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我该怎么称呼你, 彭格列?”
洋溢着微笑的表情没有变,他低头看我,却不居高临下。
“沢田纲吉是我的原名, 按你喜欢的就好。”
我脱口而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沢田。”
他满是喜悦地看着我。
我鞠躬说:“抱歉。”
空气瞬间改变了气氛。
“诶?”
在那一刻,他原本的从容不迫的微笑改变, 他瞪大了眼睛, 就像突然吃到劣质草料的兔子。
优雅的首领形象消失,他惊讶的神色溢于言表。
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我背上,站在一排排港口黑手党的干部面前的我说:
“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港口黑手党干部——森胡桃。”
我真情实意地向他道歉: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在横滨还有事情没有干完, 所以不能和你走。”
看着他依然震惊无比的样子,我继续补刀:
“当然,我也不是说忙完就一定会和你走的意思。”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是一双如冬日天空般清澈的双眼, 令人好奇:成年男性还会有这么大的眼睛吗?
他有着一张无暇的天使般的脸, 揍人的时候却很痛,人真是矛盾。
我真心实意地说:
“老实说我根本不认识你吧,名字都不知道就上来要我和你走, 谁知道你是什么目的?”
“说实话, 因为我一开始找回记忆的动作有些大了, 放出一些风声, 自从我失忆的消息被人知道后, 莫名奇妙说认识我套近乎的家伙,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
在半刹的沉默后, 他整理了情绪,但还是能看到他遮盖在美丽微笑下的急迫情绪:
“我理解你所担心的, 关于我们的关系,曾今发生的故事,这些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
“给我一点时间,我都可以说给你听,等你听完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依旧是拒绝的我回应道:
“等下次我们在更合适的场合见面,我会愿意听的。”
我摇了摇头:
“但至少到现在,我还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就算只是为了报答这半年的恩情,我也不能在彭格列折了全港口黑手党面子的情况下,抛下一切和他私奔。
虽然经常不爽太宰治和森鸥外,但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等人对待我一直是真心的,她把我护在身后的动作、下属们扛着压力挡在我面前的守护一定是真心实意的。
抛下他们只为了自己离开,这样做太过自私。
我并没有当面讲这些,但沢田却理解了。
思索后,沢田纲吉歉意地看着我: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没有考虑你的立场。”
“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有单独的时间,彻夜谈谈你的过去。”
他对森鸥外官方而礼貌地打招呼:
“看来不是时候,等下次,我再登门拜访。”
沢田纲吉转身凝视着我:
“希望马上再见,胡桃。”
说完,他孤身一人离开了港口黑手党。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如果被找麻烦的话,起码也得帮一帮他。
毕竟他是为我而来的,起码得让他全须全尾地出去。
却没想到,两旁的下属听了他要走后都像摩西分海一样,自觉往后退去给他让出一条路,一副巴不得他赶紧走的样子。
……看来他的恶名昭著并不是谣传。
*
彭格列突袭港口黑手党本部事件就这样平稳地结束了。
晚上的聚会,我和中原中也转述了白天发生的一切。
虽然嘴上说的不愿意,但为了防止中原中也真的失控用重力炸掉这个酒馆,我还是作为监督者来了。
我咬着苹果汁的吸管,含糊不清地说:
“你应该要在场的,毕竟首领和太宰同时露出那么难看的脸色是很难见的。”
对比平时一直明争暗斗的两人,他们在今天早上难得达成了统一战线。
谁知中原中也不在意港口Mafia吃瘪的部分,而是对我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我说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我将果汁一饮而尽问:“你指什么?”
“你不相信彭格列十世?”
我没有回答。
中原中也难得没有喝得烂醉,他没有喝酒,追问我:
“是什么理由让你不愿意走?你不会真的相信太宰那家伙,会老老实实的把记忆全都告诉你了。”
他蹙眉陈述:“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他早就说了。”
在一阵沉默后,我才说:
“……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好。”
他扭头:“嗯?”
“当时红叶姐一直挡着我,想保护我。”
“还有一个我的部下。上次任务受了重伤,他应该在病床上,我却看到他打着绷带也要扛枪过来。”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那些期待的目光又重新打在我身上,关切的同时也是重压。
我垂着眼睛说:
“我做不到……当着这些人的面,跟着彭格列走。”
绞着手指,我喃喃:
“就算我要走,也不能是当时的场合。”
*
中原中也听到我的原因后,他捂脸叹息,同情地看着我说:
“做我们这行不能有太多的良心。”
他竟然教育我:
“你干嘛要在乎别人的想法超过自己的处境啊?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我同样回敬他:“这话你留着对自己说吧。”
他不知道他已经被称为港口mafia唯一的良心了吗?
中也正视我,露出严肃地样子:
“说认真的,胡桃,如果你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不愿意走的话,那你之后更走不掉。”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只要相处得越久就会留下更多羁绊。”
我陷入沉迷:“……”
所言非虚,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可是当你看到真实为自己拼命的同伴站在旁边,虚幻的记忆一下就从天平的两端升了上去。
我怎么能当面,在过去的记忆和现在的同伴中选择前者呢?
中也靠近我,把我咬扁的吸管从嘴里拯救,抽出来放进酒杯: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不是在责怪你。正因为你是这样的家伙,他们才愿意为你拼命。”
他一副成熟大人的样子安慰我: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当断则断,一定会有一天,你需要在港口黑手党和彭格列之中选择一个。”
“遵循自己的内心,选择不让自己后悔的一方,以上。”
抿一口酒后,中原中也上假装无意地对我试探:
“说起来,你觉得彭格列十世怎么样?”
我把玩着果汁的酒瓶脱口而出:
“长得挺帅的,身材也好,看起来更适合当小白脸或者牛郎靠脸骗钱。”
“咳咳咳!”
差点被酒呛到,中原中也无奈地对我说:“……我是指他的能力。”
“哦那个啊。”
我想了想:
“很强,当时那个局面,虽然我们以百敌一,但如果真打起来还真不好说。”
中也惊讶挑眉:
“他没有试图强行带走你?”
“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谈起他的语气非常熟稔:
“他才不是这种人。”
中原中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而后笑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
“你干嘛笑得黏糊糊的,像看到自己种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
中也无奈置之一笑:
“你那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嘛,不过倒是被你说中了。”
他摸着我的头摇晃,带着复杂的情绪发力: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脑子里只有他。”
*
酒过三巡的时候,中原中也竟然没醉。
我却醉了。
这事要从武装侦探社的新人社员,“白虎”出现说起。
小酒馆里众人聊得正激烈,此时一个人礼貌敲门:
“你好,我接到了一个委托,请问这里是……”
“啊!是之前的港口黑手党!”
突然推门而入的中岛敦惊恐地发现:这个酒吧里全都是港口Mafia干部。
我在不远处和他打招呼:“你好,小老虎。”
他看到我的脸后更惊慌,看起来十分想逃,但在深吸一口气后,硬着头皮挣扎问:
“你、你们是埋伏在这里想抓我的吗?”
“没有。”
我否认。
“我已经下班了,你懂吗?我会假装没看见你的,回家吧。”
在工作态度上我和太宰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下班就是下班!就算地球炸了我也不要工作!
但初入侦探社的白虎还保持了一个新人的工作热忱。
内心恐惧,中岛敦畏畏缩缩地凑近,鼓足勇气抬头直视我:
“不、不行!我接了任务的!”
我靠在吧台边给中也的头发打辫子,心不在焉地问:
“是什么?”
突然,他从背后拿出一束花给我。
灿烂的鲜花花束在人造灯光下依旧灿烂,每一朵花都像是被精心挑选过,它们的花瓣层层叠叠,色彩缤纷,却又和谐统一,不显得杂乱无章。
中岛在花束后面羞涩地看向我,期期艾艾。
我:“……”
中原中也扭头,辫子散开:“哈?”
他危险地警告:“你干嘛?”
我看着这束花,为难地说:
“对不起,白虎,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看着中岛敦稚嫩的脸,真诚地拒绝。
“我喜欢短发的池面国中生,年下的那种。”
“或者是身高一米八穿西装的棕发男性,最好是黑手党,比较有共同语言。”
“而你。”
我上下打量他:“想必你也看得出来,你一条都不吻合。”
而且,比起大猫,我是更喜欢犬类的狗派。
中岛敦满脸通红: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要给你的!”
他继续把花举到我面前:
“是一个叫沢田的先生下的委托,他想把这束花送给你,向你道歉!”
我再度:“……”
中原中也变了脸色,“噗呲”一声笑了,笑容称得上猖狂:
“那小子竟然学会这招了,明明之前还是个容易害羞的家伙,去意大利这几年被沉浸了吗?”
他靠在酒桌上,看乐子似的:
“胡桃,你不收吗?”
是很漂亮的花。如果抛开周边的中原中也的,我一定会很喜欢。
我眼神复杂:
“当着你的面收下敌对组织的花,有一种当面出轨的感觉。”
“别想那么复杂。”
他甩手:“我会帮你保密,不告诉首领的。”
我扭捏了一会,还是经不起诱惑,接过中岛敦递过来的花:
“那好,我收了哦。”
完成任务的中岛松一口气。
中原中也替我对中岛敦发问:
“他怎么委托你来,自己不敢出现吗?”
终于完成任务的中岛敦松一口气:
“沢田先生似乎很忙,马上要坐船离开日本回意大利了。”
“啊。”我哑然抬头。
中岛敦继续解释: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看他身上担子非常重的样子,电话那头一直有人在咆哮‘下午你到哪里去了?’‘赶快回来,已经没有直达的飞机了!’‘再不启程就把你的尸体邮寄回来’。”
下午,他是来找我了。
我有些理解了他为什么要毫无防备、火急火燎地闯入港口黑手党。
他下午向我道歉时说的“我只是真的很想见你”原来不是随口哄女人的话。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我对这中岛敦说:
“那他什么时候再来日本?”
中岛敦歉意地说:“抱歉,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我低头:“……不是,是我不应该问。”
明明不愿意走的是我,但听到他要离开,我却觉得怅然若失。
只见过两次面而已。
……实在不行,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聊一聊。
中原中也察觉到我异样的脸色问:“你怎么了?”
我咬唇:
“……那个时候,沢田说下次见到我的时候,他想和我聊一聊,关于我的记忆。”
我攥紧了手:“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只能在原地等彭格列回日本。
中原中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早就说了吧,你只是因为港口mafia的人情而不愿意走,为了不麻烦别人,而让自己陷入麻烦。”
“你这家伙可真是的。”
我没办法反驳。
算了,反正他也要走了,事情没办法改变。
心情大起伏的我一把抓住准备溜了的中岛敦,他哇哇乱叫:
“怎么了!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面色阴沉的我强迫他:
“你知不知道?古罗马的时候,如果是使者送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那他就要把国王逗高兴了才可以走。”
我强硬地指着他:“你,快逗我笑。”
我拿起酒杯都给他:“我不喜欢喝酒,你替我喝。”
“但是现在不是古罗马吧?我不是使者你也不是国王啊,请不要讲出这么没道理的话!”
中岛敦一个劲吐槽。
“而且看我喝酒你难道就会高兴吗?还是做点别的放松的吧!”
我才不管:“那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高兴起来呀?!”
我蛮不讲理地抱胸:
“我记得我上次看中也后喝醉后在天花板上做月球漫步的时候被逗笑了。”
指挥他:“你不是可以变成老虎吗?你的异能喝醉了,应该也会很好玩吧。”
听了这话的中岛敦沮丧地说:
“我只觉得我会控制不住白虎。”
他确实对异能的操作还不到位。
我摸着下巴思索着:
“我如果你失控了,不小心打伤我,港口黑手党应该需要和武装侦探社开战了。那样也挺有意思的。”
我举着杯子逼到他嘴边:“给我喝。”
中岛敦害怕极了:“拜托,请不要这样强迫别人!”
中原中也救了他:
“你别仗着别人年纪小就倚老卖老做出这种奇怪的事,想借酒消愁的话你就自己喝。”
得救了的中岛敦对中也鞠了一躬,赶紧溜了。
“可是我不会啊。”
我理直气壮地反驳:
“我觉得这个玩意超难喝的,苦苦的涩涩的。”
“那是你没喝过好的。”
中原中也给酒保比了个手势,让酒保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我从来没见过的酒。
浓密的气泡下面是醇厚的美酒,中也递给我:
“你看看是不是和你之前的不一样?”
我闻了闻:“好像是没有那种臭味,这个很香诶,就像花和水果一样。”
“再喝喝看。”
我小心地抿了一口。
“……意外的不难喝。”
是像果汁一样的味道,但更刺激,到了胃里后暖洋洋的。
我想了想:“这个是不是很贵呀?”
中原中也随手给我比了一个数字。
天价。
我立马把剩下的酒全都灌到嘴里。
夺走我的酒杯,中也急了:“你喝那么急干什么?”
我已经干杯:“酒精挥发的每一秒钟都是好几千日元在消失啊!!”
中也惊讶地看着我已经空了的杯底:
“你怎么都喝完了?这个度数很高的。它只是闻着不明显。”
“有很高吗?”
我皱眉看看酒杯,能够看到酒精含情脉脉挂在杯壁上。
“我没什么感觉。”
中原中也小心地观察我,发现我确实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
“那你可能是对酒精不敏感的类型,就是俗称的千杯不倒?”
“我不知道。”我解释,“除了以前抿过一小口外,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啊,我是说有记忆以来。”
我毫不客气地伸出杯子:
“反正你都开了,再给我来一点,还挺好喝的。”
中也看着有些犹豫,他倒不在乎钱:
“你稳着点,对于新手来说这个难度太高了。”
我没被劝住:
“不会啦,我又不是你,你看我喝了一杯完全没反应,说明酒精对我没什么用。”
“好吧,好吧,你悠着点。”
中也再次把酒给我。
*
十分钟后。
我烂醉如泥,瘫倒在酒吧里,扯着嗓子大声骂人:
“混蛋港口黑手党!为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违法犯罪!差劲!”
马上我又抱着柏图斯酒瓶哀嚎:
“呜呜呜我真是笨蛋,我想和彭格列走的呜呜呜呜呜呜,能不能再来一次给我重新选。”
中也捂住耳朵:“你还说怕我扰民,你不看看你自己喝醉的是什么样子。”
他无奈地扶住我,让我靠在他怀里:
“啊,真是的,我都说了,新手不要喝这么猛的。就是不听。”
我继续碎碎念:
“我是大笨蛋,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错过啊,彭格列到底驻意大利哪个地块,我要去找人。”
中原中也:“你就算去了估计也不会让你进,人家安保很完善的。”
“那我怎么办呜呜呜。”
发泄到了一个临界点后,我突然站直身子,对中原中也说:“想睡觉。”
然后我抓住中也:“中也,给我买个床。”
他震惊:“为什么啊?”
“你最有钱。”
说完我不管他,整个人瘫倒在他的身上昏睡过去。
“你这家伙别把我当床啊。”
他怀里抱着我,烦恼地看着酒馆里一片狼藉和作为罪魁祸首的我。
“还梶井是10个我,我看我的酒量是10个你。”
他看到我依然死死抓在手里的花,咂舌:
“这个也好,那个也罢,全都是麻烦的老好人。”
中原中也低声说:
“都做黑手党了,还讲什么道理,想要就抢走好了。”
我已经被酒精麻木彻底昏睡过去,对他的话无知无觉。
中原中也看着我睡着的身影,叹气:
“算了,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吧,反正你走掉也是迟早的事。”
他看我的眼神温柔又无奈:
“可别恨我啊,胡桃。”
夜色中,他抱起我昏睡的身子。
我们违背重力浮起来,离开了小酒馆,我安心地昏睡在他肩头,不知道漂浮了多久。
波澜的海面上,他打通了一则电话:
“喂,是我中原。你现在在哪里?”
“啧,少问那么多,难得我好心好意……”
月影照射的海面上,港口mafia的重力使露出肆意妄为的笑容:
“——喂,彭格列,醉鬼闹事要找家属,你接不接人?”
第52章
*
醒来的时候, 我在一艘游轮上。
一个男人带着清爽的笑容向我问好,清晨的阳光从游轮矞矞皇皇的窗□□入,打在他耀眼的棕发上:
“早安, 胡桃。”
半梦半醒的我还有一半灵魂都混沌不堪,眯着眼麻木地点头回应:
“……早上好。”
那个男人坐到我的床边, 问:“早餐想吃什么?西式还是日式?”
打着哈欠, 我顺着本能回答:
“比较想喝水。”
“给你。”
他端了一杯水给我,我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地喝。
血脉如同沙漠里的植物受到润泽,我感到血液里残余的酒精都被冲淡了。
酒精褪去,理智上膛。
眨眼,我的意识清醒过来, 眼睛瞳孔逐渐放大,震惊地盯着他。
棕色的短发,金红的眼睛, 就算当模特也不为过的样貌。
我从床上弹射起来拿起刀做出防御姿势, 惊呼他的名字:“彭格列!?”
“你怎么会在这!?”
我看向陌生而华贵的床:
“我怎么也在这!?”
头脑混乱的我闪回记忆:“我们做了什么!”
“放心, 我昨天没睡在这。”
他哈哈大笑:“你低血糖不容易清醒的习惯还是没变。”
彭格列指着窗外的海景对我介绍:
“这是我们家族的游轮,现在在离开日本回意大利的路上。”
我的天。
我才刚对中原中也说:他不会做这种事,彭格列就把我拐跑了。
我瞬间奔向窗户。
彭格列坐在原地, 安定地说:
“我劝你不要试图跳下船啊, 现在已经离岸面很远了。你要想游回去的话, 不花个三天三夜是没有可能的。”
他抽了一把凳子放在他面前, 再次对我发出邀请:
“不如坐下, 我不会对你出手,毕竟我们是伙伴。”
我警惕地看着他, 靠着墙角慢慢地坐在地上,保持一定距离。
他不继续逼进, 而是温和地说:
“别紧张,没事的。你不觉得这艘游轮很好吗?很安静,远离了那些纷争,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
我抱着膝盖警惕地说:
“我的同伴会来救我的。太宰脑子很好,马上就能算出来坐标,他,呃……”
完了,忘记这家伙还在和我吵架,估计不会来救我。
我改口:
“你知道中原中也吗?他是重力使,就算你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是有重力的地方,他都可以把你碾碎。他是一个靠谱的同伴,他绝对不会丢下我不管。”
感觉同伴这一词的力度不够大,我重申:
“我可是中原中也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我乱讲的,只是有时候红叶姐会说中也照顾我的样子像哥哥。
“是吗?据我所知你们都是孤儿,你说谎技术还是挺差。”
他气定神闲,并没有因为我的威胁而有丝毫松动。
沢田纲吉对我的态度一如既往的礼貌又友善,他问:
“你是希望他带你去港口黑手党?”
“带回。”我强调,“我目前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他的表情很复杂,但没有解释。
彭格列没再说话,我也没挑起话题,在认清现状后,第一时间袭来的不是惊慌,而是好奇。
我是怎么上来的?
我刚想问,彭格列就接起了电话。
他似乎很忙,手机一直在震动,我想要找机会溜出这个房间,却发现外门外的警卫还有室内的监控都安装的非常严密,我没有合适操作的机会。
虽然没有外放,但那边的声音还是零零碎碎传进耳朵。
“唉、”
彭格列无奈地叹气。
另一头似乎有人催他去做决策,他用手捂着嘴唇思考一会儿后离开房间,走之前他跟我说:
“你有足够的时间在这里慢慢思考,无论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和我说。”
忽然,像是想到了,走到门口的彭格列回头,他的笑容温柔,就像是家人一样对说我:
“欢迎回来,胡桃。”
*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我坐在凳子上抱着膝盖等他。
他自然地坐到我面前,问:
“想吃什么?”
“可以选什么?”
我想意大利应该没有虐待战俘的习惯吧?倒是有听说他们对坐牢的都很人性化。
虽然是处于被软禁的状态,对方还是恶名昭著的彭格列,但我想,他应该不至于虐打我什么的。
“你都可以点,什么厨子都有。”
海风中带着咸湿的潮气,室内也能闻到,自然就想吃鱼。
我说:“我要吃黄希鲮鱼。”
他难得笑了,真情实感的那种,眼睛弯弯的,很温和地说:
“你果然还是喜欢吃这个,以前狱寺老和你争,他觉得这个不算鱼。”
我一言不发。
沉默地吃着饭菜,我突然问:“你是怎么把我带上船的?”
“对不起,不是我带走的你。”
他道歉,俊秀的眼里是真挚的歉意。
“我很想带你走,但我在意大利的事务再不处置,估计只能以死谢罪。所以我一开始打算的是,先回去把事情解决了,彻夜加班,大概一个月后,我又能挤出两天来日本看你。”
不是说欧洲很适合赋闲吗,彭格列看起来都快干成过劳死了。
我讷讷地说:“如果那么忙的话,其实也不一定要来……”
我也可以自己来找他的。
“幸好中原君给我打了电话。”
他笑了。
“他问了我的方位,然后带着你从天而降,给我们的船砸了一个大洞,差点变成泰坦尼克号那样的惨局,幸好我的手下都对维修基建很擅长呢,哈哈。”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无奈。
我万万没想到,是中原中也送我来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惨白了脸,是我被放逐了吗?是森首领下的命令?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注意到我的脸色,彭格列握住我的手,把他的温度传达给我:
“中原君让我转话,希望你不要生气,等你想起来的时候一定会原谅他的。”
我的手指颤动,汲取他的温度:“他为什么……?”
“中原是为了帮你。”
他笃诚的话语驱赶了我的不安:“我可以帮你恢复所有的记忆。”
彭格列盯着我,真诚的眼睛像能看透灵魂: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我和你是非常熟悉彼此的关系。”
也许我对他的判断是不正确的,他并不是单纯的武斗派,沢田纲吉的观察力超乎常人。
他在三言两语间概括了太宰为我编织的回忆。
“我想太宰他应该给你讲了一部分吧。”
“我猜猜,他应该不会对你在港口黑手党的部分作假,也不会隐瞒他不知情你在意大利的事实,所以,他只是没有告诉你,你在这两个地方之外,还在日本的并盛呆过。”
和他说的一模一样。
在太宰的故事中,我中途被拐去了意大利,下次见面就是横滨。
至于“并盛”这个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我抬头看他:“你又是谁?”
他看着我,金色的眸子闪着奇异的光:
“我们重新再认识一下,我是你在并盛和意大利时期首领。”
“你可以叫我Boss,如果你想。”
沉默震碎了我木然的表情。
半刹,我才“啊”地惊讶出声。
*
我皱眉,盯着他伸出的手:
“好土啊,你这个剧情好像说我上辈子见过你一样,好老土的搭讪。”
“诶,你不信吗?”
他不解地歪头:
“是关于意大利的部分还是日本的部分?”
我抱胸:“你首先解释意大利的部分。”
可能是因为坐船,也可能是因为过多的信息量我有些晕晕的: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自夸,但我自认为并不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如果我已经属于港口黑手党了,就不会再认一个首领。”
“看来太宰是完全隐藏了你是被卖过来的部分。”他悠悠地说。
“而且你确实不仅有我,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家族,也是你效力过的。
我很惊讶,听过三国有三姓家奴吕布,原来日本有我三姓黑手党森胡桃啊。
沢田纲吉的手机震个不停,他看一眼后,直接挂掉了。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样做不会被骂吗?”
他笑着说:“不会骂,但可能会被踹死。”
我:“啊?”
“总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让你等在这吧。”他把脸上的担忧隐藏过去,“踹死的部分之后再说,哈哈哈。”
真的可以到时候再说吗?
在我提出问题之前,他继续道。
“那么,我们长话短说,关于你被港口黑手党用两艘军舰卖到艾斯托拉涅欧家族……”
我大惊失色:“什么,艾斯托拉涅欧,那是谁?外国人名字我记不住啊!”
“还有你在自己脖子上绑定时炸弹想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大惊失色:“等等……!同归于尽?!”
“最后是你到彭格列后不过五个月就突然变成一副完全被宠坏的顽皮样子……”
我大惊失色:“慢着慢着!信息量太大啦!”
他笑容满面地看着我:“这才只是意大利的部分,还有日本的。”
*
像麦克白游戏一样。
执棋手沢田上场后,随着一枚落子,所有黑色变成了白色,白色变成了黑色。
我的认识发生了巨大的反转。
在沢田纲吉的讲述中:被港口黑手党卖给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我,度过了称不上愉快的经历。
因为我不愿意为他们效力,他们在我和其他年幼的同伴脖子上装了纳米炸弹,并以孤儿院中260个儿童的性命威胁我必须服从他们。
在他们的威胁下,我不得不昧着良心做出了许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直到他们派我暗杀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
第一次见面无伪装成普通的小女孩,想要在闹市区引发脖子上的炸弹,炸死我们两个,却被他识破,帮我拆弹后带回了家族。
可是在彭格列的时候,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人一直通过二战技术的木质传声器和路灯闪烁频率做我是电码向我传达情况,威胁我必须惹恼沢田纲吉,让他伤害我。
因为我有着特殊的异能:【伤害共鸣】。
只要敌人在我的身上造成伤疤,之后在伤疤上造成的所有攻击,都会被加倍共鸣到施暴方身上。
可是无论我怎样挑衅,沢田纲吉就是不上当。
就算我出卖他、暗杀他、背叛他,他还是不愿意对我下手。
忍无可忍的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对我下了最后的警告:如果不能完成任务,就回来看所有人的尸体。
左右为难的境遇之下,沢田纲吉看透了我被迫的无助。然后他顺着我走到了埋伏地点,反将一军重创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几乎歼灭了所有成员,只有艾斯托拉涅欧少家主逃离在外。
而那之后,我出于报恩,他出于庇护,让我加入了彭格列家族。
*
沢田终于讲完了意大利的部分。
看到我举手提问,沢田:“请说。”
“【伤害共鸣】异能,我竟然拥有这个能力吗?”
我并不知晓这一切,太宰和森鸥外从来没对我讲过。
港口Mafia除我之外人均异能者,我以为就我是个麻瓜。
“他们竟然没说?”
彭格列也感到奇怪。
“这倒是古怪,据我所知森鸥外非常看重你的能力,并且希望你能够‘活用’起来,成为最差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的杀手。”
他抱胸思索:“而你,你似乎设计让他伤害过你,留着一道伤疤,作为反击他的武器。”
沢田点点自己的下巴:“……这是他没有告诉你的原因吗?”
不是出于恶意,而是理性的分析。
就算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港口黑手党,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非常有道理。
“哈。”我吐一口气,“在你的版本里,太宰治和森鸥外不是好人啊。”
我沉思,不得不承认:“倒是更符合事实呢。”
“而你,沢田。”我仰头看他,“却是个很好的人。”
听他的意思,我数次要刺杀他,但他却一直原谅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并且从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囚笼中救了我。
沢田纲吉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这样说总有一种我在美化自己的意思。”他举手投降,“我可不至于像太宰一样对你隐瞒,这对我没好处。”
我持怀疑态度:“这可不好说,比如说你曾经虐待过我之类的,或者压榨我不给工资?”
“这些都没有。”
“该怎么给你说明更有说服力呢,要看照片吗?”
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我的照片。
屏幕里,长着我的脸的女孩一本正经地拍下了一张自拍。
“是你偷用我手机,输错密码的时候拍下来的。”
听到他解释的原因,我惊讶地看他。
“因为学校给我发了你不及格的成绩单,你想删掉。”
我抵赖:“乱讲,我哪里这么任性。”
我分明是个懂事又省心的好干部!
他笑起来:“哈哈哈,真希望你以后能记住现在的话。”
沢田纲吉翻着手机,又找出几张我的照片:
我鼻子上贴着创口贴不服气地和一个戴牛角的少年互怼的样子,台灯下我扁着嘴巴写检讨的样子。
“狱寺说你已经完全被宠坏了,让我不要这样纵容你,你应该吃点苦头。”
“可我一说你,就睁大无辜的眼睛看我,好像我才是那个捣乱的人。”
我完全不敢想象一个对首领这么没敬意的下属。
我惊讶不已:
“你怎么能忍耐我?还是说你们家族就是这种气氛……?在港口黑手党的话,我应该被倒吊起来抽了。”
“没办法了。”
他用一种回忆的语气,复述别人说过的话:
“谁让你从小就离开了家族,背井离乡来到我身边。”
第53章
*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讲, 但彭格列的手机已经震动到可以去当电视广告里的减肥仪了。
他对我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我摆摆手表示理解。
“对了,你如果无聊的话, 无论是想要联系别人,还是有什么别的需求, 都可以跟船上的人说, 他们会满足你的。”
他和我打了招呼,就拿起手机走了。
当他手机接通的瞬间,我确信我听到对面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还有一句:
“你是不是想死?”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想他的脸上一定失去了刚才逗趣我时的开心。
我不禁同情地看向他瞬间变得沉重的背影。
被拐到的时候船上的好处又多了一个:起码我不用工作。
想起沢田说可以有想要的可以找他, 想到我们要去意大利了,我特别想问:
能不能帮我买一栋城堡啊?
我真的很羡慕中原中也的城堡。
比起喜欢投河的太宰、开机车的中也、玩炸弹的梶井,我在平时生活里都没有什么比较费钱的爱好。
作为《刺客信条》的忠实粉丝, 我对中世界城堡执念已深, 地下室做成战壕, 我喜欢的枪支都可以屯在里面,不会像日本一样要躲着军警遮遮掩掩。
钱我已经攒得差不多了,托沢田纲吉的福, 之前唯一一次想花大钱的时候还被他阻拦了呢。
哦对了, 说起那个异能结晶。
我从口袋里拿出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 昨天因为宿醉的原因根本就没有做梦。
我把它放到床头, 希望今晚能够做个梦, 将记忆保存下来。
我想要出去找一个盒子装这块石头,毕竟价值两亿, 不能乱扔。
想着,我出门去找沢田纲吉。
*
沢田纲吉就在卧室外面的书房里, 他一直在打电话,但因为隔音很好,我并没有注意到。
挺拔直立的背,沉思时捂住嘴的表情。
他总算有了首领的威严。
不像刚才那个被“我”随意冒犯的无奈首领。
沢田纲吉沉思着看着眼前的地图,他深陷其中,没有注意到我,直到我走近轻轻敲击了桌面。
“扣扣扣。”
“啊……?胡桃。”他才抬起头。
我一眼瞥过,是一张意大利的地图,上面标红了几个经纬度,还用国际象棋和绿色模型人摆出了人员的布局。
意识到这应该是战略机密的我自觉扭头。
“正好你来了。”他却把文件直接摊在我面前,“你怎么看?”
我维持着扭头,更是闭上眼睛:“这不合适吧。”
“嗯?”
“你不怕我出卖你啊。”
他讶然瞪大眼睛:“你会做这种事?”
“我当然不会。”
虽然是黑手党,但我不喜欢这些没骨气的行为。
太宰说我身上有着一种愚蠢的过刚易折,迟早会给自己惹上苦头。
沢田纲吉却是赞成的样子:“我也是这么想。”
他毫无防备地敞开机密文件给我看:“这些人员设置你觉得合理吗?”
见他如此主动,我便打量过去。
上下扫过,战略棋盘图上摆放着绿色模型人,在他没有说明的情况下,我心领神会地理解了排兵布阵的策略。
“统筹性的工作我做的也不多,但这里的安排为什么……?”
我疑惑地歪头:为什么这个据点只有一个人。
沢田纲吉解释道:
“那是云雀前辈,他一个人就够了,多了反而妨碍他。”
有点理解了,像中原中也那样的ACE吧,实力和别人断层,硬要配合的话只会拖后腿。
沢田突然问我:
“说起来你在港口Mafia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就好像问修空调的人是做什么的一样。
我垂着眼,理所当然地说:“杀人放火的啊,经常犯罪,偶尔违法。”
“你竟然会愿意做这些?”
“也不是全部。”我摆弄着指尖的绿色小人,“只有穷凶极恶的人,我才愿意处置。别人去做我不会管闲事,但我自己办不到。”
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一点很奇怪。
我也经常因此惹上麻烦。
*
在港口Mafia的时候。
森欧外问拒绝任务的我:“就因为这种原因?那你打算每次都给任务目标做背调吗?”
他嘲讽地问:
“是不是还要统计一下他家里的人口,问他的孩子是不是没了爸爸就没办法上学,妻子能不能负担起后续的房屋贷款?”
“在你浪费的这些时间里,有多少人被残害了,组织的多少利益损失了,你知道吗?”
可我抬起下巴,用清亮的眼睛直视着他:
“在剥夺别人的生命之前考虑清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觉得我奇怪,我反过来无法理解他。
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想法,他能够毫不在意地抛弃细枝末节,维护全局的稳定。
但我会把死人堆里的每一个人翻过来,试探他的呼吸,没死透的话就搬回医疗室。
我无所谓别人觉得我奇怪或是虚伪。
不理解也好,下绊子也罢,我只愿意做自己情愿的事情。
这就是太宰嘴里愚蠢的“过刚易折”吧,那些看我不顺眼的家伙马上就围了上来,在我出任务时使绊子,换了哑炮的枪和破损的地图。
太宰一开始只是冷眼旁观,期待我改正,直到发现我就是不会改。
“你不求助我吗?”他俯下身问我。
我从地面上爬起来,摇摇头:“不用啊。”
小喽啰而已,虽然数量多聚齐在一起成为了力量,我自己可以解决。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灰头土脸,双眼却从未黯淡的样子。
然后某一天,他突然用僵尸一般的躯体弹起来,大声说着:
“真是受不了你!”
他像啄木鸟一样指着我的脑门质问:“这里面是石头吗?”
太宰难得情绪外露地发泄:
“你为什么就不会转过弯?你一定要撞破南墙吗?”
我听不懂他在恨铁不成钢地讲什么。
只知道在那之后,他把那些下绊子的家伙全都修理了一遍。
很多人死了,剩下的人也不好过。
有的关进狗笼子,有的被赶出,有的人贪污的财宝都被没收,然后挂到了市中心的圣诞树上。
再没有人敢给我使绊子。他们全都被太宰治教训了。
他假装无意地带我去看那棵圣诞树,周边的女生惊呼着小声讨论树上的宝石:
“是假货吧?”
“但是色泽真的很漂亮……是谁挂上去的呀?”
太宰治臭屁地“哼”了一声,炫耀的意味溢于言表。
我很给他面子地海豹鼓掌:“真厉害,特别漂亮。”
“嗯,送给你的。”他高傲地施舍给我。
我惊讶:“是圣诞节礼物吗?”
他扭扭捏捏的:“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完了,我没给他准备。
虽是不义之财,但这个礼物可以称作盛大了。
在充满团聚氛围的圣诞夜,路过的情侣都震惊地看着那颗拔地而起的巨大圣诞树,上面的珠宝在霓虹灯的闪耀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已经路过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穿着单薄大衣的小子搞的。
人群熙熙攘攘,太宰仰着头看向圣诞树顶端的塔菲石 ,指给我看:
“那个你最好今晚拿走,这个颜色的塔菲石全世界只有一颗在流动。”
“其他的就随便吧,要是丢了,你再找我要就好了。”
在他的阔气对比下,我可太寒酸了。
一直觉得这家伙不会在意的,所以完全没有准备礼物。
我翻过了每一个口袋,终于翻出了一块皱巴巴的手帕。
上面刺着我的名字,因为我老是弄丢,我找红叶大姐给我绣上去了:“送给你,圣诞快乐。”
太宰沉默地攥着手帕,看着有使用痕迹的折角说:“……衣物回收的投放时间是9点到17点。”
“你不要就算了。”
我伸手去抢,他却不愿意还给我,高高地举过头顶,让我碰不到。
“你给了就是我的东西!”
我跳起来去抢:“嫌弃的话就不要拿了,反正你拿了也肯定是扔掉。”
太宰就是不愿意放下手,只要他把手举过头顶,我就根本碰不到。
我努力垫脚去够,天杀的,这家伙吃什么长的,为什么从矮子长到了一米八。
真希望我和中原中也一样有的控制重力的能力,就可以浮到空中取下来。
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注意力全在我的手帕上,和他贴的很近,奋力去勾,几乎要攀到太宰的身上。
每一次的尝试都让我更加靠近太宰,他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松木香味,弥漫在我的鼻尖。
“你别管我怎么处置的。”
在他送我的那棵挂满宝石的圣诞树下,璀璨的灯光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每一颗宝石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散发着耀眼的彩色。
鲜艳的虹色射灯映射在太宰的脸颊上,他的脸和我凑得很近,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立体而生动。
他别扭地转过脸不敢看我:“……反正你答应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
思路被拉回到游轮上的房间,沢田纲吉问我:
“你在港口Mafia的时候,具体的分工是?”
“现在是属于太宰的部下。”
他修改了我的措辞:“隶属。”
沢田又问:“你之前不是尾崎红叶小姐的下属吗?”
我歪头:“太宰说我失忆了,跟着红叶会给她添麻烦,他自甘为组织奉献。”
“哦。”他悠悠地应了一声,“真有他的。”
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我总觉得他对太宰有恶意。
并非出于对太宰人品的维护,而是同僚情谊作祟,我还是不希望别人这样说他。
我斟酌着措辞,试图挽救一下太宰治的形象。
“其实太宰没那么差劲,他对自己圈定范围内的人,还是挺厚道的。”
我自顾自地掀起衣服,他瞪大眼睛看我,说着:“慢着!”
我指着肚子上的疤给他看:
“是和太宰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受的伤,本来敌人瞄准了我,太宰把我推开的,原本应该打中心脏了吧,结果只是中了肚子,他自己也中了一枪。”
我想了想补充:
“任务的文书我也是扔给他写的,他觉得很烦但还是会边抱怨边做。”
等说出口了,就发现有源源不断的话想要说。
“还有这个,他给我戴的,能测心率,如果我不不对劲了他就会来救我……”
他突然摸上来我的伤口。
我一个机灵,差点在他的地盘给他一个德式拱桥摔。
沢田的手还在我的腹部,他脸上是情真意切的难过:“为什么……还是这样……”
“我明明不想让你再受伤了。”他懊悔地自我检讨,“都是我来得太晚了。”
我安慰他:“其实你不用太在意的,我的伤痕太多了,自己都数不过来。”
“不一样的。”
他看向我的眼里,有很深的感情。
他摸着我的脸。
“怎么这里也有。”
我回避视线:“被匕首刺破了,马上会好的。”
他怜惜的目光是谁也没有投向我的。
明明这很正常,他自己也一样经常受伤。
但看向我的时候,却是真实的难过。
我不由自主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在日本也有这么多据点。”
他这才收回了手,解释:“我们家族有很多日本人,这里也是我的老家。”
我知道,他是出生在并盛的。
“但横滨你怎么也有势力……?”
港口mafia黑手党已经是龙头,虽然彭格列在全球的范围势力更大,作为远方的客人,又是后来者,他介入是不划算的。
“为了找你。”他说。
我呆住。
他完全没有自己说出的话多么令人震惊的自觉。
沢田自顾自说着:“我一直怀疑他们把你藏起来了。”
“时间上来算,你应该出现了,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蹙眉的彭格列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感到身上的热量慢慢地聚集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沼泽里。
他毫不在意地频繁投下重雷,告诉我,他在横滨投入的队伍和线人每次一到港口mafia黑手党的势力范围就会被迅速歼灭。
就像某个人一直警惕着一样。
而他依旧花费上千万的钱财和心血用在找我身上。
沢田问:“你不是会心甘情愿被束缚的性格,在港口Mafia的时候,你也能自由行动吧?”
“……是有限制我出横滨。”
“那就对了。”他随手在一旁画着鸟笼的精装本上比划,“如果只是横滨的话,封锁你的全部消息不难,有足够的地理位置和工作安排,你也不至于觉得无聊想逃。”
“在横滨之外,你查无此人,而在横滨范围内,偌大的黑市没有一个人敢售卖你的信息。”
他抚摸书籍上的金色鸟笼纹路:
“如果不是凑巧在拍卖会遇到……直到我和港口Mafia开战彻底打入横滨,都找不到你。”
说起拍卖会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寂寞。
那深邃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他低垂地纤长睫毛都述说着沉重的感情。
“那时候,我看到你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你一定不记得我了。”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生气,气我没有及时找你,让你一个人在日本好久。”
沢田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长椅的扶手,仿佛在寻找着某种安慰,眼神看着我,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在看过去。
“可后来,你看到我,也只有不爽的情绪,一点生气的迹象也没有。”
“因为你不认识我,压根不值得让你生气吧?”
听到他说了这么多的我呆在原地,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和感情把我定在原地。
我只想问:
我真的,只是他的下属吗?
为什么听起来我好像欠了情债一样。
第54章
*
“对了, 这个还给你。”
沢田纲吉从西装内兜里拿出那把fiore蝴蝶刀。
是森胡桃一直想要,之前他还带着去港口mafia的那一把。
在森胡桃惊讶的眼神下,沢田纲吉直接把已经绝版的金属刀具递到她手中:
“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他倒是很平静:
“你以前最常用的就是这把, 我有在好好维护,你可以放心用。”
森胡桃没听明白:
“我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沢田纲吉解释:
“在你穿越来的时候落下的, 我替你保管着, 现在物归原主。”
接过刀,森胡桃就像本能一样自然地甩出一个漂亮的刀花。
这把刀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这看起来真的是她的东西。
沢田纲吉说的,不是假话。
森胡桃看到沢田纲吉在把刀递给她之后做了一个怪异的动作,他伸手试图阻止, 而后马上克制。
“怎么了?”她问。
他已经收回了手:“没关系。我已经不再需要它来证明你的存在了。”
森胡桃再度露出哑然的表情,。
年轻的彭格列解释:
“之前找你毫无消息的时候,我时常会怀疑自己:你真的存在吗?十年了都没有任何人说见过这个时期的你, 欧洲和日本都被翻遍了也没有你的消息, 你真的不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森胡桃愣愣地听他说:“我有时候想, 我是不是只是太孤独了。”
面容精致的年轻首领述说着自己彷徨的青春期:
“怎么会有人在那种情况下好心愿意和我交朋友,又那么狠心直接消失不见。”
他似乎压抑不住痛苦地说:
“很多我差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看着它, 心想你是真实的, 这上面的使用痕迹不会出自我手笔。”
彭格列深深地注视那把刀, 就像之前无数的夜晚一样:
“我不是左利手, 我也没有用镗磨油保养的习惯。”
“你一定在哪里等我去找你, 带着过去一起。”
森胡桃:“……”
沉默的气氛让森胡桃感到不适应,她转移话题, 结结巴巴说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为了要一个盒子。
彭格列马上收敛了情绪,恢复了以往平静从容的样子。
听说森胡桃的需求后, 沢田纲吉从书架上给她拿了一个花梨木质盒子。
“以前是用来放戒指,你拿去吧。”
森胡桃看着自己,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说话。
记忆的不平等导致两人的感情完全不在同一个天平上,就算沢田有意压抑了自己的感情,这样的沟通还是让她很疲惫。
他是对森胡桃一往情深、有情有义的首领。
但森胡桃面对他时,却只能想到他的传闻和前几次不顺利的会面。
“你知道你在日本这边有什么传闻吗?”
森胡桃原意是想说“你在这边小儿止啼,都说你的家族异常强大,对反对派的压制很超过”,但沢田纲吉却突然大惊失色地解释:
“我没有喜欢亚裔小孩的癖好!”
迷茫的森胡桃抬头看他惊慌失色的模样:
“……啊?”
“都是他们乱传的,我怕会错过你的消息,所以一直在找和你同龄的孩子,结果他们就把我传成对小孩子感兴趣的变态了。”
森胡桃蹙眉:“……不,我并不知道这方面。”
咔嚓,他的平静破碎。
第一次,沢田脸上露出“失算了”的表情,调整后强装冷静问:
“那你是指什么?”
森胡桃不明所以地解释:
“我想说的是我对你的了解仅限于一些传闻,而那些和你本人差别很大。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再相处相处。”
“不是说我不信任你,但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听一面之词。”
“与其完全听你的讲述,让我们经历新的事情吧,沢田,说不定能刺激我想起来。”
他的双眼清亮:
“你的意思是?”
“我想和你回意大利。”
森胡桃平静地说。
“可以吗?”
*
听了森胡桃的话,沢田纲吉惊喜地支持。
他当然巴不得森胡桃直接和他走,但为了不为难她,并没有主动提出。
森胡桃撑在游轮的围栏上,和中原中也打电话交流这件事。
在短暂的嘟嘟声后,电话接通,森胡桃吞咽口水,干涩地发声:
“……中也。”
听筒传来中原中也爽朗的声音:“哟,胡桃。”
中原中也似乎在工作,那边传来逐渐减弱的金属声。
他找了一个安静地方,打火机声响起,他抽着烟问:
“怎么样?和彭格烈相处得还好吗?”
“笨蛋!!傻瓜!!”
森胡桃不回应,而是先骂了回去。
胡桃咬牙怒骂:
“你要是想帮忙可以直接跟我说啊,干嘛偷偷把我送过来?这样子你给自己惹上了麻烦吧!”
“你被我送走,竟然还在担心我的安危。”
中原中也笑了。
“你才是笨蛋,吃亏的老好人。”
他已经帮森胡桃安排好了一切,将可靠的计划说出:
“工作上的事情别担心,我假装是你出去休假了,伪造了你的手信,他们都以为你在北海道度假呢。”
“首领和太宰不知道在吵什么,成天烦个没完没了,红叶姐已经拿着刀去威胁他们了。太宰本来就希望你别呆在港口黑手党,省得被沢田纲吉撞见,巴不得你赶紧走,马上就通过了假条。”
森胡桃哑然,没想到自己消失的一晚中原中也已经做了这么多事:
“……你既然已经都帮我考虑好了。”
中原中也哼笑:
“我又不像你一样喝醉。”
越发觉得愧疚和不好意思,森胡桃小声问:
“……中也,如果我还要再请半个月的假,你有办法帮我隐瞒下去了。”
中也沉默一瞬:
“嗯?你要做什么?”
森胡桃没有对中原中也掩藏的意思:
“我想跟着彭格列回意大利看看。”
按照沢田纲吉说的,这里有她缺失的记忆。
无论太宰治怎么说,她从未放弃过找回自己的过去。
“有点麻烦,不过你去吧。”
森胡桃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中原中也霸气的样子。
“无论出什么事了我都会帮你藏下去的。”
“中也。”胡桃感动地说,“你真是个厚道的好人,港口mafia的良心。”
中原中也笑骂,声音透露出不羁:
“少发好人卡,事情解决了就联系我,我接你回来。”
想起中原中期抱着她像电影里的超人一样冲上蓝天直接跨国界的事,森胡桃惨叫:
“啊,我们又要肉身走平流层吗?好冷的,我总觉得都有点感冒了。”
她想起来都瑟瑟发抖:
“你知道飞机为什么不做成敞篷式的吗?因为人不是变温动物啊!”
中原中也的咒骂声从听筒里回荡出:
“少给我挑来挑去的,堂堂重力使给你当私人飞机你还敢挑挑拣拣。”
“好吧,好吧,谢谢你啊,中也。”
森胡桃真心实意地说:
“等我回来,给你带意大利特产,我抓几个卡莫拉战俘给你不?还是阿玛罗尼风干葡萄酒?”
她难得这么有孝心,森胡桃可是圣诞礼物都只送了太宰治旧手帕的人。
但在意大利有自己私人酒庄的中原中也不为所动,吐出白色烟云:
“行了,你快点回家就是最好的礼物。”
*
从花梨木质盒子拿出异能结晶石,我仔细端详:
类似于电气石的结构,在柔和的灯光下,青绿色碧玺宝石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绒布上,宛如清晨的湖面,碧绿中流动着神秘的蓝。
宝石的表面光滑如镜,反射出璀璨的光芒,轻轻转动宝石,就能看到它的颜色随着光线的变化而流转,仿佛有千万个微小的星辰在其中闪烁。
碧玺宝石的质地坚硬而温润,手感细腻而光滑,无论是作为饰品佩戴,还是作为收藏品珍藏都很合适。
将它放在枕头下,一想到今晚过后它就会因为而消失,我就感到有些遗憾。
我希望:自己还能梦到那个梦。
从一年前开始,我频繁做梦梦到一个不认识的人。
醒来便留不下任何记忆,我只知道那和我的过去有关。
我希望通过这块异能石回想起梦境,串起我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虽然记不住任何事件,但我隐约能记得那是一个棕发男性。
……会是沢田吗?
我们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
总觉得,我们并不是简单的上司下属。
我不会以下犯上欺负过他吧?
他脾气太好,我如果做过这种事也不奇怪。
我强迫自己停止无谓的想象,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梦境。
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无法集中精力,大脑几乎无法消化奔涌出的信息量。
我翻来覆去,随后,我从口袋拿出沢田纲吉还给我的蝴蝶刀,握在手中。
令人安心的镗磨油气味,他的体温似乎能透过精心打磨过的金属刀尖传到我的手中。
一时没有把握好力道,我不小心让指尖被划出了一道很小的伤口。
在反射的刀光中,危险的血腥味传来。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用异能结晶,但我实在太困了。
在熟悉的气味中,我沉沉睡去。
*
梦境里,我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棕色短发的男人。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一切都很熟悉。
我一直在跑,我在奋力向前,把一切都抛之脑后。
我喘着气,肺部像要背风贯穿,浸湿的头发黏在脸上,喉管里尽是血腥味。
一个踉跄下,我的膝盖差点支撑不住。
不对。
双腿无力拖地险些摔倒的我突然意识到:
不是我在追他,是他在追我。
我在逃跑。
背后的人在追杀我。
被石头绊倒,我摔倒在地上,那个男人追了上来,棕色的头发遮挡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眶。
他抓到了我,拉扯我的头发,在我的脖子上戴上项圈。
正要反抗的时候,旁边一样在挣扎的孩子尖叫着,倒计时开始。
鲜血从他的脖颈动脉里喷涌,溅在我脸上。
一片猩红。
棕发男人命令着我,要我去做迎上他人的攻击。
我说不要,拒绝,但根本没有用。
接着新的人物出现了。
在不记得画面的打斗中,只记得自己故意用手去接住攻击,受伤的同时敌人身上的伤口出口更大的创伤。
第一道伤疤刺在手心,反射给了某个小家族。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不同的人影接连出现。
有的人认识,有的人的面孔毫无记忆。
每一道伤疤的由来都出现在梦里,他们数不胜数,每一个背后都是自己和敌人的争锋相对。
最后一幕中,我舍身挡在一个少年面前,一把刀直接刺穿了我的胸口。
我的鲜血喷涌,体温流逝。
我快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尖叫声中,我醒来。
*
“你怎么了!”
沢田纲吉冲进了森胡桃的房间。
她从梦魇中惊醒,惊慌地翻开衣服看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着一道已经愈合的伤疤。
不止这里,还有其他地方,零星点点布满全身。
他们曾经都被遗忘,从未感到过不适。而此刻,复苏后深切的疼痛将她包围,仿佛连骨骼上都有淤青。
梦里各种伤口的由来就像潮水退去后的浮木一样,尸横遍野在记忆中央。
好痛啊,只是记忆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痛。
沢田纲吉抓着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你梦到了什么?”
脖子上有湿润的感觉,森胡桃伸手去擦,发现自己全是冷汗。
她颤抖着说:
“有一个人,我被命令去杀了他,我们打了起来,然后,他的刀刺穿了我的手。”
“还有好多人,好多人在,有刀和枪……好痛……”
因为异能的作用,就算想要像之前的梦一样忘记,都没办法做到。
如果没有使用能力的话,现在一定就会像往常一样,逐渐消失梦境的记忆。
一定可以像以前一样对过去充满了美好的遐想。
每一把刺向她的刀,每一个伤疤的由来,全都清晰地回放在脑海。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想起来的不是自己和沢田的过去,而是伤疤的由来。
那些人的脸逐渐闪过:
和敌方首领打斗时,自己故意凑上去留下伤疤。
艾斯托拉涅欧和自己互殴时,克制着只留下淤青。
森鸥外的手术刀不小心扎到自己的胸口时,在余光中,看到太宰治伸来的手。
……太宰治把她关进了行李箱,目光逐渐漆黑的那一刻,他麻木看着自己的眼睛。
同样回想起的,还有太宰把自己卖给了别的家族的事。
胡桃的手指抚摸过全身遍布地伤疤,她曾经问过太宰,这些是哪里来的?
太宰轻描淡写的说,战斗时只是不小心刮伤了而已,你是容易留下疤痕的体质,就算是一不小心摔倒下楼梯,也会留出看着吓人的伤口。
不信的话,你要不要摔下去看看?
当时的自己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太宰,因为她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撒谎。
竟然是假的。
他在骗她。
我以为的过去全都是假的。
森胡桃抱着自己,强烈的不安全感彻底吞噬了她,就连接触到皮肤的丝绒被单都觉得刺痛,她没办法相信任何人。
“在我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远远要比刚失忆的时候更糟糕。
她像过呼吸一样喘着气:
“如果是这种记忆的话,我宁愿不要想起来。”
为什么,会是这种记忆?
如果她的记忆全是这些伤疤的来历,如果回想起来的代价是痛苦,那她宁愿不要!
她还不如呆在太宰为她剔除了所有痛苦的幻想中。
森胡桃以为的过去,虽然不爽森鸥外的策略,会和太宰吵架,但她处于被上级关心、被下属爱戴的位置。
“港口黑手党是庇护我的组织。”
“我一路顺利地成长,没有经历过任何不顺。”
而真实的呢?
是她的身上遍布着敌人留下的伤口。
太宰和森鸥外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卖掉了她。
当沢田纲吉转述给她的时候,作为旁观者,她不至于感到打击。
但现在,第一视角的记忆复苏,打击和落差同时刺穿了她。
“究竟什么是真的……?”
突然,沢田纲吉抱住了她。
“没事的,胡桃,冷静下来。”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保证。”
森胡桃仰头,脑内翻涌的痛觉作用下,视野模糊不清: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为什么你希望我想起来?”
月光下的她的皮肤泛着荧光,绷紧的骨节易碎不堪:
“那些痛苦的东西就算想起来也没有好处。”
“并不是这样的。”但沢田纲吉坚定地抱住她,用自己的温度包裹森胡桃被冷汗浸湿的身体。
他的心跳声隔着肋骨传到森胡桃的胸口,仿佛将滚烫的血液也传了过来。
“他们全都是构成你的一部分。”
“我知道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很痛苦,但我所认识的你,从来不会因为痛苦而放弃。”
“你的原则和人性,给自己惹了很多麻烦,可你从来都不会因此后悔。”
“你是这样的人,比起痛苦,更在意正确。”
沢田纲吉的声音在森胡桃的脑子里回荡,交叉在记忆的缝隙里,像熹微的太阳一样照进来。
“不要害怕,虽然回想起的过程会有一些痛苦。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
海面笼罩着莹莹的纱,月光如流淌的银河洒在房间里。
森胡桃听见他提出的“一起重新开始找回记忆”后,就陷入了沉默,沢田纲吉仍旧抱着她,两人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催森胡桃给出回应。
“我可以吗?”森胡桃想。
这句话像拼图一样拼凑到一起,敲打着她的神经。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观念。
太宰治一直告诉我,如果痛苦的话,那就逃走好了。
但沢田纲吉说:克服过去,如果逃走的话,你一定会后悔。
就像他在拍卖场里那样,敌人很强大,但还是会打败他们。
沢田纲吉用袖口擦去森胡桃的冷汗,动作轻柔,但还是轻微带来酥麻的疼痛。
如果是这样的疼痛,那我可以忍受。
我想要逃跑。
可是当我看到他那双眼睛信任地看着我时,我竟然相信了他的话。
“我可以吗?”
不对,不是这句话。
如果有这个人陪我一起,那应该是:
“我可以做到。”
只要有他在。
那一切对我来说都不再难以忍受。
*
“我想要知道全部的过去。”
森胡桃揉了揉眼睛:“你已经和我说了意大利的事,但我还想知道并盛的部分,就算很痛苦,那也是我。”
沢田纲吉笑起来,信任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会这么做”。
“我愿意全部告诉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你现在的状态不好,你希望现在听吗?”
“只要你需要,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讲给你听。”
确实如他所说,森胡桃的精神状况堪忧,身体也很疲惫,她应该休息。
“我还是想要知道,不必要全都告诉我。你可以简单地说,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森胡桃做好了迎接血腥残暴故事的准备,她想:
彭格列在高中就能打压了所有反抗他的家族,那我们在日本的时候,他一定也已经实力强大,踩过刀光剑影和枪林火海。
沢田纲吉无奈地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女,她一直没有变,逞强的部分和不服输的性格都一样。
他温柔地开口。
“那从我们初见的部分讲起吧。”
过去在他口中慢慢编织起,在森胡桃脑海中上演。
沢田语气平淡陈述:
“当时你的衣服上全是爆炸后痕迹,仿佛随时要晕倒一样靠在公园的墙上。”
森胡桃不禁屏气凝神,如她所料,这是个残暴故事的开头。
我们之间一定不简单,说不定我们经历过黑暗的过去。
深吸一口气,沢田一字不停地说:
“——然后,你说你是我未来的下属,要和我一起称霸日本,让我妈妈认为我们是中二病的童子兵。”
胡桃:“?”
在森胡桃短路似的表情中,沢田纲吉保持着刚才的语调继续讲述:
“虽然我说不用,可你想要补贴家用,就用自己的枪术去商业街玩打枪带回来一堆玩具,我妈妈都送给了邻居。”
“你也去上了学,但因为讨厌老师故意考很差,我们差点退学,你买通了学长拿到旧试卷才过关。”
“哦对,学校闹鬼我们去捉,结果太弱了根本不吓人,都是班里男生瞎叫。”
“再之后,我们去了修学旅行,你一个劲地撮合我和别的女生,那个女生本人都已经看出来你的意图了,她在私下和我说过,她只希望和我做朋友,我也是这么想。”
沢田刚要继续,就注意到森胡桃脸上肉眼可见的迷茫表情,他问:
“怎么了?”
不可置信和巨大的落差让森胡桃愣住。
她瞪大眼问:
“为什么突然从黑暗回忆录变成青春校园了?!”
沢田纲吉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补充:
“也是有过惊险的时候,我们去便利店打工的时候遇到偷拍狂,他戴着毛线帽偷拍了你一周。”
这个在港口mafia以一敌百都面不改色的男人说:“那次可真危险。”
“……”
胡桃麻木地看着他:
“我说,我大概知道你为了安慰我特意挑了愉快的部分出来,但这也太糊弄人了。”
沢田纲吉温柔地笑了,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哈哈哈,被发现了吗?”
他的眼神是真诚的关心:
“但我说的也都是实话,这些开心的事情也是你的过去。”
“大家的人生都是这样的,有过痛苦不堪的,但反过来,也有快乐的部分。”
他握着森胡桃的手:
“我一直坚定地相信,对你来说在彭格列和并盛的时间,都是开心大于伤感。”
“希望你回想起一切的时候,也能这样肯定地告诉我。”
第55章
*
胡闹过后, 疲惫和困意席卷。
在森胡桃打哈欠的时候,沢田已经绅士地站起来表示要离开。
他让森胡桃好好休息,明天再继续。
胡桃本来想挽留下, 但想到沢田自己也够疲惫的了,不能为难他。
沢田退出房间后, 森胡桃缩进了被子里, 被子上传来熟悉的气息,困意逐渐让胡桃眯起眼睛。
快要睡着的时候。
突然,森胡桃瞪大眼睛,清醒过来。
在某个瞬间,森胡桃突然意识到:这是沢田纲吉的床。
中原中也把她送来得太突然, 沢田纲吉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所以胡桃占用了他的床,他自己则是睡在书房。
床上的味道是清冽的气味,和他身上的一样。
除了嗅觉之外, 还有触感。
——她几乎能够感觉到沢田纲吉的身体在床垫上压出的凹陷, 像是在拥抱她。
胡桃僵硬了身体。
这个想法让她辗转反侧, 她把自己埋进杯子里,忽然又想,沢田的脸是不是埋过同样的地方, 慌慌张张地掀起被子。
鹅绒被的重量紧紧拥抱着她, 皮肤每一处接触到的残留余温, 仿佛都是在和沢田纲吉亲密接触。
明明遇到真人的时候没有感觉, 现在却突然敏感。
她捂着头, 根本冷静不下来,终于是没法忍受地离开了沢田纲吉的床。
*
打开门, 控制力道,没有让门框合页内部的零件吱呀作响, 胡桃踮着脚走到书房。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彭格列在意大利应该算是龙头企业,经济上也很雄厚。
森胡桃打量着空旷到奢侈的房间、偌大的书房判断:这不会是现在旅行社常用的经济适用款游轮,而是大型豪华游轮,这种就算是只养着不开出海也相当烧钱,买这种已经是出于家族福利而不是实用性了。
怪不得他的船被中原中也砸了一个坑也不生气。
为了降低音量,不吵醒沢田纲吉,森胡桃没有穿拖鞋,赤裸而光洁的脚掌踮在番龙眼木质地板上。
她轻轻地走近了沢田纲吉。
是要做什么,她自己心里也没数,只是想要靠近而已。
也许看到本人的话,萦绕在她脑海里扰人清梦的沢田纲吉形象,就能被现实的他击倒。
森胡桃站定在沢田纲吉休息的沙发前。
他睡着的模样确实和森胡桃在他床上时幻想出来的不同,现实的沢田纲吉更加英俊。
英挺的眉骨下是鹿一般真挚的眼,下颌的曲线是坚毅的,战斗时隐忍咬住嘴角伤疤的动作,显得极具距离感。
他是冷漠和温柔各占一半的,战斗时仿佛祈祷的样子,身上传来的是难以接近的冷淡感,就算是微笑的时候,当他窜进港口mafia强硬地想带走自己时,让人感到的仍是惧怕,仿佛没有人能识破他铁面一般的笑脸下真实的感情。
可他对森胡桃又很温柔。
没有伤害过她,就连压倒在桌上都担心会被垫着桌布的桌子刮伤,会马上道歉,攥紧自己手的时候从来不至于令人难受。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胡桃对他伸出手,想拂过他额头的碎发。
风吹进来,眨眼的瞬间,再次刷新视野时,沢田纲吉抓住森胡桃的手。
他的双眼已经清醒,从梦境中脱离,就连声音都丝毫不带着睡意:
“怎么了?”
“你还是不安心吗?”
*
“哇啊!”
突然被握住手,森胡桃吓了一跳。
注意到半夜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点,她压抑着嗓子惊呼,支支吾吾地解释:
“嗯、是有点。”
森胡桃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已经吵醒沢田纲吉两次:
“对不起,我没想吵醒你……只是想出来看看。”
“没关系。”沢田温和地拉着森胡桃的手,“你愿意和我说自己的烦恼,我很高兴。”
胡桃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如此直白的好意。
他带着森胡桃回房间,一直牵住她的手,直到上了床:“这样可以吗?”
他侧坐在她一旁,这下这张床不仅仅有了他的气息,直接有了他的实体。
沢田纲吉像是哄哺乳期的婴儿一样,坐在一边,用手由下往上轻轻地拍她的背:
“会好受一些吗?”
这个人在做什么啊?
森胡桃完全被这种超出待遇惊到了,她一边看着沢田纲吉温顺的面容,一边走神想着:
如果习惯了有沢田在,我以后还能正常睡着吗?
我不会成为他嘴里那个小时候“被宠坏了”的样子吧?
森胡桃突然就开始杞人忧天,她迷茫地问:
“你会这样陪我到什么时候?”
“直到你满意。”沢田却自然地说。
一种温暖的东西从眼睛深处慢慢涌上来的感觉。
在此之前周围虽然比较安静,但还是海浪敲击船仓和鱼跃出海面的声音,然而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不知被吸到什么地方去而消失了,森胡桃的耳中只回响着沢田纲吉那静静的声音。
她的心因为脸红而虚弱,为了掩饰尴尬,她收敛起哑然的表情,故意装作自然地说话:
“那、你要不要睡进来?”
森胡桃掀起被子的一角问他。
她像在说服自己一样地说:“因为是你的床,一人一半才公平。”
空气中是令人精神紧绷的安静。
沢田纲吉没有说话,也没有笑,锐利的金棕色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种气氛下胡桃开始变得不好意思,她自我检讨是不是说了奇怪的话:
难道一半也太过分了吗?
如果他不满意的话,那我只要睡床边就好了,四分之一就没事……
良久,在森胡桃要改口之前,沢田纲吉喉结微动。
他点头:
“好。”
*
掀开被子,安静地躺在另一边,两个人没有接触到彼此。
在沢田躺进来后,森胡桃奇迹般的有了睡意。
明明之前只是感到沢田的气息都难以忍受,而现在睡在他身边,她却并不感到难熬。
她自己都没办法解释沢田纲吉身上带给她的安心感。
视野里的天花板逐渐模糊,半梦半醒的时候,森胡桃回想起自己和太宰的对话。
梦里没有起因,应该是自己说什么,太宰却假装没听到,不给她回应,两人吵了起来。
太宰:“因为只有你这种没有羞耻心的笨蛋才能直抒胸臆吧,我们大人都是有自己的城府。”
森胡桃:“可是你那样兜兜转转说出的话,根本就没有意义了!”
太宰治气势凌人地俯视她:
“笨蛋,如果你要感谢一个人,不是会带上礼物吗,去精品店一个个对比挑选下来的礼物,难道就无法表达诚意吗?”
他低头看森胡桃不服气的样子,难得耐心解释:
“精心修饰过的语言同样是真情实感。”
“像你这样的家伙是少有的,想要互相理解,向对方传达内心的想法,这些都是罕有的东西。”
是这样的吗?
沢田纲吉说过的话重复在她的脑海。
——“你能告诉我,我很开心。”
——“一直到你满意为止。”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却只感到温馨。
不,太宰,这次是你错了。
森胡桃沉沉睡去,临睡前只有一个想法:
能达到互相理解的人,是存在的。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虽然因为低血糖还很迟钝,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感觉腰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胡桃让大脑运转起来,才理解了现状:
因为睡姿而凌乱的衬衫睡衣下,彭格列的手盖在她的腰侧。
只看精致的脸不觉得,但真的接触到了,才觉得他在日本属于高大的类型,身高很高,手掌也很盖住了一半的腰。
其他部分也差不多处于暧昧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纠缠在一起。
彭格列的头埋在她的锁骨,双手环住抱住她的腰,恬静的睡脸看不出任何恶意。
大概是有史以来清醒最快的一次,马上地决定了要快点结束这个状况。
森胡桃小心翼翼地想要把自己从他怀里拔出来,尽量不惊动他,避免两人醒来目目相觑的尴尬局面。
把自己的腿从他的身下抽出来的时候,胡桃默默地想。
其实,她有什么需要尴尬的呢?
反正是睡姿,我们两个人又没做坏事。
而且彭格列看起来对我不敢兴趣的样子,应该没事吧?
轻轻地坐起来,胡桃费劲地把沢田纲吉环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一只手伸在她的睡衣里,指腹划过腰线时她忍不住哆嗦。
就是她颤抖的那一下,彭格列醒了。
昨晚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睡醒的状态和别人不一样,并没有一个逐渐清晰的过程。而是瞬间像野生动物一样瞪大眼睛看向前方。
胡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沢田纲吉的眼睛直视前方,便看到表情尴尬地胡桃和她没有整理好的衣服,往下看,又看到自己的手搭在她的皮肤上。
大脑清醒、理解现状,瞬间惊恐地抽回手。
而后,一直保持从容不迫的彭格列第一次表情失控,发出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惊恐的表情仿佛才是那个被冒犯的黄花大闺女。
摔下床去,他面红耳赤地起身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过我的睡相这么差。”
沢田崩溃地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说:
“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起来想为自己解释,但又觉得多余的话更像耍流氓,只能无助地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对不起。”
真黄花大闺女·森胡桃却摇头:
“没事,其实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别的什么也没发生。”
她非常善解人意地给了理由:
“太挤了吧,我不该占用你的位置。”
说着的时候,她也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衬衫是沢田的,给胡桃做睡衣用,太大了睡了一觉后更是乱七八遭,扣子也不知不觉扣错了几个,拱起的衣服轻易能看见她穿在里面打底的吊带背心。
她拨过肩膀上的头发,露出光洁的后颈,把手伸进衬衫的领口,随意地拉起掉在肩膀上的吊带肩带。
森胡桃宽容地安慰道:“你不用太在意。”
她才发现沢田纲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睡着的印子吗?”
为什么那么眼神那么奇怪?
“你不要在男生面前这样。”他捂着鼻子,脸更加红了“太没防备心了。”
森胡桃露出不解的表情,反应了半刹才知道是在指什么。
沢田对她太过有礼貌,她从来不往那方面想。
总觉得他是那种坐到他身上都会心如止水的类型。
“会吗?可是我里面还穿了衣服。”森胡桃掀开衬衣给他看里面的打底背心。
沢田捂眼睛:“我不看!你别掀起来!”
“好吧。”森胡桃也捂住眼睛,指了指他自己的衣服,“那你自己把衬衫穿好,我也全看到了。”
扣子早就散开、状况比森胡桃更不整的沢田纲吉再次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
*
再次面面相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时候。
彭格列因为过分害羞,一整个早上都不知道跑到了,似乎在和他的下属看船的航线有没有偏离经纬度。
胡桃则在船上乱逛,她是闲不住的类型,不知不觉中就溜达到了厨房。
据说游轮的雅号是“海上养猪场”,森胡桃算是见识到了这不是谎言。
等森胡桃吃到第五个冰淇淋的时候,沢田纲吉走了过来。
“你在这。”他坐在她对面,“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没去玩水上项目。”
森胡桃咬着金属的汤匙,她用勺子戳下樱桃味的冰淇淋块:
“我玩结束了才来的。”
她的头发扎成了马尾辫,但与其说是马尾辫,倒不如说更像漫画或电影里佐佐木小次郎的发型。
过于落拓和英气了,在古代的话,一定就是雌雄莫辨的少年剑士。
明明长着漂亮到让人忍不住盯着看的脸,但完全不当回事,随意地处置自己。
穿着男性化的衬衣,梳着比起英气,更应该说是粗犷的头发。
可还是很漂亮,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睛,隔着衣服随意拉扯肩带的动作就能让人心猿意马,脸红耳赤一上午。
如果好好打扮的话杀伤力一定更大,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应该是港口mafia的人还有帮她挑选衣服,一旦不管她了,就变成以前那样。
沢田转移话题,更多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回忆早上森胡桃衣衫不整的冲击力画面:
“如果别人看到这么多冰淇淋少了,一定会以为出了什么事。”
森胡桃抬头:“为什么?”
“你知道船上的太平间能放几个人吗?如果超过了,就要放到食品同一层的冰柜里,位置被占了就只能把冷冻产品吃掉。”
胡桃眨眨眼:“沢田,没想到你的冷知识储备也挺变态的。”
她说:“你杀了很多人吗?”
哇,人不可貌相。
沢田却说:“这个知识是你告诉我的。”
“修学旅行坐轮船的时候发了冰淇淋,你和我说一定是有人死了,其实只是促销活动。”
“原来你不仅是经历,知识方面也会遗失吗?”
胡桃点头:
“差不多,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其他我都忘了。所以太宰一开始必须贴身照顾我,不然我就会把冰箱壁上的冰块挖下来沾着果酱吃掉。”
她想起太宰,变得多话:
“哦,还有衣服。”
“也是太宰买给我的,他会把衣服的剪纸贴在人物贴纸上一起给我,告诉我应该怎么穿。”
森胡桃摇晃着椅子,一点点地说她和太宰的回忆:
“我也不记用枪和匕首的方法了,苦无这种的话准头还在,技巧忘了。直到我被人挟持无法挣扎太宰才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就把所有防身技能都教了我一遍。”
“有一次太宰吃螃蟹罐头吃多了脸色很差,我以为他快死了。”
“他告诉我,只要摘树顶的露水给他喝就能好,我去树上,用玻璃瓶给他接露水不小心摔下来,太宰从下面接住我,我们两个都滚下山,他断了两条胳膊和三根肋骨,浑身动弹不得。”
她难过地说:“因为他不能动,那一个月的报告都是我写的。”
沢田纲吉的头脑已经因为这些话冷下去,他似乎不在意地问:
“你和太宰关系很好吗?”
“不算吧,他对我又好又坏的。”
胡桃思索着。
“我不知道,我有时候觉得他很讨厌我,有时候他又不那样欺负人。”
她补充:
“只不过一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确实是和我最熟悉的人。”
沢田纲吉笑眯眯的,重复森胡桃的话:“哦,生活在一起啊。”
“对了胡桃,你知道吗?”沢田纲吉擦掉森胡桃嘴边的巧克力酱,“在并盛时候,我们家族成立的时期,我算是你的Boss。”
她当然知道了。
就在森胡桃以为这句话已经结束的时候,沢田纲吉又加了一句震惊下巴的话:
“还是你的交往对象。”
*
森胡桃:“……啊?”
“我一开始不打算讲的,总觉得不公平,还很令人讨厌,一上来就说我们是交往对象,像是老土的三流搭讪。”
沢田纲吉垂眸淡淡地说。
“不过想想,还是早些告诉你比较好。”
森胡桃抱着冰淇淋桶,勺子差点掉落地板上,她瞠目结舌:
“你这样说就不突兀吗?你不还如一开始就流着眼泪抱住我痛哭流涕,那我自己可以脑补我们的过去。”
现在这么补充,她简直难以接受。
面对森胡桃怀疑的目光,沢田纲吉侧过头笑:
“看来你不喜欢我的出场。”
森胡桃举起勺子抗议:“任谁而说都不会喜欢敌人吧。”
看到沢田纲吉略带受伤的眼神,森胡桃只能补充:
“……呃,起码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所有的记忆和社会关系都只有港口黑手党,我就是属于港口mafia的干部。”
她显得有些尴尬: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我还隶属过别的两个家族。”
沢田纲吉补充:“时长来说,你‘属于’彭格列最久。”
他加重了属于的重音。
“……”
森胡桃陷入了沉默,细长的手指点着被冻得冰凉的嘴唇,不知道是否相信了彭格列的话。
她看起来相信了,彭格列一直没对她说谎过。
森胡桃停止了吃冰的动作,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森胡桃慢慢地从喉咙说出一句:
“知道了。”
“我们交往了。”她平静地转头问沢田,“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沢田咋跑摇头:“如果是关于身份,没有了。”
“好的。”
少女亭亭玉立地站起来,她仿佛接受良好,就算知道了这个事实也没有慌乱。
森胡桃大步走出餐厅:“那我出去玩了。”
第56章
*
在森胡桃离开后, 沢田纲吉坐在原地,侧耳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
确认人已经离开后,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脸。
沢田纲吉脸红地吐槽自己:
“……好逊啊我。”
“明明想要再成熟一点, 用更浪漫的方式告诉她的。”
原本计划等回到彭格列,两个人更熟悉一些, 等气氛到了再自然地告诉她。
但因为胡桃总提到别人, 他忍不住先告知了。
沢田深吸一口气,让脸上的红晕褪去,维持Reborn教导的扑克脸。
他再次露出之前那样的镇静模样。
握紧拳头,他轻声告诉自己:
“冷静点,别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变得再酷一些, 再像个大人一点吧。
这一次,不要再被她保护了。
*
打开舱门,森胡桃走到了围栏边, 迎面而来海风的咸涩的味道。
即使记忆的初始就是被沉海的经历, 森胡桃却不讨厌大海, 依然觉得蔚蓝的大海相当漂亮。
正午的海面金碧辉煌,翻滚的浪花一沉一浮,像是能包容下一切, 令人着迷。
她平静地站在船板上俯视海面, 逐渐沉思, 脑子里回荡着沢田纲吉刚才说的话。
然后。
胡桃捂着头, 慢慢地蹲到地上。
大脑一片混乱, 几乎在尖叫:
还真有这种事啊!!
天降竹马!
这不会是诈骗吧,简直像做梦一样!
森胡桃起身, 在船板上来回踱步,思考着这是不是真话, 忍不住对空打了一套军体拳让头脑冷静。
还是没能冷静,又来了一套匕首术和刺杀操。
彭格列没有对她说谎过,但为什么,为什么觉得很奇怪?
可恶,都怪自己的常识太缺乏了,她就应该再多看点爱情片了解正常人的交往是怎么样的。
回忆起刚才的画面,她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虽然沢田纲吉说着交往这种话,但她却丝毫看不到他脸上害羞的情绪。
仔细一想,也已经过去十年了。
用正常人的逻辑解释就是:
虽然他说了交往对象,但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应该已经默认分开了吧。
——可能对于他来说,我们已经结束了吧。
随后,她的表情逐渐平静下去,嘴唇绷紧,看不出高兴还是难过。
彭格列是觉得不那么重要,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和我提起吗?
看过很多感情纠葛烂俗偶像剧的森胡桃迅速脑补出了原因。
在黑手党里,虽然她很讨厌这种行为,但普遍存在着逢场作戏和三心二意。
森胡桃擅自下了下了判断:
看彭格列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的态度,对她一定不是那种感情。
而且他还是意大利的诶,正常意大利男性面对喜欢的人会很热情吧?
想起他无论是同床共枕、还是告知过去都异常平静的态度,胡桃确信了这一点。
*
轻浮的男女关系这种事并不奇怪,黑手党里大多是这种对待感情随随便便的男性。
在胡桃面前会尽量避免,但太宰有时候也不得不和别人家的大小姐虚与委蛇。
不至于到钱色交易的程度,但是原本成功率是50%的交易,如果让太宰上的话,成功率就可以到百分之九十九。
皮相出众,说话动听,他确实是很招女性喜欢。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他看对方不爽,故意激怒的情况。
也有过向森鸥外提出邀请,想要约她出去的男性,但都被太宰阴沉沉地回绝了。
“她去了有什么用!她只会一个劲地走神听演奏的大提琴,追水晶灯散射出来的光斑。”
太宰给她扯理由,
“我都教了三次怎么在敬酒时偷偷倒酒,她就是学不会!这家伙什么德性森先生没数吗!?”
虽然本人确实是这样,但听到太宰嫌弃自己,胡桃瞬间反怼:
“喂!你那套玩弄人心的方法是我不想学好吧?你干嘛说我。”
太宰把胡桃拉出森鸥外的办公室:“只有我才能忍受你,你可别和别的家伙跑了!”
他紧紧抓住胡桃,像抓着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鸟。
森胡桃一脸莫名其妙,说:
“什么跑了不跑了,我又没地方去,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想起太宰说过的话,胡桃若有所思:
这应该不算我主动跑了吧,我是被中也空投过来的。
不过,生气的太宰可能都没发现吧
——原本应该在镰仓度假的森胡桃逃到彭格列身边这件事。
*
烟雾萦绕的酒桌上,男人给太宰治递上雪茄被拒绝。
“不了。”
美艳的女人又献上昂贵的红酒,他一样笑着拒绝,精致的脸上笑意不达眼底:
“真抱歉,今天不是这个心情。”
女人掌管着某个港口,听了这话没有再主动,只是戏谑地说:
“那我们的交易还要继续吗?”
太宰沉默,就像被对方的话语为难住。
而后干脆地喝下酒,直见瓶底。
“好酒量。”轻柔的鼓掌声和香水味缠绕上他,“你想不想和我去别的地方?”
“看在你的美丽上,陪你喝酒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他笑意盈盈地说,“超过的部分需要别的交易来换。”
“哈哈哈,年轻人不要太斤斤计较。”女人妖媚的红唇在酒杯上留下痕迹。
虽然没能拿下他,但折辱美丽的青年喝酒就能满足她极大的虚荣心。
她利索地同意了太宰先前提出的交易内容,太宰脸上带着醉酒后的红晕,礼貌地先行告退。
等走出房门后,他脸上的微笑和熏意瞬间消失,冷若冰霜。
他早就知道他们吃这套。
都一样。
假装自己不胜酒力,再半推半就地喝上一口,这些家伙就会觉得自己胜利后,谈正经的交易时更好说话。
没意思。
要不是为了借用她外国的港口,他才懒得和这些人见面。
这样的酒局今晚已经是第三个,他几乎是连轴转,就靠报复心的满足才能站得稳。
听到下属传来的“彭格列的所有航线都已经被追踪定位”的消息,这才露出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依靠在门框上,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门框在他的眼前模糊晃动,像蒸腾的热浪折射出的幻影,他用指甲狠掐着手掌,直到走廊重新在视野里变得清晰起来。
恶心,这个生锈的世界里一切都令人烦躁。
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没办法克制地想起森胡桃。
固执己见、一意孤行。
璀璨夺目。
像玻璃一样干净易碎,月光穿过她的瞳孔,也只能改变自己的形状,不好好看着,就会消失不见。
失忆前的和失忆后的,全都令他想念。
如果森胡桃能一直保持是失忆时的状态,该多好呀。
没有那些痛苦的记忆,她压根都不知道哪一道伤疤是谁引起的。
她不会再留下之前在艾斯托拉涅欧的记忆,也不会给每一个疤痕都取名字,内容是施暴者的姓名和家族,时刻做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准备。
……森胡桃也不会想起,太宰治“背叛”过她这件事。
只要太宰一个人记得就好。
是他故意在森鸥外刚结束手术的疲惫状态下,激怒森鸥外和森胡桃让两人吵架,在两人拔刀相见时,促使森鸥外在她身上留下了,不严重但足以反牵制的伤口。
也是他在森鸥外和艾斯托拉涅欧的谈判桌上,假装没有察觉到森鸥外压根不想卖掉胡桃的暗示,故意提价把森胡桃以两艘军舰的天价卖出去。
最后,是他一手促成了这一切。
这些这些,森胡桃都不用想起来。
她只要生活在真空的幸福气泡里就好了。
就算是虚假的又怎么样?我给她的笼子是全世界最柔软的,不可能伤害到她。
它甚至都不是个笼子,而是一个谎言编织起的气泡。
可太宰治不知道。
气泡是多么容易被戳破啊。
当森胡桃从空中落下来的时候,又该多疼。
幸好,彭格列接住了她。
*
太宰打开手机的APP,她在森胡桃的手表上安装了定位。
他悠闲地想:那家伙竟然敢去镰仓度假了,留他一个人在干活。
哼,必须带伴手礼回来。
屏幕刷新,胡桃花形状的标志一闪一闪,在液晶屏上刷新。
滴答、滴答。
双指聚拢,地图缩小,再缩小。
五瓣的胡桃花仍然处于一片蓝色海洋中间。
没有变。
看着森胡桃定位在太平洋正中央的界面,他像是丢失了零件的机器固定在原地,连想起胡桃的微笑都仍在嘴角。
咔嚓。
太宰治天才的大脑迅速运转。
瞬间,他理解一切。
笑意褪去,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上当了。
“哈、哈。”
他抽气呼吸,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太宰捂住自己的脸,脸上是一种恐怖的不可置信和气极反笑。
他一拳砸在墙上,怒气冲冲:
“蠢货,你们全都被骗了!”
一个两个,都没看出来彭格列的陷阱!
他迅速操作手指在屏幕上操作,将森胡桃定位发给自己的下属。
“你们追踪的全都是他的弃子!他故意放出来吸引注意力!彭格列真正的船早就开到太平洋中央了!”
*
当森胡桃整理好思路,打算回房间的时候,突然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面的人穿着西装,看起来是彭格列的某个小下属。
对方奇怪地看着森胡桃,问:“你是谁?”
那人警惕地问,手已经放到背后的弹夹上:
“你是怎么出现的,你为什么要去boss的房间?你和他什么关系?”
刚刚梳理好思路的森胡桃看着眼前这个小弟警觉的样子,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我们都在两个家族了,应该早就算事实性分手,不然在这里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于是,森胡桃回答:
“我是他前女友。”
*
他小弟脸上的目光是十足的震惊,仿佛在感叹他boss的贞洁被人夺走了。
“不是。”
不知道何时,沢田纲吉出现了。
听到他回应了森胡桃的话,那个干部泛起期待的目光。
结果沢田抬眉说:“谁说我们分手了?”
胡桃问:“都快十年没见了,这不肯定分手了。”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没提,我也没答应。”
那个小弟又快晕倒了,惊恐地看着森胡桃。
沢田无奈地看向大惊小怪地下属:“威廉,你没听到我昨晚之前说的吗?”
下属反思自己:
“对不起十代目,昨晚昨晚我身体不适,请假了,请问您传达了什么?。”
沢田给他介绍:
“这位是森胡桃,如果她有什么需要的,在能力范围内都满足她吧,超出能力额外的话就跟我说,我去解决。”
那个小弟震惊无比。然后颤巍巍地说:
“您终于要定下婚事了吗?”
森胡桃:“?”
沢田:“那个东西还没有,主要看她愿不愿意。”
他意在言外地看着森胡桃。
森胡桃:“……你别开玩笑了。”
森胡桃强压下脸上的温度,转移话题:
“我想要一床新被子,普通的就好,可以给我吗?”
“可以的,既然是首领夫人的命令,我马上拿给您!”
犹豫的森胡桃还没来得解释,他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除了刚才那个下属之外,她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是一副尊敬的样子,仿佛森胡桃已经成为了所谓的首领夫人。
胡桃只不过是看着一只跃出水面的鱼说“真好玩,好想看抓抓看”,他们就像争先恐后地下海,像海鸥一样抓鱼献上来。
被鱼包围的森胡桃再三说“够了够了”他们还是抓个不停,只好逃跑了。
但回过神来,森胡桃才发现被认为是首领夫人,能给她自身带来的好处。
她问沢田:
“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驱使你的下属为我办事?”
沢田看着底下那群时刻待命的狂热下属:
“目前来看,也可以这么说吧。”
森胡桃瞬间有了兴趣:
“让他们帮我攻打武装侦探社,我要找白虎玩。”
“不可以,我们不主动对外使用暴力。”
她换了要求:
“那给我彭格列戒指。”
“这个不行,但可以给你别的戒指。”
“帮我去解决掉贬低黄希鲮鱼的人。”
“不可以。”
什么都不行。
“那这有什么用,根本命令不动他们呀!”
沢田无奈地吐槽:
“你就不能提一些正常首领会提的要求吗……”
胡桃问:“你一般都在彭格列做什么?”
“批文件、参加会议、阻止互殴……”
责任大于权利,森胡桃不满地决定放弃这个特权,和沢田纲吉的手下解释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但没有一个人信。
他们全都一副感动的样子看着森胡桃,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森胡桃:“?”
她问沢田:“他们在痛哭流涕什么……?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他们啊。”
胡桃和沢田在一起的时间里,彭格列家族应该还没有这么庞大啊?
“他们是不认识的,但你很有名。”
胡桃更疑惑了,她不理解自己一直这样隐姓埋名地在横滨避世都能和“有名”扯上关系。
她反思着自己所有的仇人:我做了什么能传到意大利的恶行吗?
沢田解释:“是这样的,意大利结婚年龄是16岁,日本是18岁。”
怎么突然讲到这个?
在胡桃提出疑问前,沢田继续解释下去:
“所以大概从16岁开始,一直就有人在催我联姻。”
他在胡桃惊讶的眼神下轻描淡写地说下去:
“最多的时候我一个月大概就要见十个人,她们都是很好的人,我不擅长拒绝,也不知道该怎么在不伤害她们的情况说两人不合适。”
“于是我宣布了,我不会和任何人联姻,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我还要等她。”
所以拿了我做借口吗?
森胡桃察觉到了隐情,对于沢田纲吉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以3天一次的频率拒绝女生比和泰森打拳击还有挑战性。
他说自己心有所属,直接杜绝了可能性,也是不错的做法。
“当然会有人问你去了哪里,也有人自作主张说要帮忙找,我只能对外说被你甩了,不想打扰你。”
“所以在他们眼里,我终于和你和好,算是一件喜事吧。”
胡桃没想到自己的意大利这边的形象如此丰富,比在港口mafia时“似乎是森鸥外养女、被太宰治管控自由的神秘女子”还要具体。
胡桃感到背后灼热的目光:
“……他们能停止用这种八卦的眼神看我们吗?”
彭格列十代目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的下属:
“我想有些困难,你很难管理一个人的想法。”
“好吧。”森胡桃说,“那我想问你另一个问题。”
“彭格列,我想问,我们是怎么分开的?”
她疑惑地问:
“难道真的是我甩了你吗?”
第57章
*
客观上来说, 森胡桃没有甩了沢田纲吉。
她甚至从来没说过“分手”之类的话。
同样从客观上来说。
森胡桃确实,就是个在交往一天后,便抛下沢田纲吉十年的人。
他们走回了书房, 沢田纲吉沉重地坐下,森胡桃坐在他对面。
深吸一口气, 沢田纲吉对森胡桃解释:
“我们没有分手过, 只是你在我面前消失了。”
“是我让你受伤,是我让你失忆的。”
懊悔与自责裹挟了他,痛苦无比的声音传来:
“全都是我的错。”
“全都怪我。”
*
当年。
醒来的森胡桃捂着头问:
“纲,怎么回事?”
沢田纲吉迅速给森胡桃解释:
“你中了附身弹,有人想要带走你, 我不得不打晕你让你躲在一边。”
他看到森胡桃脸上的惊恐表情,安慰:
“没关系,只要你现在清醒就好。”
当他正说话时, 原本眯着眼的森胡桃突然瞪大眼睛, 紧张地张嘴。
“Boss——”
异变突发。
一枚十年火箭炮向他们发射来。
沢田纲吉奋力向前扑倒, 把森胡桃从射程范围内推开,火箭炮没有击中目标,滚落到了一边。
胡桃被猛地推开, 她摔倒在地的过程中, 身体被某个人挡住。
抬头, 她看到发色相似, 就是沢田口中正在谈论的男人从角落里出现,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正后方。
“艾斯托拉涅欧!”森胡桃的表情先是迷茫,瞬间变得愤恨, “你为什么还活着?Boss明明解决了你们所有人!”
那个人抓着耳边的头发,答非所问, 苦恼地说:
“别躲开啊,我特意为你调试的火箭炮。”
“啊,好麻烦,我只准备了我们两人份的十年火箭炮啊。”
他看着胡桃,冷漠地说:
“没办法,这里也失败了,只能回头找那位大人重启了。”
森胡桃瞬间做出备战的姿势,手握蝴蝶刀就要攻击对方,不打算让对方活着离开。
他们打斗起来,森胡桃的体术更胜一筹,敌人显然知道森胡桃的能力,克制着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你不打算让我走吗?明明我都打算不管这个时间线了。”
森胡桃更凌冽地回击,招招正中要害: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在闹出那么多事后全须全尾地走掉?”
在沢田纲吉的配合下,她顺利把对方逼入绝境,刀尖刺入对方胸膛,逐渐用力:
“艾斯托拉涅欧,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你没舍得杀了我是最大的失误,等我能够反抗的时候,我一定会弄死你。”
男人叹了一口气,感知不到痛苦似的,怀念地看着森胡桃的脸:
“我是一直不舍得动你啦,你的能力很重要。”
“但既然你妨碍我,那算了,你去死吧。”
但他面前的男人的眼里闪过一阵诡异的红光后,胡桃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她就像再次被控制了一样。
敌人继续攻击,而后,锋利的匕首毫无遮挡地刺进了森胡桃的胸口。
鲜血从动脉涌出。
“噗——”一声闷响。
那是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带着一股温热与潮湿。
像电影里的慢镜头画面。
森胡桃突然僵硬的身影,被刺中而绽开的血肉,白皙的皮肤被染上了刺目的红色。
啪嗒,地上的鲜血溅落,从胡桃身体里喷涌出的血液,像是人体开出的鲜花。
温热的触感传来。
在感受到下一秒,沢田纲吉的视野里看到:
血液从伤口处缓缓流出,浸湿了她的衣襟和地面。她试图用手捂住伤口,但鲜血却像泉水般涌出,无法止住。
森胡桃大口喘气,呼吸却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剧烈的痛楚。
她的瞳孔剧烈波动,就像有两种思想在争夺控制权,最终停留在她自身的红玉色泽。
胡桃的身上闪过异能的红光,伸手握拳,她瞪大的眼睛死死看向前方,清晰地说:
“共鸣。”
与此同时,伤口在敌人身上出现。
对方的伤口更大、更深,几乎贯穿整个身体,瞬间就到了濒死的程度。
她咬牙切齿:“白痴,从来没有人会在知道我的能力后,还敢对我下手。”
随着两人滚烫的血液溅到沢田纲吉脸上,每个画面都像是要刺入他的视网膜一样剧痛地传输到大脑。
“不、不不不!”
他发狠上前将敌人击飞,巨大的力气下棕发男人飞出了好几米,跪坐到森胡桃的身边扶起虚弱的她。
尖锐的刀尖贯穿了她的肺部,寒冷金属的光泽她失去血色的脸颊形成视野里鲜明的对比。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只剩下淡淡的青紫。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刚想要张嘴说话,森胡桃的胸腔和嘴里就涌出更多的血液。
“咳咳咳!”血液堵住了她的气管,她咳嗽的动作令全身颤抖,更多的血和生命力像筛子般流出体内。
“你先不要说话!我们去医院,马上就去!”他的眼睛里涌满了泪水。
“我……咳咳!”森胡桃却支撑着身体要说话,殷红血液染了满嘴,像胭脂一样染红了脸,“我、我没关系,先控制他!”
森胡桃颤抖的手指指向他,目光愤恨。
是雷切·艾斯托拉涅欧,森胡桃第二个组织的首领,一切的幕后黑手!
把她从八年后传送到现在,现在又要带走她!
这个人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先救森胡桃,但森胡桃那双执着的眼睛,强烈述说着不要让她的努力白费。
那个人的身上也出现了反射的伤口,血流不止,几乎就要死去。
他躺倒在地,烦躁地叹气:
“这次竟然只控制了三秒就清醒了。”
“你变得越来越难操作了,因为有他在你身边吗?”
在说出怪异的话语后,他掏出手枪,射向窗外,正中一个户外还在混战的一个雇佣兵身上。
而残余下的身体就这样逐渐咽气,窝囊地死去,根本没有要发起攻击的意思。
*
敌人死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森胡桃的生命。
森胡桃受了致命伤。
就算她逞强,就算想要安慰自己,就算抱住她不管不顾地跑向救治。
肉眼可见的,她的生命正在极速流逝。
那双色彩艳丽得令人吃惊的眼睛正在逐渐失去神采,她看着自己皮开肉绽的伤口,缓缓放下原本止血的手。
已经无济于事。
“纲、咳咳……!”森胡桃已经虚弱到连咳嗽都没有力气。
沢田纲吉的眼泪滴落在她脸上,溅在血痕上,她的脸上满是血泪混合雕琢成的结晶。
“你要说什么?”他低下头,把耳朵凑在森胡桃嘴边听。
“你……什么……”
她的声音微乎其微,沢田纲吉却听懂了。
——你喜欢什么花。
她竟然在问这个。
森胡桃曾经说过:为了避免自己死掉惹人生气,打算在去墓碑前的路途上都种上沢田纲吉喜欢的花,向他道歉。
她对自己的生死淡漠,只担心沢田纲吉会不高兴。
不,不要这样,不能这样。
给我一点希望,不要连你自己都放弃了。
沢田纲吉把她抱在怀里:
“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还有很多想和你做的事……我还想和你结婚,你不可以这么残忍……!”
指尖抚摸过他的脸颊,森胡桃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抹去他的眼泪。
不要走,不要这样结束,怎么能这样结束。
沢田喘息着抱着森胡桃,森胡桃一动不动,从她的虚弱的身体里流逝的还有两人的未来。
买一栋房子,给她自己的房间,去她喜欢的大海边第一次约会,献上昂贵的帕拉伊巴碧玺。
走马灯似的未来画面在沢田眼前闪过,越来越快,在这几秒钟的时间全部坍塌消失。
Reborn来了。
“是致命伤。”
只是简单打量,最强杀手就无情地下定论。
“不会的,她还有救!你想想办法!”
Reborn的话给了他希望:
“冷静点,我只是说是致命伤,没说救不了。”
沢田纲吉猛地抬头:“什么办法?!”
“目前的医疗技术已经救不了她了,伤到了肺部。这样下去她马上就会因为血液堵塞而窒息死亡。”
“但还有一个办法,让她回到未来。”
Reborn说出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这如同天马行空的话令他一阵阵发昏:
“回未来……?你在说什么?”
Reborn解释:
“森胡桃曾经说过,她遭遇爆炸,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身体缩小到以前。”
“我问你,她当时是不是无伤的状态?”
沢田纲吉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虽然衣服狼狈,但没有外伤,不像是经历过爆炸的样子。
“是的!她一点外伤也没有!”
脸上露出“这就对了”的表情,Reborn利落地下了判断:
“也就是说当她穿越的时候,身体会回到对应的那个年纪的健全状态。”
“对她发射十年火箭筒。”
沢田纲吉却发现了疏漏:
“可是!胡桃说当时的火箭筒是有问题的,也许是敌人调整了才能导致这种情况……!”
指着刚才躲过去的火箭炮,Reborn说:
“那个不就是敌人剩下的火箭炮。”
“他敢对森胡桃下手,就说明考虑了这一点,只是森胡桃清醒得太快,先一步用异能反击了他。”
沢田纲吉无法作出这种残忍的选项:
“不,但是这有太多不确定性了……”
冰冷的话语宣判:“她大概还能活30秒。”
Reborn指着已经闭眼晕倒的森胡桃,流淌出来的血液早就超出了一般人承受的量。
“这是最后一个解决方案,你不采纳的话,她绝对撑不到治疗。”
“做,还是不做?”
不做就一定是死,做了还有一线希望。
他必须做。
只有他有权利,他有义务决定森胡桃的生死。
沢田纲吉表情空白地问:
“她会活下去吗,十年后?”
“……”Reborn没有说话,压着帽子,“我会为她祈祷。”
递过十年火箭筒,他对准了怀里的森胡桃。
求求你,一定要生效。
就算十年不能和她相见,我也希望,她一定要活下去。
粉色的烟雾爆炸开。
森胡桃消失在他怀中,只留下血色染成的花海。
他跪坐在地面,无力地捶打:
“我最讨厌花了……”
*
海面上。
成年后的纲吉第一次剥落下成熟的微笑面具,他就像回到了少年时期,脆弱而迷茫。
他痛苦着抬头,清澈的泪水从双眸滚落,在脸颊两侧划过:
“艾斯托拉涅欧当着我的脸伤害了你,我没能保护你。”
“我说了好多次,自以为是可以保护好你。”
“对不起,我失约了。”
后悔和悲痛竟然可以这么具体地出现在人的脸上。
听到别人的讲述时,她很难有代入感,并不会感到受伤的肺部真的传来堵塞的不适。
但目睹着沢田的表情时,他的痛苦仿佛也施加了【共鸣】的异能,让面对面的森胡桃坐立难安。
她几乎无法忍受,没有经过思考,直接站起身,靠近他。
当森胡桃捧起他的脸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全然在本能下驱使,她在这股冲动下,追捕过空中的飞鸟,跳进过雨天的水洼,不假思索、不加抗拒、意义不明。
现在也是同样。
她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了,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她身体里最原始的那部分接过了控制权。
过去的自己占据了身体,穿越了时空站在沢田面前。
有那么一句话必须说出口。
森胡桃对沢田纲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不,不是这样。”
她对着沢田纲吉朦胧瞳孔中自己的小小的倒影说:
“——你是我的英雄。”
*
太宰治曾这样评价森胡桃:
“你那根本不是喜欢,只不过是有英雄情结而已。”
“你爱上的只是别人张开双臂挡在你面前的背影。”
森胡桃尝试过反驳,但一直找不到论调,只是和太宰治盲目地互相攻击彼此的人格缺陷,从未探究其原因。
等沢田纲吉出现,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英雄情结源自什么。
大概从我还没有记忆的小时候就开始了,在无人知晓的梦境里呼唤:
“英雄。”
流着眼泪,即便自己弱小,也会挡在我的面前。
只要求助,就会奋不顾身的英雄。
——我无比渴望能遇到一个漫画里一般的英雄,把我从一切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我就像他所说的,有着扰乱理性判断的英雄情结。
可是。
是英雄情结又如何呢?
对英雄的崇拜是人类永恒不灭的迷信。
喜欢上英雄,不是人之常情吗?
就算不喜欢杀戮,只是因为能力却很方便,就被迫进入了黑色组织。
【我不想做,救救我吧!】
【救我出来吧!!】
【……没有人会来救我。】
绝望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的时候,却有人出现了。
站在她面前,挡住全部伤害,只要抱紧对方的脖子,就再也不会疼痛。
这样的话,会喜欢上英雄,也是人之常情吧。
*
面对森胡桃用心的告白,沢田纲吉作出的回复却是:
“不。”
他依旧懊悔地摇头,深陷在自己无能的漩涡中,仿佛回到了过去,看到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森胡桃死去的自己:
“我不是。”
“我没能保护你,我让你受伤,也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我不配做你的英雄。”
森胡桃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么茫然脆弱的表情,沢田纲吉焦虑地攥紧手指,仿佛突然间被累积的沉重负担压垮了所有的坚强:
“我太没用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彭格列,不是游刃有余的黑手党,只是一个失去宝物的少年。
他陷入了思维的笼子,眼睛已经看不到现实:
“我对不起你。”
当这句话从他口中轻轻吐出,却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森胡桃的心上。
她看到那双熠熠生辉的金瞳在自责下失去了光彩,无论森胡桃怎样有力地传达自己的感情,他仍旧是悲伤神色,脸上只剩下无尽的阴霾与自我怀疑,以及对自己无力改变现状的深深懊悔。
森胡桃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自责呢?
你为什么不原谅自己,你明明是那么强大的彭格列,如果连你都失手,只能说明当时确实是绝境。
你已经尽了全力来救我来找我,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罢了。
你到底在愧疚什么?
看到沢田不再像往日一样挺立,而是颓废弓起,捂住自己脸的样子,森胡桃缓慢眨眼。
她突然明白了一直以来隐约的违和感是因为什么。
——彭格列在面对自己时,就像自己一样的手足无措。
他原来一直都在意之前的各种阴差阳错。
关于太宰治说的话:“如果不是我,现在谁也看不到她站在这里!”
还有自己拒绝他的话:“我不会和你走。”
沢田纲吉并不是完全坚定森胡桃会和他走。
他担心自己迟一步的出现会让森胡桃生气。
他同样担心,之前自己没保护好森胡桃的事会让胡桃生气。
这些情感让他更加因为自己年少时的失误而痛苦,他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森胡桃,如果自己成功的话,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们可以正常地长大,没有人受伤,没有外人插足。
沢田纲吉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的。
此时的沢田纲吉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外界的温暖与鼓励似乎都无法穿透他内心的阴霾。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苦涩: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家。我总是让你们失望,我……”
啊、啊。
原来是这样。
森胡桃恍然大悟,眼里闪闪发光:
无论谁都是一样。
面对重要的人,都只是强装镇定,实则患得患失的普通人。
*
森胡桃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充满了坚定,她轻轻地将手覆盖在沢田纲吉紧握成拳的手上,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融化那份冰冷与僵硬。
她的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我,我是指以前的我,不会怪你。”
森胡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你是把她救出绝境的英雄,受伤是她自愿做出的选择,现在我还毫发无伤地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不用这样内疚,我和‘她’是同一个人,所以我知道得最清楚。”
“我根本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怪你。”
森胡桃坚定地抱住了沢田纲吉。
“不要害怕我生气,我才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缓慢地,沢田纲吉的眼神逐渐有了些微的变化,那抹黯淡似乎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所取代。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森胡桃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眸,心中曾经的波澜再次复苏。
就是这双眼睛,只注视着他,充满感情的双眼。
在他无人知晓的黯淡青春期,就是这个人坚定地向自己走来。
比其他伙伴出现的还要早,在我小小的世界里,曾经只有我们两个人。
而现在,她又回来了。
这一刻,沢田纲吉仿佛挣脱了束缚已久的枷锁,重新找回了自我。他深吸一口气,对森胡桃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虽然还带着一丝疲惫,但那份坚定与决心已然回归:
“谢谢你,胡桃。”
“我再也不会让你失望。”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从心底里漏出:
“这一次,我绝对会保护你。”
*
两人没有说很多话,但当情绪平静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因为时间原因,森胡桃又像昨晚一样主动说:
“你要睡过来吗?”
她掀起被子邀请。
同样地,沢田纲吉咽口水,在一阵纠结后点头上了森胡桃的床。
沉默之后,月亮沉入海平面。
无人清醒的深夜里。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森胡桃那边传来安静的呼吸声。
沢田纲吉慢慢地捂脸,反思:“……好丢人。”
“我怎能在你面前这样……”
胡桃猛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怎样?”
“啊!你还醒着啊?!”
沢田纲吉惊恐地抓住杯子缩在一边,他惊讶地发现几小时过去森胡桃竟然还能听到自己的话。
“你说话的时候我才醒。”她打了个哈欠,继续说。
“这样多好啊,我不喜欢掩藏起来的东西。”
她眯着眼睛,躺在枕头上像是梦呓一样地说,安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
“人与人需要沟通,只要拼命告诉对象,就一定能互相理解。”
“最起码听了你的话,我知道我们之前肯定彼此认识,还有很深的关系了。”
*
说完这话的森胡桃便沉沉睡着。
也许是沢田纲吉在身边的原因,她陷入了空无一物的梦境,不算美梦,但令人安心。
早晨的时候,突然被声音惊醒。
从睡梦里抽离时,依稀听到沢田纲吉起床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穿好西装,接下来,是他走出房门,接起电话,轻声讨论的声音。
就算外面的对话声已经压抑了音量,在不熟悉的床上森胡桃的睡眠很浅,很快就醒来。
她茫然地看着身边空了的半张床。
迷迷糊糊的森胡桃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蠢纲,你是不是很想死了,我在收拾你闯进港口mafia惹的烂摊子,你在外面和不认识的女人一起坐游艇。”
隔着木质门,隐约听到沢田拼命压抑地声音:
“嘘!她还在睡觉!你别乱说……”
冰冷的声音质问:“是谁在你房间里?”
穿上拖鞋推开门,森胡桃揉着眼睛,随意地对沢田纲吉正在视频电话的小婴儿打招呼:
“早上好,我就是和他睡觉的女人。”
*
沢田尴尬地捂住了脸。
屏幕那一头的小婴儿盯着我,精准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森胡桃。”
我这才清醒一点:
这个也是我原本认识的人?
小婴儿盯着沢田纲吉,黑色的瞳孔像某种漩涡,他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你带回来了?”
那个小婴儿幼稚的脸上做出一副“我服了”的表情:
“怪不得港口Mafia这两天和疯了一样对付我们,和他没有利益瓜葛的事也要掺和进来。”
他脸上写着:果然如此,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沢田纲吉则否认了:
“太宰君应该还不知道这回事,他只是报复我闯进港口黑手党。”
“胡桃是被中原君送过来的。”
他大致解释了情况:关于他窜入港口mafia要带走我被拒绝后,中原中也从天而降把我送到了船上。
听完了解释,那个小婴儿说:“中原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他突然眼神在我们两个之间打量,问:
“你们什么进度了?”
“都同床共枕了?”
我以为他在说记忆,正要开口,沢田纲吉却涨红了脸:“你别乱说!我们还在恢复记忆。”
小婴儿的脸上露出成熟的嘲讽神色:
“呵,十年了还没丢掉初吻的处男。”
彭格列涨红了露出头发的耳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闭嘴!别在她面前乱说!”
“还是一样面对女生就慌乱,丢人。”
小婴儿揶揄地嘲笑后,给他面子结束了话题,在挂断视频聊天前,他用威胁的语气警告:
“就算你的理由很正当,也要赶紧回来干活。”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忙音回荡。
沉默中,沢田纲吉扭过头不看我,我打量他,好奇地说:
“你没接吻过吗?”
他:“……”
我接着追问:“你也没交过女朋友吗?一个都没有吗?明明二十四岁了还是一直单身吗?”
看不懂脸色的我继续问:
“是吗?真的吗?为什么啊?你有隐疾吗?”
他涨红了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有的!我一直都有啊!不就是你吗!”
第58章
*
我:“哦。”
那和我想的一样, 确实就应该一直都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泛起的波澜是因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反应过来他还说了后半句话。
用难以置信的表情问:
“不对,等一下, 除了我,还有吗?”
沢田纲吉同样惊讶地转头看着我:
“当然不会有, 我们又没分手, 出轨不是人渣吗?”
他的话就像回声一样在我的耳蜗里回旋。
当然——没分手——
十年——都没有——
这和我构想的,经验丰富的沢田纲吉完全不同。
他竟然真的只交往过我一个?
长成这样还守身如玉,太浪费了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万一我一直没出现的话你怎么办啊?”
这句话刺痛了他。
他蹙眉,看上去很痛苦:
“……我也想过,我不确定你还会出现吗?你会出现在哪里?这不是之前的时间循环, 我确信自己一定可以再见到年幼的你。”
“你是一个未知数。”
我轻声问:“你没想过把小时候的我留下来吗?”
他咬唇:“我当然想过。”
“不要走就好了,我希望可以把你在身边养大。”
声音里带着落寞:“你对我太残忍,我必须眼睁睁看着失去你两次。”
注意到我不安的表情, 他突然转变了神色, 弯着眼睛笑, 用双手捧起我的脸。
那双手温暖,但很大,几乎盖住了我所有的余光, 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开玩笑的, 不会对你这样做。”
“那对你太不公平了, 这是你原有的人生。”他若有所思地说, 美丽的金红色眼睛像宝石一样, 将人吸进去。
“但是。”
沢田纲吉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但我却背后发寒:
“如果还要发生第三次的话,不知道我会不会做出来。”
*
一阵沉默后。
在气氛如此紧闭的关键时刻。
刚挂断的视频电话又响起来:“滴滴滴。”
我反应过来, 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沢田没有再继续逼进我,他长叹一口气:
“我不是说我马上就回来了吗,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
打开电话,一个陌生的男声闯入,他冷静地汇报:
“十代目,据说您推迟了回来的行程,但目前有紧急情况必须向你汇报……”
在他整个人闯入视频镜头范围内后,他的声音沉默下去,透过屏幕,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震惊地说:
“怎么是你!”
一般来说,在沢田纲吉打工作电话时,我都不会打扰,只会当个透明人。
但听到指向性如此明显的话语,作为在场唯二的人,我迷茫地抬头。
屏幕对面出现的是一个银发的俊美男子。
他穿着得体合身的西装,每一寸布料都似乎精心挑选,展现出高级的优雅与力量感。
西装外套在灯光的照耀下透露着细腻的光泽,与罕见的银色头发形成了呼应。未经刻意打理的银色中长发自成一派凌乱的美感,随意地垂落在脸颊两侧。
我好像知道他。
就算隔了一个海峡,照样很有名的暴力输出战斗天才,狱寺隼人。
真神奇,我完全不知道沢田纲吉的信息,但他的下属我却略有耳闻。
“森胡桃!你、你怎么在这里!”他揉了揉眼睛,就算做出大幅度的表情来,精致的面孔也不显得浮夸,反而很好传达出了惊讶。
“是我熬太多的夜了吗?”
在他惊讶的语气下,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屏幕的另一端,一个看起来是会议室的荣重场合里,众人停住了讨论声,转而向屏幕探出了一张张陌生的脸孔。
第二个进入视野的是戴着牛角的青年,他瞪大慵懒的眼,几乎要把整张精致的脸脸趴到摄像头面前,出言不逊:
“啊——!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这种凶残的女人一定可以活很久!!”
穿着和服的黑发爽朗青年单手扛着日本刀,他站在牛角少年身后入境,笑着眯起弯弯的眼睛问:
“是森同学吗?好久好久不见你了,你怎么在纲身边?”
“我先问的,让我问完!”
“别挤我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争先恐后地对我说话。
银发青年说:“既然还活着的话那就回意大利的看看呀!害我一直担心!”
牛说:“是胡桃啊!她长大了!我们首领不是萝莉控!黑手党有救了!!”
和服青年说:“怪不得纲突然说有事要滞留日本,我还以为他是躲避开会,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嘈杂的声音让我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我捂住耳朵一脸迷茫,躲开他们如炬的目光,跑到彭格列背后。
银发的狱寺隼人先发现了我的异常,他盯着我,精准地指出:
“你干嘛一副警惕我们的样子?”
我张嘴,蹙着眉,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确实因为不良银发男和牛激动的话语而有些紧张,觉得他们不像好人。
和服青年看起来倒是个好人,可以认识下。
声音少了下去,气氛变得沉默。
“打个招呼吧,他们不是坏人。”
我看出来他们和沢田纲吉关系很好,不想扫了他的面子,敷衍地抬头对他们三个人摇摇手:
“嗨。”
对面马上传来剧烈的不满反应:
“会有人这么多年没见就说一声‘嗨’吗!!”
“这么什么冷淡的反应!好伤人心啊!”
“哈哈哈,胡桃现在很冷酷。”
我又被剧烈的响声吓得捂住耳朵。
沢田对我说着“失陪一下”,尴尬地走出房间,他压抑着声音说:
“你们都在干什么?能不能成熟一点?别吓到她了。”
那边还是传来像动物园里的猿猴山一样激动各种喊声:
“喂,是我啊!”
“我才发现她为什么穿着纲的衣服!”
“你别挡着我啊蠢牛!”
我:“……”
这些家伙,真的,好吵闹。
*
过了一会儿沢田才走进房间,他无奈的对我说:
“对不起,胡桃。”
我奇怪地问:“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大概算是你的同学吧。”他无奈地扶额,“我就知道他们会过于激动,根本不给人解释的时间,所以打算回意大利再说的。”
“我大概解释了一下你的情况,他们现在了解了。”
沢田继续疲惫又头痛地说:“刚才他们提议想现在就来看你,幸好被我阻止。”
我奇怪地问:
“现在过来?为什么,我们不是马上到意大利了吗?”
“就像我说的,他们不是坏人。”
他温柔地说,
“这是因为大家都很想你,你是我们重要的同伴。”
*
我陷入思考。
然后我发现:
其实我也不是被他们吓到。
只是习惯了两个人安静的时候后,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一群人吵闹的生活。
总觉得去了意大利之后,会被各种打扰讲话,就像刚才一样。
但沢田刚下令加快进城,他似乎很急迫回去。
我想起小婴儿对他的威胁和他书房里堆积成山的文件,问他:
“他们那么着急着要你回去是要做什么?”
意大利黑手党的工作有这么多吗?
沢田拿起钢笔在羊皮纸上勾画,一边写下突袭的思路一边回答我:
“与你有关,之前刺伤你的人,艾斯托拉涅欧,他最近出现了。”
刺伤我的人?
就是他说的。计划了我的穿越的人?
我不自觉屏气凝神。
“从十年前开始,我们在追捕他,希望得知他到底在谋划什么阴谋,如今他终于漏出来马脚。”
他在文件上重重一点:
“我想着和你之前离开横滨泄露了风声有关。”
我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离开了?”
他眉梢一挑:
“我这里也有得到你的消息,所以我才会来横滨参加拍卖会。”
我没有想到:太宰治一直不让我离开横滨,竟然不是控制狂的杞人忧天。
我只是离开了横滨范围10km,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意大利。
“他为什么出现了?他想要杀我吗?”
这种未知的敌人最让我感到急躁。
沢田纲吉坚定的声音平稳了我的心:
“这个问题我已经追问了自己十年了。”
他脸上虽然严肃,但并不凝重:“综合分析他之前的行为:他不想要杀你,也不想要杀我。”
“他费了那么大的劲要把你送到过去,又把你弄到未来,让你失忆……他做了这么多,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你,却没有。”
“同样,在附身你的时候,如果用你的身体要杀我不费事吹灰之力,可他就是没有这样做。”
“由此可见,在他的计划中我们俩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他非常想要掌控我们,而不能浪费我们的命。”
我不禁疑惑:“这个人到底是谁……”
沢田纲吉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过来对着我,给我看屏幕上面一个棕发男人的照片。
“八年前我救出你之后,被摧毁的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唯一遗孤。”
他继续解释:“如果你恢复记忆了,或许会更熟悉一些,因为他就是第二个收留你的家族。”
“我想你们应该会有一些交集,毕竟他非常熟悉你的能力。”
脸上是懊悔的表情:
“可惜,艾斯托拉涅欧的高层都被他们自己人自相残杀得差不多了,我们很难找到关于雷切·艾斯托拉涅欧的资料。”
“这张照片是我们费尽心思获得的唯一正面照,他是棕色头发和眼睛,年纪与我们相仿,名字是……”
在他说下去之前,我脱口而出:
“雷切。”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艾斯托拉涅欧家主长子,雷切·艾斯托拉涅欧。”
在沢田纲吉惊讶地眼神中,我轻声说着:
“他比我们大两岁,是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长子。”
“之后的所有子嗣都被他杀光了,其他进行继承人争权的全都是旁系。”
“他擅长暗器,但也擅长正面战斗,最喜欢玩弄人心。”
沢田纲吉瞳孔地震地看着我:
“你想起来了?”
我的脑子里几乎没有任何人的记忆。
无论是太宰治、沢田纲吉、刚才的几个人,我都没有想起来。
可就在那个瞬间,当我看到他的脸的瞬间,所有的记忆都被激活了。
因为之前异能石的原因,我的脑子里已经被激发了这部分的回忆,只需要简单的语言提示,就全部苏醒。
无暇回应他,我捂住脑袋,巨大的压力下鼻血从鼻腔里流出来,身体麻木得几乎倒下,但疼痛令我意识情绪,继续说出想起的情报:
“……雷切没有固定的下属,他喜欢雇佣和购买杀手。”
“除了我之外,他还买过很多人,日本和欧洲都有,他既然要谋划这么大的计划,一定会购买很多人,可以去查黑市的记录看看有没有破绽。”
这是我在失忆后第一次苏醒了记忆。
对象不是太宰,是也不是沢田纲吉,而是这个传闻中给我上了项圈炸弹控制我多年的人渣。
“血?你怎么了!?”
沢田纲吉扶着我,用手帕接住我的鼻血,我眼角也一片猩红,只是愣愣地沉浸在回忆里。
“胡桃,你不要勉强!”
沢田慌忙地拿纸巾擦我的鼻血,他想要扶起我的下巴,但我却一动不动,让大脑在龙卷风般的刺激下苏醒。
海马体的某一部分激活,在失真的画面中,我全都想起来了:
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时候,我和雷切的所有回忆。
血腥,泥泞,少年少女。
伤疤,炸弹,白色项圈。
是这么回事。
是他的话一定,原来他要这样。
摸了一把滴淌到下巴的鲜血,我用干净的手握住了沢田纲吉的手掌: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雷切的形象逐渐像是浮出沙面一样显现出来,相对的,我的意识逐渐下沉。
巨大的记忆冲击下。
我晕死过去。
*
时刻半年,森胡桃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过去。
——那是第二个家族的事。
过去。
港口黑手党与艾斯托拉涅欧交易后。
集装箱的隐蔽封闭隔层里,森胡桃被双手绑在身后关在其中,双腿的脚踝处也被绑上了铁链。
嘴里插着软管,另一头是营养剂,保证不至于在漂洋过海的旅途中饿死。
跨国的人口贩卖相当麻烦。
在被运输到菲律宾之前,森胡桃先是被关押在行李箱里,因为去欧洲的边界控制和正规检查会更严格,在菲律宾的中转点,她再次被运到了更不容易被发现的集装箱里。
外表看只是普通的谷仓集装箱,但在夹层的秘密舱室中,不到10平方的地方,放下了其他几个被艾斯托拉涅欧买走的少年杀手,还有森胡桃、营养剂、处理二氧化碳的供氧器。
谷仓本身的货物运输声音掩盖了森胡桃的呼救,密闭的舱室只能从外部打开,在最后的几天里,孩子们只能张着嘴靠在供氧器边上,才不至于因为舱内的低氧气浓度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觉得自己快死去的时候,舱门被打开,清新的空气涌入。
久违的阳光洒在脸上,视野里一片猩红。
森胡桃睁着憔悴的眼,麻木地看向来人。
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生走在身边,打量她的脸。
他就像摆弄一个新鲜的玩具一样,好奇地看森胡桃干涩的嘴唇,和被地板磨得满是灰尘的脸。
“诶,就是这家伙啊。”
他不知道在指使身后一起来的谁:
“我说你,拿刀在她身上划一刀试试,轻一点。”
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不情愿地说:
“你不是刚买回来吗,干嘛就折腾人。”
“少管,让你试试就试试。”
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有人对自己施暴,在靠近锁骨的地方被刺了一刀。
很浅的伤口里,鲜血流下来,森胡桃连闷哼都没有,长时间的黑暗和缺氧懂得让她的五感麻木。
她没感到疼痛,但身体已经反射性地使用了能力。
“啊!”
与此同时,之前那个陌生的男生也发出了一声尖叫,他惊讶地看着自己身上凭空出现的巨大伤口。
“什么?为什么我也受伤了?!”
“是真货嘛?真不错。”
雷切用手帕擦干净她身上的鲜血,
“一开始听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骗人的,真不错,有了你这家伙的话,以后想恐吓谁都可以吧。”
受伤的人惊呼:“什么能力,你在说什么?”
雷切突然冷脸:“你好吵啊,再吵的话我就用她的能力杀了你。”
被疼痛弄清醒的森胡桃睁开混沌的眼睛,用干哑的嗓子说:
“……你有病啊,他就在你身边,你还要刺我。”
“不好意思。”雷切甜蜜地微笑致歉,“毕竟是新成员嘛,我想验个货。”
雷切露出小孩子一样的无邪的笑,他棕色的头发和眼睛像是腐烂的焦糖,甜腥的语气让人恶心。
“欢迎你漂洋过海加入艾斯托拉涅欧。”他把森胡桃从地面上抱起来,像抱起无辜的羔羊,“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首领了。”
“我一定会把你当做最好的武器。”
他回头对惊恐处理鲜血淋漓伤口的下属说:
“集装箱里应该还有几个‘新人’,一起带回去。”
*
没过多久,因疲惫昏迷的森胡桃就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基地醒来。
这个地方远比早期的港口黑手党还要萧条。
就算有个高楼大厦的人体实验中心和密密麻麻的下属,但能够看出其中人心惶惶。
刚来到这里的森胡桃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势力已经分成了多块。每个家族成员的见到彼此时,都充满着警惕不满的神情。
所有人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痛苦不堪的样子。
“其他几个也还行,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过都没有你好用啊,两艘军舰还挺值的。”
雷切坐在森胡桃的床边和她聊天,
“你看吧,我那几个表哥表弟都想杀我,太过分了,虽然我也很想弄死他们啦。”
他好奇地打量森胡桃冷淡的表情,就像面对珍爱洋娃娃的小孩:
“不过有你在的话,一切就简单了,不是吗?”
雷切丝毫没有在受害者本人的面描述反人性犯罪计划的自觉:
“只要想个办法让他们都对你开枪,留下伤疤,最后再把你炸死,他们就全都死光了。”
森胡桃无动于衷,完全不害怕:
“白痴,在你那么做之前我就会杀了你。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
雷切不怒反笑,很高兴看到她终于有活力怼人,继续分享:
“之前啊,太宰还是谁,就那个阴沉沉的小子和我说起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骗人的,哪里有这么好用的‘同归于尽’道具,森鸥外也一直不愿意让我见你。”
他用一种感慨憧憬的语气说:
“【伤害共鸣】,多么逆天的能力。”
在充满向往的声音里,雷切激动地大喊,声音大到令森胡桃反感地皱眉,从原本状若未闻的神佑状态回到现实。
“就算隔了十年,只要还有伤疤也一样可以用。梦幻得就像虚构出来一样。”
“不过我还是信了太宰治的话花光钱买你,森鸥外和他,两个一个不愿意卖,一个就要卖,不知道在搞什么花招。”
森胡桃沉默了下去,沉重地闭眼。
她知道:要卖她的那个,是太宰。
他要把她赶走。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森胡桃缓缓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听雷切的话。
太宰已经无法忍受她到这种地步了吗?
因为森胡桃不愿意杀无辜的人,她是整个港口黑手党的异类。
没有良心发现,她就是天性如此,对剥夺别人的生命充满愧疚。
注意到森胡桃又没有听,雷切抓住她的头发,用甜腻的嗓音说:
“首领在讲话的时候好好听啊。”
为防止留下伤口,他一直小小翼翼。
微不足道的痛苦下,森胡桃瞪着双眼看他,她伶牙俐齿地回怼:
“你不过就是个继承人而已,自称什么首领?”
雷切根本还没有掌权艾斯托拉涅欧,光是听刚才那些话和气氛就能判断出来,艾斯托拉涅欧一定拥有着许多继承人。而雷切并没有把握能够战胜所有人,所以才买了她。
他好奇地看向森胡桃:
“你和森鸥外说的一样,喜欢顶撞上级。”
“我让你去做事的话,你是不是都不会听?”
森胡桃翻白眼反驳:
“知道这点,你还算有脑子。”
“好啊。”他笑嘻嘻,没有说下一句话。
他叫来几个少年杀手,他们是同一个集装箱来的,森胡桃作为其中年纪最大的孩子,对他们都有天然的保护欲。
她警惕地看向雷切。
不看胡桃,雷切对其他的几人像呼唤小狗一样招手:
“过来,坐我前面。”
“你们有些人看起来不明白自己的处境。”雷切把玩自己手上的一个电子遥控器,“听我的话,为我卖一辈子命,这就是你们的宿命。”
他指着他们脖子上的项圈:“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吗?是炸弹。”
“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人,只要敢逃跑、不听话,我就会把所有人都炸死。”
“万一真的死了可别恨我,就恨那个叛徒。”
他毫不犹豫的按动了遥控,突然之间,一个原本在森胡桃旁边试图保护他的少年杀手的项圈发出提示音。
接着,血液喷涌而出,溅在了森胡桃的脸上。
森胡桃瞪大眼,看着一个同伴突然就死在眼前。
“爱德华!!!!”
“这家伙一直不听我的命令,留着没用,所以杀鸡儆猴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他被恐吓的孩子尖叫,有人慌乱地抓自己的脖子,不知道是哪里被他埋入了炸弹。
一个男生抓着自己的脖子上的金属项圈,着急地想要挣脱开。
站在尸体一旁的雷切饶有兴味地看着,慢吞吞地说:“我劝你别这样做……”
“如果检测不到颈动脉,他就会爆炸。”
这句话还没说完,爆炸声和动脉鲜血溅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他挣脱开的一刻,炸弹启动,他死了。
灵魂出窍一般的森胡桃惊讶地看着眼前疯狂的黑手党。
她怒吼,护住其他人:“你为什么对他们下手!我才是最不听话的,你有本事就攻击我!”
“我才不会对你下手,你很重要的。”
对方同情地看着森胡桃:“你还不懂吗?我杀他们就是为了恐吓你。”
她屏住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里不一样。
这里比港口Mafia还要疯狂上百倍。
她终于理解了这个家族诡异气氛的原因,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纯真的疯子。
“至于你,我知道你是那种顽强的性格,我不会用你的命威胁你,但只要你不听话,我就炸死所有其他人。”
“不要试图逃跑,项圈上也有监控。”
森胡桃惊恐地发现自己束手无策,似乎只能听从。
异国他乡,火力差距,她完全没有赢的可能性。
雷切喜笑颜开,嘲弄道:
“森鸥外真傻,怎么想不到这一招,要人服从自己又不是只有恩威并重。”
“那么,你要怎么做?你要反抗吗?”他问。
森胡桃握紧双拳,她依旧不服软,但雷切又拿起遥控器时,她才慢慢低头。
血迹从脸上划过。
她恶狠狠地抬头:“你绝对会后悔不杀了我,等我有了能力,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我喜欢你这种硬骨头,制服起来更有趣。”
雷切满意地看着森胡桃,赞叹道:
“乖,你会成为我掌握黑手党世界后用得最顺手的权杖。”
“我操作你,你威胁别人,这就是我们的合作关系。”
就是从此刻,雷切开始掌握了【伤害共鸣】的“正确使用方式。”
*
在异能结晶记住的伤疤来历,和刚才雷切照片的刺激下,我回想起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时期的记忆。
我曾经被卖给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作为一个杀手而培训起来。他是家族下一代唯一的子嗣,我在他的监督下进行着杀手的训练。
他不是正常人。
简单点说就是反社会型人格,虐待动物、玩火、暴力倾向,这些症状在他身上都有体现。
但我们黑手党正常的人实在是没有几个,这些特征在他身上都被淡化了。显得没有那么黑暗。
像沢田纲吉这种不想杀人的好人,才是用黑手党里的怪咖。
但就算横向对比,雷切也属于变态中的病态,精神病中的反社会。
他对我和其他人做出的人可以用反人道来形容,这几乎改变了我的性格,让我留下了容易不安和自轻的人格缺陷。
雷切很满意地看着我的性格扭曲。
他很钟情我的能力,不舍得杀了我。
折磨人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娱乐。
如果说这个计划是他所定的,但他所想要的绝对不仅仅是杀掉我们中的一个人。
*
当我醒来,沢田纲吉正坐在我身边,紧握着我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你的头还痛吗?”
摇头,我现在更多是疲惫,还有一种重新回忆起那段不堪过去的恶心感。
幸好,他与我相连地手掌传来了力量。
“我已经想起了雷切的事情了。”
“我想这对我们搞清楚他的目的有帮助。”
我缓缓地说:
“要侦破雷切的计划,那一定不能看表面。”
“他想要的不是干脆的斩首,而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折磨我们,就像那些被他活生生做成标本的动物一样。一旦被他盯上,就绝对不会让我们好过。”
我摸着嘴唇,想起过去的事:
“他是这种人,送你一个裂开的美丽杯子,不让你扔掉,看着你满嘴的血腥,他就会安心。”
沢田纲吉与我交换眼神,他一直握住从噩梦里苏醒的我的手,坚定的眼神向我传来了期待:
——绝对要抓到雷切。
他紧握的手传来的温度,消退了我身上冷汗传来的痛苦,温暖的金红色眼睛将我暂时逃出回忆里的血腥:“他曾经毁了你的过去,将你夺走两次。”
“我不会让他如愿,再一次毁了我们的将来。”
他抱住我;“这一次,我会保护你。”
*
因为大量过去记忆的冲击,我变得有些虚弱。
流出的鼻血和后背的冷汗黏在身上,令人恶心。
因为梦境里的痛苦记忆做好了铺垫,第一次回忆起过去的我意外的平静。
没有像上次那样惊恐害怕的情绪崩溃,我只是感到沉沉的疲惫。
大概从上次梦到身上伤疤的由来时我就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我的过去和太宰告诉我的完全不一样,它美好不到哪里去。
但记忆里雷切对我做出的人渣行径还是令人震撼,我猜到他不是个好人,可反人类到这个程度就实在令人作呕了。
我悬浮着脚步,脑子里还是那些充满冲击力的血腥画面,受害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蚁走感游走在我的伤疤上,我神经质地伸手想抓破它们,被伸来的手阻止。
“别伤害自己。”
眼前是严肃表情的沢田,他怜惜地抓住我的手,停止我本能伤害自己确认存在的动作。
“……”
我这才恢复了部分灵魂,愣愣地点头。
沢田纲吉扶着我起身,我说我想冲个澡,身上都是刚才惊出的冷汗。
他委婉地拒绝我:“现在的话,我担心你会在浴室里滑倒。”
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感觉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当我看到一样相似的东西的时候,忽然之间,我就会想起雷切相关的记忆,巨大的冲击让我步履虚浮。
如果我在浴室晕倒了,沢田纲吉不一定能注意得到。
我想了想:“或者你给我一条毛巾,我擦一擦吧。”
他没有命令下属,自己去端了毛巾和热水给我,把他们放在床头后,沢田纲吉转身准备回避。
“你为什么要出去?”我不解,“我不打算脱衣服,我可以穿着擦身子。”
他不是担心我会再次晕倒吗?
沢田纲吉犹豫:“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我完全搞不懂他。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却不听,只是说着“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便出了门。
真是个难读懂的人。
沢田进来后,我已经擦好了身体,正拿着毛巾要去清洗。
“你坐下吧,我去就好。”
我没和他客气,我知道他是真心想帮忙,便坐回了床边。
看着他的清洗完叠毛巾的背影,我继续好奇地问:
“你之前说过,我们没分手,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的动作卡壳了一瞬,沉默片刻回答,“如果你不反感的话,我想我们还在交往。”
我看着他英俊的脸,还有接近1米9的身高。
棕发、高个子、黑手党。
好吧,完全符合我对中岛敦说的话,很可以理解过去的选择,他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
但他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生疏?
我突然想到一个被忽视的盲点。
于是我问:“我们做到什么程度了?”
我们不会是柏拉图吧?
第59章
*
“你指什么?”他很迷惑。
我直白地说:“我们做过没有?”
“咳咳咳咳!!”
他疯狂地咳嗽, 失去了维持出来的平和面具,面红耳赤地转过头来看我:
“当然没有,我们那个时候还是国中生好吗?!”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这么害羞。
“那不就是幼稚园小孩子过家家吗?”我不以为意,“才这种程度不算交往吧?”
“这种程度?”他很惊讶。
当他双眼瞪大的时候, 总让我想起一些机敏的食草动物, 比如兔子或者绵羊。
沢田纲吉在我面前一直都是无危害、好接触的样子,让我无自觉说出危险的话。
他看向我,话语里是抑制不住的震惊:
“你怎么会变成那种性格?你之前一直以为小孩子都是送子鸟送过来的。”
——不就是送子鸟送的吗?
我心里想,却没说出口。
“人都是成长的呀。”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盯着他说,“你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
我其实是想告诉他, 没必要因为过去的事情局限于我。
像他这种太重情的人,肯定不好意思自己主动,会像我当时无法离开港口Mafia一样作茧自缚。
他可以去找别人, 虽然我们没有正式提出分手, 这都十年了, 就算是约定俗成,也是分开了。
他是个好人,说不定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一直在勉强自己。
我不想勉强他。
我刚要说:“我们要不要分……”分开试试。
话音未落,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 沢田却突然俯下身, 美丽和英俊都可以形容的脸凑近, 直到我只能看见他的脸。
那种无害的错觉消失了。
海面晃动, 失重感和危险袭来,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脸上。
囚禁在火焰般璀璨的金色双眸中, 身体纹丝不动,双眼只能看到他, 两耳只能听到他传来的呼吸声。
我感到陌生的温度在我的双唇上。
是他的手指。
他突然摸我的嘴,眼睛里的温度像冬日里的金属一样凌冽。
让人不适的气氛下,我正要张口说话问他意图,但在我开口的瞬间,他的手指就伸进来,抵住了口腔。
他阻止我:“你别说了。”
我张着嘴,完全因为这个举动呆住了,只能感到柔软口腔中传到粗糙的触感,还有被迫张开的下颌。
我们对视着,他收回了手,但我刚要喘气的下一秒,他的嘴唇就贴上来。
柔软的双唇互相触碰着,他强势地逼进深处,我艰难地出声:
“你……!”
紧接着,他双手大力地捧着我的脸,不让我退开,继续深入,声音压抑:
“不要说这种话。”
他亲吻我,为了阻止我说话而咬着我的下唇,我大脑空白到差点忘记呼吸。
几秒后,他移开了。
嘴唇上的温度移开,我睁大眼睛看着表情平静的沢田纲吉。
“这样就不是过家家了吧。”
金色地眼睛下垂着,他说。
*
深夜,平静航行的海面上。
站在船长室核对航线,下属都已经回去休息了。
走之前,下属不放心地想要留下,沢田纲吉拒绝了,因为计划是临时的,只准备好了一个大副。他已经超负荷工作了好几天,是时候就休息了。
在Reborn对他全方面的培养中,航行也是其中一个,在机器的帮助下掌舵对他来说毫无困难。
关心下属是一个人呆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另一半原因是:
在这里的话,就有借口不回房间,不用面对“她”。
此时此刻,在他的房间里,胡桃也一定睡着了吧。
他不敢回到房间,一想起胡桃的脸,就想到自己冲动的那个吻。
为了阻止她说话的吻。
他不记得之前两次亲吻的感受了,只记得胡桃在表白后吻过自己的脸颊,就像小鸟啄了一下。
Reborn说那种才不叫亲吻,连贴面礼都不如,而十年前和六道骸战斗时的那两次亲吻也只能算是触碰,根本不到亲吻的暧昧程度。
十年。
他这才发现森胡桃确实离开自己很久了。
我不算完全了解她,她看我更是个陌生人。
对她来说,因为嫉妒而说出“我们在交往”的自己,因为“分手”而生气亲吻她的自己,一定是奇怪又无法理解的人吧。
他一直希望自己要更成熟一些,表现得沉稳得体,不要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可他根本忍不住。
天知道他完全没有表面上那样的游刃有余。
他希望自己不再像十年前一样像个毛头小鬼,能在森胡桃面前展现大人的一面。
但只要面对她,看着十年不见的眉眼,说话时无意识微张的嘴唇,掀起衣服没有防备的样子,都让他脸红心跳。
森胡桃没有提出分手,我也不会同意。
“我们是情侣,亲近是应该的。”
同床共枕时,他只能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不要害羞,不要看着床上的森胡桃一整晚睡不着。
虽然他真的几乎一晚没睡着。
被森胡桃邀请一起睡觉之后,他就后悔了,这不是奖励而是折磨,他根本不可能看着喜欢的女生穿着自己的衣服,躺在自己身边还无动于衷。
我好想靠近她,想牵她的手,拥抱她,告诉她我有想她。
如果不讨厌的话,也想亲吻她。
柔软的嘴唇,发红的眼睛,光滑的头发。
他所有的青春期幻想都是森胡桃,当他们还是十几岁的小孩,他就喜欢上了森胡桃,从一而终,之后面对的所有异性,都无法动摇半分。
也不是没有故意想和他攀关系的人,但面对那些衣着暴露的人,他从未动摇,被强行贴上来的人抱住,也只是觉得无奈,没有暧昧的想法。
可现在,穿着长袖白衬衫的森胡桃只是躺在他身边,安静地睡觉,呼吸像雪落在地上一样轻柔,两个人根本没有肢体接触,他都觉得心跳震耳欲聋,无法睡着。
他整整五个小时都保持着侧躺,一眨不眨地看着森胡桃美丽温顺的睡颜。
他的幼稚不仅体现在睡眠时分,当他们对话时,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多想,无法克制情绪。
“这种程度不算交往吧?”
……森胡桃说“这种程度”是什么意思吗?
她曾经连小孩的来历都坚定不移地相信是送子鸟送到修道院的,在这十年间,有人教过她其他的事情了吗?
一想到她有可能尝试过,和别人接触过,他便无法控制自己,亲吻了森胡桃。
他羞愧地红了脸:
这是不对的,他没有权利对森胡桃这样做。
不尊重女性是绝对错误的,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
可是,可是。
抚摸着上唇,上面早就没有了温度,但还是滚烫,令人颤抖。
内心深处,他对自己唾弃地同时,也忍不住回味。
啊啊。
沢田纲吉清楚地知道:
就算十年不见,一件事从没有改变:
——我早就完蛋了。
我自始至终对她着迷。
他失神地思考中,游轮在自动操作下调整了方向。
他们还有3天到意大利。
*
深夜的房间里。
森胡桃坐在沙发上梳头发,她是亚洲人,头发从头到尾都是燕子一般的纯黑色,落在雪白肌肤上的头发像是倒映在海面上的银河,静静流淌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
红玉髓般的眸子眨着,她静静地思考一路上来发生的事。
……为什么,阻止人说话,要把手指插到嘴里?
想不明白。
这是什么落后的方法。
她无奈地躺下捂住嘴,试图让自己忘掉那个触感,而是把精力集中在现状的思考上。
目前为止,她没有改变去意大利的想法。
毫无疑问的,沢田纲吉是个好人。
她原以为沢田纲吉对她图谋不轨,但目前来看,他只是一心想帮森胡桃恢复记忆,对于自己知道的事情都知无不言。
虽然有点奇怪的举动,但还能接受。
或许比起在太宰治身边,在这里的她会更容易找回记忆。
她仰头看月光,她的眼睛深邃而明亮,看不出任何负面情绪。
但说起太宰,她还是变得踌躇不安。
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从来没了解过太宰治,她曾经可怜过那些被太宰的伪装骗到的人,可到头来发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残缺的月亮倒映在她眼中,窗帘被风吹起,只身穿着宽松衬衣的森胡桃感到有些许凉意。
夜晚气温转凉,森胡桃站起来去关窗,她的手触碰到窗户把手的一刻。
——另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她,将她拉出了窗户。
*
“嗡嗡嗡。”
航行室里的无线电接通。
“Reborn?”沢田纲吉接起电话,虽是深夜,他并没有睡着,一直在看航线。
“还要几天?”
看着导航上闪烁的图标,他估算着运行速度:
“三天内。”
“行。”Reborn问,“我说,胡桃是自愿和你来的?”
沢田纲吉双手抱胸静坐:“她如果想走,我不会拦她。”
Reborn告诉他:“原本呆是横滨,倒也没关系,港口mafia还不至于让别人在他们老家惹事,但到了欧洲境内,别再让她独自出去。”
正如沢田纲吉计划的:“我知道,艾斯托拉涅欧和其他听到风声的组织都在蹲守她的踪迹。”
“除此之外,森胡桃的精神上也需要注意。她不会喜欢被束缚,你尽量用她能接受的方式让她知道,丰荣知道吗?”
“没事情带人家出去约约会、把纳兹放出来给她玩,不要搞得她太紧张,下午狱寺他们太激动了。”
他意有所指。
“你不打算拦她,要她完全心甘情愿跟你走,我不反对你这种初恋情结,但也别太纵容到让她跑了。”
“控制住她的情绪,好的意味上。”
歪头,沢田纲吉挑眉,没大没小地和Reborn开着玩笑:
“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胡桃?让她知道肯定起一身起皮疙瘩。”
“少说蠢话。”Reborn冷酷地说明,就要挂断电话,“我担心的是你又要守节十年。”
*
夜幕降临,海面上的游轮穿行在无边的暗蓝之中,星辰与船上的灯光共同绘制出流动的光影。
银白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是璀璨的梦境。
被拉出窗户摔落到“陌生人”怀里的森胡桃,瞳孔突然扩张,像是映射月亮的海面,突然有了乌云。
眼熟的黑色大衣被柔和的月光轮廓勾勒,风轻轻拂过他的头发和衣襟,“不速之客”拉起森胡桃就要逃走。
他的出现比深海传话还要离奇,靠在耳畔,微凉低温呼出的气息就像海洋的低语。
太宰治对抱在怀里的森胡桃说:“我来接你了,胡桃。”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让人的耳根生起天鹅绒。
那双鸢色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明亮,其中蕴含着有星辰大海的深邃,也有温柔缱绻的柔情,它们交汇成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指向惊讶僵住的森胡桃:
“逃跑吧。”
太宰治说。
*
手被牵着,能感到相触的部分中,我的体温被冰冷的肌肤汲取走。
这是第一次见到太宰治这么激烈地奔跑。
他永远是懒洋洋的,被枪指着额头都不紧不慢,什么都不在乎。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太宰治。
这里可是太平洋正中央,几乎与世隔绝,他是怎么上来的?
“太宰!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地追问。
被风轻抚起细碎的黑发,太宰仍是浑身黑色,像幽灵一样神秘,月光与海风一起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辉的斗篷,他不听我的,一个劲地说:
“我们得马上走,中也和‘外贼’勾结的事等会儿再说,情况紧急,我们必须抓紧!”
绵延的海浪声中,我更大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横滨。”
我缓慢停下了脚步,减慢速度。
我叫他:“等等,你先听我说。”
他没有应,想继续拉着我的手逃跑,注意到我放慢的速度后,连头也不回焦急地说:
“抓紧!我们不是中也那样的重力使,要想从海面上逃走的唯一办法就是直升飞机,我们不能惊动彭格列。得早点跑走。”
无声地奔跑在船桨上,船只维持着平稳的假象。
“太宰,等一下!!”
我放大音量说,拉住他的衣袖。
在他回头的瞬间,我站定原地,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和你走。”
他扭头问:“什么?”
我看着他的双眼,冷静地告诉他:
“我知道是你卖掉我了。”
太宰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加苍白。
*
“你故意隐瞒了这一点没告诉我,是因为你害怕我不会再上当了,是吧?”
我平静地问:“你现在带我回去,是为了之后方便操作我吗?”
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是谁说的?”
“这不重要。”我反问,“告诉我的人没有说谎,你难道不希望有人告诉我吗?”
“……”
看着他被风吹拂更显瘦弱的身躯,我蹙眉发问:
“所以,你不想我恢复记忆吗?”
“你和我讲的那些,也都是骗我,为了让我安心为港口黑手党卖命的吧。”
讲到这的时候,我甚至是很冷静的,没有多少难过的感觉,语言就像任务书一样平直地输出。
我想:一切都有迹象,我没必要生气,把自己搞得像个多惨烈的受害者。
“我知道你挺讨厌我的。但我不知道你讨厌我到想把我除掉。”
我不激动也不心疼,只是在陈述事实。
如果是这样,他不用再带我走了,那是白费功夫,因为我不会为他和森鸥外再做任何事。
他突然一改刚才轻声警惕的音量,大声说:
“我没有出卖你!”
他的表情是痛苦的,就像碎开的容器,流出其中满溢的感情。
“我从来就不想把你当两艘军舰卖出去,那只是个幌子。”
动摇的声音传来颤抖,他的双眼中折射着扭曲的我。
“那个时候,你,过去的你和我说不想在港口黑手党了,你想回到正常的世界去。”
“森鸥外不可能同时放我们两个人走,他一直很看好你的能力,我只能先让你逃出去。”
“装你的行李箱里面有一支圆珠笔,你只要用它就可以从行李箱里跑出来,我会在菲律宾的港口接应你。”
他的神色悲伤,像一个破碎的花瓶,每说出一个字都会更加开裂,刺痛到自己:
“然后,我们就会一起逃走,一起生活,远离你讨厌的黑暗。”
耳朵里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
沉默后,我轻声发问:
“……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为什么没有逃走?”
我的能力不会搞不定一只行李箱,如果是太宰的手笔,他也不会让我错过接应。
本应该天衣无缝。
“……”
他的表情刻画着痛苦,那种从灵魂深处延伸到□□的撕裂,就像是一面精致的瓷器在无声之间碎裂成片片碎屑。
他的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痛楚,每一次张嘴都像是在忍受着思念划过心底的利刃,但还是告诉我。
“——因为你不知道这个计划。”
我抬头看向他,蹙眉,惊讶得仿佛听不懂这句话:
“什么意思……?”
太宰艰涩地说:
“……我做了这个计划后,没有告诉你,只是自顾自地执行下去。”
太宰治说出的话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他继续讲着过程。
“我首先是设计让你和森发生矛盾,让森先生误伤了你,在心口留下了伤痕。”
“这样就算我们逃走,他也不敢来追捕,因为他还要活着,他还要保护横滨。”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我没有告诉你。”
他说话间破碎的呼吸像泄漏的风琴,从胸膛里漏出,从中漏出猩红的液体。
“当时我看到你胸口全都是血,你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不敢相信会是我把你推出去。”
“但那时我还是没有告诉你。”
“因为我觉得还来得及。之后再向你道歉就好,你会理解这是必要的自保。”
“可其实早就晚了,我已经伤害了你,你不再相信我。”
他说,
“我说的太迟了。”
“当我想要告诉你的时候,你已经不愿意听了。”
“我计划好了一切,我觉得你一定会听我的,没有必要提前告诉你导致败露,我想你肯定会跟上来,但是你没有。”
“我最后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关到那个行李箱里了。”
“我觉得我可以在你漂洋过海的时候通过耳机告诉你。那样是最安全的,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计划。”
“可你知道是我主张卖了你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听我说话。”
他的话似乎唤醒了我的回忆,我好像看到记忆里的太宰,在我行李箱的拉件拉起来的前一刻,我忽视他别有深意的眼神,静静地闭上眼。
“你把骨传导咬碎,一个人在海上飘了一个礼拜,我去港口想找你,问过每一个仓库你在不在,你都和死去了一样,一声不吭。”
“……当你去意大利的时候,我也去过好几次找你。可是你从来不愿意见我,宁愿呆在那边。”
心脏怦怦直跳,从回忆的泥潭中醒来,我仿佛还保留着被锁进行李箱时窒息的幽闭恐惧感。
我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明白。太宰。”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你既然想要和我一起逃走,那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他是觉得我会藏不住秘密吗?
还是觉得我会出卖他?
“……不是的。”在一阵沉默后,他颤抖着说,“……因为我担心你会拒绝我。”
“我想和你私奔,但我害怕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月光苍白无力地照在他的身上,连同星光,也无法照亮横跨在我们之间的暗影。
他拉住了我的手:“是你说的对,我是个胆小鬼。我总是在你走来时后退一步,我想和你逃跑却不敢告诉你。”
那双如假包换的美丽眼睛里下着无声的雨,直直地看向我。
他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漂浮,像秋日枯萎的叶片轻轻触碰便会破碎:
“我现在还是想和你逃,我愿意说出来了,你还愿意听吗?”
*
无边的黑色海洋之上,游轮仿佛一艘孤独的灯塔,带着盐分味道的海风轻柔,裹挟着淡淡的凉意,轻拂过甲板。
我张口,还没有回答,突然之间,脸色苍白的太宰治就直直地向我倒下了。
我反射性地接住他,当太宰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触碰到他的身体,才发现他的体温是奇怪的低。
就像是一块冰山砸向了我。
“你怎么了?”我问。
突然,我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令我不寒而栗。
心绪如乱麻,焦躁不已的我抓着他靠在我怀里的手臂问:
“不对!你是怎么到船上的!这不是海面正中央吗!”
我没有听到任何航空器靠近的声音,除非是中原中也操作重力才能办到这种事。
他气若游丝,音量几乎只有平时的一半,脉搏都随着血液和体温减慢。
却依旧假装着轻描淡写地说:
“……我找到了空间移动的能力者,让她帮忙传送了过来。”
我的心跳因为他的回答慢了一拍。
太宰治是【人间失格】的异能者,这是与生俱来的被动技能,任何有益、有害的异能力对他都不起效果。
——除了一种情况。
当他濒死心跳中断时。
在他介于生死交替的那一瞬,对他施加异能就能成功。
这是唯一能让他出现在船上的情况。
我不可置信地掀开他的大衣,看到的果然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是他对自己做的。
他对自己的狠心与当年对我如出一辙。
我大声说出的话语几乎裂开了空气,他伪装出来的和平假象就像冬日里脆弱的冰面被打破:
“你疯了吗!”
“我又不是去了意大利就再也见不到了!”
至于为了拦住我伤到这种程度吗!?
衬衣已经被染成了红色,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胸口流出。
他流着血的伤口正在胸口,我感到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伤口和他操作下森鸥外刺向我的伤疤位置相同。
太宰治仰头看着我,话语从他的嘴里蹦跳出来,充满了不确定和不安的色彩,像是细碎的玻璃在阳光下反射出的斑驳光影,美丽却又令人心疼。
“我不是为了拦住你。”
贫血苍白的脸庞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措手无策地对我说,
“这是我欠你的。”
他低下头,想要站稳,摇摇晃晃地:
“不走也没关系的,彭格列船上应该有紧急医疗设备,我还死不了。”
不,他在强撑。
这样下去绝对会死,这个血量不进行输血绝对不行。
就算彭格列的游轮设备俱全,也不可能存着这么多的血包。
假如我请求沢田纲吉让彭格列的部下献血……
我止住了想法:不,不行。
太宰治才刚刚这样得罪他们,还要让他的干部帮忙,这是强人所难,我没有资格让沢田为太宰这样做。
在我脸色苍白思考的瞬间,空中隐约的发动机声音传来。
我抬头,不远处,漆黑的夜空中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直升机影子。
“你马上坐直升机走。”我对他下令严肃地说,“只有地面上的设备才能救你,你马上去医院输血,我没兴趣替你收尸!”
“我不走。”
太宰即刻反驳了我。
“我要呆在你身边。”
“你别开玩笑!”
当我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表情根本不是在说假话。
我的脸色差到极点:“你……!你个疯子!”
“你知道自己是在拿什么开玩笑吗!是你自己的命!”
愤怒如同海面上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了我,我巴不得把这个在生死关头闹脾气的小鬼扔到大海里沉尸!
我的声音颤抖,太宰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血色,就连嘴唇都变成了青色。
而他有气无力地,对我说:“是我做错了,对不起,你不用管我。”
看着他那张无所谓生死的脸,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着我手腕的细瘦手臂,我藏在愤怒之下的无措和恐惧,像是火山爆发下的灰石,轻轻触碰就要爆发。
太宰要死了。
说话讨厌,头脑邪恶,唯一优点就是脸的太宰治。
欺负我,但是发生危险就会挡在我面前的太宰治。
把我从横滨湾里抱起来,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害怕我消失的太宰治。
——他要死了,再也看不到了。
噪音传来,直升机到了上空,螺旋桨卷起的风把我的头发卷到空中,甩起的头发打在脸上,让我清醒。
涡轮声越来越大,震过了心跳声。
我强压住表情和声音中的颤抖,冷酷地说:
“那你就在这里吧,我不会理你的。”
“好。”他平静地接受,像当年的我一样,缓慢闭上眼睛接受命运。
“胡桃,如果你能想起来的话,我想告诉你。”他深深地看向我,“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被卖掉全是我的自负导致,你不需要改变自己,保持原样就好。”
看到我震动的双眼,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希望你一直像没有记忆时那样,没有负担,随心所欲。”
“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难过。”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我的太阳穴疯狂跳动,就像我也失血了一样,全身一阵寒意。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如果这是你这辈子能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向之前的我道歉吗?
啊、啊啊啊啊!
我咬牙切齿: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你知道我绝对会心软!!”
啊啊,为什么我不能直接扔了他!
他自己不愿意治疗,死了也和我没关系!
为什么我非得听太宰的差遣不可啊!
就算这样想着,我却没有放开怀里的他,太宰治已经失去了意识,脸上是死去一般的黯淡。
他的嘴唇显露出一种腐败的色彩,表皮像涂料剥落急需修补的墙面。
当我抱着虚弱的太宰时,却情不自禁地回头看。
视野里,那个熟悉的棕色身影并不在。
直升机下降,我一步步走向正在敞开的直升机舱门。
当我走去时,心头重压下的若隐若现的忧虑,像是无法逃脱的阴影,紧紧跟随在身后。
有什么重要的话忘记了。
直升机吵闹的声音让大脑反应变慢。
想起那句话,是已经搀扶着太宰上了直升机之后。
之前他捧着我的脸的时候,清晰看到沢田纲吉看似温和的笑容下隐藏着没有温暖的双眸:
“——如果你被夺走这种事还要发生第三次的话,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第60章
*
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我看着太宰治的报告,像广播一样无情地宣告:
“失血量超过35%导致室性心动过速,人体脉搏难以检测, 血压难以检测,心脏窦性搏动近乎停止, 大脑极度缺氧。”
“最多不超过5分钟, 你的大脑细胞将进入不可逆的死亡状态。”
“到那个时候,就算采取紧急输血的方式,因为长时间大脑缺氧大量脑细胞死亡,你也会进入深度昏迷甚至植物人状态。”
我折下病例报告,露出自己因为一整晚陪在急症室外而留下的黑眼圈:
“太宰, 你经常说我脑子里都是石头,那你又是什么?”
给他看自己手臂上淡淡的痕迹,我凶狠地骂他:
“你知道你身上青色的那个是什么吗?那个是尸斑!但凡再迟一点就要给你收尸了!”
想要翻身躲避我, 但太宰治被插在他身上的输血管阻拦了, 现在的他就像克鲁苏传说里的德拉肯, 身上插满了软管,不断往体内输送着鲜血。
他只能闭上眼睛,假装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故意他的耳朵凑近大声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睡!你才是我们之中更冲动更没大脑的家伙!”
“笨蛋!傻瓜!没有理智的呆子!”
太宰虚弱地睁开眼, 就算血浆和血小板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身体里, 他的脸上仍然毫无血色, 像是棺材里挖出来的僵尸。
他的皮肤是像骷髅般惨白, 是近似骨头的颜色。
冰凉的温度传到我脸颊, 他伸手想安抚我:
“就不能对病号温柔一点吗?”
我冷漠地甩开说:“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别生气了,胡桃。”
太宰说。
我严肃地指责他:“是谁害我生气?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样的行为, 不可理喻。”
在我不留情面的谴责后,他竟然老老实实地低头:
“对不起, 但这是我最快的方法。我向你道歉,为之前的事,还有现在让你担心的事。”
我愣住:“……”
这家伙竟然有说话这么直白的一天?
我摸着自己的胳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失血太多,脑细胞都坏死了吗?”
他没有和我争辩,重复说:“我从来没想过让你难过,是我做的不对。”
“不要生我的气,别不理我。”
失落的他即将昏睡过去,在前一刻牵住了我的手。
“不要走。”
*
目前,太宰的情况已经好转了。
但几小时前还不是这样。
当我们刚回到港口mafia的时候,血库里的血量根本就不够太宰一个人用。
听到血包不够的时候我很惊讶,但其实想想也正常。
在直升机飞回横滨,当我看清楚太宰衬衣上沾满的鲜血时,那件衣服的血液已经染红了他全身的绷带,这根本不是一个活着的人应该流出的血。
太宰的生命正在我的怀中流逝,鸢色的双眼像咖啡渍似的冰冷无光。
医护和下属在极速奔走筹备血液,我割破了自己手臂上的血管,伸出手问医生:
“我可以献血吗?”
他遗憾地告诉我B型血是不可以的。
“A型血的人通常只接受A型血的人输血,若将含有B型血的血浆红细胞制剂输入到A型血的人体内,将可能会引起免疫性溶血性输血不良反应,严重还可能会导致死亡。”
护士在安慰我不用紧张,已经在调配血源了,血会够的。
【真的够吗?】
我却想问。
你们都没有看到,当时他在我怀里的时候,他的身体里几乎流干了血液,甚至重量都减轻了。
静脉血是暗红色的,动脉血是鲜红色的,但混在一起我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外伤应该要按压止血,可是无论我怎么用绷带绑住也根本止不住。
【真的够了吗?】
太宰不会死吗?
我只能麻木地仍由伤口暴露在空中,细瘦手臂上流淌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滴答。”
“滴答。”
在熟悉的声音里,我突然想起,太宰很早就和我讲过血型的事情。
*
大概是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被敌人埋伏的我受了重伤,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失血过多人会流冷汗。
真奇怪,这边伤口的血液止都止不住,后背竟然也渗出冰冷的汗水。
两种液体都无法控制地从身体中渗出,我奇异地遐想着自己变成干枯的木乃伊的场面。
太宰背着我跑回基地,他的一只胳膊断了,没办法抱我,只能用这种姿势。
“所以我早就说了受不了和你们这种B型血的人搭档。”
他飞奔着踩过子弹壳,明明紧张得要死,嘴里还是碎碎念着吐槽我。
“我行我素,旁若无人、自说自话地脱离正轨,你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藏起来!?”
我怎么可能看着下属被杀还自顾自躲起来。
我气若游丝地反驳:
“和血型有什么关系……那你又是什么好血脉吗?”
太宰快速地回应我,想留住我的注意力不要昏倒:
“本来就是,我是工整又爱干净,考虑细致的A型血。”
这是在自我良好个什么啊?
这种全世界几万人都有的特质也能扯到血型上,真是受不了。
我费劲地张嘴想要对抗他,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讲话了。
敌人在攻击我的瞬间就被太宰玩命反击死去了,我们现在唯一抵抗死神的理由就是我身上正在喷血的伤口。
“不许死,胡桃。”
他用断了的手卡住我的腿,不至于让意识薄弱的我从他背上摔下。
“你还欠我好多人情,你让我操心还要为你收拾烂摊子,你必须陪我一辈子才能补偿,我不会让你死。”
他的脸上怎么也流着害怕的冷汗,我意识模糊地听着他的声音。
“放心,我早就料到你这种我行我素的家伙会有这种时候,我在横滨认识好几个卖血的二道贩子,只要我们回基地就能输血,你不会死。”
他嘴里絮絮叨叨着说着几个人名,大概是血贩子,他把每一个人的名字和年龄都讲的非常清楚,或许是为了让我安心,看出他并不是在逞强。
藤原,YAKUZA,高盛……
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忽然间,那些名字闪过我的脑子。
据说失血过多会导致记忆力下降,幸好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按照记忆,我准确无误地回忆起每一个人的姓氏和年纪。
我跑向站在病房外的森鸥外:
“首领!马上联系这几个二手贩子,他们手上或许有足够的血源!”
森鸥外眼中闪过光,听到我报出的名字后,对身边的手下使眼色,他们开始拨通贩子的联系方式。
幸好,他们仍在做这门生意,储备量丰富。
我知道来源不明,一定有某几个倒霉医院的血库被打劫了,或者更糟,他们现场宰了几个家伙给太宰治当血包。
但我已经无暇去管,我只希望最起码,我眼前的这个家伙不要死。
幸好就像上次失血的我一样,太宰治同样大难不死。
我之后专门查了,A型血的优点是:全面多能、严谨细心。
缺点是:神经质、强势、死心眼。
和太宰治一模一样。
完了,这个测试似乎真的挺准的。
*
虽然太宰治说了不希望我离开。
但我是自说自话、总是脱轨的B型血。
我有自己的计划,才不会听他的。
我直接跑到港口mafia大楼的最高层,闯入办公室对森鸥外,对他说:
“终于到了这一天,永别了。我要和回彭格列找回我的记忆。”
“好。”森鸥外坦然地挥手,“我可从来没有不让你走过。”
我不上套:“你难道不是封锁了我的全部信息不让他知道我在哪吗?”
他理直气壮:
“这同样也阻碍了寻仇的人来杀你,不用客气,这是一个首领保护下属应该做的。”
我无意和他进行这种没有答案的争吵,森鸥外有他自己的世界观和标准,就像他要我执行杀手任务,我却不愿意服从一样时,我们讲不通。
“随便你,反正我只是通知一下我要走了,这个月工资不用发了,分给我的下属们当月度奖金吧。”
在我转身走开的时候,他突然说。
“我不会拦你。”
他用我讨厌的方式断句,慢吞吞地说:
“不过我建议你先留下。”
森鸥外有一个习惯,当他不想要暴露情绪时,就不会直视我的眼睛。
此时也是同样,他意有所指地盯着墙壁上,太宰和他吵架时留下的子弹痕迹。
“我只是觉得,最近的横滨不是很太平,港口Mafia的医疗资源被分给了各处的干部,集中在这里的不够稳定。”
他丝毫不想掩盖地棒读:
“万一这段时间出了什么意外,导致太宰君病危,你却看不到他最后一面,该多遗憾啊。”
森鸥外重复我说过的话:
“‘人死不能复生,应该对生命更珍惜些’。你说是吧,胡桃?”
*
摔门而出的我郁闷不已。
竟然用我说过的话来告诫我,这感觉真讨厌。
森鸥外建议我呆到太宰离开ICU,太宰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稳定,可好好养着康复只是迟早的事。
我又不是医生,我呆着有什么用。
我大步往前走去,想要远离。
但是。
想起太宰祈求我留下的病容,我放慢了脚步。
……我其实并不完全坚定,要立马离开。
我生气他把自己的生命当筹码的行为,我想骂他个狗血淋头,我想给他的下巴来个上勾拳,让他吃苦头。
我要狠狠揍他,把他当做笑话做成杂志宣传,我太生气了。
但我之所以会生气,不正是因为我在乎吗?
我是在乎所有不该被剥夺的生命,还是我只是在乎太宰?
我并不清楚。
*
我想着,自己应该联系一下彭格列,人这样突然地跑了,实在是有些不礼貌。
但我马上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就算我要直接飞过去,也得先知道他在哪里。
中也不在,今天他没有工作,应该是在家里休息,我决定先去找他。
沉思之中,我无意识地走出了港口mafia,两旁的下属看到我都恭敬地打招呼。
其实只要不离开横滨,太宰和森鸥外并没有限制过我的行动范围。
“你别在外面闹出大事就好了。”他们总是这样说。
太宰治偶尔会补充:
“你还是戴口罩吧,别又被人把脸发到网上,我找黑客全都黑掉也很麻烦。”
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很多时候只是普通的走在路上,或者是在逛便利店,就会被人拍下照片发在网络。
“这些家伙没有一点肖像保护意识吗!?”
太宰治接过我手里的名片:
“又是这家公司?!他们疯了吧?怎么还想让你当偶像?”
是有一个路人说着“请成为超越星野露比的偶像吧”给我塞名片,但几乎不看娱乐新闻的我不是很理解他到底在讲什么。
这种时候,太宰治会一边骂着一边帮我把所有的痕迹都删除。
看他这个状态估计也办不到了吧,我默默地戴上口罩。
就在我戴口罩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
我转头。
眼前是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他面无表情地抬手:
“森同学,好久不见啊。”
*
在我有记忆以来,几乎没有人再叫我“森”了。
因为讲起“森”这个姓氏的时候,更多人想到的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
而我是他传闻中来历不明的养女,被诡异地保护着,所有信息都被神经质地封锁,组织外几乎没人知道我的名字和脸。
那这样看,这个人是我失忆之前认识的吗?
我谨慎地打招呼:“你好。”
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虽然面无表情,黑眼圈很重,身上贴着各种膏药,像个不良社会人,周边的人都谨慎地打量他。
但一对话就知道,他的气势平稳柔和,缺乏攻击性,身上也没有血腥味,一看就是一个普通人。
那些膏药估计只是作为缓解疲劳的吧。
“真是巧。我来横滨这边踩点收集素材,我们将近有十年没见了?”
虽然他只是个普通人,但我并不想暴露自己失忆的事,被有心人利用了不好。
我含糊地说:“差不多吧。”
那个男生倒是不在意我的冷淡态度,友好地说:
“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当面告诉你,感谢你和沢田。”
听到沢田的名字,我的情绪敏感起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高个男生面无表情,但礼貌地感谢: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漫画转型的第一步作品是以你们为原型的。”
“当时编辑突然说必须要换女主的人设,费了我很大的功夫,幸好这部漫画最后销量很高,前些日子销量还破了记录。”
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本漫画:“这是编辑社给的新样本,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他给了我那本漫画很重,是精装版,书腰写着:
“人气漫画家梦野咲子老师转型之作!兼具少女情怀和少年热血的忍者恋爱喜剧!十年典藏重置版!”
梦野咲子?
这不是个女生的名字吗?
我怪异地看着他,眼神太明显了,他解释道:
“那个是我的笔名,虽然之前都没和你们讲过,但我其实是个漫画家。”
他又从包里掏出好几本少女漫画,精装版的封面中,女主角的头发违反常识飘在空中,眼睛闪闪发光,是中学生喜欢的类型。
我哑然:“……啊。”
因为剧情太离奇了,我甚至都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在撒谎。
线上线下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他给我递了名片:“不好意思,但我接下来还有签售会,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森同学,我们之后再聊。”
高大的男生说着便离开。
我看向黑白简朴风格、写着“野崎梅太郎”的名片,还有手中画风华丽精致的漫画,不禁感叹:
果然人是有多面性的。
*
坐在公园里的我迅速看完了第一卷。
剧情大概是:
一个男生是某个忍者家族的后裔,但平日里只是个废材而已,只有面对喜欢的校花女主时想过努力一把被她看到。
某一天,忍者家族的导师突然出现,要求把他培养层拯救忍者世界的救世主。
和老师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敌对家族的忍者女孩,实力强大,但脑子有点脱线,经常自顾自地拿出苦无擦拭,或者想要对讨厌的老师下忍术,男主不得不帮忙遮掩,闹出笑话。
在老师的培养下,男主迅速地成长,生活的重心从校园转移到了忍者社会,和忍者女孩一起出生入死,他的感情也在校花和敌对女孩之间抉择。
合上书本,我大概了解了剧情。
是非常经典的少年漫呢,从废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救世主也好,红玫瑰白玫瑰的党争也是,但剧情很有趣,设定新颖,人物讨喜,吸引人不断地看下去。
但我的疑问是:
说是以我为原型,可我到底是哪个啊?
隔壁班的路人小桃吗?
还是那个上场三页纸不过就被主角打倒的反派?
感觉都不像我,我才没有那么逊。
我疑惑地翻页:
难道还没有出场吗?
*
野崎君给我的只是获奖重印制的第一卷,剧情结束在男主角抉择到底是奔赴校花的花火大会游玩邀请,还是和忍者女孩一起回忍界。
虽然能感觉到男主的感情倾斜向忍者女孩,但她才出现不到一个月,如果男主选择了花火大会,也算合情合理。
被他描述的“原型”以及党争剧情勾起好奇心的我,在瞄准路边的书店时,立马钻了进去。
既然是获奖作品,还正在重印,应该在比较显眼的位置吧?
走进“少年漫”专栏的书柜,我对准木质书柜普通人身高视野处的书籍翻找。
跳过各类封面就“燃”得让人想一睹为快的漫画,在书柜的上层,我终于看到了画风独树一帜的《今天开始成为忍者》。
封面是对称铺开的两张主角侧脸,占据左边的主角是在学校里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右侧则是他作为忍者力挽狂澜的样子。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性格不同的时候就像有了两幅面孔。
虽然只看了一卷还不确定,但主角的原型应该是沢田吧?
为什么他是男主角,我是不知名的配角啊。
感到不服气的我踮起脚要去勾塑封住的全集《今天开始成为忍者》。
虽然是获奖作品,但这种更注重情感表达和恋爱喜剧的作品,在泛人气上还是敌不过以升级为主的王道少年漫,才会被放在最高层吧。
脚背绷紧,像芭蕾舞演员一样踩在脚尖的我伸直了手,指尖划过塑封。
只差一点点,但还是够不到漫画。
想起太宰曾经笑话我是只长肌肉不长身高的矮子,突然自顾自犟起来的我咬紧牙关,加大对脚尖的压力,舒展开全身。
“……就差一点……!”
在我的手即将碰到的那一刻,有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了我的后背,某个人压迫着我的后背,从我身后取下了书。
“你离开是为了看这种书?”
面容英俊得如同漫画的棕发高个男生,垂着眼看我问。
“呆我房间里看不行吗?”
*
书店里,路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
层层叠叠的精装书之下,金棕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森胡桃惊讶的脸。
俯视看着少女的男人脸上是温和的笑容,背光之下的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压抑而执着。
相貌英俊的男人站在森胡桃身后,单手撑在她脸旁,束缚了她逃跑的路线,像搭建起了囚笼。
手里拿着漫画,脸上是笑容,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是一触即发的危险。
森胡桃茫然地眨眼,像是做梦一样盯着他,突然双眼一亮,发现眼前人是真的。
瞬间,眼里瞬间点燃了光芒,没有一刻犹豫迅速凑近他,激动地踮脚勾住他的脖子,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纲!”
就像她之前无数次做过的一样,一看到沢田纲吉就完全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眼睛里只有他,意识不到阴沉的气氛,开心地抱上去。
看到沢田纲吉的出现瞬间,森胡桃把一切都抛掷脑后,只有真情实意的开心。
“能见到你太好了!”
马上,想到之前的事,她的笑容又转变为歉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森胡桃凑近男人,用力抱着他的脖子,头埋在他肩膀上,胸膛紧紧贴在一起,迫切地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
“能听我解释吗?”
沢田纲吉的笑容停滞了,他眼底的暗色动摇,只有一瞬但仿佛动很久。
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回应,但是用一只手托住她的腰,牢牢抱住她。
这个姿势很用力,是会让人不适的程度,不像他之前温和有礼的风格。但胡桃没有反抗,反而也用力地拥抱回去,似乎这样才让她更有安全感。
看到她毫无自觉依靠自己的样子,某种怨气瞬间消失。
他克制地压抑住波动的情绪:
“嗯。”
胡桃在他耳边,快速地和他解释情况。
“我不是逃跑,当时的情况下我必须不告而别!”
她讲述当时的特殊情况。
沢田纲吉一直保持着官方外交式地微笑,耐心听她语无伦次的解释,在她一口气说完喘气的空隙,他才回应道:
“太宰竟然也会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他还抱着完全贴在自己身上的森胡桃,语调是一种令人而后发麻的平淡。
喉结微动,森胡桃压抑下音量,心有余悸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几乎快死了,活人身上竟然会出现尸斑,失去了那么多血,把他送去做标本都省事了。”
胡桃举起手看向指尖,想起那冰冷的触感:
“那时太宰的手好冰……他拉着我,让我不要抛下他,但我觉得明明是他要抛下我死掉了。”
这些天来,后怕一直笼罩着她,不敢离开ICU,不敢睡觉,害怕醒来听到的消息就是“抱歉,但我们尽力了。”
在内心深处,她并不希望太宰死去,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陌生人。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是沢田纲吉。
森胡桃的目光从手转移到他微笑的脸。
他放开拥抱,牵着森胡桃往外走去,穿过层层书架,阳光洒在他柔和的棕色发丝上,仿佛每一丝光芒都是专为他而准备的,店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仿佛少女漫画的一幕逼进。
“都过去了,没有人会死,别害怕。”
忽略掉手忙脚乱的收银员,他在收银台帮森胡桃付了钱,在等待包装书皮的空隙,他的手指穿过森胡桃的指缝扣紧:
“我会做好更万全的准备,你不得不离开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
等到了书店外,沢田纲吉把森胡桃带走一个咖啡厅内,说着“你刚才是想看漫画吗?”就摆出一副陪她看书的样子。
不急着带人走,也不逼问更多信息。
他悠闲的样子完全不像个是个黑手党首领,和旁边写家庭作业的高中生并无二样。
服务员端上了咖啡和可可,他把可可递给胡桃,端起咖啡轻抿的英俊侧脸吸引了旁边的女高中生侧目偷看。
沢田表现得很平静,他似乎轻而易举地略过了森胡桃不告而别的部分,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这样反而更让森胡桃不安了,总觉得良心和道义上都有所亏欠。
毕竟他对森胡桃真的很好,但森胡桃却老让人担心,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人的。
这时,森胡桃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抓住衣袖,摇了摇沢田纲吉的袖子:“我说,你是怎么来的?”
沢田纲吉微笑地端着咖啡看她,笑容神秘莫测。
她的脸色逐渐变难看。
“不会吧……?”
可千万不要。
胡桃惊慌地站起来看向外面。
幸好,外面是普通的人群,并不是彭格列的战队。
她真担心他会生气到直接带着手下就打过来,把港口Mafia大楼拆了。
沢田纲吉真心地笑出声,不再是完美又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眉眼都弯曲了,爽朗的笑声令杯底的咖啡泛起波澜: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自己一个人开游艇来的,部下没跟来。”
森胡桃心想:怪不得他身上一股汽油味。
他不会一晚没睡吧?
她心里更愧疚了。
沢田温柔地说:“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这样会让你很为难的。”胡桃哑然。
然而他的手指在桌子下编辑着短信发给下属:【人找到了,暂时停止行动。】
在森胡桃不知道的地方,包围港口Mafia的队伍紧急撤退。
他帮森胡桃整理头发,顺便把之前藏在她身上的定位器收回袖子里藏起来,手指拂过她的耳朵,胡桃不安地抬头。
她愧疚地问:
“你找了我多久呀?对不起,我想联系你,但没找到你电话。”
“没什么,这个怪我,你不要自责。”
他完全不提自己熬夜过来的事,可胡桃知道一定不容易。
她惭愧极了,这种情况下大概对她做什么都会同意,对沢田的补偿心态超过了和港口Mafia之间的情谊。
沢田满意地看着森胡桃心中的天平转变,她还是很好懂,看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
胡桃继续追问:
“你怎么会有时间来?”
她记得他的工作压力非常大,那个小婴儿不是经常夺命连环call吗?
这不会是临终关怀吧?
她还是很紧张,觉得自己添了不少麻烦。
“关于这件事,我要和你道个歉。”
沢田纲吉把手掌托着下巴,看着胡桃说:
“抱歉啊,胡桃。”
他盯着胡桃,温柔真诚地和她这个还在状况外的人说:
“我向组织提前预支了婚假。”
“为了避免之后工作太忙没时间,还是在假期内就结婚比较好,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