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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特殊身份 果不其然。 ……

    果不其然。

    容朗验完老板的尸体就扯了扯嘴角。

    “有毒,和那个贾念信尸体的表征一模一样。”

    又是那一伙人!

    “这些畜牲!私卖粮食,兜售情报……给突厥人。难怪这次突厥一打过来就如破竹之势。”

    “情报?”

    “你昨晚没看清。”李希言的脸黑得都快滴水了,“昨晚那些赌徒里面不乏行伍之人。”

    “你是说他设立赌局拉那些士兵武官下水然后从他们那里套取情报。”

    “没错。”李希言气得手都在发抖,“我今早已经让王都护去排查了。”

    “苏兆刚刚所说的同伙……”

    “这个很难抓到,昨晚动静闹得大,按照那些人的行事,那个同伙定然不在赌坊中。看到赌坊出事,他一定会跑。”

    李希言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还是先把张毛那群人死亡的事情摸清楚再说吧。”

    昨晚活捉的打手正好派上用场。

    李希言立即将那些存活下来的打手叫来认尸。

    打手剩下的不多,只有七个。

    对张毛的模样,他们都很确定。

    “只是鼻子比图上的小一点。但是肯定是他。”

    李希言又让人把其余死者的衣物拿上来给他们辨认。

    竟然也让他们认出来三个人的身份。

    一个叫做王远,是八月二十后失踪的,一个叫做李思,还有一个叫做李乡,二人是兄弟,九月左右一起失踪。

    失踪时间和死者死亡时间也对上了!

    至于另外一个,虽然不确定是谁,但是也能肯定是他们赌坊的打手。

    “这件衣服眼熟,像是那个项峰的,但是我和项峰不太熟悉,也不能确定,只知道他是一个月前下了船就失踪了的。”

    “是,当时老板找不到人还发了好大的脾气,骂他是个贱人,就知道跑路……”

    “这几个人中可有和你们相熟的?”

    几个打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张毛。”

    “对,张毛。”

    “他为人很热心,时常帮着我们买些东西,还经常带酒回来和我们一起喝酒。”

    李希言问道:“那你们可知道这张毛是哪里人吗?”

    “这……大家就一起喝喝酒而已……没说过这些。”

    “我记得张毛提过,他是南方人。”

    李希言:“你们可有一起下过船?”

    “有啊!有次张毛带我们去找了个大夫,开了些膏药。”

    “是是是,是有这回事。”

    李希言:“张毛失踪那一次,你们可听他提起过要去何处吗?”

    “没有,应该就和以前一样,去……”那些打手看着一脸正经的李希言,有些难为情,“吃吃喝喝然后去找个女人,就回来呗。”

    在这些人嘴里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李希言觉得头疼,用完午饭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想着。

    为什他们一定要把自己的脸抓烂呢?

    难道是脸上被涂了什么东西?

    不对!

    就这几个人……连澡都洗不明白,肯定不会在脸上涂涂抹抹。

    除非是受伤?受伤在脸上?

    然后有人在金疮药里面下了毒……

    李希言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金疮药……这些人受了伤会用金疮药?

    除非重伤。

    但是脸上没有重伤的痕迹。

    还有他们的身份。

    她直觉这件事情和他们的身份逃不开关系。

    “少使。”苗青走进来,将手里一厚叠纸放在桌上,“这是朝廷清查逃户的记录。已经让人筛选过一次了。”

    李希言手下动作飞快,将名单过了一遍。

    “没有。”

    连个相似的都没有。

    “其实……”苗青有些疑惑一点,“像张毛他们这样的体型,是有气力做农活的人,他们会因为负担不起税就当逃户吗?哪怕是去乡绅家里当佃户也是能活下去的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仅如此。

    一般当逃户的人都是拖家带口的,这几个死者全部都没有妻子,怎么会是逃户呢?

    不是逃户是什么?

    户籍上又没有记录。

    “少使!”关风和打断了她的思维,“王都护有请。”

    “王都护?”

    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抓细作吗?

    “是,说是有要事相商,还请了王爷和温刺史。”

    那就不得不去了。

    李希言和容朗自然是一路去的。

    二人骑在马上。

    “不知王都护这个时候叫我们过去做什么?”容朗推测,“难道是让我们去辨认昨晚去过赌坊的人?”

    “那就不会叫上温刺史了,应该是和边务有关。”

    “今年冬季是反攻的时机。今早,苏兆说已经切断了突厥的粮食供应。等冬季到来,突厥没有了粮食,我们就可以夺回云州了。”

    一到军营,门口的士兵就迎了过来。

    明显是王蒙早有吩咐。

    “见过王爷,李少使,都护和温刺史在帐内等候已久。”

    二人没想到温涟来得这样快,不由加快了脚步。

    跟着引路的士兵进来帅帐。

    温涟就急切地迎来上来。

    “下官见过王爷。”他行完礼,朝着二人使了个眼色。

    二人这才发现地上还多了一个人,是个中级的将领,被捆住跪在地上,一直在抖着,浑身是伤。

    王蒙面色实在是难看,一脸怒气,虎目发红,花白的头发都有些凌乱。

    “下官见过王爷。”他又朝李希言点点头,“李少使。”

    李希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

    “王都护,这是?”

    王蒙嘴唇动了动,长叹出一口气。

    “孽障啊……”

    孽障?

    李希言眼皮一跳。

    不会是……

    王蒙自嘲一笑:“老夫戎马一声,不敢说对大晋有多大的功劳,但是对朝廷至少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可是老夫这个孽子……”

    他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昨晚,他也上了那个赌船。”

    三人一时不太敢接话。

    这也……

    歹竹出好笋,肥田出瘪稻。

    不说像周彻那样,至少别给自己老爹拖后腿啊!

    “我是老糊涂了。”王蒙又气又悔,“自己的儿子去那种地方都毫不知情。要不是他昨晚找人治疗火烧伤,我又听说了火烧赌船的事情……我到现在都还被他瞒在鼓里!”

    他越说越生气,顺手抄起马鞭狠狠打了下去。

    “畜牲!畜牲!”

    他才打了一下,那人就倒在了地上。

    容朗还是拉住了他。

    “王都护,令郎去过赌船就一定泄露了情报吗?”

    王蒙手上的马鞭掉落在地。

    “老夫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他自己已经承认了,他与那赌坊早有纠葛,之前云州大败就是他泄露了边防图纸,还有突厥人买粮,也是他大开的方便之门!”

    李希言趁着他说话的机会,悄悄看了一眼那人的脸。

    不是他家长子。

    那就好。

    她原来听周彻提起过。

    王蒙的儿子里只有一个长子有出息,其余的都是纨绔子弟。

    “王都护也别急。”李希言也挡住了他,斟酌了一下说道,“赌坊背后的人正好是绣衣司一直在追查的对象。令郎既然和他们交情不浅,应该知道对方一点消息吧?”

    “孽障!”王蒙从二人之间的缝隙中踢出一脚,踹着自己儿子,“说啊!哑巴了!”

    “王小将军。”李希言真怕王蒙把人打死了,“你帮他们运粮,总该有点线索吧?”

    “三个月前……咳咳……他们忽然让我帮忙运粮。我欠了很多钱,我害怕他们找上门要债,父亲会打死我,就答应了……”

    李希言:你现在也快被你爹打死了。

    “帮他们运粮的时候,那个老板忽然收到了什么消息,他对属下说,那个贱人就是仗着是主子的徒弟,才那么嚣张,处处插手他的事情。”

    李希言弯下腰:“主子?他还有提到过那个主子吗?”

    “后来他提起过一次,只说他们主子的医术冠绝天下,什么病都能治好。其余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没有再说过了。”

    嘴真严。

    李希言直起身。

    “还有……还有一点……那些粮食是用户部的官船运来的。”

    户部的……官船!

    “真的?!”王蒙大声喝问。

    怎么把户部扯进来了!

    “真的真的……”他儿子害怕地又缩了起来,“我和户部无冤无仇,不会随意攀咬他们……”

    看见自己儿子这个怂样,王蒙更气了。

    温涟终于发挥了他万金油的作用。

    “王都护,算了算了。能牵连出户部里的细作也算是好事,你再生气也无益啊……”

    容朗和李希言只觉得呆在这里尴尬得很,劝了一句就告辞了。

    踏出帅帐,李希言这才有空注意这军营的模样。

    王蒙确实治军严明。

    目所能及之处,士兵们都恪守其职,没有一个懈怠懒散的。

    就连驻地周边正在修建的现场都是井然有序。

    干活儿的苦力多是被流放此地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刺青。

    这些人大多穷凶极恶,把守的士兵们也格外谨慎,生怕这些人逃脱。

    “真是可惜。虎父养了犬子出来。”容朗感叹完问道,“你说,王都护会怎么处置这个儿子?”

    “按规矩把人交上去最妥当。不留话柄。”

    “这事情你别沾手。”容朗嘱咐着。

    “若他要让我带人进京,你帮我挡着。”

    容朗喜欢她这样自然的使唤自己。

    “好!”

    “我今日去翻了一下那些逃户……”

    李希言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远处那些流放之人的刺青让她茅塞顿开。

    “不,不是逃户!是刺青!”

    “什么?”容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什么刺青?”

    李希言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那些人不是逃户!是被流放后逃出来的人!”

    “你是说……张毛他们?”

    “对!”困扰已久的问题被解开,李希言有些激动,语调都有些发颤,“是流放犯人!”

    第132章 连环计 流放犯人的名单更清晰……

    流放犯人的名单更清晰更好找。

    李希言拉着容朗直接回了刺史府,去了存放档案的地方翻找。

    “户籍上找不到,也不是逃户,只有流放的犯人了。如果他们是流放的犯人一切都说的通了。为了遮住他们脸上的刺字,凶手才使计让死者都抓烂了脸。”

    她话音刚落下,就找到了李思和李乡的记录。

    “看!”她将记录扬起。

    “真神了!”容朗现在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侄子老说李夫子是神仙,上她的课瞌睡都不敢打。

    太敏锐了。

    二人一鼓作气,不仅找出了其余人的记录,还找到几份相当眼熟的记录。

    李希言对比着画像。

    “这个是主船上一个人,还有这个,是那个把人扔进河里……”

    “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那些被抓的人怎么都不清楚他们是流放犯?”

    “不奇怪,反而合理。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还在疑惑为何死者身上都没有刺青吗?”

    “记得。”

    “那是因为他们害怕,他们害怕刺青。刺青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刺青,但是对于受过刑的他们来说,就没有那么好接受了。作为逃走的流放犯,他们一直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对于刺青这个最能代表他们身份的存在定然是敬而远之。而在刺青成风的赌船上,他们为了怕被别人发现自然会尽量避免和其他人接触。有个不是招供过他们和张毛一伙人不熟悉吗?”

    “现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我们又该怎么办?才能找出凶手?”

    刺青在脸上,抓烂了脸……

    “他们平日里是如何隐藏身份的……那个刺青是被遮住了吗?”

    方淳从外面探头:“用一些特殊的妆粉确实能遮住刺青。”

    二人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容朗拍了拍狂跳的心口。

    方淳一脸无辜:“殿下,您的侄子闹着要出门,卫川和关姐都拦不住了。张公公让下官来报信。”

    容朗深吸一口气:“他出门干嘛?那群追杀他的人就在这里盘踞,他找死啊。”

    “他说要给刘娘子送份谢礼。”

    “别人一个小娘子一个人住,他一个男子上门成何体统,把他锁了。”

    方淳为难,看向李希言。

    这……他们不敢啊。

    李希言想了想。

    “你们让人以关姐的名义请刘娘子来一趟就是了。”

    这个命令才靠谱嘛。

    “是。”方淳应下转身就要走。

    “等等。”容朗叫住他,“你刚刚说妆粉能遮住刺青?”

    “是啊。”

    李希言否定了这个可能。

    “妆粉遇到水可就花了。那些人本就不是讲究人,若是用妆粉来遮,出点汗,上手一抹,粉就蹭没了,随时都有可能露馅儿。”

    方淳从来对破案时一窍不通,听了一耳朵就走了。

    容朗却忽然想起来什么。

    “我记得,刺青能够洗掉。”

    “你是说先把刺青灼伤再用药?可是烧伤的疤痕很明显很难去除。朝廷每次追捕逃跑的流放犯时也会格外注意脸上有烧伤疤痕的人。除非他们可以去掉烧伤的疤……”

    李希言重复了一遍:“伤疤……”

    骤然之间。

    仿佛坠入密密麻麻的蛛网之中。

    她脊背被惊起一片凉凉的湿意。

    像是木偶一样。

    她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容朗见她脸色都发白了,动作都慌乱了起来。

    李希言嘴角扬起,眼神却冷得吓人。

    “你不觉得有件事情过于巧合了吗?”

    容朗现在也被她带得敏感了几分,几乎片刻就反应了过来。

    “吴兴被杀!”

    “是啊,偏偏就让我们撞见了。”李希言最讨厌被人算计得团团转,语气生硬了起来,“张毛等人的连环死亡引出赌船一事。而吴兴之死让我们得到了上船的办法。你想想,是谁?告知我们赌船的内幕,又是谁,引导我们撞见吴兴之死。”

    “宁……大夫?”

    那个一脸老实的年轻人,脾气暴躁却不失医者仁心。

    容朗情感上有些不能接受。

    “他甚至一直在监视我们。才会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李希言快步踏出房门。

    此人与幕后主使关系密切,不能让他跑了。

    “苗青,立即调遣所有人,封锁榆林县,追捕犯人!”

    榆林县外十里处。

    骑着马的宁大夫已经被团团围住。

    “李少使的反应还是太快了。”

    他冲着马上的李希言笑着说。

    “早知道我昨晚就该走,真是失算。”

    李希言讥讽道:“别装了。你是因为受制于旁人走不掉罢了。”

    宁大夫脸上绽出一个笑。

    “确实。丁桂那个畜牲,为了钱私自把不该卖出去的情报卖给了突厥人,导致云州一半的地域沦陷。我本来想要通知主子,却被他监视了起来。”

    “所以,你在张毛等人用来治疗烧伤疤痕的药里面下了药?”

    “是,那些药一旦被抹上去就会让他们面部奇痒无比。”

    “可是你怎么确保他们每次都能在河边的时候药性发作导致溺亡?”

    “药物的催化需要行房加上酒和胭脂以及潮气。李少使,你不了解他们。这几个人每次一下船就会先去暗娼园子里嫖,嫖完之后又买上酒喝着往回走。酒喝多了嘛,就会去河边小解。靠近河边后,他们体内的药性会被激发到最强,在抓挠后,还会导致他们神志不清站立不稳,掉下河是很正常的事情。”

    “万一他们不路过河边呢?”

    “不会的。那几个人为了省钱都是住在集市旁边那一片废弃宅子里的,他们回家必须路过那条河。”

    “你还真是神机妙算。”

    这一句夸奖是真心的。

    “哪里比得过李少使,我费尽心机,引诱康大去杀吴兴,明明做得毫无痕迹,却还是被你发现了。”

    “你做了那么多,引导我们上船就是为了借我们的手剿灭赌船?”

    “也不全是。那些人本就该杀。只是……”宁大夫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原来赌船虽然也会诱人进入,但是我们只会引诱那些官员军人,从来不迫害平民,也不会设下那么残酷的赌局……是丁桂……他该死!”

    “你觉得你很正义?”

    “难道不是吗?”宁大夫扬起下巴,“主人要做的是千秋功业,利国利民。”

    “挑起战争?拖延战事?”

    “什么挑起战争?我们是……”

    “闭嘴!”李希言手里的马鞭一挥,“不懂民生艰难,还敢妄议千秋功业?”

    “新罗与大晋交恶,就会投向高句丽,东境又添一重压力。大晋和南诏一旦兴起战事,南境至少十年不宁,吐蕃还会坐收渔翁之利!突厥的战事原本可以尽早结束,但是你们却为了一己私利,全不顾此地百姓的安稳!边境动乱,你知道需要多费多少银子吗?”

    “银子?”宁大夫不屑一笑,“看来李少使也是个俗人。”

    “我是俗人,你不俗你不是人,是狗生猪养的畜牲!这些银子你以为是哪里来的?是陛下的?是朝廷的?不!是百姓的!是他们缴纳的赋税!兵戈一日不止,朝廷的用度只会有增无减,没了钱就会加税,到时候一重重税会压在谁的头上?啊?”

    “刮骨疗毒罢了!”宁大夫振振有词,“只要这个狗皇帝下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现在只是苦一苦百姓……”

    “陛下登基以来,内修德政,外御强敌,哪里有问题?”

    “他身上流着谁的血?”

    一旁的容朗实在忍不住了。

    “就事论事,先帝有错,陛下就有错了吗?你爹娘又是谁?难道你是畜牲你爹娘就是畜牲了吗?”

    “我爹娘?”宁大夫大笑,“我爹就是前朝户部尚书宁格!关校尉!”

    他独独点出关风和。

    “你还记得我爹是怎么死的吧?”

    关风和手里的剑抖了一下。

    户部尚书宁格是她父亲的同门师兄。

    二十年前,宁格夫妇在府中被杀死,随后不久,刑部在查案的过程中在宁家查出来一万两白银。一顶贪污受贿的帽子就这样扣在了宁格的头上。人虽死,账不消。

    宁家全家,包括未成年的孩子一律被处决。

    他们的死因,没有人比关风和更清楚。

    因为在宁格死前,他正在和先一步被杀害的“关算盘”查一桩案子。

    一桩关于先皇后父亲的贪污案。

    “那与今上无关。你是宁伯父的孩子就更不应该给他丢脸。”

    宁大夫哼笑一声:“冠冕堂皇!”

    他说完,嘴角就流下了血。

    关风和手里的剑一下放了下去。

    “你疯了!”

    宁大夫张开嘴,满口的血。

    即使这样,他的喉咙里还是挤出来几声“呵呵”的笑,像是破旧的风箱被用力抽拉,即将要散落。

    下一刻,他坠落了下去。

    乖顺的马匹纹丝未动。

    而他就躺在那里,眼睛微微眨了两下就闭上了眼。

    苗青翻身下马,走到他的尸体旁,伸手探了探。

    “少使,没气了。”

    李希言看了一眼关风和。

    关家和宁家交情不浅……

    “你把尸体带走吧。”

    关风和低下头:“多谢少使。”

    案子破了,却有不少的善后事宜要做。

    康大的刑罚因为将功补过的缘由改判成了两年徒刑。

    李希言并没有隐瞒他的妻子,将真相都告知给了她。

    而那些从赌船上救下来的人……

    容朗主动接收了那一部分角斗士,决定把他们培养成王府的护卫。

    而那一部分女子……

    李希言还没有去见过她们,总要问问她们的来路。

    第133章 大胜 那些女子被温涟的夫人安……

    那些女子被温涟的夫人安置着,就在隔壁院子。

    阳光正好,她们正在在院子里忙碌着,有的在晒衣裳,有的在切咸菜……

    暖色的阳光为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影。

    “李少使?”

    一见李希言来了,她们纷纷过来行礼。

    “在这儿住的可还好?”

    为首的女子正是那日大着胆子杀了老板的人。

    “很好,夫人很照顾我们,处处妥帖,我们只觉得……”

    “安心住着。”李希言找了位置坐下,朝着她们轻轻招了招手,“过来坐,我有话要问你们。”

    等人坐下,她才问道:“你们老家都是哪儿的人?”

    “我是京城的。”

    “我也是。”

    “我家在京城附近的三平县。”

    “我是隔壁富平县的。”

    ……

    “你们都记得自己是哪儿的人?”

    “是。”为首的女子说道,“民女叫做谭黎,是我们其中年纪最大的。我们都是十岁出头被他们拐走的,所以对自己家里的印象都很深刻。”

    “你们当时是被谁拐来的?”

    “就是老板的人干的。不是其他的人贩。我们私下讨论过,几乎每个人都是走在路上,莫名就被他们的人拿着帕子一捂就晕了过去。”

    谭黎还是忍不住流了眼泪。

    “昨日已过。你们既然都是京城附近的人,等我们回京的时候会送你们归家。”

    女子们的反应却没有太高兴。

    “怎么?你们不记得家具体的位置?”

    还是谭黎主动解释道:“李少使,您也知道……我们这失踪了这么多年,再回去……也是惹人口舌。”

    “那你们可有去处?”

    那些女子都红着脸,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是这样的。这几日有位姓刘的娘子带我们去安置灾民的地方帮忙。她们去了后,总觉得那儿还挺好的,尤其是斑奴那个孩子……”谭黎挑挑细眉,“她们都想和斑奴在一块……”

    李希言瞬间明了。

    斑奴说过,想要做女将军……

    “也好,你们愿意去的,我让温刺史给你们办新的户籍,那边也算是有人帮忙。”

    谭黎笑道:“她们都要去的,也就民女想要回去。”

    “你……没有顾虑?”

    “民女老家人都挺好的。”

    “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先这样吧。”李希言站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回头,“若是有缘分,日后说不定能在京城相见。”

    绣衣使清缴了余党,一切尘埃落定。

    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底。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王蒙终于准备发起反击。

    “后日,我家大郎率领三千骑兵从榆林县出发,夜袭盛乐,逼突厥回援。而我在他们撤退路上的浑河埋伏,先剿灭其左翼力量,让他们先把云州吐出来。等云州收复,我手下的李将军再带人斩断他们的后路……”

    瑞王实在忍不住了。

    “他要是投降了怎么办?”

    容朗:没按住。

    王蒙这才发现二人身后跟着的绣衣使竟然是那位小殿下。

    “殿下?!您怎么……”

    瑞王走到他面前,按住地图。

    “你看,我要是突厥人我就先投降,然后等到明年再转移到北边保存实力以待再犯。”

    “这……可是突厥若是已经愿意归降,我们还……”

    “王都护你这么老实呀!”瑞王稚气的脸上隐隐约约带着皇帝的模样。

    王蒙有点恍惚。

    “您的意思是?”

    “他要是说要归降,你先应下,然后派人去抚慰,等抚慰的人到了,他们肯定会放松戒备,到时候你再偷袭。对了。按照那个老王八的个性,他输掉后肯定会往西边跑,你还得让人在西边堵住他哦。”

    “可是派去抚慰的人岂不是危险了?”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容朗提出:“我去吧。由我去,突厥人肯定会很放心。”

    “我也一起。”李希言说道,“陛下的亲弟弟和心腹足够突厥放下警惕了。”

    王蒙不敢应。

    你们俩要死了,我怎么向陛下和国师府交代啊!

    “对!他们俩最合适!”瑞王拍板,“小叔叔和李夫子武功好,也安全,完美的人选。”

    王蒙扯了扯他的袖子。

    这真是个祖宗啊!

    瑞王一脸莫名:“你担心什么啊?就是真死了,对于小叔叔来说,要是和李夫子死在一起,他死了都要笑几声再躺下去好不好。”

    信息量太大,王蒙的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弯了。

    他无助地看向现场唯一一个在漩涡外的人——温涟。

    温涟见他震惊的模样,心里竟生出几分爽快。

    这样不好!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小殿下说的有理。”

    容朗却狠狠敲了瑞王的脑袋一下。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瑞王被打了一下,很是不服。

    “本来就是,你装什么啊,就你那德行……唔”

    李希言干脆利落直接捂住了嘴。

    “不过这样有一点不妥。”温涟试探着说道,“未免太过刻意,还不如照原先的例子派出使臣。”

    李希言也冷静了下来。

    要是容朗真在这里出什么事……

    皇帝再大度……心里也会有个疙瘩。

    “温刺史所言有理。”

    她发了话,容朗自然只有听从二字。

    “我都听你的。”

    王蒙:牙碜!

    事情定了下来,一行人也只等大军凯旋。

    李希言总算是有了空闲时间,就把自己的手札拿出来添添写写。

    一直赖在她房里不走的容朗看她又拿着手札,问道:“你想要推行这些改革,难。”

    “我知道。”李希言横了他一眼,“多话。”

    “不过嘛……”容朗凑到她面前,“我有个好法子,能让这事情容易不少。”

    “你的模样不太正经。”李希言拿笔在他鼻头点了一下,“我不听。”

    “哎呀~”容朗长长叹了一声,往后一仰,“姐姐不喜欢我咯~都不乐意听我说话了~”

    “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少使~”苗青的声音远远传来。

    容朗立即坐正。

    “这人怎么回事,大老远就喊。”

    李希言扶住额头。

    “因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被撞见多少次了都!

    “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苗青脸皮不厚。”

    “少使?”苗青探头。

    见二人正襟危坐,松了口气。

    “什么事?”

    “苏郎君要走了。”

    “嘿。”

    过于令人开心的消息让容朗笑出了声音。

    李希言瞪了他一眼。

    差不多得了。

    容朗却怎么都收不住笑意。

    “你啊。”李希言站起身,“我去送送他。”

    容朗嘴角一下垮了下去。

    笑不出来……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苏兆,我不去送送,于情理不合。”李希言按住想要起身的他,“你老实一点。”

    被识破了意图,容朗再不满意也只能乖乖坐着,看着她离开。

    苗青满意地看了一眼难得吃瘪的容朗,欢欢喜喜准备离去。

    “苗校尉啊~”容朗抓住了他的肩膀。

    二人身高差距本就不小,这一下,苗青就像是被抓起来的鸡崽子似的。

    “您有话就问,下官知无不言。”苗青拱手装着可怜。

    容朗一下松开了,拍着他的肩膀。

    “不愧是你们少使最器重的属下。”

    打蛇打七寸。

    这一句话夸到了苗青的心坎儿上。

    他很是主动。

    “您是不是想问关于苏郎君的事情?”

    “苗校尉深知我心呐!”容朗脸上不由露出期待的神色。

    “苏郎君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被他的亲叔叔害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蛰伏着准备报仇。没想到就在他准备犯案之前,我们少使正好为了整肃江湖势力到苏家做客。少使阻止了他,之后就……”苗青给了他一个暧昧的眼神,“你懂的。”

    容朗眯起眼。

    哼!果然,就是个阿猫阿狗……

    他此时只觉得无比膨胀。

    这些人根本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朔风哀哀。

    榆林的榆树终究还是落了叶。

    还有些冷的。

    苏兆已经披上了一件大氅,可是风还是从缝隙钻了进去吹透了他的防御。

    他哈出一口气,白蒙蒙的。

    脚步声很轻,但是每一下都落到实处,规律而有力。

    “你来了。”他转过身,笑着看着她。

    李希言看他一脸病容,语气里还是多了几分关切。

    “你急着回去?”

    “去了凉州又来了云州,实在是消磨了太多时间了,还是要赶在过年前回去。”

    苏家的情况复杂。

    虽然苏兆已经夺回了掌家权,但是下面的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一路小心。”这样的话太过老套而显得不真诚,李希言加了一句,“这次麻烦你了。”

    “我是个商人,但是也懂得家国天下。”

    想到之前的他,李希言不由带上些笑意。

    苏兆眼神微动。

    如他所料,她就是喜欢这样虚假的自己。

    “云州的事情忙完,你就要回京吗?”

    “是。”李希言在心里算了算,“快两年了,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苏兆早已经把来龙去脉猜得七七八八,“那里,才是一切的源头。”

    “你也要小心,这次凉州军粮的事情多亏你解围,那些人说不定会对苏家做些什么。”

    “我知道了。你呢?这件事情势必会牵扯到皇家。陛下再看重你,你终究只是臣子。”

    “我已经被卷入了皇家。”

    明明是她最避之不及的事情,此刻,她的语调却是上扬的,眼神也是温柔的。

    是在想他吧?

    苏兆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他狼狈地垂下头,背过身。

    “我该走了。”

    “有空到京城。”

    “你要成亲了?”

    “是的。”

    苏兆的声音像是在笑。

    “王府的婚礼,我苏某也能有一席之地?那苏某可要趁着这个好机会好好壮一壮苏家的声势。”

    “苏家主还是如此精明。”

    “李少使不介意被朋友利用就好。”

    “既然是朋友就没有利用二字。”

    苏兆低低笑了。

    “我要回我的江湖了。”

    十一月初十,突厥兵败,可汗被活捉。

    而李希言再一次被王蒙叫了过去。

    第134章 借宿 中军大帐。 ……

    中军大帐。

    此时只有王蒙一个人。

    李希言和容朗一走进,他就客客气气打了招呼行了礼。

    “恭喜王都护,多年夙愿得偿。”容朗打着官腔,“有王都护坐镇北境,陛下大可安心矣。”

    “是陛下信任,老夫才能有机会报效国家。”王蒙语调陡然一沉,“可惜子孙不肖。”

    二人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幼子。

    容朗却混做不知。

    “这次王小将军夜袭盛乐大获全胜,才为此战开了个好头,真是年少有为啊。王都护,有子如此,你应当高兴才是。”

    说到自己长子,王蒙紧皱着的双眉松开了些许。

    “老夫现在就指望着这个儿子了,另外一个……”他虎目中露出一丝红光,“老夫已经将他按照军规处置了。”

    杀了?!

    二人对视一眼。

    王蒙倒是当断则断。

    “是老夫虎毒食子。可……”王蒙那因为苍老而发黄的双目涌上泪意,“云州百姓何辜啊!”

    容朗见他如此,隐隐约约猜到了他的意图。

    “这次二位回京,请二位不要有所顾忌,将一切如实禀告给陛下。”王蒙站起身拱手道,“老夫不求陛下宽恕……”

    容朗扶住他。

    “您是您,他是他。陛下是绝对不会为了这件事怪罪你的。”

    他弃卒保车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容朗自然会满足他。

    王蒙一脸感动:“老夫实在是……”

    “您就安心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吧。”容朗一脸郑重,“北境没有您,不行。”

    王蒙的目的达到,自然是爽快地送走了二人。

    踏出军营。

    二人牵着马慢慢走着。

    军营附近都没有人烟,安静得只听得见马蹄哒哒的声音。

    “王都护……怎么忽然下了这样的狠手……”容朗喃喃着。

    “他家长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个比自己受宠的弟弟,是威胁。

    “这些人家里兄弟真不和谐。”容朗甩来甩去手里的缰绳,“你看我家,我哥哥对我们这些弟弟多好呀。”

    李希言在心里盘算着皇帝还活着的几个弟弟的情况。

    不多,就三个。

    寿王身体不好,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床上养病,这辈子都没出过京城。

    汉王只比容朗大一岁,是个到处乱跑乱玩的性子。当年皇帝让他去就藩,他都不乐意,说打死都不要去那种不繁华的地方……

    容朗……

    “那是因为先皇后吧?”李希言一针见血。

    这四个兄弟,都是在先皇后的魔爪下逃出一条命的,有那个平等针对每一个皇子的先皇后在,这些皇子反而团结得很。

    “也是。”容朗痛快承认了,“我五哥就说过,他是连宫都不想进,一进去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地害怕。”

    “他比寿王还好些。”

    “命大而已……我回宫那一年,我五哥就被先皇后弄到雪地里冻了一晚上……”

    “雪地里冻一晚上?”

    这怎么活的下来!

    “他在狗窝里躲了半晚,才算活下来。”

    “你爹真是……”李希言克制着自己不要说什么犯上的话。

    先皇后如此疯狂,归根结底,还是先帝的问题。

    “逼疯了一个,又要装作情深,拿我们做牺牲品。”容朗不屑一笑。

    “好了不说这些了,都是死人了。”他转移了话题,“我们后日就走吗?”

    “嗯,后日一早出发。”

    “这样一算,能踩着过年的时间回去。真好。”

    李希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

    “是很好。”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呢。”

    “骗人。”容朗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死死箍住,“快说!不然我就亲你了!”

    虽然四周没有人,但是李希言还是感觉像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似的。

    “你要不要脸?”

    “不要!”容朗又使了使劲儿,让二人贴得更近。

    李希言抵住他的胸膛。

    “也没什么……”

    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只能用着最随便的语气说道:“过年的时候,来一趟国师府呗。”

    容朗脑子一下懵了,就连手上都松开了。

    这是让他……

    “我贸然上门会不会失礼?”

    “这有什么?你正月十一来最好。”

    国师府每年要准备初九的祭祀,只有十一那日起才闲的下来……

    “十……十一来啊?”巨大的欢喜冲晕了容朗头脑。

    正月十一可是子婿日!!!!

    岳父一般会在这一日请女婿吃饭。

    难道姐姐的意思是?

    容朗稳住情绪。

    对方好不容易主动一次,他一定要稳住,不能吓到她!

    “那天就是下刀子我也会来的。”

    “至于吗?”李希言被他逗得发笑。

    不就是上门坑她师兄的大红包么……

    怎么说得那么严重?

    “至于!当然至于!”容朗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那日一定会好好打扮的!

    为着这一桩意外。

    容朗一回去就把张锦叫到了跟前来。

    “你马上让宫里的尚衣局马上给我弄一套衣裳,一定要能显得我成熟稳重又可靠,还要足够精致,展现我的财力……”

    张锦听得糊涂。

    “您衣裳不少啊……是要过年穿吗?”

    “嗯!”

    “过年的话,都是穿亲王礼服。”

    “你懂什么?”容朗喜滋滋地宣布,“咳咳。她邀请我正月十一去国师府做客。”

    当了一辈子太监且没有岳父的张锦:“所以呢?”

    正月十一是什么大日子吗?

    “正月十一啊!子婿日!”

    “哎呦!”张锦拍了一下掌,“奴婢还真忘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奴婢这就去封信,让尚衣局给您做件体面衣裳。李少使打小在国师府长大的,国师虽然名为师兄,实际上和亲爹也没多大区别,您这头一回上门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自然。还有让管事把我之前就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再清点清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等我回京再补上。”

    这边一片火热,隔壁的侄子也不差毫分。

    瑞王一个人在屋里,左手拿着一包。右手拿着一包。

    “这个椒椒喜欢,这个也是……”

    将要出发,李希言指着队伍后面的三大口大箱子。

    “哪儿来的?”

    众人都不敢出气。

    瑞王探头。

    “我的!”

    “你干脆把整个榆林买下来打包带走好了。”

    瑞王缩了一下脖子:“就三口箱子……”

    “前面还有两车东西是你的吧?”

    瑞王有些怂但是还是无比坚持。

    “我就要带。”

    “可以啊,把他坐的马车剔出去,这一路你就给我骑马回去。”

    “骑马就骑马!”瑞王抖抖缰绳,跑向后方,“我可喜欢骑马了!”

    李希言叹气。

    “把他箱子塞进他马车里。出发吧。”

    榆林在背后越来越远。

    冬日的风吹得人手疼,刚出城的官道还算是平坦。

    李希言和容朗都钻进了马车坐着。

    “来。”容朗把暖烘烘的汤婆子塞到她手里。

    李希言抱着汤婆子。

    “那个臭小子哪儿来那么多东西?”

    容朗这几日忙着自己的事情,也不甚清楚。

    “好像是些榆林的特产。”

    “那么喜欢这儿,把人扔这儿算了。”

    “那他还是不会愿意的~”卫川从外面撩起马车帘子,“你们两个长辈都不关心关心自己侄子的事情吗?”

    什么事?

    二人齐齐露出迷茫的表情。

    卫川“啧”了一声,朝队伍后面抬了抬下巴。

    “自己看。”

    容朗一下想到了什么,直起身掀开手边的帘子向后一望。

    只见自己的大侄子正骑着马和那个刘娘子并头而行,一脸的讨好。

    他嫌弃地坐了回来。

    “这德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那谄媚劲儿……

    “噗……”卫川立马放下帘子,捂住嘴,“抱歉,实在是太过好笑。”

    苗青真是忍无可忍,小声嘀咕:“乌鸦嫌猪黑,自己不觉得……”

    “一丘之貉……”老实的方淳也小声附和了一句。

    所幸,马车内的二人根本听不清。

    李希言看他古怪的表情,有些疑惑。

    “他在后面做什么?”

    “像个哈巴狗儿似的贴着别人小娘子不放呢。”

    “刘娘子?”

    “是啊。”

    “刘娘子把他当小孩儿吧?”李希言倒是不太担心。

    刘椒不是普通人,才不会被个小孩子带到情爱的臭水沟里。

    走了整整一个月,终于临近了京城,进入京畿道的第一站就是兴义县。

    “我们就直接出城吗?不在县城里歇一晚上吗?”这么久以来,瑞王终于骑着马走到了前面。

    苗青拿着地图汇报:“往前有个青峦村,今晚上歇在那里。”

    “那岂不是要去别人家里借宿了?”

    “这县城前面是一大片山,要是不往前赶一赶路,明晚是会到不了宿头。”

    “这样啊……”瑞王问清了情况又折返回去。

    容朗在马车里将一切收尽眼底。

    “你瞧瞧他……”

    “你少管。”李希言按住他的脑袋,“睡一会儿,就到了。”

    容朗顺势往她怀里一靠。

    “我得这样睡……”

    摇摇晃晃了许久,天色都暗了下来,马车才悠悠停下。

    房子准确停在了一栋民房面前。

    苗青跃下马车,走上前敲门。

    门很快打开,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长得胖滚滚的,一脸笑模样。

    “你们是?”

    苗青说道:“这位老丈,我们是京城开药行的任家,正准备回京。”

    他摸出一小袋银子。

    “劳烦您帮帮忙,给安置个住处,整治一顿饭食。”

    这一行人看着都是正经的模样,又把自己的来历都报得这样清楚。

    老丈很是放心,收下了银两。

    “我家正好空房不少,只是还是得让各位都挤一挤了。”

    “这是小事情,只是劳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丈打开大门,“我家里人少,我还喜欢热闹些呢!”

    第135章 故人旧物 老丈家里人确实不多……

    老丈家里人确实不多。

    只有他和儿子儿媳妇还有两个小孙子。

    七八间大房,显得空落落的。

    他招呼着一行人坐下,又让儿媳妇儿去找了几个邻居的妇人来帮忙,才算是整出来三桌饭菜。

    饭菜不算精致,但是分量真是十足,全都是用盆装的。

    众人倒是很接受……

    绣衣使平日里过得还要更粗糙些呢,大家都是吃大锅饭的。

    也就容朗还在这里拿着筷子给李希言剔骨剔肉。

    卫川酸得很。

    “要不是咱们在跟前就要喂下去了。”

    关风和倒是看得很欣慰。

    “二傻子一个。咱们少使本来就不爱啃骨头,这是他把人放在心上才这样。”

    卫川:“我怎么没发现?”

    “你能发现就怪了。”

    卫川小声嘀咕:“吃人的时候都要嚼碎骨头的人……”

    要是万……

    啊呸!

    真是见鬼了,他怎么会联想到那个疯女人!

    李希言停下了筷子。

    “卫川?”

    她这个属下这几日都不对劲儿。

    吃着饭呢,呸什么?

    “啊?”卫川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碗都给摔了。

    钟力帮他扶着碗:“就算万娘子已经定亲了,但是你也不要悲伤过度呀。连我们……”

    “咳咳!”

    苗青拼着老命咳嗽了两声。

    不是说好不说的吗!

    李希言默默拿起了筷子……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话最好。

    “你们说……谁定亲了?”卫川的脸色变得煞白。

    关风和叹了口气。

    “万娘子和太原郡公家的长子,狄澄。”

    卫川干笑了一声。

    “是吗?狄澄还真是倒霉……”

    原本因为曾经感同身受的经历,对他分外同情的容朗都翻了个白眼。

    活该!

    满桌的人都很安静。

    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也就瑞王还大咧咧地说着。

    “椒椒姐,鸡汤好好喝,你要不要来点。”

    刘椒不知内情也看出了问题,急忙拉住他。

    “你也喝点……”

    她给瑞王盛了一大碗才算是堵住了他的嘴。

    一顿饭不尴不尬地吃完。

    因为隐瞒同僚这件事情,大家也不敢多言,吃完都各自回了房。

    房间不多,几个女子都住在一块儿。

    谭黎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问道:“关姐,那个卫郎君是不是心悦万娘子啊?”

    “他喜欢的要死。”关风和不客气地评价,“就是破嘴比骨头还硬。”

    李希言点头。

    卫川的事情其实她门儿清。

    “何必呢?”刘椒感叹,“这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谭黎连连点头:“是啊,不过真没想到,卫郎君看着……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他就爱装。”关风和折着衣裳,“其实啊,说不定连个小娘子的小手都没有牵到过。”

    “诶?对了。”她忽然对着刘椒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你家有脂粉的方子吗?”

    “是有几个。怎么了?”

    “万娘子家里有个脂粉铺子,原来出了一次杀人案就空下来了,地段极好,就在西市,价格极低,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租下来先弄个脂粉铺子。”

    刘椒才不介意死没死过人。

    “当真?”

    “等回去,我介绍你俩认识。”

    李希言也说道:“你到了京城,有事可以多走动,你一个人,终究还是要人帮忙的。”

    她敬佩对方在云州战乱中的大义。

    刘椒很是感动。

    本就只算是萍水相逢,几人却真把她当朋友看待。

    “少使说的没错,京城那个地儿,你没点儿关系欺都要被欺负死,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我再推辞就显得我没把二位当朋友了。”

    “还有我呢!”谭黎抱着她的胳膊,“到时候我爹娘要是不要我,我就只能到你那儿去做活儿了。”

    刘椒一把揽住她:“你要是来了,我那脂粉铺子,都可以改名叫美人铺子了。”

    四人一片融洽。

    门被敲了敲。

    “姐姐们?我们来给你们送东西!可以进来吗?”

    是老汉的孙子。

    谭黎距离门最近,起身打开门。

    两个孩子一人拿着一叠巾子。

    “这是爷爷送来让姐姐们洗脸的面巾子。”

    谭黎接过面巾,捂着嘴笑。

    “你们两个,怎么变成小花猫了呀?”

    只见两个孩子的脸蛋上都沾了墨汁。

    “哎呀!”

    两个小孩儿都下意识去抹脸。

    李希言一把拦住。

    “洗一洗。”

    小孩儿明显是有些怕她的,两双眼睛呆呆地望着她。

    谭黎放下面巾,一边揽着一个。

    “来,姐姐帮你们洗。”

    她看上去更亲和些,两个孩子也乖乖给她拉过去擦脸。

    “是在练字的时候不小心弄到脸上的吗?”

    “是!”

    刘椒凑趣:“你们才多大?都在练字了?”

    “五岁了!”

    孩子们异口同声回答。

    孩子急着证明自己:“我们还会诗词呢。”

    “哦?你们这么小还会诗词?会的什么诗词?念来听听呀。”关风和也来逗小孩儿。

    两个孩子立即一起朗诵。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刘椒抚掌:“真是厉害的孩子,这诗我都没有听说过呢。”

    “我也没听过。”

    “就连四人里面读书最多的李希言都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刘桢的诗。”

    谭黎倒是知道:“是那首他写给自己弟弟的?”

    “是。”

    关风和:“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了不得。你们夫子教得可真好。”

    “不是夫子教的啊,是我们自己听来的。”

    “听来的?”

    “嗯!东边有个姨姨……”

    “你们俩还不睡呢!”

    小孩儿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父母给打断了。

    “别打扰客人休息。”

    “没有。”李希言夸赞道,“孩子很懂事。”

    夫妻二人总觉得这人的气度不凡,心里是有些发怵的,拉过孩子干巴巴说了一句。

    “皮猴子似的,哪儿像您说的那样好。”

    李希言眼神恍惚了一下。

    “对孩子,要多夸赞。过分谦虚,孩子会当真。”

    夫妻二人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孩子。

    刚刚还神采飞扬的两个小孩儿嘴巴都翘了起来。

    见孩子这样,父母一下就无措了。

    李希言蹲下身,和孩子视线齐平。

    “刚刚的话只是大人之间的客套话,是假话。”

    一句话就哄好了失落的小孩。

    她这才站起身问道:“向二位打听一下,从东边走怎么上山?”

    “你们要走东边?!”夫妻二人面色微变,瞟了一眼旁边的谭黎,嘴唇动了动,“东边……不太好走。”

    “东边不好走?”

    那妇人解释道:“娘子可能不太了解我们村。我们村其实早就被分成了东西两边。听村里的老人说,我们和东边的人都是外地逃荒到的此处,虽然是前后脚来的但是因为……因为东边的人有些排外,所以平时也很少打交道。”

    “东边很排外?”

    “是。那儿的人……实在是不好相处。”

    年轻汉子劝道:“是啊,你们做生意的出门就图个顺顺当当,还是别去那边儿,到时候起来争执,多不吉利。干脆就走我们这边上山,不过多绕路半个时辰而已。”

    “多谢提醒。”

    夫妻二人见她听劝松了一口气。

    “我们就不打扰各位休息了,几位娘子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叫我们一声就是,我们就在隔壁。”

    “嗯,劳烦了。”

    客客气气送走了一家四口。

    李希言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关风和捏了一把她的脸。

    “明日,我们还是走东边上山。”

    “还是东边?你刚刚不是说……”

    “先休息吧。”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收拾完继续出发。

    队伍按照李希言的指挥向着东边前进。

    走过村庄中间的河流上的桥梁,就算是进入了东边的范围。

    正是上午出来活动的时候。

    村子里还算热闹。

    因为是农闲的时候,地里没有人的。

    大家都在自家院子里做着活。

    一行人家加上刘椒家的一共七八十个,浩浩荡荡走路中间穿过。

    村民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李希言今日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她的目光在村民之间扫视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有些不舒服。”她忽然勒马。

    “什么?”

    她几乎是从不喊痛喊累的。

    容朗很是意外。

    而且……昨晚不才休息了一晚上吗?今早这才出门一刻钟?

    他似有所觉。

    “那我们先找个人家落个脚?”

    “好。”李希言抬起手,像是随意一指,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被指到的人家看上去很是富庶,屋子比昨晚借住的老丈家里还大不说,看上去就很新。

    队伍在那户人家门口停下。

    李希言下了马。

    按照往日的习惯,苗青率先想去敲门却被李希言拦住。

    她走上前,站在院子门口,朝着里面喊道:“有人吗?”

    本就敞开的门小跑出一个精神烁烁的老头儿。

    他朝着众人咧嘴一笑:“是路过的商队?要歇个脚吗?”

    这样热情。

    李希言回答道:“是啊,老人家,我们想要讨口水喝。”

    老头儿过来开了院子门。

    “进来吧进来吧!”他一边招呼众人进来,一边朝着里面喊着,“侄媳妇儿!快去烧水泡茶去。”

    里间走出一个年轻妇人,穿得不错,一身簇新的红色衣裳,脖子上还戴了个金项圈儿。

    那项圈儿做得很精致,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金锁。

    “是来了客人吗?”妇人友善冲着众人一笑,“各位等等,我这就去烧水去。”

    一行人本就是歇脚,就在院子里坐定。

    院子很大,连养猪的猪圈都比普通人家的大上不少。

    “李……姐姐。”谭黎的手扯了扯李希言的袖子,她的声音在抖。

    “怎么了?”

    “那个金项圈,我见过。”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是在被卖的时候见过……”

    第136章 焚尽 喝完了茶水。 ……

    喝完了茶水。

    李希言掏出些碎银两放在桌上。

    “劳烦这位娘子了。”

    红衣娘子摆手:“不过几口茶,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娘子这金项圈……”

    “怎么了?”妇人摸着项圈。

    “可真好看,是成亲的时候夫家置办的吗?”

    “是呢。”妇人一脸喜色,“这是我家婆母给我的。”

    “娘子好福气,这样精致的项圈,倒像是城里的手艺,你家婆母真是有心了。”

    “小娘子才是,一看就是富贵出身,一身好气度。”

    “商户罢了。”李希言忽然问道,“我看你们村这地方还是不错,可有人种植药材吗?”

    老头儿插话:“种过的,都没种活。别提了,浪费了好些银钱呢。”

    “怎么会呢?我看贵地土壤很是肥沃,怎么会种不活药材?”

    “我们也不懂,当时种了好些茯苓,都枯死了。”

    李希言给容朗递了个眼神。

    “那东西当然种不活啊,茯苓适合雨水多的地方种。而且就算种活了,利润也不高。”

    容朗的侃侃而谈吸引了老头儿的注意。

    “要种啊,就种丹参。好养活不说,价格适中,成本低,利润不会太薄,需求还大。”

    “这……”老头儿惊奇地盯着他瞧,“小郎君这么懂行?”

    “我们家就是做药材生意的。”

    容朗态度分外热情。

    “您要是不嫌弃,我今日可以帮你们看看,哪里适合种植。”

    老头儿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一双老眼还是亮的发光。

    “这怎么好意思……”

    “小事罢了。正好我们觉得此地风景甚好,想要歇息一晚呢。”

    老头儿立即说道:“既然如此,各位就在老头子家里住下,老头子家里就我一个人,空的很。”

    “您家孩子不在吗?”

    “他们啊,去县城里走亲戚了。我儿媳妇是县城的,过几日才回来呢。”

    一行人又住了下来。

    绣衣使们虽然不知道李希言为何忽然改变计划,但是直觉还是让他们都警惕了起来。

    肯定有什么事。

    李希言和容朗带着谭黎跟老头儿出门。

    临走前,她叮嘱道:“苗青,你脚程快,去一趟县城,买点猪头回来下酒。”

    “猪头?”苗青忍住笑。

    您老人家骂人还是这样清新脱俗。

    “大的小的都买过来。”

    “是。”

    “关姐,你不是想买些布回去吗?就在这儿找几户人家看看。”

    “是。”

    “方淳,你就好好歇着,别像平日里到处乱逛。”

    方淳很乖地点头。

    这是让他到处乱逛的意思。

    老头儿笑着:“娘子可真是操心。”

    “我是家中长女,自然要多操心。老丈,不知道你们村的村长可在?”

    老头儿哈哈一笑。

    “我就是村长呀。”

    “难怪您对村里的事情这样上心。”

    村长挺起胸膛:“乡亲们选了我就是信得过我的为人。这是应当的!”

    容朗问道:“村长,你们这里可有向阳斜坡或是地势高些的平地?”

    “有的有的!我家就有一片田,就在后头……”

    深夜,李希言等人没有在房内,而是在山的入口处。

    几匹马停下。

    马上滚下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县令。

    “下官徐益见过李少使。”

    他趴在地上。

    李希言今日换上了官服。

    胸口的獬豸在夜里闪闪发光,凶光毕现。

    嗒,嗒。

    她敲了两下刀鞘。

    “徐县令何故行此大礼?”

    “下官……下官……”徐益偷摸吸了两口气,“下官这是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他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激动和恐惧还是不一样的。”

    李希言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还是让徐益背上湿透。

    “回禀少使,属下去请徐县令的时候正好发现一对夫妇自称是此地村长的儿子儿媳。”

    “你家亲戚?”

    徐益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下官小妾的娘家。”

    “有意思。”李希言只扯了扯嘴角,就没再开口。

    山风嘶鸣着。

    她只看着村庄的方向,像是再等谁。

    一身冷汗又被这山风一吹,徐益打了个哆嗦。

    他猜不到这个煞神为何而来。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山风暂歇。

    一架马车这才缓缓驶来,走得小心翼翼。

    徐益听见了车轮滚动声,微微转过头,使劲歪着眼珠子去看。

    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脏咚咚跳着。

    马车停下,关风和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紧接着是谭黎。

    二人站在马车前,伸出手。

    是个浑身裹着黑色披风的人。

    身量瘦小,背佝偻着。

    二人一左一右扶着她下来,慢慢走了过来。

    “属下幸不辱命,在一户人家中找到了被拐的女子。”

    徐益眼皮一跳,脑子飞速转着。

    谭黎的手紧紧握着裹着披风的人的手。

    “李少使……”

    因为过度的激动,她倒抽一口气。

    “是……她。民女被拐时和她曾经被关在一处……”

    裹着黑披风的人动了动,她从重重黑布中伸出一只干瘦见骨的手,扯下了披风的一角,露出一张脸来。

    枯黄的头发,深陷干涸的眼窝,嘴唇都是瘪瘪的。

    “民女姓薄。”

    是很动听的声音,慢条斯理的,透着一股书卷之气。

    “是万年县人士,几年前被卖到杨家。杨家的老大奸污了民女,逼迫民女生下了两个孩子……”

    她喘喘气,用麻木的语气继续说着。

    “杨家老大是村长的侄子。我跑不出去……还有还有……双儿,在村长家,村长家的傻儿子,死了。县令……乡正都没有用……一伙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

    李希言问道:“你是说,因为村长的阻拦你无法逃跑。在村子的时候,你还认识了一个被拐的女子,叫双儿,嫁给了村长的傻儿子,死了?县令和乡正和他们都是一伙的?”

    “傻儿子也死了。”

    她被折磨多年,还能说出话已经是不容易至极。

    “把村里的人都叫来。”

    “是。”

    李希言望着一点点亮起的村落,握住了刀柄。

    村民们还是白日里的模样。

    村长却被吓得瞪大了眼。

    这……这是绣衣使!

    他的心没来由地的颤了颤。

    “杨家……”李希言指了指身边的薄华,“人是在你们家找到的。”

    一个一脸淳朴的红脸汉子站了出来,声情并茂叫了一声。

    “媳妇儿!”

    薄华瑟缩在谭黎的怀里,将自己深埋在黑布中。

    “媳妇儿?你咋啦?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出来了?”

    杨大郎走上前,想要伸手去拉。

    “啊——”

    “啊!”

    两声尖叫接连响起,第一道是薄华 。

    第二道则是被李希言一个窝心脚踢趴下的杨大郎。

    “大人……大人?”

    他抬起头,好似不解。

    其余人也躁动了起来。

    “是你买了她?囚禁了她还侮辱了她?”

    “冤枉啊!”杨大郎一下站起来,振振有词,“草民在路上救起的她。她脑子有点问题,又说不清自己是哪里人,草民才收容了她……”

    “万年县!万年县!我家住在大柳巷子,我爹是个教书先生!”

    薄华挣开,疯狂地大吼着。

    “我是万年县人!我姓薄,薄华!”

    谭黎急忙将她按在怀里安抚。

    “我知道的……我认识你……”

    杨大郎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候,两个孩子从人群中钻出来,直接朝着薄华跑来。

    “娘——”

    “娘!”

    “哇!娘我们回家!”

    “卫川。”

    李希言比了个手势。

    卫川就从后面飘了出来,一手提着一个,也不顾孩子的挣扎直接走远。

    “谁把孩子带来的?”李希言的眼神轻轻地在人群中扫了一下。

    “这孩子想爹娘……”是个面容和杨大郎仿佛的老头。

    “你是杨大郎的父亲?”

    “是,草民……”

    “杀。”

    李希言只说了一个字。

    一支箭就从后面射出,直取杨老汉眉心。

    他悄无声息倒下了。

    “大人!”

    村长看见自己的亲弟弟被杀,巨大的恐慌下脑子却越发清醒。

    “大人!不管他有什么错,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您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李希言摇摇头。

    又是一支箭,稳稳插入村长的眉心。

    “啊!”

    人群中再也压抑不住地开始尖叫了起来。

    “你们也会害怕?”

    李希言讥讽的笑着。

    她做的事情可远不及他们残忍啊。

    徐益已经吓傻了,跪在原地就这样看着,浑身都动弹不了。

    “想要活命吗?”

    李希言抛出一个问题。

    人群安静了些许。

    “供出那些买过人的人,站过来,活下去。”

    她背后的绣衣使齐刷刷搭好了弓箭。

    杨家二人的尸体还躺在地上,睁大的双眼盯着他们。

    一个老妇人先站了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买过一个,一家人把别人折腾死的!”

    “你们家呢?”

    “没有没有!我家里是娶的媳妇儿!她向后抓住她的儿媳妇,“您看!她是本村的!她爹娘就站在后面!”

    “很好。”李希言赞许点头,“你们一家,过来。”

    老妇一家如蒙大赦,互相牵拉着彼此,小跑着站了过来。

    有了第一个例子,接连又站出来几家人。

    不到一刻钟,对面就只剩下了一半的人。

    他们跪下了下来,一下一下磕着头。

    “大人!大人!杀了什么不要紧!家里还有孩子!还有孩子呢!孩子不能没爹娘啊!求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

    李希言合上眼,压抑着将要燎原的怒气。

    旁边,绣衣使已又从这些人的家中救出了三名女子。

    三名女子已经状若疯癫。

    “少使,人已经都救出来了。”钟力上前说道,“按照您的命令,我们把村长的猪圈挖开了,里面有两具尸骨,都是女子。”

    没有参与的村民立即指证道:“两具尸体是村长买来给他傻儿子的媳妇儿,逃跑的时候被打死的。”

    李希言睁开眼,看了一眼那些被救出的人。

    形同枯槁,双目失神。

    “把人带走。”

    绣衣使带着人正要走,那些还在卖可怜的村民一下变了嘴脸。

    故作大声的嚎啕声戛然而止。

    “弄死他们!”那些人随手拿起锄头就冲了上来。

    猩红的双目如同野兽一般。

    李希言抬起手:“放。”

    箭矢被火点燃,射出数道。

    像是从天而降的火。

    薄华望着天空,视线一点点往下。

    那些人在火海中嚎啕着。

    “啊——”

    “哈哈。”她张大嘴笑了两声,伸长双臂,高举过头顶。

    “天罚!天罚!”

    轰——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直直劈向了那一片火海。

    痛苦的嚎叫戛然而止。

    四周瞬间归为寂静。

    “徐县令。”

    李希言的声音悠悠响起,在过于空旷的田野中,如同鬼魅一般。

    是……来索命的恶鬼!

    徐益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少使。”苗青踢了两脚躺在地上的徐益,“真吓晕了?”

    “去通知在附近据点的人,接手县衙,挨家挨户排查每一户人家,家中可有被买来的女子和孩子。所有包庇人贩的官吏以及参与其中的人立即斩首。”

    第137章 踏雪而归 火席卷了整座县城。……

    火席卷了整座县城。

    在绣衣使的核查下,共有三十九名被拐女子和孩子被救出。

    “少使。”苗青知道李希言正上火,只能好声好气说道,“被救出的人如何安置,也是个问题。那些女子基本都被逼疯了,孩子……年纪太小也找不到亲生父母。”

    “告诉他们,供出人贩,帮孩子找到亲生父母,就能保命。那些女子你让人送去我在附近的庄子上养着。”

    “是……还有个更大的问题……”

    “我知道。”李希言摆了一下手。

    那些被拐来的女子被逼生下的孩子……

    “那些孩子绝对不能留给他们。”

    苗青有些不明白:“可是那些孩子不让孩子的祖父母养着,还能怎么办?”

    “咳咳。”容朗在一旁提醒道,“那些人做这样的事情本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把孩子留给他们,岂不是让他们如愿以偿了?这和没有惩罚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在这样的家中长大,这孩子基本也算是废了。”

    “让人送去慈幼局,再给慈幼局的人拿些银子。”

    苗青领了令就去忙着办事。

    他们还急着回京呢。

    “外面闹得厉害。”容朗还是笑着,“我们就这样回去了?”

    “京城会闹得厉害。”李希言清楚得很。

    在那些人眼里,她这次做得过头了。

    回去必定是一场冲着她来的血雨腥风。

    “那你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李希言侧过头,望着他,挑了挑眉,眉毛高高扬了一下,“不是你说让我什么事儿都甩给你吗?”

    这理所应当的语气……

    容朗高兴极了。

    要是没法帮她,他这王爷当着干嘛。

    “放心,我绝对帮你堵住那些人的臭嘴。”

    事情还算顺利地办完。

    离开兴义县的时候,正好下来一场不大的雪。

    马踩上去,微微的响动。

    越往京城走雪越大。

    等到腊月二十八的时候。

    终于到了京城。

    格外巍峨的城门就在眼前。

    众人也不顾还在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出了马车穿上披风骑上了马。

    即使是李希言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雀跃。

    回来了。

    她还是有些挂念的。

    京城里有她的亲人,同僚……

    忽然,前方响起了几声鼓乐声。

    “谁家二十八娶亲啊?”正和刘椒舌灿莲花的瑞王被打断,有些不满。

    容朗眼皮抽搐着跳了一下。

    不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放慢了速度。

    然而,如他的预感一样。

    才走了几步,视野内就出现了一小片红。

    他闭了闭眼。

    早知道就不写那封信!

    瑞王也变了脸色。

    完蛋!

    可是也不能停下,又走了几步。

    奏乐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欢快。

    容朗的表情却如丧考批。

    只见在城门口,一个身着艳红色彩线满绣海棠花的男子指挥着旁边奏乐的人,这人容貌是不错的,相貌堂堂。

    当然,前提是忽略他的此时浮夸的动作。

    “来!大声点!”

    奏乐的声音更大了,吹唢呐的乐人都涨红了脸。

    李希言朝着容朗的方向靠了靠揶揄道:“你哥。”

    红衣男子正是容朗的亲哥——汉王容原。

    “六弟——”他远远地张开怀抱跑了过来。

    容朗只能下马。

    一下马,他就被个头比他矮半个头的五哥……

    勉强算是抱入怀里了吧?

    “你总算回来了!阿兄好想你啊!”汉王一手抱着,另外一只手努力去摸他的头顶。

    “瘦了!”

    容朗只觉得要尴尬死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么多人……

    “下官也很思念汉王殿下。”李希言幽幽地站在了汉王的面前。

    “呃!”汉王睁大眼,被吓得打了个嗝。

    李希言盯着他抱着容朗的手。

    感觉手要被砍掉了……

    汉王下意识缩回手,站好。

    他怕李希言,多是因为自己老是干荒唐事。

    恰巧十次有九次就是被李希言捉住。

    对这位王爷,李希言一般选择捅软刀子,每次都把汉王整治得哭娘喊哥,还不得不服。

    “下官见过汉王殿下。”

    你瞧!她才吓了人又客客气气行了礼,让人挑不出来错处。

    汉王看了一眼自己的六弟,目露钦佩。

    我家阿弟真是厉害,追求李阎王还能全须全尾回来。

    “李少使,一路辛苦了。”他努力装出一脸正经的模样。

    李希言自然是想好好和他的家人和谐相处的。

    “汉王殿下冷不冷?”

    突然的关心让汉王害怕,他连连摆手:“不冷不冷。”

    “是陛下让殿下来的?”

    汉王警觉。

    是要告状?!

    容朗忍住笑:“五哥,站在这儿我挺冷的,我们往回走吧?”

    “好好好!”

    汉王立即招呼人收拾了东西,带着他们往城里走。

    “二郎呢?”他环顾四周。

    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侄子啊。

    想到刘椒还在,容朗又不愿意让自己这个大嘴巴哥哥知道这些事。

    他求助般望向了李希言。

    李希言微微摇头。

    那个臭小子一看见汉王来了,老早就躲好了,比谁都聪明呢。

    容朗目光向后一看,才发现自己那侄子还真躲了起来。

    “他……李少使让人先送他回去了。”

    “那可惜了。”汉王一脸遗憾,“我在望海阁订了一桌席面呢,还特意点了他爱吃的菜。”

    他又问李希言:“李少使也一起吧?”

    李希言本想推辞。

    可转眼想到到底是容朗的哥哥,关系还不错。

    她应了下来:“那就让殿下破费了。”

    汉王也是打着和她搞好关系的主意,自然是高兴的。

    “诸位也一起吧?”

    他倒是和众人都算熟悉。

    只有关风和摇了摇头:“我安置好朋友再来。”

    汉王这才看见后头的刘椒。

    他理解地表示:“给你留位置啊。”

    “没问题!”关风和调转马头向后,带走了谭黎等人。

    这种场合,她们去了也尴尬。

    汉王瞅见了闷闷不乐垂着脑袋的卫川。

    “哟,小卫这是怎么了?看见我都不高兴?”

    二人算是亲戚,平日里臭味相投,老是玩在一起。

    卫川死气沉沉地行了一个礼:“见过汉王殿下。”

    “咦?”汉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是咋了?”

    容朗使了个眼色。

    汉王哪里知道万娘子的事情。

    “你眼睛怎么了,六弟。”

    容朗面色一僵:“我头疼。”

    “头疼?头疼怎么会……”

    “殿下,还有多久才到!”李希言急忙打断了他。

    合着瑞王是像了这个叔叔!

    “快了快了。”

    望海阁坐落在京城正中间,以各色海鲜闻名。

    京城离海远,少有新鲜的海货,只有这望海阁能吃到各色新鲜的海货,故而此地虽贵,却没有什么时候缺生意的。

    汉王的面子很大。

    一行人一下马就被恭恭敬敬迎进了雅间。

    雅间里,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迎了上来。

    “王爷,已经安排好了。”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很是文气。

    容朗有些意外。

    自己的哥哥怎么会突然找了个这么儒雅的管事。

    汉王介绍道:“这是我府里的新管事,叫冯昶。为了救我,腿摔伤了,这才只能坐着轮椅。”

    容朗一下急了。

    这救人的都摔断了腿!

    “是怎么回事?”

    “就是一群杀手,可吓人了。我去打猎的时候碰见的,当时侍卫都被杀了,我和仆人们被逼到山坡上,失足滚下山的时候是冯昶护住了我。”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就你走后没多久。那些杀手都被抓了,你也别太担心。”

    “哪儿来的杀手?”

    “逆党。”汉王明显是不太在乎,招招手,“来来来,先用饭。”

    等坐下后,容朗关心了一下冯昶。

    “你的腿?”

    冯昶笑意温和:“回王爷的话。走远了不行,会一瘸一拐。鄙人新找了个大夫,还算不错,现在能多走几步了,相信过不了几年就会好的。”

    “等观空大师回来,本王让他给你瞧瞧。”

    冯昶愣了一下,推辞道:“鄙人不过是……”

    “你还这么年轻,若是走路都不便利算什么回事。更何况,你这伤还是为了救皇兄留下的。”容朗的语气不容拒绝。

    “六弟说得没错,你要是真落下毛病,本王心里也可难受。”汉王心里是把他当成朋友的。

    冯昶一脸感动。

    “鄙人先谢过王爷了。”

    说话间,各色菜肴就端了上来。

    汉王不讲规矩,容朗现在在绣衣使们心里也算是“一家人”。

    大家倒是都不拘束。

    饭用到一半,容朗拉着汉王开了口。

    “五哥,我有个事儿求你。”

    汉王“啧”了一声。

    “我们亲兄弟,还什么求不求的,直接说。”

    容朗将兴义县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真是混蛋!”汉王忍不住呸了一口,“杀的好!怎么那么不要脸,明明就是买了别人还好意思说什么收留,收留他祖宗!出了事,还拿着孩子当挡箭牌,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那些人肯定不如五哥这般讲理,到时候一定会趁机攻讦李少使。”

    想到那些老学究,汉王哼了一声。

    “做事的时候见不着人,动嘴的时候就扑上来了,一群老狗。不过……”他朝着李希言问道,“您这次到底杀了哪些人啊?”

    杀光了还是有点难办……

    李希言看出他的想法,觉得有些好笑。

    她又不是杀人魔头。

    “包庇的县令,县尉和几个衙役还有乡正村长。买了人的人家,孩子都送来京城了。”

    汉王直接转过头看向冯昶。

    “冯管事……”

    冯昶正在思考,微微一怔。

    他思量片刻才说道:“这事情……论起情理来,李少使这事儿做得没错。只是大晋律……诸略人、略卖人为妻妾子孙者,只徒三年。除非有所损伤,才同强盗法。强盗罪的话,得财十匹及杀伤人,才会斩首。那些买了女子回家的人,除非将人杀害才能判得斩首,买孩子的罪行就更轻了。”

    “本官在抓捕他们时,他们拒捕还意图攻击绣衣使,不得已才还击的。”

    她早就留好了后手。

    “那就简单了。”冯昶微微一笑,“这事情只需要请寿王殿下出山即可……”

    第138章 兄弟 大片的草地已经枯黄。 ……

    大片的草地已经枯黄。

    皇宫里的马场也进入了冬季。

    宫人们垂着头,围绕着马场侍立。

    哒哒。

    一匹漆黑的骏马在马场上飞奔,马背上,稳稳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姿矫健,魁梧奇伟。

    他忽然勒住马,翻身下马,把马鞭往旁边的宫人手上一甩。

    “小六啊!回来了!”

    马上的男子正是当今圣上,容朗的亲哥哥。

    他的五官和容朗有五分相似,只是皇帝长得更加英武,年纪大些,又留着一把虬须,带着特有的成熟魅力。

    此时的他只穿了一身常服,又满脸笑容,身上倒是没有迫人的气势,更多是像个可靠的兄长。

    容朗拱手:“见过陛下。”

    皇帝一把拉起他,打量了一眼:“胖了。”

    容朗垮下脸:“是壮实了,好吗?”

    “好好好。”皇帝弹了一下他的肚皮,“过得太滋润。”

    “您和五哥先打一架吧?昨儿他一见我就说我瘦了,就您说我胖了。”

    皇帝皱脸大掌使劲儿拍了他一下。

    “你把朕拿来和他比?”

    他可是多直率的人!

    容朗做作地呼痛一声。

    “哎哟~哥!打疼了,得赏赐得补偿。”

    “我可不是希言那孩子,不吃你那一套啊。”皇帝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荷包,“你瞅瞅你,这不要脸的功夫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她是喜欢我,在意我,和我使不使手段没有关系。”

    “牙碜!”皇帝推开他,“今儿一大早知道过来,是有什么意图?”

    容朗搓手:“兴义县的事情……”

    不说这事儿还好,一说到这事儿,皇帝就头疼。

    “朕的桌子上堆了一大堆参她的折子。”

    “嗯嗯!”

    “这事儿是……希言也没做错,可是啊……”皇帝负手而立,“这朝廷也不是朕的一言堂啊,朕也要顾及其他人的想法。”

    “哥哥是很难。”容朗狗腿地给皇帝捶肩。

    “去!”皇帝踢了他一脚,“你在旁边也不知道拦……”

    得了!

    就自己弟弟这狗腿模样,说不定现场还是他收拾的呢!

    “今日大朝会,定然是要把这事情拿出来闹一闹的。到时候朕会尽力为她遮掩。”

    容朗一下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摸出一本折子,神神秘秘地塞给皇帝。

    “您看,请罪的折子……”

    皇帝翻开看了一眼。

    攻击绣衣使,事急从权,情非得已,请治罪。

    顺了口气。

    “她也知道让您为难了。”

    皇帝把折子扔给身边的小内侍。

    “朕的弟弟还在李少使手心里攥着呢,朕能不多担待担待嘛?”

    “一家人,什么攥着不攥着的。”

    见自己弟弟这副得意得有些欠的模样。皇帝忍不住泼冷水。

    “别人还没给你名分吧?”

    容朗嘴角压都压不住。

    “她说了,让我正月十一去国师府做客。”

    皇帝挑了挑眉:“可以啊,希言真是个心善的孩子。”

    “您这是什么话!明明就是……”

    “因为她喜欢你,在意你?”皇帝捂着腮帮子,“太酸了。”

    容朗一本正经:“明明是很甜。”

    皇帝对这个恋爱脑的弟弟是真的没话说。

    “打住,你要让朕帮忙也要帮朕办件事。”

    “什么事?”

    “今年夏礿的祭祀,你去把宗庙修葺一下。正好,到时候你的事情定下来,让母亲见见希言那孩子。”

    容朗是真不喜欢沾手政事。

    “您不就是让我变相管工部么……”

    “你还不乐意?”

    容朗拖长了尾音,满是不情愿。

    “我,乐意。”

    巍峨的宣政殿外。

    大臣们都摩拳擦掌着,为的就是兴义县拐卖妇女幼童一事。

    一部分人深觉李希言所为太过暴戾恣睢,正准备好好弹劾几本。

    当然还有一部分和李希言观点相同,甚至这其中的少数几个还觉得李希言做得还不够严酷呢。

    还在等候,就有人挑起了话茬。

    “绣衣司仗着有陛下的命令,愈发放肆了,什么事情都敢做,这个李希言,才几年,杀了多少官员?当真是胆大包天。”

    说话的是礼部的右侍郎。

    礼部的万尚书悠悠睁开眼。

    “少谈论和礼部无关的事。”

    他的语气很平常,但是那个右侍郎还是立即闭上了嘴。

    已经在工部做主事的徐令诚还是很感念二人的恩情,借着打招呼的机会走过去和容朗说道:“下官听人说,御史台和刑部有一大半的人都弹劾了李少使……您要当心。”

    “我明白。”容朗倒是不在乎的模样,反而和他寒暄起来,“怎么样?这几年过得?”

    “托王爷和李少使的福,很好。”徐令诚一脸幸福,“鸢儿已经怀孕了,如今我等着岳父岳母来照顾她呢。”

    岳父岳母?

    容朗诧异:“韦家人……”

    “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呢?更何况,岳父最是疼爱子女之人。”

    徐令诚苦笑。

    “您知道的,我家里没有人,如今,也只放心岳父岳母了照看了。”

    “咳咳……”

    虚弱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语。

    众人转过身,朝着后面看去。

    一个俊秀瘦弱的男子穿着亲王冠服,在内侍的搀扶下走来。

    他的皮肤很白,白得几乎透明,没有血色。细长的眉毛蹙起,又咳嗽了两声。

    是寿王?

    这个病秧子怎么来了?

    “下官见过寿王殿下。”

    众人行了礼又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些距离。

    寿王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好脾气地打着招呼。

    “各位好久不见啊。”他张望了一眼,“六郎?”

    “三哥!”容朗走了过来,代替了内侍的位置扶住了他,“我来晚了。”

    “出去了这么久,回来后也不说来看看我。”

    “今日不是见面了吗?”容朗把他厚厚的大氅拉紧了些,“我怎么觉得你气色好些了?”

    寿王咳嗽了两声,雪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最近睡得不错。你呢?在外面没吃着亏吧?”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是我多虑了。”寿王看他满面春风,打趣道,“有李少使在,你也吃不着亏。”

    “只吃她的亏。”

    寿王笑意越发深了。

    “见你得偿所愿,实在是让人高兴。之前陛下说了那事情弄得我好生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我爱多想。”

    “三叔?”

    后来一步的瑞王冒冒失失带着豫王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豫王被弟弟扯得衣裳都乱了,无奈叹气,理了理衣裳。

    “见过二位皇叔。”

    容朗立即教训起来瑞王。

    “你看看别人大郎,你怎么还这样咋咋呼呼,是不是李少使不在跟前你就改不了这些毛病?”

    瑞王委屈地对着手指。

    “你也只敢拿李夫子威胁我了……”

    豫王心疼弟弟,解围道:“难得见到三叔,我也心切呢。”

    容朗对这个懂事的侄子态度温和许多。

    “你呀,就惯着他吧。”

    瑞王小声说道:“我昨日一回来就去打听了,好多人参李夫子呢。为什么呀,那些人不该杀吗?”

    “他们参李少使是因为李少使杀了渎职的官员。”豫王语带讽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奏乐声响起。

    四人停了话头,汉王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御史大夫领着着官员们进入。

    几人按照指引,站在最前面。

    官员们都站好了位置,皇帝才慢慢走到了最上面的龙椅上坐下。

    他板着脸,和刚刚言笑晏晏的模样判若两人。

    “臣,参见陛下。”

    众人在典仪的指挥下行了礼。

    皇帝抬抬手,主动开启了话题。

    “这几日,都在参绣衣司的李少使在兴义县惩治违法之徒一事?”

    聪明的官员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态度。

    惩治……那就是认为李希言没错。

    但是总有些二愣子听不明白话,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地位。

    “臣以为,李希言此行藐视律法,草菅人命,论罪当诛!”

    容朗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

    好的。

    刑部右侍郎郭儒。

    皇帝扯了扯嘴角。

    哦,要杀朕的人?

    万尚书上前道:“李少使虽然过激了些,但是说到底也是在追捕罪人,郭侍郎怎么把事情说得如此严重?何至于此呀。”

    徐令诚也说道:“万尚书所言有理。那些人本就是罪有应得,李少使所行也只是为了维护律法,救出无辜女子,能有什么错?”

    “李少使请罪的折子里说了,那些罪人在绣衣使准备救走被害女子时忽然暴起伤人,她无奈之下才动了手。”皇帝这话已经算是辩白了。

    豫王立即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只能算是防卫了。李少使就带了那么几个人,那些罪人本就是恶徒,拼起命来还真是危险。”

    郭儒丝毫不退:“陛下,李希言所言可有证据?”

    容朗:“本王就在一旁,李少使所言句句属实。”

    郭儒还不知道这一茬,愣了一下才说道:“那有如何?几个乡民罢了,绣衣司的人个个武艺高强,明明可以活捉为何要杀人?还有,县令也等人也拒捕了吗?”

    后面一句,才是他的目的。

    “请教郭侍郎。”容朗目光冷峻,“你认为李少使到底犯了什么罪当诛?”

    郭儒侃侃而谈。

    “违律处置,致人死亡,不应该以命抵命吗?”

    容朗目光一闪。“违的哪条律?”

    “略人、略卖人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李希言却将人直接格杀。还有那几个官吏,最多也就是个失职之罪,最多也就是杖责或是贬官,她却将人杀了。这不算滥用职权?”

    “郭侍郎的意思是李少使滥用职权致人死亡所以该杀?”

    “正是。”

    容朗微微一笑:“那失职导致被拐女子死亡的县令的等人不也是该杀吗?”

    郭儒被绕进去了。

    “郭侍郎,按照你的说法,李少使所行该死,那这些官吏也该死。李少使何错之有啊?”

    大理寺寺卿黄贤正立即附和道:“真论起来,李少使所行是无意之举,那些官吏……”

    他冷肃的面庞露出一丝讥讽。

    “大家都是做官的人,就不要装了,那些官吏定然和那些人是有勾结的,才会假做不知。村里的人家里凭空多出一个女人,乡正能不知道?村长能不知道?就算女人是被关起来的,但是那些孩子呢?登记造册的时候不问一问孩子的亲娘是谁吗?郭侍郎。”

    他将矛头对准了郭儒。

    “这案子老早就报上来了?你忙着挑刺就遗漏了实情吗?那个村子的村长为了自己的傻儿子前后残害了两名女子,而且那村长的女儿还是县令的妾室。那些被救出的女子也有供词,她们曾经有人去县衙求助反而被抓了回去。”

    郭儒正要反驳,寿王忽然朝着他走了过来。

    “我认为,这些官吏所为当杀。明知自己的治下有人作恶,不仅不上报陛下还帮着隐瞒,这不算是欺君吗?”

    “怎么……”

    寿王打断了他的话,显得咄咄逼人,这和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郭侍郎为欺君之人辩白,又攻讦忠义之人,是为了什么?”

    寿王又走近了几步,大声怒斥:“是因为自己也是徇私枉法之人吧?怕李少使替陛下肃清风气下一个就要拿你开刀!”

    他越说离得越近,几乎要贴近郭儒的脸。

    “你们不就是怕这一个徇私枉法的被处置了,你们这些同类也逃不掉吗?只要杀了李少使,日后就没有人敢杀你们这些人了!你们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徇私枉法!”

    被戳穿了心思的郭儒一时激愤,昏了头,下意识推了寿王一把。

    “啊……”

    寿王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汉王大喊:“郭侍郎推了寿王!”

    “三哥!”

    “三郎!”

    “三叔叔!”

    “寿王殿下!”

    ……

    容朗冲在最前面,抱起了寿王。

    “快快!太医!!”

    皇帝也急得都跑了下来。

    “寿王要是有个闪失,朕要你们都陪葬!”

    第139章 上门 “大哥……你这戏太过了……

    “大哥……你这戏太过了……”寿王坐在床上,笑得又咳了两声。

    皇帝坐在一旁:“演得不好吗?”

    汉王最是狗腿:“大哥这话说出来,才把那些人吓得不轻。不愧是最英明神武的陛下!连演戏都胜过我们一筹!”

    词儿被说完了。

    容朗只能点头:“对对对。”

    瑞王长出一口气:“三叔你演的啊?”

    “我就说三叔怎么突然……”豫王无奈一笑。

    “陛下?”张锦溜过来,小声说道,“郭侍郎在外面请罪。”

    寿王眼睛一闭:“我又晕了,这次得多躺几天,麻烦把我送回府。”

    “就住这儿呗。”皇帝莫名,“怎么老想着回去,正好这几日宫里做腊药,你嫂子专门给你留了……”

    “不用了!”寿王急着拒绝,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起来,“打包打包。”

    “你……”

    别说皇帝,就是最迟钝的瑞王都觉得不对劲。

    “三叔,你急着回家干嘛啊,今年刚好在宫里过年呗,反正你孤家寡人的,连个媳妇儿都没有。”

    汉王也附和:“是啊,我都在宫里过年的。”

    “不了不了……”寿王连连摆手,一脸的慌乱,“我在家里才睡得着。”

    寿王府本来就是依山而建,里面还专门给他划进去了一个温泉,冬日里住起来是温暖又不干燥。

    宫里住起来确实没那么舒坦。

    “你走后门。”皇帝叫来张锦,“你把人送回去。”

    “我和三哥一起。”容朗站起身,“让张公公歇歇。”

    皇帝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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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衣司年关最忙,基本上是不会休息的。”

    “我是去准备上门的礼,而且他们不休息怎么了?我直接去呗,和她一起用饭我都是欢喜的。”

    寿王点头:“是啊……”

    皇帝被酸得倒牙:“滚!”

    绣衣司。

    本应该在忙事情的少使们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听着苗青绘声绘色的讲述。

    “寿王殿下……这碰瓷的功夫可真不赖啊。”说话的是个老儒生模样的人。

    他正是绣衣司中资历最老的越望。

    一旁一个一脸正气的大汉接话。

    “这群蠹虫!希言在折子上将那些女子的惨状写得清清楚楚,他们却视若无睹!实在是可恶!”

    “狄典。”容貌秀丽举止端庄的中年妇人从外面走进,“卫川把你的案卷弄了一地,你不去看看?”

    “什么?!”狄典脸都吓白了,“老子最近得罪他了吗!”

    他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就跑了。

    越望朝着女子行了一礼。

    “温正使。”

    温潇颔首。

    “昨日希言所说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越望摸着胡子。

    “我们这辈子碰了不少案子。破案容易,审判最难,难在情理法三者的平衡。说句实在话,律法本就是人定的,人做事怎么会没有疏漏呢?”

    “陛下也有此心,只是很多事情推行起来都是难的,更何况还是推行新的律法。其他的不论,就光是良贱问题上,就会触碰那些人的利益。”

    越望看了一眼苗青:“刚刚小苗说的事情让我很在意。”

    “哦?寿王殿下碰瓷的事?”

    “温正使的消息就是灵通。”

    “这和变革有何关系?”

    “下官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望眨了眨眼,“做事情还是要不择手段的好。”

    温潇柔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

    “确实如此。”

    “我还以为温正使会拒绝呢。”

    “为何要拒绝。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该利用的凭什么不利用?即使是世家不也有郎君去做驸马吗?”温潇看了眼外面,“等会儿,你去给希言说吧,总之,我们都支持她。”

    “是,温正使。”

    容朗今日是忙得很,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提着吃食到了绣衣司。

    绣衣司的门口和其他衙门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人更少些,门口也只站着几个人守着。

    “见过王爷。”

    几个绣衣使把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容朗有些语塞。

    他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点。

    “本王来找李少使。”

    拦门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不知王爷找李少使有何事?”

    容朗有些黑脸。

    见他如此,几个绣衣使心里发怵,却更不敢放人进去了。

    他们对容朗并不熟悉,还以为对方是来寻仇找茬儿的。

    幸好,抱着案卷的李希言路过了门口。

    见到熟悉的身影,容朗绷不住冷面,一下变了脸,朝着李希言缠缠绵绵喊了一声。

    “希言!”

    李希言脚步一顿,循声望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急步走来。

    几个绣衣使急忙埋头行礼。

    “见过少使。”

    容朗立即开始告状。

    “ 我进不去~”

    李希言被他逗得发笑。

    “进来吧。”

    容朗伸手:“我帮你拿……”

    门口的绣衣使埋着头,眼睛使劲儿向上瞟。

    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苗青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啊啊啊啊!

    李希言吩咐道:“以后长乐王来,就不用拦了,让他直接进来。”

    “是。”

    容朗得了这富含“给名分”含义的允许,态度一下好得不得了。

    “他们也是尽职尽责,绣衣司这样很好。”

    二人进了值房,容朗才说起来皇帝对于兴义县之事的处置。

    李希言罚俸半年,算是小惩大诫。

    郭儒这个挑头的人受的惩罚就没有这样轻了。

    皇帝以殴打亲王为罪名,罢免了他的官职后再判其杖责三十。

    这一轻一重,皇帝的态度只有傻子不明白了。

    “五哥说了,谁再敢拿这个事情说嘴,直接让暗卫去揍人。”

    李希言放下筷子,表情有些呆滞。

    “还是那个冯昶的主意?”

    那人看着斯斯文文的,行事风格怎么那么……流氓?

    “是啊,我五哥算是捡了个宝贝。”容朗说完这事情,清了清嗓子,“十一那日,我什么时辰到比较好啊。”

    李希言想了想:“早点来。”

    师兄一般早上发红包。

    “来的时候就说是来找我的,别太刻意。”

    免得师兄察觉是她故意叫来薅红包的。

    “好。”容朗在心里合计。

    去晚了不尊重,太刻意了国师肯定会很郑重。

    嗯……对,一定是这样!

    正月十一。

    刚刚结束了正月初九祭祀的国师府终于缓过来一口气。

    昨晚,国师就吩咐了府里今日好好整一桌席面,让大家都歇一歇。

    一大早,国师府的人用完早饭都坐在正厅,准备领国师发的红包。

    李希言在心里搓搓手。

    不知道师兄今年要发多少呢……

    肯定很多就是了!

    国师是个慈祥的老头儿,白胡子长长的,垂在胸口处,一直笑眯眯的。

    “来,希言最小,她先来。”

    李希言走上前,跪拜行礼。

    “祝师兄万事顺心,新年吉祥。”

    “好好!”国师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妹,给她拿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这次的事情是你受委屈了,罚俸也是陛下不得已而为之,师兄补给你啊。”

    “谢谢师兄。”李希言摸了摸红包。

    好厚的银票!

    八百两!

    其余人也一一上前说了吉祥话,拿了红包。

    国师看见自己的师门其乐融融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师父。”

    开口的是个中年道人,明明表情肃穆,却配上了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

    “什么事啊?”

    道人想到之前的听闻的传言,斟酌了一二说道:“小师叔的年纪也不小了。”

    他是国师的爱徒也是接班人。

    国师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提到这个话,很是迷茫。

    “不着急不着急,缘分的事情哪里急得来,是吧?希言?”

    他语气柔柔的,生怕勾起了自己小师妹之前退婚的不好回忆。

    李希言心里却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容朗的脸一下浮现上来,让她耳朵一红。

    “是……”

    “清宵。”国师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你少操心你师妹,倒是你自己……”

    国师府属于正一派,是可以结婚生子的。

    国师本人更是希望自己的徒儿能够有常人的感情。

    无情之人,哪里能够好好修行呢?

    清宵很是无言。

    自己师父是完全不知道啊!

    他拿着他的话堵了回去。

    “缘分的事情急不来。”

    国师也不生气。

    “随你。”

    “国师,长乐王来了。”童儿走进来通报。

    国师被这意料之外的来客弄得懵了一下。

    长乐王?

    难道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请进来吧。”

    “是。”

    到底是亲王,国师还是站起身去迎接。

    他和容朗可不熟,要讲些礼数。

    令他没想到的是,容朗先一步踏了进来,还先行了礼。

    “晚辈见过国师。”

    国师:……

    我是不是年纪太大,耳朵都背了。

    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清宵眼神微动。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殿下……多礼了?”

    “今日贸然上门,主要是给您来拜年。”

    容朗大手一挥。

    站在正厅门口的院子里的仆人们放下了数十担礼物。

    国师瞠目结舌。

    还真多礼啊……

    李希言这才察觉不对。

    这让他来拿红包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清宵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问道:“小师叔……你们商量好的?”

    “没……没呀……”李希言才不会承认自己让容朗上门薅羊毛的事情。

    那就好!

    清宵走上前。

    “虽是年节,但是王爷和我们国师府向来无亲无故,如此重礼,我们不敢收下。”

    容朗愣住了。

    不是……这头次上门,送些礼物不是应有的礼数吗?

    他看向李希言。

    李希言解围道:“师父不喜奢华,这些礼物着实太重了些。”

    原来是自己过于隆重,显得刻意了!

    容朗点头:“原来如此,是晚辈失礼了。不过国师不要客气,喜欢那些就随手挑几样,晚辈家底尚可。”

    国师尴尬一笑。

    大过年的跑他这儿来炫富了?

    清宵实在看不下去了。

    “师父,请客人入座吧。”

    国师这才回过神。

    “殿下,请坐。”

    第140章 婚事 国师看着面前的容朗。 ……

    国师看着面前的容朗。

    确实是个很精神的年轻人嘛。

    他不由拿出红包。

    “王爷,来。”

    清宵:师父这个老毛病是改不了了……

    这是长辈给晚辈红包!

    容朗的手都有些发抖。

    “多谢国师。”

    李希言瞅了一眼。

    没她的多。

    国师乐呵呵地问道:“王爷今日来是有何要事吗?还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不是……

    容朗又望向了李希言。

    不是让我来的吗?这让他怎么回答。

    国师还没有老眼昏花。

    这人怎么老盯着他的师妹瞅!

    “晚辈是来找李少使的。”

    找人还带这么多东西?

    国师忽然福至心灵。

    呵呵。

    他可以收回红包吗?

    “找希言是为了公事吧?”

    李希言一本正经:“是,还有些公事要和王爷商议。”

    容朗脑子都宕机了。

    怎么扯到公事上了?

    国师笑眯眯的。

    “如果是为了公事,这些礼就更不能收了。清宵,让人把东西给王爷送回去。”

    “等等!”容朗见状急忙叫住,“不是为了公事,这不是……”

    “不是什么?”国师假做不知。

    容朗这才反应过来。

    这和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

    难道……她还没和长辈说?还是国师不同意?

    “没什么……”他有些颓丧地坐下,“礼物只是过年的年礼,和公事无关。”

    李希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师兄 ,我和王爷先去商议公事了。”

    国师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寄予厚望的徒儿:“清宵带王爷去吧,免得他找不到路。”

    清宵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站起身。

    “王爷,请。”

    三人刚刚走出正厅一段路。

    清宵就停下了脚步。

    “小师叔,借一步说话。”

    就三人在,这是不能让自己听了。

    容朗自觉走远了几步。

    李希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容朗。

    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可怜

    “什么事?”

    清宵提醒道:“小师叔,今日是正月十一。”

    “嗯?怎么了?”

    “你想一想,正月十一是什么日子。”

    李希言回答很快:“请紫姑日。怎么今年我们还要主持祭祀请紫姑日吗?这不是民间自己在祭祀吗?”

    清宵叹气。

    “还是请子婿日。”

    他点到为止。

    “你们俩自己对一对,我先走了。”

    清宵潇洒离去,留下李希言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那日说起这事,他就很兴奋……今日又那么郑重,师兄又忽然生气……

    这下真是误会大发了!

    “姐姐。”容朗就站在她面前,“清宵道长怎么忽然走了?”

    李希言看着面露委屈的他,良心作痛。

    “你跟我来。”

    总不能在院子里说这些话。

    她拉起容朗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国师府占地极大。

    她拉着人走了一刻钟才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简朴,东西也不多。

    左手边的书桌上满满都是卷宗,堆得满满的。

    右手边的床铺是普通的棉布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坐。”李希言关上门拉着他坐下。

    “姐姐……”容朗靠在她身上不动,“国师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不是……”

    “那他怎么连我的礼物都不收啊,难道真的因为他不喜欢收礼?可是我送的礼和别人送的又不一样。”

    李希言愧疚极了,还是选择说出实情。

    “抱歉。”

    容朗一下坐直了身子。

    “你不要说了!”

    他不想听到,她会因为国师不同意就不和他在一起!

    李希言已经完全搞清楚了情况,直接按住了他。

    “你误会了。”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子婿日,只是想让你占个师兄的便宜!”

    容朗僵住,从怀里掏出红包。

    “为了这个?”

    “嗯……”

    容朗瞬间有些想笑。

    但是他忍住了。

    “姐姐~”他倒在她的怀里,“我心里好难受~”

    李希言自知理亏,只能任由他在怀里乱拱。

    “我……还没那么着急而已……”

    “唉~~”容朗抱着她,“就我一个人急。”

    “也不是……”

    “作为补偿……”容朗凑近,“你得陪我去个地方。”

    明明是冬日,满眼却是春日风光。

    除去常见的牡丹芍药,还有许多李希言都不认识。

    “你不是喜欢花吗?”容朗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里走。

    沿着石子路,里面有一个小院子。

    院子打开。

    里面是一大丛绿油油的矮矮的灌木。

    “栀子花还没开。”

    走进屋内。

    浅色的榆木家具,青绿色调的纱帐……

    他总是这样,她的一句话都能记很久很久

    “喜欢吗?”容朗有些紧张,垂下的手掩盖在袖子里动着。

    “这儿和王府是连着的。以后……以后就方便。”

    似乎是应该有一个结果了。

    李希言看着他。

    浅色的瞳孔里是试探,也是不安。

    “就当今日不是个误会。”

    她搂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跌宕了一个上午的情绪终于失控。

    容朗抱住她的腰。

    过于用力,让人步步后退。

    纠缠之间,不知是谁绊倒了谁,二人跌落在软榻上。

    李希言撑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片火热却贴了上来,掠夺走了她的呼吸,啃咬着她的理智。

    胸口越来越胀。

    她也是渴望的。

    李希言伸手,灵巧解开结,揉按着。

    “唔……”

    容朗不敢相信,浑身颤动了几下,已经失去了力气。

    “希言……你……”

    “喜欢吗?”李希言舔了一下他的嘴唇,发红的眼里带着浓重的欲望。

    “喜欢……好喜欢……”容朗叹出一口气,闷哼声飘渺而不断。

    ……

    李希言停下动作,松开手。

    眼前忽然一黑,容朗压了上来,拿着手帕给她擦手。

    “你欺负我?”

    “不是。”李希言主动搂住他,“我要交换。”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勾起一片酥麻。

    容朗的手伸了进去。

    “我就知道你喜欢……”

    ……

    “我送你回去。”容朗穿上外衣,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矜贵的模样。

    “好。”

    李希言坐起身。

    “等回去,我就好好给师兄说。”

    “说什么……”容朗回身抱住她,“我想听你明明白白说。”

    “说我们的婚事。”

    “还有一件事。”容朗想了又想,才说道,“我急着定下婚事还有一个原因……那日上朝……”

    回了国师府,李希言直接去了自己师兄的房间。

    国师也还没有睡下,明显是在等她。

    “回来了?”

    “嗯……”

    国师忽然笑了。

    “他是孩子吗?还要你哄?”

    “本就是我叫他来的。”

    “那是师兄的不是?拂了他的面子?”

    “不是,是我没有先给师兄说清楚。”

    “清宵都告诉我了。”国师的表情有些凝重,“我不太赞成。”

    “我明白师兄的担忧。”

    语气满是坚定。

    国师本就是个软和性子,不喜欢插手晚辈的事情。

    “你可想好退路了?师父在的时候就教过我们,做决定要先想想退路。现在,你还有机会反悔。”

    “没有了。”李希言抬起头,“我已经答应他了。”

    国师微微一愣,旋即笑了。

    “希言,你动心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

    这是大晋最看重的节日之一。

    这一日,皇宫夜宴,民间放夜。

    皇宫外,灯明如昼,街上男女结伴而游,车马塞路。

    皇宫内,处处的树木挂上了灯彩,繁光如同点缀在天上,似银河倾泄,高大的灯楼挨着高悬的月。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身在人间还是天上。

    宫宴开始了。

    皇帝和皇后坐在最上面。

    夫妻二人挂着标准的笑。

    “今日。”皇帝放下酒杯,“朕有件喜事要宣布。”

    知道内情的人已经瞟了过来。

    聪明消息还灵通的人也猜到了怎么回事。

    没看见今日李希言的座位都向前挪了挪吗?

    “前段时间,六郎跑来向朕求了一桩婚事。”

    皇帝脸上的笑容真心了不少。

    这是他最亲的弟弟。

    “求的是绣衣司的李少使。”

    不知内情消息还不灵通的人傻眼了。

    这俩人……搭配吗?

    “朕问过了,二人是情投意合。正好,今日是上元佳节,是再好不过的日子……”

    旁边的太监会意,立即接着宣了赐婚的圣旨。

    二人接了旨。

    已经有眼疾手快的内侍把二人的座位挪在了一起。

    容朗颇为得意地牵着李希言的手入座。

    现场却有些冷清。

    国师府向来不和朝廷官员打交道,国师本人的表情也看不出悲喜,自然没有人上前道贺。

    还是万尚书率先祝贺道:“恭喜陛下。李少使人品贵重,有她主持长乐王府,陛下也可放心,先太后若是得知…… 在九泉之下亦是安心。”

    这话不仅夸了李希言,还说到了皇帝心坎儿里。

    从小,他们那个爹还不如死了,好不容易熬出头,他刚刚登基,弟弟还没成年,母亲就走了。

    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弟弟的亲事。

    那些年,这个弟弟嚷着要找什么音姐姐,找了好些年,终于得偿所愿。对方还正好是他极喜欢的亲信。

    他这老父亲心态,真是高兴得像是亲儿子娶了亲一样!

    连带着,他看万尚书都更顺眼了。

    其他那些人……

    心思嘛他清楚得很,就是不满意这桩婚事,总想着正妃的位置落到自己家头上。

    就连……

    他余光中,宋国公,他们的外祖父正黑着脸。

    自己的外孙定下婚事,连句贺都不道,是在给朕没脸吧?不满朕没把婚事落到那个罪人之女的头上?

    可笑!

    皇后握上了皇帝的手。

    温暖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一直很喜欢希言这个孩子,没想到还有做妯娌的缘分。”

    皇后的家里人有脑子得多,立即附和了起来。

    几个晚辈也团团围了过去,给容朗和李希言敬酒。

    皇帝面色缓和,小声对着皇后撒娇。

    “还是福娘心疼我……”

    “陛下……”皇后忍住笑,“这么多人呢……”

    “他们听不见。”

    皇帝在桌下挠了挠她的手心。

    皇后最怕痒,眼睛都瞪大了些。

    “陛下……”

    场面缓了过来,酒过半巡。

    容朗抓住李希言的手。

    “我们去御花园逛一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