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意外 今晚,我歇在这儿(浅浅加更一下……

    起风了, 天边乌云滚滚,将整座信阳城笼罩在氤氲的氛围中。

    指尖忽然一凉,有水滴密密麻麻地落下, 蒋南絮抬眼一看, 外面的雨势渐大, 瓢泼倾盆, 青灰的檐角落着雨水,像一排排晶莹的珠帘。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见她可怜,今日早晨就让她来了月事, 肚子猛烈的疼痛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都没能前去和风院请安, 一直躺到了午时才有所缓解。

    她来月事的那几日素来是不痛经的, 但只要一痛起来就会像今日这般连床都下不了,痛得翻身打滚,只差昏死过去。

    不过疼痛感过去, 她又觉得庆幸,至少这段日子不用担心侍寝的问题, 一切的烦恼都可以等月事完了之后再另做打算。

    恍然间, 一只蝴蝶突然出现在眼前, 奋力振动着翅膀, 朝着花丛的方向飞去,雨水滴答滴答打在它弱小的身躯上, 却阻拦不住它对生的渴求, 直至终于穿过雨幕,停在了几片宽大的叶片之下。

    蒋南絮盯着栖息在花丛中的蝴蝶,怔了半响,动了动唇瓣, 寒了一天的脸色又重新染上笑意。

    梦月刚一踏进屋子,就瞧见了这一抹笑容,不由也跟着笑了笑:“娘子起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经过这段时间,梦月已经大致熟悉了侯府的构造,出门办事也比从前麻利迅速,这不,刚去膳房取了午膳,又去府医那拿了副补气血的药,打算和烟云在院子里支个小灶拿来煮药。

    今日的午膳是两菜一汤,一份清蒸八宝猪,一盘炒时蔬,一碗鲗鱼豆腐汤,不算特别丰盛却也凑合,梦月一一将其摆上圆桌,抬眼去看,蒋南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桌前。

    蒋南絮撩开衣裙坐下,清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憔悴,勾唇轻笑道:“已经好多了。”

    看出她的疲累,梦月心疼不已,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当下不是开口的合适时机,娘子自从入府后就没有侍过寝,虽然是因为各种原因的阻拦,但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私下里,世子院里的那些人都在暗暗嘲笑娘子入府半月有余竟然还是个雏儿,昨日世子带着娘子外出,眼瞧着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许是能留世子在院中过夜,谁曾想刚到府上,世子就被世子妃给叫走了,没法子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又好巧不巧地来了月事,侍寝的事又得往后推好几日,一推再推,何时才是个头?

    奈何这种事急也没有用,相比于她,娘子自己应当更是忧愁,从昨夜开始,她就察觉出娘子的心情异常的低落,现在仔细想想,娘子恐怕与她一样都在担忧此事。

    梦月停顿了一下,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她还是别给娘子添堵了,凡事等月事结束了再说罢,左右这期间也做不得什么。

    *

    前院。

    顾念今日有不少公事要处理,昨夜颜府的筵席上,周玉珩并未饮酒。

    清晨醒来,便来到书房里忙碌,顺带吩咐下属去查了颜北陌近期的行动轨迹,想要弄清楚他是如何与那位苗疆少主扯上了关系。

    如此明目张胆地露出令人诟病的破绽,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个陷阱,大燕和西域之间积怨已久,北戎的人何必进来插一腿?潜入西域腹地,绑架俘获苗疆少主,真是好大的本事。

    周玉珩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酉时,和风院那边如往常一般派人过来请他过去用晚膳,本欲动身过去,脑海里却隐约浮现起一张柔媚的脸庞。

    昨夜她似是不太舒服,一路上都十分安静,也没有挽留他留夜的意思,所以和风院那边来人他就顺势去了那边,原先还觉得纳闷,但今日一早就收到了她来了月事的消息,疑惑迎刃而解。

    “去凝香院吧。”想到这,走出书房的周玉珩脚下一转,拐进了另一条小道。

    凝香院内,得知世子要来的蒋南絮面色一变,下意识拧紧了手中的帕子,望向站在一侧的烟云,眉宇间浮现出两分疑惑:“烟云,你没去登记我来了月事无法侍寝吗?”

    “奴婢一早就去了。”烟云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有这种差错才对,少顷,反应过来道:“世子许是过来看看您,应当不会在此留宿。”

    蒋南絮想了想觉得也是,她现在纯属是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世子看上去并不是那等鲁莽之人,怎么可能会强迫她在月事期间侍寝。

    “去准备准备吧。”平了平心神,蒋南絮差使二人去烧水煮茶。

    自从上次世子来过以后,她院中分发的东西,例如茶叶、点心之类的都明显好了许多,她虽然没有分辨好坏的眼光,但有能够尝出来好歹的嘴巴,味道的咸淡和口感,差别还是挺大的。

    在那之后,她才明白为何那日世子端起了杯子却没有喝茶,想来是嫌弃她屋中分到的茶叶太次,根本无法入口。

    这也算是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对于信阳候府来说,茶水是每日必备,可对于清源村来说,茶水却是个需要花钱买的稀罕货,除了村里“大户人家”办酒席时会用来照顾贵客和长辈以外,鲜少会用上茶叶这种好货。

    她对茶叶的认知,也只粗浅地停留在几片叶子拿来泡水喝,香香的,带着一股苦涩味,实在不懂里面的门道,更分不清品类和泡茶的手法。

    梦月相较于她也是半斤八两,只是之前在褚府的时候做的多了,学了些最基础的知识,蒋南絮就把泡茶的活计交给她做了。

    午间的暴雨不久前终于停了,院中的残花残叶散落一地,在世子那边传话要过来用膳之前,她们正在挑拣一些还算可观的花朵,打算把它们摘下来,修剪好后摆放在房中,既可以消磨打发时间,又可以让花的美丽能够持续一阵子。

    夏日即将到来,白日的时光也就越发持久,这会儿天色还没暗下去,蒋南絮把修剪好的一部分花朵一株株捡起来,想着先随意找个花瓶插起来,至于其余的就先收起来,等世子走后再拿出来整理。

    然而她太过着急,没注意到枝叶下方隐藏的钩刺,手指不慎被月季花的钩刺给划伤,疼得她轻嘶一声,情不自禁地撒开了手,没多久,食指的指腹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红的短线。

    蒋南絮的眉头皱起来,抬手自然而然地擦去血渍,这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用管它待会儿就能自行愈合,刚想继续收拾桌面上的残局,一只手突然从旁边横插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掌。

    扭头看过去,恰好对上周玉珩温润的眉眼,他与她一样拧着眉头,略带担忧地看着她手指的伤口,被她擦过的血珠重新冒了出来,那道划伤与纤细娇嫩的皮肤格格不入。

    “下人呢?怎么是你在收拾?”周玉珩扫一眼摆满鲜花的桌面,底下铺了一层布,用来隔绝花朵上的雨水,一朵朵花水灵灵的,看上去十分养眼。

    蒋南絮眨了眨眼眸,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被察觉的不自在,许是心虚作祟,让她无法与之对视,强装淡定地挪开视线,跟随他的目光一起落在桌面上的花朵上。

    少顷,蒋南絮避重就轻道:“闲来无事,见雨后花开的漂亮,妾身想着挑一些,送到殿下和世子妃那去。”

    她又不傻,定然不会说是人手不够,只能她来亲自收拾,像是在抱怨,也像是在故意拿乔。

    周玉珩心中半是惊喜半是错愕,本以为她只是闲情逸致,没想到她是为了给自己送花,不是什么珍贵新奇的东西,但这份心意倒是令人动容。

    想到之前来过的那次,她房中也是如此般各处都摆满了花束,充斥着少女娇俏灵动的心思,偏头望向她温柔的眼睛,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女孩脸上细嫩的肌肤和绒毛都能一览无遗。

    “也不知殿下喜不喜欢花?妾身叫人送过去,会不会打扰到殿下?”她轻微地眨着眼睛,卷翘的羽睫因为紧张上下扑朔着,粉色的唇瓣如同月季花的花瓣,张张合合,勾人于无形。

    她的这句话就像是之前问他喜不喜欢她有耳洞一般,懵懂自然到如同发自内心,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在问“他喜不喜欢她”,弄乱他的理智和思绪。

    周玉珩的心跳逐渐乱了节奏,短暂的停顿后猛烈跳动,他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悸动,凸起的喉结无声滚动了两下。

    他发现每当在与蒋南絮相处时,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却总有那么一两处细节让他为之瞬间失了神,双眸不自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压了压心头的燥热,周玉珩敛眸冷静道:“你送来便是。”

    蒋南絮对他的神色变换全然不知,她根本就不敢多看他两眼,闻言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僵持。

    两人心思各异,过了一会儿,周玉珩牵着她的手远离圆桌,走到矮榻上坐下,这时,来上茶水的梦月走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奉茶,就听到周玉珩不怎么友善的嗓音:“去拿药箱过来。”

    梦月不知道刚才的插曲,动作一怔,先是抬眸看了眼周玉珩,又看向一旁的蒋南絮,内心虽有疑惑,却识趣地没有多问,只点头应是,随即就把茶水给放下,去内室拿备用的药箱了。

    蒋南絮一听完,就明白了周玉珩的意图,他是想为她处理被钩刺划伤的伤口,可这点伤她觉得没必要涂药,本想拒绝,抬眼却触及到对方眼底的温柔和担忧,拒绝的心思就歇了歇。

    伤口很浅,用到的药物也不多,涂上一层药膏就差不多了,可世子殿下非要再给她缠上一层纱布。

    纤纤五指,食指上突兀的缠了一层白色纱布,蒋南絮不适应地举起右手看了看,所幸他的手艺不错,包扎起来也不算丑陋。

    “挺好的。”蒋南絮忍不住笑了笑。

    周玉珩望着她的笑颜愣了楞,方才那股感觉又涌上了心头,顿时都忘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少顷,才开口吩咐道:“去把那些花收拾了吧。”

    梦月和烟云会意,刚要动作就被蒋南絮拦了下来,她望着周玉珩提议道:“世子想不想试一下插花?妾身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这是她还在褚府时学到的一门技艺,琴棋书画需要多年的打磨学习,她自然不会,与这些相比,插花算是她自认为比较简单的,也是她能够与周玉珩聊上两句的技艺。

    一旁的烟云闻言面色不改,内心却对蒋南絮这一想法不甚赞同,毕竟一般只有闺阁里的大家闺秀才会对插花感兴趣,男人大多觉得插花无聊且无趣,世子怎么可能……

    果不其然,周玉珩的眉宇闪过一丝为难,但面对蒋南絮的凝视,还是松了口:“妤歆那丫头倒是喜欢插花,我之前没做过。”

    “妾身也是刚学,插的并不好看,只是好玩儿嘛。”蒋南絮眉梢微微一翘,主动握住周玉珩的手,轻轻晃了晃撒娇:“殿下,你就当陪陪妾身嘛。”

    尾音婉转,拨人心弦。周玉珩失笑,拿她这一孩子气的行为没了办法,起身跟着她朝圆桌的方向走过去。

    转身的那一瞬间,蒋南絮迅速垂眸,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天知道她现在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讨好周玉珩的,忐忑又不安,生怕他会看出她的不对劲来,只愿他的注意力全被旁的事物给吸引,不要放在她身上才好。

    因为她们之前已经把需要的花材都清洗干净过,没有了泥土和多余的枝叶,现在处理起来其实很快,只需要修剪花材的长度,去除多余的叶子和刺,再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花插进花瓶就可以了。

    插花这门技艺多为陶冶情操,根据自己的喜好和审美来选择花的种类,最后创造出既美观又富有创意的作品。

    蒋南絮刚接触插花,还是那个嬷嬷为了让她静下心学习规矩,才提出让她体验一次,后面来了侯府,前半个月独守空闺,闲暇时光就折腾院里的那些花,从一开始的不熟练到后面的得心应手,逐渐爱上这门技艺。

    或许是在自己较为喜欢的领域,蒋南絮显得比较积极,她叫烟云挑选了两个比较小的花瓶,一个摆在周玉珩身前,一个则摆在自己跟前,细心温柔地讲解着大概需要怎么做。

    而一旁的周玉珩就多少有些拘谨,但他人足够聪明,学什么都快,再加上之前因为周妤歆的关系,多少对此有几分了解,掌握技巧后,认真起来也就没那么别扭了。

    一番折腾下来,两个瓶子都插满了花,周玉珩的那个以白调的淡色为主,比较淡雅清新,蒋南絮插出来的则以红调的艳色为主,比较鲜艳夺目。

    不同的风格,但都挺好看的。

    看样子周玉珩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脸上的表情浮现出一丝笑意,侧首对蒋南絮道:“我们交换如何?”

    耳畔传来他的吐息,蒋南絮身子一僵,垂在腰侧的手心无意识握紧,不知为何,她竟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周沅白,明明两人靠近她时的感觉全然不同。

    前者完全没有那种强势的侵略气势,温润如风,不会叫人有想要退缩的想法,而后者,则是无形中让人惊慌。

    恍惚间,她竟将周玉珩的侧脸看成了周沅白,昨晚的记忆瞬间像是一波潮水将她淹没,深呼吸好几次,才在烟云的提示下回过神来,赶忙回应道:“可、可以啊。”

    周玉珩敏锐地察觉到她唇色变得有两分苍白,皱眉道:“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蒋南絮眼睫快速地颤了颤,眼神躲闪着,内心的慌乱全然暴露出来,简直一览无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状,周玉珩猜测道:“是不是肚子又开始疼了?”

    原本还没有想好借口的蒋南絮顿了顿,紧紧捏着衣角的手指改为捂住肚子,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殿下恕罪,妾身失仪了。”

    周玉珩闻言倒没觉得有什么,他没有迂腐思想,觉得女人来了月事后男人需要避讳,开口安抚道:“用过晚膳后就早些休息吧。”

    说罢,他便让人把桌面收拾出来,随后准备用晚膳。

    因为有周玉珩在,晚膳也变得丰盛不少,周玉珩一个劲儿地叫梦月替她布菜,蒋南絮吃的比午时时多的多,但为了夜间不积食难受,所以她还是及时谢绝了周玉珩的好意。

    用过晚膳,天色晚了下来,内室点了几盏小灯,明亮的光线照亮整个屋子。

    蒋南絮洗漱过后,披着外裳从里间走出来,才发现原本该离开的周玉珩还坐在矮榻之上,一时间,她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手中握着让人送来的一本游记,周玉珩的目光却落在远处的蒋南絮身上,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膀后,皮肤白得纯碎,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却立体又显眼,不施半分粉黛仍然美艳绝伦。

    藕粉色的里衣极衬气色,瞧着要比用晚膳那会儿要生动,没了绫罗绸缎和金玉发饰的加持,露出的纯洁眼神更加让人心动。

    她眨眨眼,毫不设防的模样让她看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看样子她似是对他留下来这件事十分惊讶,不多久,她迷迷糊糊问:“殿下,你怎么还在……”

    周玉珩难得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勾唇坏笑道:“今夜,我歇在这儿。”

    果然,他这么一说,她肉眼可见地慌了神,支支吾吾试图劝退他:“可是殿下……”

    “嗯,我知道。”

    第32章 共枕 摔进周沅白的怀里

    未关紧的窗户刮来一阵夜风, 周玉珩的面庞随着飘荡的烛火忽明忽暗。

    蒋南絮肩线显见地绷直了一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略感不知所措, 他既然知道她来了月事, 为何还要留下来?

    嘴唇蠕动两下, 她找不到更加合适劝退他的理由, 毕竟他愿意在她月事期间留宿,已经称得上是极大的恩宠,哪里还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思虑没多久, 她抬手压了下耳边的头发, 躬身道:“那妾身伺候殿下梳洗。”

    周玉珩微微点头, 没有再说什么, 旋即放下书卷迈步走向净室。

    蒋南絮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侧首递给烟云一个眼神,遂跟了上去。

    因着周玉珩临时决定要在凝香院留宿, 只有烟云和梦月两个人肯定不够用,故而前院又拨来了两个平日里负责伺候周玉珩起居的贴身丫鬟。

    水汽氤氲, 那两个丫鬟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蒋南絮局促地候在一侧, 说是伺候还不如说是学习, 她之前没做过伺候人梳洗的活,害怕犯错所以没有亲自动手, 所幸周玉珩也没有怪罪。

    那个她平日里用的木桶, 此刻被旁的人占了去,男人陌生且赤裸的躯体淹没在水下,与女人的柔软纤细不同,男人更为结实健壮, 随意搭在木桶边沿的手臂肌肉凸起,流畅凌厉的线条富有逼人的气势。

    干看了一会儿,蒋南絮就借口让人去铺床离开了净室。

    内室的梦月和烟云正在铺床,看见蒋南絮出来面上划过一丝惊讶,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声问道:“娘子,你怎么出来了?可是世子需要什么?”

    今日算得上世子头一回留宿凝香院,梦月看上去比较亢奋,亦是替蒋南絮感到高兴,白日里担忧的事情这么快就得到了解决,哪怕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侍寝,但也算是有了飞速的进展。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床铺好了没。”蒋南絮余光扫一眼快要铺好的被褥,抿了抿唇,又道:“方才插好的花可送到前院去了?”

    “已经送过去了。”梦月没看出她的异样,如实回话后,继续埋头将被褥的褶皱铺平。

    等周玉珩从净室出来,便看见蒋南絮已经坐在床榻上,室内的烛火被尽数熄灭,只留了两盏,淡淡的光线透过罗帐,倒映出她隐约可见的娇美侧脸。

    “把灯都熄了吧。”说罢,周玉珩抬手示意下人们离去,众人都明白今夜不会发生什么,除了留下守夜的两个丫鬟以外,其余人皆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之后,才朝着她走过去,细微的动静惊动了榻上之人,静谧中,只听她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灯一黑,蒋南絮稍稍松了口气,黑暗的环境中能够遮掩很多东西,比如她惴惴不安想要隐藏的心事,又比如她此刻死死抓住衣袖的手指。

    然而当面前的薄纱忽然被掀开,一道高大模糊的身影逐渐逼近,她浑身绷得更紧,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多时,旁边的床铺微微陷落进去,周玉珩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睡吧。”

    蒋南絮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侧着脸,轻声回了一个字:“好。”

    黑暗中,视线受阻,声音会被无限放大,她能感觉到周玉珩脱鞋上了床,掀开薄被侧身睡到了里侧,嘎吱嘎吱,木床发出细微的响声。

    都到这一步了,蒋南絮没办法再扭捏,也跟着脱了鞋,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姿势僵硬的平躺在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有鬼,她的心跳声格外剧烈。

    气氛沉寂,她睁着眼,眼神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熟悉的床榻也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十分陌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地传来一道沉重的呼吸声:“睡不着吗?”

    对方话音刚落,一只大手就搭在了她的腰肢上,随后男人的身躯靠了过来,平日里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身材却比她想象中的宽厚,一瞬间就要将她笼罩。

    蒋南絮浑身一怔,她是世子的女人,同在一张床上亲热在所难免,像这样的搂抱更是再正常不过,可不知为何,心底却生出一丝抗拒。

    她本想推开,理智却在她把手放在周玉珩手上的前一刻回笼,手心在半空停了停,随后轻轻贴上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压低声音柔声道:“妾身只是有些不习惯。”

    女人身上的味道清清淡淡的,身体也柔软的不可思议,柔嫩细滑,如同上好的丝绸般令人流连忘返,柔香软玉在怀,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周玉珩眼神暗了暗,胸腔里的热度迅速攀升。

    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周玉珩及时压抑住,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往里内的位置挪了挪,在二人之间隔出些许距离,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转移话题:“明日我要去趟军中,过两日回来。”

    对于他刻意疏远的动作,蒋南絮自然有所察觉,虽然她不清楚缘由,但是她巴不得他不碰她,于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顺着他的话细问了两句。

    经过他一番解释,蒋南絮得知信阳候今日有事外出离城,往后数日阖府内外均由周玉珩暂时做主,但是他实在分身乏术,于是信阳候便将城内事务交给了周沅白负责,而他则负责更为重要的军营事务。

    在床底之间提起周沅白三个字,蒋南絮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回答他的每一句话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其实已经知道了所有,现在是在试探她。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的太多了,周玉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在兀自沉思,军中崇尚武力,用拳头说话比嘴上功夫更得人心。

    从小时候开始,父亲就将他们放养在军中锻炼,然而周沅白在“武”之一字上的造诣生来就高于他,十八岁身体初长成以后,更是打遍军营无敌手,因此无论是人心还是人脉,周沅白都要强于他。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两年父亲让周沅白留在城内处理政事,而让他与军营的各处统领频繁来往的原因,身为世子,虽然不需要卑微地讨好别人,但是人脉关系可是稳固地位的关键因素。

    城内的官员多是狡猾的狐狸,无需过多笼络,他世子的身份就足够让其站队,然而军队可不一样,人情世故远不及绝对实力的压制,他想要的可不是简单的表面顺从。

    这些话包含他的野心,无法与人诉说,自然也不会说给蒋南絮听。

    “睡吧。”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结束,不久,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匀称。

    蒋南絮却睁着眼睛迟迟无法入睡,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她虚汗直冒,这么短的功夫,后背竟然湿了大半,粘腻潮润。

    又因为来了月事,下面隐隐作痛又发热,可顾及着身边的人,她只能强忍着不适,估摸着他彻底熟睡过去,才敢轻微地挪动半边身子,背对着男人侧躺着休息。

    后背稍稍离开被褥,就被一股清爽的凉意席卷,蒋南絮舒服地微微长吁一口气,时候已经不早了,她尝试着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抑了许久,一闭上眼睛,疲惫感就瞬间压迫紧张感,困意涌上来,让她很快就与周公下起了棋。

    翌日一早,蒋南絮早早起身收拾好自己,替晚起片刻的周玉珩穿戴衣裳,纤细玉手环过他的腰际,将繁复精美的腰带固定在劲瘦的腰上。

    周玉珩规矩地张开双手,低头看着她忙活,只一眼,就能轻松看出她的不熟练,她似是没做过这样精细伺候人的活,指尖在腰带上忙活半天仍然没找到合适的方法。

    眼瞧着她都要急出眼泪来了,周玉珩终于失笑着开口,引领她一步步系好。

    蒋南絮白皙的小脸染上一抹羞赧的红,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可周玉珩却觉得她甚是可爱,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捏了捏蒋南絮肉嘟嘟的脸颊。

    用过早膳,待送走周玉珩,蒋南絮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和风院,一是按照惯例请安,二是为昨日未能前去请安请罪。

    今日天空又不作美起来,昨日的暴雨转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气温再次往下降了降,蒋南絮临出门前特意换了件厚实些的外裳,才不至于被突如其来的冷风给刮得哆嗦。

    小径上铺设的鹅卵石前些天生了些碧绿的青苔,浸入雨水就愈发难走,脚下时不时就要打一下滑,愈发叫人留神。

    因着这件事,每逢下雨天她都会提前出门,以防在路上耽搁太久错过了请安的时辰。

    蒋南絮轻轻提起裙角,一边扶着烟云的手臂,一边仔细着脚下的路,心中却不免抱怨起为何没人来修理修理这条该死的路。

    她昨日就因为来了月事没能请成安,若是今日再因此而错过请安的时辰,恐会被人议论说是因为世子宠幸而故意在世子妃面前拿乔做作,惹出麻烦来。

    越想越着急,一离开园子,踏上大道,蒋南絮就加快了步子,烟云在后面打着伞错开半步跟随着,确保她不会被飘斜的雨丝打湿。

    走着走着,烟云的手无意识地一歪,雨伞倾斜,蒋南絮看不清眼前的路,刚要出声提醒,恰逢拐弯处,她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脑门顿时狠狠撞击在油纸伞的伞面上,惯性使然,烟云不慎脱手,油纸伞就那么直愣愣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被撞懵的蒋南絮脚底一滑,又摔进了那人的怀里。

    场面一度十分的混乱,推推攘攘和尖叫声中,蒋南絮捂着额头很是懵怔,鼻尖微微一酸,晶莹的泪花就那么从眼角冒了出来。

    站稳后,蒋南絮第一眼便瞧见了跪倒在一旁的烟云,她上半身匍匐在地上,雨水尽数拍打在她的肩膀上、脑袋上,以及整个身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她没有被雨淋湿,视线向上一抬,就看见了打在她头顶的伞,准确来说,是打在她面前这个男人头上的伞。

    经过刚才那段意外的插曲,打伞之人的手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丝毫的晃动。

    “雨天路滑,娘子可要当心些。”

    随着这句话落下,攥住她半边腰的手掌更紧了两分,那力道和架势,丝毫没有半分要避嫌的意思,纵使是他帮了她,也依旧无礼得让人不适。

    然而蒋南絮却不敢有任何的反抗,水光涟漪的眸子里倒映出男人冷漠的俊容,上面哪里有对她差点摔倒的担心,全是不怀好意的讥嘲。

    第33章 约定 “亥时,我会去找你。”……

    蒋南絮立即伸手推开了他, 挣脱他的束缚往后退了半步,她想要开口让跪在地上的烟云起来,可是话到嘴边, 她又意识到周沅白在她跟前, 因为那该死的身份, 她压根没有提前说话的资格。

    忍了忍, 她微微屈膝施礼,声音也低了下去:“妾身一时走神,没注意到脚下的路, 冲撞了二公子, 还望二公子恕罪。”

    距离拉开, 原本刚好能够盖住她全部身躯的油纸伞便不够用了, 倾斜的雨丝随风飘荡,打在她的面颊上,衬得本就雪白的肤色有两分凄惨, 就像是有人欺负了她似的。

    周沅白蹙起眉头,莫名觉得心情很不爽利, 抬手夺过影召手里的伞, 往前半步走向她, 气压低沉, 上位者的气息很是骇人。

    冰凉雨水的触感再次消失,蒋南絮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至渐渐被他的影子一点点覆盖, 双脚却如同被无形的韧丝缠住,无法动弹。

    这个位置是条岔路,周沅白来的方向通往前院,此外全是后院的区域, 在此相汇,直行不远就是和风院,周沅白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不难猜出他是要去找魏诗妍。

    也正因此处离和风院不远,人多眼杂,若是闹出动静来难保不会惹人非议,她可不想与周沅白在侯府里有所纠葛。

    可是眼前之人却没有丝毫的收敛,就像从来不知道“分寸”二字如何写一般,宽厚的大掌突然擒住她的下颌,强硬地逼迫她抬起头来,直视他犹如潭水般冰凉的黑眸。

    蒋南絮的思绪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和惶恐,脸颊两边的软肉被他捏得生疼,她竭尽全力想要把他的手掰开,然而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你疯了?快放开我!”蒋南絮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调劝告他。

    话音未落,他忽地一个用力,把她整个人往他的方向一带,木制的熏香味道灌入鼻腔,独属于周沅白的特殊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两人此刻的姿势从远处来看,就像是紧紧相拥在一起。

    下一秒,沉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今晚亥时,我会去找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她的心口,震得她浑身都在战栗,难以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然而还未等她从周沅白口中得到回答,旁边,起初执伞的那个男人蓦然开口提醒:“主子,有人过来了。”

    周沅白神情冷淡,闻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峰,低头瞧一眼她魂不守舍的神情,白净细腻的肌肤已经被他捏得泛起绯红,上面绒绒的汗毛沾满水珠,就跟刚出水的水蜜桃似的。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她光滑饱满的额头处异样的一片红色,看样子应当是与他相撞时,不小心磕在了伞面上造成的。

    侯府所用的油纸伞皆由城内有名工匠所制,伞骨所用的木材亦是上佳,方才那一撞,没能磕破皮算她走运。

    看了几眼,思绪逐渐跑偏的周沅白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不过,显然易见,他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把伞柄强硬地往她手中一塞,随后递给身后的影召一个眼神。

    影召立马会意,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把从烟云手中不慎掉落的油纸伞,麻利又迅速的抖落上面的雨水,重新将其置于周沅白的头顶。

    做完这一切,没给蒋南絮继续开口的机会,如影召所言,很快,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丫鬟的身影,她们是过来请周沅白过去的。

    至于蒋南絮,发生了意外,淋了些雨已经算是仪容不洁,再加上要与侯府其他的男眷避嫌,于是被其中一个丫鬟给劝了回去,原因她自会向世子妃解释。

    望着周沅白离去的背影,蒋南絮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思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她方才真的没听错吗?他说今晚要来找她?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娘子,你没事吧?”烟云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突兀响起。

    蒋南絮猛地回神,后知后觉烟云还跪在地上,她赶忙弯下腰去扶她的胳膊,“烟云,你快起来。”

    后者往旁边躲了躲,不仅没起来,还往地上磕了个头:“奴婢身上脏,娘子还是离奴婢远一些好,都怪奴婢连累了娘子,还请娘子责罚。”

    蒋南絮抿了抿唇,明白她指的是因为她的过失不慎冲撞了周沅白,然而她莫名有种预感,这次的相遇不是意外,周沅白是冲着她来的,不然也不会对她说那句莫名其妙又荒唐至极的话。

    忽然,蒋南絮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凌厉,垂首看向跪在雨中的烟云,方才与周沅白的对话她听到了吗?又听到了多少?

    雨水劈里啪啦砸在地上,蒋南絮握着伞柄的手心逐渐收紧,安慰自己烟云一直低垂着脑袋,雨声又这么大,她不会听到的。

    “先回去吧,其他的稍后再说。”蒋南絮说罢,把伞往烟云的方向递了递,等她起身后,一同往凝香院的方向折返回去。

    蒋南絮心绪不宁,差点在来时的那段鹅卵石路上摔倒,所幸有烟云在一旁关注着,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摔得四仰八叉。

    许是看出她有心事,烟云好心问道:“娘子,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可是二公子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蒋南絮的睫毛颤动了下,别过脸,眉梢轻拧道:“二公子能跟我说什么?我与他又没有过交集,只是在想今日又没能请安,和风院那边会不会怪罪而已。”

    “都怪奴婢没能拿稳伞……”烟云自知理亏,半敛的眼眸里全是自责。

    见状,蒋南絮抿了抿唇,安慰道:“怪你作甚,谁能想到二公子会突然出现。”

    明明那晚他就已有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意思,为何又要与她纠缠?他找她做什么?是后悔了吗?还是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她就不信在侯府里,他还能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不成?她就不信他会想要背上试图染指兄长的女人这样的罪名,虽然,早就已经染指了……

    思及此,蒋南絮一边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掷脑后,一边劝慰自己在这种时候更要冷静,可千万不要被周沅白牵了鼻子走。

    那晚的事并非她一人之失,罪过全然在于那杯掺了药的酒,以后若有机会再见颜北陌,她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因着周沅白的一句话,蒋南絮一整天都惶恐不安的,饭也吃不进去,午觉也睡不安分,跟中了邪似的盯着门口看,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盼望某人一样。

    梦月从烟云口中了解了大致的经过,在她看来蒋南絮是在思念世子殿下,毕竟人脆弱的时候就会想要寻求安慰,温存过后的短暂别离,往往令人格外留念。

    其实大宅里的女人不都如此吗?之前在褚家,每当家主离开,蒋雯翠就会像现在的蒋南絮一样,期盼着对方什么时候能够来看望自己。

    这似乎是身为妾室唯一能做的事,毕竟她们不像主母需要费心费力操持这个家,也没有主母拥有的各项权利,她们做什么都会受限,唯一的仰仗就是自己的“夫君”。

    凡是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倾诉的对象自然是“夫君”。

    下了雨的天气昏昏沉沉的,不太能分辨得清时候,但蒋南絮农户出身,对时间的把控向来没有过失误,往外看一眼,就知晓夜幕即将到临。

    悬了一天的心终究还是死了,蒋南絮垂眸,捋了捋被她抓了一天的衣袖,却怎么都捋不平整,皱皱巴巴的,无奈,她只能放弃,转头吩咐二人去准备洗漱用的热水。

    “今晚我想要早些休息,待会儿记得开半扇窗,有些闷得慌。”蒋南絮望了眼靠近床榻的那扇紧闭的朱窗,这段时日因着下雨潮湿,为了避免雨水飘进屋子里,所以一直是关着的。

    她也想过把门窗都锁死,以此来表达她不想与周沅白再见面的决心,可是转念一想,那个男人是个疯的,大庭广众之下都敢与她公然有肢体接触,谁知道把他惹恼了会做出什么?如果他恼羞成怒,大力敲门怎么办?

    届时造成的后果,可不是她能承担的。

    待洗漱完后,蒋南絮从净室出来,那扇关着的朱窗已经打开了一半,清爽的夜风裹挟着雨水的湿意飘进来,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算此刻墙角里站着一个人,她怕是也分辨不出来。

    蒋南絮心中一凛,凝神仔细瞧了瞧,确定除了花花草草再无旁的暗影,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亥时……

    还远得很呢。

    在窗边站了片刻,蒋南絮唇线抿直,转身往床榻边走去:“把灯熄了吧。”

    灯一灭,周围的动静就被无限放大了,尤其是雨停后,窗外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在鸣叫,悉悉索索,烦人得紧。

    没了周玉珩与她争夺这张床的地盘,她一个人躺着,能够毫无顾忌地翻来覆去,默默数着时辰,她也不知道她是希望亥时尽快到来,还是永远不要到来,复杂的情绪令她难以安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久到她也辨别不清是何时了,眼皮重得上下打架,迷迷糊糊中,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腔周围弥散,似乎在诱哄着她入睡。

    等蒋南絮再次恢复意识,就感觉到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嘴边不停有难闻又难喝的水往嘴里灌,呛得她忍不住推开那双手,捂着嘴唇咳嗽连连。

    忽地,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正巧就撞进了周沅白那双冷淡的眼眸。

    第34章 肌肤 夜访闺房,所谓情蛊

    待看清来人的面孔, 蒋南絮的瞳孔骤缩,心也在扑通扑通狂跳着,张了张嘴巴, 却始终没能发出声来, 那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堵在嗓子眼, 逼得她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一阵阵说不上来的恶心, 从她的胃里翻滚、汹涌地冲到了咽喉处,最终什么也吐不出来。

    蒋南絮难受得眼泪都冒了出来,脑子一片空白, 嗡嗡作响, 缓了好半响, 才再次抬头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男人:“你给我喂了什么?”

    周沅白坐在床边, 扫视一圈屋内寒酸简单的陈设和布局,平和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听到她的声音, 目光冲着她不冷不热地看过去。

    他的视力在夜间也算得上优越,入目便是女人难受到佝偻着的背, 秀发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有些凌乱地散在两侧, 月白的里衣也不太规整, 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看上去可怜且无助,令人不由心生怜惜之情。

    周沅白眼底淡漠的没有多余的情愫, 漫不经心地开腔:“你觉得是什么?”

    一听这话, 蒋南絮便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弄她,心下恼怒,眼眸化作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瞪向他,这人, 能不能好好说话。

    然而她的怒火却没能换来他一丝一毫的反应,只见他忽地起身,迈步走向放置烛火的烛台,静默片刻,一道昏黄的光在黑暗中亮起,映照出男人锋利的半张脸。

    他端着那盏灯缓缓朝她走近,唇边的弧度似有若无,化作一抹淡淡的嗤笑:“你慌什么?迷烟的解药罢了。”

    其实从他堂而皇之点亮灯火的那一刻起,蒋南絮就隐隐猜到了答案,她想起了睡前闻到的那抹异常的香味,再加上他们闹出的动静不算小,烟云和梦月不可能没有察觉,肯定是他用了某种手段。

    不过能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对她也算是一种安慰,至少不是什么灭口的毒药……

    一会儿,口腔里的异味消散了不少,蒋南絮深深吐息几下,做好心理斗争,随后套上鞋子,坐直身子,一字一句温吞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沅白将灯盏放在床边的木凳上,朦胧的光线瞬间照亮女人白皙的小脸,他居高临下望着,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白日里被油纸伞撞得发红的额头,此刻泛着青紫,周围一片肌肤都肿了起来,平白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停了几秒,他眼睫低垂,视线睥睨道:“没涂药吗?”

    闻言,蒋南絮好看的眉眼划过一丝疑惑,没头没尾的,他在说什么?

    瞧着她愚蠢至极的表情,周沅白眉头紧蹙,抬手便摁在了她的眉心中央,“难看死了,药不涂就算了,不知道遮掩遮掩吗?”

    他的指腹虽然避开了伤口,但肌肤相连,仍然疼得蒋南絮下意识挥开了他的手,这下,她算是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狠狠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难看与否,关你何事?”

    她这么爱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其放任不管,本来那一撞就不轻,她的肌肤又薄,很快就红肿了起来,白日里折返回来以后,她就让烟云给她涂了一层药膏,可是耐不住伤口愈合过程,就是会变得青紫难看。

    方才洗漱过后,为防止睡觉途中药膏不慎蹭在被褥上,她特意没有上药,再说了,大半夜在自己的屋子睡觉,有什么遮掩的必要吗?他倒是嫌弃上了?

    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可见她是下了重手,周沅白轻“啧”一声,敢这么在他面前说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蒋南絮抿了抿唇,瞧着他不悦的神色,心底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心虚和害怕,但是二人独处一室,她急需虚张声势来给自己壮胆,若是因为害怕就落在下风,就彻底没有了翻身谈判的余地。

    于是,她下意识抬高声量,学着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冷声道:“所以,你来做什么?总不至于是来看我额头的伤吧?”

    可是周沅白明显不吃她这一套,又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强装淡定,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不行吗?”

    他拖腔带调,慢悠悠的模样就像是置身于自家的地盘,丝毫没有要速战速决的意思。

    蒋南絮一时语噎,说难听点,他们现在的境况无异于私下幽会,大半夜点着灯亮堂堂就算了,还若无其事地聊上了?蒋南絮真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她也疯了,竟放任事情发展成了这样。

    早知道,她还不如把门窗封死了,让他一个人发疯呢。

    目光不自觉落在隔壁的耳房,静悄悄的,那里躺着守夜的梦月,不知道他的迷药效果如何,若是梦月中途醒过来了怎么办?

    思及此,蒋南絮的视线转向泰然自若打量着四周的某人,心中的无名火越来越升腾,凭什么就只有她一个人提心吊胆?

    她忍不住从床上站起来,抬手指向她为他留的那扇窗,面无表情地说:“你说不说?不说就走。”

    周沅白盯着她气急败坏的脸,默了几息,忽地眼眸一弯,语气欠欠地:“我想说……”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像是要故意卖关子一般,在蒋南絮脸色一变、彻底生气之前,方才勾唇继续说:“你还记得温祁月吗?就是你口中的那个苗疆奴隶。”

    蒋南絮一怔,犹豫了几秒没有开腔,虽然她那天没有承认,但是她很清楚周沅白肯定知道她见过了那个什么温祁月的脸,他这是想找她秋后算账不成?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证明是她想多了,他压根没有那个意思。

    “他作为苗疆少主,用蛊一绝,我也不慎中了他的招。”

    周沅白说这话时语调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蒋南絮听着听着却忍不住在心底偷笑,这意思是他中了苗疆少主的蛊?呵,真是活该。

    不过,笑话过后,蒋南絮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他跟她说这个做什么?与她何干?

    然而就在她走神的这段时间,周沅白忽地俯身朝她凑近了几分,眼前被阴影笼罩,她甫一抬眼,就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俊俏脸庞。

    呼吸一滞,蒋南絮的目光瞬间定住,看着他细长的睫毛下映着一排密密的暗影,深邃的眼眸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要是他再靠近一点,她就能触碰到他的鼻尖,这样的距离太过危险,对视两秒,气氛逐渐变得微妙。

    他却像是对此毫不知情,自顾自地说着:“子蛊会随着男女身体交缠而转移,也就是说,现在你的体内也有那个蛊虫的存在……我来找你,就是为了确认此事。”

    说话间,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却让她头皮发麻,不寒而栗。她自认理解能力不错,此刻居然无法将他的话串联进脑子里,眼眸里划过惊愕,满脸疑云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不再废话,擒住她的手腕,拉着她靠近屋内唯一的火源,贴身的里衣衣袖被向上卷起,露出半截细嫩白皙的肌肤。

    蒋南絮呆滞地任由他动作,直至他也露出手腕的一截肌肤,一齐向着火源靠近。

    烛火的火焰翻腾跳跃,灼热的温度有些滚烫,蒋南絮回过神,下意识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开,然而视线却不自觉被手腕皮肤下滚来滚去的凸起给吸引。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然而当她再凝神去看时,手腕处滚动的异样依旧存在,恐怖阴森,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惊呼出声。

    一双手反应极快地捂住了她的唇,强硬的力道就像是在逼着她认清眼前的现实。

    蒋南絮呜咽几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与他的手腕,灯光之下,两条手腕一粗一细,两厢对比十分刺目,唯一相同之处,便是里面因为火焰的照射躁动不已的蛊虫。

    “信了?”他低声说。

    他的话音未落,蒋南絮便张口咬在了他手掌处的虎口位置,发了狠,直至他主动撒开手,身后的禁锢没了,她赶忙掀开衣袖去看自己的手腕。

    然而一远离了火源,蛊虫立马就安静了下来,那处肌肤变得光滑平整,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周沅白的目光从虎口处的两排染了血的牙印上移,落在蒋南絮稍显懵楞的脸庞上,她像是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心情难以平复。

    说实话,他也不想如此,如果早知道蛊虫会转移,那天他就不会……可是世事难料,他不是个喜欢追究过去的人,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另想办法解决。

    按照颜北陌从温祁月嘴里套出来的话来看,母蛊与子蛊休戚相关,子蛊属阴,需要吸取母蛊的阳气,母蛊属阳,则需吸取子蛊的阴气。种蛊之人将子母蛊悉数种于一人身上,子母蛊相互依存,则不会有事,只需承受情蛊发作时的燥热难耐。

    可一旦子蛊离身,往后的日子里,便需要拥有子蛊和母蛊的两人在情蛊发作时一起度过,按照之前情蛊发作的规律,基本是半个月一次。

    若想解除蛊毒,要么使用苗疆圣物可解百毒的玉环,这是最稳妥的方法;要么就由中蛊之人亲手把蛊虫同时从子蛊和母蛊拥有者的体内引出来,若有丝毫差错,其中一人就会当场死亡。同理,若是子蛊和母蛊的拥有者之一死亡,另一方也会立即毒发身亡。

    蒋南絮是解除蛊毒的一颗关键棋子,只不过她没必要知晓这么多,她唯一的作用,就只有帮他稳住情蛊,待他找到玉环,一切就都会结束。

    第35章 哭诉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雨后蝉鸣阵阵, 嘈杂的声音叫的蒋南絮愈发心浮气躁。

    周沅白所说模糊不清,但也叫人听得清楚明白,他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那晚过后, 她体内也有了那劳什子的蛊虫, 她不由想起在褚府时撞见他的那一幕, 难怪他会那般的不正常。

    经历了那么多, 她深觉与他牵扯上就绝无好事,所以此刻冷静下来,她竟觉得区区蛊虫, 只要不涉及性命也不是不能接受。

    蒋南絮一边把手腕处的衣袖放下来, 一边抿唇看向他, 喃喃道:“所以呢?我会死吗?”

    如果会死, 她说什么也要揭发他,拖他下水。

    相比于前两次又哭又闹,她此时的反应属实过于平静了, 周沅白顿觉意外,思索了一番, 只说:“这东西有控制的方法, 不会死人的。”

    蒋南絮发现他有说话留一半的习惯, 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什么方法?”

    “每隔半月, 你我承欢一次,就可压制蛊毒, 待我寻到解药……”

    听到前半句, 蒋南絮的脸色就已变得十分惨白,全然没了耐心听他说下去,匆忙打断道:“那若是没寻到呢?”

    周沅白从未被人忤逆打断过,眉目间划过一丝不悦, 声音骤然变沉:“不可能。”

    他回答得笃定又自信,蒋南絮却忍不住挖苦道:“你既然这般有能耐,又为何会中了这蛊?”

    周沅白倏地沉默。

    蒋南絮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她怎么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抬眼打量两眼他的神色,深邃的眼底比屋外的夜色还要暗。

    眼皮跳了跳,身子微微一颤迅速瞟向一侧,匆匆避开他的视线,内心的慌乱一览无余,改口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呃。”

    一只宽大的手忽然扶上了她的腰,原本被拉开的距离又倏然拉近,地上的两道黑影瞬间成了一道,影影绰绰,暧昧的纠缠在一起。

    “你做什么?”慌乱间,蒋南絮没站稳,一不留神踩到了床榻处的边缘,脚底一滑,上半身腾空往背后的床上摔去。

    她本能伸出手抓住身前之人的衣襟借力,不曾想看起来牛高马大的一个人却丝毫不禁抓,踉踉跄跄,跟着她一起摔倒了柔软的床上。

    男人的重量陡然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头晕目眩,眼泪挣扎着要从眼眶中溢出,这时,头顶传来他充满恶意的讥讽:“这话该我问你,现在可还没到压制情蛊的时候。”

    听着这句调侃的话,蒋南絮大抵猜出他是故意为之,脸色发青,本欲说些什么回击,目光却无意瞥见了被她扯得散开的衣襟领口,露出一截充满男性气息的肌肤,锁骨若隐若现。

    意识到了什么,垂眸一看自己,与之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同样不整,就连青绿色的肚兜都露了一部分出来。

    蒋南絮赶紧按住胸口,咬着唇瞪了眼罪魁祸首,遂偏过头去整理,藏在发间的耳垂染上了一丝红晕。

    周沅白睥睨着她涨红的脸,明明方才埋汰他时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稍微吓上一吓,就换上了一副委屈可怜的面孔,像极了一只纸扎的老虎,光有气势,没有本事。

    他瞧着她,喉咙间溢出低低的笑声:“你这张嘴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沉默了?”

    果然,他是在报复。

    蒋南絮目光定在他要扬不扬的嘴角,继续往上,对上他的眉眼,不服气地抱怨:“是你把蛊虫传给了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有意见?”

    听到这话,周沅白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肩膀微颤,胸膛也随之起伏着,仿佛觉得好笑至极,两人离得近,在这暗沉的光线下,她还隐隐看到了他嘴边的浅浅梨涡。

    笑声过后,他眉峰微蹙,淡然自若道:“你倒是说说,你想如何找我算账?”

    他就像是料准了她拿他没办法,毫不掩饰对她的看轻,乃至语气有几分逗弄的玩味。

    蒋南絮被气得有一瞬的呼吸不畅,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说话难听,个性傲慢又无情,他的眼中仿佛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一点都不注重礼节和君子风度,随心所欲到了极致。

    她不由得想到了周玉珩,兄弟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你就仗着你身份高,欺负我是不是?”蒋南絮咬牙切齿,感慨命运不公,若是他们身份对换,她早就让人把他拖下去大卸八块了,哪里还容得他如此放肆。

    闻言,周沅白又勾了勾唇,稍楞,意识到自己今晚笑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收敛了几分笑意,指尖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闷声应:“你倒是又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这话一出,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蒋南絮的兔子尾巴上,她就跟炸了毛似的,怒道:“清源山初遇你要杀我,城外客栈再遇你恐吓我,之后的玄阳湖刺杀,你又对我不管不顾,差点让我死在船上。”

    “我与世子的事好不容易定了下来,你又像发了疯似的在弘孝寺里强吻了我,再之后在颜府……”

    说到这,蒋南絮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鼻尖泛起酸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了咬下唇,换了个说辞:“害得蛊虫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冤枉了你?”

    到底是觉得委屈,蒋南絮每说一个字哭腔就重了一分,直至最后泣不成声,她又不愿让周沅白看到她哭泣的样子,仓促转过身,将脸埋进胳膊里,趴在被褥里压抑着哭了起来。

    声音凄凉飘渺,周沅白喉间一哽,倏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记忆里,这不是她第一次控诉,之前在颜府时也是这般哭着向他发泄,只是没有像这次这般滔滔不绝,细数着他对她的不公、对她做的每一件坏事,就仿佛他是什么罪孽滔天的人。

    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自认不是个共情的人,她外露的情感于他而言也并不重要,可看着在他身下嘤嘤哭泣的人儿,心底深处却猛然泛起涟漪。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呼唤他,只要她能够停止哭泣,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心情越来越烦躁,他不得不承认,他成功被她影响了。

    他不懂得什么叫认错,只知道当他养的那条黑狗不高兴时,他就会伸手摸摸它的脑袋,那样它的坏情绪就会消失,变得高兴起来。

    “能不能别哭了……”周沅白皱着眉,尴尬又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然而手才伸了一半,就被她用力拍开。

    “别碰我!”很轻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怨气。

    周沅白最后的耐心都快要耗尽,“那你想要我如何?”

    “……”

    蒋南絮也不知道她想要他如何,最简单的方法是让他给她赔偿,可要金要银她又不好解释钱财的来源,打他骂他又怕他事后报复,总之,就是拿他没有办法。

    思及此,她哭得更伤心了,指尖紧紧攥住被褥,骂娘的心都有了。

    安慰不成,反而将人激得哭得更凶了,周沅白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哪怕烦人如周妤歆那个丫头,都没有让他这么头疼的时候。

    默了默,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玉坠,拍了拍蒋南絮的肩膀,“这个给你,算是赔罪。”

    蒋南絮本来不想理会他,可是在他两次三番地拍拍她的肩膀,她还是没能经得住诱惑,动作极慢地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两抹没干透的泪痕。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秒,约莫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又猛地低头,赶紧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顿了顿,视线落在他手心里的玉坠上。

    令牌似的玉坠,通体白润,镂空的雕刻精致,瞧不出是什么纹路,只能看出质地上乘,光滑明亮,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蒋南絮眨了眨眼,水灵灵的眼眸时不时掠过周沅白和那个玉坠,仿佛在说:“给我的?”

    见她终于肯理会自己,脸色也有所缓和,周沅白久违地有了种松口气的感觉,淡声说:“我手头暂时就只有这个,先将就着。”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蒋南絮心存警惕,打心底里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

    “凡是见到挂有这个图案的店铺,你所有的花销都可出示这个玉坠用来抵消。”其实玉坠的作用不止于此,但周沅白嫌麻烦,只说了最浅显的,在他的印象里,女孩子都喜欢逛店铺买这买那,送这个应该能暂时灭灭她的火气。

    闻言,蒋南絮有些惊讶地看向手里这个小小玉坠,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我把店铺搬空,也行?”

    “随你。”瞧她脸上溢出的欢喜,落下这两个字后,周沅白在床沿处坐直身子,嘴边平直的弧度缓缓上扬,看样子,效果不错。

    一开始的喜悦褪去,蒋南絮忽地意识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连信阳候府的大门都出不去,何谈出去逛逛买买?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她把握在手里的玉坠还了回去。

    “我又用不着这个,若是被人发现这枚玉坠,还不好解释。”

    但不管怎么说,比之刚才,她的心情还是有所好转,缓了缓,擦干眼角的泪水,望向床边的男人,下了逐客令:“你刚才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先走吧。”

    三言两语,周沅白便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也反应过来她的难处,大宅里的女人不比男人,虽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是行动受限,难以出府。

    默了几息,周沅白把玉坠收了回来,看了眼床上的女人,没有过多停留,从那扇半开的窗户翻了出去。

    室内骤然变得安静,就仿佛从来没有旁人来过。

    第36章 初恋 沈探花的心上人

    蒋南絮走下床, 拿起那盏点燃的灯,往一旁的耳房走了过去,昏暗的光线下, 梦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呼吸匀称, 看上去睡得极为香甜。

    默默松了口气, 她伸手把掉落在地的毯子往上提了提,直至全部覆盖住梦月的周身。

    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很多个临近崩溃的瞬间她都想拉着梦月好好聊一聊, 然而她与周沅白的关系太过隐秘, 除了瞒着, 她根本就无法说出口。

    能说什么呢?说她已经不干净了?说她其实与侯府二公子是那种关系?

    且不说信任二字于她而言太过奢侈, 但凡走漏半点风声都会不得好死,她现在就是被按在案板上的肉,跑不掉, 只能在刀下苟延残喘,等着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

    每半个月就得与之欢好一次, 她出不了这个院子, 就只能让他像今日这般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悄悄潜伏进来, 做完那事后又偷偷回去……

    一想到那个场景,蒋南絮就忍不住扶额头疼, 早知道是这样的发展, 那日在弘孝寺,她就该听了他的胡话,改嫁给他做妾好了,贪图什么世子的身份, 又何须去顾忌什么名声。

    若真的给他做了妾,至少有了名分,不用这么提心吊胆,日日心虚,担心他们私下苟且的事被发现、被揭发。

    一个晚上,她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直到日头出来,估摸着梦月快要醒了,她才拿着那盏已经熄灭的灯回了里屋。

    无意间扫一眼床榻,上面的被褥十分混乱,昨夜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一幕幕印上心头,蒋南絮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无奈走上前去简单收拾了一下。

    等她收拾好,梦月也已经醒了,哈欠连连地走进来,她本是想过来看看蒋南絮睡得如何,看到她已经站在了床边,还有些惊讶:“娘子,你醒了啊?”

    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蒋南絮一向睡眠浅,往常这个时候虽然醒了,但是并不会立马起来,而是会赖会儿床。

    “刚醒。”蒋南絮勾了勾唇,轻声回道。

    几乎一夜未睡,还哭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她的眼睛肿痛得厉害,照了照铜镜,发现不仅双眼肿的老高,受伤的额头也肿了起来,青紫一片,看上去就跟破了相似的。

    “这么大一块,也不好遮啊。”梳洗穿戴好,梦月盯着她的额头犯起了难。

    蒋南絮说:“就这样吧。”

    左右也遮不住,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等会儿去和风院请过安就直接回来,反正一路上也遇不上几个人。

    今日没出意外,雨停了,天气也转了阴,蒋南絮很顺遂地就去了和风院请安。

    魏诗妍瞧着兴致不高,整个人极为沉闷,似是心中藏着什么烦心事,对于她这几日没有按时请安的事并没有过多怪罪,只简单敲打几句就打算放她回去了。

    蒋南絮也不想多留,正要离开,却又被拦住:“听说你出身清源一带?”

    闻言,蒋南絮脚步一顿,心生疑惑,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但还是颔首应是:“世子妃记得没错,妾身的确出身清源村。”

    此话一出,魏诗妍一扫眉间郁闷,眼睛亮了亮:“那真是太好了,我有一事想要麻烦你。”

    蒋南絮愣了愣,魏诗妍这等身份应当是什么也不缺,只要她开口身边也多的是要巴结讨好她的人,所以她实在想不出来她能麻烦自己什么事。

    想不通,就只能询问:“只要妾身能够办到的,世子妃尽管开口。”

    见她这般识趣,魏诗妍抬手示意她重新在座椅上落座,随后缓缓道:“今年的探花郎沈淮书也是清源人士,不知你是否认识?”

    记忆深处的那个名字,突然从一个不可能说出他名字的人口中说出,思绪在这一刻猛地停滞,她不由得抬头,怔怔看向主座的魏诗妍。

    她指尖深深陷入肉里,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春闱放榜了?她期盼过沈淮书会取得名次,只是没想过他居然一次就高中了探花。

    眸心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涌上来无穷无尽的高兴,这意味着他今后定然是前途无量,藏在小山村的金子终于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高兴之余,她突然想起上座的魏诗妍还在等她回话,嘴角的笑容慢慢隐没下来,斟酌了语句,回道:“沈淮……沈探花才名在外,又同属一个村,妾身自然听说过他,只是与之不熟。”

    沈淮书高中探花之后,按照大燕朝的惯例,探花一般会担任翰林院编修,随后就会返乡,然后再返回京城当官,但只要沈淮书回乡,就极有可能会来寻她。

    倒不是她自信过了头,而是沈淮书这个人的性格就很执拗,认定一件事就会坚持到底,就是不知道在他得知她已经成了世子的妾室后,会不会就此放弃,毕竟已经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

    信阳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科举前三甲的人物了,此次沈淮书高中,必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世子妃获得消息的途径必然比她更快,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

    世子妃在她面前提起沈淮书,肯定不是发现了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情缘,不然不会是这么淡定的反应,估计是因为她与沈淮书同样都是清源村的人,才会随口提起。

    魏诗妍听她说她与沈淮书不熟,刚燃起的一丝兴趣就熄灭了大半,清源村一听就是个小地方,她还以为街坊邻居之间定然亲如一家,十分熟络呢。

    想到某人拜托她的事,魏诗妍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问:“听说沈淮书有个未婚妻,你可曾见过?”

    蒋南絮喝了口水压了压躁动的情绪,乍一听这话,惊得被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给噎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皱紧了眉头。

    未婚妻?她可从未听沈淮书说起过这事,他无父无母,也未曾听说他有个什么早就定下的娃娃亲,就连身边的女人也只有过她一个,甚至还向她家提过亲,哪里来的未婚妻?

    放下茶杯,蒋南絮强装淡定的摇了摇头:“沈探花自幼长在学堂,妾身与他交集不多,他的私事妾身不是很清楚。”

    听完她的话,魏诗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你回去吧。”

    一问三不知,还不如派人去清源村打探打探呢。

    蒋南絮连忙起身告辞,怕再待下去会不小心露馅,内心的疑惑在几天后就有人解答了。

    沈淮书高中探花,被长公主的嫡次女长乐郡主一眼相中,太后有意为二人赐婚,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本是件喜上加喜的好事。

    谁曾想却被沈淮书当场拒绝,直言心中已有心仪的女子,待返乡后就会兑现承诺迎娶对方过门。为了一个乡下丫头,放弃金枝玉叶的郡主,不少人都骂他愚蠢至极,但恰恰这种不畏权贵的品质,深得当今圣上看重。

    蒋南絮如今也明白过来,魏诗妍口中沈淮书所谓的未婚妻,应当就是那位他心仪的女子。

    “沈探花居然愿意为了心上人拒绝郡主,真是个深情的人啊。”

    凝香院里,梦月拿着扫把扫着落叶,嘴里不停歇地和烟云讨论着沈淮书的事迹。

    一向话少的烟云,谈论起这种只会出现在戏文里的故事,也变得话多了起来,“是啊,试问谁会愿意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真是闻所未闻。”

    梦月叹了口气,继续道:“想必沈探花的心上人也是个极好的人,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放弃。”

    听到这话,蒋南絮裁剪花枝的动作顿了顿。

    第37章 绑走 你就这么喜欢哭吗?

    蒋南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自从沈淮书高中探花的消息在信阳城内传播开来,一时名声大震,不管走到哪儿, 她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探花郎一般是在科举考试中表现优秀且长相俊美的进士, 不仅有知识、有才能, 而且还要求身材高大、五官端正, 再加上之前他拒绝郡主的传闻,好奇他长相的人不在少数。

    据说要不了多少时日,他就会抵达信阳, 届时必定会有一大批官员和百姓前去迎接, 不少人都心思攒动, 想要在入城那日一睹探花郎的风姿。

    府内亦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除了出府采办的人能偷摸去看一眼以外,其余人碍于身份只能想想罢了,蒋南絮亦想出去看看, 毕竟这是沈淮书人生为数不多的风光时刻。

    可惜……

    心里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酸酸麻麻, 令她不由得叹息一口气。

    正当她愣神之际, 梦月忽地走近, “娘子额头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 晚上还要接着用药吗?”

    触及到她关怀的视线,蒋南絮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 那处已经变得细嫩平整, 红肿褪去,已然好了,于是她轻声拒绝:“应当不必了。”

    最近闲来无事,什么都不用干, 月事也已经干净了,过了一段平静祥和的日子。

    恍惚间,她觉得得不得宠根本就不重要,就这么在后院混日子也挺好的,不用操心家务也不用务农,天塌下来有那几位大人物顶着,每日吃喝不愁,养养花睡睡觉,实在无聊就跟梦月她们玩些民间游戏,悠闲自在无忧无虑。

    当然,如果忽略掉她体内的蛊虫就更好了,距离上次参加颜府的筵席已经过去了七日,再过七日就是约定的半个月……也不知世子什么时候回来,世子若在,就算是夜里,恐怕周沅白也不便前来。

    思及此,她咬了咬唇,看向一旁的烟云:“烟云,你在前院认识的人多,能否打听到世子何时归府?”

    烟云却摇了摇头,“世子的行踪不是奴婢能探听到的,不过按照以往,最多也不会去超过十天。”

    蒋南絮嗯了一声,料想也是这个回答,以她的身份,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不过她率先等到的却不是世子归来的消息,而是她阿爹进城受伤的消息,一个自称是她阿爹朋友的男人找上门来,蒋南絮去前院见了,确认那人是经常和她阿爹一起上山打猎的同村好友。

    气候逐渐暖和,山里的大型猎物也多了起来,他们此行是为了拿近两个月来积攒的猎物来换钱,本打算待个两天就回去,谁曾想她阿爹突然腿伤复发难以行走,现如今被安排在一户普通人家里休养。

    蒋南絮向魏诗妍说明了情况,想要出门去探望,毕竟她是她阿爹在整个信阳城里为数不多的亲人,都寻上门来了,她这个做女儿的还是得有所表示。

    所幸魏诗妍通情达理,同意了她的请求,但是只给了她半日的功夫,不过这也足够了。

    在她阿爹朋友的带领下,穿过错综复杂的胡同,总算到了那户人家,不大的院子,简陋潦草,空出了一间屋子供他阿爹住下。

    据她阿爹朋友介绍,这户人家是他们来信阳城的常用落脚地,主人家好说话,收取的费用相较于城内客栈要便宜得多,对于他们乡下人来说十分划算。

    “阿峰兄弟说就是旧伤,躺一个晚上就好了,可早上我去看,他的腿已经肿起来了,还发起了高烧,我就去请了大夫,可是我们此行带的银子不够,不够买药钱……”

    蒋南絮迈步跨过门槛,闻言便明白这是想要找她要银子,面上神情不变,淡声问:“大夫怎么说?烧退下去了吗?”

    瘦弱矮小的中年男人支支吾吾片刻,才叹了口气:“烧倒是已经退下去了,就是新伤引发了旧伤,要好生喝药调养一个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面前的木门被推开,蒋南絮一眼就瞧见了躺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许久不见,他倒是没什么变化,跟她走时一样,还卧病在床,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此刻的脸色要加苍白。

    他还在昏睡,走近了看,蒋南絮才发现他异常红润的脸颊,黢黑的肌肤透着一抹诡异的红色,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勇叔,你不是说烧退了吗?”

    慢她半步的勇叔此刻也瞧见了蒋青峰的不对劲,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我走时是退了的,这……”

    蒋南絮看着床上的男人,面上浮现出一丝复杂,她自认对亲情淡漠,好不容易摆脱了清源村的日子,她不想再与之有所牵扯,但眼前人毕竟是她的父亲……

    “勇叔,麻烦你再跑一趟,把大夫请回来吧。”说完这话,蒋南絮就给旁边的梦月递了个眼神,让她拿银子给勇叔,后者接到银子,颠了颠重量,立马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人走后,蒋南絮在原地站了会儿,并没有上前去照料,换做以前,她已经被刘晓云使唤着去给蒋青峰擦汗擦背,忙前忙后了。

    但近日过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让她再去伺候人,她已经没了那样的自觉,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也不想伺候一个时不时就对她恶语相向、拳打脚踢的男人。

    环视一圈屋内,发现这间院子的主人夫妇还站在屋外盯着她瞧,被她发现后惊慌失措的离开了原地。

    他们打量的目光没有多大恶意,蒋南絮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站在屋内等待勇叔请来大夫,一番检查过后,确认蒋青峰没有生命危险,腿上的伤口没有彻底好之前,复烧也是正常的。

    蒋南絮让梦月分别给两人足够的银子,让他们负责照料蒋青峰直到他的腿伤彻底好,这样既可以不用欠人情,也能为自己省下心。

    能拿到多余的银子,勇叔自然喜闻乐见,高高兴兴接下了这份差事。

    “那就麻烦勇叔了,等过段日子我再来探望我阿爹。”

    “我与阿峰兄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照顾他是应该的,你就放心吧。”

    客套话无需多说,蒋南絮点了点头以表感谢,眼见蒋青峰没有苏醒过来的倾向,她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拒绝了勇叔相送的好意,她带着梦月出了门。

    刚走出院子,在胡同的拐角处,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蒋南絮愣了愣,认出那人是之前见过的周沅白的护卫。

    影召身姿挺拔地站在墙边,冰冷的神情一如那日,见到蒋南絮出来,眸光动了动,却没有贸然过去。

    对视两眼,蒋南絮心中咯登一下,明白对方肯定是冲着她来的,思绪婉转,仍旧没有合适的理由支开梦月,同时,为了不引起梦月的怀疑,她只能继续向前走。

    梦月之前没见过影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觉得此人阴鸷可怕的很,一看就不是善茬,本着招惹不起躲得起的道理,她特意往旁边的墙面靠了靠,拉开了距离。

    胡同地处贫民闹市区,道路狭窄,几人擦肩而过,鼻腔边忽地飘过一道熟悉的奇异香味,还未等蒋南絮反应,视线就变得模糊起来,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感觉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接住了她。

    与上次一样,等她苏醒过来时,嘴边正在被人灌着难闻的药水,她下意识地挥开那只挡在身前的手,可尚未恢复的身体只能任由人摆布,挣扎的动作也犹如挠痒痒似的。

    随着药水划过喉咙,蒋南絮眼前的一切缓缓变得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影召那张一成不变的棺材脸,他正在面无表情地给她灌迷烟的解药。

    再往前看,精致华丽的软榻上,周沅白懒散地靠在那,单手支着下巴盯着她,见她苏醒过来,俊俏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淡漠如水,端的是一派矜贵无情的模样。

    药水全部灌进去,蒋南絮也成功得到了解脱,高大的人影向后撤去,随即离开了这间屋子,只余下她和周沅白二人。

    蒋南絮捂着胸口喘了两秒,目光下敛看着地面,很快,视线内踏入一双华美的锦靴,男人带着湿气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仰头看向他。

    她这才发现,他似是才沐完浴,柔顺的黑发用木簪半扎着,其余全部披在后面,湿润还冒着冷气,像是刚擦干,一袭素净的白袍衬得他犹如一介文雅书生,温和俊雅。

    盯着他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面孔看了又看,蒋南絮有一瞬间的恍惚,以至于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落下来的时候,她竟忘了反应。

    由着他吮吸舔舐,直到他开始不知收敛的攻城掠地,她才像如梦初醒般推开了他。

    女人刚开始恭顺的表现很得周沅白欢心,本以为她终于认清了现实,然而下一秒,就被她猝不及防给推开了,眉头当即不高兴地锁起,捏着她下巴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嘶。”蒋南絮吃痛,双手不禁攀附上他的胳膊,想要将他的手掰开,发现无用之后,以同样不愉悦的表情回敬:“你轻点!”

    闻言,周沅白的眸子微微眯起,力道未松,语气冷硬:“不听话,就得训。”

    他的话音刚落,比之影召更具压迫性的身影倏然压下,眼看他又要不管不顾地向她索取,蒋南絮眼眶一红,忍不住控诉:“想要我听话,你就不能温柔些?你就这么喜欢来硬的吗?”

    “呵,你不听话,想要我怎么温柔?”周沅白对她矫情的话语感到无话可说,可看到她发红泛潮的眼睛,又感到无所适从的无奈。

    静默两秒,他最终还是选择妥协,松开了掐着她下巴的手,白皙的肌肤已然变得红彤彤一片,眼底沉了沉,没想到她这么不禁欺负,指腹擦过她的眼尾,蹙眉道:“你就这么喜欢哭吗?”

    蒋南絮一字不吭,倔强地偏过头去,喉间哽咽,却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说话,周沅白也就跟着她沉默,赤果果盯着她的视线分外灼热,到底是她定力不足,目光飘忽两下,往他那睨去一眼:“还没到半个月呢,你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吗?”

    胡同内人多眼杂,一下子迷晕两个人,也只有他这个疯子才能干出来。

    周沅白神情不变,只嘴角轻微扬了扬:“半个月是情蛊最后的期限,难不成你想要等你我情蛊发作,意识不清的时候再想办法见面吗?”

    话毕,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声:“还是说,你想亲眼见识一下自己被情蛊支配的窘态?”

    第38章 情动 别想完好的走出这扇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极难让人接受。

    蒋南絮低下眼,轻轻吸了吸鼻子,很小声地问:“梦月呢?”

    虽然她敢肯定梦月不会有什么事, 但还是忍不住关心, 一想到之后还要想办法把梦月被迷晕的事情瞒过去, 她就觉得烦忧, 次次都用这个方法,难保不会有一次引起怀疑。

    周沅白不知她的胡思乱想,只觉得他就在她眼前, 她却有闲心去考虑别人, 脸色沉了沉, “这种时候, 你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她却像是察觉不到他的不悦一般,自顾自又岔开话题:“所以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

    对上她执着的眼神,周沅白不耐烦地蹙了下眉:“让影召看着的, 不会有事。”

    得到他的回复,蒋南絮眨了眨眼睫,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问完了吗?”见她半天没有动静, 周沅白的指尖拂过她的耳畔, 擦过没有佩戴耳坠的耳垂,停留两秒, 拖着懒洋洋的语调悠悠道:“可以继续了吗?我不想浪费时间。”

    阵阵痒意传来, 蒋南絮垂着眸,嘴唇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说:“这次,也不要弄乱头发和……唔。”

    话还没说完,那只大手就摁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吻上了她的唇瓣,就像是压抑许久的恶狼,扑向了他蓄谋已久的猎物。

    宽大的软榻铺满了白色的狐绒毛毯,柔软的质地包裹着细嫩的肌肤,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濛濛的灰尘颗颗分明。

    蒋南絮用手臂按压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可男人强壮的身躯犹如一堵墙压在身前,时不时的晃动会挡住投进来的光线。

    就算她闭上眼睛,还是会感受到光线的变化,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阴暗,磨得她想不去在意都不行,忍了忍,她微微挪动身子想要转过去背对他,至少这样可以不用面对他。

    身体有了旁人的压制,翻个身都变得困难,如蜘蛛丝般缠绕在一起的地方异常敏感,蒋南絮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下一秒,她的腰肢被人紧紧握住。

    “不要动。”

    暧昧充斥的寂静中,突兀响起一道厉声的警告。

    腰肢传来的疼痛令她皱起眉头,却不料下一瞬,挡在眼前的手臂也被人强势挪开,猝不及防的,男人情动的面容映入她的眼里。

    愣怔两秒,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种情难自抑的表情,亦是,第一次见到他衣衫半褪,硬朗的身材几乎全都暴露在空气之中。

    没了文雅书生装扮的伪装,他的身躯多了几分狂野之色,明明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身材却出乎意料的好,肌肉流畅美好,块块分明,肉眼可见的伤疤零散分布,就像是在与人厮杀而染上的痕迹。

    她只见过两个男人的身躯,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他兄长的,几乎是无意识的,她不可避免拿两个人做对比,不可否认,周沅白的身材要好上几分。

    就单单比她壮硕一倍的体量,就意味着此种时刻,她要吃些苦头了。

    同样的,周沅白也在注视着她,身段姣好的女人趴在软榻之上,黑色锦缎般光滑的长发披落在身后,雪嫩的肌肤与白色的狐狸毛相得益彰。

    美目微微上挑,娇滴滴的眼眸散着水光,透着一股对他的强烈不满。

    又是这样,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惹得他愈发想要把她弄哭,让这双漂亮的眼睛真正溢满眼泪。

    周沅白眼深如墨,呼吸也突然难以稳住,好半响,方才轻轻地呼出一口热气,缓缓垂下眼帘,冷声道:“你再乱动,我可不能保证你能完好的走出这扇门。”

    “又不是我想动,是你太过随心所欲了。”蒋南絮闷声反驳,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狐裘,但凡他温柔一点,她哪里会有所反抗?

    许是主人有了怨气,蜘蛛网缠绕的部分也变得粘稠紧绷,周沅白眉头不满地锁起,狭眸微眯道:“真是麻烦。”

    嘴上这么说,但是接下来他考虑着她的感受,极大可能地放轻了粗鲁的动作。

    随着他的变化,紧张的气氛逐渐变得温和,蒋南絮松了口气,狂跳的心脏也有了喘息的机会,她不动声色地望向不远处的窗户,刺目的光线让她分不清时间。

    明明已经过去了许久,却不见他停下动作,意识恍惚间,她怔怔地想,往后,若次次都要费这么长的时间,可真是难熬。

    白日里的翻云覆雨比想象中更叫人羞涩,纵使不刻意去留意,但是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仍然清晰的刻印在脑海里。

    蒋南絮在净室里简单清洗了一下,将衣物和头发对着铜镜整理复原,乍一看上去,就跟出门时没什么两样,但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媚态却叫人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铜镜之内的角落,周沅白双臂环胸,斜斜倚靠在门边的柱子上,目光似有若无地望向这边,叫人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在看她。

    蒋南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倒不是因为那道目光太过炙热,而是他此刻除了一条裤子,上半身什么都没穿,简直难以入目。

    过了一会儿,就当她无所适从之际,周沅白不咸不淡的嗓音在身后缓缓响起:“我会让人送你们回去,迷烟的解药我也会重新给你一份。”

    “嗯。”蒋南絮敛去躁动的思绪,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那个迷烟和解药,能多给我两份吗?”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陷入寂静。

    蒋南絮以为他是在顾忌,于是又道:“我不会乱用的,也不会用在你……”身上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男人兀自打断。

    “可以。”

    简单两个字,淡淡的,就像是他丝毫不在意她会将迷药用在何处一样,只听他接着说:“收拾好就出来吧,时候不早了。”

    蒋南絮目送他转身离开,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忍不住腹诽:到底是因为谁,才拖到了现在啊。

    可笑的是,他们做尽了偷情的苟且之事,却称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偷情,所以连事后温存都显得奇怪,就像是在完成一项工序一般,事成之后,合作的两人就彼此抽身离开,不带丝毫的留恋。

    醒来过后,蒋南絮就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走出去后才发现这间院子比想象中要大许多,同样地处错综复杂的胡同,面积却比方才去过的那对夫妇家要大上两三倍。

    她本来以为这里隶属侯府名下,可路过一扇石头雕刻而成的隔断时,她却发现石头上雕刻的图案居然跟上次周沅白给她的那块白色玉坠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向前走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双眼不自觉放在那面被放大的图案之上,莫名的,她觉得很是眼熟,除了那个玉坠,她应当还在别处见到过,可梭巡一番记忆,却没有收获。

    而在她驻足观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转移,落在了前方安静等候她的影召,他肩上扛着梦月,神色淡定平和。

    蒋南絮尴尬地抿了抿唇,继续跟着他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她这才发现这处院子竟然连接着一处医馆的后门,就连医馆里挂着的蓝色帆布上,也印有那个图案。

    影召把她们交给了医馆的医女,就转身折返回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蒋南絮和医女对视两眼,又转头看了眼床榻上的梦月,不太好意思地启唇:“她中了迷烟。”

    医女二十有余,头发扎成麻花辫偏向一侧,衣裳也是窄袖,看上去干练又温柔,其实在影召一边肩膀扛一个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二人中了迷烟,勾唇笑了笑:“娘子稍等。”

    说罢,医女便去察看梦月的情况。

    蒋南絮环视着医馆的环境,简单干净,各类用具摆放规整,但空气中不可避免地溢满了各类药材的味道,说不上难闻,却也因为浓郁难以忽视。

    扫了几眼,她的视线不自觉又落在了那面帆布之上,思索片刻,她看向医女道:“那个,冒昧问一下,这上面的图案有什么寓意吗?”

    顺着蒋南絮的话,医女看向了那面帆布,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个啊,是北戎商会的标志,我的这间医馆就是从北戎商会那借钱开的。”

    说罢,许是见她不了解,好意补充道:“不光是我,胡同里好多间店都是隶属北戎商会的,多亏了颜会长,才让我们这种人能够在信阳城做生意,还能安个家。”

    话语间,尽是对北戎商会会长的尊敬和感谢,蒋南絮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如果真如医女所言这个图案代表着北戎商会。

    她不由得想到那枚玉坠,按照周沅白所言,它能够在任何一间有此标识的店铺里畅通无阻,那么岂不是代表着拥有那枚玉坠的人权力很大?

    如此,她更加确定了周沅白跟颜北陌的关系不浅,一个大燕人和北戎人搅合在一起,还联合外人陷害自己的亲哥哥,蒋南絮实在看不透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他已经拥有了那么多,身份、钱财、地位等一切旁人艳羡的东西,就算是为了所谓的利益也犯不着如此吧?又或许是因为旁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不过,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周沅白的事,她一点也不在乎。

    第39章 迷药 殿下,还有人在呢……

    喂过解药后, 梦月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里,惊慌了好一阵, 蒋南絮解释成她突然晕倒, 恰巧医女路过, 就把她带到了医馆休息。

    梦月素来身体不错, 一听到蒋南絮说她突然晕倒过去,吓得赶忙让医女替她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估计是影召之前交代过, 医女并没有说漏嘴, 将梦月成功糊弄了过去。

    耽误的时间太久, 故而她们没在医馆多做停留, 出了胡同走向正街,就直奔信阳候府的方向而去。

    回到凝香院,蒋南絮打开了她拜托周沅白让影召给她的东西, 迷药是用白色瓷瓶装着的,解药则是用绿色瓷瓶装着的。

    按照影召所言, 迷药既可以在香炉里点燃, 也可以用工具挥散, 一个竹制的烟筒, 将粉末状的迷药放进去,就会变成迷烟。方才在胡同里, 影召应当就是用了工具, 至于解药,在用之前或者用之后使用都会有效果。

    望着桌面上的东西,蒋南絮心思微动,为防有人突然进来, 立马就把收了起来,藏在了床底一个平常不会被注意到的角落。

    希望不会那么快用到它。

    然而事情的走向永远不合她心意,两天过去,周玉珩回来了。

    耳边是烟云传递消息的声音,周玉珩派人过来通传,说是晚上会过来,让她们提前准备一二,几乎可以确定,今夜便会让她侍寝。

    蒋南絮内心慌乱,却也明白这种事躲不过去的,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看了一眼,随后强装淡定地望向烟云:“叫人备好水吧,我先去沐浴。”

    周玉珩比想像中来的要快,她尚在净室中时,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往外看了一眼,吩咐梦月加快手脚替她穿好衣物。

    出来后,蒋南絮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排低矮置物架旁边的周玉珩,半个月过去,气温又上升了不少,他穿着轻便的竹绿色锦服,长身玉立,目不转睛盯着一个花瓶。

    蒋南絮的目光顺着看过去,那是上回他们一起做的插花,就算再如何细心呵护,花瓣和枝叶还是渐显枯萎之色,怏怏的,本来早就该丢掉的。

    “洗好了?”周玉珩转过脸,轻轻勾起唇角。

    一段时间没见,他看上去消瘦精壮了不少,下颌的线条也更为锋利,侧脸跟周沅白越发相像了,也正因这一瞬的恍惚,蒋南絮内心压抑不住的紧张。

    过了一会儿,方才启唇:“殿下,你是想歇一会儿,还是直接去沐浴?”

    周玉珩瞥了眼她身上的水汽,不动声色,只说:“沐浴吧。”

    他没提别的要求,蒋南絮也就佯装不知,没跟进去伺候,她在思索该何时把迷药放进香炉,避开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

    窗户没关紧,夜风唰唰吹进来,蒋南絮挽了挽耳边飘起来的秀发,想了想,她叫来梦月:“上回我让你准备的助眠香料可还有剩余?”

    来月事那几日因为痛经和周沅白她颇受折磨,夜里常常难以入睡,梦月就准备了些助眠的香料,香味比较淡,效果却不错。

    “好像还剩了些,奴婢这就去拿,需要现在就点上吗?”梦月不疑有他。

    蒋南絮点了点头:“嗯,点上吧。”

    屋子里的香炉这几日都没用过,她正愁没有理由使用,所幸想到了这一点。

    天气热,周玉珩没泡多久便起了身,马上就要就寝,他便只着了一件里衣,比起方才,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温和平缓,还能接受。

    出于好奇,周玉珩淡声问:“这是什么香?”

    蒋南絮走到他的跟前,动作尽量自然地帮他理了理胸前微敞的衣襟,垂首敛眸道:“妾身瞧殿下眉眼间有些乌青,许是没休息好,便自作主张备了点香料,希望能让殿下睡得好些。”

    许久未有过的亲昵举动,还是她主动为之,周玉珩的注意力成功被她转移,视线落在了她净白的小脸、以及脸颊两侧的红晕上。

    两人都是刚刚沐浴完不久,穿着都比较单薄,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段在合身里衣的衬托下,愈发夺目勾人,面前的两团软绵鼓鼓囔囔,往下,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盈盈腰肢,其后,圆润精致,延申出两条纤细的长腿。

    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安排的通房以外,他就只有过世子妃一个女人,世子妃克制守礼,对待此事上向来因为规矩而要求他不可过分,为此许多时候都不能彻底尽兴,这也是他隐隐对世子妃不满意的原因之一。

    但是,对待蒋南絮,他应当不用尊崇那所谓的规矩,毕竟在这个府中,她需要依附自己而活,唯有讨好自己,哄自己高兴,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往外推,而不让自己尽兴呢?

    面前的女子,很软很香,周玉珩脑海中不自觉冒出些许恶劣的想法,此刻,他真想直接将她扑倒在床,把这些日子未能发泄出来的欲.望全部以行动表达出来。

    身随心动,周玉珩伸手稳住她的后脑勺,控制不住地弯腰想要吻上那让他朝思暮想的柔软之上。

    蒋南絮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意图,身体瞬间变得僵直,眼睁睁看着眼前之人就那么对着自己吻下来。

    呼吸渐近,紧要关头,蒋南絮最终还是偏过了头,他的唇瓣就那么与她的肌肤隔空擦过。

    似是没想到会被拒绝,周玉珩怔了怔,但很快,眼底就染上了一丝不爽,目光变得沉冷,声音也不像刚才那般温柔,充斥着上位者的威压。

    “怎么了?”

    蒋南絮听出他语气中暗含的不满,换做是她站在世子的角度,被自己的小妾如此明确的拒绝都会生气,她颤了颤眼睫,摆出娇羞的姿态,轻咬下唇道:“殿下,还有人在呢……”

    周玉珩的理智因为她的这句话回归了些许,往旁边看去,留下来收拾净室的几个丫鬟还没来得及离去,虽然没有直视这边,但是若要做亲密的事情,旁边有人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更何况蒋南絮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想必方才主动靠近他已经是她为了讨好他,做的最大的努力了,哪里还能经受得住有旁人在场。

    思及此,面前这张仰着的小脸红扑扑的,泛着氤氲的双眼似要滴出水来,似乎是被他刚刚的态度吓到了,她的眼深染上了一丝惶恐和害怕。

    周玉珩敛了敛眸光,轻轻抚摸了两下她的秀发算是安抚,叹了口气说:“是我莽撞了。”

    说实话,蒋南絮压根就没指望他能体谅自己,得到他的道歉也是意料之外,半响,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红唇微扬,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妾身也很想殿下。”

    闻言,周玉珩心底最后那丝芥蒂都化为了灰烬,薄唇止不住地扬起弧度,身体也翻涌起绮思,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赶人:“都下去吧。”

    “是。”

    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只听周玉珩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去床上吧。”

    说罢,他便要揽着她的腰,将她带离原地。

    蒋南絮却伸手拦了拦,“殿下先去,妾身去把灯熄了。”

    一而再再而三被变相拒绝,周玉珩的耐心已然快被耗尽,本想让她别去管,但下一秒,脸颊上传来的温热却让他改变了主意,燥热的心倏然得到了平复。

    蒋南絮放下踮起的脚尖,目送周玉珩的背影向床榻走去,趁着这个空挡,她迅速走向香炉旁边的那盏灯,在吹灭灯盏过后,周围瞬间变得黯淡,扭头看向周玉珩,他并未注意到这边,而是在动手解开帷帐,她藉机将提前藏在袖间的迷药倒进香炉里。

    做完这一步,蒋南絮松了口气,旋即迈步走向其余的灯盏,一一熄灭过后,屋内彻底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到了这一步,她就没有了退缩的余地,深呼吸几口,慢慢走向了床榻。

    许是迷烟还没有飘到这边,周玉珩侧身躺在床上,尽管看不太清楚,但蒋南絮知道他此刻的意识还很清醒,于是动手去把另一边的帷帐给解开,纱帐落下,将床榻围成一个私密的空间。

    “别弄了,过来。”

    正在拨弄帷帐的蒋南絮愣了一下,拖延时间的小伎俩被看穿,她忍了忍,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不过她没有给他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机会,而是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坐在了他的身边。

    前两次与周沅白做这事的经验告诉她,但凡让男人占据上风,她便再无翻身反抗的可能,若想不被周玉珩摁住直接做那事,那便只有她来掌控走向和时机。

    再等等,只要迷药发挥作用……

    “怎么了?”周玉珩瞧着自己上方的女人,不解地挑了挑眉。

    “妾身有些紧张,还望殿下见谅。”说罢,不待周玉珩反应,她便单手摁住他的胸膛,阻拦了他试图反客为主把她摁到的动作。

    等他安静下来,蒋南絮才放开手,指尖移动,落在了腰侧里衣的系带上方。

    只一眼,周玉珩便看懂了她的意思,因为紧张,所以她想自己来?

    眼前一晃,只看见一截雪白的肩……

    *

    翌日。

    “稍后我会去给母亲请安,就不留下用膳了。”

    蒋南絮伺候着周玉珩更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余光却注意着有丫鬟把床榻上一块白色的手帕拿走,其上一块红色的血迹格外醒目。

    万幸,昨夜一切进展顺利,待周玉珩昏迷后她就打开了窗户通风,香炉她也借口长时间没清理让梦月拿去洗了,所有的证据都没有了,除了……那两瓶藏在床下的迷药和解药。

    她得寻个借口把它们带出侯府,想到这,她仰头看向周玉珩,将自己阿爹旧伤复发在信阳城养伤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声音软糯央求:

    “殿下,妾身父亲在信阳城养伤的这段时间,妾身能不能时不时抽空去看看他?妾身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一向不好,这次相见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呢。”

    昨夜刚刚温存过,于情于理周玉珩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满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我会让人去前院说一声,你想去便去。”

    蒋南絮当即喜笑颜开,一改方才的郁闷难过,眉眼弯弯:“多谢殿下。”

    送走周玉珩,蒋南絮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梦月注意到,关心道:“娘子,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有些扭到了。”蒋南絮扯了扯唇,哪里会说她是为了营造他们正在做那事的假象,而摇了几乎半个晚上的床?

    不枉费她动了不少心思,没人发现异常。

    周玉珩也答应了她可以随时出府的请求,那么沈淮书回信阳的那天,她是不是可以去看看?

    第40章 周旋 整颗心都被蒋南絮填满(浅加更)……

    晨曦微露, 长而宽的街道里车马粼粼,人潮涌动,放眼望去, 泱泱盛世一片繁华。

    今日是探花郎返乡的日子, 举城欢庆, 百姓倾巢而出, 想要一睹探花郎的风采,亦是想要沾沾喜气祝贺他取得如此佳绩。

    天还没亮,入城的主道两旁便挤满了人, 嘈杂声不绝于耳, 蒋南絮艰难地穿梭于人群之中, 前行许久, 终于寻到了一处尚可的位置。

    待站稳后,她踮起脚尖,跟身边人一样翘首以盼, 直直望着城门的方向,希望下一秒想见的人就能出现在眼前。

    等了片刻, 终于等到了一队人马的出现, 因着多年的相处, 蒋南絮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马匹之上的领头之人, 就是这些天她一直惦念着的人。

    摒弃了粗布麻衣,换上了锦衣华服, 他整个人都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身姿优雅,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温文惬意,她记得沈淮书是不会骑马的, 难道是在京城学会的吗?

    “娘子,打头的那位想必就是沈探花吧?长得可真俊俏。”梦月由衷赞叹道。

    蒋南絮回过神,对此不置可否,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论是外貌和穿着的加持,还是寒窗学子到探花郎的身份转变,沈淮书已然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淮书了。

    一个人一旦有了足够的底气,整个人就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这样的变化,人人喜闻乐见。

    乌黑骏马四蹄踏地,从蒋南絮跟前悄然越过,马背上的沈淮书并未注意到她,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目不转睛,背脊昂然挺立。

    “走吧,去看望我阿爹吧。”蒋南絮敛去不必要的情绪,没有跟随人流往前走,而是往后退到路边,待没有那般拥挤之后,带着梦月进入了街边的巷子,打算从小路穿过去。

    主道嘈杂难走,小巷子里相对清净了许多,在路过一间贩卖糕点的小铺时,蒋南絮停下了脚步,看向身侧的梦月提议道:“上回多亏了医女相助,咱们顺路买些糕点给她送过去吧。”

    经过这么一提醒,没想到这一茬的梦月当即羞愧得红了脸,“还是娘子想的周到。”

    两人在糕点铺买了两份糕点,一份给医女,一份则给尚在病榻中的蒋青峰。

    到了医馆,彼此客气了一番,蒋南絮便顺势提出要买些补品给蒋青峰,医女开好单子,蒋南絮就支开梦月让其跟着伙计去取药材和补品。

    待人走后,蒋南絮从随身的袖袋中拿出两个瓶子递给医女,拜托她还给周沅白,她原先想的是出门后将瓶子随便丢置,但仔细想想,又怕被旁人捡到误用了惹出麻烦,还不如物归原主的好。

    医女将瓶子收了起来,应了下来:“娘子放心,我会转交的。”

    得到她的承诺,蒋南絮稍稍放下了心,恰好这时梦月提着两大袋补品回来,就此和医女告辞。

    时隔几日过来探望,蒋青峰的状态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下床行走,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正在恢复。

    蒋南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和床榻之上的蒋青峰隔空相望,想听听他支开旁人的意图,可是僵持良久,也不见他开口道出目的,耐心逐渐消散,她不由启唇:“阿爹,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蒋青峰挪了挪后背的枕头,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絮姐儿,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胖了点,见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自打你离开清源村后,你阿娘和阿弟时常念叨你,想你的紧……”

    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蒋南絮神色平静,心中却不禁冷笑,从前她还在家的时候,嫌弃她吃白饭没男人有用,巴不得把她嫁出去换银子,如今她嫁出去了又想她了?

    呵呵,想她做什么?是地里的农活没人干了?还是鸡粪鸭粪没人铲了?

    书上说,家人乃倾诉之良伴也?。家人之间血脉相连,理应同享喜怒哀乐,互为依靠。

    然而,她却从未享受过依靠的滋味,藏在心底的心里话也不曾与家人诉说,只因她的情感在他们眼中都是些矫情做作之态,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

    纵使听不下去他的假模假样,但蒋南絮还是等他把话说完,闷声问:“嗯,然后呢?”

    “你也知道家里不宽裕,你阿弟还要上学,我的腿又变成了这样,日子越过越难,如今你过上了好日子,不管怎么说,也该接济接济家里。”

    高烧退后,他就得知了蒋南絮过来探望他的事情,另外,还得知了蒋南絮额外给了银子让老勇和那对夫妇照顾他的事情,真是蠢货!有那个闲钱,不如全部拿给他,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蒋南絮听懂了他的意思,弯弯绕绕那么久,说到底,还是想要银子。

    说实话,她一分钱也不想出,但是更不想和蒋青峰纠缠,与其争吵,还不如尽快息事宁人。

    “我会让我的婢女拿银子给你的,但是今日过后,我大概寻不到机会来看你了,等你的伤好些后,就尽快回乡吧。”蒋南絮脸上没什么情绪,淡淡的,不太热络。

    蒋青峰敏锐察觉到她的不悦,从小到大,蒋南絮从未忤逆过他,这次亦然,尽管她的态度不太乐观,但是能拿到银子比什么都重要。

    顿了顿,蒋青峰忽地想起早间听到的一件事,朝蒋南絮道:“听说沈淮书今日回了信阳,街上闹得沸沸扬扬,你可有去看过?”

    “没有,人太多了,挤不进去。”蒋南絮蹙起眉,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蒋青峰却轻啧了一声:“早知道沈淮书那小子这么有本事,居然能考取探花,当初老子就该好好劝劝你阿娘,坚持把你嫁给沈淮书,探花郎的糟糠之妻,不比给世子做妾的强?”

    蒋南絮没了耐心,出口打断他:“阿爹!慎言。”

    经她这么一提醒,蒋青峰自觉失言,然而碍于面子,他还是硬着头皮嘟囔了一句:“哎哟,我又没说错。”

    的确没说错,他们当初只以为沈淮书撑死只能考取个功名,没背景没钱财的穷苦学子,顶多就是分配边远当个县令小官,熬一辈子都难熬出头,哪怕读书人地位高又如何?这对势力又贪财的蒋家人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谁曾想草窝里飞出金凤凰,现在他们又开始后悔了,早知道,早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深知踏出一步就无法回头的蒋南絮,一点都不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因为从一开始,沈淮书就不是她的第一选择,既如此,又何必去留念本就不属于她的人?

    世子殿下很好,如果中途没有周沅白横插一脚,如果她没有和周沅白意外搅合在一起,她一定会很满意现状,毕竟没有遇见世子,她现在要么在和四姐姐共侍一夫,要么回清源村嫁给大她一轮的常富商,无论哪一个结果,都不会比现在要好。

    她现在对沈淮书就只剩下认识多年的情分,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清源村,那么错过便错过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耳边,蒋青峰惋惜后悔的嘟囔声还在持续,说什么自己一念之差错失了一个探花郎女婿,又说什么沈淮书为什么不是他儿子,无聊又脱离实际的说辞令蒋南絮忍无可忍。

    蒋南絮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絮姐儿。”

    当她还没踏出房门,身后的蒋青峰忽地开口叫住了她,蒋南絮脚步一顿,蜷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可仅剩的那丝期待,却被他亲手打破:“方才说好的……”

    蒋南絮闭了闭眼,对还怀有期待的自己感到好笑,落下一句就离开了:“会给你的。”

    回去的路上,蒋南絮的情绪明显低迷,梦月看在眼里却不敢吱声,她能看出来娘子似乎与家里的关系不好,但是娘子没有主动提及,她也不好贸然插嘴。

    出来时走的是人较少的东侧门,回去自然也是走东侧门,负责守门的婆子给她们开了门。

    有了世子的口谕,进出比之前方便快捷的多,但今日过后,蒋南絮便不打算再轻易出门了,她的身份摆在那,时常往外跑容易遭人怀疑诟病。

    心里装着事,蒋南絮的脚步放得慢了些,走至一处小径,前方忽地传来一声“扑通”的响声,吓得她当即抬起了头,朝声音发出的位置看去。

    两人高的墙头,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趴在那,他似是没注意到这边有人过来,正皱着一张小脸,指着刚从墙上掉下去的仆从低声骂道:“你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还不快把梯子扶起来?”

    此话一出,蒋南絮就听出了猫腻,先不说这少年的声线像极了女子,单单看身段,就知道那少年是做了男装打扮的女子。

    而有胆量大白天翻墙,还不怕被侯府内的守卫抓住的,也就只有那位鬼灵精怪的六小姐周妤歆了。

    丫鬟蜀香顾不上摔疼的屁股,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将摔倒在一旁的梯子扶起来,好让她家小姐能够安全从墙的另一头翻进来。

    可是方才那一摔,让她哪哪儿都疼,手臂使不上力气,试了好久都没能将梯子扶起来,而正当她快因此急出一身的汗时,旁边伸出来的一双手解救了她。

    蒋南絮和梦月帮着蜀香把梯子扶了起来,周妤歆此时也快坚持不住了,就在即将脱力掉下去的紧要关头,稳稳踩在梯子的横杆上,在蒋南絮的保护下,一步步爬了下来,直至安全落地。

    见状,蒋南絮收回护在她腰后的手,道:“既然六小姐无事了,妾身就先告辞了。”

    “等等,你是谁啊?之前没见过。”周妤歆后怕地顺了顺胸口,见她要走,下意识开口拦了拦,目光紧接着落在对方的脸上,眼生却很有几分姿色,按理来说见过一次她就不会忘记。

    蒋南絮抿了抿唇,淡定回复:“妾身蒋氏,是世子房里的。”

    “哦,你就是大哥新纳的那个小妾啊。”周妤歆很快就想起来她的身份,小声呢喃一句,遂瞥一眼她来时的方向,好奇问道:“你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妾身父亲生了病,妾身刚刚探病回来。”蒋南絮如实回答。

    一来一回,周妤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前段时间因为在诗会上和人吵架,刚被母亲禁足一个月,但实在禁不住好奇那传闻中的探花郎,故而今日乔装了一番,翻墙跑了出去。

    以她的身份,府内没几个人敢拦她,负责巡逻的护卫就算发现了她也不敢吭声,所以她有恃无恐惯了,不曾想回来的路上竟然被大哥房里的妾室给撞见了。

    默了默,周妤歆忽地问:“那你从街上回来,可见过那位探花郎了?”

    闻言,蒋南絮哑然两秒,她出府的名义是去看望父亲,哪能中途变卦又去看什么探花郎,以为她是在套话,垂下头思索两秒,道:“未曾。”

    “不过街上很热闹,远远也瞧上了一眼,但没看真切。”她又补充道。

    听她这么说,周妤歆可惜地叹了口气,她只想单纯找个人聊一聊这个风头正盛的探花郎,听到前面原以为要落空了,但蒋南絮后面的那句话又让她提起了兴趣。

    周妤歆自顾自说:“原先听下人们谈论起那位探花郎,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似的人物,但我今日近距离去瞧了,心里却不由感到失望。”

    听她一个陌生人如此贬低沈淮书,蒋南絮心底划过一丝不悦,但碍于她的身份,表面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六小姐何出此言?”

    周妤歆没听出她语调里的不对劲,眼珠子转了转,说:“我不知道他的为人,所以就只谈论长相吧,听说长乐郡主对他一见钟情,所以我十分期待来着。”

    “唉,虽说他长得也还过得去,但是远没有我家的两位哥哥好看,多年未回去过京城,我竟不知京城里已然没有长相分外俊美的男子了?”

    周妤歆小时候就与长乐郡主不对付,彼此看不顺眼,暗戳戳较过好几回劲,所以在得知长乐郡主被探花郎当众拒婚后,她高兴地就差写封信前去“道喜”了,如今见到长乐郡主喜欢的男人远不及期待的那样,心底愈发幸灾乐祸了。

    背后说别人坏话虽然不太道德,但是对于自己讨厌的人,没必要守道德不是吗?

    听着耳边周妤歆铃铛似的笑声,蒋南絮没有附和,这么几句话下来,她大抵也猜到了周妤歆的性子,爽朗直白,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怕得罪人。

    不过,她这样的出身,哪里会怕得罪人呢?只有别人怕得罪她的份。

    莫名的,蒋南絮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说话都是如此的口无遮拦,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怪不得他们是亲兄妹呢。

    同路了一段,临分别前,周妤歆说:“谢谢你刚才帮我扶梯子,我悄悄出府的事,你可要替我保密,别传扬出去。”

    “六小姐放心,我会的。”

    蒋南絮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目送她离开以后,掉头往凝香院的方向走去。

    *

    傍晚,城内驿站。

    沈淮书和几个同僚简单用过晚膳后,就回了房间休息,站在窗边藉着晚霞的余晖,端详着手里的绢纱头花,粉色的海棠花,一眼便知是年轻女子喜欢的样式。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他身心俱疲,只有这种时候,他的内心才会有一丝的慰藉,快了,他快要见到他的阿絮了。

    这次,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上门提亲,再也不会有什么挡在他们面前。

    他会娶她,然后带着她一起去京城,陛下赐给了他一间院子,以后那里就会是他们的小家,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想到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向上的弧度,整颗心都被蒋南絮的笑颜填满。

    正当他发呆之际,屋外的门忽地被人叩响,随即传来他同僚的声音:“沈兄,有人找你。”

    闻言,沈淮书皱了皱眉,自打他高中以后,身边突然涌上来一大批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披着“伪善”的面具,竭尽所能想要从他身上搜刮出一些好处。

    偏偏,他还得按照老师的教诲对其笑脸相迎,不能因此得罪了贵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稍等,我马上出来。”沈淮书握了握拳头,把头花塞进胸口的贴身位置,在原地站了站,遂迈步去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