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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年初三

    年初一, 赵家非常热闹,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有赵学峰和程献英认识了十多年的老朋友, 也有得过赵学峰教导的下属,趁着年关,过来走动。

    赵惟毅和方鹂早上在家吃过早饭,帮忙接待了一波最早的客人, 考虑到家里上午有人来拜年, 待到九点多带着儿女回家了。

    赵惟城和谢琼作为小辈也不能闲着, 要承担起今年家里拜年的重担,算下来一共有四家要去。

    谢琼不太想跟公婆在家招待客人, 这种场合,她作为儿媳妇不能偷懒, 肯定要帮着忙里忙外招待,端茶倒水免不了,最头疼的是陪着聊天。

    出去拜年虽然折腾了点,好歹她是客人, 不用干活了。

    谢琼这么一想,拒绝了程献英让她留在家里的请求, 一早吃完饭就跟赵惟城拎着礼物出门拜年。

    这拜年也有门道, 现在的油田的新年礼品以鸡蛋、水果罐头、麻纸包着的方块糕点, 饼干桶、麦乳精这五样为主, 一般去拜年每家要送出两种。

    礼物轻重以拜年对象亲疏为准, 诸如去岳父家这种,只拎两样礼品是非常寒碜让人瞧不起的,还要再添点烟酒。

    有老人的家,其中一种必须要带鸡蛋。

    每年要去谁家, 该送多少都有定数,还要提前考虑到亲戚会送什么。

    因为往往你家拎了两样礼物送出去,隔天可能就会被主家换掉其中一样拎着送给其他亲戚了,自家送礼也是这般行事,礼品就这么循环起来了。

    去年夫妻俩第一次帮家里置办年货,差点不够用,临时去商店又买回来几盒糕点。

    这回有经验了,采买工作很顺利。

    谢琼跟赵惟城去的第一家是同在建设小区的段斌家,段斌是赵学峰的老同事,同是军队转业来到油田。

    临近中午,夫妻俩最后去的是梅栖元家,午饭也在梅家吃的,梅栖元说起来还是赵学峰给赵惟城认的干爹,据说是赵惟城小时候身体弱,经常生病,刚好那几年赵家跟梅家因工作走得近,梅栖元说他老家有个传统,给孩子认个干爹能免灾,问赵学峰愿不愿意给儿子找个干爹,赵学峰跟程献英一合计,这事有利无弊,当即拍板给赵惟城认下了。

    之后两家越走越近,关系也愈发亲近。

    梅栖元后来有了孙子,也认了赵家的大儿子赵惟毅当干爹。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梅栖元夫妻俩对两人的到来很是欢迎,吃完饭谢琼跟赵惟城又坐下聊了会儿天,关心了下老人的近况,嘱咐他们注意身体,到下午三点多才离开。

    两人骑车回到家,赵家的亲戚也都走完了,家里只有老两口在,来的亲戚不好意思让两人忙活,基本都没留下吃饭,坐下喝点茶聊聊天就离开了。

    赵学峰在院子里打拳,瞥了一眼,“回来了?”

    赵惟城嗯了声,“家里的亲戚都走了?”

    拳风呼呼,赵学峰道:“走了,十点以后就没人了。”

    客人都走完了,程献英终于找到机会盘点今天一天家里收了多少礼品,“老头子,这三瓶酒谁送的啊,我忘了。”

    赵学峰想了想回她:“永胜那小子吧。”

    明天是初二,要准备回娘家,谢琼也在想回去带什么礼品,跟公婆一起过年还有就是这点不好,送礼都在程献英眼皮底下,她精着呢,送出去多少礼物心里都有数。

    虽然是小夫妻花钱买的年货,但现在算全家的资产,谢琼也不能随意取用。

    她进了屋正踌躇着,倒是程献英先看到她,主动把小儿媳妇喊了过来,跟她说:“小琼,明天去你爸那,这三瓶酒你一并拎着吧,我瞧着比你跟惟城今年买的酒好。”

    人家给赵学峰送的酒,送给她亲爸算什么事,谢琼忙拒绝,“这酒是好酒,还是留给爸吧。”

    “我爸不怎么喝白酒。”

    这点场面话,谢琼还是会说的,她不由得感慨,平生的机灵全用在婆家了,生怕一句不慎,跟昨天大嫂一样惹婆婆生气。

    程献英道:“今年送的酒多,你爸也喝不完,正好送出去戒戒他的酒瘾。”

    她都这么说了,谢琼见状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

    程献英又道:“鸡蛋,水果罐头还有饼干桶都多带点,想拿啥拿啥。”

    她对谢庆平这个亲家内心还是很尊重的,程献英和赵学峰都是糙人,文化水平不高,天然对文化人有种尊敬感,谢庆平是60年代的大学生,无论是气质还是见识都很拔尖,处事也够敞亮,当时嫁女儿那阵仗,冰箱和家具说买就买,全按照最好的买,那是一点不含糊。

    谢琼点头,“谢谢妈。”

    有了她首肯,第二天谢琼回娘家拿礼品便不怎么客气了,全都顶格拿。

    年底财务工作忙,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过娘家了,这天又是年初二,回去的喜悦心情藏都藏不住,坐在车后座忍不住哼起了歌。

    赵惟城已经过了见岳父紧张的阶段,他其实也很喜欢去岳父家,谢庆平是个很尊重孩子意愿的开明父亲,甚至对三个孩子都有点溺爱了,谢琼三姐弟对待父亲也没那么拘束,喜欢跟他开玩笑,家里氛围就很好。

    他们家相对来说,严肃许多,程献英和赵学峰都不习惯跟子女沟通,以专断为主。

    科新小区到了,谢家在里面的10栋。

    自行车停下,赵惟城拎好了礼品,谢琼迫不及待去敲门,门一开,一张清隽逼人的脸出现,看到他便笑了,“大姐。”

    “姐夫。”

    开门的是谢琰,他朝赵惟城伸出手,“给我吧。”

    谢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情正到高.潮阶段,她眼睛眨也不眨专注看着,看到他们来匆匆喊了声姐姐姐夫就继续看电视了。

    赵惟城没让,“我来,你说放哪。”

    谢琰不再推辞,领着他到放礼品的侧间,赵惟城把东西放下,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琰答道:“前天刚到家。”

    谢庆平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高兴欢迎:“来啦。”

    谢琼脱了手套和帽子,一点不客气,立刻走进了厨房,“你这做什么呢?”

    谢庆平表情得意,“随便下厨做点。”

    他们来得早,谢庆平刚开始做,谢琼看到摆在一旁的食材,有猪蹄有猪肋骨,“呦呵,那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谢庆平笑道:“那可不。”

    谢琼说着已经开始在水龙头下洗手了,“要我帮忙吗?”

    谢庆平拒绝的话又收了回来,“也好,给我搭把手吧。”

    客厅里,赵惟城跟谢琰坐在沙发上聊天,因为不太熟,彼此说话时都很客气,挺生分。

    谢琰在读医科大学,平时学业忙,暑假也不怎么回来,每年也就过年这几天在家,别说赵惟城这个姐夫了,谢琼谢珺都不怎么能见到他,赵惟城关于他的事情都是从谢琼那听来的,找不到别的话题,他也只能跟别的大人一样问问他学业方面的问题。

    谢琰这边问的最多的问题自然是关于他大姐的,“大姐的预产期是在四月中旬吧?”

    赵惟城点头:“嗯。”

    四月中旬,谢琰把这个日子在嘴里念了一遍,“我请假难,到时候不一定能赶回来。”

    谢琰知道他是半个摄影师,又道:“等我外甥或者外甥女出生了,还要麻烦姐夫给我寄几张过来。”

    依赵惟城的性格,到时肯定要给孩子疯狂拍照留念的,给他寄照片也是顺手的事,何况谢琰也不是外人,赵惟城飞快答应下来,“一定。”

    眼看话题将近,谢琰看着一直看电视的谢珺,忍不住喊她:“歇会儿吧,你都看多久了。”

    兄妹俩虽然差了五岁,但谢珺对这个哥哥可就没对大姐那般尊敬了,电视正看到兴头上,随口道:“别管我。”

    当着姐夫的面,谢琰不好意思跟妹妹吵,尴尬笑笑。

    赵惟城在沙发上坐不住了,起身来了厨房帮忙,厨房的活,他做起来得心应手,看起来在家没少做,再看女儿,脸色红润,依然是干什么都活跃的积极心态。

    谢庆平看着夫妻俩亲昵的互动,心想他这回真没看走眼。

    中午十二点多,一盘盘菜端上餐桌,开饭了。

    按理说,年初二来岳父家做女婿的免不得要喝点酒,不过谢庆平不在意这些虚礼,根本就没准备,杯子里装的不是果汁就是茶水。

    赵惟城也乐得轻松。

    吃完饭,谢琼把做好的西装送给谢琰,“进屋试试,我按照你之前给我的尺寸做的。”

    谢琰换好衣服出来,客厅里一家人齐齐望过来,迎着大家的目光,他羞涩地挠挠头,“怎么样?”

    谢家三姐弟长相都不错,个个是大眼睛圆脸,谢琰个子高,体态匀称,这一身,盘亮条顺,别提多潇洒帅气了。

    赵惟城夸道:“真帅。”

    谢琼笑了,走过来拍了两下,又仔细看了看,“我还怕尺寸不合适呢,正好。”

    “合适!”

    谢庆平道:“男人过了二十二就不怎么长了。”

    “姐,我也有要送你的礼物。”

    谢琰说完进了卧室,没一会儿走出来,怀里抱着五本书,“这些是我跟同学去学校附近的旧货市场淘来的,我看都是缝纫相关的,有些是这两年出版的,有些几十年前出版的,我翻了几页,感觉内容都挺实用的,就买了回来。”

    这些年随着经济开放,旧货市场涌现出很多旧书。

    谢琼接过书随便翻了几页,眼睛越来越亮,“好书啊,姐谢谢你。”

    “我会好好看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赵惟城拿出红包递给谢珺,谢珺欢欢喜喜收下了,“谢谢姐夫。”

    他又拿出一个红包递给谢琰,“拿着。”

    谢琰去年拗不过他收下了红包,今年下定决心绝对不收了,忙躲开,又塞给他,解释道:“姐夫,我这都多大了,今年真不要了。”

    赵惟城不放弃,又把红包递过去,笑着说:“说什么呢,不管多大,你跟小珺在姐夫面前都是孩子,收下吧,别客气了。”

    谢琼发了话:“收了吧。”

    谢琰这才把红包收下,人嘛,甭管到了多大年龄,收到新年红包都是开心的,他面色也喜滋滋的,“谢谢姐姐姐夫。”

    欢乐的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渐晚,夫妻俩跟家人告别准备回家,出了门,正巧看到梁红兵骑车带着妻子孙岚从岳父家拜年回来,两人身上都穿着谢琼做的新衣服,看到谢琼,孙岚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谢裁缝,巧了。”

    谢琼当时做完罗文莲委托的四件衣服直接托采油厂的同事送到了他们家,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上身效果,问了句:“衣服穿着还合身吧?”

    孙岚回娘家穿着这身羽绒服可收获不少艳羡的目光,此时看着她的眼神更热切了,她爱惜地拢了拢袖口,“合身,很暖和。”

    “听说你工作忙暂时不接单了,不然我肯定还要找你做衣服。”

    谢琼客气笑道:“以后还有机会的。”

    “回见。”

    她挥挥手,重新坐上了自行车,晚间风大,赵惟城骑得不快,到家时天空飘起了雪花,赵弘敏和丈夫常松也走了。

    赵学峰今天跟女婿喝了不少酒,常松是个能喝的,他不想丢面,强撑着斗酒,等女婿一走,醉得不省人事,躺床上睡了没一会儿又爬起来说要出去。

    谢琼跟赵惟城刚到家,就见赵学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妈,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走这么早,儿子对不起你啊,没让你过过几天好日子。”

    程献英体力不支,扶他累出了一头汗,看到夫妻俩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哎呀,你们俩可算回来了,老三,帮我扶着你爸上床睡觉,喂他一点葡萄糖。”

    “这老头子,一喝醉就发酒疯,丢不丢人。”

    第22章 第 22 章 回家

    赵惟城跟程献英合力把赵学峰扶到了床上, 强硬掰开他的嘴喂了点葡萄糖,赵学峰的嚎叫声渐少,一百毫升的葡萄糖下肚, 又灌了点温水,他终于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程献英说起来一肚子气,骂道:“你爸这臭德行,酒量不行还非要跟女婿拼酒, 喝点猫尿就发疯。”

    “常松也不长记性, 跟他提前说了别斗酒别斗酒, 喝着喝着就斗起来了。”

    赵惟城无奈道:“我爸想喝谁拦得住。”

    谢琼先回卧室了,程献英偷偷问他, 声音很小:“怎么样?”

    赵惟城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

    “傻孩子。”

    程献英直白说道:“今天去你岳父家啊。”

    “他有没有说什么?”

    赵惟城皱眉, “你问这个干嘛。”

    “瞧你,问问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

    程献英没闻到他身上有酒味,“今天回去竟然没让你喝酒。”

    “你别把人想这么坏, 除了结婚第一年回去让我陪着喝了点,这两年都没让我喝过, 人家可不像我爸, 逮着女婿狂喝, 年年都闹这么搞笑。”

    赵惟城想到前几年赵学峰去朋友家里喝酒, 喝醉了回来路上一头栽进了路边的麦田里, 冬天下了雪土地够松软,身上没受伤,只衣服弄脏了点,他又爬起来重新骑着自行车回家, 到了家还把这事吹嘘给家人听。

    也幸亏是白天,赵学峰还算清醒,不然冬天夜里倒在麦地里,依平原油田夜里的低温,恐怕人都回不来了。

    事后,把这家朋友也吓得不轻,这事传得快,都知道赵学峰酒量不行又爱逞强,不敢找他喝酒了,但拗不过,赵学峰主动找酒喝。

    赵惟城也清楚这事跟程献英故意惯着脱不了干系,也奇怪了,程献英平时管赵学峰别的都挺严,唯独在劝酒这点上态度暧昧,他又道:“妈,你也是,劝不了不给上酒不就行了,我就不信你不给上酒,我姐夫还能硬要。”

    程献英眼神闪烁,“你爸那牛脾气,谁能管得了。”

    赵惟城说话直接:“你想管绝对能管得了!喝酒误事还伤身,以后真不能让我爸多喝了,前几年发生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行了,把这话留着教训你爸吧。”

    程献英又吩咐他:“再去倒点水,我喂你爸再喝几口。”

    赵惟城无奈摇摇头,去客厅倒水了。

    谢琼在卧室翻看带回来的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流行裙装式样引起了她的重点关注,书的内容非常丰富,整理了当前流行的裙装裁剪实例,并根据不同的类型进行分类,诸如连衣裙、礼服裙、旗袍、背带裙、喇叭裙、童裙这几大类,每个大类都提供了非常多具体的服装制版图,极大丰富了谢琼当前有些贫瘠的服装制版库。

    谢琼在裁缝这行第一个师傅是她亲妈王慧芳,王慧芳算是她的启蒙老师,可惜她去世得早,没能把全部的知识传给她,去世后,留下最珍贵的就是家里这台缝纫机和各种服装纸样。

    油田人才济济,王慧芳去世后,谢琼还是想学缝纫,后来在油田又找了两个老师,一个是油田缝纫社的,教会她怎么熟练使用缝纫机,制作一些简单常规的服装。

    另一个老师则是著名的红帮裁缝,解放前专门给洋人做衣服的,年龄很大了,跟儿子来油田是养老来的,遗憾的是,教了她没几年人就糊涂了,记不住东西了,只能让谢琼出师,谢琼因此学会了西装的制法。

    算下来,谢琼根本没接受过系统全面的缝纫教育,学得混乱,没什么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顾客要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什么都会点,又什么都不精!

    放在油田来看,可能还不错,但真跟那些接受过系统服装教育的裁缝比起来,可能根本不值一提。

    她之前想着光看书没用,缝纫这行想做好还是要疯狂做衣服,而且做衣服既能挣零花钱,又能积累经验,何乐而不为呢!

    加上她学缝纫以来,一直都不是全职状态,一开始就要兼顾学习和家中弟弟妹妹的生活,抽出一丁点时间来学习,后来上了大学,缝纫机也不可能让她带去学校,还中断了一段时间,毕业后在采油厂工作,又结了婚,现在还怀了孕。

    一直以来,生活中总有很多琐事缠绕着她,让谢琼没有精力去进行全面的学习,心里没底,又没真本事,这也是她迟迟犹豫不敢放弃采油厂工作选择全职当裁缝的原因。

    谢琰送来的这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是国外的,还有一本讲述解放后服装历史变革的,挺老的书,不知道谢琰怎么淘来的。

    这些内容给了谢琼一个启发,就是她不能再这么囫囵吞枣般做衣服了,继续这么下去,她做衣服可能更快了,也更熟练了,但永远只能做一个普通的油田裁缝,想要有更大的成就,几乎不可能。

    这是谢琼不想看到的。

    这样看来,举报信带来的也不全是坏处,唯一的好处竟然是让她暂时认清了自己,是只沉溺于油田虚妄夸赞中的井底之蛙。

    谢琼前几天还在犹豫要不要生完孩子以后重新在油田接单做衣服,现在这一刻她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她不要再继续这么下去了,哪怕是自学,慢慢摸索,她也必须要进行一次更为彻底全面的学习。

    哪怕时间长点,也无所谓。

    谢琼想到了现在隶属于纺织工业部的八家知名纺织院校,要是能买到他们的二手教材书肯定大有裨益,可这事挺麻烦,找谁帮忙呢,她犯了难。

    现在油田去哪还是需要介绍信,虽然开具的方式没以前那么严格了,但是你在当地无亲无故,想随便在一个城市呆几天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当做盲流抓走,因此买书这事,谢琼只能找当地人帮忙。

    好在油田哪的人都有,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到。

    她这边倒是想到一个人,但是关系太远了,这种事肯定不愿意帮忙。

    赵惟城刚走进屋,谢琼急忙招手喊他过来,“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家里是首都或者沪市的人欠了你人情的?”

    赵惟城愣了下,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谢琼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充满了期待:“我想买点服装设计方面的教材,油田买不到,只能托人买,每年毕业生里面肯定有出二手书的,多少钱都是次要,就是不知道找谁帮忙。”

    赵惟城仔细想了想,“我们单位有一个好像是沪市的,他前段时间刚找我给孩子拍过周岁照,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帮忙。”

    谢琼瞬间高兴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哟,我就知道,找你准行!”

    赵惟城问她:“你打算重新开始学缝纫吗?”

    谢琼点头:“我的理论知识太欠缺了,想趁这个机会补一补,刚好也感觉到一个瓶颈期了,反正都说休息了,再多休息一两年也没事,看看能不能突破吧。”

    赵惟城一听是这个用途,拍着胸脯保证:“那你放心,油田欠我人情的人可多了,这几年我们院好几次公共活动都是我给拍的照,包括咱们小区,这个不行,咱们找下一个,我肯定帮你把书买到手。”

    谢琼心里更欢喜了,凑上去主动亲了他一口,“那我就等着你好消息了!”

    赵惟城脸红了。

    晚饭的时间,呼呼大睡几个小时的赵学峰终于从酒醉中清醒过来,他对自己醉酒时的状态有点印象,想到下午喝醉酒时在家里跪地哭嚎的丑态全被儿子儿媳看到了,脸上没光,吃饭的时候全程不怎么抬头。

    谢琼心情好,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后天他们就回自己家了。

    春节一共三天假,但考虑到今年大年初一是周日,本来就是休息的日子,油田多放了一天假,给了他们四天假期,从初一一直到初四。

    傍晚的雪下了整整一夜,到正月初三这天,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初三是赤狗日,不宜外出,家里也不宴宾客,白天平静度过了。

    到了晚上,夫妻俩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新闻,程献英忽然坐了过来,“有件事挺紧急的,但你们俩一直没提过,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还是根本没想过。”

    赵惟城疑惑问道:“什么?”

    “现在是农历正月,小琼过完这个月,如果快的话估计下个月就生了,这女人生孩子是一大难关,照顾孩子更是难,又要坐月子又要看着孩子,不能身边没人照顾吧?”

    程献英都替他们俩着急,“你们两个年轻人,什么都不懂,都这个时间了,还傻呵呵乐。”

    谢琼亲妈不在,程献英想着坐月子肯定要她来照顾,这也是她的义务,毕竟大儿媳妇的月子就是她照顾的,孙女也帮忙带了几年,小儿媳妇总要一碗水端平,不然谢琼难免心里有想法,说她偏心,以后再跟大儿媳妇一个样,程献英是真受不了,婆婆难做啊!

    她见夫妻俩一直没提,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想着明天他们俩就回家了,今天晚上提时间正好。

    谢琼没回答,把问题交给了赵惟城,其实不用程献英说,作为双职工,这个问题他们早在知道怀孕的消息以后就简单讨论过,过年来之前两人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不打算让程献英来照顾,准备花钱请一个阿姨临时照顾到一岁,再把孩子送去油田的托儿所。

    油田的双职工多,而且因为工作原因,来回不方便,很难亲力亲为照顾孩子,七十年代以后陆续建立起多个托儿所,育儿经验也很丰富,几乎每个机构都有一个托儿所,父母工作忙,实在没办法,有些半岁多就送进去了。

    还有一些父母长期工作在野外钻井一线,把孩子放托儿所一放放几个星期也有,都是无奈之举。

    赵惟城咳了声,已经能预料到程献英听完他的回答会有多么激动,尽量放缓了语调跟她说:“妈,咱们油田托儿所各种设施已经很成熟了,我们打算一岁以后把孩子送进去照顾,一岁以前的话,暂时先找个阿姨照顾着。”

    程献英万万没想到他们不需要自己帮助,说话破了音:“什么?”

    “我又不是不给你们帮忙,干嘛非得找个外人,而且你妈我带大了你们三个,前几年瑞琦也是我带的,交给我不是更好?”

    赵惟城当然不敢说你哪是去帮我们照顾孩子的,是来我家当老大的,真来了,肯定搅个天翻地覆。

    他继续说:“妈,我们也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你的身体,别这几个月恢复了就不知道之前腿有多疼了,照顾孩子可不轻松,前几年你身体还很硬朗的时候就已经扛不住瑞琦夜里闹腾了,万一我家这个比瑞琦更闹腾,你不是更受不了吗?到时候累病了,我们不仅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你,岂不是更头疼。”

    程献英这么一想也是,赵惟城这话说的让她无法辩驳,只不过……她撇了一眼儿媳妇。

    谢琼也很上道,知道这是要她表态了,立马说:“是啊,妈,你就听我们的吧,以后我们会经常带着孩子来看你的。”

    有大嫂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让婆婆来照顾,程献英表面看上去豪爽大方,其实心眼也多,她早就领会到了。

    程献英一眼就看出来夫妻俩这肯定是提前通过气的,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再坚持,“行,那我就听你们的,但我可要提前说好,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一定要喊我们。”

    赵惟城笑着回:“一定。”

    年初四,夫妻俩一早在家吃完饭,骑车回越洪研究院家属院,路上的雪昨天已经撒盐用铲雪车铲过一波了,回去的路上不怎么滑。

    公路上的雪有专门的铲雪机工作,小区路上的雪就只能靠人工用铲子铲,今天天气晴朗,风也小,正是适合铲雪的时候。

    不及时铲掉的话,白天太阳出来温度一高雪就会化掉,夜里降温了又会结成冰,更难铲除,也不利于出行。

    谢琼跟赵惟城进入小区以后,路两旁全是拿着大铲子铲雪的人,一般来说,这是集体工作,每家都有义务参加,不过今年他们十三栋,这活归上次制造臭气攻击的三家负责。

    谢琼跟赵惟城到楼下时,这三家各出了两个大人在卖力铲雪,还是不齐心,每家各负责一块地盘,都站得远远的,各干各的活,谁也不理谁。

    几个小孩在楼下用他们铲出来的雪堆快乐地滚雪球堆雪人。

    许秀云感激赵惟城之前的帮助,看到夫妻俩回来,主动笑着打招呼,“过完年回来啦?”

    谢琼慢慢下了车,“是,扫雪辛苦了,今年的雪下得大。”

    陈家山很乐意跟202这户搞好关系,难得也赏了个笑脸,“不辛苦,我们受罚应该的,为咱们小区服务光荣!”

    梁志伟铲着雪,也在观察那边的动静,瞧两口子笑的时候嘴唇咧那么大,翻了个白眼,之前来他们家道歉的时候都没笑这么开心。

    吴艳茹是个爽快人,不理丈夫的小心眼,看他们过来,也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赵惟城也跟两人问了好,到沈广梅和钱团结夫妻俩时,俩人头都没抬,他也没说话,径直走了过去。

    谢琼手上拎着一袋程献英给准备的炸丸子和酥肉,站在原地等赵惟城在楼梯间停好车一起上楼,身侧就是102墨绿色的房门,此时紧锁着,即使这样,她还是耐不住好奇偷偷留神看了眼。

    第23章 第 23 章 浓烟

    油田找阿姨来照顾孕妇月子和初生儿的风气是从这几年才开始慢慢兴起的, 因为独生子女政策,孩子变得珍贵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糙养。

    早些年要么让家里父母从外地过来照顾, 要么拜托邻居帮忙,但这两种方法都不是长久之计,父母不可能一直待在油田,也不能频繁麻烦邻居。

    托儿所名额有限, 不可能所有油田子女都能进去, 等孩子再大一点, 有了基本的自理能力,实在找不到人帮忙的时候, 家长只能把孩子锁在家里狠心出去上班,等下班回来, 孩子往往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屋里也弄得一塌糊涂,这还算幸运,严重点的孩子在家里出了什么意外, 生病发烧得不到及时救治夭折的也有。

    现在托儿所设施完备,员工充足, 入所名额也增加了不少, 提前准备好材料基本都能送进托儿所。

    不过年龄太小的孩子, 即使托儿所条件再怎么好家长也不舍得送进去, 这样找阿姨来照顾就成了一个必要的选择。

    这些阿姨大多以随家人来油田工作的妇女为主, 小部分来自平州市本地,雇佣渠道非常单一,基本是通过亲属或者朋友介绍而来,一般需要提前几个月就关注谁家的阿姨可能要下户了, 过去问问情况,看愿不愿意过来。

    好的阿姨供不应求,有可能提前半年或者一年就被定下了,有时往往不是雇主选阿姨,而是阿姨选择合适的雇主。

    因为早早就商量好了要找阿姨,谢琼跟赵惟城年前就开始打听谁家阿姨准备下户了,每天接触最多的肯定是同事,路上碰到了就顺便问一句,再旁敲侧击问问人品和能力怎么样,把联系方式记录下来。

    苏玲在食堂工作,平时接触的人多,消息来源丰富,也给谢琼帮了大忙,帮她找了今年可能会会下户的阿姨,加上谢琼和赵惟城自己找的,算下来名单上有五个。

    数量是够了,不过其中三个不一定能在三四月份谢琼生产的时候下户,最后留给他们选择的只有两个人。

    谢琼跟赵惟城一一去见了,两个阿姨都不错,一个爽朗,一个温柔,性格都很和善,一看就知道是喜欢孩子的,愿意陪孩子玩,经验丰富,照顾起孩子来动作非常麻利。

    谢琼犹豫了下,最后选了第二个,第一个可能看她年轻,没生养过小孩,言语中总有一种你全听我的保准没错的笃定感,爱插嘴,全程不怎么让她说过话,这是谢琼比较反感的。

    经过商讨,夫妻俩定了第二个阿姨,阿姨叫谭艳华,今年四十二岁,丈夫在钻井队工作,油田家属岗位安置不容易,像她丈夫职称不高,也没立过什么功,想等安置只能慢慢排队。

    谭艳华在家一开始照顾两个孩子,后来左邻右舍看她照顾两个孩子也是照顾,多来几个也是一样,经过私下商量,每个月给她一点辛苦钱,让她白天帮忙看着自己家孩子,中午管一顿饭。

    谭艳华做了几年,最多的时候家里收纳了八个孩子,等小儿子也上了小学她就没必要一直待在家里了,毕竟这样的模式实际算下来每个月挣不了多少钱,大家都是邻居,她也不好意思多收钱,最后钱没挣到多少,家里还变成了一个小型托儿所,家里人回来都没地睡。

    经人介绍,谭艳华转变了策略,只照顾一个孩子,一直做到现在。

    在谢琼产假的这九十八天里面,谭艳华需要准备孕妇的饮食,等她产假结束回去上班以后,这项工作就不归她做了,之后她只需要白天在他们夫妻俩上班之前就来到家里照顾孩子,一直到他们下班回来,谭艳华也可以下班了,中午这顿饭自理。

    一般来说,刚开始的三个月工作内容因为包括产妇饮食,工资会比第四个月高出十块,谢琼提前问了谭艳华上一家雇主一个月给多少,打算就按照这个水平略高出几块钱给。

    前三个月每个月给四十五元,从第四个月开始一个月三十八元。

    谭艳华表露过想每个月多涨两块钱,谢琼想了想没答应,其实算下来她给的已经比她上一家雇主要高了。

    夫妻俩虽然小有积蓄,但毕竟年轻,刚参加工作没几年,也不是多富裕的家庭,以前只有他们俩,花不了多少钱,以后有个孩子就不一样了,哪哪都要花钱,孩子越大花的越多,他们也要为以后着想。

    谭艳华见她拒绝,也没强求,她也是试试,多问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万一真成了每个月就能涨两块工资,厚着脸皮问也值了,而且,谢琼给的工资不算低,他们家里还有洗衣机让她使用,这条件已经比油田大半的家庭要好了,至少让她在洗衣服方面能省点力气,不用她手洗了。

    双方达成共识以后,谢琼提前付给谭艳华五块钱当定金,等她生产完从医院回来就可以来他们家上班了。

    阿姨顺利找到,夫妻俩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感觉解决了一件大事。

    随着谢琼肚子越来越大,肚子里的宝宝越来越活跃,产检也变成了每半个月去一次。

    赵惟城托人买的缝纫教科书也有了消息,对方答应了,愿意帮忙找找看,具体什么时候能送来说不好,可能要一两个月。

    预产期是四月中旬,过完清明节,不过谢琼隐隐感觉孩子可能会提前出生,因为实在太活跃了,临近生产,她感觉肚子里好像揣了个炸弹,完全没有心思放在其他地方,满心只有对生产的紧张和害怕。

    赵惟城同样紧张,他买了一堆书,睡前两个人都把书合上,进行了一场速问速答,谢琼先问:“怎么判断宝宝是冷还是热?”

    赵惟城迅速回答:“我知道!摸后脖颈。”

    “该我了,一个月的宝宝睡觉应该以什么睡姿为主?”

    谢琼想了想回答:“左右侧睡。”

    “下面是道复杂题,怎么看宝宝是不是饿了?”

    赵惟城答:“哭个不停,怎么安抚都没有效果,舌头舔嘴唇,还有就是主动找乳.头。”

    谢琼笑道,“不错嘛,记得很清楚。”

    她又问:“那奶粉应该怎么冲?”

    “先放水再加奶粉。”

    赵惟城飞快问她:“宝宝吐奶怎么做?”

    谢琼顿了下,“不能竖抱,要先把宝宝身体侧到一边,慢慢拍打他的背部。”

    “下面还是一道复杂题,宝宝哭闹的原因?”

    赵惟城依旧答得快速:“首先先看肚子饿不饿,有没有拉屎或者尿尿,都没有的话,可能是肠胀气或者肠绞痛,需要去医院。”

    理论知识已经了解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实战了,新手父母心里都没底,这个月听导购推荐乱七八糟买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赵惟城已经装好了婴儿床,就放在他们床左侧,紧贴着大床,柔软的被褥也铺好了,谢琼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活跃的存在,心里七上八下的,转头问他:“你说宝宝会是什么性格?安静的?活泼的?”

    “一般来说,孩子跟父母性格会有相似的地方,我们俩,好像都不是安静的人,我估计孩子应该也挺活泼的。”

    赵惟城想到家里鸡飞狗跳的未来,笑道:“小孩子活泼一点挺好的,家里也热闹。”

    “到时候惹了祸你就不说好了。”

    谢琼见过赵惟城怎么带赵瑞琦姐弟俩,混在一起跟同龄的朋友一样,喜欢逗他们玩,大概率他以后养自己孩子也这样,她想到这里,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我可跟你说,到时候惹了祸你可不准躲在后面当慈父,让我当个严母,不行,咱俩不能是这么个人设,我想当慈母,你当严父。”

    赵惟城乐了,搂住她的肩膀,“行,我来当严父,真惹祸了看我不教训他。”

    谢琼今天产假申请刚被批准,她不由得感叹:“一晃真快呀,之前我老是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没想到一眨眼都三十八周了。”

    赵惟城道:“是啊,感觉知道怀孕还是前些天的事情。”

    谢琼娇嗔:“夸张。”

    临近预产期,赵惟城实在不放心她休了产假后一个人待在家里,虽说邻里已经打点过了多关照关照谢琼,但具体什么时候生孩子谁都说不准,人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你,真出了什么事不一定能喊到人。

    赵惟城想来想去还是必须要让亲妈过来陪着,温声问道:“下周要不让妈过来住几天吧,就白天过来,晚上有我。”

    毕竟是第一次生孩子,谢琼心里其实也挺怕的,只是佯装淡定,赵惟城不提,她过两天也要跟他说,顺势应下:“好,家里有个人陪着,我心里也有底,不那么慌了。”

    赵惟城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一切都会平平安安的。”

    有他在家,谢琼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听了他的安慰,慢慢睡着了,她现在睡眠状况不好,晚上几乎睡不了一个整觉,每晚都要起来上几次厕所,就算睡着了也一直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只能逮到机会就赶紧睡。

    一早,赵惟城做好早饭看她吃完才放心出去上班,他一走,谢琼抱着肚子在屋里慢悠悠踱步,看看家里有没有缺什么。

    过完年,她趁着身体还不算太笨拙的时候,给孩子做了七八套睡衣和夏天的短袖短裤,剩下的布料整块的做成了尿布,小块的布料则是拼接到一起给婴儿床做了防护。

    谢琼摸着肚子,跟孩子说:“你可走运了,你妈我刚好是个裁缝,缺什么都不会缺你的尿布。”

    “以后也不会缺了你的衣服,保准让你每天出去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是咱们小区最亮眼的崽崽。”

    宝宝动了一下。

    上午也是这孩子最活跃的时候,只要听到人说话,在肚子里一阵拳打脚踢,彰显存在感,好像在说,不能忘了我啊。

    突然休了产假整个人闲了下来,想到这栋楼估计很多人都出去上班了,她上班时间还待在家里,谢琼有点不适应,在屋里逛了一圈,找不到乐子,去了阳台。

    初春时节,风里还带着细密的凉,樟树萌发了新芽,嫩黄藏在墨绿色的叶片中,一丛丛迎春花随风荡起金黄色的波浪。

    清凉的风吹在脸上,让久待在温暖室内的谢琼倍感清新舒适,困倦一扫而空,她长舒一口气,缓缓吐出去,“真舒坦!”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男声有些陌生,“买到了吗?”

    女声没说话,谢琼只听到了关门声,离得近,就在他们楼下,她很容易就听出来这声音是从一楼传出来的。

    按理说这种对话挺正常的,就是逛街买了东西回来的常规问话,问买没买到东西罢了,但偏偏是沈广梅家,之前苏玲跟她说的话她还言犹在耳,谢琼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但又不敢下楼去偷听,只能好奇在阳台探出头,试试看能不能听到一点点。

    可惜这俩人进去以后就跟鬼魅一样,声音低得很,谢琼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悻悻然放弃。

    敲门声响起,一看时间,谢琼猜到应该是苏玲给她送午饭来了,她慢慢走过去开门,打包好的饭盒就放在门口地上。

    中午食堂正是忙碌的时候,苏玲没时间跟她闲聊,把饭送到就急匆匆离开了。

    谢琼打开包裹,长方形的不锈钢分格饭盒上面放着一个圆形的碗状饭盒,碗里面装的是紫菜蛋汤。

    饭盒里最大的格子放了米饭,另外三格放了一荤两素,糖醋排骨,红烧冬瓜和清炒包菜。

    考虑到谢琼现在的状况没法自己做饭,赵惟城昨晚拜托苏玲最近两周每天中午帮忙送份饭过来,苏玲工作的食堂就在研究院家属楼小区内,离得非常近,几百米的距离,加上又是邻居,赵惟城还给钱,就跑这几步路,有钱谁不赚,苏玲爽快答应下来,每天中午抽空过来给她送饭。

    吃完饭,谢琼把饭盒洗干净,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现在的肚子没法在缝纫机前坐着,缝纫活也不想做,实在太无聊了,找不到事干,眼睛看着电视,脑海里不由自主猜测沈广梅到底买了什么。

    今天是周二,按理说中午应该都会在单位吃饭,也有小部分家离得近,会选择自己回家吃,谢琼之前没有在这个时间在家待过,也不清楚钱团结和沈广梅夫妻俩是什么情况。

    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好奇心会被放得很大,谢琼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心里正烦闷着,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味,像是肉烤糊了的味道。

    窗帘大开,为了通风,白天家里几乎不怎么关窗,谢琼怀孕后嗅觉变得异常敏感,焦味被风吹散,通过窗户传到他们屋里已经很淡了,但她仔细闻还是闻到了。

    原来是回来做午饭,谢琼尴尬地挠了挠头,为自己的小人心态惭愧,她换了个台,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等到赵惟城下班回来,刚打开门,谢琼就站在了门口,热情欢迎他回来,表情洋溢:“晚饭买了什么?”

    “海鲜拌面。”

    赵惟城换了鞋走进来,“你今天在家干嘛了?”

    谢琼去厨房拿了盘子和筷子过来,嘟囔:“哎呀,别提了,我今天一整天无聊死了,电视没意思,听歌觉得烦,你敢信,我今天做的最有意思的事是在阳台吸了半小时空气。”

    赵惟城笑了,“突然不上班了确实不适应,要不明天我给你带点字谜和拼图游戏回来打发时间?”

    谢琼点头,“行,那你给我多买点。”

    晚间的电视节目比下午的电视节目要好看,加上家里多了个人在,谢琼总算感觉没那么无聊了,吃完晚饭以后,又坐在了沙发上,等着赵惟城削苹果。

    门被敲响了。

    谢琼现在干什么都积极,听到敲门声立马去开门,杨斐抱着两岁多的女儿站在门口盈盈一笑,“晚上好。”

    她抓着女儿的手冲谢琼挥手,指导她说:“小月,跟阿姨问好。”

    两岁的李岚月长得白白嫩嫩,水灵灵的,已经能说出一些基本的词汇,知道自己的名字,跟着妈妈说:“小月,跟阿姨问好。”

    两个大人闻言都笑了,谢琼请她们进来,“快进来。”

    谢琼注意到杨斐身后还有一个大袋子,她一并拎了进来,谢琼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我家小月这不两岁多了吗,之前给买的很多东西都用不了了,我想着你家孩子下个月就生了,这两天特地整理出来一批,洗干净送给你们,你放心,都没怎么用过的,小孩长得快,免得花冤枉钱。”

    杨斐把女儿放下,打开尼龙袋子,从里面依次掏出来展示,“你看这个摇铃,声音多响!”

    “这个木质浴盆,也特别好用,一岁以前的孩子用正好,再大一点就完全用不了了。”

    “我想着你是裁缝,家里孩子衣服肯定不缺,但鞋不会嫌少,这两双鞋都是我跟孩子爸在商场买的,质量都不错,小月没下地穿过几次,你看这鞋底,一点磨损都看不到。”

    下个月孩子就要生了,什么浴盆,玩具和鞋子之类的,但凡有点责任心的父母早就给孩子买好了,谢琼忍着怒气听她热情满满介绍完,语气冰冷道:“不好意思,我们是第一个孩子,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所以不太想给孩子用二手的。”

    以前生活不富裕,一家人之间衣服传给小的很正常,赵惟城自己小时候就穿过哥哥的旧衣服,包括亲戚朋友之间赠送衣物也很常见,那会儿哪怕是破衣服,也都感恩戴德收下。

    为人父母,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想苦了孩子,何况夫妻俩又不是没这个条件,赵惟城虽然知道杨斐可能是好心,但听完心里挺不舒服,更不要提谢琼了,寻思你这大晚上干嘛呢,找我们寻不痛快来了。

    谢琼这话说得完全不给面子,杨斐愣住了,没想到这番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过去见她都是笑眯眯的样子,她也一直以为他们俩里面谢琼是更和善的那个。

    赵惟城好脾气解释道:“谢谢你啊,费心了,这些东西都挺好的,但我们真的用不到,该买的都买好了。”

    年幼的李岚月看到自己熟悉的玩具,拿起摇铃晃了两下。

    赵惟城又道:“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孩子还小,还是留给小月玩吧。”

    清脆的铃声唤醒了处于呆滞状态中的杨斐,她低下头,沉默着把玩具一样样放回尼龙袋里,“是我欠考虑了。”

    等两人走了,谢琼缓缓坐下,憋了一肚子火,“什么人啊!”

    赵惟城也想不通杨斐今晚来干嘛,如果早一个月来的话他们或许会很感激,偏偏这个关头,正是临产前精神紧绷的时候,他们俩关于宝宝的一切都很紧张,既高兴又忐忑,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赵惟城喂给她一块苹果,“吃点苹果,这次买的苹果可甜了,不怎么酸。”

    谢琼吃了一口,心情缓解了些,表情烦躁道:“烦死了,本来看什么都烦。”

    越接近临产期,谢琼的情绪就越是不可控,第二天买来的字谜游戏,坐下来没写几页就耐心不足全撕了,最后站在阳台吹风冷静。

    上午,她又闻到了昨天一样的焦味,这回她就没这么好脾气了,好奇心也全没了,骂道:“两个神经病,不会做饭就别做,糟蹋好好的一块肉。”

    或许是宝宝急着要出来的焦躁心情感染了谢琼,那几天就连冰箱的嗡嗡声都能惹怒她,程献英过来照顾她,缩着脑袋,不得不用上十万分小心,干什么都轻手轻脚的,等赵惟城下班一回来,火速开溜,生怕跑慢一点又被骂。

    谢琼有时虽然脾气彪悍了点,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喜怒无常,暴躁易怒,这下连赵惟城也有预感了,恐怕宝宝真的要提前出生,而且就在这两天。

    赵惟城夜里都不怎么敢睡,一直提着心,这晚睡到后半夜,感受到身旁的谢琼戳了戳他,赵惟城腾一下坐起来,慌张喊道:“我们去医院!”

    因为宝宝一直在踹她,谢琼这晚睡得不踏实,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在鼻尖闻到一股烟味瞬间清醒了,她捂住鼻子,喊醒了赵惟城,提醒他:“不是,跟孩子没关系,就是我们家窗户外面好像有烟,你闻闻是不是?”

    赵惟城吸了吸鼻子,也闻到了一股黑烟味,不禁纳闷,“哪来的烟?”

    他迅速打开灯站了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在白色灯光照射下,一股黑色的浓烟正迅速向上攀升。

    第24章 第 24 章 火灾

    谢琼率先反应过来, 艰难从床上坐起来,“是不是一楼着火了?”

    浓烟攀升速度非常快,一楼着火, 二楼同样危险重重,而且他们家刚好在上面,赵惟城赶紧给她拿了件外套披上,“我们先下楼, 看看什么情况, 通知消防过来。”

    谢琼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 穿上衣服赶紧跟着赵惟城出门,赵惟城速度快, 下楼的时候顺便敲响了苏玲家的门,大声喊道:“快起来快起来, 着火了!”

    夫妻俩跑下楼,一眼就看到一丝一丝烟雾从沈广梅家的门缝里和窗户缝隙窜出来,平日里这家无论什么时候都拉紧窗帘,此时那遮挡他们视线的黑色棉质窗帘下摆正在燃烧, 已经烧了一半,烟雾中, 赵惟城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室内的情况, 客厅的地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

    赵惟城大惊, 急忙跟谢琼说:“没事, 现在火势不算大,还来得及,你先去打消防电话,打完电话就别过来了, 等会儿人都下来了这边肯定乱得不行,别撞到你,太危险了。”

    谢琼也知道此时不是她逞英雄气概的时候,抱着肚子往五栋走,那里有电话亭可以拨打救火电话。

    赵惟城站在窗前先喊了两声沈广梅和钱团结的名字,没听到声音,他也不敢贸然冲进去,又去喊了住在隔壁的牛萍和赵宝忠,人上了年纪一般睡得都不沉,此时又是深夜,听到一点动静立刻就醒了,赵宝忠急匆匆从卧室跑出来,“着火了?”

    赵惟城语气着急,“是,麻烦您赶紧通知管理员,我先上楼喊醒大家。”

    说完,不等牛萍和赵宝忠夫妻俩回答,他迅速跑上楼,看到201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只好又去喊苏玲,疯狂敲门,“快醒醒,着火了!”

    苏玲睡得正香,还是没醒,倒是儿子秦德康先听到了声音,过来喊妈妈,苏玲这才反应过来,拉着儿子往门外冲,“哪着火了?”

    “一楼。”

    赵惟城看她醒了,不再多说废话,一跃跑上三楼,依次喊醒两家人,楼下动静太大,这两家依稀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只是不确定发生了什么,赵惟城一喊,一听是着火了,立刻清醒了,急忙抱着孩子往下走,许秀云走到半路还想回去拿钱,“不行,我得回去把咱们的保险箱抱下来。”

    陈家山吼道:“不要命了,现在管那些干什么!快走!”

    许秀云哀嚎两声,只好跟着下楼,楼梯间的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烟味。

    两家人慌不择路下了楼,正好撞上从屋里冲出来的钱团结和沈广梅一家三口,沈广梅一家听到了赵惟城和牛萍的喊声,及时逃了出来,三个人都没受伤,就是在短时间内吸入了很多浓烟,嗓子疼,坐在地上一直咳嗽,完全说不出话。

    陈家山跟着赵惟城上楼去喊还没下来的人,越往上离得越远,相对来说不容易听到声音。

    生死面前,邻里间的小打小闹根本不算什么,这时候都想着赶紧救人,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儿,整栋楼的人都下来了,全程不到两分钟。

    眼下人虽然都安全了,但家里东西都还在,经过这么一遭,大家心里都慌得很,匆匆忙忙跑下来,不少人身上只穿了上下两件衣服,四月的天,夜里更深露重,冷风一吹,冻得人牙齿打架。

    钱团结跟沈广梅逃出来以后,门就没关,一团团浓烟从门口冒出来,往上攀升,大家都不敢靠近,离得远远的看着。

    赵宝忠跟这帮小年轻不一样,退休前一直在野外一线工作,从事的是重体力劳动,按政策提前退休了,虽然已经退休了好几年了,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宝刀未老,管理员还没来,赵宝忠临时指挥现场工作,“大家别担心,已经报了火警,消防很快会过来,这时候千万不能偷着上楼拿东西,人没事就行,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浓烟吸进身体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许秀云的脚收了回来。

    谢琼这边,此时也走到了位于研究院家属楼五栋一层的电话亭,这个电话亭只在早七点到晚九点有人,此时是凌晨,窗口紧锁。

    谢琼知道负责这个电话的就是住在五栋一楼的李阿姨,家就住在旁边,火势紧急,她焦急敲响了她家的门,大声喊道:“李阿姨,快醒醒,失火了。”

    连喊了几声,李二花终于醒了,走出来开门,听说是13栋失火了,吓得不轻,急忙拿出钥匙去开电话亭的门,谢琼赶紧拨打了火警电话,告诉对面起火的地址。

    夜里研究院家属楼每条大路上基本都会留两盏路灯,早上六点关闭。

    在谢琼打电话的过程中,李二花也瞧见了十三栋冒起的黑烟,睁大了眼睛,惊呼:“我的天哪,怎么突然着火了。”

    谢琼挂了电话,回头一看,浓烟比刚才她来之前要多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大家都能平安,不要出事。

    她没回去,在李二花的陪同下,站在小区门口等消防过来。

    煎熬的几分钟过去,远远就听到了消防车尖锐急促的乌拉乌拉警报声,车速飞快,径直开进了小区。

    消防车来了,谢琼彻底放心了,深夜里这几声乌拉乌拉划破夜空,整个小区的人都醒了,纷纷下楼,一看是十三栋着火了,赶紧拿上家伙赶过去救火。

    李二花的丈夫和儿子也去救火了。

    谢琼在李二花家里坐下,李二花从热水瓶里给她倒了杯水,看着谢琼的大肚子,叹了口气,“哎哟,你这快生了吧?我估计就这几天了,怎么家里还出了这个事,真遭罪啊。”

    “没吸到烟吧?这吸到了对孩子可不好。”

    谢琼看着肚子,心里庆幸,“没吸到太多,也幸亏这孩子今晚上特闹腾,我一直没怎么睡着,烟刚起来就闻到了,我们就赶紧下了楼。”

    李二花笑道:“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谢琼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压惊,不禁想到了前几天自己总是在上午的时候闻到从沈广梅家传来的焦肉味,那时她以为是他们家在家做饭,没掌握好火候把肉烧焦了,还谴责自己心态太狭隘,但现在联想到今天的火灾,谢琼深感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电话亭一共有三部电话,平时除了李二花之外,还有两个人在这每天轮流值班,工资不高。

    什么事都瞒不过李二花,她对小区的事了如指掌,这里无论是谈了男女朋友的、升职涨工资的、借钱的、还是请吃饭托人办事的,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李二花也知道谢琼和赵惟城,安慰她道:“你也别太担心,消防车来得快,火很快就能灭掉,到时候咱们小区都帮着修整,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新住进去了。”

    谢琼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李阿姨,今天打扰您休息了。”

    李二花主动找话题,问道:“孩子起名了吗?”

    谢琼笑着答:“还没,想了几个备选,等出生以后再决定。”

    李二花说话朴实,夸道:“你们夫妻俩男帅女美,孩子生出来肯定很好看。”

    谢琼笑了,“借您吉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更深了,聊着聊着,李二花打了个哈欠,她出去看了一眼,发现救火的部队正在一波波往回赶,她抓住其中一个人,问道:“十三栋的火灭了吗?”

    那人还拿着水桶,笑着说:“灭了!火势不大,消防车一来,没一会儿就灭掉了。”

    他竖起了大拇指,“消防员真厉害!”

    李二花这才放心,回去跟谢琼说:“火灭了,咱们过去看看。”

    谢琼站起来,在李二花的搀扶下,慢悠悠走向十三栋。

    此时火灾现场围了一群人,火已经灭了,但墙体被熏黑,其中住在二楼的谢琼跟赵惟城家尤为严重。

    除消防外,警察也来了,正在调查火灾原因。

    大家都不敢上楼,有抱着孩子安慰的,有去警察那问火灾原因的,周边楼层的邻居也都拿着东西过来,又是送衣服又是倒茶。

    赵惟城作为现场最先发现火灾的人,正在接受警察询问,他答道:“其实不是我最先发现着火了,是我妻子,她先闻到了烟味,我们打开窗帘看到浓烟升起来,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往下跑。”

    他们家刚好住在火灾的二楼,最先闻到实属正常,警察进行初步询问之后就放他走了,接着问下一位。

    赵惟城看到谢琼,急忙走了过来,扶住她的腰,关切询问:“没事吧?”

    “没事。”

    谢琼摇摇头,小声问他:“现在调查怎么样了?查出什么原因了吗?”

    赵惟城也摇头,“还没,正在调查。”

    屋里正在进行调查的消防员,敏锐察觉到这场火灾很奇怪,因为起火点似乎有两处,在客厅中间位置,有一块被烧成了黑色焦炭的东西,触感像是骨头。

    这也是他们请警察过来调查的原因。

    起火点对确认火灾事故责任来说非常重要,是调查的重中之重。

    往往距离起火点近的东西会最先被点燃,烧毁程度也更重,面向起火点的一面烧伤程度也会比背向的一面重,由此就可以初步判断起火点位置和火势传播方向。

    警察正在分别询问钱团结和沈广梅,沈广梅的询问很快结束了,轮到钱团结,警察问道:“你在什么单位工作?”

    钱团结声音嘶哑,“设计院。”

    警察又问:“请你描述一下案发经过。”

    钱团结因吸入了过多烟雾,问话过程中咳嗽不断,断断续续地说:“是这样的,昨天下午六点下了班以后我就跟往常一样回家吃饭了,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就上床睡觉了,睡到半夜不知道几点多,听到外面有人喊着火了,我跟老婆急忙从屋里出来,看到客厅里都是烟,急忙喊醒儿子一起往外跑。”

    警察追问道:“那你睡觉的时候没听到什么声音也没有闻到味道吗?”

    钱团结坚定摇头:“没有,我睡得很熟。”

    警察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留心多看了两眼,“你的手怎么了?”

    钱团结咳了声,“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火烧到了。”

    现场调查仍在进行中,大家迫不及待想回家看看,经过消防员的同意以后,一个接一个上楼回去检查。

    谢琼跟赵惟城也回到了家里,打开门,屋内充斥着一股烟味,好在睡前家里窗户都关着了,除了阳台墙面受损,别的地方倒是还好。

    这当然也是多亏了他们发现及时,火没彻底烧起来。

    谢琼不敢在家里久待,“下楼吧,这空气得散好几天味。”

    赵惟城道:“这几天先住妈家里,等这边修整好了咱们再回来。”

    谢琼点头,“就这么办吧。”

    折腾了一夜,天快亮了,谢琼差不多一晚没睡,这会儿困得不行,“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不去了,请假一天。”

    赵惟城继续说:“你先下楼,我上楼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咱们就去爸妈家。”

    谢琼在楼下等他回来,也好奇调查进展,随人群站在102房屋门口,时刻关注着里面的情况。

    因两人是最早发现火灾,又及时喊醒楼里其他住户下楼避灾,火灾过后,大家纷纷找夫妻俩道谢,谢琼一一礼貌应了。

    杨斐等她身边没其他人了才走了过来,“今天的事情真是谢谢你们了,如果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

    谢琼颔首:“应该的。”

    杨斐话里带了几分真心,顺势站在她旁边,“你家怎么样?受灾严重吗?”

    谢琼轻声道:“阳台有点严重,别的地方还好,就是暂时肯定不能住人了。”

    杨斐家在他们家楼上,受灾情况类似,“我家阳台也是这个情况,窗玻璃一摸都是灰。”

    就在这时,屋里调查的消防员忽然喊了声,“队长,你看这个。”

    “我在卧室床下面发现的。”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抬出来的这团被褥吸引住了,红色带花纹的被褥表面有些许烧焦的痕迹,没系上,只草草卷在一起,想解开很容易,但一时间谁都不敢冒险展开被褥。

    因为那形状实在太像一个被棉被裹住的两三岁儿童,就连抱出来的消防员手都在抖。

    消防队长胆子大,蹲下.身绕着仔细看了一圈,又隔着被褥伸手试着戳了两下,完全摸不着头脑,吩咐下属,“先把被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队员咽了下口水,在心里给自己壮胆,准备打开。

    沈广梅着急冲了出来,“队长队长。”

    “这就是我们不要的棉被,里面的棉花盖着不暖和了,准备跟旧衣服裹一起扔了。”

    这年头棉花金贵着呢,谁家把不要的棉被放床底下啊,队长觉得更可疑了,再次厉声吩咐:“愣着干什么,打开!”

    打开的队员用了点巧劲,看见被子即将展开迅速把手收了回来,惯性使然,里面一个黑糊糊的半身巨像咕噜噜滚了出来,滚了几圈停下后,正面恰好正对着站在门口围观的群众。

    整个巨像正面被烧毁严重,但依稀能看出是半身人型像,手中托着莲花,说不好是用什么材质刻的,非常逼真,此时那颗头,头型圆润,眼睛圆溜溜,瞳孔突出,嘴唇紧抿,就这么看着他们。

    围观的人吓了一跳,破口大骂:“妈呀,这是什么鬼东西。”

    “吓死我了。”

    谢琼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就是苏玲之前描述的“被搬走的东西”。

    第25章 第 25 章 打击封建迷信

    体积这么大, 且形态如此逼真的人型像,可不是现在普通人家里会有的,上了年纪, 有些阅历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干什么的,多半是在家偷偷搞封建迷信。

    沈广梅脸色煞白,刚安顿好儿子匆匆赶来的钱团结见此情景面色也是一变。

    消防队长转头看向夫妻俩,语气严厉质问道:“这是什么?你们家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沈广梅急忙否认, “我不知道啊, 奇了怪了,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里?我也是第一次见。”

    说着,她看向钱团结, 问他:“老钱,你见过吗?”

    钱团结摇头, “没有。”

    紧接着他又解释道:“队长,我们可都是接受过科学教育的,怎么会相信封建迷信。”

    消防队长被夫妻俩这番一唱一和逗笑了,“在你们卧室床底下找到的, 你们俩跟我说不知道?”

    沈广梅脑子转得快,“那我怎么知道, 在床底下, 一般人又不会看, 打扫也不方便, 而且我们也不是这套房子的第一任房主, 在我们之前,还有两家曾经在这住过呢。”

    抱来被子的消防队员听完反驳道:“不对啊,刚才你不是还说这是家里的破被子吗?”

    记性还挺好,沈广梅恨恨想, 表面却依然淡定,“认错了,这个花纹的被子在油田不是一抓一大把吗?是流行样式。”

    她这套拙劣的说辞骗骗普通人还行,可瞒不过已经进行过初步调查的警察的眼睛,“别狡辩了,跟我们去局里走一趟吧。”

    沈广梅看着逐渐逼近的警察,明显慌了,“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去警局啊?”

    “我们赔钱道歉还不行吗?火灾也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负责的警察撇了她一眼,“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不是意外失火,根据刑法规定,人为纵火涉及到刑事犯罪,请你们配合我们调查。”

    钱团结反问道:“为什么?该问的你们凌晨不是已经问过一遍了吗?”

    警方不想透露太多内容,只说:“还有些细节需要重新确认。”

    钱团结做出防御姿势,高声道:“不行,没有证据你们不能带我们走。”

    证据可不会随便展示给嫌疑人看,警察说话很谨慎,“先跟我们走一趟吧,放心,没嫌疑自会放你们回来。”

    沈广梅和钱团结犹豫了一会儿,看两名警察态度坚定,不得不屈服,“好,我跟你们去。”

    围观人群立刻让出一条路让他们过去,小声议论纷纷。

    夫妻俩表现很配合,加上纵火嫌疑也没确定,手上不需要戴手铐。

    走出几步路,其中一个警察忽然问,“不对,还差一个人,你们家不是三个人住吗?你儿子现在在哪?”

    沈广梅笑得勉强,眼神可怜,“警察同志,孩子就不需要了吧,他还小,又受了伤,吓得说话都不利索,我们夫妻俩跟你们走一趟就行了。”

    “十六岁,已经不小了。”

    警察索性不再问她,直接看向其他同事,“钱俊跃呢?人在哪?”

    立刻有人回:“在隔壁101。”

    火灾过后,钱家已经不能住人,牛萍怜惜孩子,暂时先把人带回了家里照顾,此刻钱俊跃正在101家里吃早饭,看到警察来,脸一白,吓得筷子都丢了。

    面对未成年的孩子,警察态度和善了些,“学生,别害怕,我们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钱俊跃站了起来,点头说了声好,“我跟你们去。”

    牛萍一路跟着走了出来,看着钱俊跃也被警察带走,目光难掩担心,“不会有事吧?怎么连小孩子也查啊。”

    谢琼也不知道警方到底查到了什么,但心里清楚不可能无缘无故带走他们一家人,现在警方手里肯定是掌握了一定的证据,确定了才会带他们去问话。

    她转头看向牛萍,“火灾没造成人员伤亡,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牛萍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惟城拎着行李下楼,正好看到一家三口被带走,他把自行车推了出来,朝谢琼走过来。

    牛萍看到他手里的行李,心下了然,“也是,现在小区不安定,你还是回婆婆家住一段时间再回来。”

    谢琼坐上车搂住他的腰,赵惟城慢慢往前骑,问她:“他们怎么突然被带走了?”

    “感觉是查到了人为纵火的证据。”

    谢琼想到那一幕仍心有余悸,“你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刚刚消防竟然从沈广梅家里翻出了一个高约七八十厘米的人形像,这个人像做得特别真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拦腰砍断了,那个截面很平整,这种情况肯定很痛苦,偏偏这个人像表情平静,手里还托着象征圣洁纯净的莲花,真的好诡异。”

    “我小时候也见过佛像,但我见过的这些佛像都是身体完整,体态安详,表情舒展的,从来没有像今天在沈广梅家看到的这样。”

    赵惟城想起来了,“是之前苏玲跟你说的那个?沈广梅家客厅台面上放着的物件?”

    谢琼语气肯定,“我觉得肯定是这个,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都跟苏玲描述的很吻合。”

    想到自己家客厅地面下就放着这尊人像,指不定沈广梅和钱团结祭拜的时候烟就往他们家上面升,赵惟城感觉后脖颈一凉,“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害怕了,他们家为什么在家里放这个。”

    谢琼一路上哼歌给自己壮胆,“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

    夫妻俩来到建设小区家门口的时候,赵学峰刚好吃完饭准备去上班,大清早看到两人过来,表情意外,“怎么了?”

    赵惟城把小区着火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这几天我们就先回家住。”

    赵学峰纳闷,“好好的怎么突然着火了?”

    夫妻俩一脸无奈,“不知道,警方还在调查。”

    赵学峰说道:“想住几天都行,吃饭没?让你妈再做点。”

    赵惟城摆摆手,“没事爸,你先去上班吧。”

    赵学峰急着上班,看他们都安全也就没再多问,拎着公文包匆匆骑车离开了。

    谢琼这周临产,程献英最近一周都是吃完饭就去他们家,一早听到门口有儿子儿媳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急忙走了出来,“你们咋来了?我洗完碗就准备去你们家呢。”

    谢琼叹气,“别去了,我们那栋楼一楼着火了,家里被熏得没法住人。”

    程献英张大了嘴,“啊?什么情况?怎么就着火了,我昨天晚上才从你们那回来。”

    “凌晨发生的事故。”

    赵惟城把行李拎进来,“妈,我们这一周就先在家里住。”

    程献英忍不住好奇,也问起火灾原因,谢琼摇摇头,径直往卧室走去,“还在查。”

    “我困得很,一夜没睡了,先进屋睡会儿。”

    孕妇最大,程献英忙道:“那赶紧睡。”

    谢琼躺在床上,不需要任何心理建设,闭上眼就困得睡着了。

    程献英又望向赵惟城,小声说:“你们吃饭了没?”

    “早上小区的人准备了点粥和包子,吃了一点,不太饿。”

    忙碌紧张了一整夜,此时骤然精神松懈下来,困意卷土重来,赵惟城眼皮也越来越重,“妈,我也睡会儿。”

    程献英关上门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趁着夫妻俩都还在睡,出门打听情况。

    同一时间,钱团结一家三口到达了警局,分别进行审问。

    根据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来说,起火点一共有两处,一处发生在客厅左侧,这里的火势最大,他们在墙上也发现了助燃物的痕迹。

    另一处在客厅中间的位置,现场发现的东西经鉴定不是人骨,可能是某种小动物的骨头,初步判断此处起火点火势较小,经过了彻底的燃烧,另外他们在这个位置也检查出了多次燃烧的痕迹。

    第二处起火点处在中间位置,范围较小,经过钱团结三人对客厅构造的描述,这个位置周边也没有其他的易燃物,几乎造不成范围如此大的火灾。

    根据赵惟城的证词和这栋楼其他住户的证词来看,火势刚起,就先被楼上的谢琼和赵惟城捕捉到了,他们夫妻俩很快下了楼,这时102房门是关着的,窗户也完好。

    不止牛萍和赵宝忠两个人,三楼两户人家也都证实钱团结一家三口是破门而出,因为门太烫,用了铁锹砸开的,这个情况说明火灾前门窗功能是正常的,基本排除了陌生人撬门破窗进而进行故意纵火的可能。

    因此警方结合消防队给出的判断,初步确定造成这场大火的元凶就是来自客厅墙壁这处,凶手在这里泼了助燃物,引发了大火,且凶手很可能就是住在这间房里的三个人。

    钱团结和沈广梅夫妻俩是成年人,心理素质过硬,审问下来没什么结果。

    轮到钱俊跃时,面对警方的询问,他事先得到了父母的嘱托,一开始一言不发,只知道点头,但当警方问起父母什么时候带回那尊人像时,他的心理防线很快被击溃,崩溃大哭,哭着承认:“火是我放的,但我真的不知道火着起来会这么大,我一开始只是想最后把家里那尊莲花佛像烧了。”

    在警方的耐心诱导下,钱俊跃终于吐露出一个荒诞又离谱的事情经过,“我半夜起来想上厕所,出来以后,看到客厅里我妈为了供奉莲花佛像烧死的兔子只剩骨头,就那么一刻,忽然特别想把佛像毁了,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到底在想什么,按我妈的话说就是鬼附身了,直接去厨房拿了油,泼在佛像上面点燃了。”

    “我爸妈一向很宝贵这尊莲花佛像,不让我轻易靠近,但昨天他们睡得熟,没发现,等赶过来灭火已经晚了,因为这时候不只是佛像,祭台上很多东西也被点燃了,很可笑,他们想灭火救莲花佛像,又觉得泼水会冒犯到莲花佛,一直站在那想办法,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听到了我们楼上那对刚搬来的夫妻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赶紧灭火,这时候居然想的还是佛像,先把佛像藏起来,最后才跑出来逃命。”

    警方温柔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烧了呢?”

    钱俊跃表情痛苦,“我已经忘了爸妈是什么时候把莲花佛像请回来的,我妈说是我小时候高烧治不好找了高人特意请回来给我治疗的,她经常说佛像能保佑我们一家,我爸的事业能蒸蒸日上一次次化险为夷脱险也是因为家里供养了这尊莲花佛像,佛气不能被人看到,不能泄露,否则家里的福气会被其他人吸走,就不能保佑我们了,所以我们平时进门出门要时刻记着关门,在外面不能多说话,一开口就会泄露莲花福气。”

    “可是我恨这尊莲花佛,他胃口很大,每个月都要我们向他祭祀很多东西,甚至在每年清明节的前一周,每天都要在中午十二点阳气最盛的时候,跪拜烧香,在莲花佛面前放血,烧死一只动物为祭品。”

    第26章 第 26 章 生产

    得知儿子钱俊跃全都跟警察交代了, 钱团结和沈广梅夫妻俩自知继续顽固下去也没用了,不再执着,警方问什么就答什么, 很快也说出了当天的案件经过。

    只是当警察说他们供奉的莲花佛是邪教害人的东西时,夫妻俩依然不相信,对莲花佛的神力深信不疑,听到警方说莲花佛的坏话, 还吓得不轻, 说惨了惨了, 以后莲花佛肯定会降罪于他们。

    警察看两人被邪教荼毒不浅,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只好通知到两人的单位,让其进行严厉的思想教育, 事情传到家属楼,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夫妻俩平日总是关着门。

    因为钱俊跃是未成年,并非恶意纵火, 且考虑到他是因为父母信仰邪教导致的精神崩溃,最后只惩罚他接受一周的思想教育工作和为期一个月的义务劳动, 主要是去种树。

    火灾造成的损失由钱团结和沈广梅夫妻俩负责, 待评估过后进行赔偿, 夫妻俩也挨了处分, 未来三年的奖金和升职全泡汤, 一年内每周都要提交一篇思想检讨文进行深刻反省。

    考虑到这件事的影响,平原油田随即开展了打击邪教的宣传活动工作,后勤部过来帮忙修缮墙体,日子很快恢复了正常。

    火灾之后, 谢琼住进了婆婆家,刚搬来的第一天,她跟赵惟城都以为孩子在两天内会出生,谁知道从那以后,孩子反而安静不少,一直到四月二十二号傍晚才见红有了发动的迹象。

    当晚,谢琼住进了平原油田第一医院妇产科,次日清晨艰难生下了一个五斤六两的女儿,哭声尖利嘹亮,护士抱过来给她看,小脸红扑扑皱巴巴的,手脚都很细,像个瘦猴,她看了一眼知道孩子一切健康,彻底放下心,累得睡着了。

    凌晨五点推进产房,九点十五分生下女儿,等她睡一觉醒过来外面已经是傍晚,产房里很安静,顺产过后的身体仿佛被大车来回碾过几遍,一动就开始痛,谢琼嘶了声,赵惟城听到动静立刻过来扶她,“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谢琼点头,赵惟城拿勺子喂了她几勺温水,温水下肚,喉咙润舒服了,谢琼迫不及待开口:“可以了,快把女儿推过来给我看看。”

    新出生的婴儿都睡在一个粉色四轮小车里。

    赵惟城笑着把睡在一旁的女儿推过来,“在睡觉,我看长得像你。”

    安睡在小车里的婴儿,小脸比谢琼在产房看到的干净许多,脸庞和嘴巴也没那么红了,谢琼鼻子一酸,“感觉又跟在产房看到的不一样了。”

    赵惟城心疼摸了摸她的脸,温声提醒,“别哭,对眼睛不好。”

    谢琼吸吸鼻子,忍住想哭的冲动,转头又问他,“她吃奶了吗?”

    “喂了两次奶粉。”

    赵惟城想起女儿出生后谢琼还没抱过,主动问道:“要不要抱抱她?”

    谢琼语气不确定,“可以吗?会不会吵醒她?”

    赵惟城道:“当然可以,你是她妈妈啊。”

    “没什么实感。”

    谢琼这才笑了出来,小声说:“那你抱给我看看。”

    病房里另外一个产妇和孩子在睡觉,还有一位在产房生产,夫妻俩声音很小。

    赵惟城虽然不是第一次抱女儿了,再抱还是不免紧张,伸出手小心翼翼把一小团抱了出来,送到谢琼怀里,谢琼小心抱在怀里,生怕吵醒了她,“你好,我是妈妈呀。”

    怀里的婴儿睡得正香,哪怕被挪动了也没醒。

    谢琼抱着怀里小小的一团,总算有了一点实感,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

    赵惟城坐下来削苹果,低声道:“家里人来了几次,病房需要安静,我怕吵就先让他们回去了。”

    “是的,别让他们来了,人太多了不方便。”

    谢琼浑身疼,躺在病床上,也不乐意让家人亲戚来来回回跟赏景一样来看她。

    夫妻俩正说着话,隔壁床的婴儿醒了,嚎啕大哭,女人急忙把孩子抱到怀里,“嗷嗷嗷,别哭了,喝奶。”

    孩子嘬到奶,哭声很快消停了。

    谢琼听到哭声下意识想捂住女儿耳朵,几秒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抱了一会儿她手也累了,交给赵惟城又放进了小推车里。

    四月里,春雨贵如油。

    窗外雨声渐响,窗玻璃上雨水汇聚成一条,哗啦啦流下来。

    “下雨了啊。”

    谢琼想到女儿的名字,“还没给孩子起名呢,叫什么好?”

    之前不知道孩子性别,夫妻俩男女各起了两个名字,女孩名有润慈和敏祯这两个备选。

    两个名字都好听,风格不一样,相对来说,赵惟城更喜欢敏祯,祯有吉祥之意,敏即灵活聪敏,他说道:“我觉得敏祯好一点。”

    谢琼也更喜欢敏祯这个名字,“我也觉得这个好,比润慈多了点机灵感,就是敏祯这个名感觉太过于严肃学究了,喊起来没那么方便,要不我们再起个小名吧。”

    “今天不是下雨了吗?就叫春雨吧。”

    一般小名起得都比较简单,赵惟城又在嘴边念了一遍春雨,爽快点头,“那就叫春雨。”

    “大名赵敏祯,小名赵春雨。”

    谢琼眼睛闪亮,激动点点头,初为人母的喜悦过后,人类本能的欲望袭来,算下来,她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方便了,身体一动,疼痛感就会加剧,谢琼掀开被子,咬牙准备下床,“我想去上厕所。”

    她特意提醒:“不用尿壶。”

    太羞耻了,谢琼真的不想用。

    赵惟城见状也不好勉强,蹲下.身给她穿鞋,产科的厕所在出了病房的尽头,他们出去以后,病房里只剩女儿了,谢琼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紧张跟他说:“不行,我们俩都出去了春雨怎么办?”

    非常时刻,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赵惟城道:“我去找护士帮忙。”

    谢琼嗯了声,没一会儿护士来了,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护士早就见怪不怪了,扶着谢琼去厕所,考虑到她是生产第一天,产后第一次大小便很重要,她也跟着进来了,扶着她上了坑位。

    沟槽式厕所,需要人蹲下来才能方便,过去简单轻松的动作,这时做起来格外痛苦困难,谢琼脸通红,表情狰狞,一点点往下蹲,护士不忍,安慰道:“慢一点,不要勉强自己。”

    “你很厉害了,大多数产妇这时候走动都困难。”

    谢琼感觉整个人被从中间劈开了,每往下蹲一点疼痛就加剧一分,在护士的帮助下,她好不容易蹲了下来,又方便不出来,憋红脸努力了好一会儿才顺畅。

    等从厕所出来,谢琼累得一头汗,躺床上就不想动了,隔壁床的孕妇看她慢慢走着从厕所回来了,不由得感慨,“妈呀,你太能忍了。”

    谢琼虚弱笑笑。

    晚饭时间,病房里热闹起来,因为送饭的家属来了,不过因为有新生儿在,大家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程献英上午来的时候谢琼在睡觉,她草草看了眼孙女把饭放下就走了,这会儿又用饭盒装了晚餐送来,“累坏了吧,多吃点,我这次做得很清淡。”

    病房不让一次性进来太多家属,这回没让赵学峰来,让谢庆平和谢珺来了,谢庆平看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女儿,温声道:“辛苦了。”

    谢珺注意力全被外甥女吸引力,手扒着推车,有爸爸的提醒在前,她不敢摸,笑容满面看了又看,“姐姐,她就是你生的吗?好神奇啊。”

    谢琼脸上洋溢着自豪之情,“是啊,我生的。”

    程献英把饭盒拿出来,“先吃点饭。”

    程献英有了大儿媳妇孕期坐月子的教训,又有赵惟城的叮嘱,这回做菜谨慎了许多,做的都是营养丰富,容易消化的食物,热情介绍道:“我做了好几样,你看看,有糖水鸡蛋,烂面条,还有鲫鱼汤。”

    “这鲫鱼啊,是昨天你爸专门去买的新鲜的鱼,我没放多少盐,尝尝,肯定好喝。”

    赵惟城把桌子支起来,依次放在谢琼面前,递给她勺子,“想吃那个?”

    谢琼靠在枕头上缓缓坐起,想喝点热腾腾的东西,先喝了口汤,汤白味淡,正适合她,她笑道:“好喝。”

    程献英放了心,这才转头去看孙女,登时心花怒放,“哎哟,这小脸蛋,长得真俊。”

    新生命的降生总是让人惹人欢喜的,谢庆平视线落在小婴儿身上,忍不住想起了当年谢琼出生的场景,“这孩子长得像你。”

    程献英跟着说:“是吧?我也觉得像小琼。”

    她觉得孙女像儿媳妇很好,他们家三个孩子眼睛虽然也不小,但眼睛形状都像赵学峰,没那么好看,有点呆,脸盘再宽一点,活像个呆头鹅。

    不像谢琼,眼尾是翘的,很灵动。

    谢庆平关心问道:“给孩子起名了吗?”

    赵惟城也在吃饭,趁机笑着回:“起了,大名叫赵敏祯,聪敏的敏,祯祥的祯,小名叫春雨,春雨贵如油嘛,刚好今天也下雨了。”

    谢庆平听完点了点头,“敏祯,不错。”

    什么祯祥的祯啊,程献英文化有限,听不懂是哪个针,不过这会儿也不好意思问,附和道:“好名字!”

    谢琼食欲还行,喝了一碗鲫鱼汤,又吃了点烂面条。

    他们俩吃完,睡了两三个小时的赵敏祯也醒了,嗷嗷哭要奶喝,赵惟城急忙泡了奶喂女儿。

    三床的孕妇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折腾,终于生下孩子推进了病房,随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她的家属,乌泱泱一群人,瞬间挤满了病房。

    见此情景,程献英三人也准备走了,谢庆平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今天好好休息。”

    谢琼笑着点头,“你们回去慢点。”

    赵惟城站起来,把家人送到病房门口,程献英走之前不忘小声提醒儿子,声音认真:“你今晚可别睡太沉,现在坏人多,有偷孩子换孩子的,一定要好好盯着,不能让孩子离开你的视线,知道没!”

    赵惟城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他人一回来,就迅速拉上了他们的帘子,吃饱饭的赵敏祯再次沉沉进入梦乡,她的下一顿饭在三个小时以后了。

    谢琼睡了一整个下午,现在不太困,看赵惟城眼下铁青,知道他从昨晚开始没睡过,接下来夫妻俩肯定要接力照顾孩子,可不能保持疲惫的状态。

    趁这个机会,谢琼顺势催赵惟城睡觉,“你先睡会儿,睡醒了也有精神,春雨我看着。”

    医院给家属有一个折叠的陪护床,赵惟城下午开始全凭意志力在支撑,此时已经困得不行了,听话打开了陪护床躺了上去,另外把睡着女儿的推车放到跟前,对谢琼说:“那我先睡一会儿。”

    “有事一定记得喊我。”

    谢琼拿了一本书看,“好,你快睡吧。”

    一家三口的第一个夜晚渐渐深了。

    第27章 第 27 章 出院回家

    三床吵闹的家属很快被护士赶了回去, 病房归于平静,但也是暂时的。

    顺产要开了三指以上才能推进产房,在那之前都要在病房硬熬着, 走廊外不断有人走动,产妇痛苦的叫声和孩子的哭闹声时响时歇。

    有谢琼的承诺在,赵惟城放心睡下了,人累极的状态, 别的声音实在打扰不到他的睡眠。

    谢琼这时很清醒, 看了会儿书又给女儿喂了奶, 半夜赵惟城醒了,谢琼开始睡, 夫妻俩交替照顾孩子,程献英的话, 两人都记在了心里,不敢让女儿离开视线。

    刚出生的婴儿需求简单,除了吃就是睡,新手父母照顾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一早程献英过来给他们送早饭, 早饭是豆芽粉丝煎饺和南瓜粥,谢琼先吃饭, 赵惟城在一旁给孩子换尿布, 程献英凑过来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孙女睁眼, 语气惊喜道:“哎哟, 眼睛睁开了呀。”

    赵惟城给女儿换了几次尿布手法熟练许多,跟她说:“现在还看不清呢。”

    程献英说:“尿布换好了我拿回去洗。”

    赵惟城迅速给女儿换好了尿布,重新放回小推车里,“不用, 我自己就洗了,没几个。”

    程献英眼睛放在孙女身上,不忘问谢琼,“早饭吃着怎么样?”

    不得不说,这一个月以来,程献英做的饭菜都不错,很合胃口,谢琼笑着点头,“好吃。”

    上午病房里没什么人,程献英就多留了半个多小时,出了医院又回家做饭,赶紧拎了午饭送过来。

    午后,医生又来给谢琼和孩子检查了下,对她说:“恢复不错,明天再检查一次,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你们提前做好准备。”

    谢琼点点头,等医生走后,对赵惟城说:“下午你回趟家吧,春雨这边我来照顾,回去把家里收拾下,顺便跟谭阿姨说一声,明天下午就让她过来,顺便熟悉一下我们家。”

    赵惟城也正有此意,下午等女儿睡着以后,迅速回了趟家,给谭艳华打电话通知她明天下午三点过来,又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临近傍晚才收拾完赶回医院。

    家里经过修缮,基本恢复了原样,几乎看不出经历过火灾的痕迹。

    赵惟城刚到医院,程献英紧接着也到了,由她看着孩子,让夫妻俩先吃饭,饭吃到一半,病房门打开,方鹂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看她,赵瑞琦和赵瑞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比较害怕来医院,从进入医院门口开始就很拘谨,生怕又是妈妈骗人,表面说是来看小婶婶生下的小妹妹其实是带他们来打针,姐弟俩手牵手,跟在妈妈后面,表情警惕。

    谢琼看到是大嫂,放下了筷子,身体慢慢坐直,方鹂见状连忙说:“是我来得不巧,没事,你们继续吃,我就是来看看你和孩子。”

    “身体怎么样?还疼吗?”

    她虽然这么说了,谢琼也不好意思继续动筷,笑着说:“没昨天那么疼了,还好。”

    等真的看到躺在小床上睡觉的赵敏祯,姐弟俩意识到妈妈没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脸上这才有了笑,一人一边,好奇围在小车旁边,赵瑞祥身高不够看不到,忍不住踮起脚尖往里看。

    小孩子毛手毛脚的,方鹂心里不放心,唠叨:“小心点,别碰到妹妹。”

    姐弟俩齐声回答:“知道了。”

    方鹂看着摆在方桌上的晚饭,每道菜都用不锈钢饭盒装着,南瓜馒头、玉米排骨汤、清炒小白菜和瘦肉炒莴笋。

    打眼一瞧,都是清淡适口的,每一样都比她怀孕时用心,她心里不禁有些吃味,偷偷瞥了一眼程献英,心里暗骂,你这不是会做菜吗?!合着只是不给我做,明晃晃的区别对待。

    心里这么想,方鹂可不敢表现出来,月子里的仇能记一辈子,这会儿谢琼刚生产,身心都是敏感的时候,她又不是傻子,偏偏在这时候找不痛快,到时候恐怕不只是婆婆,连二弟一家也要怨恨上她。

    方鹂转移开视线,从包里拿出礼物,“给孩子买的玩具,一岁前的孩子都能玩,能锻炼反应能力。”

    礼物是一副木制的手摇铃,谢琼拿在手里,笑道:“我替春雨谢谢伯母。”

    方鹂听到名字愣了下,问道:“起名了啊?宝宝就叫春雨吗?”

    赵惟城回答:“不是,小名叫春雨,大名叫敏祯。”

    方鹂多问了一句,“哪个真啊?”

    赵惟城解释:“祯祥,祯符,祯泰都是这个祯,礻字旁。”

    方鹂顿悟,“这个祯啊,敏祯敏祯,真是个好名字。”

    她走到婴儿床前,仔细端详,伸出手虚拉了下孩子的被褥,“一看就是美人胚子,长大肯定很好看。”

    这么小的孩子其实看不出什么,不过夸奖的话,哪个孩子父母听了心里都舒坦。

    病房不是聊天的地方,两个孩子吵吵闹闹又烦人,方鹂害怕打扰到病房里的人休息,坐了没一会儿就准备带着孩子回家,临走时看到程献英还在那坐着,咬了咬牙,愤愤不平离开了。

    程献英不是没看到她那小眼神,心想大儿媳妇小心眼肯定又在心里嘀咕她了,不过她懒得理,计较这些太累,真一条一条算,她还是为老大一家做得更多。

    谢琼第三天上午经过医生检查确认正式可以出院,办完出院手续以后赵惟城去外面打车,程献英在病房帮她收拾,她还是有点不死心,“你们真不用我帮忙照顾啊?”

    谢琼披上最后一件棉服,扣上扣子,对她说:“妈,不用,我们都跟阿姨商量好了,你要是想春雨可以随时来看她。”

    程献英遗憾点头。

    赵惟城很快达到了出租车,先让车停在门口,回来把第一波行李送上车,而后搀扶着谢琼上车,小小的赵敏祯放在小摇篮里,由程献英提着。

    来时他们是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是一家三口。

    谢琼身体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但整个人精神还不错,终于摆脱了之前那种低头看不到脚的尴尬状态,她心情愉悦,上了出租车。

    出院的日子是星期四,因为是工作日,家属楼也没什么人,赵惟城昨天回来过,牛萍和赵宝忠知道他们今天回来,门特意没关,听到车声赶紧走了出来,“回来啦!”

    两位老人视线停在程献英拎着的小摇篮上面,挪不开了,“这个就是小春雨吧?”

    谢琼笑容温婉,“是,大名赵敏祯,以后打扰了。”

    牛萍笑着说,“不打扰,热闹呢!”

    赵惟城提前买了喜糖放在口袋里,路上见人就送,他也给两位老人各送了糖,“还请以后多多关照我们家小春雨。”

    赵宝忠连连点头:“那当然。”

    牛萍道:“不耽误你们事了,快上去吧。”

    赵惟城扶着谢琼慢慢上楼梯,门一开,谢琼想在屋里到处逛逛,她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想知道火灾之后家里是怎么修整的,还没走两步,程献英咋咋呼呼,着急对她说:“哎呀!你现在不能吹风受凉,别乱动,快进屋躺着休息。”

    谢琼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大半了,但心里想着老人的话总归还是有道理的,女人坐月子是大事,还是听话去床上躺着,随便找了本书解闷。

    赵敏祯小朋友目前来看是个很乖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怎么哭过,医院回来到家里的路上,也一直在睡觉。

    赵惟城进屋洗尿布,程献英帮着收拾带回来的行李,刚坐下没一会儿,家里的门被敲响了,她过去开门,谭艳华背着包站在门口,她事先了解过谢琼和赵惟城夫妻,知道谢琼母亲早逝,猜测此时会出现在他们家里的肯定是赵惟城妈妈,热情伸出手打招呼,“你好,您就是献英大姐吧?第一次见,我叫谭艳华,家住在六号地。”

    以几号地来命名也是油田住宅区的特色,谭艳华作为一个有着多年照顾孕妇和孩子经验的阿姨,非常清楚这个职业跟婆婆容易造成哪些冲突,那简直是针尖对麦芒,对上了就无法避免会产生冲突,很难相处好。

    好在这家婆婆不跟儿子儿媳一起住,只是会偶尔过来,这也让谭艳华松了一口气,能够从容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程献英第一次见儿子儿媳给孙女请的阿姨,眼睛一眯,细细打量起来,谭艳华扎着紧实的头发,方脸,嘴唇略厚,穿着方格衬衫,蓝色长裤和平底鞋,精神状态还不错,人看着也爽利。

    算是勉强通过了第一关,程献英也朝她伸出手,欢迎她进屋坐下,“你住六号地呀,那你过来一趟怪远的。”

    谭艳华坐下来,“还好,油田的路修得又宽又平,我骑自行车也很熟练了,一路过来很方便。”

    赵惟城礼貌给她倒了一杯茶,“喝茶。”

    谢琼听到谈话声,探头往客厅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没站起来去看。

    程献英问道:“看你很年轻啊,家里有几个孩子?”

    谭艳华很会把握这个年纪的老人心理,笑着回:“不年轻了,献英大姐,我今年四十二啦,做了七年阿姨了。”

    “家里有两个男孩,大儿子今年刚参加工作,小儿子在上高中,老大估计过两年就要结婚了,我这活也不能干了,要帮着照顾自己的孙子孙女了。”

    照顾孩子向来是耗心神的工作,程献英一听她也有两个儿子,又做了那么多年阿姨,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同情,“天呐,你也真是不容易。”

    谭艳华叹了一口气,“哎呀,没办法,就是这劳碌命,我没大姐这么幸运,儿子儿媳都这么有本事,还这么孝顺。”

    这两句可谓是夸到了程献英心里去,脸上笑容更深了,声音激动:“妹子,你听我说,你的福气在后面呢,等几年,孩子们都参加工作了能自己挣钱就好了,到时候保准你比我还幸福!”

    谭艳华也笑了,“能有大姐你一半的福气我就很开心了!”

    程献英一看段位就不如谭艳华,赵惟城不希望两人关系太亲近,及时出声咳了声,谭艳华很快会意,喝了一口茶,开口问他:“我现在能去看看宝宝吗?”

    “可以。”

    赵惟城站了起来,领着她往卧室走,“大名叫赵敏祯,小名叫春雨,您喊她春雨就行了,孩子比较安静,刚吃完奶在睡觉。”

    谭艳华留心听着他的话,跟着走进卧室,谢琼急忙坐起来,“谭阿姨。”

    做这行干久了,谭艳华通过看新手妈妈的状态也能猜出这家是什么情况,再根据新手妈妈的情况适时切换到不同的工作状态,一方面能服务更周到全面,一方面也能避免冲突给自己省点心。

    这家,很显然,经济条件不错,夫妻感情也很好,丈夫情绪价值给得足,那她只要专心干活,以新手妈妈为主,平日里照顾好妈妈和孩子的日常生活就行了。

    除了时不时要面对有些鲁莽的婆婆,整体上还算是一个好差事。

    第28章 第 28 章 潜台词

    谭艳华想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后, 也就知道自己接下来在这家该怎么表现了,进卧室后自然把重点放在谢琼身上,表情关切问起她生产后的情况, 而后才去看赵敏祯,当着夫妻俩的面,又把小春雨夸了一遍。

    场面话说得都好听,谢琼跟赵惟城也没当真, 重新跟她说了下未来的工作内容, 包括几点来、来了以后要做什么、平时洗衣做饭在哪、有什么注意事项等等。

    谭艳华一一记下, 当天就留下开始工作了,先熟悉小春雨的一切, 该怎么泡奶粉,奶瓶洗好了放哪, 还有尿布和换洗的衣服在哪。

    她经验丰富,脑子又活络,活做得利落,该说的说, 不该说的就默默做自己的活,不多看也不好奇雇主的隐私, 暂时收获了谢琼和赵惟城的认可, 不过毕竟是照顾女儿的人, 两人也不敢松懈, 打算再观察一些时日。

    程献英时不时过来看两眼, 主要好奇她怎么照顾孙女的,看完回来跟儿子说:“你们俩找的这个阿姨看上去还不错。”

    赵惟城看出来了,程献英那点心眼跟谭艳华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妈有个特点,正义感强,尤其是碰到家庭条件不好,家里孩子多的人,总想着帮一把,谭艳华又能说会道,几句话就获得了程献英的同情。

    毕竟是雇佣关系,赵惟城不太想两个人走太近,依程献英的性格,熟了说不定会把谭艳华当朋友来处,以后跟他们相处起来就麻烦了,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还要另外再找阿姨,耗时耗力,女儿也需要重新适应新的阿姨,对他们来说有弊无利。

    赵惟城小声提醒:“妈,人家在工作呢,你老是去看她干什么,整的好像我们不信任她要监督她干活一样。”

    “这位之前是照顾我同事女儿的阿姨,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可千万别给我们搞黄了。”

    程献英不乐意了,“瞧你说的,你妈我又不是傻子。”

    赵惟城轻声叮嘱:“反正以后你跟她少接触,别过问人家的私事,也别说咱家的事情,这都是隐私。”

    程献英嘟囔:“规矩还挺多。”

    赵惟城加重语气特意强调:“在我家就要守我的规矩。”

    程献英不耐烦道:“知道了。”

    今天毕竟是上班第一天,谢琼没让谭艳华准备晚饭,到六点就让她回去了,嘱托她明天一早七点半到。

    因之前火灾救人的善行,晚上大家都下了班以后,小区里的邻居得知他们夫妻生了女儿的消息,陆陆续续拎着礼物过来探望,家里一时间热闹起来,考虑到孩子刚出生不便打扰,大家基本上坐下聊两句就离开了,只有少部分跟谢琼比较熟的人,会进来看看她和宝宝。

    苏玲坐在床头看着婴儿床里的赵敏祯,越看越喜欢,“你家的孩子一看长得就好看,这么小就能看出双眼皮了,还有这鼻子,以后肯定是高鼻梁。”

    “看的我也想再生一个女儿,可惜了,现在这政策生不了了。”

    谢琼笑,“一个就够了,再多也照顾不过来。”

    “我就是想想。”

    秦德康从出生到现在基本就是苏玲照顾的,中间婆婆来了一阵子,也没照顾太久就走了,她也是嘴上说说,真让她生,她也不愿意,秦东武工作那么忙,生出来也是她一个人照顾,苏玲很快转了话题:“这段时间你不在,咱们小区也挺热闹,自从知道沈广梅家里供奉了那个东西,还放了那么多年,大家都感觉楼里阴森森的,特别害怕,觉得他们夫妻俩在背后肯定没少诅咒跟他们结仇的人,虽说要相信科学,但搁谁身上谁不怕,夜里都不怎么敢关灯了。”

    “后来呢?那个东西怎么处理的?”

    “听说埋了,具体埋在哪不知道,当时管理局的人来拉走的时候,钱团结和沈广梅一边磕头一边哭,嘴里还说着对不起,不知道到底喝了什么迷魂汤,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俩表情这么丰富。”

    “邪教害人,这是受荼毒太深了。”

    “是啊,谁知道他们在家里供奉这种东西,难怪前几年咱们小区的野猫一下子全都没了,现在想想都瘆得慌。”

    苏玲回想起来身体一阵抖动,急忙说:“晦气,不聊这个了,他们现在应该不敢弄了,不仅是石油管理局有人盯着他们,咱们小区的管理员也三天两头去他们家谈话视察,就算想搞也弄不起来了。”

    谢琼心下稍安,“那就好。”

    儿子一个人在家,苏玲不放心出来太久,没聊一会儿就回去了,赵惟城接待完一波又一波的访客,等到十点多人才彻底走完,他回到卧室,女儿春雨正躺在谢琼怀里喝奶,赵惟城累瘫了,在床上仰面躺下,轻声道:“看来满月酒要多办几桌了,可能是因为之前火灾的事情,这次来了好多人。”

    谢琼问他:“你记住是谁了没?咱们以后要还人情的。”

    赵惟城想了想,“咱们这栋楼的基本都来了,剩下的大多是咱们俩的同事,脸我都认识,有些不太熟,等会儿我记在笔记本上,再跟客厅的礼品数目对一下,应该就不差谁了。”

    谢琼点头,“趁现在还记着,赶紧记下来吧。”

    赵惟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又回客厅去整理礼品去了,谢琼给女儿喂完奶,放她去睡觉,想到他明天还要上班,自己一个人整理不知道整理到几点,慢慢从床上起来,到客厅帮他一起整理,一个播报,一个用笔记录,夫妻俩终于赶在零点前上床睡觉了。

    赵敏祯算是好带的孩子,睡前喂过一次奶,到后半夜再喂一次换个尿布,差不多就能安睡一整晚。

    一早,谭艳华早早来到了家里准备谢琼的早餐,赵惟城看她来了,放心去上班了。

    这三个月里,每天吃什么,都由谢琼决定,她会提前一两天跟谭艳华说。

    谭艳华的手艺不错,吃完早饭她又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神清气爽,看到女儿睡得正香,她走了出来,厨房里谭艳华正在趁宝宝睡觉的时间给谢琼准备午饭,看到她说:“睡得好吗?”

    谢琼伸了个懒腰,“挺好的,我睡觉的时候春雨没闹吗?”

    谭艳华给锅里的豆腐翻了个面,笑着摇头,“没有,春雨可乖了,喝饱了奶就睡觉,是我带过这么多孩子里面最乖的。”

    “厨房油烟大,别进来了,半小时后就能开饭了。”

    谢琼感慨,请阿姨果然是明智的决定,转身去洗漱了。

    午饭是葱烧豆腐和清蒸鸡。

    吃过午饭,谭艳华在厨房收拾,谢琼在卧室给孩子喂奶,听到敲门声,谭艳华急忙洗了手过来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小心问道:“您是?”

    谢庆平猜出她就是女儿女婿给孙女请的阿姨,轻颔首,温声道:“你好,我是谢琼的父亲,过来看看她。”

    谢琼出院时他因为工作没过来,只能趁着中午午休这段时间过来探望。

    谭艳华印象中的物探院工作人员,因长期在野外工作,多是皮肤黝黑,头发须白,苍老倦怠的模样,她还想着既然都当上了主任,那肯定老得更快,但没想到谢琼的鳏夫父亲看上去竟这么年轻,像是粉面书生,她吓了一跳,忙道:“不好意思,快请进。”

    谢琼这时也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抱着女儿走了出来,表情开心,“爸,你怎么来了?”

    谢庆平换了鞋,“离得近,临时想着过来看看你。”

    谢琼惊讶,“周日过来也行的。”

    谢庆平仔细观察女儿的状态,看她神采奕奕心里稍微放心了一点,关心问道:“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谢琼笑着回:“一切都好。”

    谢庆平歪头看着她怀里被包裹着的粉嫩小团子,“看看我外孙女儿。”

    “长得像你。”

    谭艳华机灵过来倒水,“喝茶。”

    谢庆平冲她礼貌点了下头,小心翼翼从谢琼怀里接过赵敏祯,又问女儿:“吃饭了吗?”

    “吃过了。”

    谢琼反问父亲:“你吃了没?”

    谢庆平点头,“我也是吃完了饭才来的,你们什么时候办满月酒?”

    谢琼回答:“具体哪天还没商量好,不过准备放在周日,那时候人多也热闹。”

    谢庆平看到外孙女就好像看到了之前小小的大女儿,又是他家里第一个小辈,自然非常重视,心里盘算着满月酒该准备什么,笑着对谢琼说:“可以,晚几天办满月酒没什么,周日正好。”

    谢琼想跟父亲聊天,不太想其他人站在旁边,抬头看了眼谭艳华,谭艳华立刻会意,转身去厨房继续忙活了。

    谢琼关心妹妹,问道:“小珺在家还好吗?”

    谢庆平低声道:“昨天嚷嚷着要过来看你,我想她放学后过来时间太晚了,就没让她来,这周日再让她来。”

    谢琼主动说:“嗯,让她来吧,我在家也无聊。”

    谢庆平爽快答应,“行,那她肯定开心,本来这几天就在家天天跟我念叨着当小姨了。”

    谢琼已经能想象到妹妹在家欢欣鼓舞的样子,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父女俩聊了十多分钟,谢庆平下午还有工作,不能多待,又匆匆离开了。

    谭艳华在厨房偷偷打量谢庆平,一时间惊为天人,心里想到一个人,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收拾好厨房迅速回来,在擦桌子的时候旁敲侧击问谢琼,“那是你爸爸呀?看着好年轻,第一眼看到我还以为是你哥哥。”

    这句话挺像几年前邻居问他们姐弟三个要不要找个妈妈的潜在台词,谢琼喝茶的手一僵,笑容牵强,“那不至于,你这眼神不好啊,我爸脸上皱纹挺明显。”

    第29章 第 29 章 满月宴

    谭艳华自嘲, “是嘛,我眼神好像确实没以前好了。”

    谢琼没再接话,转身进了卧室, 看着在婴儿床里睡觉的女儿,心里涌上一丝不妙的感觉,谭艳华该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谢家祖籍在南方的港口城市,气候湿润, 谢庆平和王慧芳夫妻俩皮肤都白, 天生的晒不黑, 加上谢庆平习惯戴着眼镜,连年在野外奔波身体又胖不起来, 体形瘦削,看着确实显年轻。

    不过谢琼说的也是实话, 父亲年龄不小,过完年就46岁了,再年轻也不可能当她哥哥,谢庆平结婚晚, 大学毕业分配到西北搞勘探,工作稳定后跟母亲王慧芳结了婚, 到24岁才有了她。

    王慧芳去世时, 谢庆平36岁, 正值壮年, 因他是西北油田调过来的, 在平原油田物探院也颇受重用,算得上事业有成,油田人在相亲市场非常吃得开,所以即使是家里还有三个需要人照顾的未成年孩子, 上门想拉线介绍的媒人依然络绎不绝,话里话外都劝他为了孩子着想赶紧给孩子们找个妈。

    谢琼那时也害怕父亲另娶,一方面不想有陌生的女人占据妈妈的位置,她和谢琰还好,对妈妈有印象,已经形成了基本的人生观,可谢珺太小了,无论是出于拉拢难易度还是情感道德考虑,新妈妈肯定最先照顾最小的孩子,时间长了,产生感情,那样谢珺过不了几年恐怕就忘掉他们妈妈只知道新妈妈了,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另外一方面谢琼也担心新妈妈到来会导致她和谢琰跟父亲离心,她从小就很懂事,因为喜欢看书,想得也多,不论早晚,新妈妈到来肯定要生个自己的孩子,家里三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没有哪个女人会那么大度愿意照顾三个没有血缘的孩子,要想站稳脚跟,肯定想再生一个,刚开始不生,过几年也是要生的。

    谢琼不敢赌新妈妈的品性如何,但清楚枕边风的威力。

    到那时,人家是甜甜蜜蜜的一家三口,娇妻幼子和三个不亲近的拖油瓶,哪个男人能做到不偏心?

    不过令谢琼意外的是,父亲并没再娶的打算,谢庆平那条路走不通,媒人便时常来做他们姐弟三人的心理工作,说话含蓄点的,会先关心询问下他们三人的生活,而后再假惺惺说起有个新妈妈的好处,哄谢珺跟谢庆平要妈妈;直白点的,大大方方说趁现在谢庆平还年轻,再娶容易,抓住机会。

    谢琼这么多年对这些话术已经听厌烦了,谭艳华的话瞬间让她又警惕起来想到这里,她不免多看了谭艳华几眼,谭艳华淡定自若接受她的打量,接下来老老实实做事,一整个下午除了跟她聊了几句天气,没再问过别的。

    油田找阿姨不容易,再找一个还要重新磨合,谢琼暂时不想把人想得太坏,可她又不得不多想,谢琼万万不能接受家里有一个使心眼玩弄心机的人在。

    傍晚,赵惟城下班回来,谭艳华做好晚餐也准备下班了,走之前跟夫妻俩说,“晚饭都做好了,明天早上我会七点半准时过来。”

    赵惟城点头,“辛苦了。”

    谭艳华关上门离开了,谢琼在客厅坐着,一直没关注这边的动静,待听到关门声才转头看了眼,沉思的表情落入赵惟城眼中,他坐了过来,“怎么了?”

    谢琼摇头:“没事,可能是我多想了。”

    赵惟城挠她,“多想什么?说嘛。”

    谢琼被他挠得忍不住咯咯笑了几声,闪身躲避,“别挠了,跟你说。”

    赵惟城这才收了手,表情认真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中午我爸趁着午休来看我和春雨,当时谭阿姨也在,一般来说倒完茶就该走了,可她还在一旁站着,看到我不满才走去厨房,我爸走了她还当着我的面夸我爸好年轻。”

    谢琼一脸惊愕,“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可能这话在别人耳朵里听着就是一句夸奖,但我听着真的很别扭。”

    赵惟城点头表示理解,“我懂,细想确实有点奇怪,我们再观察观察吧,不能只因为这件事就换人。”

    油田阿姨数量有限,自有一个小圈子,平时有什么消息传得很快,今天严格来说,是谭艳华第一天上班,人无完人,难免会犯错,就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小事辞退她,实在没道理,恐怕以后会说他们心思狭隘故意污蔑。

    谢琼甩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站了起来,“算了,先吃饭吧,再不吃要凉了。”

    赵惟城去厨房拿了筷子回来,“嗯,我这段时间也再看看别的阿姨。”

    谢琼夹了一筷凉拌萝卜,问他:“对了,教材书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赵惟城回道:“上回跟我说书买到一半了,我估计现在已经差不多买好了,就差给我们寄件了。”

    谢琼想到这件事心里又高兴起来,“我就等着这批书了。”

    夫妻俩吃完饭,赵惟城想起之前答应谢琰的话,打算把这几天给女儿拍的照片冲洗出来,明天送到邮局寄给他,给女儿洗完澡以后进了侧卧,在他的小办公桌上冲洗照片。

    又是新的一天,因夜里小春雨闹觉,两人都没睡好,赵惟城打着哈欠匆匆赶去上班,谢琼又补了会觉,谭艳华跟昨日一样,照顾宝宝,准备午餐,等赵惟城下班后再离开。

    一连过了两天,周日上午谢珺自己骑着自行车找到了姐姐家,迫不及待冲到婴儿床前,盯着里面的小小婴儿,忍不住托腮感叹:“姐姐,她好小啊。”

    谢琼笑道:“我们出生还不到一周呢,当然小了。”

    谢珺轻轻摸了摸小春雨的手,好奇问道:“她每天睡多久啊?”

    谢琼笑,“能睡很久,每天除了吃就是睡,90%的时间都在睡。”

    谢珺哇了声,“真好啊,我也想过这种日子。”

    谢琼无奈,忍不住多唠叨几句,“你还这么小,怎么就想着过这种日子了,这时候该想着好好学习努力奋斗考大学啊,过完今年暑假就高三了,这时候不努力什么时候努力。”

    “啊啊啊啊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谢珺捂住耳朵,站起来想逃,急忙跟她说:“姐,我想喝果汁。”

    谢琼长叹一口气,“去吧,冰箱里有,随便拿。”

    赵惟城出门采购去了,厨房里谭艳华正在做午饭。

    谢珺兴冲冲跑到客厅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大瓶果汁放到客厅桌上,来到厨房找喝果汁的杯子,谭艳华主动给她拿了个玻璃杯,“用这个。”

    谢珺笑着接过,“谢谢阿姨。”

    她自来熟,倒完果汁又端着杯子溜来了厨房看谭艳华切菜,“阿姨,今年午饭吃什么啊?”

    谭艳华一道道菜给她介绍:“今天午饭啊,三菜一汤,有糖醋排骨,清炒空心菜,豆腐鸭血和番茄蛋汤。”

    谢珺笑嘻嘻道:“期待,阿姨你厨艺真好。”

    谭艳华开口问道:“你多大了啊?在上学吗?”

    谢珺笑容洋溢:“我啊,今年16岁了,读高二。”

    谭艳华又问:“那你学习肯定也很好吧?姐姐姐夫都是大学生,你绝对不会差。”

    谢珺挠挠头,倒也不谦虚,“还行,班级第一拿不到,前五还是稳的,阿姨,我跟你说,我们家就没学习差的,我爸以前生活那么困难都能考上大学,我们总不能越活越回去吧。”

    谭艳华表现配合,跟着笑,“也是。”

    谢珺喝完半杯果汁,不再跟她闲聊,又回了卧室,这会儿小春雨醒了,她在谢琼指导下,小心抱着小外甥女在阳台散步。

    日子一天天流逝,很快到了赵敏祯的满月宴,已经满月的赵敏祯性渐渐显露出活泼的一面,笑声清脆,开始注意到爸爸妈妈手里的玩具。

    赵敏祯的满月宴,定在她满月的这个周日,5月25日,赵雪峰当天盘下了一个小国营食堂的饭桌,请大家吃饭。

    眼看满月酒宴会上客人陆陆续续来齐了,谭艳华等的人还没来,她不禁心焦,四处张望,跟谢琼说了声去趟厕所,借机溜了出去,站在门口等。

    谭美华姗姗来迟,穿着及膝小长裙,脚上蹬着细跟小皮鞋,表情瞧着没半点迟到的愧疚,脸上也没笑。

    谭艳华气急,一掌打了过去,“你给谁摆脸色呢,再给我扭捏一个试试!”

    这一巴掌打过来,谭美华躲闪中差点扭到脚,站稳后不悦喊了声,“姐!你打我干嘛。”

    “别喊我姐。”

    来来往往都是人,谭艳华急忙拽着她往一旁走,一边走一边骂:“你要不是我亲妹妹我都不愿意给你介绍,等会儿去见了就知道了,人长得可年轻了,说是三十来岁都有人信。”

    谭美华眉头皱起,“姐,不好吧,听说他家里有三个孩子呢,我再怎么说也没生过孩子。”

    谭艳华比她想得透彻,谭美华就胜在年轻漂亮,别的单拎出来还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毫不留情怒斥道:“你这丫头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呢,三个孩子怎么了,不然这么好的条件也轮不到咱们啊,你傻呀,人家可是物探院的主任,八级工,基础工资加奖金一年算下来两千多块,就算是退休了工资也不少的,再说他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小女儿早晚也要嫁人,家里就剩个儿子,儿子过几年肯定也要娶妻生子,到时候总不能跟他一起住,儿女都有自己的家庭了,哪还顾得上他这个老头子,结婚了这些不都是你的,还愁拿捏不了?”

    “男人五十还猛如虎呢,何况他还不到五十,听我的,你再给他生一个都没问题,到时候保准他死心塌地依着你。”

    第30章 第 30 章 诡计

    满月宴上来的人多, 谭艳华作为谢琼家里雇用的阿姨,如果想带着小儿子过来吃饭尚且还能理解,但要她堂而皇之把三十二岁的妹妹带出来给大家见肯定是不合礼数的, 她也想到了这一层,事先把妹妹安排在一楼没被预定的散桌,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门口来来往往的宾客,能提前让谭美华看一下谢庆平如何, 等她看过了, 她再寻机会带妹妹在谢庆平面前露个脸。

    只要在人面前露过脸, 那么以后在别处“偶遇”到,就是缘分了。

    谭艳华话说得直白, 但也不是独裁专断的人,谭美华不想嫁, 她总不能把人绑着送去,当然她有自信,只要妹妹见了谢庆平,绝对说不出不嫁的话, 这也是她态度强硬要把谭美华拉来的原因。

    谭艳华最后嘱咐她:“你就在这坐着,想吃什么自己点, 慢点吃, 等会儿人来了肯定会从这个大门过, 记着, 他身高175左右, 短发方脸,人很瘦,戴着棕色眼镜框的,戴眼镜的人不多, 你认准这个绝对没错。”

    “吃饭的时候我会找机会让你们接触。”

    “还有,你少给我流里流气的,我冒着没工作的风险帮你介绍可不是让你今天胡来的。”

    谭美华抬手捋了捋额角的碎发,“晓得了。”

    谭艳华念叨了句冤家,这才放心离开。

    此时的食堂后厨,程献英和一众好姐们正在按照来参宴的宾客人数准备回礼,每人给一个给小竹篮,竹篮里装着6个红鸡蛋,2个大喜饼和一个装着5元钱的红包。

    喜饼是在店里按照孩子满月的的标准事先订购的,造型可爱,个大味香。

    红鸡蛋则是早上程献英用一味叫苏木的中药染成的,苏木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功效,在水里一煮就水就变红了,这时候把鸡蛋放进去泡,中间翻个面,再等一个多小时,鸡蛋壳就变红了,不仅好看,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程献英最后对每个篮子进行检查,“数量都对吧?别少给了。”

    张翠翠道:“哎呀,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少不了一点,你就放心好了。”

    谭艳华匆匆赶回来,推开门进入小包间,这是专为谢琼和赵敏祯准备的包间,避免旁人过来打扰,这会儿除了谢琼和赵敏祯,还有方鹂和赵瑞琦。

    满月宴这种场合,说是给孩子办的,更像是成年人之间的交际。

    谢琼给女儿换了件应景的红色连体服,这会儿小春雨醒着,她抱着女儿看窗外的风景。

    谭艳华急忙走近,伸出手想从谢琼手中接过赵敏祯,“我来抱吧。”

    谢琼躲开了,“不用,我来抱。”

    她又道:“谭阿姨,等会儿开席你直接随大家入座吃饭就行了,春雨这边我会照顾,人一多可能就顾不上你了,我们也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你这边吃完饭就回家吧,早点下班。”

    谭艳华表情谦卑,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留下照顾春雨吧,你也好专心吃饭,免得她哭了要喝奶又或者尿了拉了要换尿布。”

    谢琼语气坚决,“没事,我能照顾的,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算下来你也照顾春雨一个多月了,一直没请假迟到过,辛苦了,今天就早点回家休息。”

    谭艳华本来还想着一会儿跟谢琼同桌吃饭,毕竟她是照顾赵敏祯的阿姨,于情于理都该跟今天的宴会主角坐一起,到时她再故作“偶然”让谭美华适时出现,借机推出来介绍下名姓,在众人面前尤其是谢庆平露个脸,以后再见面也不会太突兀。

    谁知谢琼根本不打算让她同桌,谭艳华听完谢琼的话差点咬碎一口牙,想再坚持下可谢琼几乎把她后路全堵死了,说再多都没用了。

    谭艳华只好点头,“好,依你。”

    说完这句话,她机灵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方鹂见人走了,这才跟谢琼说:“你这阿姨看着挺会来事。”

    谢琼故作不解:“嗯?”

    方鹂面露鄙夷,“瞧着做事挺利索,但说话时滴水不漏,挑不出什么错,应该很善于揣摩人心,心思估计挺重的,这样的角色适合干管理。”

    谢琼惊讶,“厉害啊。”

    方鹂听出她话中有话,转头看了过来,低声问道:“怎么了?用着不舒服?”

    谢琼产假还剩五十多天,她诚实开口:“有点,就是暂时还没找到其他合适的阿姨。”

    “现在合适的阿姨太难找了,这个星期我们私下也偷偷见了几个,聊下来都不合适。”

    “马上放暑假了,现在确实不好找,慢慢来吧,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坏事,毕竟是以后要长期照顾春雨的人,还是要多考察,慎重决定。”

    方鹂又说:“实在不行就先让妈帮你们照顾一阵子,虽然我俩经常闹矛盾,但不得不说,她之前照顾瑞琦照顾得挺好。”

    谢琼叹气,“我们也没想到会看走眼,其实她之前跟我们聊的时候表现挺好的。”

    方鹂笑了两声,“她多大你们多大,十多年的饭不是白吃的,何况你跟惟城从小就在油田长大,吃穿不愁,接触的也都是油田人,心思难免单纯了些。”

    谢琼把女儿放回小推车睡觉,吃惊地指着自己,“我吗?我还单纯?”

    方鹂肯定点头,谢琼自嘲笑笑,“行吧,这事确实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满月宴宾客陆续到达,时不时有人来敲门想看看今天的主角,看到在睡觉,声音体贴放低了几个调,“哎呦,我这就是小敏祯吧,长得真可爱啊。”

    谭美华坐在大厅一角,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向一个地方涌去的宾客,眼睛看到上方的红色横幅,一字一字读了出来,“祝孙女赵敏祯满月!健康成长,幸福绵长!”

    谭美华摇了摇头:“哎,这人比人真的气死人啊,我结婚的场面都没这个叫什么敏祯的小孩满月宴气派,还是个女孩,搞这么大的满月宴至于吗?”

    她郁闷喝了一口水,看到一旁的服务员一直盯着她看,不耐烦喊道:“行了,别看了,我这就点菜。”

    谭美华扫了眼墙上贴着的菜单,选了个最便宜的,“给我来碗葱油拌面。”

    服务员撇撇嘴,“8毛5。”

    谭美华瞪他,“你们抢钱啊?葱油拌面就敢收8毛5。”

    服务员早就看她不顺眼,坐那不点菜还占一个整桌,听她说的是方言,不是普通话,心里也有了计较,当即怒道:“我们这是国营食堂,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爱吃不吃,不吃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谭美华想到姐姐的话,只能忍了,“那就葱油拌面吧。”

    “稍等。”

    服务员记在笔记本上,转身走了。

    谭美华一边听话盯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一边嘟嘟囔囔不停:“这平原油田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一碗简单的葱油拌面都要8毛5,服务态度还这么差劲,在我们那8毛5都能点豆角肉丝拌面了。”

    “戴棕色眼镜的人呢?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门口又停了一辆自行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头发扎成双侧麻花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一个大礼物盒,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身后的男人,身高脸型还有眼镜都对上了!

    谭美华激动站了起来,眼神贪婪,目不转晴看着,乖乖,她姐说得没错,这男人真不像快五十的人,没一点莽夫气,身材也不像中年男人那么胖,淡蓝色衬衫加黑长裤,瞧着干练又不失温和,看上去比她那个三十一就早死的丈夫还年轻,最主要的是,他身上那股温文尔雅读书人的气质,简直太迷人了。

    谢珺抱着礼物走入大厅,“爸,快点啊。”

    谢庆平诶了声,停好自行车急忙跟上,父女俩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谭美华呆呆坐下,服务员把面端到她面前,例行出声提醒,“您的面好了,请慢用。”

    不愧是她亲姐啊,果然没亏待她,再一想谢庆平每个月快两百的工资和嫁入油田后的各种福利,谭美华喜不自胜,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双麻花辫女孩喊自己妈妈,横幅上写着的叫赵敏祯的小孩喊自己外婆的场景了,绽开笑颜,“谢谢啊!”

    服务员听了这句谢谢跟见了鬼一样,快速逃开了。

    对未来有了希望,谭美华吃面也有干劲了,嚼了几口,她发现这面也挺好吃,劲道入味,吃得更快了,吃完她擦干净嘴,又掏出小镜子对镜照了照,用手把嘴唇使劲揉红了些。

    镜子里的人,淡眉杏眼,小脸蛋高鼻梁,确实算一个小美人,谭美华对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她从小就被人夸长得美,成年后凭借美貌嫁给了第一任丈夫,丈夫在他们当地的造纸厂当宣传干事,可惜命不好,天生体弱,没几年就去世了,丈夫一走,婆家也赶她离开了。

    听说油田工资高,哪怕摆摊也能挣钱,谭美华果断来了这里投奔亲姐。

    谭艳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旁边,“听着,计划有变,先介绍再偶遇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你自己主动出击吧,过了今天你下回再想逮到他就说不准了。”

    谭美华愣了,“怎么主动?”

    谭艳华揉揉她头发,“傻丫头,这还用我教你?你最擅长什么都忘了?”

    谭美华眨眨眼睛,瞬间懂了,谭艳华看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不再多说,“我先走了,剩下的你自己把握吧,姐姐只能帮你到这里。”

    隔壁大厅,时间到十一点,放了串鞭炮,在响亮的鞭炮声中,这场满月宴也正式开始了。

    谢琼这桌就在这个独立的包间,她本来不想办满月宴,觉得给一个月的宝宝办这个太隆重了,孩子太小,很折腾,家人之间简单聚一下庆祝下就可以了。

    后来听程献英说当年给赵瑞琦和赵瑞祥都办过,他们家就一个孩子,按道理也该办,而且赵敏祯出生后,不管是他们小区,还是相熟的亲戚好友都送了出生礼,有些连红包都给了,送的礼价值不轻,不办场满月宴答谢怎么都说不过去。

    谢琼只好答应,但依她的要求,不大办,省去了好几个繁琐的流程,放完鞭炮就开席。

    谢琼这桌坐着妹妹谢珺、方鹂和一双儿女、赵弘敏和五岁的儿子、梅栖元的妻子李荷、段斌家的家属、张翠翠以及她的儿媳。

    筷子分下来,张翠翠忍不住问:“惟城呢?怎么感觉有一会儿没见到他人了。”

    赵弘敏哈哈大笑,指着近处背对着她们站着的男人,“张婶,怎么见不到,那边那个不就是,你都被拍了好几张照片了!在大厅里来来回回走来走去,一直拿着相机在那拍拍拍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