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直白地表达情绪，换在以前的西川绘凛身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自从来到仙台，她能够潜移默化地改变，既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也因为身边一群可爱的人。
有他们在身边，一切都变得不同。
暑假期间，西川绘凛和高桥真绪两个人制定好了修学旅行的初步的计划，是通过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调整的。
“清水寺的话，老师第一天应该会带我们去吧。”手机对面的高桥真绪说：“我们自己就不去了。”
“你去过清水寺吗？”西川绘凛问。
“去烂了都，只是想买新御守而已，旧的那个过了一年了，我顺便还个愿。”
“好。”
“我们不要去那种很远的地方，来回嗯啦不方便。”
“行。”
“我去网上看看攻略吧，就先这样，挂了哈。”
“拜拜。”
西川绘凛挂断电话，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
她起身，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了香烟的味道，眉头微蹙。
西川杏站在阳台那里打电话，指尖夹着一根烟，仅仅凭一个背影，西川绘凛就能确定母亲处于不开心之中。
自从西川绘凛上了初三，西川杏和小泽勇介经常吵架，但他们都不在孩子面前提及。
西川绘凛没和小泽优子细聊过这件事，毕竟是长辈的事。她只是听说是小泽勇介工作上出了点问题，被降职了，现在的经济压力比较大。
而且，她们住的这间公寓的房租可能都快交不起了。
西川绘凛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来就听见了西川杏不满的声音。
“我记得跟你说过了吧，我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你欣然接受，可是现在用这个来嫌弃我。”
西川绘凛正准备拿着水杯回房间，脚步蓦地一顿。
“我不找工作？是你说跟你在一起，我就不用工作我就相信你了啊！你和那些男人一样，就没有一个信守承诺的！”
她关上门。
西川绘凛有预感，母亲的这段感情又像从前那样，拐进了死胡同里。
她每次和男友分手前，几乎都会说这种话，然后争吵愈演愈烈，最后分得很不体面，又会后悔好一阵。
西川绘凛莫名心烦意乱。
隔着门，那些关于“钱”的字眼还是钻进了耳朵里。
其实，当时父亲去世时，肇事司机赔偿了一笔钱。但西川杏当时被所谓的“好朋友”蒙骗了眼，拿去投资，最后赔得分文不剩，还是西川苍介借了一笔钱给她过渡。
西川绘凛身为女儿，她很难去指责将她养大的母亲，只能盼望母亲可以早些安定下来，获得幸福。
但眼下看来，还是很困难。
西川绘凛叹了口气。
时间很快就来到九月底，是属于修学旅行的日子。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西川绘凛就醒了。
修学旅行是他们整个初中生涯中最重要的活动之一。因为是最后的集体旅行，不少人都把它摆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慎重对待。
她换上制服，将自己收拾得整洁得体，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集合地点在车站，众人需要乘坐新干线到达东京，然后转车至京都，路程耗费时间较长，而且日程里没有东京有点可惜。
“嘿，西川！”
一看见西川绘凛，藤原清子就从自己班上跑了过来。
她整个人很亢奋，一上来就抱，西川绘凛下意识认为她是因为要修学旅行了，所以前夜没有怎么睡觉。
西川绘凛问道：“你昨晚几点睡的？”
藤原清子一愣，笑容掺杂几分惨淡：“被你看出来了啊我下午喝了一杯咖啡，睁眼四点半。好不容易睡着了，闹钟又响了。”
西川绘凛：“”
藤原清子：“我就过来跟你打声招呼，现在走咯。”
她立马又冲回自己所在的班级。
真是风一般的女子。
西川绘凛找到班级所在的位置，过了五分钟后，人才陆陆续续来，无一不是打折哈欠的。
虎杖悠仁也不例外。
只是，他是因为兴奋，而不是喝了咖啡。
上车后，西川绘凛找到座位坐下，高桥真绪挨着她坐下。
虎杖悠仁坐在她们的斜前方最外侧，靠近过道的位置，和另外两个男生坐在一起。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高桥真绪的唇毫无血色，面无表情道：“我生理期第一天。”
西川绘凛一早就被打过预防针了，丝毫不意外：“嗯，我大概猜到了。”
高桥真绪：“但是我带了药，撑过今天就好。”
“没事，你好好休息。”西川绘凛说。
可能是大家都早起的原因，没过多久，车上的气氛就变得死气沉沉。
除了西川绘凛和个别几个同学醒着，全部都睡过去了。
她拿出画本和笔，视线飘至斜前方。
虎杖悠仁靠着椅背睡着了，可没有睡得很沉，时不时睁眼调整一下姿势，又睡过去。
西川绘凛在纸上打好草稿，肩膀突然被人戳了一下。
“西川，”后排的女同学拿出一包薯片要与她分享，瞥见她在画画，不禁看了一眼，用气音问道：“你在画什么？”
西川绘凛不动声色地将画本揽进怀中，“没什么。”
女同学把薯片伸到她面前，她拿了一片，“谢谢。”
“不客气。”
西川绘凛继续专心致志地画着画。
将近十一点时，列车到达了京都。
九月末是残暑，京都气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
醒着的人把还在睡梦中的同学叫醒，个个睁着惺忪的眼下了车，走出车站，又上了学校安排的大巴车。
大家的精神状态通过补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在车上有说有笑，还有的人带了扑克牌玩，导游小姐介绍的声音时不时穿插其中。
高桥真绪容易晕车，和前排的人换了位置，她和另外一个男生坐在一起。
“西川同学，我带了巧克力，你吃吗？”男同学问。
“谢谢，不吃。”
“我这里还有别的零食，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谢谢，没有。”
男生也就不自讨没趣，嘟囔了一句“真难相处”，就没有继续和她说话了。
第一天是老师和导游带领众人游览，吃过午饭，就要前往著名的清水寺。
“说实话，我都看腻了。”前面有人道：“清水寺的介绍都可以背下来了。”
“笑死，我也，小学远足的地方都在京都，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是呀是呀，哎。”
“好了，同学们，我们下车吧。”导游小姐在大巴停下的第一时间说道：“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得在一定范围内。”
学生们鱼贯而出，在停车场排好队。
众人对清水寺再熟悉不过了，也没什么新鲜感，就随导游一路前进，碰到有租借浴衣的地方，好些人都挪不动脚。
“我们想租浴衣拍照，可以吗？”有人问导游小姐。
“可以的，我们动作尽量快点。”导游小姐笑着说。
西川绘凛见状，便也上前凑了个热闹。
这两年的花火大会，她都没有穿浴衣，之前买的浴衣都压箱底，不知何时可以重见天日。
“你要租吗？”高桥真绪问。
“有点想。”
西川绘凛扫视一眼店内所有浴衣的款式，发现她的眼光和以前没有变过，还是喜欢红色的浴衣。
“没看过你穿红色的，试试吧。”高桥真绪执行力是班里数一数二，见西川绘凛有所动容，便和店员道：“你好，我们想租那件红色浴衣。”
西川绘凛：！
“请问还需要我帮您换一个发型吗？”店员问。
不等西川绘凛说话，高桥真绪便点头如捣蒜：“要要要。”
这一刻，西川绘凛开始佩服起高桥真绪，如果是她去和店员交涉，估计会犹豫好久。
又是换浴衣，又是盘头发，至少要耗费半小时。很多站在外面的男生都顶不住日头，选择进了店，也租了一套男式的穿穿。
红色鲜艳炽烈，并不是很好驾驭的颜色，可也是这样的颜色，才能将西川绘凛的五官优势放大几倍。
“西川，我知道你漂亮，但你真的我没想到你可以漂亮到这种程度。”高桥真绪看着眼前的少女，词语匮乏到想不出用什么夸她了。
这件浴衣丝表面印着白色蜻蜓，丝绸质地轻盈且柔软，还加了些修身的设计，能够很好地勾勒出青春少女窈窕的身姿，一举一动明艳动人。
西川绘凛对此习以为常，轻轻说了声“谢谢”。
她望着全身镜里，妆容精致的自己，不禁想起曾经看过的西川杏的照片。
真的很像，尤其是穿红色浴衣的时候，难怪外公总是盯着她出神。
京都还没到被枫叶染红的季节，远远望去，一身红的西川绘凛像是人群中的一团火焰，格外显眼。
“诶，那个是西川吗？”有个男生吃着冰棒问道。
虎杖悠仁一眼就捕捉到了那抹红色，当女生转身的那一刹那，世界安静了几秒。
“嗯。”他说。
“哇，她真的我没发现她以前那么好看的。”男生感叹道。
虎杖悠仁没有说话。
高桥真绪拿出拍立得，对着西川绘凛就拍了一张。
“对对对，就是这个姿势，很好。”她鼓励着西川绘凛：“再来一张吧。”
照片被洗出来，上面的少女笑得羞涩却动人。
有人路过笑她们：“高桥，你是西川的摄影师吗？”
还有路人找西川绘凛拍照，她都没有拒绝。
虎杖悠仁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为她感到高兴。
晚上，西川绘凛和高桥真绪回到学校安排的酒店，都是累得不行。
“居然是二人间，我们学校发达了。”高桥真绪赞扬道。
西川绘凛：“听说是有东京那边的赞助。”
高桥真绪：“那我们怎么来京都了？”
西川绘凛：“不知道。”
虽然累，但收获颇大，高桥真绪不仅帮忙拍照，还买了很多御守。
“明天我们的行程很多吗？”高桥真绪问。
“还好。”西川绘凛道：“去两个地方而已，八坂神社还有鸭川。”
“但是要早起。”她补充了一句。
高桥真绪：“”
行吧。
两个女生陆续洗完澡，趴在各自的床上，玩手机的玩手机，看照片的看照片。
西川绘凛手里有一沓照片，都是高桥真绪抓拍的，其中有一张吸引了她的注意。
其实是一张很普通的是单人照，若是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有个角落有人正在望着她。
虽然很模糊，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虎杖悠仁。
她和他的第一张合照就这么诞生了。
西川绘凛注视良久，引起了高桥真绪的注意。
“你在看什么？”她凑过来。
“没什么。”西川绘凛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你肚子还痛吗？”
高桥真绪：“哎呀，早就不痛了，希望明天也正常。”
她翻身进了被窝里，脑袋一歪就要睡了。
“西川，你不睡吗？”
“等会儿。”
西川绘凛把照片用手机拍下，打算发到推特上，内容却不知道发什么。
我和他的合照？这个太明显了。
我和我喜欢的男生？这个更明显。
思来想去，她选择发了这么一条动态。
[えりん：我和吉兆。]
附加这一张照片。
次日一早，高桥真绪就被设置的闹铃叫醒。
她刚睁开眼，就看见已经洗漱完毕的西川绘凛站在床前收拾被子。
天呐，不赖床是正常人类吗？
高桥真绪又迷迷糊糊睡了五分钟，被西川绘凛捏了捏脸：“起床了。”
“不要，好困——”
“这个计划，你也同意。”西川绘凛道。
“我可以临时改吗？我们睡到自然醒再去。”
“人会很多。”
“再睡一会儿。”
高桥真绪没想到自己的再睡一会儿竟然是一个小时，再睁开眼，西川绘凛已经买好了早餐放在了桌上，乖巧地等她起来吃。
她什么也没说，高桥真绪在心里扇着自己的巴掌：我真该死啊。
愧疚使然，接下来的行程都很顺利，该吃吃，该玩玩，还空出了一大段时间。
下午四点多时，西川绘凛和高桥真绪就回到了酒店。
脚底板传来一阵刺痛，西川绘凛脱掉鞋，发现脚底被摩擦出了一个水泡，但是还没破，问题不是很大。
“你也长水泡了？”高桥真绪叹了口气，道：“我们明天好好休息一下吧，今天走得有点多了，血流成河。”
“嗯。”西川绘凛赞同道。
她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提前备好了药品在行李箱里，晚上洗完澡来涂药就好了。
高桥真绪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她从旅行箱里找出睡衣就进了浴室洗澡。
西川绘凛翻了翻床头的书，浏览了一会儿。
“什么声音？”
酒店隔音效果不好，高桥真绪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时，听到了隔壁房间的嬉笑声。
西川绘凛的眼睛从书上移开，也是不明所以。
“枕头大战？”
“怎么那么有劲啊，我现在就想瘫在床上。”高桥真绪四仰八叉地摊在床上，毫不顾及形象，语气里是浓浓的疲倦。
她是生理期第二天，今天和西川绘凛走了好半天，早早就累了。
“你要休息了吗？”西川绘凛问她：“晚饭不吃了吗？”
高桥真绪摸出手机，道：“没胃口，刷会儿手机就睡了，醒了就吃泡面。”
西川绘凛平静地翻了几页书，一旁的手机亮了。
她点开查看，是藤原清子发来消息，问她要不要去二楼玩。
西川绘凛抬头看了一眼高桥真绪，她刷手机的手还很快。
【去。】
见西川绘凛合上书起身，高桥真绪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去楼下。”西川绘凛实话实说。
“哦，早点回来。”高桥真绪嘱咐道：“对了，把另一张房卡带上吧，我等会儿可能就睡了。”
“好。”西川绘凛顺手把桌上的那张房卡带走了。
二楼设有休息区，一直开放到凌晨，还有提供小吃和饮品。
她走出电梯，便听看见了藤原清子和野宫秋彦的身影。
“西川！”
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藤原清子站起身，和她挥手。
休闲区的布置很像咖啡厅，有沙发也有桌子，她看了一眼，基本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闲聊和玩游戏的都有，看上去很热闹。
西川绘凛走进了些，正在打游戏的野宫秋彦也腾出一只手打招呼：“Hello，西川。”
“嗨。”她坐在了藤原清子身侧，随口问道：“你们今天去哪里玩了？”
“哎呀，能玩什么呀。”提到这事，藤原清子就来气，她双手环胸，埋怨道：“除了我，野宫他们都一觉睡到十点，敲门都叫不醒。你见过有谁的早饭是十一点吃的？”
她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
“明明刚刚才逛完回来。”野宫秋彦关上手机，喝了一口跟前的柠檬汁：“还去了伏见稻荷山。”
藤原清子瞪他：“那叫玩吗？”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眼见着就要吵起来，西川绘凛道：“那个，只有我们三个吗？”
别的桌都有四五个人，他们这桌三个人也玩不了什么。
“这有什么？”藤原清子打开手机，给一人发去消息。
不到三分钟，就有人踩着拖鞋下楼找他们了。
“嗨，山下。”藤原清子上前迎接来人，给西川绘凛介绍道：“是我邻座。”
山下长得很可爱，穿着一看就知道是刚回到酒店不久，才换上拖鞋。她热情地和西川绘凛以及野宫秋彦打过招呼，坐到了藤原清子的另一侧。
“我们玩什么？”山下兴奋地说：“我逛了好久的街，来点刺激的提神醒脑。”
野宫秋彦：“四个人刺激不起来啊，等等，我再叫两个男生来。我们3V3。”
西川绘凛一整天都没怎么喝水，这会儿有些渴，起身去吧台给自己以及山下倒了杯柠檬水。
回去的时候，野宫秋彦已经叫好了人，放下手机。
西川绘凛把柠檬水递给山下，山下忙道了声“谢谢”。
“话说，你们饿吗？我房间还有好多小零食。”藤原清子问。
“还好吧，不是特别饿。”山下婉拒。
还要上去拿，有点麻烦。
虽然没人饿，但以防万一，藤原清子还是从吧台那里拿了几分甜品摆在桌上。
西川绘凛整理着手机相册中的风景照片，打算上传到推特。
在她点下“发送”的那一刻，一阵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身旁的藤原清子率先叫道：“虎杖”。
西川绘凛侧眸，与虎杖悠仁对上目光。
他的步伐忽然放慢了些，绽放出笑容：“大家好。”
他身边还站着本班一个姓小林的男同学，是他的组员之一。
两个男生开始想让野宫秋彦往里做坐却被拒绝，只好坐在他一左一右。
虎杖悠仁的对面就是西川绘凛，两人对视一眼，都挪开了目光。
“玩什么？从真心话大冒险开始吗？”野宫秋彦问。
“一上来就这么刺激吗？”小林反问。
藤原清子：“要不，我们先玩一会儿扑克？”
众人表示可以，但是他们有六个人。
西川绘凛不会打扑克，她从小到大就不擅长纸牌类的游戏，便提出去小吃街帮他们带吃的回来。
这边的小吃街关门早，想吃什么都得趁现在去买，不然晚了就买不到了。
山下：“真的可以吗？我想吃大福，草莓味的。”
藤原清子：“帮我带寿司吧，谢谢。”
“那个，其实我也不是很会玩。”虎杖悠仁举起手：“你们先玩着，我和西川一起去。”
藤原清子和野宫秋彦扫了他们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去吧去吧，有虎杖在我们也放心一点。”藤原清子忙着洗牌，笑呵呵地说道。
西川绘凛：“嗯。”
藤原清子：“好吧，早去早回。”
虎杖悠仁起身：“好，我们走了。”
虎杖悠仁主动提出要陪她去，她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二人走出酒店，附近就有一条小吃街，今天早上路过时就是游人如织，香气四溢。
边走着，虎杖悠仁开始分配任务：“我去买野宫要的烤章鱼还有山下想吃的大福。”
“西川你就去找寿司，这样可以吗？”
西川绘凛点点头。
“我们就在第一个摊位那里汇合。”虎杖悠仁道。
“好。”
他们在门口分别，各自穿梭于人群之中，很快就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小吃街热闹非凡，太阳还未下山，不少商铺已经亮起了灯。食客们穿梭于人群之中，摩肩接踵，各种香气扑鼻而来。
她边走边看商铺的名字，中途也买了些小吃，就这样顺着人流前进，很快就找到了卖寿司的店面。
这家店的生意很好，排队的人络绎不绝。
西川绘凛站在队尾，拿出手机问藤原清子要什么口味的寿司。
大概是由于对方在忙着打扑克，回消息没有那么及时，快排到她才等来了回复。
【有海鲜的就行。】
西川绘凛想起房间里的高桥真绪，干脆要了两份打包带走。
来时容易，回去时却要逆着人流。
她将所有打包的小吃都系好结，分两只手拎着，尽可能不与他人碰撞，却还是不能避免被踩的命运。
一位带着孩子的父亲急匆匆地路过她时，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
不轻不重的一下，西川绘凛顿时感到脚底的状况不好了——水泡似乎破了。
刺痛促使她当即露出痛苦的表情，不过转瞬而逝。
而那位父亲慌忙地抛下一句“对不起，借过一下”就消失在了人流中。
她很无奈，但没有到必须要责备的地步。
西川绘凛调整了一下走路的姿势，只能一只脚重一些落地，分担受伤的那只脚落地的重量。
总算到了一开始约定相见的地方，虎杖悠仁早早就在那边等候了。
“西川。”
他见到西川绘凛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露出笑容，可他很快就捕捉到了她走路姿势的异样。
“你的脚怎么了？”他问：“扭伤了吗？”
西川绘凛本想避重就轻地回复，可想来想去，只好道：“没什么。”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虎杖悠仁直言不讳。
西川绘凛没说话。
从这里去酒店至少要走十多分钟。
须臾的沉默里，虎杖悠仁险些提议“要不我背你”，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太对。
忽然，他的余光瞥道马路上骑着单车的行人，眼睛一亮。
“西川，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
话音刚落，虎杖悠仁就朝街道的另一边奔去。
西川绘凛不知道他是要去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候。
没过多久，虎杖悠仁骑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停在了她跟前。
男生拍拍后座：“西川，上来吧。”
西川绘凛怔了怔，问道：“这辆自行车，哪里来的？”
“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注意到了这附近有一家租单自行车的店，就想着能不能租一辆。”虎杖悠仁挠挠脑袋，道：“老板问我做什么，我说有个同学脚受伤了，想先送她回酒店。”
“他听完了就免费借给我了，真是个好人呢。”他笑道。
西川绘凛安静地听他说完，也笑了：“可能是因为虎杖君看起来很可靠。”
“真的吗？”收到夸赞，虎杖悠仁的语气变得兴奋，随即道：“先不说这个啦，快坐上来吧。”
男生宽大的背近在咫尺，西川绘凛穿的是裙子，压好裙角后侧着身子坐了上去。
她不敢去抓虎杖悠仁，只能用力地抓住他的座垫。明明没有人往他们这里看，她却羞赧地抬不起脑袋。
“坐好了吗？”
“嗯。”
“那，我们出发啦。”
元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下一刻，自行车行驶起来，她紧张地又用了几分力。
夕阳西斜，沿街有几家店铺陆续收摊，她所看到的风景飞快向后移去。
原来坐在后座是这种视角。
当多了骑车的人，她都无心去理会周边的环境。
“你现在都不怎么骑自行车上学了。”虎杖悠仁突然道。
“嗯？”助听器放大了耳边的风声些许，西川绘凛一时没听清：“什么？”
“我说，”男生的音量骤然提高，“已经很久没有在放学的路上，看到过西川同学骑自行车了。”
他有在注意。
她抓着座垫的手渐渐松开一些，改用两只手都抓住。
“我上私塾后，都是小泽叔叔接送比较多。”
虎杖悠仁大概听清楚她说了什么，道：“这样啊。”
而后，他又道：“西川，你的手呢？”
“抓座垫。”
“你你抓我的衣服或者口袋吧，安全一点。”
西川绘凛的手缓缓上移，风吹得虎杖悠仁的T恤鼓动起来，她的手肘贴在他腰际时，不可避免蹭到了肌肤。
虎杖悠仁僵了那么一瞬，仿佛被小猫挠了挠，却不是那么痒。
自行车停在了酒店前，西川绘凛下了车。
“虎杖君，我先上去了。”
她不想给虎杖悠仁时间让他思考下车送她上去，未免把这种伤看得太严重了，忙跑进了酒店。
虎杖悠仁看着她跑进去，又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重新踩上脚踏，朝反方向驶去。
西川绘凛用房卡打开房间，床上的高桥真绪已经进入梦乡。
她蹑手蹑脚地把一份寿司放在了床头柜上，又去翻找行李箱的药品。
把伤口大致处理完，她换上便利的拖鞋，再次下了楼。
休闲区内，藤原清子肚子饿得咕咕叫，一边叫一边出牌：“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山下喝了一口水：“我也有点饿了。”
野宫秋彦：“都饭点了，怎么可能不饿。”
小林：“他们不会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吧？”
一片沉默。
藤原清子：“别人帮我们带就很好了，还提什么要求？”
三人连忙点头。
当西川绘凛提着大袋小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四人差点潸然泪下。
“真好，西川，妈妈没白疼你。”藤原清子找出自己的寿司，直接塞了一个进嘴。
西川绘凛：“。”
什么妈都当，只会害了你。
其余人也找到了自己的食物，坐在座位上吃起来。
山下摸摸口袋，发现没带钱包，道：“西川，我等会儿上去把钱给你。”
西川绘凛：“不用，给虎杖。他买的。”
野宫秋彦随口问道：“虎杖呢？”
“对呀，他没跟你一起回来？”藤原清子问。
“他还自行车去了。”西川绘凛说。
野宫秋彦：“去买吃的还要特意租一辆自行车吗？租完就还也太亏了吧。”
西川绘凛只好把发生的事大致解释了一遍，众人恍然。
“哦，难怪你也穿的拖鞋。”藤原清子说。
几人吃了一小会儿，虎杖悠仁才姗姗来迟。
“来来来，虎杖，吃一个章鱼烧。”野宫秋彦相当殷勤地将章鱼烧捧给他。
“不用，我买了吃的。”虎杖悠仁晃了晃手中的小吃，说。
藤原清子：“你和西川都辛苦了，赶紧吃些东西，我们要开始玩游戏了。”
“好。”虎杖悠仁道。
由于桌上摆满了各种小吃，休息区的其他人路过时都会看一眼。
天色暗沉下来。
休息区越来越热闹，不少回酒店的同学听说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直接上了二楼。
狼人杀什么的层出不穷，气氛就要推上高潮。
但只有真心话大冒险才是经久不衰，聚会必玩的。
六人先用石头剪刀布选出优胜者，然后用“击鼓传花”的方式选出被提问人。如果不愿意回答，就得选择大冒险。
第一局的提问人是山下，被提问人是小林。
两人不熟，所以只是问了一个“有没有过主动追求别人”。
小林很诚实：“有的有的。”
第二局的提问人是藤原清子，被提问人是野宫秋彦。
藤原清子清清嗓子，问道：“在场的人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另外四人：？？？
都这么明显了？！
野宫秋彦的脸红了一片，他故作镇定喝了一口水，道：“我选择大冒险。”
“噗——”小林没忍住笑出声来。
野宫秋彦给了他一个白眼。
猜想到是这样的回复，藤原清子狡黠一笑：“行，去卫生间门口等着，有人进去就说欢迎光临，祝您用餐愉快。”
野宫秋彦：“”
其余人：“”
好狠。
是可以直接社死的程度。
不过，野宫秋彦向来无所畏惧，起身道：“去就去，你们来围观。”
藤原清子和小林跟过去监督，另外三人呆在座位上憋笑。
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山下边吃草莓大福，边道：“他们两个也太搞笑了吧。”
“是的呢。”虎杖悠仁附和。
她的目光在面对面的西川绘凛以及虎杖悠仁游离了几秒。
这种气氛——至少暧昧期起步！
山下再抬起眼，野宫秋彦三人已经回来了。
除了野宫秋彦，另外两人都笑得直不起腰，回到座位上还在笑。
野宫秋彦满脸写着：你们礼貌吗？
“怎么了？”山下把剩下的大福塞进嘴里：“发生什么了？”
“是这样的”藤原清子试图平复激动的心情，好不容易沉下的嘴角又上扬，“你猜他在卫生间碰到谁了？”
“谁？”山下问，
“我们班主任啊，哈哈哈哈哈哈。”
闻言，山下也哈哈大笑起来。
野宫秋彦脸都绿了，“我当时闭着眼的，怎么知道是他啊？”
藤原清子：“我笑死了，老师还说以后要多多关注他。”
西川绘凛听他们描述得也想笑。
虎杖悠仁也不由给他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野宫秋彦：“别笑了，继续吧。”
第三局开始，藤原清子再次获得胜利。
野宫秋彦的的五官都快扭曲了，手中的塑料瓶变成了烫手山芋，一传到他手上，就立马扔给虎杖悠仁。
来来回回几次，藤原清子喊了“停”，塑料瓶最终还是落到了虎杖悠仁手上。
见识过藤原清子出的大冒险，虎杖悠仁在心里做好心理准备，咽了咽，道：“我选真心话。”
“你确定吗？”藤原清子挑眉。
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
虎杖悠仁却没改口：“问吧。”
见他这副坦率的模样，藤原清子也不是很忍心，道：“那就问你一个简单的吧。”
“嗯。”
“你遐想一下，放学后的教室，空无一人，夕阳如血。而你喜欢的女生太困了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你会怎么做？”
虎杖悠仁呼吸一顿。
对面的西川绘凛也在这一刻摒住了呼吸。
周遭的空气都恍若流动得滞缓起来。
藤原清子迟迟没得到回复，狐疑地望向被提问的虎杖悠仁。
然而，虎杖悠仁忽然对上她的眼睛，语气坦诚：“为她披上外套。”
“咦——就这？”野宫秋彦还以为他犹豫这么久会说一些比较特别的答案，没想到这么正人君子。
虎杖悠仁只是腼腆地笑了一下。
“虎杖君好纯情啊。”山下感叹道。
小森还鼓起掌。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藤原清子说。
西川绘凛还记得，那天傍晚的夕阳用肉眼看去，是一种艳丽的红色，整个教室里都是温暖的色调。
她悠悠转醒，敏锐地感觉到除却她自己，还有另一人的呼吸声陪伴在身边。
西川绘凛没有直接睁开眼。
万籁俱寂。
直到身上被盖上一件外套，她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才有了想要睁眼的欲.望。
此时此刻，西川绘凛的内心涌现出一个想法，这听上去也许会有些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并非是在单恋呢？
在日本骑自行车不可以载人哦，除了妈妈带小宝宝，三次元请勿模仿（x）
第28章
这个想法一旦生成，就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西川绘凛没少为之困扰，她试图去寻找那些“他喜欢她”的蛛丝马迹，都因忙碌的学业而抛掷脑后了。
她深知虎杖悠仁是个体贴的男生，也乐于帮助别人他对她有几分好感呢？能到喜欢的地步吗？
她不敢深想，生怕得到截然相反的结论。
三天的修学旅行在轻松与疲惫之中轮流交换着，拉下了帷幕。
即将到来是来年一二月的考试，这将决定了初三学子们高中的去向。
各位老师们为了减轻学生们的压力，作业量减少了许多，毕竟上私塾的同学并不在少数。
西川绘凛周末去东京的次数变多，一是为了参加青春学园的说明会，得到一手消息；二是为了尽量多陪陪西川正瑛。
老人年纪大了，最近消减许多，越发觉得走路喘不上气。西川苍介常常让他去体检，他都不以为然，嚷着“老了是这样的”。
最终，在西川绘凛的劝告下，他才肯去了医院。
至于检查结果如何，没有人和她说，估计是一切良好。
秋天之后，冬天接踵而至。
“后排的同学请看黑板！”
数学课上，佐藤老师不记得是第几次提醒后排睡着的学生了。
步入冬季，气温降低，教室又处在封闭的情况下，睡觉的学生愈来愈多。
虎杖悠仁原本就听得有点迷迷糊糊，被这一道骤然放大的声音吓得立马集中注意力，睁大双眼。
邻座的西川绘凛还在专心致志地写着数学题，对此置若罔闻。
她的数学成绩很稳定，佐藤老师说她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不听课。
手腕发酸，她放下笔活动了一下，只见眼前闪过一个白色的纸团，随后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课桌上。
西川绘凛打开。
【西川，看窗外。】
她望向窗外。
浑浊的天空呈现出灰色，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在空中翻飞着身姿，坠落在树梢上。
西川绘凛出神了片刻，缓缓侧脸看向虎杖悠仁。
他侧趴在书桌上，小半张脸藏匿在臂弯里面，看着她微笑。
眼瞳明亮而清澈。
“下雪了！”
一如既往沉闷的课间，不知是谁叫了这么一声，整个教室仿佛焕发新生，许多还在打着瞌睡的同学都抬起了头看向窗外。
有人打开窗。
扑面而来的是弥漫着冰雪气息的风，猝不及防地拍在了脸上，同时驱散了众人的困意。
“啊——我想打雪仗。”
“这才刚下，放学之后应该就可以打了。”
初三的活动少，大家都被闷坏了，议论声如浪潮般在教室中涌动。
西川绘凛放在抽屉里的手机亮了一下。
【绘凛，你等会儿要去私塾吗？来打雪仗啊！】
藤原清子发来的消息。
西川绘凛今天没有课，正好空出时间可以出来玩会儿，回复了一个“好”。
【好，你问问虎杖来不来。】
她侧目，虎杖悠仁已经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整张脸埋在手臂里，只有那头尖刺的短发露在外面，微微抖动。
睡着了吗？
西川绘凛伸出手指。
就在指尖触碰到他胳膊的一刹那，他搭在最上面的那只胳膊的手忽然张开——
握住了她的手指。
紧接着，他的头抬起了些许，那双浅粉色的眼缓缓睁开与她四目相对，伴随一句咕哝似的“怎么搞偷袭啊”后，眼神才逐渐清明起来。
西川绘凛收回手，“不是”
双双怔住。
虎杖悠仁瞪大双眼。
“我刚才做梦，梦到有人要偷袭我，不是西川你！”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有些语无伦次：“抱歉抱歉！”
西川绘凛：“。”
西川绘凛：“没关系。我是有事想问你。”
“诶，什么事？”
“打雪仗，你去吗？”
虎杖悠仁反问道：“你不去上课吗？”
西川绘凛：“今天，没课。”
“好，那加上我！”他兴奋地说。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打响，老师刚说完“下课”，就有人拎着书包飞奔而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下个雪而已。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讲台下面一眼，班级优等生西川绘凛还做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不愧是好学生。
他在心里感叹一句，再抬起眼，却发现她的座位空空如也。
老师：？
藤原清子和野宫秋彦在楼道口那里等，远远看见两人的身影，挥挥手。
“得快点去，操场上估计全是人。”藤原清子边下楼边道。
西川绘凛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感觉不够厚呢。”
虎杖悠仁也凑过来道：“好像是的。”
“不管了，先下去在说。”藤原清子说。
四人下了楼，映入眼帘的就是白茫茫的世界。
雪铺展在大地上，虽有堆积，但下的时间不长，量也不够，无法进行打雪仗之类的游戏。
藤原清子不信邪地踩了一脚，留下相当明晰的足印：“啊，真的好薄。”
“雪仗计划暂时搁置吧。”野宫秋彦耸耸肩道。
藤原清子满脸写着“不甘心”，但也不那么执着了，兀自撑开了伞，走入雪中。
野宫秋彦也摸了摸书包边，突然一脸差异地追了出去：“等等——你拿的是我的伞啊——”
西川绘凛将帽子戴上，遮住耳朵，防止耳朵受潮，助听器损坏。
前方的藤原清子和野宫秋彦挤在一个伞下，但手中那把伞显然是小了，野宫秋彦接过伞柄，将伞倾斜到了她那边。
藤原清子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还在说些什么，野宫秋彦忽然顿住。
西川绘凛和虎杖悠仁各自撑着伞路过二人身边时，野宫秋彦红着一张脸，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怎么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
藤原清子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你想好了，明天告诉我答案。”
说完，她钻进了西川绘凛的伞下。
虎杖悠仁上前询问野宫秋彦发生了什么。
“绘凛，我们走吧。”藤原清子眉眼间透着一股得意。
西川绘凛压低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了？”
“嗯我告白了。”藤原清子轻描淡写地描述：“然后他就成那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野宫秋彦，他脸还是红的，面对关系好的虎杖悠仁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西川绘凛惊了：“诶？”
藤原清子：“我说了一句，据说情侣之间一起看过初雪，就会永远在一起。然后问他要不要跟我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西川绘凛倒吸一口凉气
好会啊。
“哎呀，绘凛，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藤原清子被她崇拜的眼神盯着，才慢慢害羞起来：“受不了了。”
西川绘凛：“可是，很厉害。”
藤原清子：“厉害个头啊，你也可以。”
西川绘凛：“。”
她肯定不可以，光是想象她在虎杖悠仁面前说这句话，她就觉得脸颊燥热。
“如果喜欢一个人的话，就早点说吧。”藤原清子说：“都快毕业了。”
西川绘凛垂眸。
脚下的足迹鲜明，可她知道，没过一会儿就会被雪花重新覆盖。
“如果知道一件事可能没有结果。“西川绘凛问她：“你还会去做吗？”
没料到会被提问这样的问题，藤原清子沉思片刻，道：“我会，不去做就什么都没有。“
“在不确定野宫喜不喜欢你的情况下，你会去跟他告白吗？”
藤原清子的目光头一次这样的坚定：“我会。”
“哪怕是明天就不在仙台了，要转学去东京，传递心意给他是我的心愿，和他会不会跟我在一起无关。”
西川绘凛怔愣在原地。
原来她的心思那么明显，旁观者一瞧便知。
“不过话说回来，万一误打误撞成功了呢？我也不是很介意异地恋，哈哈。”藤原清子补充道。
西川绘凛缄默不语。
“好了，就到这里吧，我家在前面。”藤原清子从书包中拿出伞，撑开，“拜拜啦。”
“拜拜。”
西川绘凛回过头，两个男生并排走在一起。
野宫秋彦见藤原清子走了，也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他们都知道，这是忍不住找藤原清子去了。
虎杖悠仁走到她身侧，“我们快点走吧，不然雪下大了就不好走了。”
“嗯。”
西川绘凛听从了他的建议，加快了步伐。
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她的伞险些没拿稳被吹跑，还是虎杖悠仁及时反应过来，拉了伞一把。
“你听野宫说了吗？”西川绘凛问。
她在这一刻开口是为了打破这种谜之沉默，想和他有话聊。
虎杖悠仁：“嗯，听他说了。”
西川绘凛：“他们很般配。”
“嗯，是呢。”
“清子说的话，威力很大呢，对野宫来说。”
“什么话？”虎杖悠仁转过脸问。
“就是”西川绘凛突然停住。
她观察着男生的神情，从他脸上捕捉到好奇与茫然，才确定他不是故意的。
“就是”西川绘凛生出一股勇气，缓慢地说道：“据说情侣之间一起看过初雪，就会永远在一起。”
她瞥了他一眼。
虎杖悠仁恍然：“啊，原来是这样，藤原就顺势表白了吗？”
“要不要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她说：“她问的。”
没有回复。
西川绘凛再次朝他看去，虎杖悠仁的脸上满是钦佩，耳廓是粉红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清冽的气味充斥着鼻腔，“好厉害，不愧是藤原。”
“对，不愧是她。”
西川绘凛笑了。
接下来的路程比先前要轻松许多。
他们一同走在未被人踩踏过的洁白雪地上，先后留下脚印。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起绘制一幅画作。
只是，他们没有办法同时完成罢了。
写到一个粗章，头昏昏沉沉，8.7不更新了，8.8当晚十一点一次性放，把初中篇更完！
第29章
私立高中的考试集中在二月。
在距离青春学园的入学试验还有将近半个月时，西川绘凛请假回了东京。
她借住在西川苍介家中，专心复习。
越是到最后的阶段，越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青春学园往年的考题都不算太难，但难保今年不会出难题，保持以往的温和。
她还报了另外两所私立的学校作为保底校，难度都不是很大，不复习都可以过。
不去学校的日子是寂寞的。
有时，她看书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也会想起那个下雪天，虎杖悠仁传纸条让她看向窗外。
莫名的美好。
最近，西川苍介要很晚才能回来。
西川绘凛会提前热好饭菜，放在桌上，自己回房看书。
有一次，她半夜起来喝水，发现西川苍介在阳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十分无助。
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的不可言说。
西川绘凛知道即便是她突然上前入询问，他也不会和她倾诉，只好默默退回到房间。
她躺在床上，却久久没有睡意，挣扎一番，干脆起床。
将台灯调成微亮的模式，西川绘凛从书的夹缝中抽出记事本，开始思考试之后的计划。
她的考试结束得要比其他人早一些，等她回了学校，其他人应该还在忙着公立学校的备考，聚会什么的肯定也在考完试之后才能进行。
西川绘凛认真思考，笔尖在纸上流泻出一连串打算做的事。
将近两年的时间，她过得比过去开心许多。
她忽然想起了虎杖悠仁。
此时此刻的他，应该在熟睡之中吧。
如果要为初中划下完美的句号
西川绘凛愣了愣。
日历上，毕业典礼的日子被红笔种种圈出，迫在眉睫。
她在这一刹那生出了勇气。
西川绘凛决定勇敢一把。
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这样就好。
她翻开书包，找到了一沓夹在书中的明信片。
这是她自行打印的，图片用的是花火大会时拍的照片，于她而言很有纪念意义。
西川绘凛低头，在明信片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邀请内容，随后落下署名以及时间地点。
地点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日期未定。
至于时间，则定在了晚上七点。
写到这里，西川绘凛宛若做成了什么大事一般，如释重负。
她要和他说些什么呢？
要以什么样的句子作为开场白呢？
还是直白地说“我喜欢你”？
西川绘凛的脑袋里乱成一锅粥。
两个声音穿插在其中。
一个声音说，不是每一段暗恋都会有结果，不要去刻意追寻答案，感谢他的照顾，由衷祝福他就好。
另一个声音说，告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要走了，之后或许再也不见。
西川绘凛很纠结，怎么到了这种时刻，她还在举棋不定。
终于，在一番踌躇不定后，她心中的答案缓缓浮现。
——告诉他吧，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
在这个年纪，能有一个喜欢的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更何况，能和虎杖悠仁继续做朋友，也非常不错。
她豁然开朗，不再矛盾，只是单纯地希望那天会是个好天气。
如果有月亮，那就更好了。
一场雨过后。
稀疏的云朵飘散在天空上，一眼望去是大片的蔚蓝。
西川绘凛收起伞，随着考生们走出学校大门。
空气中弥漫着无比轻松的气息，有人自信地与同伴对着答案，也有人高兴地与等待许久的家长报着喜。
西川苍介远远看见西川绘凛的身影，挥挥手。
“绘凛。”他叫道。
西川绘凛穿过人群，与其汇合。
西川苍介没有主动提及考试的难度，只是问了句要不要去哪里玩。
“没有，”她摇摇头，“还有另外两所学校的考试。”
今年报考青学的人比往年都多，不乏优秀的学生，但她对自己的水平比较自信，过还是没问题的。
“是吗。”西川苍介淡淡一笑。
西川绘凛随口道：“外公怎么样了，最近也没和我打电话。”
西川苍介：“还好，这不是怕打扰你学习嘛。”
她沉默一会儿。
“真的吗？”
“怎么了？我会骗你吗？”他笑着问。
听他这么说了，西川绘凛也就不再多问了。
接下来的两所高中的考试也是一帆风顺。
考完试后，她没有选择在东京多呆，而是回了仙台。
同学们都在为几天后的考试备考，紧张的气氛仍在持续中。
她回来的消息除了西川苍介，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当她打开公寓的门时，有那么一瞬间期待的是西川杏惊喜的笑脸，上前抱住她问考试是否顺利。
然而，在看到西川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时，西川绘凛就知道事与愿违。
“回来了？”西川杏平静地问道。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睡衣还沾了些许酒渍，大概是宿醉刚醒，没有多余的情绪面对考试回来的女儿。
西川绘凛点头，换上鞋。
“我们的衣服可以先打包起来了。”西川杏忽然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西川绘凛这才想起毕业之后就要离开仙台这件事，步子都慢了。
但很快，她注意到了“我们”的字眼。
“我们？”她问。
应该只有西川绘凛一个人回东京才对。
“怎么了？”西川杏的声音骤然大起来，没好气道：“这间公寓月中就到期。”
西川绘凛明白了什么。
现在的西川杏处在一个一点即燃的状态，仿佛下一秒，她体内的酒精就要烧起来。
西川绘凛不多询问。
正当她要进入房间，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声音。
西川杏哭了。
西川绘凛转过身，瘫在沙发上的母亲捂着脸，嚎啕大哭。
情绪转变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还是西川杏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哭得这样厉害。
身体宛若被风吹得直摇晃的蜡烛，找不到支撑的那个点。
西川绘凛所能做的和从前并无什么区别。
她无法在脆弱时分的母亲面前说不出“你还有我”或者是“我们两个也可以过得很好”，这听起来像是无意义的安慰。
所以，她只能蹲下身环住西川杏，等待着这场哭泣结束。
仅此而已。
三月初，所有的考试都结束了，即将迎来属于他们的毕业典礼。
有人提议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返校，回教室布置一番，到时候给老师们一个惊喜。
这个消息迅速传开，传到了西川绘凛这里。
正在帮忙打包衣物的西川绘凛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从一堆衣物里抬起头，将手机拿了过来，
【西川，我们两个班合计了一下，打算后天返校布置教室给老师们一个惊喜，你来不来呀？】
是藤原清子发来的消息。
【来。】
她受了老师们不少关照，理所应当去。
【好，那我问问其他人。】
【等一下。】
【怎么了？】
【虎杖会去吗？】
【这个我不知道诶，他不是你班上的吗？我去问问野宫。你是准备吗？】
西川绘凛知道她省略的是“告白”。
在毕业典礼那天，对喜欢的人告白似乎是常有的事，屡见不鲜。
要是有喜欢虎杖悠仁的女同学也鼓起勇气，在同一天表白呢？
再者，西川绘凛希望初中的毕业对她来说仅仅是毕业而已。
大家在一起，留下一张合照，然后各奔东西，开始新的旅途。
西川绘凛只是回了一个表情给藤原清子，随后拿出那张明信片，抬笔落下了日期。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返校当日的晚上。
她会在附近的公园等待他的到来。
教室将近半个月没有人来过，推门而进时，有人随手在书桌上划了一下，一指尖的灰。
“先大扫除吧，这么多灰。”高桥真绪凑过来看了一眼，蹙眉道。
窗户被打开通风，明媚的阳光点亮教室，风中都是春天的气息。
众人像从前那样，值日分组分工。
西川绘凛来得稍晚了一些，被分进了扫地的小组中。
她接过同学递来的扫帚，环视周围一圈——
高桥真绪站在板凳上画有关“毕业”的黑板报；松下美子在卖力地擦窗户大家各司其职，说说笑笑，就是没有看见虎杖悠仁的身影。
西川绘凛不好意思打扰高桥真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还是高桥真绪叫了她一声，她才抬头。
“西川，救命啊，你过来帮我画一下这个。”
西川绘凛朝后走去。
黑板上的Q版小人占了一半，细看的话能发现每个小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和现实中的某位同学一定对的上。
“你要画四十个人吗？”西川绘凛惊讶地问道。
“都画到十五个了，我不能放弃呀。”高桥真绪欲哭无泪。
西川绘凛：“”
她接过了粉笔。
高桥真绪从板凳上下来，险些没站稳，把手中的草稿交给了她：“实在是画不动了，班上就你画画不错了。”
西川绘凛站上板凳，端详了草稿一会儿，一笔一划在黑板上画起来。
身后不知谁忽然叫了声“虎杖”，她身形微僵，粉笔的笔尖在黑板上停滞几秒，成了一个圆点。
她下意识摸了摸外套的口袋。
“你小子，才来。”有个男同学故作不满道。
虎杖悠仁：“抱歉抱歉，路上出了点事。”
“什么事啊？”高桥真绪问。
“有一只小猫跑到马路中间去了，找它的主人花了一点时间。”他解释道。
如果是别人迟到用了这个理由，那么大家都会说他撒谎。
但说这话的人是虎杖，众人也只是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这一听就是虎杖会做出来的事啊！
“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虎杖悠仁问。
“垃圾满了，麻烦你去倒一下垃圾吧。”一位男同学说。
“收到！”
虎杖悠仁答应得很干脆，径自朝教室后面的角落走去。
路过黑板时，他愣了愣，恰好画画的少女侧脸看向他。
目光接触的霎那间，可以清晰地看见在阳光之中飞旋的粉尘。
“西川，原来你在这里啊。”虎杖悠仁道。
一个多月没见，这是二人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西川绘凛笑了笑，本想说些什么轻松的话寒暄，可一想到她等下要做的事，心跳就不受控制地愈发快了起来。
想问问他最近如何，录取情况怎样，到了嘴边只汇聚成了一个“嗯。”
“恭喜你，听说你被青学录取了。”他完全没有受这个回复的影响，。
“谢谢，你呢？”
“我被杉泽第三高中录取了，还多亏了西川给我讲题呢，我这次的数学考得不错。”
他笑起来，似有一阵三月春风拂过脸颊，温暖而柔和。
西川绘凛攥紧了拳头。
“恭喜你。”
“谢谢。”虎杖悠仁摸摸头，“我去倒垃圾啦。”
说完，他撸起衣袖，转身去拿垃圾桶。
西川绘凛咽了咽。
“那个，请等一下”
在虎杖悠仁即将踏出教室门的那一刻，西川绘凛叫住了他。
他回过眸。
“等一下，等这些事情都做完，我有东西想给虎杖君。”她说。
虎杖悠仁闻言，颔首，答应得还是那样干脆。
“没问题，那我先走啦！”
得到应允，西川绘凛的紧张感消失了一大半。
做到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黑板，正要抬手继续画，一声尖叫在教室中响起——
“呀！”
同学们停下手中的动作，说话的也不再说了，纷纷侧目寻找声源。
只见教室门口站着藤原清子和一个女同学。
前者穿的杏粉色外套上染上了一大片污渍。
后者满脸惊讶与尴尬，放下手中盛满污水的盆，手忙脚乱地借纸想帮她擦。
显然是来串班的藤原清子不小心和这位女同学撞到一起，才引发了这场事故。
“抱歉，抱歉，这位同学，”女同学连忙道歉，急得鼻子上都出了汗，“都怪我在聊天”
杏粉色是浅色，一旦沾染了污渍，没有那么容易洗掉。
藤原清子今天穿的是新衣服，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可是这件事也不能全赖女同学在和别人聊天，毕竟她也走得太急。
“没事。”藤原清子撅撅嘴道。
“你们谁有多余的外套吗？”
高桥真绪大声问完，上前对藤原清子道：“我们先去把衣服换一下吧。”
场面安静了几秒。
大家都是一个月没来学校，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带多余的衣服。
而且藤原清子是外班人员，不是很熟悉，乐意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给她的人几乎没有。
“那个，先穿我的吧，清子。”
西川绘凛的声音打破尴尬的沉寂。
她用湿纸巾擦试了一遍手才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纯白色的打底衫，临近中午的温度不会让她感到寒冷。
藤原清子接过，问道：“绘凛，你不冷吗？”
西川绘凛：“不冷，你先穿着吧，衣服干了再还我。”
藤原清子还有所顾虑，西川绘凛裤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
她指了指教室外，“我出去回个消息。”
“好。”藤原清子低头看着手中的外套。
西川绘凛走出教室，走廊上比里面安静许多，偶尔有几个学生提桶路过。
她将西川苍介发来的两条语音点开。
“绘凛，你现在赶紧回来。”
“你妈妈在家里等你，赶紧把东西收拾好，买票来东京！”
西川绘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出事态很紧急。
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没有着急询问，而是先回到教室和班长说明情况，然后才离开。
藤原清子换好衣服，打算从教室后门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西川绘凛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甚至还用上了小跑。
她随手拉住高桥真绪，问道：“绘凛去做什么了？”
“不知道，可能老师找她有事吧？”高桥真绪如此推测道。
又不可能不回来了，藤原清子想。
先穿着，到时候还。
她“哦”了一声，随即脸色突变，猛然意识到她已经摸鱼很久了。
慌慌张张地同几人道过别后，藤原清子立马返回了自己所在的班级，加入忙碌的打扫中。
直到中午，班级的大扫除才算是完成得差不多。
虎杖悠仁洗好手，回到班里时，大家正围在一起讨论中午吃什么。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溜了一圈，没发现西川绘凛的身影。
他又去门口望了望，没看到西川绘凛，倒是看见了手里拿着一个大拖把路过的藤原清子。
“哟，虎杖。”藤原清子打了个招呼。
她身上的外套很眼熟不是西川今天穿过的吗？
虎杖悠仁不禁多看了几眼，笑着回道：“嗨，藤原。”
藤原清子知道他眼神的意思，扯了扯身上的外套，解释道：“是这样的，早上来你们班上串班的时候被一个同学泼了一身水。绘凛把她的外套脱下来给我穿了。”
虎杖悠仁：“哦。”
虎杖悠仁：“那，你有没有看到她人？”
藤原清子半个身子探进了教室里：“她还没回来吗？高桥说可能被老师叫走了。”
“也有可能家里出什么事临时走了。”
“可是”虎杖悠仁迟疑了几秒，道：“她说等忙完了，就有东西要交给我。”
“什么东西？”
藤原清子说完，忽然想起了和西川绘凛的聊天，嘴巴张成“O”型，“啊，东西。”
虎杖悠仁：？
藤原清子：“可是西川现在不在耶。”
她空闲的那只手随意摸了摸口袋。
当然，她不指望能摸出什么。
然而，隔着柔软的布料，她真摸到了一张硬硬的东西。
藤原清子拿出口袋中的明信片，上面写了“To虎杖君”，拿给了虎杖悠仁：“应该是这个吧，有你的名字。”
他接过。
明信片上的照片是几人一起去花火大会时拍的，正面的字迹也确实是西川绘凛的。
“谢谢你。”他说。
“不用谢啦，你碰到西川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可没偷看她写的东西哦。”
藤原清子边朝卫生间走，一边挥着手。
“好。”
虎杖悠仁低头，把手中的明信片翻转了过来——
「亲爱的虎杖君，可以邀请你去看月亮吗？」
From：你的邻座
明信片最末尾有日期和地点。
今晚七点，学校附近的公园见么？
虎杖悠仁怔住。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笺，上面赫然写着：致西川同学。
何等默契。
他们做了一样的事情。
西川绘凛打车赶回了家。
回来的途中，她大致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很好猜。
从她去东京借住在西川苍介家备考，中途没有怎么接到过西川正瑛的电话时，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
但是她要考试，西川苍介不会选择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告诉她，想留在毕业之后再说。
然后就拖到了今天，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公寓大门是敞开的，搬家工人们陆续搬着包裹下来。
她侧着身，绕过他们上了电梯。
站在安静的金属空间里，虽是在上升，她的身心却在下沉。
越靠近五楼，搬家工人们的脚步声愈近。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口站着几位扛着衣服的工人，皆是大汗淋漓。
西川绘凛微微低头，表示感谢。
再往前走，就是她的家了。
门虚掩着，她推开时，客厅那些家具还在远处，可上面再也没有了摆设，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人住过。
她住在这里两年，有了两年的记忆，还是在今天有了这样一种清晰的，即将要离开仙台的感受。
房间里传来包裹撞击地板的声音，她听见西川杏在和工人嘱咐什么。
西川绘凛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大部分东西都被西川杏放进了一个小行李箱里，这个房间和她第一天到来时的模样很像。
当初的不喜欢已经转变为了留恋，可她没有多少时间多看几眼了。
“绘凛。”
西川杏敲了敲房门。
她戴着墨镜，声音是沙哑的，西川绘凛猜测她应该哭过一场。
“我们快走吧，没有时间了。”西川杏说。
西川绘凛指着面前的小行李箱，问道：“我的东西，都装进去了吗？”
“差不多，你再看看抽屉里有没有你要的。”西川杏道：“现在一个一个找肯定来不及，你到时候可以联系优子帮你找找，然后放进包裹里让搬家工人带过来。”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借给藤原清子的外套。
不过也没什么，就是那张明信片，大概是永远送不出去了。
“那我们走吧。”几秒后，西川绘凛说。
说完，她握住行李箱的拉杆，往大门口走去。
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公寓楼下。
在把行李箱挨个放进后备箱的那一刹那，西川绘凛想起了什么。
她转头看向西川杏，“妈妈，你有没有看到过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就是，我穿浴衣的照片，拍立得拍的那种。”
西川杏愣住，似乎在努力回想有没有将其放进女儿的行李箱里。
见母亲没有反应，西川绘凛咬咬唇，腿已经朝阶梯上迈去，“请等我一下，我想上去找找。”
“等等！”
西川杏拉开手提包的拉链，在夹层里摸索着什么，忽然，一张照片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是这张吗？”西川杏问：“我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我的呢。”
西川绘凛鼻子蓦地一酸。
“谢谢妈妈。”
照片失而复得，她再次拥有了念想。
新干线驶离了仙台，奔向故乡东京。
列车上的乘客大多在此时补觉，车厢内只余寂静。
身边的西川杏犹豫再三，艰难地开口道：“你外公他病得很重。”
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狠狠落在后面，一点一点地失去原本的色彩，变得不再鲜明。
西川绘凛的唇动了动，轻声道：“我知道。”
西川杏墨镜后的眼缓缓合上。
“是吗。”她呢喃着。
她的母亲已经离开了。
现在，她的父亲病危，她还是不久之前得知的消息。
西川杏靠着车窗，眸里除却悲伤，余下的尽是麻木。
巨大的无力包裹住了她，宛如溺水，拼命地向上伸长了手，只是离水面越来越远。
亲人一个个离开，爱人也一个个远离。
怎么就一步错，步步错了呢？
耳边传来一阵很小声的啜泣，是一种很压抑的哭，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西川杏还以为是某位乘客看电影看到很虐心的片段潸然泪下，侧过脸，倏尔愣住。
西川绘凛紧紧闭着双眼，泪痕蜿蜒曲折，清晰可见。
她的心一颤。
“绘凛，怎么了？”西川杏眼眶一红，捧起女儿的脸：“怎么哭了呢”
西川绘凛直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任凭母亲如何耐心地询问或是安慰，她都咬紧了牙关，不敢发出再大的声音，哪怕只比现在大那么一点。
她就是很难过而已。
难过得想要流泪而已。
眼前的一切都被一层雾气笼罩。
风景在不断地变换，西川绘凛却觉得自己永远陷在了这样一个想流泪的时刻。
再也无法抽身。
夜幕降临，街道两侧亮起路灯。
虎杖悠仁骑着单车在街道上疾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车轮滚过细小的石子，发出“哐当”的响声。
今夜的公园比往日要热闹，里面不知道在举办什么活动。
虎杖悠仁停好车，坐在石椅上等待，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十分钟就到七点。
等会儿该用什么作为开头呢？
虎杖悠仁很苦恼。
他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准备将心意全盘托出。
等一下，这是西川邀请他过来的，那肯定是她有什么话想说吧。
她会说什么呢？
虎杖悠仁抬头望天。
月亮高悬在夜空，周边无一颗星星，圆圆的轮廓格外明晰。
西川是邀请他来看月亮的吧，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不过今天的月亮的确很漂亮就是了。
虎杖悠仁发了会儿呆。
他再次回想起了和西川绘凛相处的点点滴滴，确定她不讨厌他，至少是有一定好感的，才稍稍放下心来。
虎杖悠仁不求成功，毕竟她马上就要回东京了，异地恋很不靠谱什么啊，怎么就想到这里了！
燥热攀爬上脸颊，在这个微凉的夜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七点早已经过去，即将指向七点半，西川绘凛还是没来。
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
担忧渐渐涌起，虎杖悠仁逐渐有些坐不住，想要骑车返回寻找。
但是，他又担心自己一走，西川绘凛来了找不到他人。
虎杖悠仁叹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坐直。
或许真的有事情耽搁了，没关系，再等等吧。
等待的过程很漫长，也很煎熬。
他既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西川绘凛的联系方式，只能干坐在这里等待。
八点。
八点半。
虎杖悠仁起身，翻身骑上单车。
他知道野宫秋彦他们班聚餐的地点，而且野宫秋彦和藤原清子有西川绘凛的联系方式。
虎杖悠仁凭借着记忆，找到了那家餐厅。
这个时间点，餐厅里的人走了一大半，好在野宫秋彦还在。
他正低头和学习委员算着账，抬头便看见了门口的虎杖悠仁。
“虎杖，你怎么在这？”野宫秋彦讶异地问。
虎杖悠仁上前，直接问道：“野宫，你知道西川在哪”
“西川？是西川绘凛吗？”
整理着账单的学位头也不回，漫不经心道：“我听隔壁班班长说，她家里出事了，下午就回东京了啊。”
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虎杖悠仁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骑上单车，一路骑回家的。
不远处的公园在举办烟花汇演。
炫目的色彩将整个夜空照亮，是一种纯粹的美丽。
虎杖悠仁刹车，半只脚踩地，停靠在路边。
传言对烟花许愿，所愿皆能成真。
他双手合十在胸前。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衷心祝愿她——
逢凶化吉，万事顺利。
初中篇写完啦，开启高中篇！重逢之后没过多久就在一起！
第30章
回到东京后，发生了两件好事。
先是西川母女搬到了西川苍介为他们找的房子里，安定下来。
而后是躺在病床上的西川正瑛有了些许好转的迹象。
他的心肺出了一些问题，但好在及时抢救后已经挺过来了。
听完这些，西川杏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小女孩，扑进哥哥的怀抱里痛哭，为父亲庆幸这场劫后余生。
一周后，西川正瑛出院，被接回西川苍介的房子里方便照顾。
西川杏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好几天，经过众人的劝说，打算找一份工作试试看。
虽然投递简历的结果不尽人意，但能有这份心，西川正瑛也很欣慰。
一切都在步向正轨。
青春学园也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开学第一天，西川苍介顺路将西川绘凛载到了学校的停车场，作为长辈嘱咐了几句后，就让她先行下车。
青春学园总体是绿荫环绕，处处可见多种树木。
现在是樱花季，微风拂过，无数花瓣犹如粉蝶翅膀般抖动，簌簌落下，恍若飘起了一场雪。
西川绘凛所在的班级是高一（1）班，是年级里最好的班级，聚集各地各区的精英。
想一直保持在头部还是要费一些心思的。
她调整好心情，踏进教室的门。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天，应该有不少是从本部升上去的，看交谈姿势对彼此都很熟悉。
西川绘凛从座位表上找到自己的座位径直走了过去。
哪知，她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长发女生，正背对着她和旁边两个女生聊着天。
“我跟你说，真的是狗屎运，我那天数学运气爆棚，对答案的时候都惊呆了”
“那个。”
西川绘凛忽然出声，打断她们的对话，“你好，这个座位是我的。”
长发女生一听座位主人来了，甚至头都没转过来，极不情愿地起身：“啊，好的好的。”
在侧身看清西川绘凛容貌的一刹那，她的表情从原来的不情不愿逐渐转为了诧异。
西川绘凛的心也猛地一跳。
“樱庭？”女生迟疑地问道。
西川绘凛咽了咽，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态，险些因为遇到了故人而崩塌。
“是你吧，樱庭绘凛。”女生很惊喜地说着，声音不自觉地放大许多，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我是山口彩香啊！”
“樱庭”是西川绘凛父亲的姓氏。
她小学四年级前，一直没有改姓，还是五年级转学之后才改姓为“西川”的。
西川绘凛盯着眼前笑着的女生，多年前的记忆似乎又在眼前重演。
——“我们不要带樱庭玩吧，她总是听不见我说话，好麻烦啊。”
走廊上，说这句话的女生满脸嫌弃，皱着眉道。
当时的西川绘凛就站在她们几步之遥外的地方，手足无措。
山口彩香也长大了，样貌不再稚气，可是五官没有较大的变化。
她们同时认出了彼此。
西川绘凛不顾山口彩香还在试图和她相认，用无比平静的语气道：“山口同学，请让一下，我放一下我的书包。”
“哦，哦。”山口彩香连忙往旁边退让。
见西川绘凛放好书包，没有要叙旧的意思，山口彩香又很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道：“你真的不是樱庭绘凛？不过樱庭是个聋子哦，听力不怎么好。”
西川绘凛从书包里拿出笔袋的手顿了顿。
“也是，你看上去还蛮健康的。”
正当山口彩香说服自己认错了人，打算离开时，身后突然响起西川绘凛的声音——
“樱庭是我以前的姓，我现在叫西川绘凛。”
山口彩香愣在原地，或许是猛然想起了曾经那些事，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新生入学典礼结束后，轮到自我介绍的环节。
当西川绘凛起身，平静地说出姓名以及自己来自哪所学校，是个听障人士时，她蓦然想起两年前，初到新班级，铃木老师让她自我介绍的时候。
彼时，她还不敢看同学们的眼睛，不敢开口说话。
但如今，她可以做到，就是说得慢了一点。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以改变很多。
至少，对西川绘凛来说是如此。
开学第一天，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是问题不大。
西川绘凛很快适应了“高中生”的身份，在另一所高中的小泽优子却不太适应。
她瘦了不少，又长高了15cm,已经可以被称作“美人”了。
西川绘凛时常收到她吐槽一些以貌取人的男生和她聊天时是多么的油腻以及自信。
她们很默契地都没有在对方面前提虎杖悠仁。
女孩之间的心思，彼此心知肚明没有必要点出来。
但这并没有影响二人之间的友谊，就算西川杏和小泽勇介分手，她们之间的联系也没有断过。
日子波澜不惊地度过。
偶尔，西川绘凛会从藤原清子那里得知虎杖悠仁的近况。
她没有表明自己很想听，但藤原清子会有意无意地说给她听。
比如，虎杖悠仁的运动天赋极强，上高中没过多久就因运动社团的教练们都想挖走。
又比如，他帮别人打败不良少年而获得了一个称号——西中之虎，在学校里相当有名。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乐于助人。
西川绘凛睡前会很悲观地想到，虎杖悠仁终究会喜欢别人这件事，然后失眠到半夜，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个时候，她只能给小泽优子发消息。
后者也总是恰好没睡，和她开始闲聊。
直到有一次，小泽优子忍不住问她，到底为什么失眠。
西川绘凛没有回复。
双方不在彼此面前提起虎杖悠仁，好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
而对面却发来消息。
【你是因为虎杖吧。】
心思被人点破，内心的想法一览无遗。
她呆愣着，不知作何反应。
【绘凛，或许你可以试着联系他，这样会感觉好一点。】
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时，西川绘凛最终听从了小泽优子的建议。
她还留着虎杖倭助的电话号码，也许可以联系到虎杖悠仁。
他们之间的信息都没有删，还停留在今年互说新年快乐的那一天。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这个号码。
几秒后，机械的女声提示她，此号码为空号。
西川绘凛不得已又转而询问藤原清子。
而藤原清子给出的回复让那些希望的泡泡在瞬间爆破，无影无踪——
“抱歉啊，绘凛。”
“虎杖的爷爷去世了，他前不久转学了，太突然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宛如是人间蒸发一样。
没有人可以联系到他。
又回到了先前，他的缺席并没有让生活发生多大的变化。
西川绘凛照常认真学习，为即将而来的期末考试做准备。
课间时分，她打完水，正要转身回到教室，一个男生忽然站在了她的身侧，挡住了她的去路。
“西川同学，请问你放学之后有空吗？”
西川绘凛侧过脸，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有事吗？”
她的冷漠和疏离自形成一道障壁，狠狠将两人隔开。
男生咽了咽，明显紧张了起来：“我我想请你吃顿饭。”
“不好意思，没空。”
西川绘凛直接进了班。
男生还站在原地，窘迫地挠着头。
不远处的山口彩香目睹了全程，上前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哎呀，你怎么去招惹西川啊，她出了名的不好相处。“
“我没有招惹！”男生奋力解释道：“我只是想约她吃顿饭而已”
山口彩香：“嘘。”
男生闭嘴。
“她耳朵不行，听不清你说话，你也别费时间了哈。”山口彩香耸耸肩，叹了口气。
山口彩香也不知道樱庭哦不，西川绘凛转学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成了今天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明明以前是很温顺的一个女生，天天跟在她们屁股后面帮忙做事，毫无怨言。
虽然有时候听不清人说话，要重复好几遍，有点麻烦就是了。
高中的第一个暑假来了。
西川杏最近入职的服装店人流量暴涨，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她之前的几个工作都没坚持下去，可自从入职了这家店，每天就是精神充沛，元气满满。
现在的业绩很不错，店长还要给她加薪。
比起高中生女儿，她更像有活力的高中生。
正好店主要招新人进来，西川杏想起每天宅在家里，只知道学习和看电影的西川绘凛，直接将其拉过来打工。
一周上五天班，不需要推销，也不需要迎宾，坐在收银台结账就好。
西川绘凛知道西川杏是觉得她再这样下去会宅傻，想让她和外面的世界多接触接触，也就没有拒绝，还能赚些零花钱。
暑假本可以就这样继续，然后结束，紧接着开学，展开新一轮的轮回。
然而，这天中午，西川绘凛趁着午休时间，打算去对面买一杯冰咖啡喝。
许久未联系的野宫秋彦忽然发来了消息。
【西川，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
西川绘凛边打着字，边向前走。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停下脚步。
【虎杖现在就读的那个学校来了人，好像是他老师还是谁，过来通知了老师】
【虎杖他去世了。】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裸露在外的一切都要被炙烤得发烫，整个东京都被热气笼罩着。
西川绘凛站在高悬的烈日下，手脚冰冷。
她的夏天，在这一刻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