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黑皮21(二更)
‘滴滴滴’——
全球信息素数据中心大厅里, 骤然发出急促刺耳的警告声响,泛着蓝色科技光泽的上百个投影晶屏瞬间弹出标红的‘ACCEPT OR NOT’的字眼。
所有工作人员瞬间停下手中的工作,露出警惕的神色。
——【是否接收信息】
“燕部长!”
伴随着工作人员的叫唤, 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见走进大厅的男人身形高挑,面容清俊,身上还穿着白色实验服, 在收到动静后立刻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他停在数据中心大屏幕前,仰起头,看着这则从全球abo信息素监测中心发来的消息,沉思片刻, 便伸出手在晶屏台面一点。
指尖落在‘ACCEPT’之上,蓝色的光晕在晶屏台面如粒子般在掌心下扩散开。
须臾间, 一串特殊甚至是罕见的信息素数据惊动了全球信息素数据中心。
姓名:段砚初
性别:男性Omega
身份信息:全球首例信息素失控者
标记情况:已得到高契合度alpha初步精神抚慰、血液标记
信息素气味检测:乌木玫瑰
Alpha信息素配对数据:(无法检索该Alpha具体信息)
AO契合度:200%
检测报告:该Omega已接受该高契合度alpha抚慰。
【申请信息素数据中心进一步确认该Alpha身份信息,并将二者信息素序列码进行锁定。】
信息素序列码相当于个人身份证,通常会用到信息素序列码的场景是两人在一起且标记完成后,到数据中心进行血液登记与序列码并列, 一旦登记信息素序列码并列就两人的信息素便终生绑定, 是对彼此忠诚的象征。
申请锁定也就是这两人将无法接受再与他人进行标记或被标记行为。
“200%?!”
“天啊,怎么可能?!最高的契合度不是120%吗?!竟然又刷新了?!”
“燕部长,是您侄儿……”
燕慕一双手撑在玻璃桌边缘, 抬眸间,眉眼清冷, 眸底倒映着这一串数据:“监测中心有这个Alpha的血液报告吗?”
“没有具体血液报告, 只有从大少爷身上提取出的Alpha微量信息素。”
“尝试提取这个Alpha的信息素序列码。”
“好的燕部长。”
话音落下间, 一道三维立体投影从屏幕投出,周围的光线顷刻间降低,大厅立刻像是切换到了另一个空间场所, 原本满是工作人员的大厅只剩下两人。
而投影正中央,端坐在黑色办公桌前的蓝眸金发男人双手交握,神情冷漠。
“燕部长,好久不见。”
燕慕一见是ABO国际联盟政府秘书长克莱门斯,表情有些许微妙,出于礼貌还是颔首示意:“克莱门斯秘书长,好久不见。”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Lorcan的情况,他被Alpha标记了,跟对方的契合度高达罕见的200%,由于Lorcan还在安全期,对方是谁我们不知道,也没有血液报告,所以这边需要你秘密调查一下这人是谁,有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燕慕一皱起眉,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砚初怎么可能会突然被标记,闻监督不是在他身边吗?”
“这件事可能跟Lorcan遭遇的枪击案有关。”
“什么?”
“我怀疑是权力复兴组织做的事。”克莱门斯目光沉静注视着他:“激进党Alpha这几年在全球范围内寻找Omega失控者的举动十分嚣张,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得到Omega失控者的血液样本,而且已经知道Lorcan回国,所以我们也要有动作了,要特别留意Lorcan身边的可疑人物,避免让Lorcan身边出现新面孔。”
燕慕一微怔:“Lorcan身边可疑的人?”
克莱门斯语气冰冷:“我听说Lorcan身边多了一个生面孔的保镖,Lorcan好像跟他关系很好。燕部长,我知道Lorcan比较听你的话,看看能否劝说他——”
“奇怪了!”
一声惊呼响起,周围光线亮起,三维立体投影效果减弱。
燕慕一看向自己的下属,见他站在深度检测的仪器前,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这血液结果没有信息素,数据库里检测不到他的序列码。”检测员感觉到双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猜测道:“这人,可能不是Alpha。”
克莱门斯听到这,半眯双眸,眸底流露出危险之色:“燕部长,看来你真的得留意一下Lorcan身边那个保镖,他太可疑,我担心他会对Lorcan不利,看来我得去看看Lorcan才行。”
*
昏暗的地下室晶屏布满墙,此时正散发屏幕的荧光。
屏幕上播放着几百倍数放慢的画面,在狙击枪的子弹发射出的千钧一发时刻,从车里发出的另一枚子弹与这枚子弹碰撞在一块。
尽管放慢几百倍的倍数,依旧很难捕捉到更精细的瞬间,但可以看清的是从车□□出的那枚子弹射程比高处狙击枪的距离要短,也就是车□□出的子弹是在狙击枪子弹即将击中目标前才开枪的。
两枚子弹迎面相撞本就是比火星撞地球还要低的概率,比专业狙击手还要慢出枪还能够将对方的子弹击中,这不是概率的问题,而是不可能的事。
屏幕的荧光笼罩在轮椅上的男人,阴影遮蔽了他的脸部,看不清表情,隐约可见深邃立体的轮廓,透着岁月沉淀的痕迹,唯有放在椅子扶手上微微曲着的手能分辨出他此刻的情绪。
“……绝对视域?”
英式腔调冷淡低沉的嗓音响起,属于年长者的声线厚度,透着几分不可置信与愠怒。
而此时站在身后的狙击手不敢说话了,他也有绝对视域,但问题是他是做不到这样的程度,直接用子弹拦下了他的子弹,这简直是见鬼的事好吗!!!
“他拥有绝对视域。”男人的声音沙哑:“怪不得。”
狙击手指了指自己,恍然大悟诧异道:“难道他跟我一样也是带能力的信息素失控者?但他的视力怎么感觉……”比自己强那么多?他可敢用子弹去接子弹。
鬼才做得到好吧!
“那就更不能让他靠近Lorcan。”男人声音里透着寒意。
狙击手十分认真地点点头:“没错,信息素失控者之间是非常容易相互吸引的。”
“包括你。”男人冷冷看了他一眼。
狙击手:“……”
“先盯着他,不能让他在Lorcan身边待太久。”男人摊开掌心,他看了眼手中的粉色项圈,轻轻一动,铃铛微晃,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像是什么慰藉。
狙击手收到信号:“知道了Boss,我会见机行事的。”
男人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已经切换的屏幕画面。
只见画面上是段砚初身穿白大褂的侧身照,他正手持着血清样本,弯下腰将血清放入机器里化验,白大褂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弧度。
场景是在做试验,正在与身旁的研究员交谈,兴许是化验内容保密级别很高,说话时侧脸轮廓隽丽清冷,模样比现在要青涩太多,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书卷气很漂亮。
与脖颈上黑色项圈形成强烈对比。
再次切换画面,场景是在画展上段砚初介绍画作时的侧脸,人比画更有吸引力。
男人静默凝视着这个画面,屏幕落下的阴影遮挡住他的神色:“Lorcan,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可以得到你吗?”
昏暗环境下这句话透着惋惜,尾音发颤,隐匿着得不到就摧毁的蠢蠢欲动。
*
小镇的清晨宁静非常,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绿荫草地与晴空万里。
洁白的纱帘被缝隙的风吹得扬起,在落于地面光线里晃动着轻拂的轨迹。
大床上,高大麦色皮肤的青年长臂环抱着怀中蜷缩着的男人,左手还抓着对方的手腕搁在怀里,像是禁锢又带着恰好收敛的分寸,体格优势将人完全包裹着。
又是那股檀香味。
还有硬邦邦的触感。
段砚初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寸衣未着的结实胸膛,性感而不夸张的肌肉充斥着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他微抬头,先看见的是对方清晰利落的喉结。
兴许是感觉到他醒了,脑袋被粗糙的手摸了摸,顺势抚至背部,还拍了拍,又被长臂拢入怀中,然后就听到头顶落下带着浓重困意无奈的嗓音。
“我在呢没走,乖乖睡吧。”
乖乖睡吧?
段砚初身体倏然僵住,他感觉自己正被摸着后脑勺,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表情逐渐冷凝下来,他动了动手臂尝试推开。
“……”
只可惜,纹丝不动。
这段安全期他有种半梦半醒的感觉,甚至还有前所未有的松懈感吞没了他所有的戒备,身体没力气也没反抗,本能的默许这人的靠近。
他脑海里浮现遇到袭击的事,陈予泊摘下了他的项圈,然后呢?现场有出事吗?
如果现场出事了他肯定不会在这里。
所以现在怎么又会这样?为什么他又躺在陈予泊怀里了?难道他安全期又是陈予泊哄过来的吗?
陈予泊半睡半醒间,丝毫没察觉到任何不妥,甚至没睁开眼就将人往怀里抱,毕竟这几天没少这么哄人,好像哄出了点经验,拍拍背,耐心点,知道这大少爷怎么样才能哄睡。
他自己倒是给自己哄出了点耐心。
“陈、予、泊。”
直到带着冷意的逐字逐句在耳边响起,还想睡的陈保镖猛地睁开眼,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嘭’的一声。
那么大只的家伙直接被从床上踹了下去,好在地面还有地毯护臀,但还是发出了声响,毕竟越沉受力面越大。
“谁让你爬上来的。”段砚初撑着床,坐起身,目光冷淡地垂眸,看着被自己踹下床的陈予泊:“我没让你上来你不许上来。”
陈予泊:“……”
他屁股着地的瞬间,人都清醒了,叹了声气,手撑在地毯上支起身,而后长腿微曲坐在地毯上,抬头看着这位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看他的段砚初。
刚醒来的大少爷还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安全期这半个月清减不少,脸也小了一圈,脖颈处的项圈与纱布衬得这张脸羸弱素白,精致凌厉的眉眼让垂眸的模样冷淡而有攻击性。
清醒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哪还有安全期需要肢体触碰才能安抚情绪的示弱模样。情况他大致了解,所以看在钱上摸给摸了,现在突然生气又是因为什么。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段砚初垂眸注视着坐在床下的陈予泊,见他脸颊一点事没有,脑海里浮现他被划破的脸颊,眉头紧促:“怎么回事,那天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摘下我的项圈,你不知道——”
“我也不太清楚是谁开的枪,只知道你脖子被玻璃划伤,后来发现止不住血,我只能摘下项圈帮你止血。”陈予泊身体往后,曲着的双腿岔开,胳膊随意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握住自己后颈活动活动,缓解肩颈的酸胀,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将自己舒展开来。
毕竟这段时间天天抱着这位大少爷。
“那你摘下我项圈后的现场呢?”段砚初努力回忆起现场,脑海却浮现护在自己身上的陈予泊,他那沾着血的冷毅侧脸,持枪对着车窗的模样。
这家伙……竟然用射出的子弹接住对方子弹了?
是他记错了吗?
“现场很安全,什么事也没有。你那个安全监督官真的很奇怪,明明我都把你抱着了,在给你止血,他硬要从我怀里把你抢走。”陈予泊说到这个调整成盘腿的姿势,动作透出几分不悦:“我实在不懂安全监督官的作用是什么?”
床边,身形高大的黑皮盘腿坐在地毯上,喋喋不休,加上肢体动作深情并茂说着那天的事。
段砚初没说话,静默地注视着这家伙,目光一寸一寸勾勒过他英气勃发立体的剑眉,硬朗的高眉弓在说话时微微动着,与透着愠怒的表情融为一体,生动鲜活,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脾气在这一刻有了具象。
与那个干净利索持枪反击的身影重合。
脑海里不断浮现疑问,这家伙摘了他的项圈……竟然没事吗?现场很安全?摘下他的项圈后怎么会安全呢?这家伙有被影响吗?其他人有被影响吗?然后呢?又是怎么处理的?
在喋喋不休中像是有什么重重的落在心头。
“陈予泊。”段砚初轻轻地喊了声。
“然后他就——”陈予泊话音戛然而止,他听见段砚初用这种语气喊自己,顿时一愣,抬着头就这样愣愣看着对方。
“你没事吗?”段砚初拧起眉。
陈予泊见他眉梢紧蹙吊起,脸上本就透着病态的白皙,加上少了几天略有些干的唇,看得他心脏莫名发闷,好端端怎么皱眉了呢?
“陈予泊。”段砚初见他没说话又喊了声,略有些心烦了:“摘下我项圈你没事吗?”
“哦,哦没事啊。”陈予泊这才回过神,他将手放在大腿上,毫不知觉的摩擦着:“这个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摘下你的项圈,也不知道你原来那么害怕,不过我当时看你脖子受伤不摘下来血就止不住,对不起了。”
“你真的没事?”段砚初心生疑虑,这可能吗?难道是因为陈予泊没分化的原因?
但也不对吧,陈予泊没影响那其他人也没影响吗?
他将视线无目的的移到另一侧,分析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将腿踩在地毯上站起身,却在站起的瞬间眼前一黑。
陈予泊表情倏然一变,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
段砚初只感觉被一道巨大的拉扯力拉了过去,跌入怀里的刹那,脑袋有些恍惚,直到整个身子被结实的怀抱包裹着,被放在硬邦邦的大腿上。
那道檀香再次掠过鼻尖,莫名安心平静的气味笼罩在周身,无端地生出微妙情愫。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像是被这道气味裹挟了那般,不算是讨厌。
等等——
这个味道……?
他神情微怔,鼻翼微微抽动,那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贴近的本能驱使让他的嗅觉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去寻找对方身上的气味,试图从中汲取获得抚慰。
这些年度过了无数个安全期,只要是抽血每个月都会被迫进入安全期,每一次他身上都会留下厌恶的Alpha信息素,虽然知道仅仅只是压制他的作用,不存在任何标记性的意义,但他非常反感。
只是这两次不一样,醒来时不是心情烦躁低沉,身上没有任何Alpha的气味,神清气爽,除了身体没什么力气外,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而且这家伙……
什么味道?
“你喷香水了?”段砚初伸出手,握住这家伙的胳膊,将人扯到身前,凑近低头闻他的颈侧。
这个味道他闻过,好几次了,是在陈予泊身上闻到过的,印象最深的是在遇袭前——
他瞳孔微缩,像是想起什么。
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陈予泊被这只微凉白皙的手握住,在被温热身躯靠近的瞬间,发丝掠过他的下颌,心神还没来得及荡漾几秒,就再次被推开。
“陈予泊,你确定没有分化?”段砚初拉开跟陈予泊的距离,面容清冷看着他,思绪扩散开来。
不对,这不可能。
没有喷香水的话,没分化哪来的味道?
他之前诧异过这家伙的身体素质,但现在不仅是体格方面优越于Alpha,还有抗打的耐力跟治愈能力,跟教练对打时能扛下专业拳击手的攻击并模仿他的攻击手段,在被打伤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愈合。
以及超乎常理的学习能力,模仿格斗,教过持枪手法一次就会。
甚至……
用子弹挡住了对方的子弹。
没有分化的人群哪有那么强的?
难道陈予泊是Alpha?
还有这几次安全期自己总是在陈予泊怀中醒来,这更不可能,他可是平等的讨厌除了家人以外的Alpha,如果陈予泊是Alpha他一定会嫌弃。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直接跪坐起身,双手捧着陈予泊的脑袋,低下头,凑近时认真注视着他:“你确定不是Alpha?”
陈予泊被忽地捧住脸,这大少爷就这样跪坐在自己腿/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张极具视觉欣赏力的脸硬控,感受着这双格外柔软的手,几乎是本能在回答问题。
“我真不是。”
关于这件事,在这半个月里他已经接受了严格的体验,前前后后被检查了不下十次,反复被确认没有分化,也不是Alpha。
“那我香吗?”段砚初再靠近一点,微微扬起脖颈,偏着头,示意让他闻。
戴着黑色项圈的白皙脖颈顷刻间映入眸底,是一掐就断的纤细,以及那一侧还贴着纱布的伤口位置,再往项圈里看,又隐约看见几道很细的伤疤,像被锋利物划出来的痕迹。
问题不是这截脖子漂不漂亮吸不吸引的问题,而是这个动作。
太……
陈予泊喉结滚动,脑袋往后拉开距离:“大少爷,你是Omega,就这样让人闻……有点不太矜持。”
“所以你闻不到我的信息素是吗?”段砚初没让他躲,伸出手,握住他后颈将他扯回面前:“你扯下我项圈的时候也没有闻到我的信息素?”
陈予泊再次被美貌暴击,他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落在一旁垂落的被角:“没有。”
“那就好。”段砚初放下手,心头压下怪异,撑着床沿站起身:“我最讨厌的就是Alpha,傻逼玩意。”
陈予泊:“(-_^)”
哦,幸好他不是Alpha。
他才不是傻逼玩意。
第22章 黑皮22(二合一)
“嗡嗡”——
此时, 位于郊区的私人庄园里,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
段砚初穿着深色风衣站在草坪旁, 双手插着兜,脸上戴着一副墨镜,只露出精巧的半张脸。他微微扬起下巴, 透过墨镜的镜片,注视着那架逐渐逼近的直升机。
不一会,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停机坪,螺旋桨掀起的气流让周围的尘土漫天飞舞, 吹得这道长身玉立的身影衣摆猎猎作响。
“陈予泊。”
“怎么了大少爷。”
“好大的尘,站到我前面来。”
站在一旁的陈予泊:“……”
他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 大少爷一醒来就要找事情玩其实挺符合他的性格,毕竟不愁衣食,钱多得花不完,只是安全期才恢复后就去画展, 结果遇到枪击案。
半个月过去好不容易清醒了, 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要出门,说要坐直升飞机去海边喝酒?明明刚遭遇枪击案这么危险的事,这大少爷真的是一点都不害怕。
他都怕了。
段砚初侧过脸, 隔着墨镜注视着身旁的陈予泊:“还不过来?我要被尘呛咳嗽了。”
陈予泊收起思绪,迈开腿走到这大少爷跟前, 背对着挡在他跟前:“好的大少爷。”
头顶的太阳光落在陈予泊身上, 身上的约束带与臂箍勾勒出宽肩窄腰, 高大健硕的体格无需展臂就有种铺天盖地的安全感,站在面前确实能将阻挡不少的风。
只是这个视角陈予泊竟然能够完全挡住正前方的视野,个子太高了。
“你转过来。”段砚初说。
陈予泊转过身, 恰好看见段砚初勾下墨镜,他微微眯起眼睛,仰着头看向自己,眉眼间透出几分慵懒审视,像是正在伸展姿态的猫,带着天生的傲慢矜贵感。
“以后不要站在我正前方,会挡住我的视野。”段砚初用墨镜点了点他的胸口,视作警告,随后挂在风衣领口,说完便迈开腿往直升飞机走去。
陈予泊站在原地愣了会,摸上胸口被墨镜点过的位置,麻麻的。
段砚初上了飞机后,刚坐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陈予泊。”
“怎么了大少爷。”陈予泊侧过身,朝向他回答,心想这位大少爷不论是安全期还是醒来后都在无时无刻的喊自己,安全期里一天得喊几百遍。
“你去考个飞行驾驶执照,下次你来开。”段砚初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
前面开飞机的驾驶员:“……”
哭了,好好地这是怎么了呢,突然失业。
他不能失去这份年薪一百五十万的工作啊。
陈予泊刚将隔音耳机戴好,只看见了段砚初的嘴巴在动,没听清他说的,稍微靠近俯首询问:“你说什么大少爷?刚才没听见。”
段砚初拉下他的耳机,凑近盯着他说:“我说,给你一周时间把飞行驾照给我考下来。”
飞机驾驶员:“……”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飞行考试没那么简单的!光学习期就得飞行学时40个小时以上,别说还有理论考试了。
“考飞行驾照?一周?”陈予泊这会听清楚了。
“怎么,觉得自己不行?”段砚初眉眼微挑。
陈予泊一只手扶着自己的隔音耳机,想了想:“考飞行驾照要多少钱?”他有货车驾驶证,汽车驾驶证,还有特种车辆挖掘类的驾驶证,竟然还有机会考飞行驾照?
“几十万吧。”段砚初云淡风轻道。
陈予泊张了张嘴,正想说好贵。
“不贵,去考吧。”段砚初看着陈予泊捂着隔音耳机的样子,扫了眼他抬臂时袖口处健硕的臂膀线条,伸出手握上去,硬邦邦的,一只手握不住:“我想坐你开的飞机。”
他视线一抬,恰好撞入陈予泊的目光,浸了墨般的双眸沉默中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怎么,不乐意?”
陈予泊见这只手又开始乱摸,心里念着钱到了位,必须得要给足情绪价值,反正也被摸完了:“我乐意。”
“你乐意?”段砚初放下手,往后一靠,唇角微陷,冷笑一声弧度清冷:“你乐意什么?”
这就向他妥协听话了?怎么突然就对他改变态度了,这两次的安全期里他到底做了什么让陈予泊妥协了。
陈予泊沉默须臾,试探道:“那我……不乐意?”
“我给你还不够多?你不乐意?”段砚初微微侧身看向他。
陈予泊:“……”多,给得太多了,所以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说话不如行动。
他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将手边的降噪耳机给这位大少爷戴好,左右看了眼,给他调整合适:“嗯,戴好了,这个白色耳机的颜色适合大少爷。”
粗糙的指腹在调整耳机时不经意蹭过白皙的耳廓,降噪耳机也立刻发挥了作用,隔绝了外头一切声音,只剩下耳膜里被心跳刺激着的跳动频率。
段砚初蹙眉看着他,见鬼了。
陈予泊给人戴好后,甚至端详了一番,再朝段砚初竖起两个大拇指,晃了晃给足情绪价值夸奖道:“漂亮,真漂亮。”
段砚初见他这样,顿时无言:“……”这家伙吃错什么药了。
后排的四个保镖目瞪口呆:“……???”
他们有没有看错,这可是现场,吃瓜一线哦。
要知道大少爷最讨厌人家靠近他,本来这个新来的陈予泊就很破例,还能坐在大少爷旁边,现在竟然还敢说这种话???还敢夸大少爷漂亮?
哦,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们鸡皮疙瘩起来了,大少爷肯定要生气了。
三十秒后。
大少爷没生气。
保镖们:“……”破防了。
午后阳光明媚,直升机穿过云霄,最终停在一座私人岛屿停机坪上。从窗外放眼望去岛屿的位置有几座独栋小洋房,都是面朝海背靠山。
“大少爷,有陆董的信息。”
“我等会再看。”
“大少爷,有宋首长的视频通讯。”
“跟他说我在忙。”
“大少爷,有楚部长的视频通讯。”
“等会看。”
“大少爷,有二少爷的来电。”
“等会。”
“大少爷,闻监督的电话。”
“挂了。”
“大少爷闻监督发信息来问你在哪里,他说现在必须要过来看看你,说你刚醒不能没有安全监督官。”
段砚初从机舱迈出,往扶梯下去,他见楼梯旁拿着手机的保镖,淡淡笑道:“这么贴心,不如你去当他们的保镖?”
捧着手机的某位保镖脸色大变:“……”qaq,不行,他不能没有这份工,于是咬牙切齿地将手机往不远处的湖丢去。
‘扑通’一声,手机砸入湖泊里,发出响声。
陈予泊:“。”还是他见的世面少了,现在见也不晚。
“陈予泊。”段砚初走下楼梯,停下脚步,侧眸看着站在楼梯旁的陈予泊,朝他勾勾手。
“怎么了大少爷?”陈予泊走到他旁边,将双手放在身后,因为个子太高,长腿稍微分开,微俯身,作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段砚初扫了眼陈予泊的站姿。
陈予泊见况,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双手依旧背在身后,目视前方地又耐心的问了一遍:“怎么了大少爷?”
“我不需要什么安全监督官,也不需要一个Alpha给我嘘寒问暖。”段砚初看着他。
陈予泊:“……”他的脑袋飞速运转,担心自己的理解能力不到位,又担心说得慢了这位大少爷生气,下一秒脱口而出:“放心,下次我再看见闻宴会将他赶走的,绝不会让他靠近你。”
毕竟已经大少爷的两位父亲给他撑腰了。
段砚初微抬眼皮:“凭你?你怎么赶他走,他是Alpha。”
“我抗打。”陈予泊想了想,觉得后半句话不好被人家听到,俯首压低声道:“还凭我不是傻逼。”
段砚初忽地笑了出声。
陈予泊见段砚初笑了以为这句话是说中了的意思,正有几分暗爽庆幸,谁知下一秒就看见段砚初脸上的笑戛然而止,眼神带着几分审视,清冷地盯着他看。
“好笑吗?”
陈予泊默默地抿住唇:“……?”他没笑,不是大少爷你笑的吗?
“谁让你低头跟我说话了,站边去。”段砚初拿起挂在风衣领口的墨镜,微垂眸,抬起白皙的手,神情冷淡地将其戴在鼻梁上,随后迈开长腿往不远处的海边别墅走去。
海风扬起深色风衣衣摆,勾勒出修长的身型,在风的裹挟与视野开阔环境下,这道高挑单薄的身影透着生人勿近的孤傲,而孤傲之下满身都是不可见人的伤。
包括项圈下隐匿着划出来的旧疤痕。
陈予泊望着那道背影,本来不好奇的,现在他有点好奇了。
人跟儿时的性格真的会截然不同吗?
……
中央别墅前的台阶很长,大约有几十级的台阶,仰头望去那座白色的中央别墅像是油画里的房子,头顶着广阔蔚蓝的天,孤独的立于岛屿中央,占据着岛屿最大的面积。
沿着楼梯缓缓而上,跨入中央别墅大门,映入眼帘的奢华门厅穹顶绘着复古精美壁画,悬挂着的水晶吊灯在太阳光投入下折射着璀璨夺目的光泽,每一处手工精湛雕花工艺都散发着堆砌着金钱的味道。
陈予泊跟在段砚初身后,他环视着四周,心头感慨,再一次见了世面,这座岛是段砚初的私人岛屿,一睁开眼开着直升飞机说来就能来的。
而此时,所有保镖都职守在别墅外围的位置,房子的每个方位都有他们的身影,除了陈予泊外,还没有一个保镖是能进门的。
也没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大少爷不喜欢Alpha。
站在大门口负责关门的俩保镖队长看向进门的陈予泊,见他进去后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可能又觉得不服气,又如出一辙地看向陈予泊。
陈予泊察觉到怪异:“……”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谁在看他?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
俩保镖队长唰的收起眼神,开始整理衣服,甚至相互调整起耳机位置:“你看你,耳机戴成这样等下大少爷喊你都听不见了。”
“好的队长!”
门口距离陈予泊的位置已经有百米距离。
陈予泊半眯双眸,无比清楚的看见这两人的耳机并没有亮起电子灯,也就是压根没有开机。
“陈予泊?”段砚初停下脚步,侧过身,见陈予泊侧身看着门口的位置,隔着自己已经有好几步的距离:“跟上来。”
陈予泊这才收起视线,走到段砚初身旁。
“在看什么?”
两人并肩往别墅里走去。
“我刚才看见他们俩的耳机没开。”陈予泊微偏着头,抬起手,中指食指并拢,轻触碰自己的隐形耳机,点了点。
这只深麦色的大手骨节分明,肤感略有些糙,触碰耳机其实也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动作,但不知道为何那只粗糙的大手做着这个动作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挠人心肺的。
段砚初收起视线,余光看向大门口,目光丈量着距离。
他们现在站着的位置距离大门口有百米,没近视也看太不清楚保镖此时的动作,更别说隐匿性极强的军事级别耳机,这么远都能清楚没有开机的设备灯。
忽然的,他想起遇到袭击时陈予泊护在自己身上时拿出手枪的动作,以及千钧一发用子弹挡住对方的子弹。
拿枪的动作太熟练,像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手,谁看得出是第一次实战。
问题是用子弹接子弹这样的概率可能吗?首先看得清,其次是经验,最后就是概率论。
这种程度……拥有绝对视阈的失控者能做到吗?就算是目前最高基因等级S2+的人群怕也是不可能的。
是偶然事件吗?
这家伙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东西还没被挖掘的?
“视力倒是挺好,你有跟兰姨要手膜吗?”段砚初收起思绪,抓过那只摸耳机的手,捏了捏,摸的触感很粗糙还硌手,摊开他的手掌心,见依旧是满手茧,虽然比刚见时好了些:“你的手可真丑。”
这个动作让肤色差让视觉效果瞬间拉满。
陈予泊垂下眸,看着这只羊脂玉般冷白修长的手握着自己又黑又粗糙的手,活了那么多年就没摸过这么柔软的触感,当然,在安全期时他也没少被摸。
被一个养尊处优的omega摸也不算吃亏吧。
“我用了。”
段砚初左右翻看着这只粗糙大手,微拧眉:“那怎么还是那么糙?”
“这半个月里头也没时间让我用。”陈予泊看着他说,要他走得开才行,问题是这大少爷压根离不开人:“我上厕所你都不让我关门。”
还要蹲在马桶旁看着他,当时他压力真的很大。
段砚初:“……”他不想听,甩开他的手转身往里头走:“今晚你睡二楼,离我远点。”
完全不想听他安全期做了什么事情。
“好的大少爷。”陈予泊在看见他转身时,顿时松了口气,再乱摸就起火了。
“不过——”段砚初停住脚,转过身时,他恰好看见陈予泊脸上还没收回去的笑意:“怎么,你很开心?”
陈予泊笑到一半,唇角弧度戛然而止:“……”
段砚初没打算放过这家伙,走回到他跟前,微仰头,抬眸凝视着他:“离我远点让你觉得很开心?”
鞋跟相抵的触感,距离被拉至近在咫尺。
午后的温度适宜,面朝着大海的落地窗正敞开着,海风吹拂扬起洁白的纱帘,光线慵懒的倾泻入室,延伸至两人脚边,与身影一并蔓延。
蓦然沉默的气氛只剩下呼吸声。
陈予泊看着身前仅到自己鼻尖的男人,尽管是仰视着自己,可眉眼敛出的隽美凌厉,都有一种来自上位者的眼神压迫感,心头无奈感叹,这大少爷又怎么了。
他想到了安全期里虚弱又高需求的段砚初,再看着现在姿态高冷傲慢的大少爷。
本来没什么感觉,可这么一想多少心情有些微妙,是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心情,一边挺心疼段砚初,后来一想自己竟然去可怜资本家岂不是显得自己像韭菜。
“没有,大少爷让我远点我就远点,你觉得我离你远点能开心那我也开心。”
陈予泊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前十八年活得太实在了,原来自己还有活得这么通透得一天,见人说人话,竟然对着这位大少爷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两人对视须臾。
“你会喝酒吗?”段砚初问。
显然,陈保镖说的话有那么一丝有用,大少爷的表情看起来好了些。
陈予泊摇头:“没喝过。”
“今晚陪我喝点。”段砚初往前又走了一步。
马丁靴就像是不速之客,硬生生地让皮鞋分开些距离,让它有落足之处。
陈予泊见这男人又贸然靠近,余光往下时捕捉到到那只靴子踩入腿间的动作,加上距离心神微晃,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不会喝,可能会扫大少爷你的兴。”
“不是你说的吗,我高兴你就会高兴。”段砚初望向陈予泊,靠近时他似乎又闻到那道檀香,这到底是什么味道,明明陈予泊不是Alpha,到底哪来的味道,他拧起眉:“是我钱给的不够?”
距离越来越近。
陈予泊被逼无奈退至身后的墙,直到背部完全靠在墙上,这个逼近的距离实在是不妙,他微叹气,服输地抬起双臂,摆了摆,对这大少爷完全没辙:“我喝我喝,我陪你喝。”
他喝还不行吗,再靠近似乎有些不太妙。
段砚初见陈予泊这样,他思索了几秒,鼻翼微微动了动,还是没忍住抬起下巴,凑到他颈侧,想再闻闻味道,谁知刚一个深呼吸,就被大手猛地捂住脸。
呼吸声响被捂在了粗粝质感的掌心里,截断了呻/吟。
他微掀眼皮抬眸:“……”
陈予泊抬起胳膊,反手盖住这张靠得太近的脸,才避免了刚才突袭的距离。
在指缝间,目光恰好撞入大少爷盯着自己幽幽的眼神,掌心下是这张脸柔软细腻的触感,跟被泥巴包裹住的羊脂玉似的,甚至连吐息都变得滚烫无比。
他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反应,咳了声,将手放下:“抱歉大少爷,我不是嘶——”
话音未落,衬衫上的背带倏然被勒紧,胸肌轮廓被勾勒得彻彻底底,紧得隐匿在灰衬衫下的荷尔蒙呼之欲出。直至一声‘啪’,衬衫背带猛地被拉开,再弹回胸口,拍打在皮肉的声响得很清脆,深呼吸间衬衫勾勒出胸膛肌肉的线条。
陈予泊唇角抽动,仰头深呼吸,下颌线微微绷紧,脖颈处的青筋若隐若现。
……真是比伺候祖宗还难。
“陈予泊,我心情不好时你别惹我生气。”段砚初放下手,目光平静看着他说道:“顺着我不会吗?”
陈予泊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说出需求,顿时哑然,行,当然行,老板说什么都行。
“站着别动。”段砚初冷淡道。
陈予泊是不敢动了,生怕动一下都惹这位大少爷心情不好,他站好没动。
“手放背后。”
陈予泊照做,将手背在身后,结实的臂膀牵扯宽肩下沉。
“低下头。”
陈予泊顺从的低下头。
段砚初看着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站在跟前,手放在身后,双脚微分与肩同宽,藏在灰衬衫下的力量绷紧收敛,不敢释放出一寸,正朝着自己低下头。
这一瞬间的征服感刺激着肾上腺素。
他修长的手顺势握住勾勒着胸膛的衬衫背带,仰起头微抬下巴,将脸凑近陈予泊的脖颈,敏感的嗅觉追寻着刚才转瞬即逝的气味。
而某人的余光里,纤长如黑羽般的睫毛就快扇到脸颊上了,就连呼吸都落在唇边扰乱着思绪。真是要疯了,他是19岁不是91岁没用了。
“……奇怪了。”段砚初蹙眉轻声自言,刚才明明闻到的,现在又没有了,他不解地抬眸看向陈予泊。
发现陈予泊在看着他。
就在这时,门口的保镖跑了上来。
“大少爷,克莱门斯秘书长的紧急视讯。”
段砚初闻声侧眸看去,就见保镖跑到自己跟前,将手机递到面前,他看着屏幕上悬浮着视讯图标的量子光粒,像是看见什么嫌弃的东西,表情冷了下来。
陈予泊察觉到气氛不对,本想着询问一下要不要回避。
“你不用走。”段砚初伸手接过保镖的手机,点开了视讯。
保镖见况立刻离开这个范围。
须臾间,手机屏幕上的无数光粒迅速扩散开来,顷刻间所站着的位置被光粒所笼罩,空间扭转变换,周围光线逐渐变暗,一道三维立体投影落下,与低沉的嗓音一并出现。
“Lorcan,中午好。”
只见投影那头,一个蓝眸金发男人坐在黑色办公桌前,他身着深色西服三件套,气质绅士高贵,只见他的手正翻动着桌面的书籍,语调平静,状态像是空闲时发起的聊天视讯。
直到他看见段砚初身旁站着个男人,还抓着对方的胳膊,动作很是亲密,翻页的手动作一顿。
“Lorcan,这位是?”男人抬眸,微笑礼貌询问。
陈予泊一愣,见竟然能看见这么鲜活的人就出现在面前,再次感慨世面还是见少了。然后他感觉到对方注视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西方面孔给他的第一印象不算很好。
尽管对方面带微笑,看起来很是绅士儒雅,落在身上的眼神似乎在审视端详自己。
他侧眸看向段砚初:“大少爷,这位是?”
两人说着不同的语言,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尽管语言不通,气氛却突然有些微妙。
段砚初并没打算做什么介绍,毕竟并不重要,却看见克莱门斯忽然站起身,径直往他跟前走来。
克莱门斯是D国人,有着西方人得天独厚的身高体格优势,加上优势拥有S2+基因的顶尖Alpha,气场自然是自带压迫感的。
“我猜你应该就是陈予泊,陈先生?”
两个身形高大的人面对面站着,竟有种不分上下的气质。
陈予泊见投影中的人竟然如此真切的走到自己跟前,再听着对方说着外语,本来他确实是一窍不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似乎听懂了?好像有个翻译器在脑海里滚动。
这外国佬喊自己陈先生?
“我是ABO国际联盟政府秘书长克莱门斯,这一次枪击案非常感谢你帮助了Lorcan,听说在他安全期里也是你一直在照顾他,真是辛苦你了。基于这个原因,我已经向上级申请免除追责你擅自摘下失控者项圈的行为。”
克莱门斯笑得彬彬有礼,朝着陈予泊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陈予泊出于礼貌也伸出了手:“……?”
这句话有点长,脑海还没翻译出来,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段砚初。
“他说你个子挺高的。”段砚初听完笑了,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克莱门斯秘书长,他听不懂外语,你说中文吧。”
这些Alpha都挺擅长把自己当回事。
克莱门斯:“……”他什么时候会中文了,无奈一笑:“Lorcan,你是在逗我吗,我可不会说中文。”
“那你又是在做什么,你跟他说这句话是以什么身份说的。”段砚初将陈予泊拉回身旁,对上克莱门斯那双湛蓝色的双眸:“克莱门斯秘书长,我看见你心情更糟了。”
克莱门斯听着这声‘克莱门斯秘书长’的称呼,心情莫名微荡。
“Lorcan,你是因为我最近太忙没有找你在生我的气吗?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被标记的?那个Alpha是谁?”
段砚初皱眉:“什么标记?”
陈予泊认真听着,这两人在说什么呢,脑子翻译得也太慢了。
“你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血液标记?先坐下吧,我们聊一聊这件事。”克莱门斯见段砚初表情有些不高兴,侧过身走到一旁的沙发前,将放在接待桌的甜品盒打开:“我给你准备了开心果慕斯。”
“他不能吃。”
一道带着慵懒醇厚的声线响起,说着流畅的外语。
段砚初讶异看向陈予泊,仿佛见鬼:“???”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这就会说了?
陈予泊顺势握住段砚初的胳膊,微微侧身,抬起手臂,高大的体格侧着身将他护在身后,做出下意识的保护行为。
他的目光对上不远处的克莱门斯:“不好意思,他对蛋白质过敏,我是他的保镖有这个职责监督他。对了,你不知道他蛋白质过敏吗?”
这是一句相当完整的外语表达,不论是从口音还是语法也都相当标准,甚至连腔调都有点复刻的意思。
又因为嗓音年轻,带着水汽浸润过的微哑,腔调更胜一筹。
甚至连这句反问都显得有意思。
两人目光相对,眼神交汇的瞬间,空气仿佛是被拉满弦的弓,一触即离后又恢复了刚见面时的礼仪。
克莱门斯将甜品盖子放了回去,微露懊恼之色,而后抱歉笑道:“我怎么给忘了,对,Lorcan不能吃蛋糕。看来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也被照顾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陈予泊心想脑子翻译终于跟上节奏了,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放心?为什么要说放心。
“可能你不知道,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Lorcan的首任安全监督官。”克莱门斯声线温和,依旧保持着风度,而湛蓝色的眸底晕开几分冷意。
“前任,安全监督官?”陈予泊又看向段砚初,低头询问:“是这样翻译吗?”
段砚初微耸肩,也没说什么:“差不多吧。”
陈予泊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前任。”
First term(首任)和The Ex(前任)的语境可完全不同。
克莱门斯听着,唇角弧度有那么一瞬的收敛。
他见自己照顾了近十年的Omega,才放人刚回国身边就出现了个碍眼的存在,甚至还默许这人的行径,眼神冷了几分:“Lorcan,或许我们的玩笑得暂时告一段落聊正事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吗?”段砚初看着克莱门斯脸上难得一见的失态,心情好些了:“还是你想继续聊首任和前任的区别?”
“所以那个标记你的人是谁?”克莱门斯问。
段砚初不知道哪里给人造成了误会,语气冷漠:“我不清楚。”
他会被人标记?想得倒挺美。
克莱门斯见他这幅样子以为他是不想说,心情有些阴沉,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他收起情绪的端倪:“Lorcan,你要知道你的信息素不仅仅会影响Alpha,Omega,Beta都会受到你的绝对吸引力影响。”
“我担心你会在自己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就被人进行了血液标记,没想到我最担忧的竟然发生了!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我不确定那个Alpha是不是想拥有你的孩子。”
陈予泊察觉这男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看他做什么,不可能是他,他又不是Alpha。
段砚初觉得好笑:“你觉得可能吗?我会被人随便标记?”
陈予泊神情微妙看着段砚初:“……”还别说,两位父亲就交代他这件事了,要他找出那位神秘的Alpha,问题是他哪里知道啊。
段砚初似有感知,看了眼陈予泊,恰好对上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家伙什么表情?
克莱门斯见自己劝说不了这位大少爷,转向陈予泊,沉声说道:“陈先生,我也希望你能谅解,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失控者的保镖,你的职责不仅仅是能够保护好他,而且必须让他毫发无伤,一滴血都不允许,可这次Lorcan还是受伤了,是吗?”
“而且你还擅自摘下了失控者的项圈,这足以将你解雇了。”
他说着,将目光落在段砚初被风衣领子挡住的脖颈处,边缘是隐约可见纱布,眼神里染上显而易见的隐晦复杂之色:“还让你受伤了。”
陈予泊:“?”怎么就成他的锅了?他可不吃这种pua:“这位先生,十分抱歉,我觉得你说的话有问题。”
克莱门斯看向他,皱起眉:“什么?”
毫无预兆间,身体忽然无法动弹,目光不由自主在这道深沉视线锁定,整个人被压制在原地无法动,仿佛实质性的精神风暴潮,隔着虚拟投影,精神被那道不知所来骤然降临的力量入侵意识,操控着身体!
……不是,这是什么?
“我的职责是保护大少爷,而我也确确实实做到了,如果当时没有我接住那枚子弹,那大少爷现在应该也不会站在这里,还有好心情来岛上玩,我已经准确的把当时的危险最小化。”
陈予泊是从小摸爬滚打长大,但不代表他会任由人欺负,他直视着克莱门斯:“反倒我觉得如果当时是你们在的话,你们能有把握保护好他吗?应该没有吧。”
“闻监督无法安抚大少爷,甚至让大少爷更难受,并使用强制手段在他受伤的情况下还要给他戴上项圈,我不认为这是一种保护,你们不是Alpha吗?除了项圈就没有办法能安抚了?没有项圈你们就没有对策了?”
“但我做到了。”
“所以失职的是安全监督官,是你们,不是我。”
掷地有声的话落于跟前,令人心头发颤。
段砚初神色一愣,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陈予泊,那股不顾一切的鲁莽野性,在宽肩与背脊挺得笔直下,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话语在心头落下实质性的强烈震颤感。
这家伙,
有点靠谱怎么回事。
……
——Lorcan,为了联盟着想,也为了你,为了失控者能在这个社会合法立足,我也是不得不卸去安全监督官这一职位。只有成为秘书长我才可以更好的保护你。
——我成为秘书长就能拥有联盟立法权,我才可以为你改变一切。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保证一定会让你的研究室公之于世,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为了失控者牺牲了多少,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Lorcan,你要是离开的话会让我的一切付诸东流,那我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管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不要把你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克莱门斯·奥斯汀先生。
……
“我也这么认为。”
清越冷淡的嗓音响起。
克莱门斯单手撑在桌沿,在刹那的压迫感中逃离,从不失风度的面容有那么一瞬的破绽,他看向段砚初:“Lorcan,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会保护你?宁愿相信一个不明来路的人?”
“我相信。”
陈予泊心尖一颤。
“Lorcan,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监测中心的任务就是保护信息素失控者,当下就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很好的压住你们的信息素,你现在必须要绝对安全!”
‘啪’的一声,克莱门斯将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前倾,紧盯着投影里的人:“权力复兴组织的势力在全球范围内逐渐壮大,那帮人已经疯了,他们想得Omega失控者最纯净的血清,提取失控基因进行实验,尤其是你,他们都想得到你,复刻你的绝对吸引力。”
“想孵化无数个跟你一样拥有绝对吸引力的Alpha,让你帮助他们从Beta变成Alpha掌握社会话语权,你对他们有着太大的吸引力,如果不强制保护你你早就被撕碎了!”
“要不是没有任何办法你以为我会让安全监督官弄伤你吗!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以为我舍得吗!!”
此时,在三维投影里,在众人眼中庄重沉稳克制的ABO国际联盟秘书长,竟还有这样失态的一面。
陈予泊:“(-_^)”
看着长大?
这老男人跟大少爷什么关系?
懂了,他都懂了,都是这个绝对吸引力惹的祸。前有闻宴,后有这个克莱门斯秘书长,这位大少爷可真是个公主啊。
谁知段砚初冷的一笑,漂亮的面孔在绽开笑时像是破冰的昙花,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仿佛视野里只剩下他的存在。
“想得到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哗啦”一声,是金属拉链滑动的声响。
段砚初将风衣领口敞开,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将领口扯松,露出冷白纤细的脖颈。右颈伤处被纱布贴着,黑色的蝴蝶项圈压在伤口之上,底围泛着幽蓝色的光泽。
他放下手,唇角上扬着弧度却没有一丝暖意,目光直视克莱门斯。
“克莱门斯秘书长,在你们眼里我需要保护,那你想试试我摘下项圈你会变成什么吗?闻到我的信息素会跟他们一样在我面前摇着尾巴乞求我看他们一眼吗?”
这副高傲矜贵的姿态,语调的冷嘲热讽,跟睥睨人的模样都是极好看的。
可偏偏就是这股劲拿捏人。
陈予泊偏过头,摸了摸鼻子。
克莱门斯的唇角弧度僵硬,摘下项圈他还能保持现在这副模样那是不可能的,会跟饿狼见了羊一样失去所有理智,只剩下半身思考,让自己陷入迷乱疯狂且无法自控的境地。
没有人抵抗得住失控者的绝对吸引力,尤其是失控者Omega,他的信息素能引诱所有人,轻而易举就能摧毁意志强大的人,包括他。
克莱门斯果断放弃坐下聊天的念头,走到段砚初跟前,手扶住他的肩膀,低下头,想查看他脖颈处的伤口:“好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严厉,那先不说这事,等你心情好愿意说再说,但不可以置气说不要安全监督官,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必须要的措施。脖子疼吗,我派联盟的医生过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啪’的一声,手背顷刻被拍开,声音清脆。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对你有好脸色,就请你跟监测中心申请取消每个月的抽血,说不定我会主动联系你。”段砚初拍开这只手,拿起手机,指腹对着屏幕一抹,直接将视讯掐断。
三位立体投影瞬间消失,空间顷刻间恢复,他们所处的环境回到别墅走廊。恰好,顺着掐丝珐琅门而入的穿堂风吹拂起法式窗户旁的白色纱帘,温柔地掠过地面倒映着的两道影子。
“陈予泊。”
“怎么了大少爷。”陈予泊从这大少爷脸上的表情回过神。
段砚初冷着脸,三两下将被碰过的外套脱下,往旁一丢。
陈予泊迎面就被裹着玫瑰香的风衣外套砸中脸,扯下还存有温度的外套时,脑袋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今天大少爷有喷香水吗?
“帮我把外套丢了。”段砚初冷淡至极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丢掉?
陈予泊低头看着手中这件崭新无比的外套,这还是他今早从衣帽间刚剪了吊牌给拿出来的新衣服,吊牌上一串的零看得他眼花,才穿了不到三个小时,丢掉?
“陈予泊。”
走廊尽头,那道高挑修长的身影传来拉长尾音的叫唤。
陈予泊没再想,手拿着外套快步跟了上去。
而他的脑海里却回荡着克莱门斯说的话。
——权力复兴组织的势力在全球范围内逐渐壮大,他们在想方设法的寻找Omega失控者,想得Omega失控者最纯净的血清,以提取血液中的失控基因密码进行实验,尤其是你,他们都想得到你,复刻你的绝对吸引力。
所以这就是枪击案背后的真实原因?
——我不确定那个Alpha是不是想拥有你的孩子。
——想孵化无数个跟你一样拥有绝对吸引力的Alpha。
想得到段砚初,得到他的血清,但是……他可想象不到这大少爷怀孕的模样,那脾气会更糟糕吧?
——克莱门斯秘书长,你想试试我摘下项圈你会变成什么吗?
——闻到我的信息素会跟他们一样在我面前摇着尾巴乞求我看他们一眼吗?
会变成这样?可他摘下时不是没怎么样吗?
除了心跳加速。
这……算吗?
段砚初在画室前停下脚步,侧过身,见拿着自己外套一步步走到身旁来的陈予泊,他又冷冷的喊了一声:“陈予泊。”
“怎么了大少爷?”陈予泊停在这大少爷身旁,觉得自己快要对自己的名字应激了。
“你想摘下我的项圈吗?”
这话说完,气氛有那么几秒的尴尬沉默。
陈予泊神色复杂地看着段砚初,欲言又止:“大少爷,其实我知道摘下你的项圈会发生什么事的。”
这项圈不是装饰品,戴着不是为了漂亮。是‘杀人’武器,是能让一个循规蹈矩、彬彬有礼、克己复礼的人彻底疯狂的存在,是对所有性别进行无差别攻击的存在。
更准确来说,是严重威胁Alpha的存在,保护听起来更像是一场欲盖弥彰的PUA。
“那你敢摘吗?”
陈予泊脑海浮现那天的画面,躺在怀里的段砚初,躺在担架上的段砚初,他缓缓地摇头:“我不会摘的。”
摘下项圈的话,段砚初要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你不是摘过吗,没事不是吗?”段砚初往前走了一步。
陈予泊见这大少爷又靠近,不知道这次是要摸还是要打,心头顿时叹了口气,干脆也就站着没动:“我没事,但你会害怕,你很害怕不是吗?”
段砚初唇角弧度一滞,对上陈予泊注视着他的担忧眼神:“你又懂了?”
陈予泊:“……”搞不懂。
看吧,就说吧,心情好就摸他心情不好就骂他,哎,钱可真是个伟大的东西。
“进来。”
段砚初走到画室前,抬手推开门。
画室位于别墅光线最好的方向,推开门的瞬间里面所有画一览无遗,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画室,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空气中也弥漫着化学颜料的气味,只是……
陈予泊站在门口,鼻间捕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很淡的玫瑰香,他动了动鼻子,眸底顷刻间荡开恍惚之色。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几乎是一触即发,心脏如同被触碰到开关,浑身血液像是被灌注了兴奋剂,就跟狗闻到肉香似的。
“狗鼻子闻到什么了?”段砚初侧身倚在门框上,欣赏着陈予泊脸上察觉到不对的表情。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能为自己做什么。
如果真的能摘下自己的项圈而不受影响……
陈予泊收起片刻的失神,被这一声‘狗鼻子’呛了几秒,他是敢怒不敢言,还必须哄着大少爷:“没闻到什么,少爷的画真好看。”
“都不是我的画。”段砚初说。
陈予泊:“……”
“所以你闻到什么了?”段砚初放下手,迈开腿走进画室,进去时抬手轻触墙面的按键。
‘滴滴’两声,画室的门自动关闭上锁,自动轨道的白色纱帘缓缓垂下,将画室里所有的窗户都遮挡上一层自然光,‘咔嚓’一声,机械玻璃窗逐渐合上。
空间越密闭,气味就显得越明显。
陈予泊不明所以,他看着段砚初在墙面挂着的一副日光油画前停下,背影端庄高挑,在他看来这背影似乎比画来得吸引,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丝毫离不开。
“我闻到了血腥味。”
段砚初偏过头,朝他打了个响指,莞尔一笑:“你猜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声响指的关系,目不转睛就算了,心跳骤然落下重拍,频率莫名跳得乱七八糟。
陈予泊盯着那姣好的唇形微陷的弧度,喉咙一阵发干。
下一刻,他看见挂在墙上那副日光油画‘咔嚓’一声,如同机关那般,在墙面上自动往左移动,随即墙面发出轰隆作响的动静,原本毫无痕迹的墙面竟然从中间一分为二。
出现了另一道沉重的双开金属大门。
……这是什么?
段砚初又朝愣在原地的陈予泊勾了勾手:“过来。”
这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勾手动作而已。
陈予泊喉结滚动,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要跳得受不了了,直觉告诉他,前面是个陷阱。
可是他的身体比他意志力还要薄弱,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段砚初跟前,甚至考虑到身高差距,体贴入微地低头俯首靠近,抬起手托着耳朵,作出倾听的姿态。
段砚初挑眉。
陈予泊:“……?”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他怎么就那么自然了???
第23章 黑皮23(内含红包)
下一秒, 灰色衬衫的皮革背带被白皙修长的手一把拽住。
陈予泊猝不及防被拽了过去,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手迅速抓住一侧的墙借力撑着身体, 这才没有撞上身前较他来说体格单薄的大少爷。
段砚初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拽着陈予泊站在金属门前,注视着大门上的某一处。
不一会, 门识别到主人眸中虹膜的图案,‘轰’的一声,大门缓缓移动打开,见门打开直接拉着陈予泊走了进去。
这像是一个冷冻室, 中央有一张巨大的超净工作台,摆放着各类器械器皿, 空气中弥漫开化学制品的气味,低温下空气中弥漫开的白雾。
陈予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被拉进去刚站稳的刹那,门关上那一刻, 他余光就看见段砚初的动作, 大脑有那么一瞬的空白,瞳孔紧缩,身体比大脑来得快速。
段砚初注视着陈予泊, 手勾上脖颈处的项圈,深呼吸, 眉心微颤, 偏着头闭上眼。
他想赌一把, 赌这十年都没有人能破的局会有这么一个人能打破条例。
“别摘!!!”陈予泊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长腿一迈,伸手过去抓住段砚初的手。
可谁知——
阴差阳错给摘下了。
几乎在摘下的那一刻, 那只粗糙的大手包裹住那只扯项圈的手,手交握的刹那,温度传递心跳猝然加速。
在项圈被摘下的那毫秒之差,芯片本该发起的电击在传递处电流刹那‘滋啦’声戛然中断,粗糙的大手狠狠一攥,硬生生将项圈里的芯片监控信号直接掐断了。
更甚的是,空气里没有任何信息素都没溢出半分气味,像是被某种无形却具有强烈压迫性的东西覆盖得彻彻底底。
大手用力地包裹住那只小一圈的手,被抓在两只手掌心里的黑色项圈垂落下微微摇晃,底围不再有光亮,甚至在被摘下的瞬间电击作用都还没有发挥上,项圈就失效了。
被称为失控者的电子镣铐,失效了。
段砚初身体僵住,眉心紧蹙,甚至连呼吸都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却在无事发生后神情停滞须臾,被握得手疼。
他眸底荡开涟漪,像是被印证了那般,掀起眼皮,难以置信地看向陈予泊,再看向自己被陈予泊握在手心里的手,又看了眼被他们一起摘下的项圈,而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没有被项圈电击。
不仅没事,信息素也没闻到。
他因为是失控者所以阻隔剂对他是无效的存在,正是因为没有注射过阻隔剂,又没有项圈的压制信息素,正常情况下只要摘下项圈他的信息素一定会失控弥漫至四面八方。
可没有。
不仅他闻不到信息素,就连陈予泊也跟个没事人一样,哪里有他记忆中那些Alpha闻到他信息素时狼狈不堪的模样,完全没有被他的信息素所吸引。
……如果陈予泊真的没分化,这又算什么?
为什么?
陈予柏握着微凉的手,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慌乱,眸色逐渐深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弄巧成拙。
他低垂眼睑,见段砚初的手被自己握得发红,皮肤太白这样的痕迹就很明显。再往上,看见那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不再有任何约束,那一圈隐藏在项圈下的伤疤一道叠着一道,也暴露了出来。
在冷白凝脂般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心脏沉重一跳。
四目相对,两人还保持着握手的动作。
时间在这一刻却仿佛暂停了,实验室里温度很低,冷雾在他们周围弥漫扩散。空气中弥漫开微不可觉的气味,仿佛被过低的温度凝固。
陈予泊还没感受多一会掌心握着的柔软,手就被抽离了,心头一空。
他低下头,看着身前的段砚初,很快,视野里就只剩下这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看了会心跳急促的脸。
这男人正仰头看向自己,那隐匿在漂亮琥珀色瞳眸后的湛蓝色被他发现了,像是一枚昂贵的钻石泛着高不可攀的光泽,差点忘了段砚初是混血儿。
“陈予泊,我真的小看你了。”
就这么听似漫不经心的腔调,陈予泊感觉心跳再一次陷入重而急促的频率,血脉筋络宛若充血那般,浑身滚烫,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什么意思?”
那种莫名劫后余生的情绪涌上心头,却在这双眼注视下稍微压制了些许。
段砚初笑了声,举起手,晃了晃已经失效的项圈:“这应该算是你第二次摘下我的项圈,上一次你摘下时我被电到了,这一次我竟然没事?”
他可以确认了,陈予泊对他的信息素没有任何反应,不仅如此还能够在摘下项圈后使他的信息素不外溢。
自己的绝对吸引力对陈予泊是无效的,对陈予泊而言他也毫无吸引力。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很有可能陈予泊会成为治疗他的关键。
陈予泊见段砚初还有心思笑,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脸色逐渐阴沉,什么叫做竟然没事,拿自己的命在玩吗?
“陈予泊?”段砚初见陈予泊脸上没什么表情,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乍然,手腕被握住,握上来的粗糙掌心很热,跟实验室里冷藏的气温形成强烈对比,他一怔。
“你想要我有什么感觉?”陈予泊握住这只晃啊晃的手,本来只是想抓住让他别晃,却摸到这只手很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更加心烦意乱了:“你不知道摘下项圈很危险吗!”
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那一天的画面,这人被闻宴从怀里强制抱走,那是完全失去意识的段砚初,而他却没有任何阻拦的理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砚初被带走。
就是因为摘下项圈让段砚初失去了意识。
他见段砚初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跟前,无比庆幸自己的动作比电击启动来得快,又因为对方满不在乎的态度而感到愤怒。
却又不明所以自己生出情绪的立场是什么,说不出的难受和酸涩感伴随着愤懑复杂的裹挟着心情。
“什么危险,你不是没事吗?”段砚初看着陈予泊,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所以没分化又是通过什么抵抗压制他的信息素?
这家伙是什么基因怪咖吗?
“我不是说我危险,我说的是你!!”陈予泊的视线落在段砚初的脖子上,那些疤痕看得更加烦躁了:“项圈里不是有电击吗,摘下的话你不会难受吗?不疼吗?”
段砚初顿时愣在原地。
他正想说话,忽地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就感觉到外套披在了身上,外套裹上时整个人也被一道难以抵抗的力气从后往前扯,直接撞入结实的胸膛。
“……?”
他见是这件外套,表情露出嫌弃之色,一点都不想要穿这件被碰过的外套,但却闻到了陈予泊身上的味道,是那股沉稳内敛的檀香味,并不浓郁,需要凑近才能闻得到。
可他觉得很香。
很香?
陈予泊没给他挣脱的机会,三两下给他穿好了。
“我不知道你借我的手让我摘下项圈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在你的安全期里,我从头到尾里里外外都被检查得干干净净,他们要我做的检查我都配合了,他们怀疑我是标记你的那个Alpha。”
两人的距离在外套的作用下胸膛相抵,彼此的眼神和呼吸没有一寸可以躲避。
陈予泊的体格太过于优越,迎面对上时压迫感是身高施压下来的,更甚的是这还是一个没有分化的人,面对失控者毫无反应就算了,还能压人一头。
段砚初抬眸:“什么标记,我没有被标记。”
差点忘记这一茬,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传闻,他怎么可能被标记了自己都不知道?
不对,等等——
被标记……是被什么标记了?
“你的两位父亲反复试探我是否安全,医院也抽了我好几管血。”
陈予泊拉着外套的两侧,给他调整衣领,只是给穿个衣服都能给人一种无处可藏的压迫感。
“可我不是。”
“我没分化。”
“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的处境并不算好,也能感觉到你身为失控者的重要性。”
段砚初没想到陈予泊会用这种语气,竟然还这么善解人意,看来钱给够了对自己倒是上心:“我父亲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了很多,说了你的身体情况,说了你身为失控者的处境,希望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保护你,找到那个标记你的Alpha。”
段砚初忽地笑了:“你觉得我能被标记?”
“我来得晚,对于你没有被标记的事也不太清楚。”陈予泊陈述道。
段砚初扫过他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蛛丝马迹来印证自己对他毫无吸引力,唇角勾了勾:“那你在乎我有没有被标记吗?”
“我在乎什么。”陈予泊听他这么说,心想自己哪里有资格去思考这个问题:“我既然收了你的钱那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会认真完成工作。”
“是吗?”段砚初没再说什么,看来钱给到位人都会变得善解人意的。
“你的父亲们还给了我很丰厚的条件,承诺了我的未来。”陈予泊帮段砚初将冲锋衣的拉链拉至顶端,见他笑,手背不经意触到如玉似的下巴时,心脏又如同触电那般有了反应。
“那你答应了吗?”
陈予泊被这双漂亮的眼睛审视着,仰视他的模样沉静隽秀,心情莫名又荡出丝丝缕缕说不清的感觉,这是在考验他?认为他会答应?
“我说我是段砚初的保镖。”
段砚初眉眼微挑:“嗯?”
“更何况他给我的够多了,做人不能贪心。”陈予泊将手从外套上放下,从口袋里拿出新的项圈:“所以我只听他的。”
介于少年与青年的嗓音算不上低沉,却说得真挚而又热忱,明明刚来时还没那么认真上班。
看来钱真的能使鬼推磨。
两人就站在实验室门口,而此时的实验室里散发着低温的寒气,身体却可以在血液流动速度与心跳加快时感觉到体温攀升,营造出一种身体暖和的错觉。
“我会听你的,但前提是你足够安全,也不希望你被他们找麻烦,那现在要戴回去吗?”陈予泊将掌心里的白色新项圈拿给他看。
项圈在失控者人群里算不得好东西,即有控制和隐晦意味,白色蛇皮项圈纹路精致,被放在宽大粗糙的掌心里竟生出一种礼貌的既视感。
段砚初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仿佛有什么从心脏深处疯狂的往上涌。
他侧过脸,看向不远处玻璃窗里几个巨大的冰柜,隐约可见冰冻在里面的血液样本,小小的器皿装载着巨大的深渊。
……
又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仿佛看见了那道身影。
蒙着眼,躲在温度零下的冰柜里抽取自己的血液,穿着单薄的衣服,试图用身体无法抵抗温度麻痹自己的痛感恐惧,因为冷发颤不已的手一次又一次扎错血管。
从他成为失控者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人会询问他是否要戴,而是必须戴。
所有人都在研究控制他的方法。
所有人都忌惮他的信息素失控下的绝对吸引力,想复刻他的血液密码,既想控制他又想摧毁他,那他必须知道自己的血液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也必须研究出拯救自己的办法,必须比他们快一步。
在受害者有罪论的阴谋中,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深陷其中,还有两千多名比他更恐惧更崩溃更无助的人在挣扎,他只是幸运生在楚骆家,但其他人并不是。
突破口会在陈予泊身上吗?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血液、唾液、精/液对陈予泊会有什么影响?
阿嚏——
实验室的温度实在是低,段砚初别开脸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思绪戛然中断。
“这里太冷走吧,等会别生病了。”
陈予泊也顾不得这个项圈要戴还是不戴,立刻拉住他的胳膊将人带出去,真的是怕了,这男人不论是吃药还是打针都是顶顶的麻烦。
实验室的门感知到人的离开,沉重的大门缓缓地自动合上。
就在离开实验室的瞬间,忽然落下的一句话将身上覆盖在皮肤处所有的低温驱逐。
“陈予泊,今晚我们做//爱吧。”段砚初拉住那结实的胳膊,轻描淡写来了这么一句,就像是‘我们去吃饭吧’的语气。
‘嗡’——
脑袋像是什么猛烈击中那般。
陈予泊脚步停滞,大脑瞬间空白,他缓慢地扭过头,目光落在这男人脸上,身体僵住没动,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眼神看着对方的。
他只知道自己的目光很快又被另一处所吸引,那姣好的唇形微微抿着,这个动作勾勒出柔软的视觉,是逼迫着目光锁定。
段砚初的眉眼唇在笑起来时带出隽美的弧度,更别说是仰着头注视的这幅模样,光是被这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心脏都没一刻是静息的,更别说又用这幅迷惑人的温柔模样对他说话。
“诶,做吗?”
忽地,高大的身影落荒而逃,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画室时撞翻了几个画架,上面可都是名贵的画也没敢回头,生怕慢一步后面的洪水猛兽冲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直到不再听见脚步声画室才恢复安静。
依旧站在画室里的身影长身玉立,脸色因受凉略显苍白。
段砚初收起唇边的笑,他注视着身影逃离的方向,方才碰过对方的手指尖捻碰着,似是捕捉着转瞬即逝的温度。
鼻间停留着一股檀香味,是一道令人迷恋的气味。
他被拒绝了吗?
好像是的。
他竟然被拒绝了。
……
傍晚时分,深秋的天黑得早,晚霞像是一张巨大的泼墨油画将天晕开了色彩。
坐在岸边画画的段砚初就像是画中的人。
他没有穿外套,只穿着单薄的上衣,脖颈处换上新的项圈,风吹拂起额前微卷的发丝,掠过眉眼,精致凌厉的骨相难得在安静下透出几分素雅的宁静。
任由海浪没过脚踝都全然不知那般,依旧拿着画笔,专注在笔下。
海边的风很大,将浅浪冲刷着岸边,打湿了裤脚,没过鞋子一遍又一遍。
下一秒,大少爷打了个喷嚏。
站在不远处,每隔十米的保镖们:“……”
死了,大少爷竟然打喷嚏了,怕不是要着凉。苍天,这份工真的是钱多,不然真的头很痛。
“你去把衣服给大少爷吧,让他穿上。”
“队长,还是你去吧,我不敢。”
“你真特么怂!不就是给大少爷送件衣服吗!”
“那队长你不怂你去吧。”
保镖队长:“我不能没有这份工。”
队员们:“我们也是哦,要不让陈予泊去吧。”
于是保镖们齐刷刷地看向距离大少爷最近的陈予泊身上,就站在岸边位置,此时队伍距离他有大约百米的距离。
陈予泊听见了,他扶着耳机,回过头,眼神幽幽盯着他们:“我也需要这份工。”
保镖们:“……”
保镖队长低头咳了声,对着耳机那头的陈予泊说道:“大少爷比较喜欢你,你去吧。”
陈予泊:“。”不,他害怕。
下一秒,段砚初又打了个喷嚏,用握着画笔的手揉了揉鼻子。
耳机那头的声音就炸了,传来的分贝震得他耳膜疼。
“哦哦哦陈予泊快!!!千万不能让大少爷着凉了!!要是着凉他就得打针,要是打针就惨了!”
“大少爷最害怕打针,他一打针我们就跟着遭殃了。”
“陈予泊你现在百米冲刺过去把大少爷捞起来今晚送你条好烟。”
“陈予泊!哥们还没有工作就靠你了!!!哥,你是我们的大哥!”
“陈予泊大哥!!!”
陈予泊微拧眉,被他们吵得耳朵疼,伸手将耳机摘下来,别在耳廓的黑色线圈设备垂在肩旁。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
这大少爷十有八九就是在生气,因为自己没顺着他的意。
他侧过眸,看向还在岸边画画作到没边的背影,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哗啦’——
海浪再一次没过裤腿,潮水褪去后裤腿位置又深了一些,更别说已经湿透的鞋袜。
段砚初用画笔沾了沾放在身旁小椅子上的调色盘,将最后一笔色彩重重地摔在亚麻油画框上后,他将画框举了起来。
逆着晚霞的余晖,光线勾勒着画框边缘,A4大的画框背景是带着点点繁星的黑夜。
画框里的黑夜上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几乎占据三分之二的画面,大手掌心的粗糙肌理感每一处都精细无比,而粗糙的掌心里此时正托着一艘外观破旧的竹排小船。
还是一艘被涂抹了白色的竹排小船。
“不冷吗?”
段砚初正欣赏着,听见头顶落下熟悉的声响,他闻声侧着脑袋抬起头,高大的身影先落在身上,恰好这个角度逆着光有些刺眼,微微眯眼。
余晖有那么一瞬模糊了身影轮廓,直至看见对方蹲在自己跟前,逆着的光线悄然晕开,在对上近在咫尺这双眼时,仿佛秘密都无处遁形。
陈予泊单膝蹲在椅子跟前,腿微微岔开,手摸上这大少爷的裤腿位置,摸得一手湿透,抬眸看向段砚初:“鞋子裤腿都湿了,不冷吗?”
段砚初见陈予泊蹲在跟前,低头看了眼,恰好见裤脚被那大只手拧出水,看完再对上陈予泊的眼神,好像对他很无语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他眉梢微扬,淡淡笑道:“我冷啊,那你怎么没照顾好我。”
陈予泊听到这大少爷这么坦诚傲慢的语气,心想果然是在对他发脾气:“现在海边起风,你才刚好,我们可以回去再画。”
段砚初将画板放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弯下腰把湿透的鞋袜给脱了,再卷起裤脚,光着脚踩在沙子上,再看向陈予泊:“这不就行了吗?”
话音刚落,他只感觉整个人忽然被腾空抱起。
“!!!”
“你可以发脾气,但不是拿自己的身体来任性。”陈予泊直接将人从小板凳上打横抱起,弯下身抱人时顺便把湿透的双鞋拿在手上。
就在这时,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深麦色的脸颊上,力度干脆,声响清脆。
不远处的保镖们:“!!!!”
正好浪又打上岸,将原本的小板凳冲倒,原本放在板凳上的画跌入潮水中,瞬间没过画布晕开上面未干的色彩,那艘白色的竹排小船仿佛此刻真的在水中摇曳。
陈予泊的脸被这一巴掌打偏向一侧,顷刻间印上的巴掌印在深麦色的皮肤不算明显。许久,他才缓缓地转过头来,对上怀中段砚初冷淡不悦的眼神。
也不知怎么的,本该受挫的情绪竟与刚才的事做了抵消,甚至有些侥幸,情愿被打。
“谁让你抱我的。”段砚初放下手,语调平静,望向他的眼神冷漠:“我允许你碰我了吗?”
明明是被抱在怀里的姿势,却依旧能感觉到这男人居高临下的姿态,是惯来如此,这一句尾音上扬的询问更是拿捏心脏。
陈予泊垂下眸,喉结滚动,下颌线微不可察的绷紧。
被扇巴掌倒比那些直白吓人的需求好受得多,反正也不疼。
“抱歉。”
随即,他将段砚初抱离会被浪打过来的位置,走到稍微里边一些的沙滩,才将人放下,见那光着的白皙双脚踩在沙子上脏了,不少沙粒粘在脚背上。
有些碍眼。
陈予泊把湿透的鞋放下,随即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岸边走去。
段砚初被放下,就见陈予泊转身往岸边走去。
傍晚的余晖倾洒在海平面,那道高大挺阔的身影顺着光走向岸边,弯下腰将那副被冲走的画以及小板凳都拿了起来,很快便转身走了回来。
回来时身影逆着光,在余晖下模糊了轮廓,唯有朝着谁走回来时的方向是清晰的。
直到高大的身影停在跟前,手里拿着小板凳跟那副湿透晕染开的画。
‘咔哒’一声,小板凳展开放在跟前。
段砚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握住肩膀让他坐在小板凳上,他刚坐好,就看见陈予泊脱下身上的外套,单膝蹲在他跟前,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被握住脚踝,粗糙的掌心惹起一阵战栗。
直到带着余温的外套擦拭而过脚底板的沙粒,一下又一下,仔仔细细,很是干净。
他见陈予泊给自己擦着脚,从坐着的这个角度看陈予泊。
这家伙生得眉眼硬挺,剑眉与高眉弓敛出压迫感,鼻梁高挺立体,驼峰更显得阳刚棱角轮廓分明,五官干净硬朗,跟身边围绕的那些假斯文Alpha不太一样,是骨相都透着糙感的荷尔蒙。
才十九岁,也可能从小吃苦粗活做得多性格也比他所认识的同龄人要沉稳。
就是对他不感兴趣。
“我给你把脚擦干净,那一会是要我抱你回去还是自己走回去?”陈予泊把外套铺在跟前,手还握着纤细的脚踝,抬头看向段砚初,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那么冒犯抱你。”
这一段话里包含多个语境,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这家伙要达到什么目的。
到底是要抱,还是不应该抱。
还是这句‘冒犯’是在含沙射影下午的事。
“那抱一下吧。”
陈予泊心头一颤,心情就那么鬼使神差的因这句话有了变化。
段砚初将脚踩上陈予泊的外套,双手撑在小板凳两侧,微垂肩,身体前倾靠近,视线与他平视:“既然你想抱我,那我允许你抱我回去。”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对方传递过来的呼吸隐约察觉到端倪。
陈予泊微乎其微的叹了声气,只能伸出手臂,穿过段砚初的膝盖,将人稳稳地抱入怀里。这一刻,对方的脸颊贴近颈侧,额头传递过来的滚烫体温印证了猜测。
段砚初正在发烧。
第24章 黑皮24
夜幕降临, 围绕着岛屿的灯带瞬间点亮,汇聚成海平面上唯一的光源,隐匿在黑夜里几架无人机在岛屿灯光之下在空中小心翼翼地盘旋着, 也显得没那么明显,至少不会被某人发现而大发雷霆。
位于中央的别墅里,偌大的客厅环境骤然暗了下来, 屏幕上一道三维立体的投影落下,原本的客厅环境变成严肃正经的会议厅。
只见会议厅呈现多方阵营,各坐一组,席位上的Alpha面孔都是熟面孔。
有ABO联盟秘书长克莱门斯, 全球首席安全监督官闻宴,全球abo失控者医疗中心副院长章赫, 失控者特警部队首长严奕轲。
每个Alpha脸上都带着严肃认真,毕竟这是场审议会议,但当目光落在沙发上的Omega时还是会有那么一瞬的动摇。
大概是多种因素下的动摇。
毕竟曾经都是遭受过段砚初信息素攻击的Alpha。
段砚初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穿着洁白的休闲衬衫, 姿态端庄清冷, 长腿交叠,纤细修长的手交握放在膝盖。
他双眼轻阖,脸上额前微卷的发丝柔顺贴着眉眼, 衬衫领口微敞,修长优美的颈部处白色项圈底围泛着幽蓝色的光, 昏暗的环境下, 投影光线落在精巧隽美的下颌处, 气质和样貌好得不像是人类。
在Alpha组成的审议阵营下,他神情淡漠,仿佛对接下来的事丝毫不在乎。
“这次会议召集大家, 是想对Lorcan今日擅自摘下项圈这件事做出新的审议,上一次摘下项圈是因为意外,情有可原,但这一次呢?”
严厉质问的嗓音透过三维投影,在安静的环境里响起。
段砚初无动于衷。
克莱门斯坐在会议桌前,他惯有的姿态将双手交握放在桌面,黑色正装衬得他上位者气质肃冷,目光看向段砚初,却见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Lorcan,我也不希望每次只能用这种强制会议的手段来跟你见面,与你对话,但今天你必须要回答我。”
“第一,监测中心数据显示你摘下过项圈。”
“第二,你明明那么害怕电击为什么要摘下项圈?”
“第三,摘下项圈的这一个小时里你做了什么?”
“你要知道你正在违反失控者管理条例,我有权利对你执行惩罚措施。”
几番质问,却没有任何一个问题得到了回答,气氛瞬间陷入僵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黑色真皮沙发上的段砚初,他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坐姿,垂着眸,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到投影里的任何一人,仿佛在无形间已经对Alpha厌恶感发挥到了极致。
“克莱门斯秘书长,我打断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
克莱门斯闻声侧眸。
兴许是觉得克莱门斯的语言太过于强势,全球abo失控者医疗中心的副院长章赫见段砚初安静没说话,心想毕竟也是同学,也出于Alpha对omega天性的保护欲。
章赫从桌面果断抬起手,掌心朝外,示意克莱门斯:“克莱门斯秘书长,我认为这场会面主要还是询问,而不是审问,既然是询问那方法还是很重要,失控者不是犯人他们只是患者,所以在询问过程中比如控制个人情绪,尊重病人的人格和权利,这都很重要,建议您在了解情况的过程中少用批判用语和着急下结论。”
克莱门斯半眯双眸,他自然知道这人是Lorcan的同学,当年Lorcan在D国上学时这家伙就整天跑到家门口等,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他再下意识扫了眼一旁的安全监督官闻宴,也如他所想那样正注视着Lorcan,不由得皱起眉头。
“闻监督,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闻宴察觉到段砚初的状态有些不对,在听自己的前上司询问自己,收起视线,将目光落在克莱门斯身上:“毕竟大少爷脖子的伤还没有好,佩戴项圈确实会有可能不舒服,我认为还是要根据当下的情况判断,更何况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是吗?我认为我们还是先问清楚再下结论。”
“以我对大少爷的了解他是不会随意摘下项圈的。”
克莱门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神意味深长:“闻监督,我知道安全监督官对自己的失控者都会有倾向对方的情绪,也就是你和章院长都认为摘下项圈的行为是情有可原?那严首长你觉得呢?”
失控者特警部队首长严奕轲穿着黑色的警服,手轻搭在座椅扶手处,坐姿与神情都透着一股威严干练且时刻警觉的气息。
他听到这颗球踢到自己身上,微乎其微叹了声,这外国佬真的是,整天盯着个Omega做什么,漂亮也不是这么盯的吧,私底下约不成还要专门开个审议会方便他光明正大的盯。
真服了。
“那我们客观陈述,重构一下这个行为。确实,身为失控者是不得摘下项圈的,且是明令禁止,因为这个行为会使得一公里范围内发生暴动。说到这,我们调出岛内外的监控录像情况,发现没有反常的地方,可能还是需要段先生再补充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如有没有他人受到信息素影响而受伤,或许是项圈的原因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严奕轲看向一言不发的段砚初:“段先生,当时是什么原因让你摘下项圈的呢?摘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忽地,沙发上传来几声不适的咳嗽,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
这声动静聚集了Alpha们的眼光,不约而同地都放在了段砚初的身上。
段砚初放下抵唇的手,他微掀眼皮,神情平静看向投影里的几个Alpha:“真想知道我为什么摘下项圈?”
清润的嗓音透着几分颗粒感,语调上扬,仿佛是说到什么令他心情愉悦的事,在投影的光影下,声音下的情绪变化竟有种实质感,心头徒生起被撩拨后的心猿意马。
闻宴却听出段砚初的声音有些不对,不由得拧起眉头:“大少爷,你不舒服吗?”
“因为刚才那一个小时,我在做//爱,至于详细内容我就不方便说了。”
话音落下,坦诚如惊雷般的话让空气忽然陷入死寂,整个空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气息,顷刻被可怕的沉寂笼罩。
段砚初漫不经心地调整坐姿,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目光一寸一寸的掠过他们复杂莫辨的表情,这会才有心情欣赏投影里的Alpha们。
他直视着他们,微抬下巴,神态矜贵,眉梢舒展:“诶,你们不知道我被标记了吗?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我和我的Alpha很恩爱,所以他才能安全摘下我的项圈并安抚我的情绪,我们只是想做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这种事很私密不是吗?所以就摘下了。”
克莱门斯眼神冰冷:“你不是否认自己被标记了吗?!!”
闻宴脸色铁青,结果跟亲口承认的心情完全是两码事。所以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明明就在段砚初的身边,怎么可能会被Alpha标记呢!!!!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另外两位,心情复杂。
“我为什么否认很难理解吗?我就是否认又怎么了,我就是有Alpha怎么了,我就不想让你们知道又怎么了?”
寂静的空气仿佛在这温柔含笑的嘲讽语调中抽丝剥茧的生出被训诫的意味。
段砚初语调如常,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点着:“啊,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们平时拿着我的监测数据听着我的心跳很爽是吗,只是一个小时没有听到就受不了了?”
“那如果我再说点什么,你们岂不是要破防了?”
他说完,笑了出声。
这张脸在光影的勾勒下透着骨相凌厉的美,是具有极致视觉杀伤力的,此时他不着情绪的笑就像是一位拿着牵引绳上着楼梯的绅士,牵着台阶下极好驯服的几条狗。
突然,‘啪’的一声。
客厅的灯顷刻间被点亮,以至于三维投影的效果瞬间被削弱,里边的人都虚化了不少,但并不影响里面的人看着客厅,只是这个动静中断了询问,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包括段砚初。
段砚初压下喉咙发疼的不适,微掀眼皮,侧眸看向门口突然开灯的家伙。
而开灯的人正好放下手,他抱臂靠在门边,一身黑色正装气场沉静锋利,衬衫臂箍处勾勒出臂膀的肌肉线条,西裤包裹着长腿,站立时右腿微屈,高大健硕的身型让人很难忽略他的存在。
“陈予泊,不能失礼。”
他们又看向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的段砚初。
刚才是光影下的段砚初,现在是灯光下清晰可见的段砚初。
在灯光下他白得令人难以忘怀,只是唇色很淡,皮肤没什么血色,略带苍白的漂亮容貌在这声清冷语调叫唤下,是警告,也像是训诫。
却又因为声音有些沙哑,显得很缓很低,漫不经心,有种道不出的滋味,总给人一种被训了也很悦耳顺心的感觉。
段砚初靠着沙发椅背,感觉掌心有些潮热黏腻,他不动声色掩盖着异常,神情如常淡淡道:“不好意思,我的保镖失礼了,予泊,关灯。”
“大少爷,你已经烧到三十九度,该休息了。”
陈予放下手,站直身体,他的目光落在已经虚化的三维投影上,见那四个男人还在盯着段砚初看,顿时间又觉得心情微妙,好像也不该开灯。
但不开灯他不知道这男人还要玩多久,撑不撑得住还不知道。
明明都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往上,还硬撑的坐在这里跟他们废话快一个小时,还说一些……听得人心情乱七八糟的,段砚初真是浪到没边了。
“Lorcan你发烧了吗?怎么突然发烧了,是摘下项圈后出现的吗?”克莱门斯表情一变,倏然站起身。
闻宴皱起眉,面露担忧,扶着桌沿跟着站起身,像是要走过来的样子:“是着凉了吗?”
章赫听到这话后表情也露出懊恼之色,亏他还是个医生竟然没发现段砚初的异常,他从身前的白大褂口袋里拿出电子测量仪,想着过去给他做个简单的检查。
“我来检查一下吧。”
严奕轲见这三个Alpha全都走了过去,愣了一会,也莫名其妙跟着站起身,心想他们都过去了,自己是不是也得过去看看这个矜贵的omega有没有需要他的地方。
陈予泊忽地皱起眉,这四个人发什么颠,都知道段砚初发烧了还走过来做什么,结束会议啊。
段砚初:“……”他侧过眸,冷冷地剐了陈予泊一眼,仿佛在说‘看你做的好事’。
“Lorcan,我不知道你发——”克莱门斯正准备走到段砚初身旁,想着关心关心他,谁知在看见某人的行为后,戛然停在原地,表情瞬间黑了。
段砚初见陈予泊走过来,皱起眉头,他自己可骂得正爽还没尽兴为什么要打断他?
此时,他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结果就看见陈予泊走到自己跟前,当着这几个Alpha的面,二话不说的把自己抱了起来。
“?!”
他讶异时,正准备说话,眼皮却被粗糙的大手盖住,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抬头,而鼻端也掠过那道沉稳清淡的檀香味,参杂着令人松懈的气味,眼皮轻颤,这味道实在是太催眠意志了。
陈予泊见那四个Alpha都停住了脚步,就这样把段砚初抱在怀中,也没让这大少爷看过去:“各位,先让大少爷休息吧,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是我摘——”
话音未落,就被滚烫潮湿的掌心捂住唇,剩下的半句话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低下头,恰好撞入段砚初冷淡警告的眼神。
“不用跟他们多说。”
这是一句很轻却冷淡威严的话,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滚烫的吐息落在他的手背,光是这样的程度就能知道这男人的体温已经烧得很高了。
段砚初拉下陈予泊的手,撑着疲惫提起精神,侧头看向投影里的几个Alpha:“以上就是我对今天为什么摘下项圈的解释,至于详细内容我想各位也不是很想听吧,当然,如果你们想听的话我也不会说的。”
“……”
这副冷淡嘲讽的模样在他们眼前挥之不去,明明已经感受到是在嘲笑他们的明知故问,却还是无法让他们在这张绝色的面孔上移开视线。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休息了。”段砚初说完看了陈予泊一眼,示意他抱自己出去。
“Lorcan!!”克莱门斯看着段砚初被那个黑皮高大个抱在怀里,出声阻止他们离开:“好,你说你被Alpha标记了,那你告诉我那个Alpha是谁!”
段砚初在陈予泊怀里探出头,眼神冷淡瞥向克莱门斯:“你问我就要说吗?”
“大少爷,你不是说你讨厌Alpha吗?”闻宴喉咙发紧问了句。
“对,我是讨厌Alpha,但我不讨厌他,我喜欢他,我爱他。”段砚初说。
克莱门斯深呼吸,胸膛起伏着,极力克制和平复内心的波动,他将视线冷冷地投向陈予泊,皱眉道:“Lorcan,那你又为什么允许他对你这样亲密?”
“我三心二意。”
这几乎又是一句致命的冷场话。
段砚初身子往后,动作自然地靠入结实宽厚的胸膛中,对上克莱门斯的目光:“你立法时好像没有起草有关我不能三心二意的条例吧?克莱门斯叔叔。”
嘲讽意味太明显,‘叔叔’二字直击心脏深处,顷刻间击碎那本就踩在危险边缘、岌岌可危的禁忌情愫。
克莱门斯神情僵硬。
“大少爷,你该休息了。”
就在这时,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嗓音响起在头顶响起,气氛戛然突变。
陈予泊抱稳段砚初,走到前面投影仪前,目光掠过投影里那几个Alpha,顾不得他们各有意味的眼神打量,单臂抱着怀里的人,空了只手伸出去。
“抱歉,我家大少爷要休息了。”
手直接关掉开关键,“滋”地一声电流作响,三维投影瞬间消失,会议被强制结束。
“……”
室内顷刻间陷入安静。
陈予泊收回手将人抱稳,低下头,恰好对上怀中段砚初抬眸看来的眼神,漂亮的双眼里竟然带着令他意外的笑意,好像对他的行为并没有要批评的意思。
他转移了视线,看见段砚初脸颊侧的印子,就是刚才捂着他不让他看那四个男人的时候,这男人皮肤养得太好,他刚才就那么勉强的用手盖着半张脸,脸颊就有些红了。
也可能是他的手太糙。
一想到刚才这男人当着那么多Alpha说这样的话,句句讽刺戳心,又真的是……丝毫不害臊。但又怎么算不上是段砚初太有吸引力,不讽刺骂两句都赶不走这群Alpha。
还有……克莱门斯叔叔?
什么意思?
“陈予泊。”段砚初仰头看他,叫了他一声。
陈予泊没低头,甚至没多看一眼,抱着他走出客厅:“怎么了大少爷。”
“其实我刚才是骗他们的。”
“我知道。”
“那你听了有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没生气吗?你开灯不就是生气了。”
“我开灯只是因为你在发烧,不想你再跟他们——”
解释的话语戛然中止,此时的沉默像是心虚的证据。
段砚初唇角微扬,他见陈予泊略有些慌乱却要保持冷静的模样,明明耳朵都红了,隐匿在深麦色下的红看得心痒难耐,指尖微颤,很想摸一下。
“不想我跟他们怎么样?”
陈予泊喉结滚动,无意识下抿了抿发干的唇,他别开脸咳了声:“不是喉咙疼了吗,就……建议少说话。”
“没关系,心疼我就直说。”段砚初看他这副模样越看心越痒,实在是忍不住了,手摸向他的耳朵:“心疼老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陈予泊身体猛地打了个颤,猝然停下脚步,他愕然低头看着段砚初,一脸‘又摸我’,眸底闪过羞怒无语到无奈的情绪过度,表情变化得十分丰富。
段砚初微挑眉,淡定地放下手,心满意足,指腹轻捻:“刚才做得挺好,你又做到保护我了,真棒啊。”
陈予泊面对这大少爷夸人的强调,适应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还是没法很好的适应,这种就跟逗小狗一样的语气以为他听了会高兴吗?
“陈予泊。”
“怎么了大少爷。”
“就没有什么好奇的地方?”
——你立法时好像没有起草有关我不能三心二意的条例吧?克莱门斯叔叔。
陈予泊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这句话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但是他这么问的话是不是有些奇怪,自己就是个保镖,问也没什么意义。
“没有。”
段砚初微挑眉,见陈予泊就抱着自己往前走,说话时也没看自己,他便将脑袋往后枕在对方肩颈,微微抬头在他耳畔说话:“诶,陈予泊。”
亲昵的动作,近在咫尺的滚烫吐息像是一种攻陷的计谋,是骚扰,是带着强烈目的性、打击报复的故意行为。
陈予泊喉结滚动:“……”这男人真是给颗糖打一巴掌的典型人物。
段砚初微抬眸,将这张立体硬朗的脸深深的刻在眸中,欣赏着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变化,表情管理相当好:“虽然我夸你了,但你挂断会议的行为就不怕他们报复你吗?”
他说完,将耳朵贴在陈予泊的脖子动脉处,听着强劲脉搏的搏动,扑通扑通扑通——
只可惜,心跳暴露了心情,看来对他还是会紧张的,倒也不是无动于衷。
陈予泊的肩颈瞬间僵硬。
他缓缓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需要这份工作那就要冷静下来,只要不触碰到自己不能接受的底线,那就顺着段砚初的意,哄着他,就用哄弟弟妹妹的方式是一样的。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这大少爷算不上很好哄,因为是要捧起来哄的。
先捧再哄,这个思路准没错的。
“有什么可怕的。”
“哦?”
“不是还有你吗,我知道你会护着我的。”陈予泊将这大少爷抱好,稳稳地往前面的卧室走去:“你可是信息素失控者,谁不怕你,那些Alpha看到你的项圈都快跪下来舔你了。”
段砚初突然笑了。
他从宽厚的肩膀侧起头,望向窗外,疲惫倦怠感接踵而来,眸底荡开涟漪。
这一瞬,仿佛看见了那个躲在实验室反复抽血的少年,曾反复质问信息素失控者作为Alpha最忌惮的存在,他拥有了至高且具有威胁性的能力,应该无所畏惧才对。
只是他的态度在不断激怒这些Alpha。
从十年前开始,他就受各局的监管,项圈里的数据他们几个人都掌握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督,甚至是呼吸频率,他们都了如指掌。
他越是冷漠,他们越是靠近。
只要他再做出像十年前的行为,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摘下项圈,这就是一场恐怖袭击,那他的项圈会被再次加强,监管会被加强,检查会变得更频繁,甚至会被戴上反社会人格的头衔。
他当然知道这个世界的秩序不可能因为违背了他的意愿而停止运作,暂时的‘逃避’只是为了等待契机,等待那个能够配合自己的存在。
但如果有这样的存在呢?
解决……
问题不就是用来解决的吗?
解决的方法他不正好找到了吗?
这痛苦的十年,也该找机会报复回去了。
陈予泊不会受到他的信息素影响,能摘下他的项圈,能缓解他的恐惧,能安抚他的安全期,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他更不会让人离开了。
“是吗,那你呢?”
陈予泊:“……”真是挖了坑自己跳啊。
段砚初忍不住低下头,肩膀轻微颤抖着,笑得更欢了。
走廊壁灯昏黄,高大的身影倒影在洁白的瓷砖地面,臂弯里伸出的腿在走动时摇晃,晃动的幅度不大,却仿佛看出心情不算差。
抱着人的沉稳脚步踩过投落在地面精美的壁灯影子,走的每一步都像是来自影子的引路。
“大少爷,以后项圈还是不要摘下来了,这可不是好玩的事。”
“你在教我做事?”
“刚才也只是意外没事,要是出事的话——”
“别再喊我大少爷,你今天喊多少遍了?哎,真的很啰嗦。”
陈予泊:“……”
那他今天到现在为止听到上千遍‘陈予泊’又算什么。
就在这时,怀里又传来笑声,清润愉悦。
陈予泊听见笑声,低下头,见段砚初靠在自己胸口前笑了,透着香味的发丝蹭过下巴,惹得他有些痒,喉结滚动。
喉结像是不经意那般亲吻过头顶,抽丝剥茧剥出了丝缕情绪。
“陈予泊,你真的挺可爱的。”
段砚初笑道,心想他还是得换一种方式对人好点才行,毕竟得让人留下来啊,太难得找到一个既不是Alpha,又完全符合他审美和踩在他需求上的存在。
陈予泊:“?”
什么叫他挺可爱的,怎么会用可爱来形容他一个男的。
“反正你也无法标记我。”
段砚初抬起胳膊,搂上对方的脖颈,唇凑近耳廓,呼吸夹着滚烫体温,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落下的尾音带着很轻的请求,轻得绵密袭人心。
“发着烧做会更舒服的,试试吧,好吗?”
第25章 黑皮25
家庭影院的环境昏暗, 唯有整面墙般大的晶屏泛着荧幕的光。
此时正播放着爱情电影,恰好播到情到深处无法自拔的剧情,不论是呼吸声还是动静, 都在昏暗的氛围里被营造得恰到好处。
两人就靠坐在环形宽敞的真皮沙发上。
有的人是心情愉悦,有的是如坐针毡。
直到电影里的呼吸声与身旁的呼吸声重合在一块的瞬间,耳膜像是瞬间被严重侵/犯了那般, 作为一个从没有开过荤的大男孩,且不论对方性别如何,这样的声音正绰绰有余的推搡着理智。
直到那一声突然深呼吸急喘又戛然而止的动静再度传来。
“……嗳,陈予泊。”
含糊餍足的叫唤声, 不是在喊他,更是像索命。
陈予泊端正坐着, 像个三好学生似的,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从头到尾一动不敢动。整个人浑身僵硬得可怕,下颌线更是绷紧得一刻没松懈, 紧紧握着膝盖骨节用力至极, 后背的衣服和掌心早就被汗浸透了。
他喉结滚动,热与干渴考验着理智,就知道这位爷没那么好对付,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么不好对付!!!!
身旁的动静本来就折磨人,他也没想到会这么折磨人, 余光捕捉到的任何一个动作都觉得是折磨。
他怎么知道这男人真的是那么……
放//荡。
明明发着烧, 不休息不睡觉就算了, 竟然当着他的面看这种电影又喊着自己的名字弄着手,这样的Omega简直是闻所未闻!!
而那两次意外的偷窥跟当着他的面这样是完全的两码事,偷听跟自己真的成了当事人更是两码事。
煎熬, 可怕的煎熬。
今晚会做梦的。
忽地,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又潮湿,他宛若一点就炸那般整个人就要弹起来,但却被对方直接跨坐到了身上。
“!!”
陈予泊猝不及防被摁倒在沙发上,愕然抬眸,看着双手撑在胸口坐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对方发着烧的滚烫体温实在太有存在感,随便一碰都能知道温度已经烧到了多高。
这男人还穿着刚才开会那身白衬衫,气质禁欲干净,却跨坐在自己身上,修长的腿屈跪在身侧,双手撑在胸口,正垂着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自己。
借着屏幕电影上的光线,看不清的模样像是蒙上旖丽的色彩,冷白的皮肤透着凝脂般光泽感,模样与行为实在有太过于强烈的反差感。
清冷禁欲和放浪形骸似乎不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陈予泊,你偷看过我,是不是?”
陈予泊的表情瞬间僵硬。
段砚初俯下身,双手扶着宽厚的肩膀,唇凑近陈予泊的耳廓,贴上时捕捉到他耳廓的凉意,舒服地发出叹息:“你的听力那么好,肯定听到我叫你的名字了是吗?”
陈予泊下意识别开脸,却又被强制地捧住脸。
“你的视力那么好,肯定看到我在做什么了吧,那我喊着你的名字在做什么?”
隔着单薄的衬衫高热体温传递到胳膊,伴随着餍足的温柔嗓音像是魅魔钻入耳膜,柔软细腻的脸颊蹭着耳朵,说的话像是窥探到了什么秘密,几乎是这个瞬间理智被烧得热烈。
“!!!”
陈予泊猛地推开身上的段砚初,他哪里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吓得往旁边坐,胸膛强烈起伏,见段砚初被自己推得往后跪坐在沙发上,而他却笑着扶住沙发背看向自己。
下意识地吞咽缓解着口干舌燥。
“……你,你冷静点。”
“陈予泊,你推我。”
这只是一句不温不热的陈述语调,却听起来像是控诉的撒娇。
陈予泊觉得自己的精神都要恍惚了,他薄唇轻颤,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谁知就看见段砚初又靠了过来,吓得他往后退,但已经到了沙发最边,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握住沙发背稳住身体。
谁知这像是敞开怀抱给出机会。
再次被跨坐到身上,握上他的肩膀,没让他有任何再往后退的机会,除非自己再将人用力推开。
“陈予泊。”
电影中的主角在昏暗卧室中疯狂,呼吸相融,在斑驳光影中表现出情感攀升至最顶端的浓烈,这一声叫唤也在这个瞬间落于耳畔。
陈予泊双手撑在沙发侧,脸颊肌肉绷紧,用力得几乎嵌入真皮里,直到脸颊又被滚烫细腻肌肤贴上。
“你还没分化,分化了也是Beta,你也标记不了我。”
吐息也是滚烫的,贴在皮肤上仿佛跟着发烫。
段砚初坐在结实梆硬的大腿上,双手捧上陈予泊的脸,感觉到他身体的抗拒和僵硬,见他不看自己,便俯首抵住他的额头,轻笑出声:“反正都标记不了,也不怕的,试一下吗?”
这家伙简直是万里挑一的存在,既不是Alpha,也没分化,分化了也是Beta,还是个不受他信息素影响的存在。
没有分化,就算是beta他也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陈予泊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是缓解他需求的最好存在。
“你是Omega,这种话能乱说吗?!”陈予泊忍无可忍了,他别开脸,手握着段砚初的肩膀试图让他别靠近,也稍稍克制着力度,认真看着他:“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心想这Omega是不是疯了,这种事是随便找个人都能做的吗!
“我没有烧糊涂。”段砚初见陈予泊又不看自己,硬掰回他的脸,强迫他看自己,他又往前坐了坐,贴近对方的腰腹:“我很认真。”
这家伙是在拒绝他。
自己的信息素当真对这家伙毫无吸引力,信息素在陈予泊一点用处都没有。
陈予泊忍得脖颈处青筋泛起,咬紧牙关,见段砚初丝毫没有分寸的靠近,他皱起眉,最终是不能忍,用力握住对方的肩膀不让他再靠近。
“大少爷,如果我有哪里做错的地方你就直接说,不要用这种方式,你还在发着烧要不休息吧。”
握着的肩膀单薄,滚烫体温从布料下涌入掌心。
“你觉得我好看吗?”段砚初看着他。
陈予泊被这个不由来的问题弄得一鲠,但回答这种问题好过再亲密靠近,他便客观陈述:“好看。”
毋庸置疑,这男人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没有之一。
“那你不喜欢我?”
陈予泊:“……”所以这又是什么逻辑,好看就非得要喜欢?他似乎又撞上了一道送命题。
段砚初感觉到身体里压抑着的热度疯狂往上涌,涌得他脑袋头昏脑胀,再不找到宣泄口他无法平息躁动。
身体热,胸口闷,脖子疼。
就在这时,似乎那道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又撩拨在鼻尖。
他低下头,将脑袋埋入陈予泊的肩颈,鼻尖贴上颈侧,淡淡的汗味与咸味涌入鼻腔,又寻不到那股喜欢的味道了,可明明他就在陈予泊的身上闻到过。
控制不住的手开始蠢蠢欲动。
陈予泊本来就不知所措,心想完了,他真的就活了十九年,这样一遭真的血槽都空了,可就下一秒他才知道原来糟糕得有点早了,现在的情况,更糟。
这大少爷竟然又摸他的——
“段砚初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让我摸会。”
“……我……啊!我才多大,你怎么可以乱来!!”
“你年纪不大但真不小。”
跨坐在腰腹上的身躯单薄,就算被大手左右禁锢着胳膊不让他靠近,都难以躲开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温柔而又直白贪心,明晃晃地表明了意图。
想要他,想吃掉他。
“陈予泊,我喜欢你。”
陈予泊心头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身上的男人,对上那双近在咫尺透着温柔深情的漂亮双眸,大脑瞬间短路空白,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些话。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有那么一瞬似乎顾不得考量这句话的真假,在这么深情的目光下,在思绪沦陷之际他有点信以为真了。
但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因为天鹅不会主动去找癞蛤蟆的。
……
月色坠入孤寂的黑夜,望出去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一楼的阳台不高,外头是草坪,目光顺着草坪往外,才是大海。
倚在阳台玻璃围栏前的修长身影穿着黑色绸质睡袍,吹拂起睡袍衣摆,玻璃上倒映着睡袍下,那双若隐若现修长紧致的腿部。
他上半身压着栏杆,海风吹拂起额前微卷的发丝,姿态散漫,夹在指尖的香烟烟蒂猩红,一口也没抽,因为也不会抽,薄烟从指尖妙曼升起,勾勒着夜幕下隽美端庄的面容。
直至被风吹散去烟灰,残留余温的灰落在白皙手背,浑不觉烫。
檀香味的尼古丁在空气中徐徐弥漫开,钻入气息间,仿佛在慰藉着燥热不安分因子。
——你是Omega,要保护好自己,还是自重吧。
自重?
段砚初垂眸轻笑了声,将点燃的烟摁灭在手边的玻璃烟灰缸里。
这是他第三次被拒绝了吧?陈予泊,事不过三啊。
脖颈处的项圈由蓝色染上微弱的红色,伴随着体温升高,似乎有信息素失控的症状出现,更像是摘下项圈后的慢性发作。
他低下头,将鼻子凑近拿烟的手,缓缓地深呼吸,闻到那道尼古丁里散发的檀香味时,跟陈予泊身上的味道很像,太像了,这个味道他很喜欢。
嗡——
就在这时,放在卧室内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段砚初微微侧过身,他看向落地窗,透过玻璃窗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有些泛着红色,不由得皱眉,他的信息素浓度怎么……
手机还在频繁的震动着,像是他不接通就不罢休。
在手机第五次震动响起时,‘滋啦’几声,项圈忽地袭来一阵微弱的电流,带着警告意味。
段砚初瞬间瞳孔紧缩,脸色煞的白了,睫毛颤抖得厉害,电击传递而来的密密麻麻痛感,铺天盖地的回忆顷刻将他拽入记忆深渊,不可控的躯体反应让他膝盖一软。
“咳咳咳——”
他扶着一旁的玻璃围栏,烟从指尖跌落,疼得踉跄跪地,手紧紧捂住嘴巴低头呛咳出声,试图压住那股从胃部翻涌而来的强烈不适。
也几乎是这个瞬间,一直守在门口的人猛地推开门。
“怎么了?!”
段砚初还没从电击训诫的痛苦中缓过来,脑袋疼胀欲裂,就感觉到身体被腾空抱起,被抱入宽厚的怀抱时,迷恋的檀香味再次掠过鼻间,好似有镇静止痛的作用,猝然加速的心跳逐渐平缓。
“你怎么在阳台上?哪里不舒服?”
陈予泊将摔在阳台的段砚初抱起来,恰好余光瞥了眼脚边的烟,段砚初在抽烟?
但此时也无暇顾及那么多,他抱着段砚初进屋内,走到床边将他放下,然后弯下腰单膝蹲在床边,拉起裤腿检查他有没有哪里摔到,就见膝盖上有些红,可能是因为皮肤太白就明显,好在也没其他地方摔到了。
他准备将裤腿放下时,蓦然地,看见原本坐好在床边的身体前倾,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单薄的身躯抱住,滚烫体温贴近,力度很大,带着轻微的发颤,脸埋入他肩颈里。
“……别松手。”
他一怔,倏然用手撑住床沿。
“大少爷,你刚才吃了退烧药,怎么会在阳——”
“想你想得睡不着。”段砚初紧紧地抱着陈予泊,满脑子不断闪现着抗拒的回忆,他试图利用这道檀香味麻痹自己的神经,缓解身上的疼,将人抱得更紧:“……抱一下。”
……
“来,换你过来,注射阻隔剂稀释,放出Alpha信息素跟他的匹配一下。”
“不行,下一个。”
“还你来。”
躺在病床上的Omega脸色苍白如雪,因为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身体多处骨折下早已精疲力尽无法挣扎,只能够虚弱的微微喘息。
也正是这副虚弱的模样,年龄还小,青涩、美丽,就像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高不可攀,在极其脆弱易碎的状态下刺激了Alpha基因中的摧毁欲望。
想得到那就必须拥有。
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跃跃欲试。
劈天盖地浓烈的Alpha信息素,争先恐后都试图将气味留在Omega身上,都想成为压制绝对吸引力的信息素失控者第一人。
逐渐引发的生理性不适来源于低契合度的Alpha,恶心,反胃,呕吐……那些凝视的眼神,贪婪,占有,充斥在那段陈旧的隔离噩梦中。
很讨厌,非常讨厌。
要是父亲们知道会伤心的。
……不能说。
Alpha的味道太恶心了。
太恶心了……
太恶心了!!!!
……
“……再抱一下。”
陈予泊听着耳畔传来发颤的需求,怀里的身躯也在打颤,显然不像是正常的状态,目光随即落在段砚初脖子上的项圈,看着泛着幽蓝光泽的光晕似乎透着红色。
红色?
什么意思?
他没听到回答,见况无奈也没办法,只能坐在床边,当他坐下时这男人已经轻车熟路的跨坐到他腿上,紧紧地抱住他的肩膀,将脸埋入他的脖颈里。
“……”
然后就这样一句话也没说,唯一能判断情况的就是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滚烫温度,随即微凉的湿润滴落在脖子上。
陈予泊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这男人……
在哭吗?
嗡——
手机在床头继续震动。
怀里的人像是再也撑不住了,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隐忍克制的痛楚声从唇缝处溢出。
陈予泊立刻低下头,见段砚初竟然在咬着手腕,脸色倏然一沉,连忙握住他的双手臂阻止他:“你做什么?!”
他翻开手腕,只见手腕上的牙齿印已经红得发紫,皮肉下隐约可见渗透着血,泛起淤血了,甚至有要肿起来的趋势。
这男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喜欢咬,安全期里也是这样,一不顺就咬人,这是什么癖好吗?
“接电话。”段砚初声音轻颤,将脑袋枕在宽厚的肩膀上:“……我信息素浓度有上升趋势,监测中心用电击在警告我了,要我控制好自己的状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常情况下他的信息素浓度也不会无端升高。
难不成是摘下项圈后的慢性发作?
还是……
他的发情期要来了。
“那也不能咬自己。”
陈予泊让段砚初靠在怀里,也没打算接电话的意思。他握着这只手,试图用掌心揉开段砚初手腕的牙齿印,盯着他脖颈上的项圈看,紧皱起眉头,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想法排除,不能摘的。
月光倾泻入室,似乎携来片刻的宁静。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低头给揉着手腕,另一个静静地窝在对方怀抱里,唯有呼吸的起落交织,似乎在此时的无言中生出了心安平静,一种无需言语的融洽温情悄然弥漫开来,连月光都不忍打扰。
项圈底围的红色光晕开始逐渐消失,向蓝色光晕过度。
“我去拿冰袋给你敷一下。”陈予泊见这手腕上的牙齿印太深,已经有些肿了,本来就生得白,这看起来格外严重,正准备把段砚初放下来。
段砚初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抬眼望向他:“谁让你走了?”
陈予泊看了眼紧抓着胳膊的手,又见段砚初眼皮有些发红,可能是哭过了。
“不冰敷的话这里就肿起来了。”
“等会再去拿不行吗?”段砚初又看他一眼。
陈予泊被这眼神一瞥:“……”行行行。
他见段砚初的脸色不算好,手摸向他的额头,发觉温度还是很烫,不由得皱眉:“所以你信息素浓度上升那边就会用项圈电击?那需要怎么做才能降下来?”
嗡——
电话还在继续震动。
“没有药能让我的信息素浓度下降,你去接电话。”段砚初费劲地推了陈予泊一下,示意他去拿手机。
这推的一下不情不重,可能是人在怀里,竟让心情有种微妙的亲密感。
陈予泊垂着眸,看着枕在肩头的段砚初,这素□□致的侧脸绷紧着,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透着玉质的坚硬,在显露出虚弱病态时却似乎感受到他另一种的情绪。
烦躁,不满,
这大少爷正在生气。
他也没仔细再分析,将人抱好,伸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不经意扫了眼,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很熟悉,克莱门斯·奥斯汀,不由得皱眉。
都深夜了,这老男人打电话给个Omega做什么?
“接吧。”段砚初咳了声,他微微起身,动作很慢,但并不是离开,而是健硕的怀中换了个姿势,面对面坐好后低下头将脸埋入他领口的衣服里。
汲取着那道跟精神鸦片似的气味,不断麻痹身上的痛觉,让脑袋和身体不再浮现那些令他厌恶记忆。
他忍不住咬了上去,仿佛是本能驱使的占有欲,让他对陈予泊的身体有着强烈索求的欲望。
陈予泊感觉到T恤衣服领口钻进了个头,下一秒就被咬住脖子,他倒吸了口气。
手一颤,无意间接通了通话。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成熟低沉的叫唤:“Lorcan。”
“嘶,你别吸我!”
几乎是同时落下的声音,戛然而止间,空气仿佛冻结,连呼吸都被捕捉得一清二楚,听得心情烦躁压抑。
坐在办公桌前的克莱门斯,他一手拿着手机贴近耳廓,捕捉着听筒那头微弱声响,垂眸看着手里的仪器,面孔看不清的情绪。
只见手中鹅卵石大小的晶屏上有几道数据,其中一道心电图的数据,数值冰冷,而那颗心跳却跳动得十分雀跃,心跳频率显示在他手心里,却不是因他兴奋,也感受不到兴奋的温度。
深埋的记忆中,那个躲在被窝里的少年总会在他忙碌时探出脑袋,托着脸,至少那时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可爱生动的。
这些生动可爱都是他悉心照顾下才给他的情绪。
——奥斯汀,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不想呆在这里。
——叫什么奥斯汀,我是你叔叔。
——你是我哪门子叔叔,你只是克莱门斯家族旁系的旁系的旁系,我们可没有血缘关系。
——你可真有本事,能‘握’着我的心跳,想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只是担心你,算不上监视。
可现在呢,所有的亲密他都无从得知。
听筒那头微弱带喘的动静很难捕捉,时而低,时而叹息,却还是在安静压抑的环境下被听见了。
是段砚初在喘。
他们在做什么?
嘟——
克莱门斯沉着脸猝然将电话挂断,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项圈监控晶屏狠狠地砸向一旁的墙壁,‘嘭’的一声,晶屏在撞上墙壁的瞬间爆裂,发出‘滋啦’的电流声。
惯有的风度面孔有那么片刻被情绪撕碎。
过了会,他拿起手机,拨通电话,那头一接通,便用着绝对威严的语调吩咐道:“明天Lorcan抽血我监督,对,我一会就飞去华夏,让特警队准备好上岛。”
“我亲自去接Lorcan。”
第26章 黑皮26
床头, 相拥的身影落在地板上,重叠的影子看起来无比亲密。
“……再咬一下。”
“给我再咬一下。”
陈予泊保持偏着脖子的姿势,已经是无奈之下的面无表情任由着这位大少爷啃咬, 不是他不将人推开,是压根推不开只能放弃了。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段砚初那么馋他?
他既没有分化,也不是Alpha,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段砚初对他念念不忘?
不知道过了多久,唇齿才依依不舍的分离。
“电话接了吗?”
“对方挂断了,好像是克——”
“没关系,挂了就挂了吧。”
“大少爷, 要不我让医生来看看你。”
“不用了,有你抱着我好多了。”
“……”
段砚初感觉自己明显缓过那阵不适, 微抬眸,恰好看见陈予泊的喉结滚动,他抬起手,抬起手想抚摸上去, 却被提前洞察了动作, 手腕倏然被握住。
四目蓦然相对,他们谁都没有动,空气因这句暧昧不明的话宛若蜘蛛织网, 抽丝剥茧般的气氛围绕周身,任由此刻的暧昧让他们淹没。
他忽地一笑。
陈予泊本想着用体力去保护自己的身体安全, 谁知被段砚初这么一笑, 有那么些恍惚, 就这么一瞬的恍惚,温热落在了喉结上。
段砚初柔软的唇吻上喉结,恰好捕捉到喉结滚动的动作, 他又跟随着吞咽的轨迹亲吻而下。
“!!!!”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大动作,陈予泊仿佛整个人被点燃那般,心脏猝然加速,浑身血液跟原地被煮沸那般,惊慌失措猛地推开段砚初,迅速翻身下床,脚却不小心勾住了床单。
结果把床上的段砚初连带着床单给扯了下床。
陈予泊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弯下腰将人连带着床单给抱住,两人就这样滚到了地毯上。
“唔……”
虽然没有摔到地板上,却重重地趴砸在硬邦邦的胸口上,段砚初失疼地痛呼出声,脖子也因惯性磕到项圈觉得有些疼,本来受伤的位置也还没痊愈,他抬手就想摸脖子。
手腕又被瞬间抓住。
“抱歉,弄到你脖子了吗?”陈予泊见段砚初又要去摸脖子,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怕他趴着不舒服,挺起腰腹抱着他坐起身,正好跨坐在他腰腹上,他也就顺便想给段砚初检查一下脖子。
却发现段砚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你好香。”段砚初又不受控地往前想要贴着他,额头却忽然被粗糙宽大的掌心盖住,他停住动作,不解地看向陈予泊。
月色投入室内,床头橙黄的灯光落在这张苍白的脸颊上,眼皮微微发红,漂亮深邃的双眸正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眸底荡开的情绪潮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视线的溺毙。
陈予泊眼神闪动,喉结滚动,用手挡住段砚初的额头,保持着过热的距离:“大少爷,我们睡觉吧。”
他话音落下,就见段砚初的神情透着轻微迟钝,歪着脑袋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兴许是见多了他的情绪变化,见他迷糊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安全期不认人的时候。
可又在下一瞬,双眸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仿佛是这个字眼刺激了对方的反应。
“我们睡觉?”段砚初忽地一笑,身体不管不顾地前倾凑近他,鼻尖抵上,凝视着他:“好啊。”
陈予泊身体一僵。
他的下颌线几乎在体温靠近的这一瞬收紧,手握着额头的距离就像是虚张声势,与滚烫的体温拉不开丝毫距离,反倒让暧昧在臂弯之下悄然弥漫,鼻尖似有似无弥漫开一道玫瑰的香气。
“陈予泊,我喜欢你。”
又来了,
索命来了。
扑通——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几乎跟疯狗似的,在胸腔里头摇着尾巴横冲直撞,没完没了,撞得大脑失去判断力,分毫力气都使不上劲,明明刚才自己才会无法控制的推开对方,整个人都会炸起来,当下反而没力气了。
陈予泊盯着他,喉咙发干,欲言又止:“你……”
他心想,不可能的,这样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肯定是耍他的,别犯傻了陈予泊,你就个癞蛤蟆,信这大少爷的话那就真的蠢了。
全然不知自己的视线压根就没离开过对方。
此时,段砚初脑袋还算是清明,他看似注视着陈予泊,实际大脑是在思索着原因,全然没发现对方落在身上的眼神有所变化。
他觉得陈予泊好香,闻了觉得好舒服,就会不受控的想粘上去。
粘上去就不觉得难受了。
从安全期醒来时他就分析过可能性,为什么他会觉得陈予泊香,这家伙既没有分化,也不会是Alpha和Omega。以及血液标记的由来,他清楚这个血液标记不会是Alpha,这段时间有碰过血液的也只有他面前这位小黑皮。
问题是,这成立吗?
首先,这家伙能够在他安全期时顺利的安抚他,已经不是一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其二,未分化就能够用血液标记他,这能是未分化就拥有的能力吗?其三,他为什么会觉得陈予泊香?
但如果是基因等级高呢?
体力,记忆力,听力,视力……他所了解的陈予泊每一项能力似乎都远超于未分化的能力,基因等级高的话也能说得通,但一个还未分化的普通人就能够显露他的基因等级天赋,那是不是有些过于优越了。
又或者说……
陈予泊是隐性的信息素失控者,拥有绝对五感的信息素失控者。
失控者间本身就有一定概率会相互吸引,要不然他要如何解释既能够闻到陈予泊身上的味道,又可以安抚他的安全期,以及陈予泊已经展露的能力。
亦或者是,陈予泊的血液能跟他的血液发生绝对反应,好的反应亦或者是糟糕的反应,这都有一定的可能。目前失控者人群中只有血型A,如果陈予泊也是血型A那说明这家伙很有概率也会是信息素失控者。
如果是个Beta信息素失控者…无法标记,也不受他的信息素影响,那对他而言就是亿万里挑一的存在。
看来得找机会跟陈予泊做一下血液反应测试。
当下他能明确的,那就是他很喜欢陈予泊的身体,这副身体对他有巨大的吸引力。
他枕在陈予泊的肩膀上蹭了蹭,还未完全从方才的意识困境中完全脱离,身体显得有些迟钝,伴随着徐徐困意,疲惫松懈感逐渐涌了上来,眼皮发沉。
……还真的是只有陈予泊在他旁边才那么舒服。
虽然无法标记他,也未必能够缓解他的发情期,但不试试那就真的可惜了。
他一定要吃到。
陈予泊本来就努力在做思想斗争,被他这么蹭身体骤然一颤,半边身都麻了。
谁知看见段砚初的身体忽然一歪往旁边倒去。
“!!!”
他吓得连忙将人抱了回来,见段砚初合上眼,又是摸脸摸鼻子探呼吸的,见人只是睡过去不是晕倒,这才松了口气。也是在这时感觉到抱入怀的温度依旧烫手,甚至比没吃药之前温度还要高。
不由得暗骂,这男人真的是不把身体当回事!
满脑子就只有黄色废料睡睡睡!就这么馋他的身体吗,这个Omega真是不害臊!
……
后来,陈予泊没办法只能叫来医生,这么高的温度吃药已经无效,只能够注射退烧。
好在段砚初已经烧得意识模糊,最终在注射时被抱得严严实实,半骗半哄,也没机会害怕挣扎便注射完毕。
又是折腾了一夜。
直到天微微亮,陈予泊见段砚初在怀里睡得很安稳,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才稍微松懈了意识,被困意卷入梦里,再次梦见锈迹斑斑的童年与递来的那颗甜蜜的糖。
……
翌日。
天灰蒙蒙飘着零星小雨,直升机的轰鸣声四面八方传来,打破了岛上清晨的安宁,也吵醒了睡梦中的人。
停机坪上,身穿作战服的特警们从直升机上下来,前后护拥着身形高大的克莱门斯·奥斯汀。
他身上是一丝不苟的黑色典雅正装打扮,面容冷淡,步伐距离像是丈量设定好的那般,每一步都不会出错,举手投足皆是身居高位的压迫感。
正在岛外围值班的保镖们从四面八方探出脑袋,见况都露出警惕的神情。
保镖队长立刻走了出来,严厉呵斥道:“什么情况?”
“各位早上好,我是克莱门斯·奥斯汀,今天由我来接你们的大少爷前往监测中心抽血。”克莱门斯几乎是发号施令的语气,他带着特警们直接往岛上的别墅走去。
保镖队长低头对着耳机那头说了一个字眼。
几秒内,在中心别墅外围,几十号黑衣正装保镖从各个角落倏然出现,对着停机坪中央,宛如人墙那般包围。
每个人都是眼神锐利,而后整齐划一,果断决绝地从后腰拿出枪支,抬起持枪的手,动作干净利落,那架势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便会立刻行动。
克莱门斯脚步停住,半眯双眸。
保镖队长身姿挺拔如松,他扶着耳麦,正视克莱门斯:“早上好克莱门斯秘书长,请问你跟大少爷有预约吗?如果有的话请出示一下。”
克莱门斯目光森冷:“预约?我见Lorcan还需要预约吗?这是国际联盟的规定,今天是失控者抽血时间,还用我重复说明吗?”
保镖队长了然颔首:“这个我们自然清楚,时间到我们自然会亲自到监测中心。”说完他又礼貌地问了一遍:“那克莱门斯秘书长跟大少爷有预约吗?”
他身后的所有保镖依旧保持着持枪的姿势,态度明显。
克莱门斯自持绅士的面容因森冷透出几分危险,他微抬手:“我是国际联盟秘书长,护送失控者这一项任务我今天要亲自执行,如果我就要亲自进去接Lorcan呢?”
“那你们就属于不速之客。”保镖队长听他又甩身份牌,肩膀轻耸:“抱歉,没有大少爷的允许我们不会放行。”
从他们成为段砚初的保镖那一刻开始,就代表着段砚初的意志会是他们执行行动的第一位,谁不知道他们的大少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抗拒什么。
包括对待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秘书长,段砚初的态度就是他们的态度。
“那抱歉,我们只能这么进去了。”克莱门斯脸色骤然一沉,这群保镖真是跟他们主人一个样,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看谁敢进来。”一道凌厉低沉的嗓音响起。
就在这时,白色中央别墅的大门出现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
所有人闻声看过去。
只见他身穿合身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一米九的身高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肩膀宽阔,手臂肌肉结实而有力,透出单薄衣服的肌肉线条利落,长腿大步往前走,脚踩着马丁靴,从下往上看身型是逆天优越的完美比例。
黑色马丁靴停在中央别墅的台阶上。
陈予泊站在台阶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英俊立体的下颌轮廓紧绷,唇角弧度下陷,眼底透着不易察觉的淡青色,看着下面一行人,最终目光落在克莱门斯身上,周身透露着烦躁到极点的情绪。
他迈开长腿,往台阶下走。
如果此时有人靠近他还能闻到些许来不及处理好的异味。
克莱门斯抬起头,顺着台阶目光往上,捕捉到了这道略有压迫的眼神,眸底掠过不易察觉的微妙,但还是出于形象的礼貌礼节:“早上好陈保镖,我来接Lorcan去抽血。”
“抽你妈。”
马丁靴停在皮鞋跟前,这句忍到极点的外文骂声直接怼到这张假绅士的脸上。
克莱门斯站着未动,额角突突,怎么Lorcan身边会有这么粗俗的保镖?以那小家伙的少爷脾气能容忍这样的保镖吗?甚至在闻到对方身上怪异气味时眼神露出微妙之色。
保镖们:“!!!”芜湖!陈予泊已经完美掌握外文了!牛逼!
特警们:“?”哪来如此大胆的黑皮!
两人迎面对峙,身高差距也仅是眉眼之差,未分化与s+基因等级的Alpha竟有种不相上下的感觉,丝毫没被压制。
陈予泊目光下敛,他眸色漆黑,眉梢染着怒意,唇勾起讽刺弧度:“前任安全监督官,以你的判断,你觉得昨晚高烧到40度的人今天适合抽血吗?”
克莱门斯听到这个称呼皱起眉,听到后面却只能暂时将芥蒂放下:“Lorcan发烧了?”
“不仅不适合,你还做了件相当愚蠢的事。”陈予泊身体前倾,低头逼近盯着克莱门斯,眼神强势直白带着谴责:“他昨晚因为不舒服闹到很晚才睡,今早直升飞机的声音吵醒了他,让他受惊呕吐,你的破飞机吵醒他了。”
——你的破飞机吵醒他了
最后一句话重音刻意强调。
两人的距离很近,以至于对方靠近的衣服又飘出怪异气味。
克莱门斯惯有洁癖,却又碍于在公共场合需要保持秘书长的仪态,加上他也确实有些担心Lorcan:“既然如此那就推迟一天,我现在上去看看他。”
“上去看他?”陈予泊直起身,双手插兜,看着他摇了摇头:“克莱门斯秘书长,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是前任安全监督官了,你们监督官可都是一个德行,不懂什么叫尊重吗?”
反复强调的‘前任’二字实在太有讽刺意味。
克莱门斯毕竟是见惯场面的秘书长,这些讽刺话他也没少听,他语气淡淡道:“这件事是我安排不妥当,见面后我会向Lorcan致以歉意。”
陈予泊保持着插兜的姿势,侧过身,朝着别墅方向微抬下巴:“你可以进,但我不敢保证大少爷现在看见你会不会发脾气,你应该知道他不喜欢什么。”
——滚吧克莱门斯·奥斯汀,你可真虚伪。
——我讨厌你。
少年清脆的嗓音与厌恶语调似乎又在耳畔萦绕,也如魂牵梦绕那般,在数不清的梦境中反复出现。
克莱门斯保持着面容神情,唇线弧度甚至都要求完美至一丝不苟,他看向陈予泊:“我会郑重跟他道歉并寻求他的原谅。”
陈予泊了然的‘嗯’了一声,似乎是欣赏他的态度,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伸出左手懊恼地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大少爷带了句话给我要我跟你说。”
他放眼望去,停机坪上停着七八架直升飞机,虽然现在都熄了火,但可想而知刚才声浪噪音有多大,今早让段砚初受惊呕吐的事还没完的。
克莱门斯波澜不兴的蓝眸泛起涟漪:“什么?”语调里甚至有些期待。
“大少爷说讨厌你。”
陈予泊再次将双手插兜,转回身面对克莱门斯,姿态松弛有度欣赏着克莱门斯的表情,他面带微笑又道:“Lorcan说,讨厌你哦。”
破直升机吓得段砚初吐了他一身,倒不是说吐他身上,而是让段砚初吐了,他不说点什么实在是心情不爽。
一个两个不要脸的Alpha。
这句话在安静的草坪位置响起,足以让所有人听见,也像是把千金锤,语气不重,轻描淡写间就足以把岌岌可危的梦境一敲击碎,也足以让自持高傲的Alpha破防。
克莱门斯的脸色先是僵硬了几秒,眉心下沉,神情逐渐阴沉得可怕,放在身穿的手猝然收紧。
而此时,位于白色中央别墅最中央那扇精美绝伦的掐丝珐琅大窗,“吱呀”一声,被从里头轻轻地推开道缝隙。
这个动静其实很小。
陈予泊忽然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下意识用余光往右侧瞄了眼,顺着台阶往上,隔着近百米的距离,清晰的看见了别墅中央那扇被推开的窗,隐约见窗户后身影晃动。
他:“……”
这个身影……不会是那祖宗吧?
不对,等等!窗边?!段砚初不能靠近窗边的!!
陈予泊脸色倏然一沉,几乎是这个瞬间,马丁靴的脚尖已经朝着台阶冲了上去:“进去,不许站在窗边!!”
直到大窗被从里面推开,站在窗边的段砚初便映入眼帘。
他的手扶着窗沿,身姿如玉,穿着质感极好的修身米白毛衣,紧致肩颈勾勒出身段,在虚弱下这张冷白绝美的面容依旧会让人产生惊心动魄的心悸。
所站的位置在台阶之上,虽然是一楼的窗,但高度让他需要俯视草坪。
陈予泊看见段砚初那张苍白的脸,心头骤然一沉,顾不得那么多,大步流星长腿一步迈上几节楼梯台阶,仅几秒的时间疾步冲到一楼窗前。
他优越的体格直接挡在段砚初面前,迎面对上段砚初脸上的愣然,随后一只手用力抓住窗框,另一只手撑着窗沿,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如弦,与屈膝一并发力,整个人向上跃起,凌厉利落地跃入窗内。
高大的影子落下,从窗外跃入的体格带着铺天盖地的强势压迫,却裹挟着强有力的安全感。
段砚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离开了窗边。
“站窗边做什么?”陈予泊眉弓皱起,敛出几分凌厉,他先是扫了眼段砚初的脚,见人是有穿鞋,目光往上,见他穿那么单薄:“我不是把衣服放在床头了吗?”
段砚初察觉到他眼神的情绪变化,握上他的胳膊,轻轻说:“等会穿,我跟克莱门斯说几句。”
“说话就说话,靠窗边做什么,不是害怕吗?”陈予泊见他这样,心头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将身体转向窗台,用大半个身体挡住窗台,手握住窗框,胳膊旁留了个脑袋大小的空间:“就这么说吧。”
段砚初:“……”
克莱门斯的视线紧扒着窗边的段砚初,见他站在窗边,脸色苍白如雪,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抬起手:“Lorcan!听话,离开窗边,你会害怕的!”
“克莱门斯秘书长。”
草坪距离一楼是有些距离,但还是足以让这一声清冷生疏的叫唤传入耳里。
克莱门斯的脚步戛然而止,抬眸凝视着窗边朝思暮想的Omega,仿佛想用此刻看多一会弥补分开的几年时光,他曾无数次后悔如果当年没有放弃安全监督官的位置坐上国际联盟秘书长的席位,是不是这Omega就会是他的了。
这朵何其娇贵的花就应该匹配最强的Alpha才能护得住,除了他还能有谁呢?目前只有他和Lorcan的契合度高达百分之八十,那个所谓的血液标记根本找不到这个Alpha的存在。
他或许只要放下身段,哄一哄,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
一旁的陈予泊皱眉地看着入迷似的克莱门斯,又扫了眼后面的特警们,无一例外也都是盯着上边看的,怎么回事这一个两个的。
身体不动声色又往旁挪了挪。
谁知被段砚初抬手推开了一些,他往后看了眼,对上段砚初不温不热看来的眼神,眼神仿佛再说‘没位置了再挤我试试看?’。
“……”
“Lorcan,你今天不舒服抽血就推迟一天,我会跟监测中心说明情况。”克莱门斯见他们两人站在窗边,半眯双眸,这个画面看了实在是心情烦躁。
段砚初将双手放在窗沿上,垂下眸勾起唇角,不以为然一笑:“是吗,我还得谢谢你?”
“不用,是我应该做的。”克莱门斯听着对方有些沙哑的声音,心里很是担心,作势往台阶上去,谁知被一旁忽然伸出来的长臂拦住。
是保镖。
“抱歉克莱门斯秘书长,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配合监测中心进行抽血,我也会摘下项圈。”
与这个阻拦的动作几乎同时,清冷的话语从台阶之上落下,果断得无比清晰。
克莱门斯先是难以置信,而后面露严厉:“Lorcan,你疯了吗,再不听话也要有个度,这是用来约束失控者的条例!!!你知道你这么做你会让其他几千名失控者争相效仿,到时候整个社会都乱套了!!!!”
起风了,灰蒙蒙的天空飘起细密的小雨,夹着深秋的寒意渗入皮肤,雨滴打落在那张精致素白的脸颊上。
所有人看着窗边的身影,身姿如玉站在高大健硕身旁,在这张极其优越的骨相美皮囊下,那道优美的唇部弧度扬起,带着冷意与嘲讽,高高在上的正俯视着他们,姿态高傲却令人转移不开视线。
“乱套?乱套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责任。”
段砚初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草坪上八台直升飞机,还有二十来个特警,最后丢了句话:“你们联盟太没用了,研发十年都没结果,真是浪费资源。陈予泊,关窗。”
浪费他的血。
浪费所有失控者的血。
浪费人力物力只为证明Alpha强权政治。
‘嘭’的一声,窗户关上了。
关窗回荡的声响与上一句话落下的嘲讽语调形成呼应。
克莱门斯盯着那扇关闭的窗,哪还有刚才来时的高傲从容,周身散发着阴沉可怕的气息,仿佛没想到这一天会在这个时刻到来。
他原以为Lorcan太心软,浑身都是软肋,不会不敢不顾他家人的荣誉与安危去违反失控者条例。
他对着那扇窗,严厉扬声道:“Lorcan,你要知道如果你在公众场合擅自摘下项圈,你的行为就会上升至危险分子将面临国际监狱的拘役!!!你的家族也会遭到全社会的谴责!!你当真要这样叛逆吗!!”
声音回荡在草坪,也就只有风与雨的回应,窗户后的身影早就离开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叛逆’。
是有人怂恿他摘下项圈吗?
难不成那个Alpha真的存在?
Lorcan不是讨厌Alpha吗?他真的会让Alpha靠近?
又或者是,那人并不是Alpha。
随即,‘唰’的好几声动静,保镖们整齐划一的收起枪支别回后腰。
而陈予泊恰好从窗边走了出来,他站在台阶之上,朝着草坪停机坪的位置果断‘唰’地抬起手臂,向克莱门斯颔首,微笑示意:
“好走,不送。”
第27章 黑皮27
——至段砚初训诫书
被训诫人段砚初, 现查明你存在擅自摘下失控者项圈行为,拒绝例行的失控者抽血行动,且无确切原因解释, 经监测中心调查存在违反《失控者条例》第一条第一项失控者不得有任何原因摘下项圈,拒绝第二十条第三项每月需配合研发中心抽血行动。
现决定予以训诚,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法律规定, 应当立即停止并改正。如再次实施违法行为,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特此训诫。
【国际ABO联盟、国际监测中心、失控者特警处】
……
“哥,你拒绝了监测中心的抽血?!”
偌大的客厅里,来自家里的三维投影落于客厅中央, 投影里头坐着一大早已经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看文件的堂弟骆政屿,还有在花园里品茶两位父亲。
相较于堂弟骆政屿对训诫书这件事的震惊态度, 令两位父亲意外的是他们的儿子竟然主动跟他们视频,这简直跟做梦似的。
‘嘀’的一声绵长。
段砚初正撸着趴在自己膝盖上的杜宾犬,感觉到耳畔的动静,偏开头抬眸看了眼, 就看见陈予泊站在沙发旁, 正面无表情的拿着耳温枪,将温度显示的那一面转给他看。
耳温枪屏幕显示的是红色38.9度。
他从屏幕上移开,又看了眼陈予泊, 见他就这样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自己:“怎么?”
“怎么?”陈予泊放下耳温枪,见这大少爷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有种烦闷又不知道往哪出气:“不是害怕靠窗吗, 你站那里去做什么?”
“我站的是一楼。”段砚初回想刚才, 是会怕,但似乎在陈予泊跳进来那一瞬都忘了。
“不管一楼还是二楼都不能站。还有就是,我昨晚看了你一晚上, 凌晨五点多好不容易退烧了,现在倒好,顶着雨你开个窗,帅气地冲你前任说一句不去抽血了,体温又烧了起来。”
段砚初双腿交叠靠坐在沙发上,听着头顶喋喋不休的唠叨,温顺认可地点头:“嗯,好像是的,我错了。”他说着对上陈予泊的目光:“辛苦你了予泊,你可真细心,今天也做得很好,答应我的事你做到了。”
——答应我的事你做到了。
——下次我再看见他会将他赶走的。
并不只局限于赶走安全监督官,是包括前任,包括所有Alpha。
——辛苦你了予泊。
——你可真细心。
这句话与夸奖一并落下,脑海里像是追忆起了什么,心情‘噌’的跟擦燃了根火柴似的,烦躁的心情突然就轻快地飘荡了起来,像是荡在软绵绵的云朵之上。
陈予泊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他淡定地将耳温枪放回医药箱里,低头时,手在忙碌,全然不觉唇角陷下愉悦的弧度。
哦?是夸他?
哎,其实也就是做的本职工作而已,这有什么可夸奖的。
此时,投影里的家人们:“……”
本来想问训诫书的事,只是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
很怪,又不敢贸然假设,生怕他们家大少爷发脾气。
骆政屿本想着低头看文件算了,谁知正好对上两位叔叔‘快去问’的眼神示意,翻页的手一顿:“……”
他薄唇轻颤,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
“好好的怎么又发烧了,最近你发烧的频率是不是又高了?”段父跟陈予泊对视了眼,有所提示,毕竟好话说尽了,总而言之怎么都好,就是把儿子给他看好就没问题了。
陈予泊自然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做什么,那就是盯着这位祖宗及时吃药,正从医药箱里拿出退烧药。
“大爸,爸爸,我打算重启‘太阳计划’。”段砚初捏着杜宾的耳朵,像是无意识那般一下又一下地揉捏着,眸底荡开涟漪,若有所思道:“话我已经跟克莱门斯说绝,不忍了。”
训诫书?又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找到这场‘死局’的关键了。
杜宾仰头‘嗷呜’了两声,而后在柔软的手心里甩了甩脑袋。
陈予泊刚拿出药,在听到‘太阳’二字时手的动作戛然而止,埋藏在心底的字眼像是被挖掘而起,他的余光顺着药箱边缘而上。
在投影斑驳的光影下,那张冷白如玉的侧脸轮廓透着秀丽凌厉,仿佛又看见了那日教导持枪的模样,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太阳计划?这又是什么?
又多了一个他不知道的东西,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段砚初轻轻地拍了拍杜宾的脑袋,低声说了‘乖一点’,他说完,抬眸看向投影里的父亲们:“国际联盟不允许我们家研究失控者,不外乎担心我们知道太多了,但我可以明确的说,失控者人群中除了我,没有失控者能够去弄清楚这件事。”
“也是。”骆政屿抱臂靠着椅背,叹息道:“现在失控者就是弱势群体,他们完全受限于国际联盟,也需要国际联盟的保护,不然也很麻烦。”
段砚初‘嗯’了声:“如果我不是生在楚骆家,我的处境也会跟他们是一样,不会有反抗的机会,更不会有反抗的能力,因为‘我’需要国际联盟这笔‘救助’的钱。但越是这样,拖得越久这件事就越没完没了,他们不外乎是想通过这样的舆论压力逼家里把我交出去。”
“不可能的。”Omega父亲段予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他语气如常道:“他们不会有任何机会将你从我们身边带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已经说清楚。”
“我知道,所以我就是导火线。”段砚初调整坐姿,缓缓呼出口气,眉心微拧:“我必须要自燃,否则失控者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被动。”
骆政屿听得直皱眉:“什么自燃?什么意思,哥,你可别乱来。”
“克莱门斯这个人惯会利用舆论,会煽动情绪,这是他的优势,我想这一点就是失控者们都愿意配合国际联盟的最大原因。他对外一直都是说管理失控者是为了稳定社会秩序,不会掀起性别对立,但实际上他一定会将失控者这个隐患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论会不会影响社会秩序。”
“他是个很贪心的人,喜欢将东西藏起来,不会愿意分享的。”
段砚初唇角微掀:“一样,有很多人都是跟他一样,越得不到的他们越想要,唯一能够击碎他们所谓的‘理想’就是让他们认清现实。”他说着顿了顿,琉璃般的瞳孔晕开兴奋之色:“那我就做一个“无私奉献”的人,揭开一切。”
段父听出儿子语气中的兴奋,他看着倒有些欣慰,好久没看到这家伙这副模样了,终于找到好玩的了吗:“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对我很愧疚,所以对我做的任何事情你们都纵容,包括知道我被血液标记的事宁愿问陈予泊也不来问我,你们就不好奇是谁标记了我?”
段砚初的余光看了眼在旁边找药的陈予泊,恰好发现这家伙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眉梢一挑,绽开笑颜。
陈予泊猛地站起身:“!!!!”
段父‘啪’的放下茶杯,表情立刻黑了:“什么?所以你真的偷藏了个Alpha?”
“没有。”段砚初不动声色将目光收回,他见自己的Alpha父亲那么生气的样子,耸肩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我可能找到摘下项圈的关键。”
“什么关键?”
“这个关键我还需要印证。”
段砚初一松下来,感觉脑袋有些胀疼,他将手肘撑在沙发上,手指揉捏着额头:“所以我要重启实验室。”
或许就像他找到这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一样,要想破了这场受害者有罪论的局,就必须用有力的证据向所有人证明,失控者血液中所谓的‘改变基因’具有绝对唯一性,绝不会处于社会弱势地位。
信息素失控者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下的最优基因,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参与这个环节。
他刚说完,就看见一只手抵来的药,抬眸对上陈予泊紧盯着的目光。
“太阳,可是这些年你……”段父显然很意外,他坐起身,认真又担忧地注视着投影里自己的孩子,担心他抗拒讨厌自己,但似乎没有,因为他的孩子也正在直视着他。
多少年了,他多久没有敢好好的看过自己的孩子。
生怕他不开心,又生怕他想不开,生怕他走不出当年的阴影又担心他们两人会刺激到他的应激反应。
这些年他们也想方设法在跟联盟做抗争,一是选择尊重失控者条例,毕竟这是全联盟颁布的条例,他们楚骆家固然可以一手遮天但也不是土匪,二是不能够使用强制手段带走段砚初,孩子是他们的底线,如果存在强制手段带走段砚初进行研究那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破坏条例。
不带走段砚初是他们遵守条例的唯一底线。
对于家族里诞生了一位信息素失控者,大家的态度都是一致,那就是必须要保护好家族里的孩子,不会让外界所有的舆论影响,会排除万难保住这一个孩子。
更别说他们夫夫两人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还是这代唯一一个Omega,不心疼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害怕在某个瞬间会失去他们唯一的孩子。
只是这家伙的性格实在是太要强,从这件事爆发到现在,为了不让国际联盟找家族的麻烦几乎是一个人抗下所有压力,认真遵循国际联盟对失控者的约束条例,不论是入住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要做什么都配合了。
当年受到的严重心理创伤,铺天盖地的舆论,Alpha激进党的言语攻击甚至是权力复兴组织对段砚初的行为都是将人往深渊里摧毁,都想得到段砚初的血清,都想破解失控者信息素中隐藏的基因秘密,却都忌惮他扯下项圈的破坏力。
在忌惮恐惧以及没有任何办法与措施下,只能打着稳定社会秩序旗号,只能对失控者采取强制手段。
所谓的信息素失控者基因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宁愿自己的孩子普普通通的生活,享受人生。
“放心吧,我有陈予泊不会想不开的。”段砚初接过陈予泊递过来的药,毫不犹豫仰头吃了,再接过温水吞咽,说了句谢谢后看向他的父亲们:“所以我需要你们帮个忙。”
他刚说完话,就看见他大爸忽然掩面侧过身,扶着他爸爸的肩膀低下头。
“?”
“你大爸听到你这么说他太开心了。”爸爸轻拍着自己Alpha丈夫趴在肩头的脑袋,温柔的看着段砚初笑道:“当然,爸爸我也很开心,宝贝你愿意正视过去,重新开始,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
“对。”段父忽地深呼吸一口气,感动至极地抱住自己老婆的肩膀:“你说吧,你想我们做什么。”
他们虽然不敢问到底是什么让儿子决定正视过去那段惨痛的记忆,但似乎感觉到有什么让段砚初下定了决心要去克服和攻破。
不约而同看了眼段砚初身旁的青年,看来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想你们帮我散播我不再到监测中心进行抽血这件事,这件事需要有舆论的推波助澜,正面的,负面的,影响力要足够的大,才能够这件事再次摆回公众视野里。”
段父坐起身,表情逐渐严肃:“哦?”
段砚初单手托着脑袋,修长的手揉按着太阳穴:“还有,我要起诉ABO国际联盟,以及我的首任安全监督官克莱门斯·奥斯汀,将向国际法庭提起诉讼。”
“原因是国际联盟并没有研发失控者基因的资格,并且浪费大量的失控者血液资源与国际医疗资金,违反人道主义对失控者佩戴项圈,存在侮辱行为,并用安全监督官限制失控者人生自由。”
三维投影落下冰冷的光,勾勒着沙发上段砚初的冷白侧脸,眉眼低垂在光影下显出秀美疲惫的轮廓阴影,冷淡决绝的话语在客厅里掷地有声。
“哥,你要摘下项圈?”骆政屿合上文件,神情多了几分严肃。
这句询问似乎包含了许多含义,询问是尊重,但依旧是对是否摘下项圈保持着一定的试探态度。
段砚初感觉到头皮阵阵钝疼,他强撑着意志,手撑在身侧尝试调整坐姿,就在这时,肩胛骨处碰上一具温热健硕的身躯,对方的胳膊正撑着自己的后背,像是强有力的支撑让他没有倒下。
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点一点地调整状态,对上骆政屿的眼神:“对,我要摘下项圈。”
“但是……”骆政屿瞄了眼他堂哥的两位父亲,见他们两人已经选择性的不看他,这个默许的态度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听段砚初的,毕竟这两人出了名疼孩子。
“哥,不抽血这件事我赞成,但问题如果没有项圈检测你的信息素浓度你自己会不舒服,没有一个Alpha或者是Omega受得了自己体内的信息素浓度处于高位,项圈芯片里有麦芽硒可以抑制信息素在你体内过量释放,如果摘下是没有药剂可以控制你的信息素。”
“如果我说有呢。”
沙哑的声线落下,所有目光都会聚在段砚初身上。
段砚初感觉到撑着后腰的那只手宽大而有力,仿佛在用力度告诉他什么,下沉的意识在掌心往上托的力度中极力保持着清醒。
良久,他看向投影里的家人们:“关于失控者血液中存在病变癌细胞,以及拥有基因修改的‘密钥’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联盟的研究,权力复兴组织的研究,以及Alpha们想标记我试图跟我生孩子的行为都能够很好的印证,大家都想知道到底如何通过使用失控者的癌细胞寻找到这个密钥。”
“但大家遗漏了一个关键,失控者血液真的是基因修改的‘密钥’吗?”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个失控者,其他的失控者应该比我好说服,拿到他们的血清会比拿到我的更容易,可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如果失控者的血液真是基因修改的‘密钥’为什么这十年来所有的进展都为零?”
“每个失控者的项圈设备都不同的原因是个体差异,而麦芽硒的效果其实微乎甚微,芯片只能采用失控者最厌恶最抵触的方式进行控制,因为他们压根找不到办法。”
“他们或许已经发现了原来不是所有人的血液都能跟失控者血液产生反应,也不是同血型就可以反应,更也不是遵循Omega和Alpha契合度原理,他们的方向错了。”
“就像我明明没有被Alpha标记,但身体里却存在Alpha的血液标记。”
段父本来不敢问的,听儿子又主动提起:“所以那Alpha是谁?”
“大爸,你觉得可能吗?”段砚初摇头:“我不会让Alpha随便标记我的。”
“那这到底——”
“是陈予泊的血液标记了我。”段砚初目光平静注视着自己的家人们:“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安全期安抚我的原因。”
两位父亲的眼神‘唰’的落到了陈予泊身上,眼神警惕,仿佛在质问怎么回事。
骆政屿再次‘唰’的站起身,他双手撑在办公室上紧盯着陈予泊:“又说你不是Alpha?!”
陈予泊:“……”啊?他什么时候标记了段砚初,这男人怎么张嘴就来啊,不是,等等,他不知道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那个,我真的不是Alpha。”
段砚初眼皮微阖,苍白的唇微陷:“陈予泊不是Alpha,正因为他不是所以这才是关键。”
“你发现了什么?”段父皱眉问,他心情十分复杂,倒不是说不支持这孩子继续进行科研,而是他现在的状态真的能继续吗?他都担心这家伙‘走火入魔’。
段砚初说:“能与失控者血液产生反应,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就是我可能找到了这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摘下项圈,甚至可以通过与我的血液标记的作用掩盖对方的性别信息,摘下我的项圈,并压制我的信息素气味。”
“太阳,你的意思是……”段父看向坐在儿子身后的陈予泊,眸色渐深,难不成是因为这家伙S3+的基因?
“我还需要时间检验我的猜测。”段砚初轻声道:“大爸,爸,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给我点时间,应该不会很久。”
爸爸察觉到段砚初神情的不对劲,有些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们吧,监测中心的事我会让你宋伯伯处理好,研究院的人如果需要尽管说,我们现在让许医生过来一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我们过去吗?”
“不用。”段砚初用手揉着眉心:“就是有点困。”
“那我们不过去,让许医生过去。”段父哪能不了解他儿子的脾气,至少今天已经有了很大进步跟他们视频,时间还长:“重启实验室如果需要钱跟政屿说。”
“倒不用钱,我手头还有两个亿,刚卖了建筑设计图纸和画,就是实验室缺人。”段砚初看向骆政屿:“弟弟,人员方面就拜托你了。”
骆政屿:“……”喊他弟弟真的没好事了,认命的点点头:“知道了,我去研究院召回之前那批人。”
“还有志愿者。”
“好好好。”
最后两位操心老父亲又叮嘱了几句话,便结束了投影去喊许医生。
投影一结束,段砚初实在是坐不稳了,彻底松懈气力往后靠,随即被揽入宽大温暖的臂弯里,额头被粗糙的掌心覆盖,安神温柔的檀香气味铺天盖地的笼罩而下。
“为什么我的血液可以标记你?”
宽厚胸口与单薄背部紧贴,臂弯拉近彼此的距离,这句带着询问与疑惑的语气落在耳畔,檀香味再次掠过鼻尖,安抚着疲惫衰弱神经。
段砚初头向后看,恰好撞入陈予泊垂眸的目光。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彼此,只剩下滚烫体温传递到对方怀里像是回应,却在无声中沉默如同满弓的弦透着紧张。
“我虽然没读过很多书,专业名词听不懂,但是我感觉有些不懂,你说的喜欢我是因为我不是Alpha,而是我可以血液标记你,能帮你摘下项圈,我能成为你的研究对象,你才这么哄我的是吗?”
陈予泊本来没想这么问,只是话太着急说出口,他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其实不应该问,因为段砚初给了他足够的钱,这些钱足够买下他的命。
甚至连他最担忧的事情都用钱解决了,孤儿院门口的路开始修了,润泽弟弟的病也有钱治了。
问了反倒……矫情了。
“不是。”段砚初强撑着目眩,侧过身,握上陈予泊的胳膊,身体微微前倾向陈予泊靠近,看着他:“如果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把你绑回家,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望远镜里看你在工地里干活好几天了。”
“其实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近在咫尺这张脸无论何时看都容易令人迷惑,而段砚初疲惫的眉眼染上几分真情实意的温柔,仿佛增添了说服力。
“真的?”陈予泊唇角微扬,却克制着弧度存疑问。
“当然。”段砚初没想到还要哄他,已经累不想再说话,脑袋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地将脑袋靠在陈予泊宽厚的肩膀上,合上眼,唇微微启:“……抱我睡会。”
完全窝入怀抱的身躯单薄,枕在肩膀的脑袋柔软发丝掠过颈部,贴着颈侧的额头温度一点点攀升,吐出的滚烫鼻息将自己的呼吸也染得灼热,胸腔处骤然加速的心跳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陈予泊没有动,保持着侧身坐着抱人的姿势。
他垂下眸,就在怀中的秀美侧脸轮廓映入眼帘,喉结滚动,眸底情绪复杂而矛盾,脑海回忆中那抹白色身影与高马尾又开始摇曳,仿佛在怂恿他问出口。
“那,你……还记得孤儿院那个‘小狗’吗?”陈予泊的嗓音生涩,在等待的几秒间心情起伏不定。
其实这只是他的一个念想,他清楚的知道童年或许会有滤镜,长大了人都是会变的,好像有没有答案也不是很重要,也只是想要再问一下而已,至少在过去那些年那颗糖是他向往孤儿院门外世界的动力。
让他想要从窄小的世界走出去,往那道在他眼里离开的白色身影走去。
一个动力念想而已。
过了会。
“嗯。”
肩头传来一声很轻的回应,呼吸温温热热,落在耳廓。
陈予泊忽地僵住,脑袋‘嗡’的作响,血液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流速裹挟着心脏,将密密麻麻感传递全身,胸膛处急促跳动的动静喧扰了少年埋藏多年的秘密。
他喉结滚动,缓缓地垂眸,注视着枕在肩膀上熟睡的面孔。
……好像,
有点低估了那颗糖的威力。
给他糖的主人此刻正躺在自己的怀里。
这可是一颗通往致富之路的糖。
第28章 黑皮28
“大少爷, 你最近发烧有些频繁,会头疼或者是感觉其他不舒服吗?”
“偶尔会头疼,倒没有特别不舒服。”
“睡眠呢?”
“有陈予泊在, 睡得比之前好多了。”
“还是要警惕多次发烧的情况,尤其要注意发情期,这次不能再过量使用抑制剂, 非常伤身体,甚至会抑制你的生殖腔发育。”
许医生正在给段砚初拿特效退烧药,‘啪’的声掰断玻璃瓶口将药灌入另一半的玻璃瓶,也像是不经意那般的问:“血液标记也并不是永久标记, 最长维持三个月,标记的作用应该快消失了。”
说着把药递给段砚初, 目光落在他这张因发烧透着红晕的脸颊。
段砚初正靠在床头,手接过药:“标记我的是陈予泊,消失了再让他续上就是了。”
许医生表情瞬间僵住,良久, 再难以置信地看向段砚初:“那个Alpha……是陈予泊?!不可能啊, 他做过很多次检查已经证实他不是Alpha甚至还没分化,怎么可能标记你?”
“我知道,所以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但在遇袭那天陈予泊的血滴到我嘴唇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途径, 还需要印证。”段砚初说:“所以我打算摘下项圈试试。”
他要试一试, 到底陈予泊是什么东西, 又是为什么可以控制他的信息素安抚他的安全期。
一套理论下来,也是匪夷所思。
“什么?你打算摘下项圈?!”
段砚初仰头灌下特效退烧药,刚喝完就瞥见许医生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放下手中的玻璃瓶:“很意外吗?”
许医生接过段砚初手中喝空的药品,有些着急:“不是,问题不是意不意外,而是你不能够摘下来,先不管其他人会如何,你摘下来自己的身体受不住的!芯片里面的麦芽硒能够暂时控制病变的细胞扩散,也能够抑制信息素气味扩散,在没有有效的药物能够控制我不建议你摘下!”
“如果我说有呢?”段砚初神色平静的看着许医生。
许医生一怔:“什么?”
“如果我说我可能找到抑制失控者信息素的关键,你想回来实验室吗?许师弟。”
嗡——
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许医生站在床边,手中残留着余温的玻璃空药瓶还没来得及丟,脑袋有那么一瞬的空白,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对上段砚初平静询问的目光,喉咙发紧:“……什、什么?”
“我说真的。”段砚初语气如常:“我打算重启太阳计划,继续研究基因工程。”
“不是,我们——”许医生紧皱着眉头,他见段砚初这么平静的模样,仿佛被辛辣冲劲呛着喉咙,胸膛里急促跳动的心跳快冲到嗓子眼:“师兄,你……”
“你害怕?”段砚初微掀眼皮。
许医生没说话,他看向靠在床头的段砚初,脸色略有病态,却掩不住眉眼如画下的凌厉攻击美,明明是坐着的姿态却在无形中给人一种站着的压迫感,甚至在对方的注视能使人无条件的溺毙在那双蔚蓝的眸子中。
“许怀川,你怕了。”段砚初见他躲开自己的眼神,轻笑了声。
许医生缓缓吐出呼吸,他侧过身,抬手摸了把脸,若是仔细看可以看见他手在抖。
“对,我怕了。”
多少年了,大概也过了八年,读博士时就已经被段砚初无论是智商还是能力都虐得体无完肤。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Omega的智商跟能力,家世也是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身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医药家族,楚骆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身上更携带四分之一D国贵族混血基因,这哪一个环节的缺失都无法成就一个13岁就能拿下医学专利的天才。
只是一场意外的袭来,让他这个被称为医学怪物的师兄选择关闭实验室,在外界看来是因为分化成信息素失控者受到极大的刺激无法再支撑继续研究,也承受不住舆论,而选择当一个吃喝玩乐的大少爷逃避现实。
但事实上,接触过这位奇迹般的创新药天才都会知道,隐匿的这十年绝不是逃避,而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佳选择。
在十年前,年仅十六岁段砚初已累计有创新药的十项专利,这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若不是当年的事情发生他的师兄会是历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天赋和能力,又恰好是信息素失控者,就是这样具有威胁性与医学权威并存的存在,一定程度上会有外界迫使他对自己进行研究,要让他研究出到底信息素失控者血液中能够改变他人基因的关键。
可没有一个人能够在经历了这样残忍可怖的精神摧毁后还能够说服自己对自己进行研究。
这几乎是自我摧毁的程度。
到现在都有许多失控者无法逃离当年的事,患上重大创伤应激综合症,选择回避,再重新揭开伤疤需要极大的勇气。
但他怕的不是段砚初,是段砚初的疯劲,是怕段砚初真的会活生生撕碎他最痛的伤疤去揭开一切,怕他精神崩溃。
他能做的也只有站在身边了。
“你可以想想。”段砚初低头咳了声,他笑着看向许医生:“毕竟这一次挺危险的。”
他确实铤而走险,等到了时机选择赌一次。
赌陈予泊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且不说他身为失控者摘下项圈的行径会不会惹怒国际联盟组织,若是他率先研发出抑制失控信息素的药剂,或许会掀翻这十年某些组织的计谋,失控者只是世界上罕见的存在,若要说存在到底会不会危害全社会,倒罪不至此,只是某些人破防了而已。
心不甘情不愿有Omgea压迫在他们之上。
也就是针对Omega罢了,不愿意承认Omega有令他们臣服的能力。
“我愿意。”
这句微妙语调的‘我愿意’,让刚准备走进屋的陈予泊恰好听见,停下脚步。
陈予泊端着手中的温水站在门口,顺着门缝,眼神落入室内,只见那个高大的Alpha医生俯下身,手撑在床沿,跟段砚初的距离有些不礼貌了,不像是普通医患关系的距离,气氛也很是微妙。
他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不由得握紧玻璃杯,眉头皱起,愿意什么呢愿意,说句话要这么靠近的吗?耳朵不好听不清吗?有这个必要吗?他在门口都听见了。
“师兄,我愿意。”
许医生双手撑在床沿,情绪有些激动,他眼眶微微泛红注视着段砚初:“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只要能够配合你的我一定积极配合。”
“好。”
段砚初余光瞥见门口站着不动的黑色身影,眸底浮现微不可察的笑意,这家伙在偷听?那会吃醋吗?应该不会无动于衷吧?
“还有一件事,关于这件事陆董跟段总已经让我删除了数据,做保密工作。”许医生俯下身,声音说得很低:“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与你做了血液标记的Alpha跟你的契合度高达200%。”
段砚初微怔,仿佛听到什么玩笑:“……什么?”
血液标记他知道,但竟然还有那么离谱的契合度?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跟陈予泊的血液标记岂不是不成立了?!一个没分化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契合度?!
“前段时间我们也给你那位保镖做了基因检测。”
段砚初手撑在床沿,紧盯着许医生,心里仅有些紧张:“他怎么样?”
许医生忽然被段砚初突然这么靠近,弄得呼吸一滞,他咳了声,直起身:“全球首例基因等级S3+。”
段砚初:“……什么?”
他脑海里所有蛛丝马迹在这个瞬间汇聚,最终都落在‘基因等级S3+’的字眼上,眸色一凝。
那家伙基因等级有S3+?!没分化人群怎么可能有基因等级?!
200%……难道这就是为什么他那么喜欢靠近陈予泊的原因?可是怎么可能呢?这家伙没分化啊,按道理来说不可能会有契合度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还没有分化,但他的基因等级是S3+,是全球首例出现的基因等级,如果按你这么说的话,这个所谓的‘Alpha是他’或许跟他的基因有关。”许医生说。
“喝水喝水!!”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着急的声音。
段砚初闻声看去,就见陈予泊端着杯子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面无表情果断粗暴地挤开许医生,弯下腰,用双手把水杯递给他,低头盯着他:“大少爷,生病了要多喝水,少说话。”
许医生猝不及防被挤开,力气之大让他踉跄了两步:“……?”
段砚初看着递过来的杯子,看着冷酷黑脸的陈予泊,似笑非笑问:“那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喝。”说着伸手要去接水。
谁知陈予泊又把水杯拿走了。
“你不舒服,我帮你拿着喝。”陈予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不知道从哪瓶上拆下来的吸管,麻溜拆开,把吸管插/进杯子里,然后坐在床边,用手捏住吸管下部才把递到他嘴边,眼神示意他这么喝。
段砚初被他的操作弄得一愣,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没说话,手扶上杯子,凑近含住吸管。
杯壁的维度不足以让两个成年男性这么握着,指尖准确无误的触碰,说不上是不小心还是故意。
陈予泊心头一颤,目光紧紧地盯着触上的细白指尖。
本来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可在看见段砚初穿着宽大家居服,盘腿坐在身旁,手扶着水杯另一边,垂眸凑近咬着吸管喝水,模样安静温柔,优美的唇形随着吸吮水的动作抿成线,纤长的睫毛轻颤,心情鬼使神差地被抚顺了。
怎么会有人光看着脸就心情舒服的。
心情可好了。
可就在下一秒,陈予泊表情一收忽地反应过来,不是,他在想什么,虽然知道段砚初就是童年里那个给他糖的太阳姐姐,但又如何,不一样的,回忆总归是回忆,人长大是会变的。
做这一行,最忌讳对客人产生感情。
“咳咳咳——”段砚初被盯得胶着,一没留神喝水呛到了,呛得别开脸脸通红。
许医生见况连忙去拿纸巾,但等他拿过来已经慢了。
陈予泊立刻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从口袋里拿出柔软细腻的手帕给段砚初擦嘴巴,见他咳得眼泪都出来,顿时心情又郁闷了:“喝那么着急做什么,要是我没拿吸管给你岂不是会喝吐了?”
段砚初:“……”他拿走手帕擦了擦嘴角,擦完正想把手帕丢一旁,却被一只手快一步拿走。
陈予泊麻溜将手帕捞回来,三两下折叠好放入自己的口袋里,恰好对上段砚初疑惑的眼神,他神情自若:“我洗一洗还能用。”
许医生默默别开脸,微乎其微叹了声气,心情酸涩。
果然,就没一个人能从段砚初这里逃离。
“许医生。”段砚初喊了声。
许医生恢复如常,他看向段砚初:“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上一次枪击案的事后我没来得及问,我的血液报告有被送到监测中心吗?”段砚初问:“陈予泊的基因检测报告有谁知道?”
尽管嗓音在发烧的情况下显得有些沙哑,但并不难听出其中认真的语态。
陈予泊选择坐在一旁,事关有他,便竖起耳朵认真听,余光却落在段砚初的侧脸轮廓,仿佛借此想看穿他什么,恰好,他撞入陈予泊看来的眼神。
基因等级S3+……
真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基因等级,又得有多少个Alpha破防了,一个没分化的人都能够拥有这样的基因。
许医生看了眼陈予泊,欲言又止。
段砚初收回视线,见许医生迟疑,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不用担心,陈予泊不是外人。”
“你的血液报告无法保密,很多人都知道了你被标记的事,只不过真实性一直都存疑。而陈予泊的基因检测报告只有你的两位父亲,还有我,以及当时检验科的医生护士,总共有六个人知道。”许医生说完后沉吟不语,须臾后才又道:“我已经将数据粉碎删除,不会有人知道。”
“对于血液标记存疑是吗?”段砚初笑着重复念了一遍:“那就让它成为‘真实’的。”
“什么意思?”许医生似乎意识到什么。
“我能相信你吗?”段砚初问。
这句询问与一贯的冷淡语调不同,似乎染上别样的意味,尾音淡淡上扬,说不上柔情,但耐人寻味腔调拿捏人心。
许医生闻声看去。
一楼的主卧位于光线最舒服的位置,午后的光线慵懒地透过掐丝珐琅窗,影子斑驳落在床边勾勒出画卷般的色彩。
靠坐在床头的段砚初肤色透着病里的苍白,清冷如画的眉眼透着书卷与绮丽,那是一种冷淡与欲望杂糅的惊心动魄,目光平视看来时让人心跳克制不住频率,仿佛他说什么都能在被注视下承诺。
“许怀川,我能相信你吗?”段砚初看着他问。
许医生喉结滚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还是无可避免的动摇了,不假思索道:“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的。”
坐一旁跟透明人似的陈予泊紧皱眉,嘴形动了动:“……”
这男人完全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我已经让我父亲将我不再配合监测中心抽血的消息放出去,届时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所以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说服国际联盟的证据,所以我将重启‘太阳计划’,而这个计划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段砚初伸出手,指了指许医生的药箱:“有带血型定型试剂吗?”
许医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少爷,之前我已经给你和陈予泊做过血型测试,你是A型,但他是罕见的MNS血型。”
“没关系,之前做的是之前的结果。”段砚初掀开腿上的毯子,光着脚踩在地毯,作势要下床,只是脚刚沾在毯子就被大手握住胳膊,他侧眸看向陈予泊。
“你要做什么说就是了,还没退烧就不要再折腾。”陈予泊垂眸扫了眼那双光着的脚,弯下腰,握住他的小腿将他放回床上,毯子给严严实实地盖好:“除非你想打针。”
段砚初听到这个字眼拧起眉头,压着心头的不适:“许医生,把试剂拿来吧,我重新和陈予泊做血型测试,还有简单的血液反应测试。”
许医生迟疑须臾,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他打开医药箱,拿出血型定型试剂,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打开,然后拿着需要的消毒酒精和工具走到床边。
由于血型定型试剂也需要扎针,看见采血针头时段砚初下意识地别开视线。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覆盖上他的眼皮,视线一黑,半个身子被拥入背后宽厚温暖的怀抱中,肩胛骨贴在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处,手腕被粗糙大手握住。
扑通扑通扑通——
“别看就是了。”
头顶落下陈予泊的声音。
段砚初睁着眼,感受着手腕被抬起,掌心被抚平摊开,他指尖一颤,已有经验的恐惧感让他想要躲避。
“还没开始扎,别紧张。”陈予泊的声音又从头顶落下:“3.”
段砚初有那么一瞬间的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秒,指尖一疼,他瞳孔紧缩,背脊紧绷,浑身颤抖得张了张嘴,却在要出声时被捂住嘴,声响被扼住在掌心里。
一只大手遮盖住眼睛,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这个姿势几乎将单薄的Omega拥入了宽大的怀抱中,给予了铺天盖地的安全感。
许医生心酸地将视线移开,用取血吸管将血液滴入检测卡,随后又换了一只新的采血针,面无表情地扎入陈予泊的胳膊,采血完毕后放入另一个检测卡。
“扎完了。”陈予泊察觉到怀中紧绷的身躯有些许放松,他才慢慢的将人放开,可能是刚才握得太紧,见段砚初的脸颊又被他握住手指印,微微泛红,有种轻微的蹂//躏感,喉结滚动,不由得移开视线。
“谢谢。”段砚初伸手握上陈予泊的胳膊,呼吸微乱。
陈予泊心头一颤。
“出结果了。”
忽地,许医生说了这么一句,两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然后就看见许医生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段砚初问。
许医生颤抖地举起手中两张检测卡,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们:“A型……”
陈予泊半眯双眸:“我不是A型。”他是知道自己的血型的。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在找的失控者血清‘密钥’就是血清可以改变血型,从而修改对方的基因,但他们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进行修改的。”段砚初说着,全然不知地摁着方才被扎的指腹针眼,针感的微疼让他眉心紧皱。
然而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手腕,下意识想要挣脱。
“别动。”
他看见陈予泊拿着止血棉摁着他针眼的位置,目光落在对方垂眸专注处理时的硬冷眉峰,仿佛感受到对方身上不悦的情绪。
许医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听得浑身发麻,仿佛已经被这超越科学认知范畴的话所震撼,他们一直在研究失控者的血清,相关领域的所有研究者也都有一致的共识,那就是他们知道失控者血清存在修改基因的秘密,但到底是如何通过血清的方式进行修改的,一直没找到关键。
可现在就出现在面前了!
毕竟陈予泊的血型是他亲自做检测,现在说变成A型就是A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什么意思?”陈予泊见针眼不再有血流出来,将废弃棉花丢进垃圾桶,也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段砚初,正巧段砚初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撞。
“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观察你,留意你,虽然你没分化但我发现你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你的学习能力太强了,强得令我困惑,所有东西过目就会。”
段砚初身体前倾,抬起手抚上陈予泊的脸颊,目光温柔地勾勒着他的模样,像在说着至深的情话,语气深情得令人沉沦,仿佛空气中弥漫的浮尘因其温柔停留。
“上一次被袭击是你保护我,你也受伤了不是吗,你脸颊的血滴到我唇边我喝了,或许这就是我身体里有血液标记的理由,你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就能将我标记。陈予泊,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强。”
“可我不是Alpha。”
段砚初凝视着陈予泊:“我知道你不是Alpha,但确确实实我身体里有一名所谓的Alpha标记,是这个标记正保护着我,所以你想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陈予泊没有动,纯粹的感觉着掌心柔软,抚摸下颌的指腹却略带薄茧,就如这男人给他的印象,外表矜贵,躯壳里却藏着千千万万个他没看过又好奇的一面。
“嗯。”
这话他听出了自己的存在感,他现在肯定对段砚初而言相当的重要,喜欢他,还因为他有一定的价值。
有钱人不会喜欢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容貌价值,身材价值,能力价值,他肯定是占了一项,在段砚初头一回见到他就有了价值。
“对我完成血液标记我的是你,跟我的契合度200%的也是你,被我改变血型拥有失控者绝对能力的也是你,那个所谓的‘Alpha’也是你。”段砚初语气温柔:“你因为我的血液,成为了我的信息素绝对契合者,这就是为什么你摘下我的项圈没有任何影响,我的信息素也不会外溢,是你的存在正在保护着我。”
“予泊,是你保护了我。”
“我猜,我可能会因为接受过你所谓的血液标记而开始排斥安全监督官,所以我才会在你来了之后格外抗拒闻宴,更厌恶克莱门斯。”
陈予泊保持着这个坐姿,身体僵硬,有一种陷入了对方温柔圈套的感觉,他甚至无法逃离。
“是吗?”
段砚初一笑:“嗯,你可能就是我的信息素绝对契合者,无关性别的信息素契合者。”
‘绝对’这二字充斥着强烈的排他性,让人徒生占有欲。
许医生瞳孔紧缩,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一句话颠覆了长达十年的研究,是他们都陷入了幸存者偏差的怪圈,只关注了这些失控者本身以及他们血液的作用,只关注了通过失控者血液研制出相关药剂,更在筛选的过程中忽略了血液样本背后隐藏的关键信息。
当年死亡的三十几个Alpha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亡的,不论是法医还是大众,都因为查不出具体原因,觉得离奇与恐惧都将死亡的主要原因放在接受过量的失控者信息素,而忽略了关键的‘排他性’!!
关键不在于失控者血液存在着修改基因的能力,关键不在于研制出能够控制失控者信息素的药剂,而是接受失控者血液的对象跟失控者的契合度!!失控者与对方绝对的契合度才是能够控制信息素的关键!!!
如果在信息素中接受到强烈的排他性,就会像当年死去的三十几个Alpha那样,因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强烈排斥性被爆改成Omega最后身心崩溃而死亡。
“但这些都有条件。”段砚初又说:“对外你可以说是我的Alpha,但你不能是Alpha。”
陈予泊上扬的唇角戛然而止。
什么意思?
“现在的你因为我拥有了绝对能力,是因为我们之间200%的绝对契合度。而你现在还没分化,所以我的血清可以将你改变成我想要的存在,我想你成为Beta,你能够暂时成为Beta,想要你标记我你可以暂时拥有Alpha血液标记的能力,就好像我体内现在还留有的Alpha血液标记,按道理来说,我们是天生一对,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站在我身边。”
“只是这一切都基于你的分化结果。”
段砚初将陈予泊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见他正在注视着自己,他温柔一笑,秀美的轮廓如同融化了骨子里的清冷,仿佛接下来就算说出什么冷漠无情的话都能被安抚情绪。
“予泊,我承诺给你一切你想要的,能为了我,成为Beta吗?”
第29章 黑皮29
#楚骆家族第五代长子段砚初拒绝无意义的抽血行为。
#失控者段砚初已对ABO国际联盟提起上诉
在夜幕降临之时, 这两条新闻如同一颗原子弹,震波宛若风暴潮在无垠信息海洋中轰然炸开,恐惧, 惊慌,失措在信息海弥漫开来,将好不容易停歇片刻的全球信息海搅入波涛汹涌中, 消息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全球各大数据平台。
各大数据平台的在线舆论数量再次刷新历史记录,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发现失控者的时刻,大家发布的所有字眼都充斥对失控者的畏惧,无一不在控诉失控者的行为。
某条话题下, 仅仅是半小时就建起了十几万条的高楼内容。
【什么叫做拒绝无意义的抽血行为?国际联盟致力为你们找到治疗的办法这叫无意义吗?那什么才叫无意义,把你们放出来才有有意义吗?】
【1楼:我统一楼主的说法, 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怎么可能是无意义,不都是为了能够研制出治疗失控者的药物吗,没有把你们关进精神病院已经不错了。】
【15楼:我人在D国,这里的失控者数量最多, 政府都是安排他们住在一起, 还是单人单间每个月还有补贴,这样的待遇还不算好吗?那比坐牢好不知道多少倍。】
【20楼:我怎么记得当年的事楚骆家这位大少爷没有付出代价?死了三十多个Alpha啊,这都不用坐牢的吗?竟然还敢上诉abo联盟?我怎么记得联盟那位秘书长是他首任的安全监督官啊?】
【21楼:当年他跳楼后就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肯定就是以精神病为由呗,现在好了, 还倒打一靶, 真为那三十几条人命不值!】
【189楼:他家有权有势, 能只手遮天,三十几条人命算什么,他们做医药研发的不知道要弄死多少个志愿者, 估计都没把人放在眼里。】
……
【201楼:那么多失控者只有他拥有绝对吸引力,听说他摘下项圈是条狗都会发情,真的假的?】
【202楼:真不真我不知道,但见过他的照片,确实长得太得劲了,没见过那么漂亮Omega的男人,想看的私我,门槛50。】
【203楼:私你了。】
【204楼:私你了。】
【205楼:私你了。】
【206楼:私你了。】
【1035楼:私你了。】
……
【2000楼:如果是这样激进党不会放过他的,国外的Alpha激进党因为失控者的存在都已经疯了,完全打破了社会的性别秩序,我们国家还算好没那么乱,这要是放在其他国家长成他那样,还是个omega早不知道被那些高官弄出几个孩子来。】
【2001楼:这个omega到底长什么样啊?我还真的没见过,谁有照片看看?】
【2002楼:别听楼上的吹,哪里有他的照片,压根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十年前的消息和现场照片早就没了,楚骆家族不可能会让他们这一代唯一的omega露面的。】
【2003楼:且不说大少爷的背景足以遮天蔽日,他还拥有两任安全监督官,谁能有他这样的能耐能拥有两个Alpha,一个是现任联盟秘书长,一个是磁浮天轨研发世家的少爷,基因等级都是s+以上,跟他契合度都不低,尝过omega信息素就会自然产生占有欲,想都知道这两人会想方设法不让他在公众露面。】
【2004楼:他一个人能接受得了两个Alpha?】
【2005楼:这大少爷可是信息素失控者,信息素浓度越高需求越高,两个都未必满足得了他。】
……
【3078楼:上诉?他有什么理由上诉,他当年害了那么多人甚至还差点弄死了亲生父亲,这些年abo联盟那么多组织都在保护他护着他,甚至为专门设置了安全监督官保护他们,到头来还委屈上了?】
……
【149087楼:他就是加害者无罪论。】
【149088楼:回楼上,是受害者有罪论。】
……
此时正处于白天的D国总部ABO联盟政府。
充满严肃的会议室里,几方席位已经坐满了人,其中包括首席安全监督官也都参与了三维投影视讯会议。
坐在联盟总部会议室中央的联盟政府执行长是个白发老头,只见他气得脸颊两撇胡子撬动,哪里还顾得上形象,‘啪’的一声,一拍会议桌,站起身怒视三维投影那头的秘书长克莱门斯。
“克莱门斯,这就是你说的说服Lorcan?当年我就说不要把他放回国,是你执意让他回去,说他不会有勇气违背失控者条例,会成为联盟的人。但你看现在?他公开挑衅联盟的权威!!!是在挑衅全Alpha的权威!!就在刚才,激进党把我们的□□中心给炸了,认为我们不该这样管理失控者。”
“你还要亲自接他去监测中心抽血?呵,上帝都没有你这么会服务失控者,他现在要上诉你,这一次你还要向着他吗?”
三维投影中的克莱门斯坐在桌前,穿着熨烫完美的黑色西服三件套,金发梳得一丝不苟,贵气逼人,只见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面容沉静地看着投影里的政府执行长:“执行长,我也有反思过是不是因为我把他逼得太紧了。”
政府执行长瞪大眼,一连见鬼的样子,黑色小胡子气得又是一翘一翘的:“反思?克莱门斯,你到底要护着他护到什么程度,盲目过头了吧?就因为他是你们克莱门斯家族的人?”
克莱门斯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是,他的Alpha父亲早已经脱离了克莱门斯家族,就算没有脱离我们也是隔了四代,所以Lorcan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政府执行长两眼一黑,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处理这件事:“我不跟你说这些,现在当下必须要给我处理好这件事,以Lorcan家族的影响力,这件事必然会让失控者有行动,他一个人不配合就算了,若是他煽动失控者的情绪带着他们一起对抗政府,让所有失控者都不再配合监测中心抽血,一日找不到管理他们的办法社会秩序一定会乱套。”
“必须得想好应对措施,不能够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够管Lorcan。”克莱门斯先是沉了口气,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湛蓝眸子深邃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让他成为我的Omega。”
“秘书长,你这是不是越界了。”
克莱门斯看向他处。
位于另一端三维投影的闻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放下手时,目光落向克莱门斯身上:“对信息素失控者的标记是不能够越过安全监督官的,你别忘了,我还在的。”
四目相对,无形的硝烟在会议桌上弥漫开来。
克莱门斯对上闻宴的眼神,他微扯唇,似是讥讽的弧度:“自从你成为Lorcan的安全监督官,不仅不受他的待见,也无法顺利的靠近他,甚至让他被其他的Alpha标记,这是你的失职,若是追究失控者管束责任,你无法开脱。”
闻宴又扶了扶眼镜,神色未改:“是,我承认,他是不待见我,但大少爷对所有Alpha一视同仁,他平等的厌恶所有Alpha,不仅只有我一个人。”
“归根到底,这次他拒绝监测中心的抽血有我的原因。”克莱门斯听出暗讽,没有想要回应闻宴的意思,转而看向政府执行长,语气认真:“关于失控者管理条例,我会起草删除每月抽血这一条,Lorcan是Omega,他跟身体素质好的Alpha不一样,太娇弱了,每个月的抽血对他的身体而言确实是极大的负担。”
政府执行长胖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克莱门斯秘书长,请不要将个人感情放到工作上,我们现在需要众观全局对失控者不遵守失控者条例做出准确的判断,是对他进行训诫还是逮捕。”
克莱门斯调整坐姿,他往后靠坐在椅背,手交握优雅放于腰腹:“训诫书我已经发了,在等待他的回复,所以我现在做的决定就是众观全局做出最准确的判断,Lorcan的个人行为会影响所有失控者,他的绝对吸引力在失控者人群中拥有很高的权威。”
“同理,他的状态也会影响有极大破坏力的激进党以及权力复兴组织,若是他没有联盟的庇护非常容易成为权力复兴组织的羊羔,届时落入权力复兴手中复刻出无数个拥有绝对吸引力的存在那我们联盟将面临巨大的压力。”
“所以?”政府执行长反问。
“所以首先我们要哄好Lorcan的个人情绪。”
政府执行长:“……”这个死恋爱脑,他就知道这人坐上秘书长的席位目的不纯,想要通过权利堂而皇之的示爱:“克莱门斯秘书长,谨、言、慎、行。”
“这一点我倒是赞同。”闻宴在一旁附和道:“我相信很多安全监督官都有同感,那就是我们很难取得失控者的信任,失控者把我们当成眼中钉,认为我们的存在只是约束与限制他们的行为,以至于弱化了安全监督官的另一层身份,那就是允许在合理范围内成为失控者的伴侣,可以更好的安抚情绪对他们起到帮助作用,本来安全监督官与失控者不应该生出那么多的矛盾,因此我赞同克莱门斯秘书长修改这一条的条例。”
克莱门斯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凝固,他半眯双眸,湛蓝眸子染上寒意:“闻监督,我可从没有起草过任何条例允许在合理范围内成为失控者伴侣。”
“虽然没有,但安全监督官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保护失控者,安抚失控者,我想秘书长身为前任安全监督官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闻宴说。
克莱门斯唇角弧度冰冷:“我是首任,不是前任,请闻监督注意措辞。”
政府执行长忍无可忍再拍桌:“你们两个要吵给我下去再吵,现在是在开会,回到正题,现在联盟将面临起诉与激进党的压力,我希望大家都可以说一说看法。”说完他一顿,又严肃的提醒道:“我再重申一次,请不要带个人情绪回应。”
“我认为这件事的矛头就在于过于密集对失控者进行的抽血行为。”
克莱门斯环视座位上的每个人:“起诉的原因无非就是这些年我们找不到特效药能够控制失控者的信息素,认为抽血存在浪费行为,我们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不仅吃力不作好还让他们觉得被约束人生自由。与其这样,倒不如作废这一条,不再收集失控者的血液样本进行专利研发,失控者可以自行选择有资质的研发机构,也可以继续选择联盟,但条例作废后一定会有很大的争议。”
“首先,不是所有失控者的家庭条件都十分优越,养护失控者的治疗费用相当之高,每一条项圈价格高达十万,每个月联盟都会补助百分之五十的费用。”
“其次,联盟研究院的麦芽硒纯度是目前全球最优质的,将它植入芯片通过系统对身体的三维跟踪能够更好的稳定失控者身体里的信息素浓度。”
“综合来看条例作废是弊大于利。”
克莱门斯话音一顿,须臾后又道:“Lorcan是个非常心软的孩子,他软肋太多了,若是他知道因为自己的个人行为上升到整个失控者群体,因他一人取消了联盟对失控者的集体福利,你们说,他会后悔自己做出的行为吗?”
徒然,三维投影界面粒子闪烁,音频震波传递出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如同中了病毒一般涌出密集的黑色蝴蝶,栩栩如生。
政府执行长看见政府的系统竟然被入侵,瞬间变脸:“谁!!是谁入侵了系统!!!”
几乎是在这个瞬间,全球各地,只要是有块屏幕的位置以及有三维投影条件的位置都空降视讯。这样几乎强制性开启的视讯等级并不是谁都有,是需要具备有新闻发布权利的部门或者是有重要地位的家族企业。
视讯里出现那张极具观赏性与视觉冲击力的面孔,令所见之人不由得停住脚步。
只见他双腿交叠端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手端庄放在膝盖。
身上穿着优雅知性白色伊顿领衬衫,肤色白皙胜雪,额前微卷的发丝温柔中和了眉眼间的清冷威仪,轮廓线条精致而不失凌厉,眼神直视着正前方,目光清冷而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为其感到震颤。
他一句话也没说,隔着屏幕,便开始无声地宣告着绝对吸引力对视觉的掠夺掌控。
须臾后,一声清越的嗓音响起。
“初次见面,请允许我打声招呼。”段砚初注视着前方的屏幕,指尖在膝盖上轻轻地点了点:“我是绝对吸引力Destroyer段砚初。”
克莱门斯猛地站起身,随着一阵蛮力作用,椅子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他脸色阴沉地看着段砚初出现在公众视野里,随即厉声呵斥吩咐道:“谁允许接通全球视讯的?!快让通讯频道切断视讯!!!”
失控者露脸是疯了吗!!!!!
这家伙是疯了吗!!!
联盟政府执行长意识到情况不对,也立即吩咐人去命令通讯部切断通讯。
然而,单向输出的全球视讯还在继续。
“这十年间,有五年我住在D国精神疗养院,与我相同的,里面有近百名失控者接受着精神治疗,脖子带着项圈,约束着我们的自由。”
“在信息素失控初期,我们的身体无法完全接受高浓度的信息素,联盟会安排我们接受注射,注射或者是抽血时若是不配合,会将我们的四肢捆绑在病床上,也会安排心理治疗师反复的询问初次分化时的身体感觉,二十四小时接受着监视。”
“我承认,信息素失控非常可怕,它像是无情的侵略者打破身体极限,打破社会性别平衡,打破性别刻板印象,打破权威,制造了社会恐慌。大家忧心忡忡,未分化人群担心自己患上信息素失控,Beta人群担心自己精神失常,Omega担心被信息素失控者强制标记,Alpha担心基因不再具有优势,研发机构试图破解失控者基因里突变的秘密,极端主义者试图繁衍更多失控者Alpha。”
“但是——”
段砚初略有停顿,他琥珀与湛蓝柔和的瞳眸色在停顿间染上静默,周遭的空气仿佛随他情绪而动。
蓦然,眉梢一弯,只见他笑了,唇角弧度却勾勒寒意。
“上帝是公平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拥有信息素失控的概率为亿万分之一,那么它就存在绝对的利与弊。利,是它拥有绝对优势的天赋,在超越基因等级的情况下伴随概率的单一天赋,一定程度优于Alpha的能力。弊,是它就像一枚手枪,需要有人握着它,需要保险栓压制它,否则它会失控走火。”
“也就是在拥有亿万分之一的有利后,需要等待亿万分之一的弊,等待那位能够握住这把‘手枪’的人。”
兴许是他的声音太有信服力,让人听得入迷。
“十年前我选择面对失控,十年后就有能力选择克服痛苦。”
“在联盟长达十年进行抽血都没有任何研究成果,每个月六百毫升的抽血量已经严重伤害失控者身心健康,这就是我拒绝抽血行为的原因,并且我已经向联盟提起上诉。”
段砚初有条不紊地继续说,接下来的这句话足以让当下的医药研发界为之发颤:“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持枪’人,所以我会重新回到实验室,重启‘太阳计划’。不论被限制被约束也好,在最后我会公布这项基因研究的一切。”
‘太阳计划’的字眼像是刺激了某个开关,其震惊程度不亚于当年研发出强效阻隔剂能够完全隔绝所有性别信息素的药剂。
在当年,这项研究是在强效阻隔剂研发成功后,随之衍生出的另一种能够协助Beta性别获得基因突破的发现,也就对是Beta人群中隐性基因A类Beta的深度研究。
由于基因研究严重威胁到了Alpha的存在,存在争议被ABO联盟研究院强制叫停研究。甚至联盟为了掌握失控者信息素血液中的核心,也限制楚骆家族对失控者进行研究。
在技术方面也不得不承认,楚骆家族的研究院有太多传奇人物在,缺少了他们的技术支持真的找不到能够压制失控者信息素的关键。
在世界各处,身处这个环节中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屏幕,这个医药研发界的怪物回来了。
被称为‘天才’的怪物。
“以及,我会在十个月内为失控者找到摘下项圈的方法,还有稳定失控信息素的方法。”
段砚初微掀眼皮,目光如山间晨雾透着寒凉的静谧,他凝视着屏幕的某处,仿佛是在通过屏幕看向谁,姣好的唇形微勾。
“回敬我痛苦钻透月亮的十年。”
第30章 黑皮30
‘轰’的一声, 寒冷的雾气在空气中弥漫。
位于孤岛的画室里隐匿墙后的冷库实验室,终于在最明媚的一天重见天日。
外界早已经在失控者起诉国际联盟的舆论中乱套了。
而子弹还需要再飞一会。
“上次你已经来过,这里就是我十年前的实验室, 也是常年保存血液样本的冷库,这座岛屿就是我的实验基地。”段砚初刚走进实验室,肩膀微乎其微一颤, 不免觉得冷意缠绕。
话音刚落,肩膀被携有温度的外套裹上,他回过头。
“为什么要把实验室弄在岛上?不会不方便?”陈予泊把外套给他披上,露出里头的短袖T恤。
段砚初见陈予泊就穿着短袖, 结实的臂膀肌肉线条透出布料,勃发着荷尔蒙的力度。身材好看是好看, 他伸出手,指了指墙上空调面板的温度:“你要不要看一下这里几度?”
“我不冷。”陈予泊看见面板上显示气温6度,他是真没觉得很冷,于是朝着段砚初伸出手:“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心。”
段砚初的手摸了上去, 发现这大手确实很暖和:“嗯, 还真的挺暖的。”
他正准备收回手,却反被握住,眉心一愣。
“你穿那么多手怎么还那么凉?”陈予泊被这凉手一摸都觉得自己的手温低了几度, 下意识的握住,掌心恰好将这小一圈的手握紧。
“陈予泊。”段砚初看着他喊了声。
陈予泊忽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仿佛烫手那般立刻放开他的手, 喉结滚动:“就……就怕你冷。”
“真不跟我试一试?”段砚初走近他。
这家伙怎么可以总是拒绝他, 他有些费解,头一回觉得自己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陈予泊见段砚初又突然开始这样,连忙抬起双臂晃了晃:“等等等….这里是冷库!!”
真的是, 怎么好端端又跟他告白了,他就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吗?
“说不定做会就暖了。”段砚初继续往前,却看见陈予泊再退就要撞上后面放着玻璃器皿的柜子,瞳孔紧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回拉。
谁知陈予泊实在是太沉,没把对方扯过来不说,自己倒是往后退时左脚绊右脚,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
陈予泊瞳孔一缩,见他往后摔,几乎是瞬间反应就握住了段砚初的胳膊,随即将人用力扯入自己怀里,一贯性抱着人撞上身后的柜子。
蓦然间,仿佛像是感知头顶有什么坠落,他迅速将段砚初肩上的外套拉起来盖住他脑袋,随即屈起双臂用胳膊护在他头顶,而后将人完全拢入怀中。
‘哗啦’——
耳畔骤然响起许多玻璃摔碎的动静,扑通扑通扑通,以及对方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声。
段砚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被扯入结实硬挺的怀中,恰好鼻子撞到对方的下巴。
他的鼻梁酸得难受,捂着鼻子抬头:“你——”
谁知他一抬头直接撞上陈予泊的鼻子。
陈予泊刚好低头想查看,谁知这颗脑袋突然抬头,触不及防就被撞到鼻子,他鼻梁被酸得仰起头,眯了眯眼:“嘶——”
这酸爽。
段砚初捂着鼻子:“?”
陈予泊低下头,恰好看见段砚初正摸着鼻子,欲言又止盯着自己的模样,像是被什么柔软撞到心口,全然没发现自己眼珠子都不动了直勾勾的盯着。
段砚初见他这样,迅速放下手踮起脚凑了过去。
“!!!”陈予泊几乎是瞬间作出反应,伸出手用掌心盖住这张巴掌大的脸。
段砚初还是继续往前。
又一道往前的力,对方柔软的唇印在掌心,距离还在一点一点往前,直到手背贴回自己唇的瞬间,借着他的手做出亲吻的动作,两人唇间的距离只剩下掌心之隔。
下一瞬,自己的手背贴上自己的唇。
这一刹那,陈予泊瞳孔紧缩,脑海里‘嘭’的一声跟炸开似的。
他隔着掌心包裹着这张极具攻击性的脸,目光坠入近在咫尺的湛蓝色眸子中,对方仰着头,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世界仿佛被温柔的海洋包裹,含着太多令人沉溺的因素,以至于短时间无法做出判断抽离。
无路可退了。
段砚初这才拉下陈予泊捂着自己嘴的手,抬眸看着他:“陈予泊,我说出去的喜欢不会反悔,你有时间就消化一下吧,我等你。”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头见脚边一地的玻璃碎片,弯下腰。
“做什么!”陈予泊倏然抓住他的胳膊,严厉看着他。
段砚初被他这突然炸开的动静吓了一跳:“那么大声做什么,吓我一跳。”
“站旁边,我来捡。”陈予泊把段砚初拉起来,环视冷库一圈,毕竟是冷库报纸垃圾袋什么的未必有,恰好他在角落找到空的塑料盒,他走过去拿起空盒:“这个能用的吗?”
“嗯。”段砚初见他要忙活那也就由着他了,于是走到一旁的冷柜,手握上柜门。
只是这一瞬,他动作忽地停滞。
心脏像是失控的鼓点在胸口疯狂跳动,铺天盖地涌来的潮水仿佛正在吞噬他的意志。
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似乎不是很成功,握着柜门的手开始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浴室里,少年坐在浴缸里,双眼被白色布条蒙住,脸色如白纸般毫无血色。
他拉起衣袖的胳膊细白,隐约可见多处针眼,为了接下来的动作将胳膊放在微屈的膝盖上,指尖颤抖地摸着自己胳膊上静脉。
因为体格纤瘦,皮薄,静脉很好找,冰冷的指尖压在凸起的位置,摁了几下记住大概的位置,而后另一只手去摸身旁的采血针和采血袋。
他握着针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尤其是盲眼采血的情况下未知使他恐惧,但至少没有他看着针时那么害怕,可他必须要留下自己的血样,只要联盟采一次血,他就必须要留一次。
至少在未来他能有机会找到转机。
“……得对准血管才行。”
他试探地将针尖靠近皮肤,在皮肤触到冰冷时呼吸开始变得沉重,手也抖得更厉害了,仿佛要刺入的并不是针而是能吞没他的深渊。
“3——”
蓦然,刺入皮肤的针尖锐而冰冷,硬生生地将藏在心底的恐惧连根拔起,仿佛有人站在他两边,一边数着3,一边将针刺入皮肤。
微弱的针感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让他的手抖得愈发厉害,鼻尖额头滲出细密的汗珠,紧咬着下唇,牙齿咬在结痂还未好的未知,血再次从旧伤渗透了出来。
而输血管里的血液逐渐将200毫升的采血袋填满。
“……50,60,70……”少年强忍着煎熬和痛苦,忍着想把针给拔出的冲动,凭借着日积月累的抽血流速感知,判断大概有100毫升,他立即将胳膊上的针尖给拔了出来,直接用掌心摁压住针眼处。
然后喘着气摘下眼皮上的白色布条,布条湿透,双眼通红至极。
少年甚至不敢多看那根沾着血的针尖,将采血袋处理好。
完成后,少年脱力的倒在浴缸里,难以缓解的心里痛苦在身躯四处蔓延,他只能将整个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自己安慰自己。
……
陈予泊拿着空盒子回到柜子前,弯下腰单膝蹲着,三两下把碎片给放进盒子里头,免得等下丢垃圾弄伤收拾的工人,余光捕捉到静立的身影。
他侧过眸,看见段砚初站在冰柜前,握着冰柜门把手一动不动,又看了会,发现段砚初真的没有动。于是站起身,手将盒子盖上先放在一旁柜子上,而后走到段砚初身后。
“大少爷。”
段砚初并没有回答他。
陈予泊察觉到有些不对,侧过身将脸凑近:“你怎么——”他唇角弧度戛然而止,看见段砚初眼眶通红泪流满面的瞬间慌了:“好端端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段砚初回过神,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放下手一看,摸到一手的眼泪。
好吧,还是需要时间。
“怎么不说话,你别吓我。”陈予泊见段砚初就站着,也不说话,忙慌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擦眼泪:“难道是我刚才说错话了?”
在眼皮底下,鸦羽浓密的睫毛轻扇,静静地凝视这两只大手捏着手帕,动作笨拙又小心的给脸颊擦拭眼泪,脸上又是忐忑又是不安,一边给擦着眼泪一边还要察言观色。
这条手帕的纹路……
看起来不像是新的。
“大少爷,这个力度可以吗?”
陈予泊见段砚初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心里更慌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拒绝的原因吗:“不是,大少爷,我觉得我还是可以重新审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额,当下的话我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第一我学历不够高才小学,第二我也还没有做出一定的成绩,所以能否给我点时间让我进步一下,再说这件事呢?”
“我不是因为这事哭。”段砚初淡淡说。
陈予泊见他说话了,顿时松了口大气。
“所以你觉得我像个恋爱脑,会因为这件事哭?”段砚初微掀眼皮,看着陈予泊。
陈予泊刚松的口气又默默地堵了回去,他连忙抬起双手:“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心里暗骂自己两句,这大少爷怎么可能会是个恋爱脑,一群Alpha前赴后继追着都不给脸色的。
“你有这样的觉悟我欣慰,好,那我给你时间进步。”段砚初伸出手,摸上陈予泊的胸肌,抓了一把,手感硬挺蓬勃有力,心情好了很多:“十个月时间够吗?”
十个月,他也只有十个月。
这一次他选择将自己公诸于世,不再躲在家族背后,而是接住家族之势将消息传播出去,背后的人会忍不住的,那些阴谋会逐渐浮出水面,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掌握的基因秘密与人分享,因为每个人都渴望得到更强大的基因改变不够完美的自己。
特别是那个人…
坐在轮椅上应该很不是滋味吧。
而这十个月里他必须要和陈予泊一起找到能够控制信息素失控的关键,顺利摘下项圈。
彻底中断这场所谓的‘基因研究’。
陈予泊:“……”他皮笑肉不笑的摁住这只不规矩的手:“大少爷,说话就说话怎么摸人呢。”
“你是我的,我想摸就摸。”段砚初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有意见吗?不许有意见。”
不温不热的反问语调尾音上扬,结尾‘不许’的语调像是被只柔软的手捏住耳尖,明明听起来独断专行的话鬼使神差的惹得耳膜发痒,竟然有种好听的感觉。
就连瞥人的眼神都鲜活生动。
陈予泊心想,算了算了,摸一下而已,不哭就好了,除了底线不能触碰其他什么都顺着才是道理。
“没意见。”
段砚初见他这副模样,唇角微掀:“那知道我为什么又带你来冰库吗?”他转回身,手轻轻地拍了拍面前的冰柜:“陈予泊,打开它。”
陈予泊走上前,将冰柜门向上掀开。
当冰柜被缓缓打开时,冷雾丝丝缕缕地扩散开来,在触碰到外界温暖时薄雾逐渐消失,直到露出冰柜里的物品,是一包包被整齐叠放、贴着编码,写着名字、日期、毫升数的冷冻血浆,冷冻血浆袋叠得很厚,数量应该有几百包。
而血袋上歪歪扭扭的每一个字眼字迹都相同,应该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编号D119/段砚初
2409年5月10日/100ML
编号D120/段砚初
2409年6月10日/100ML
……
编号D144/段砚初
2411年6月10日/100ML
最上面一层的血浆最后一包血浆的编号是D144,时间停留在今年的2411年6月10日。
陈予泊撑着柜门的动作没有动,神色僵硬,他看着这一冰柜的血浆:“这些血浆……是……”
“我的。”段砚初走到陈予泊身旁:“这是我近五年的血浆。”
陈予泊诧异地看向他:“你不是去医院才抽的吗?怎么这里也会有——”
“我和我的家族被联盟限制研发失控者信息素相关的任何研究,所以也算是留了一手,联盟也有我们家的人,所以血浆会留一份被送出来。”
段砚初手扶着冰柜边缘,俯下身,另一只手拨开表面的两层血浆袋,想拿下面的血浆袋。
“行了冷,我来吧。”
身旁的手却比他快一步,摁住他的手,自己的大手在零下三十度的冰柜里两三下翻到底,拿起最底下的几包血浆袋。
编号D1、D2、D3的血浆。
段砚初见陈予泊给拿上来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伸手要去拿,却没给他,他疑惑抬眸。
‘嘭’的一声发出关闭的闷声,只见陈予泊单手合上柜门,另一只手拿着三包血浆:“太冷了我拿,要拿去哪里?”
“拿到旁边的实验室。”段砚初走到另一边的白墙上,注视着白墙上的晶屏,直到眸底倒映着虹膜的光晕。
‘咔嚓’一声,紧接着传来低沉机械运作的声响,平整无缝的白墙竟然在面前缓缓打开,在墙体分离的瞬间里面的场景映入眼帘。
陈予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冷库里竟然藏着一座……工厂?!但与其说是工厂,倒不如说是大型的实验室更为贴切。
而在实验室与冷库中间有个类似于玄关的位置,有一排洗手池,以及一个大型的白色柜子,里面放着清一色的实验防护用具。
身后冷库的门缓缓合上,温度逐渐过渡到室温。
他们就站在玄关处,放眼望去,只见实验室内部,墙面布着错综复杂的线路,如同神经网般纵横交错。各类高精尖仪器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在成排的超净工作台上整齐有序摆放着各类离心管,并配有精密分析仪器。
“这里是……”
“这里面就是我的实验室。”段砚初走到旁边的柜子,打开门从里拿出两套新的白色实验服,还有防护镜和无菌手套,他拿着实验服走回陈予泊跟前:“穿上实验服再进去。”
陈予泊手里还拿着血浆,本想着先放下,却看见段砚初将实验服展开一扬,走到自己身后,将白色实验服给自己从身后套上,一种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换只手拿血浆。”段砚初说。
陈予泊顺从的将血浆袋换了只手,于是这只胳膊也被套上了衣袖。
“以后记得,跟我进实验室都需要穿上实验服,戴上防护镜和无菌手套。”段砚初走回陈予泊跟前,见他穿的这件衣服还挺合身,点了点头:“嗯,看来许怀川的尺码你也能穿。”
“许怀川?”陈予泊一皱眉:“谁?”
有点耳熟?又是哪个男人?
“许医生。”段砚初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好,再到洗手池前将手洗干净,用纸巾擦拭过后走回柜子前,拿出自己的实验服。
白色实验服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段砚初微微侧身,将手臂伸进衣袖,实验服便服帖地披在肩膀上,随即整理衣服细节,一丝不苟,他垂下眸将无菌手套戴上瓷白修长的手,手指微张。
头顶的灯落在他冷白的侧脸,眉眼间透出几分清冷干练的气质,每一个动作都极具观赏性。
“戴上手套和护目镜进来吧。”段砚初迈开腿,先走了进去。
白色实验服下的高挑背影映入眼帘,这男人像是从另一个维度再次入侵认知,哪一面都是他,哪一面都有不同,哪一面都新鲜。
陈予泊深呼吸,调整状态,拿过放在柜子上的手套和护目镜戴上,借物缓解心头往上冲的情愫。
‘嘀’的一声,仪器启动。
“冰冻的血浆需要放入37度的温水中使血浆完全融化。”段砚初将刚取出来的血浆放入水温箱里。
陈予泊站在一旁,见他这个动作,好奇提问:“是一定要放进温水里吗?不能自然融化吗?”
“不能,因为在室温下自然融化血液中会有大量的纤维蛋白析出,就类似于一种沉淀物,会影响质量。”段砚初侧眸看他一眼:“想看看纤维蛋白析出是什么样的吗?”
“嗯。”陈予泊点头,他不知道是什么,也想看看。
段砚初走到试剂柜前,打开柜子门,拿出所需要的试剂放在托盘里,然后走回工作台将试剂放下,再从台面拿取所需的器皿。
“等下会需要0.5毫升的血浆,在取血前我们先做实验试剂准备。”
他熟练的调制着自己所需的试剂配比,修长白皙的手指稳定操控着每一件器皿,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边操作边有条不紊的解释着每一步的操作步骤和理由,声音循循善诱。
实验室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宛若为他此刻的专注披上一层柔和的光。
陈予泊目不转睛地盯着,觉得自己似乎很忙,眼睛盯完脸就开始盯手,耳朵里听清楚了段砚初说的每一个字,脑子好像入了很多知识。
他看着段砚初的操作,主要是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段砚初,实在是……
像个清冷知性的老师。
“我现在需要取你的指尖血。”段砚初将步骤完成后,转向陈予泊,恰好看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兴许是不知道自己突然看过来,表情呆住了,他一笑:“怎么了?”
陈予泊见他笑,喉咙忽觉得有些发干,咽了咽口水,故作无事移开视线:“没事,就是有些没听懂。”
光看人了。
“正常。”段砚初说完,手扶在工作台边,良久深吸了口气。
陈予泊见他似乎状态有些异样:“怎么了?不舒服吗?”
“其实我今天带你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帮助我克服针这样东西。”段砚初尽量稳住自己的语调:“在接下来的十个月里,除了过去保留的血浆,还避免不了每天都需要取血,因为现在我的身体里有你的血液标记,血液必然有变化,所以会需要新鲜的血浆样本。”
“那你需要我怎么做?”陈予泊忽然有种不想的预感。
“可能……得牺牲一下你的胳膊。”段砚初认真的看向他:“给我扎一下。”
陈予泊心想果然,没好事的,他故作淡定无事呵呵笑了笑:“哦,小事,扎一下而已。”
“但是我怕。”段砚初如实道:“可能得辛苦你想个办法帮我克服。”
陈予泊:“。”
这年头做保镖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被扎针就算了还要哄这位大少爷。
“来吧,现在就来试试。”段砚初再次深呼吸,他指向旁边的药柜:“取血针在那里,用一个白色的圆柱形罐子装着的,还有拿两根采血管,是放在蓝色盒子里的,你去拿来一下吧。”
陈予泊根据他的指引走过去拿,很快便找到需要的物品。
“是这些?”
“嗯,你打开拿出来。”
两人站在工作台前。
段砚初正在给采血管组装。
陈予泊打开圆柱形罐子,直接拿出一根微形采血针,他半眯双眸:“大少爷,是这个吗?”
段砚初回过头,谁知迎面看见那根针,他脸色瞬间白了,身体僵住无法动弹,瞳孔紧缩,脑海里斑驳陆离的影子不断闪烁浮现,吵杂的声音顷刻涌入耳膜,无休无止,吵得头晕目眩,恶心反胃。
他猛地抱住脑袋,手臂捂住耳朵,膝盖一软,整个人往下跪。
下一秒腰身忽然被结实的手臂揽了起来。
“没事吧?”
陈予泊将发软的段砚初紧紧地揽入怀中,低下头看了眼,见他脸色苍白靠在自己肩膀上,哪里还有方才那副精英干练的老师模样。
他抬起手,拨开段砚初额前的发丝,掌心摸到一手冷汗,顿时无奈:“要不算了吧,你明明那么害怕,还是不要逞强了。”
“不行。”段砚初抬眸,薄唇轻颤,模样认真地盯着他:“再来,把针拿到我面前来。”
陈予泊一怔,对上这湿漉愠怒的眼神,锁定着对方所有的微表情,心情像是被软化了那般,唇角微抿,眸底荡开涟漪。
自己跟自己生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