,胆怯地,犹疑地,像个盲人,用触感临摹爱人的模样。

    窗帘半开,冷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这场景和两年前一样,心境却截然不同;当鼻梁传来痒意时,他闭上眼,赶走脑海里闪现的不愉快碎片。

    迟念什么都不知道,胆子仗着醉酒变得很大。

    她的指尖在眉间停住,似是赶路的人遇到交叉口,不知道往哪走,纠结时,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唇上。

    “记得吗?上次你喝醉。”

    他睁开眼,近乎沉迷地看着她,“记得,我很抱歉。”

    “不用道歉。”迟念说完,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手坚定地捧着他的脸,微微抬起下巴,在距离他的唇仅剩两厘米的地方,被手指拦住。

    他把她按在枕头上,像在哄小孩,“你喝多了,好好睡觉。”

    迟念在酒精的作用下,毫无羞耻之心,“不是已经谈四年了。”

    “嗯?”他故作迷茫,“谁说的?”

    她蹙眉,手握虚拳捅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啊。”

    陈昼没有说话,他掀起被子,手自然地搂住她的腰,稍稍用力,把人拢进怀里,真像一对谈了四年的情侣。

    他下巴垫在她的发顶,手在她的腰侧缓缓摩擦。

    迟念早就困了。

    她含混呓语:“好舒服啊。”

    陈昼吻了下她的后颈,听到她陷入昏睡之前说出的后半句:“你的床好舒服啊,床垫应该很贵吧。”

    第50章 第五十章 夜不归宿

    迟念那么大胆的原因是, 她觉得自己喝了这么多,一定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

    当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 迟念的意识慢慢清醒,头痛,胃不舒服, 但是脑海里的画面非常清晰。

    救命!死脑子这种时候竟然这么好使。

    细节非常确凿,同时迟念察觉到自己枕着的好像是一条胳膊,头顶也传来均匀呼吸的声,她紧张的不敢睁眼。

    就这样硬装了半个小时的死, 枕着的胳膊突然动了一下, 紧跟着的是男人无意识的不适呻吟声。

    她双眼紧闭, 翻了个身, 暗戳戳把枕头拉到颈下。

    陈昼胳膊一空, 酥麻的咬人感比刚才更强烈,他皱着眉,反复握拳让血流畅通, 知觉终于稍微恢复。

    他慢慢睁眼,女孩背对着他, 睡得很熟。

    许是因为有她在,雷打不动六点半醒的他竟然睡到十二点, 他揉着手臂,小心翼翼地起床,顺便帮她把被子盖好。

    迟念不敢动。

    过了大约十分钟,隐约听到门外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她慢慢睁开眼,现在头痛和胃痛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想去洗手间。

    她坐起身,仔细听门外的声音,好像很远。

    踮着脚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没看到人,稍微放了心。循着昨晚的记忆往洗手间方向走,结果正好撞到从里面出来的陈昼。

    他穿着深色居家服,头发刚洗过,不,看样子应该刚洗完澡,面庞清爽,看起来精神非常不错。

    迟念没有心理准备,直接愣在原地。

    陈昼边走边用毛巾擦头发,慢半拍发现她,短暂意外后,径直走过来。

    “睡得好吗?”

    “挺…挺好。”迟念觉得,酒劲应该还没过,不然脸颊怎么又开始上烧。

    陈昼其实很抱歉。

    他不管是工作还是人际交往,都自认滴水不漏,可是今早一睁眼,看到迟念是穿着衬衫西裤,顿时无比愧疚。

    “去洗个澡,旁边的柜子里放了一套宽松的衣服,是我的,你穿可能有点大,拖鞋也是,先对付穿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一起出去买。”

    迟念接收这么长一串信息,脑子没反应过来就点头,“收到!”

    他刚准备去厨房,听到这句,马上蹙眉。

    “念念。”

    “嗯?”

    “我是你男朋友。”

    迟念暂时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心境的转变需要时间,脑海里闪过几个暧昧片段后,她局促地点头,“嗯,我知道。”

    她洗完澡,找到柜子里的衣服换上,是一件棉质短袖,虽然知道穿着会大,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大。

    衣摆几乎遮住大腿的一半了。

    门口的拖鞋是灰色的,脚伸进去,大得像坐船,她尽量控制走路时不发出声音。

    厨房在入户门右侧,半开放式,厨具一应俱全,看起来经常用。陈昼背对着她,正把一颗鸡蛋打进锅里,油烟机开着,轰隆隆的声响。

    旁边锅里的水滚开了,他下了一把面条进去,一边盯着鸡蛋不要焦,一边用筷子搅动锅底。

    迟念有些不自在,甚至产生一种两只手不该这么闲的心慌感,正好看到水池边放着一把空心菜,忙走过去。

    “这个是要洗的吗?”她指了指。

    陈昼听到声音,才发现她在,随手把锅盖上,说:“不是。”

    “哦…”她打量四周,“那需要洗碗吗?”

    “不需要。”他皱了下眉,指着旁边餐桌的椅子,“你去那坐。”

    迟念见他突然严肃,赶紧走过去坐好。

    五分钟后关火,陈昼把面条均匀盛到碗里,亲手端过来,放在迟念面前,顺便把筷子塞到她手里。

    窗外烈日当空,室内温度微凉,陈昼把围裙解下挂在橱柜旁边,坐下时,看到迟念正在吸鼻子。

    难道空调温度太低了?

    “冷?”他问。

    迟念急忙摇头,“不冷,是闻到香味了,你厨艺真好!”

    陈昼煞有其事地抬头,她真心夸奖的表情不像作假,可这只是一碗最普通的阳春面而已,他从没在这方面得到认可。

    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很陌生,也很好。

    他弯起唇角。

    “你昨晚喝了酒,胃不舒服,你那碗我多添了些汤,吃不完没关系,不要勉强。”

    迟念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量,“我能吃完。”

    她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吹凉之后喝进去,鲜香味美,细细品味后,觉得比外面打包回来的好吃多了。

    “要不你教我做吧。”她吃完煎蛋之后,提议。

    “好啊。”陈昼没多想,“为什么想学?”

    “以后想吃了可以自己做。”

    陈昼挑面的动作顿住,刚还春风拂面的脸瞬间变成开会那样严肃,再一次强调:“你是我女朋友,想吃的时候我会给你做。”

    迟念见他一本正经,迟钝地点了点头。

    身份过渡也需要时间,从昨晚开始,她就被极大的不真实感包裹,就算戴上他视为表白信物的手表,还同床共枕了一夜,依旧恍恍惚惚。

    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次没有自作多情,是暗恋成真,双向奔赴,水到渠成。

    可一睁眼,看到这张和工作时截然相反的脸,还是打怵,甚至心底有个胆怯的声音在疑惑:这真的不是恶作剧吗?

    心不在焉地吃完一碗面,刚放下筷子,碗就被收走,她忍住想帮他分担家务的冲动,坐在椅子上不动。

    水声阵阵,陈昼背对着她,很快就洗好,整齐地摆放进橱柜里。

    他动作娴熟,厨房这一片区域也收拾得整洁明亮,或许是个居家型?也可能是洁癖?

    迟念后知后觉,自己对于他的了解,全都在工作方面,私下的陈昼是什么样的人,几乎一无所知。

    她纠结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陈昼,你真的不走?”

    陈昼刚把手擦干,倒了一壶温水过来,神色虽平静,说的话却直截了当,“听说我走了你很开心。”

    迟念:“……”

    因为陈昼当初调过来时,总部发了文件,白纸黑字写着只负责活动期,现在活动结束了,大家自然觉得他要走了。

    作为员工,上司要走,当然开心。

    可是作为女朋友就…有些复杂了,眼下来看,如果他走了,她就吃不到他亲手煮的面了。

    “昨天喝醉了,不算数。”

    “是吗?”他垂眼,似是在仔细回忆,“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算数了吗?”

    迟念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一些暧昧碎片,急忙说:“不许回忆!你走了我当然不开心,而且你说了要留下。”

    “你猜我为什么留下。”他不紧不慢,甚至帮她倒了一杯水。

    迟念眨了眨眼,虽然觉得厚脸皮,但还是说出来了。

    “因为我?”

    陈昼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一直按照原定计划,活动结束之后就回总部,所以才会这么急切地,想在临走之前确定关系。

    结果在一次线上会议遇到许维安,他非常激动,散会之后,竟主动联系他。

    对于这位迟念的前男友,他没什么想沟通的欲望,却抵不过对方的热情,勉强打起精神听他说话。

    ——陈总,您可能不记得我了,前几个月我去总部参加升职培训,在楼梯口,有幸和您见了一面。

    陈昼敷衍地“嗯”了一声。

    结果对面热情加倍。

    ——当时您把助理交给我,让我带她去会议室,我也依照您的吩咐,培训那几天我一步不离,圆满地完成了您交代给我的任务。

    陈昼蹙眉,把手机拉远。

    “你们不是也在一起了吗。”

    此话一出,对面惊得安静了三秒。

    ——陈…陈总,您这是从哪听来的谣言?我入职那天就发誓,过去,现在,包括未来的五年,只拼事业,不考虑个人感情。

    陈昼静默片刻。

    对面急了。

    ——我和迟念连普通朋友都不算!统共就相处三天,后来回分公司,偶尔联系,说的也全是和工作相关的。

    所以才有了昨晚那句满含抱怨意味的——是你先撒了谎。

    醉酒时没能说出口的话,清醒时更不会说。只是因为这个插曲,让他觉得,迟念思想单纯,涉世不深,自然经不住这种诱惑。

    她豪掷金钱买喜欢的男人照片,把同事的帮助误认为喜欢,她的身体里,似乎有很多的爱可以挥霍。

    可他相反。

    他只有这一份,且来之不易,所以决定下半年继续留在这里。

    迟念对此一概不知,她趿拉着鞋,在屋里转了一圈,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看到床头的手机忽然亮屏。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身体十分抗拒地挪过去,半眯着眼,看到新消息一条一条地刷屏。

    不用猜都知道,全都来自何伶。

    【可伶可俐】:呵呵,夜不归宿。

    【可伶可俐】:迟念,我看你是胆肥了,你最好别说昨晚加班一夜,我不会信的,因为你们公司的活动已经结束了。

    【可伶可俐】:现在下午一点半,你还没有音讯。

    【可伶可俐】:给你十分钟时间,如果还没联系我,我会把你昨晚没有回来住的事告诉你爸妈。

    【可伶可俐】:好,还有三分钟[微笑]。

    迟念欲哭无泪,昨晚虽然喝醉,但头脑是清楚的,怎么会忘了这茬。

    她解开手机,飞快敲字。

    【小迟】:伶子,昨晚公司聚餐,我不小心喝醉了,在同事家住的,刚睡醒。

    【可伶可俐】:叶珍珠家吗?

    【小迟】:对。

    紧张地等待回复,结果何伶的电话打进来。

    她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接通,对面的声音很温柔,只有迟念知道,这不是好兆头。

    “你说,在叶珍珠家睡的?”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嗯,你不会还要她听电话吧,真是不巧,她下楼遛猫了。”

    何伶‘唔’了一声,慢悠悠说:“遛猫?亏你想得出来,我刚才和她通过电话了,她说你喝酒了,和小陈总一起回了爱巢。”

    迟念的谎话被当场戳穿,什么都说不出来。

    听筒传来的声音透着森森冷意。

    “爱巢?迟念,你这次真的死了。”

    完蛋了。

    迟念没办法和她解释他们的关系,毕竟她也是昨晚刚知道,就算实话实说,何伶也不会相信的。

    挂了电话,她一个头两个大。

    陈昼换好衣服,来卧室这边找她,他对于家里没有女性用品的事非常在意,准备带她去商场购置。

    结果看到迟念呆滞地盯着手机。

    他蹙眉,“怎么了?”

    迟念勉强挤出笑,略带抱歉地说:“我现在得马上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