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觉得这太有针对性了

    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茶水间, 挂有书法横幅的桌前,太宰治与白鸟凛世相邻而坐。

    桌上放着茶壶,两个空茶杯, 一盒吃了一半的点心,还有一叠拆过的邮件。

    偶有路过的警察, 看到太宰治都是见怪不怪,还想打个招呼。然而, 注意到白鸟凛世也在这里,他们最终只是默默绕开。

    无人讲话, 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话说,桥本警官呢?”太宰治左右看了看,试图和缓气氛, “之前好像都是他来的?”

    白鸟凛世冷冷道:“他有事, 不参与本次调查。”

    “这样啊,真是辛苦。”太宰治抿唇, 脸上泛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双手交叉,搭在唇边,手指缓缓绞紧, 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遇到游乐园那档事,我调查了一些悬案,也加了很多爱好者论坛……”太宰治看向那叠邮件,眼神复杂, “这些是有人突然寄给我的。说实话,看到它时, 我吓了一跳。”

    白鸟凛世目光变得严肃, 认真倾听。

    太宰治继续说:“那是我开学的前一天,我拜访了浅井女士。她家住在我家楼上, 平时关系也比较好……”

    那天,浅井女士亲切地接待了太宰治。她虽然不太擅长烹饪,却也亲手准备了几道卖相尚可的菜肴,十分欢迎太宰治的到来。

    对于这种类型的长辈,太宰治就要尊重许多。无论讲话行动,他各种态度都比较端庄。

    开放式的厨房外,白色的塑料餐桌简约美观,太宰治坐着同样洁白的椅子,挺直脊背,安静地用餐。

    忽然,楼下传来了清浅的敲门声。

    太宰治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在楼下,他家的位置。

    与此同时,浅井女士咽下嘴里的食物,也放下筷子。她望向太宰治,语气肯定:“有人在敲你家的门。先去看看吧。”

    太宰治点点头,轻轻挪开椅子,出去打开门,而并不关紧。视线朝下探,果然有人正站在他家门口。他向下走去。

    那人穿着一身灰色制式服装,听见太宰治下楼的脚步声,好奇地抬起头,露出了手里拿着的邮件。

    太宰治率先说道:“你好,我是403的住户太宰治。”

    “噢噢、您好。这里有您的邮件,麻烦您出示一下身份证明。”快递员快速说道。

    等太宰治进屋拿出证件,快递员将签收单递出,又给出一支笔。签收完毕,太宰治拿着邮件,回到楼上。

    看到邮件,估摸着太宰治是要在这里拆开,应当不是隐私的物品。浅井女士问:“买了什么?”

    “没有买东西啊……不知道是谁呢。”太宰治嘟囔着,拆开包裹纸,里面又是一个信封。他歪了歪头,再次拆开信封。

    当看到信封中的内容,太宰治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浅井女士视线一扫而过,看到了一张需要被打码,然而大大咧咧展示出来的照片,眉头不由得皱起。

    照片上是一堆零散的尸块,它们的样子不像是道具。由于碎得太细,还缺失了一部分,摄像头也只是聚焦在场景的一个部分,只能判断它们大概属于人类,而难以分辨死者的年龄性别。

    邮件中只有一张照片,寄这种玩意给一个国中生,难免让人揣测其不良用心。

    “有线索能猜到是谁寄的吗?”浅井女士的语气变得严肃,但语速仍是不急不缓。

    “要是有就好了。”太宰治扯起唇角,露出无奈的笑容,“希望不会再出现这些东西了。”

    浅井女士静默一瞬,好心提议:“要不要先暂时住在我这里?”

    太宰治先是表示感谢,而后摇头:“这种程度我还是能忍受的。”

    浅井女士点头,没有一丝犹豫,郑重地承诺:“如果需要帮助,随时来找我。”

    出现这桩事,闲聊难以为继。太宰治先行回家,将照片一层一层放回包裹纸,塞进卧室的衣柜。

    第二天放学回家,太宰治在楼道口遇上了同一个快递员。两人相视,快递员面露惊喜之色,太宰治的脸色则有些古怪。

    “有我的邮件吗?”太宰治问。

    快递员果断点头。

    再次签收,太宰治走上四楼,犹豫片刻,继续上楼,停在浅井女士家门口。

    轻叩三下,浅井女士很快过来开门。视线从上向下打量,她先看到太宰治的表情,而后是熟悉的邮件。

    浅井女士眉毛一扭,心绪涌动。

    “太宰君,先进来吧。”浅井女士以温和的声音迎太宰治进门,视线向楼道探了一探,眸光幽深。

    浅井女士问太宰治要来邮件,背过身,有条不紊地拆开包裹。看着其中的内容,她的眼睛染上一丝愤怒。

    这又是一张血腥恐怖的照片。尸体相对完整,能看出属于一名男童,但男童的头被砍掉了。

    浅井女士将包裹恢复原状,以略带怜爱的眼神望向太宰治,问道:“需要我帮你保管吗?”

    “谢谢您,不过就这么下去可不行。我打算报警了。”太宰治以无奈道口吻说。

    沉默片刻,浅井女士转过视线,眺望着窗外,声音飘忽:“嗯。也只有这样了。”

    听着太宰治的讲述,白鸟凛世举起手。

    太宰治摸了摸脸颊,笑了一下:“有什么问题您请说,不用问我。”

    白鸟凛世放下手,以明显质疑的语气说道:“你那天就想报警,怎么才来?”

    太宰治的目光一转,似乎正在思考。几秒后,他有些含糊地开口。

    “嗯…我之前是住过孤儿院的,认识很多小孩,所以……我觉得这太有针对性了。”太宰治手指紧紧交缠着,有些发白,“那之后,我向学校请假,去了一趟养护学校。”

    西郊孤儿院的孩子们正在鹤见区的养护学校接受教育。

    养护学校通常为需求特殊的学生提供教育。孤儿虽然身份特殊,但院里留下的孩子皆身体健全,甚至是比一般孩子要聪明,他们只是暂时寄养在这里。

    募捐已经筹到足够的钱款,西郊孤儿院正在重建,等到修缮完毕,孩子们会重新拥有自己的家。到时是否送到普通公立学校,就要由新的管理者来考虑。

    在门口保卫处,太宰治向保安说明情况,表示自己之前也是孤儿院的一员,希望能与和树见一面。

    通知到位后,有老师将太宰治带进会客室,和树也很快赶来了这里。

    和树的头发这段时间都没剪过,仍保持着参差不齐,发尾覆住后脖颈,几乎快要挨上肩膀。看到太宰治,他漆黑的眼睛含着喜悦。

    无需太宰治招手,和树小跑着凑到人跟前。

    太宰治略略沉吟:“我最近收到了一些东西……嗯,你们在学校还好吗?”

    和树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

    “在这里上学开心吗?”太宰治又问。

    和树观察着太宰治的表情,小心地点头。

    太宰治一挑眉:“真的?”

    和树这次选择摇头。

    周末,太宰治又回到养护学校。

    这一次,太宰治盯着和树,郑重地问:“你想和我一起住吗?”

    和树坚定地点头。

    “于是,我把和树带回家了。家里有个小孩,不敢像一个人的时候那样。没办法,我立刻就来了。”太宰治深深叹了口气。

    白鸟凛世直觉太宰治提起的内容偏离正题,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她说不上究竟是怎么不对。她干脆拿起邮件,挨个翻看,表情未变,但眼神愈发冰冷。

    这段时间,每日邮件不间断,积累了这么厚厚一摞,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死者照片,不属于同一个人,但全都是儿童。

    忽然,后方打下一道阴影,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到白鸟凛世眼前,拿走了她手中的邮件。

    白鸟凛世回过头,来人竟是桥本亮。

    太宰治招呼道:“桥本警官。忙完了吗?”

    “还没呢,那种案子最难搞了。”桥本亮抓了把头发,有些微的烦躁,但他看向太宰治时,脸上又是笑吟吟的,“反正暂时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我先来接待你咯。”

    白鸟凛世站起来,抄起点心,只冲桥本亮点了下头,就这么离开了。

    虽然不是很想吃点心,但把招待客人的东西就这么拿走,太宰治不由得望着白鸟凛世的背影沉默了。

    桥本亮有点尴尬,但他跟白鸟凛世也不怎么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干脆不说了。

    轻咳两声,桥本亮迅速翻过全部邮件,脸色毫无波澜。

    太宰治耐心地重述一遍。

    了解大概情况后,桥本亮接着白鸟凛世的进度继续询问:“去找和树的时候,为什么第二次才把他带走呢?”

    “规定不允许嘛……”太宰治挠了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感觉自己也没太有能力抚养一个孩子。不过,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这类规定私下的执行力不是很高,毕竟资源有限,太宰治当初自己搬出去住,也没人说什么。

    孩子本人愿意的话,就算是警察也很 少会管这事。

    桥本亮会心一笑,心中却完全没把太宰治的表演当回事。他可不觉得太宰治是这种优柔寡断、滥发善心的家伙。

    这中间空缺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对方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是在等什么?

    如果要报警,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报警?

    不过,毕竟是在提供线索,桥本亮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而且,他来和太宰治谈话,可不是为了这个案子。

    太宰治垂着头,像是自言自语:“于是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把他带回来了。奖金还能撑一段时间。明年三月就能申请奖学金了,希望到时候会好一点。”

    “这种困难倒是……要是叫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去养另一个孩子,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桥本亮以一种感动身受的语气说着,似乎真的在回想少年时光。

    察觉到桥本亮的弦外之音,太宰治挑起眉:“桥本警官你——”

    桥本亮指着自己,毫无芥蒂,仍是温和地说:“嗯,我也是孤儿。正是因为这个,当初警队才叫我和你接触呢。不过没派上用场就是了。”

    太宰治闷闷应了一声。

    虽然自己表面上也是这么个背景,但提起这种事,社会上的习惯总是觉得不太好。

    为了转移话题,太宰治闲聊般提起:“话说桥本警官正在办的那个案子,是什么情况呢?”

    桥本亮心猛一跳,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他沉了口气,缓缓开口。

    “郊区的废弃工厂发现了三具尸体,其中两人是在我们赶到前不久才死的,报案的手机却属于那个早就死去的死者。”

    “而且,凶器上只有那两位死者的指纹,却沾着三个人的血。”

    “媒体拿这个炒作疯了,说是亡者还魂,附身报仇什么的。但根据现场,案发时理应有第四个人。”

    桥本亮看向太宰治,眼神含着探究,语气蓦然变得微妙:“话说太宰君正在查悬案的话,那个地方,之前也有一桩呢……”

    第82章 明着演啊

    这案情简直不要太熟悉, 太宰治一下子就想起了暑假勘察现场时发生的事。

    心底琢磨着桥本亮究竟是猜到了什么地步,表面上,太宰治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 煞有其事道:“看来这的确是被当做是一个抛尸的好地方了呢。可惜我还没开始查这部分,感觉很精彩呀。”

    “还没查啊……那太宰君有时间可以了解一下哦。”桥本亮的语气仍满含深意。

    他不是真觉得太宰治就是那第四个人, 毕竟对方完全没有理由跑到郊区干那么一场。

    来这一趟,他其实就是想问问太宰治有没有头绪。即便并没抱任何期望, 可他快被这案子搞疯了。

    但是,既然太宰治透露出了自己相关的行动, 桥本亮私以为,不怀疑一下,有点不礼貌。

    太宰治微笑着。

    理论上, 他是没有破绽的。

    他没有明面上的动机, 也不存在在场的证据。这种非仇杀,又非连环的案子, 难就难在这里。警方总不可能把整城市所有人当天的行踪都排查一遍,而且就算查了,谁又不是提前准备过, 给不出不在场证明的人不要太多。

    哪怕警察摸着地搜集废弃工厂的DNA痕迹,进行对比,那也只是帮他排除嫌疑而已。

    不过,怀疑是不需要证据的, 甚至不用多么合理的理由。

    桥本亮最好只是向他寻求意见,如果真是怀疑到他头上, 他也不得不祭出自己掌握的把柄了。

    微妙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涌动。

    就在这时,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人同时望去,只见白鸟凛世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此刻, 白鸟凛世心潮澎湃。

    她都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那个时候她感觉到底怪异之处——太宰治明显是在隐瞒信息啊!

    她问话之后,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考虑了几秒。那几秒根本不是在组织语言,而是在思考怎么编造吧。

    走到太宰治跟前,白鸟凛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对方。

    “你说谎!”白鸟凛世扬声高喝,几个字如平地炸响惊雷,吸引了茶水间所有人的目光。

    外面正办公的其他警察,都隐约听到了茶水间传来的动静。

    一些了解大概情况的警察不明所以,以奇怪的目光望向白鸟凛世。这家伙不是被叫去安抚受害者情绪的吗,怎么跟受害者喊上了?

    至于对太宰治本身是不是有问题,大家都没多想。

    本来就是正处于半盘查的阶段,有疑问很正常。

    再说,太宰治每次来警局,总有不认识他的警察怀疑他有问题,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次数一多,大家都麻木了。

    “你说接人,其实是为了转移话题吧。老实交代,怎么现在才报警。”白鸟凛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太宰治的脸,语气无比严肃。

    太宰治摆了摆手,一改先前紧张的姿态,温声道:“好啦好啦,白鸟警官不要激动。先坐下吧,好吗?”

    围观群众默然无语。喂、够了,眼前这个不是犯人啊!明明是看白鸟凛世和太宰治有关系才叫她来的,到底谁在安抚谁啊?

    白鸟凛世眼中带着警惕,但在桥本亮的调和下,她还是在太宰治另一边坐下。她的肌肉紧绷着,似乎随时准备按住旁边这人。

    太宰治并不介意白鸟凛世的戒备,边斟酌边慢慢讲述:“嗯…实际上,我从第二天开始收到的邮件,就不单单是这种照片了。它里面还有一些……犯罪的证据。”

    又是送上门的业绩?围观的警官深深羡慕了,和太宰治搭上线的家伙,怎么好像总是能捡到功劳的样子呢。

    他们突然就理解爱和侦探交朋友的一些同事了。名气和升职,大家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白鸟凛世却不能领悟同事的渴望,声音粹了冰般冷漠:“当时怎么不说?”

    桥本亮真是无奈了,白鸟凛世一看就是经验不足。

    正常办理案件进行问询时,别说嫌疑人了,目击证人什么的,隐瞒信息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用这么尖锐的态度,消息要不要了?真是不怕被民众投诉啊。

    还没等桥本亮出言调解,一旁走过来一个警官。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白鸟凛世,一把捂住白鸟凛世的嘴。

    那警官边把白鸟凛世扯走,边满怀绝望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太宰君。白鸟她考警校的时候,是凭格斗成绩破格录取的,脑子一直不好使。请你千万不要介意——”

    “没关系的,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太宰治抿了抿唇,见白鸟凛世被带离茶水间,重新回到了和桥本亮对谈的情景,“桥本警官你知道的,我之前呆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那个院长…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桥本亮瞧着太宰治这个忧郁的神态,这个扭捏的语气,总觉得不太妙。和他说话的是太宰治吧,不是什么别的人扮演的吧?

    “可是,警方查到的并不是全部。我也是第一次才知道,通过那些邮件。既然他已经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太宰治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说:“但在前两天,新的邮件里,出现了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犯罪者。我不确定他是谁,现在又在哪里,或许他就是把照片寄给我的人。没办法,我只能报警。”

    这无助的小可怜形象,简直让桥本亮惊呆了。

    这个报警延迟可不够合理,骗骗白鸟凛世还行,在他这就错漏百出了。

    太宰治性格有多糟糕,他也算很了解了。

    对方说是为了不添麻烦隐瞒不报,这个他信。现在因为担心逃犯而报过来,他可不信。

    以太宰治有仇就报的性格,遭到这种明晃晃具有针对的威胁,怎么可能把犯人完好地交到没有死刑的警察局呢?人别不是已经挫骨扬灰了吧。

    桥本亮观察着太宰治的神情,眉毛微不可查地皱起。对方来报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没等桥本亮想出个所以然,太宰治捂住肚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还没吃晚饭。”

    “嗯,没事……”桥本亮心情十分微妙,但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他最终还是提到:“我差不多也要下班了。我带你出去吃吧?”

    太宰治也是警局的老熟人了。事情讲到一半,出去吃个饭,再接着聊什么的,其他警察完全不担心会出事。

    等桥本亮收拾完,两人就近来到一家没去过的餐厅。

    太宰治随便点了几道菜,并没有给予菜单太多的注意力。这次,他的正餐,可就坐在他眼前了。

    “呐,太宰君。”桥本亮挠了挠头,状似为难,“别太难为其他人了呀?”

    既然太宰治特意找借口出来,私下聊,那就是可以摊开说的意思。对方演那么明显,桥本亮也不觉得有装下去的必要。

    “诶?没有难为别人啊。”太宰治很无辜地说。

    “所以,为什么那天没来呢?”桥本亮问。

    “这个么,说来话长啊……”太宰治略略沉吟,以讲八卦的语气说道:“哎呀,浅井女士有个儿子,但从没有人见过这么个人。她的儿子想当警察,但她并不希望孩子从事这一职业,于是好几年都没联系过——”

    那天,在与浅井女士说完打算报警后,太宰治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拿过邮件,捋了捋包裹撕开的口子,垂着头,状似随意:“说起警局,真的不用我帮您带句话吗?情况复杂的话,我可能要多去几次呢。”

    “…恐怕那小子早就忘了我是谁了吧。”浅井女士冷嘲着,眼眶却微微发红。

    “我相信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太宰治虚伪地说着令他自己都反胃的话,表现得却那么诚恳。

    沉吟片刻,他垂下眼,悠悠说着:“无论如何,如果您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

    浅井女士继续盯着窗外出神。

    良久,她嘴唇抽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名字:“亮。”

    “他跟您的姓吗?”太宰治问。

    浅井女士冷笑了一声:“呵…他跟他那个短命的爹一个姓。”

    餐厅内,菜已上齐。

    在太宰治讲述的过程中,桥本亮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流。他当然不觉得太宰治会平白给他讲件八卦,但这内容未免太劲爆,他一时消化不了。

    太宰治摆好餐具,夹了一筷子菜。

    “说来也巧,那位警官也姓桥本呢。”太宰治含混不清地说着,这声音使气氛显得轻松,“哎呀,组织机构一旦变得臃肿,就容易出现失误呢。是吧?”

    然而,桥本亮的心情无比沉重。

    他立刻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

    如果是别人,可能会觉得是单纯的重名。从一个正常警察的角度,他也应该有更多质疑或调查的想法。

    然而,桥本亮自己没底气,对这方面天然比较心虚。而且,他所在的警局,可没有第二个叫桥本亮的人。

    当初组织跟他说得好好的,这是个干净的身份,结果却还有个母亲在世,偏偏还叫太宰治撞上了。

    他之前居然还特意提了一嘴,自己是个孤儿,现在根本没有狡辩的余地……他真想把那个乱说话的自己关进拘留所。

    “嗯……”听着太宰治明晃晃带着威胁的话,桥本亮全然悲伤了。

    虽然不知道太宰治是什么时候察觉不对劲的,但今天这回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逻辑再不合理,再明着演,他也得想办法圆啊。

    第83章 海原祭

    太宰治这话, 摆明就是威胁。

    就算意外撞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太宰治也不可能很快肯定。

    桥本亮笃信,太宰治一定对他的身份早有察觉。但指望对方把这事的端倪告诉他, 大概只能等到他临死的那天。

    至于目的,桥本亮能想到的, 就是为了那些邮件。

    有这么个把柄在手,只用一次, 未免太浪费。桥本亮几乎能预料到,自己以后, 只要还想保住这个身份,就要无数次地经受太宰治的折磨。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身份, 不要也罢。

    冲动只在一瞬间, 桥本亮很快压抑住这些负面情绪。就算他想舍弃这个身份,组织也不可能允许他放弃, 除非他不想混了。

    假如只是想把这些东西交到警察手上,太宰治做的已经够了,除非对方还想要引起更大的注意……是想要捅到媒体那边吗?

    犹豫片刻, 桥本亮还是决定直接问:“那些案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嗯…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啊。”太宰治望向落地窗,像是对桥本亮说话, 又似是自言自语,“人都已经死了, 犯人也解决了。那、把它公布的意义, 是什么呢?”

    桥本亮端详着太宰治的表情,仔细分辨对方的语气。对方似乎真的是在和他探讨, 甚至是向他请教这个问题。

    “话是这么说……”桥本亮摸了摸脖子,眼神飘忽,“但那种早就过去几十年的陈年悬案,不是也有人乐于去探索它的真相吗。”

    “那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猎奇的欲望吧。”太宰治回望桥本亮,眼神平静。

    “不管是从何出发,曾经的一切真相公之于众,案件的影响力,也会对公众起到一定的教育意义吧。过去的事无法挽回,但可以阻止惨剧重演……这就是刑警存在的意义。”

    讲话时,桥本亮的眼神无比认真。但说完这一切,他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发尾,找补道:“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规定中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呀。”太宰治百无聊赖撑着下巴,“杀人者掠夺性命,自己却不用付出性命作为代价…这之类的?”

    桥本亮轻笑两声:“所以我才认为,灵活手段还是很有必要的嘛……”

    太宰治嫌弃道:“噫、哪里来的黑警啊。”

    这段谈话完毕,气氛真正意义上变得轻松。吃完饭,太宰治并未与桥本亮多寒暄,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路上,太宰治看到一家文具店。他站在门口思索两秒,走进去买了一支画笔。

    回到出租屋,刚走近门口,太宰治还没拿出钥匙,便看到门向他敞开。

    和树正站在门内,眼巴巴望着太宰治。

    太宰治拍了拍和树的脑袋,进屋关门。他走到卧室,拿出手机,立刻给川上半藏拨去电话。

    他忙活这些天,就等这一刻。

    “你交给我的事呢,我已经办完了。”太宰治懒得寒暄,直奔主题。

    见卧室没有关门,和树犹豫了一下,踏着轻巧小步,安静地走进来。

    太宰治侧过头,对和树扬起一个微笑。

    电话那头,川上半藏道:“啊、非常感谢,我……”

    这话没来得及往下说,便被太宰治打断。

    “你儿子在我手上。”太宰治脸上带着微笑,语气却阴恻恻,“要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

    和树悄悄将视线放到手机上,又很快移回来。

    电话那头一时没有传来回应。

    川上半藏花了十几秒,分开理解太宰治这段话。他拆开每一个词,每一种语义,但他仍然感觉,自己不是太能听懂这段话。

    且不说他儿子早就失踪了,“在我手上”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威胁他吗?可他们现在不是合作关系吗?

    忽然,太宰治又以略带困惑的语气控诉道:“愣什么呢?事都给你办完了,消息倒是告诉我呀。”

    川上半藏的眉毛纠结成一团,刚才太宰治说的那些话,难道是他的错觉吗?他的脑子不禁陷入混乱。

    思量片刻,川上半藏没再把太宰治之前那段话当回事。他深吸口气,徐徐开口:“你应该知道,平田健太背靠某个组织。实际上,几年前,这个组织是他和他的一位朋友打拼出来的。”

    结合川上半藏与曾获得的信息,再加上自己的推理,太宰治大概梳理出情况。

    该组织的实质是一个内部线上交流平台。平田健太的朋友在网络信息技术有着特殊天赋,这论坛是朋友一手拉起来的。

    后来,朋友遇到了一位投资人,便决定拉平田健太入伙帮忙,扩大影响力。

    虽然做的事违反法律,但朋友并不是为了犯罪而做这件事。他最初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公平开放的情报交流平台。

    然而,投资人想借此蚕食媒体工具,与朋友背道而驰,双方闹翻。

    朋友离开后,由于缺乏强力的技术支持,投资人决定另起赛道,收买威胁官方的工作人员,以此收集信息,并进行情报贩卖、身份顶替等黑色服务。

    小山雅应该就是在那时极度缺钱,被平田健太邀请加入组织的。

    但既然朋友已经离开,作为与朋友天然立场的平田健太,也不免受到影响。他主动退出了一线,即便如此,还是被投资人不断消减影响力,直至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

    这便能解释为何平田健太业务能力一般,却拥有高质量的人脉了。

    最后,问题又落到了川上半藏身上。他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关于这个组织的人,太宰治接触过的,也不止一两个了,没听谁提过这事。这个组织吸纳的新人,恐怕压根不知道这段历史。

    既然川上半藏能这么清楚地讲出来,之前还将这事当做酬劳,应当早先有所了解。

    这段对话的前提比较轻松,川上半藏的表现应当具有一定参考价值。

    依川上半藏口吻所透露出来的,太宰治大胆猜测,对方和平田健太的那位朋友,关系应该不错,才会在提及时捂那么严实。

    “……大概就这么多了。至于那位投资人是谁,我并不清楚。”川上半藏最后说道。

    这话意思很明白,是叫太宰治不要去探究“朋友”的身份。投资人是谁,或许可以从平田健太那里挖出来。

    “行,我知道了。”虽然被警告一次,但太宰治还是满意地应声。

    这消息倒是不错,不枉他兜了一大圈,费劲把邮件寄给自己,还演了好多天。

    在川上半藏决定挂断电话之前,太宰治以万分随意的口吻说道:“对了,你儿子是真在我手上。你好好考虑清楚啊。”

    说罢,太宰治果断挂掉电话。

    和树盯着太宰治,眨了眨墨黑的眼。这屋里除了太宰治,好像也就只有他了。他有些犹豫,对方指的难道是他吗?

    太宰治垂眸,伸出手,压下和树的脑袋,打发道:“好啦,小孩子别管这么多。饿了就吃饭去,自己做。”

    待和树转身,太宰治漠然注视着对方的背影,陷入思索。

    在这周,他已经用办法确认,和树便是川上半藏那个被拐卖的儿子。

    不过,他并不指望以此挽留川上半藏。

    以川上半藏现在四处乱跑,不敢在明面生活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好好抚养孩子。这人大概也厌倦了继续提心吊胆活着,再来任何压力,这人都有可能被压垮,哪怕是甜蜜的负担。

    太宰治选择把和树接来,是因为这孩子本身另有用处。川上半藏,能驱使动就够了。

    至于帮手,太宰治现在有了新的目标——平田健太。

    既然平田健太曾经被朋友选择入伙,那此人一定有某种他尚不知晓的一技之长。不是在情报上,那大概率是在格斗之类的方面。

    在商场卫生间被偷袭过一次,太宰治现在已经不打算要合伙人了。说到底,黑市也只能支撑这种关系而已,合作伙伴什么的,实在不适宜在这样的土壤扎根。

    平田健太本身不大聪明,人品倒诡异的还不错,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更容易掌控。

    脑中思考着接下来具体的行动,一阵香味钻进太宰治鼻腔。他走出卧室,远远看到和树。

    和树正在厨房,站在椅子上,拿着筷子煎鸡蛋。

    “在家政课上学了蛮多了呀?”太宰治饶有兴致地走到和树身边。

    不等和树回答,太宰治从刀架抽出剔骨刀,拍在案板上,又掏出画笔,微笑着说:“选一个吧。或者,你都不喜欢的话——”

    和树蓦然从椅子上跳下来,快步跑到案板边上,将筷子也拍上去,又把这三个东西都揽在怀里。

    太宰治先是挑起眉,而后轻笑了一声:“那你可要努力了。”

    锅里摊了两个鸡蛋,和树先将两个鸡蛋分别装盘,其中一个递给太宰治,而后从橱柜拿出一桶泡面。

    等和树解决完晚餐,太宰治瞟了眼卧室的方向,嘟囔道:“学校过段时间要开校园祭,我应该还有几张邀请函呢……和树,你想去吗?”

    见和树点头,太宰治走进卧室,从衣柜底下抽出一张邀请函。

    晚上,二人早早入睡,一夜好眠。

    早晨,立海附中的校园门口,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海原祭,立海大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的做着准备,对此充满热情。

    太宰治难得没有卡着点到校。迎着附近学生诧异的目光,他悠悠然走到教学楼。

    远远地,太宰治看到B组所在的教室门前围着一群人。那群人聚成一团,似乎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太宰治歪了歪头,回想最近除了海原祭,还有有什么活动。正在他稍稍驻足的时间,那群人却注意到他,并向他涌来。

    第84章 不如这样,大家用猜拳来决定吧

    粗略扫一眼过去, 太宰治发现这群人全是熟面孔。哪怕不是因为职务或社团活动而有联系的,也是找他聊过,并且在他列表里呆着的人。

    虽然最开始一股脑朝太宰治挤过来, 但人群最终停在了他一米外的位置,很好保持了社交距离。

    他们紧紧盯着太宰治, 似乎在等太宰治先发话。

    “请问有什么事?”太宰治问。

    一群人左看看,右看看, 假如他们分别讲话,场面就太乱了。

    过了几秒, 一个人向前半步,主动站出来。

    此人正是学生会的会长。

    会长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以诚恳的目光望着太宰治, 不急不缓道:“太宰君, 很抱歉打扰你。本来想线上说明,但果然还是觉得当面讲比较有诚意。海原祭即将到来, 主席部预备策划一个囊括学生会所有部门的大节目。希望我能有这个荣幸,与太宰君一同参与节目的演出。”

    人群里的其他人死死盯着会长。见会长似乎是忘了什么,在会长附近的一个人扒拉着会长的衣角, 试图提醒。

    过了几秒,见会长还没有任何表示,那人急了,质问道:“这又不光是你学生会的邀请, 我们呢?”

    会长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破绽,仿佛自己从来没有故意忽视过这些人, 若无其事地说:“这些是各个社团的负责人, 也希望能邀请你加入到他们的项目中。还请慎重考虑。”

    慎重考虑是什么意思啊!众人几乎要炸了。刚才说你学生会的时候,怎么不叫人家慎重考虑呢!

    太宰治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而是沉吟片刻。

    开学时,学生会的干部职位已进行交接,他已是外联部实际意义上的部长。由于人数不足,前部长仍然留在部门内,但仅仅处于凑人头的状态。

    班长一年一选,他依旧担任这一职位。

    此外,作为网球部的正选,如果网球部需要他出节目,他也是有义务参与的。毕竟,田中明已经退部,丸井文太报名了个什么新人战,正努力准备,排位赛尚未进行,网球部很缺人手。

    “会长,倒不是我不想参加……”太宰治微微皱眉,显露出几分难色,“海原祭上,各部门至少要出一个节目,外联部还要负责检票。你应该没忘记吧?”

    会长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这些他可太知道了。

    海原祭天然繁忙,按照往年惯例,在这天身兼数任的成员不在少数。同时出两个节目的人虽然不多,但不是没有,尤其是担任部长的干部。

    但是,学生会的大节目年年被钉在耻辱柱上,甚至内部评价为“那些打球的披个被单上去扭都比咱们精彩”。

    “不用担心,任务不会很繁重的。我们会把一切都准备好的。”会长笑吟吟道。

    今年好不容易来个亮眼的星星,他必须抓住。为此,脸皮什么的都不是很重要了。

    只要太宰治去台上转一圈,哪怕一句台词懒得说,给他们的节目撑个场子就好了。

    实际上,来的这群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都知道太宰治身兼数职,当然不指望人家帮他们分担重活。

    虽然海原祭会有外校人员到来,但最主要的还是校内的学生。有太宰治在,不就妥妥的收视保障嘛!

    平时学生会掌管着他们的经济命脉,横行霸道就算了。都到了一年就这么一次的这天了,还意图独占校园人气王,让人家一个人给他们学生会出两个节目,简直不要脸。

    太宰治再次环视一周。人群中,每人脸上都带着渴望与紧张。

    这些人对他态度很不错,之前他带着网球部的部员玩大冒险的日子里,也给他行过不少便利。帮个小忙,他还是乐意的。

    “只是出场的话,我当然没问题。可我还要看着我们班级的项目,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太宰治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笑容。

    人群中再次走出来一个人,是学生会的社管代表。

    众人警惕地盯着社管代表。由于职务联系,比起会长,这个人才更多的代表了他们对学生会的印象。

    由于没人想接手这个格外吸仇恨的职务,纵然升上三年级,社管代表仍然担任此职。

    这次出发前,主席部已商议完毕,会长是作为学生会唯一的代表来的。社管代表还站在这,立场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社管代表一开口便是增加竞争。他面无表情,但语气透露出严肃:“太宰君,我代表戏剧社邀请你,希望你能加入本次演出。所有角色任你挑选,戏服会为你单独定制。假如你喜欢,也可以带回去自己保留。”

    社管代表的决心并不比会长少。由于改不了的面瘫,他在戏剧社当了两年摄像头。但是,社长承诺,只要他能拉来太宰治,这次就给他一个角色。

    这话一出口,仿佛撕开了一道口子,其他人纷纷涌上来,争相介绍自己的优势。

    他们开出的条件都不差,量身定制算基本盘,各种报酬方式花样百出。仅从物价来看,作为上台转一圈的回报,绝对够用。

    “非常感谢各位的邀请,怎奈实在分身乏术……”太宰治语气中带着遗憾和无奈,表情仍是一本正经,“不如这样,大家用猜拳来决定吧。”

    花了几秒的时间,众人才意识到太宰治说了什么,而后彼此面面相觑。

    最后,他们两两就近凑成一组,目光火花带闪电,竟然真的开始猜拳。期间,各种兵不厌诈、臭不要脸轮番上阵,怎奈抵不过鸿运当头。

    最后赢家是个有点内向的男生。被其他人投以目光,他的表情不太自然。

    直到这个男生站出来,太宰治才意识到,在刚才的那波自荐里,对方并没有讲话。

    男生涨红了脸,双手攥紧衣角,结结巴巴地说:“太宰君,你、你好。我是烹饪社的社长。海原祭上,我们部门要举办料理大会,希望…你愿意赏光来做评委。”

    众人不禁沉默。他们那是干完活换奖励,人家料理大会,活动过程中便能得到快乐,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这个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啊。太宰治果断伸出手,与烹饪社社长进行友好的握手,而后再次真诚感谢其他人的邀请。

    其他人遗憾离场,却还要时不时回过头,一脸不甘。

    烹饪社社长与太宰治交代了具体的活动时间,而后羞赧地小步跑开。

    重新迈开脚步,太宰治思索着刚才得到的信息,考虑其中是否有元素可以运用到班级的项目中,同时又思虑着班级同学的情况。

    刚才那些人大张旗鼓地堵在班级门口,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点什么,但太宰治自觉免不了一顿解释。

    不知不觉走进教室。站在门口,视线刚扫过室内,太宰治毫不意外地发现,同学们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他。

    所有人的脸齐朝一个方向,气氛略显诡异焦灼。

    太宰治摸了摸鼻子,上前几步,找了个前排的男生询问:“怎么了吗?”

    “太宰君……你不会跑去别的社团帮忙,抛下我们不管的吧?”前排男生眯着眼,幽怨地说。

    其他人虽没有说话,但眼中显然也写满了这样的控诉。

    “怎么会?”太宰治镇定地微笑着,即便他确实这么想过,“不过这倒提醒我了。中午大家要是没事的话,稍微留下来,讨论一下吧?”

    同学们的眼神稍微振奋了一些,前排男生赶忙道:“反正老师还没来,现在就先把主题定了吧!”

    和太宰治做了太久的同班同学,B组的同学稍微习惯了“非常受欢迎的那个人是同班同学”这件事,逐渐变得安逸。突如其来的那群人,极大激发了他们的危机感。

    各部门的代表来的时候,先跟B组的同学打过商量。毕竟太宰治作为班长,肯定是要先顾着自己的班级,他们不能让太宰治夹在中间难做。

    同学们当时维持着体面,嘴上说着当然要看太宰君本人的意思,心里破口大骂。是你们班的吗,你们就好意思来请人!

    他们现在是一点都不敢放着项目了。指不定之后又杀出个谁要请太宰治帮忙,他们得先把班长牢牢拴住才行。

    “好啊。先罗列一些点子吧,中午再深入讨论一下。”离早读课还有二十分钟,太宰治走上讲台,拿起粉笔。

    在众人思考时,后排的一个女生举起手。

    “女仆咖啡厅。”后排女生平静地说。

    “优势在哪里呢?”旁边有人发问。不说俗套了,核心竞争力都没派出用场。

    后排女生回答:“所以要男生扮演的女仆咖啡厅。”

    “恶俗啊! ”前排男生顿时怒了。他自觉不想穿女装,便也这么代入了太宰治,根本不能接受太宰治被迫做任何事。

    女生淡淡一笑,完全不在乎周围男生的怒视,望着太宰治,问道:“太宰君,你觉得呢?”

    “嗯,我先记下了。”太宰治礼貌地点头,转过身,粉笔在黑板上嗒嗒作响,“大家还有别的点子吗?”

    见太宰治不感兴趣,后排女生不再说话了。

    男生们纷纷建言献策,力求把女装咖啡厅压下去。

    丸井文太摸了摸下巴,先提议:“料理比赛怎么样?赢了就送个招待券什么的。”

    “料理比赛的话,烹饪社说要办呐。你到时候可以参加他们的比赛,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太宰治摸了摸脸颊,“我们再想个别的点子吧。”

    仁王雅治举起手,随意道:“办个展呗,放点不常见的东西。这样当天不用太费工夫。”

    “唔,这倒是很好的构想。不过…我记得柳生君说,A组打算这么办的。”太宰治思索着,粉笔继续书写,“之后看能不能做个差异化吧。还有别的吗?”

    这之后几个提议,也都因已有同类项目放入待定,一面黑板逐渐填满。

    同年级里,甚至是部分高年级,明确了点子的班级,太宰治大多知道其项目内容,因为很多人给他发过“假如你感兴趣可以来看看”之类的介绍。

    这有个明显的好处,不容易与别的班级撞车,导致不得不临时换项目或产生激烈竞争。而且,B组定了目标,他也会告诉其他班的班长,各自行方便。

    然而,B组的同学们真心难受。别的班的家伙竟然比他们先跟太宰治沟通,太宰治还这么清楚别的班的项目,他们简直想咬手帕嘤嘤哭诉。

    明明他们才是一个集体吧?

    众人眼底燃着怒火,绝不服输,誓要脑洞大开,想一个其他学生想不到的好项目。

    忽然,角落里的一个女生举起手,弱弱地说:“算命…怎么样?”

    第85章 命运无常

    自十多年前掀起占卜热潮, 占卜一直很受欢迎。出门之前先算一卦,打开电视节目收看今日运势,是班里许多同学的生活习惯。

    仅从受众面来讲, 这是个可行性很高的点子。

    “啊、这个倒是没有人定过。不过,要怎么做呢?做成流动摊位, 还是固定某个位置?这些都可以灵活一点,道具费用也不会很高。”太宰治询问着, 明显表现出对此的肯定。

    “不、费用不会低的,请放心……”女生幽幽道。

    想着班费余额, 太宰治为难地抿了抿唇。这是可以放心的话吗?

    后排女生盯着太宰治,眼神带着好奇,举手道:“穿一点隆重的正式装束吧。反正咱们的班费还有很多吧?不够我再交点。”

    这有点苗头的项目激发了同学们的热情, 讨论声在教室蔓延开来, 大家努力为这个点子添砖加瓦。

    最初,学校为了激励学生踊跃参与活动, 很多年前的海原祭是有排名奖励制的,第一名的社团或班级能拿到奖金。

    虽然早已取消这一机制,但学生们还是会在内部进行排名。

    即便没有奖励, 收入也是充入班费,由学生自行处置,天然便是一种激励。

    “到时候就让太宰君留在摊位,大家出去揽客……”前排男生眼神游离, 自顾自陷入幻想,“呜哇, 感觉已经拿到第一了!”

    太宰治望向前排男生, 扬起微笑:“我出去的话呢?正好我要先检票,到时候顺带发发传单, 不也挺好的么。”

    “这……”前排男生沉吟着,眼神忽然亮起,“这也很好哇!”

    说罢,男生转过头,加入了他后边那排女生的讨论之中,不时以诡异的眼神望向太宰治。

    太宰治不太想知道他的同学在想什么。眼看快到时间,他拿起黑板擦,又叫大家记一下感兴趣的点子。

    一边擦,太宰治一边说道:“考虑完班级的项目,大家别忘了礼堂那边的舞台表演,还请尽量积极报名。轻音社的节目暂缺一位键盘手,有擅长的同学可以去试一下。”

    经过近三周的准备,在9月最后一个星期五,为迎接海原祭,立海大全体学生放一天假,专为海原祭的布置做准备。

    然而,B组教室内部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动。

    经费大头支出在便携道具。每人背一个长筒型黑色背包,里面装着小折叠椅和一块牌匾。

    由于流派信仰问题,在选择占卜方式时,班级一度发生了微妙的矛盾。最后决定放开来做,各人根据兴趣爱好各自采购道具,这部分就不再由班费负担了。

    服装同样如此,唯独太宰治那身是大家一致同意用班费采购的,表示远远看到就知道班长在这云云。

    算卦统一定价,都不是专业人士,单价一百円,主打走量。

    这基本上就算廉价陪聊了,太宰治什么道具也没买,就准备带着一张嘴来。

    班里同学倒是很热心,这个借几支签条,那个给两颗骰子,把太宰治的背包塞得满满当当。

    放假这天,大家主要是来看看其他团体圈的位置,内部对应划分活动范围,以免撞到一起。到时候想临时收摊逛展,也不用打招呼,反正总会有人还在营业的。

    虽然B组不用操心,但太宰治还要彩排舞台节目。除了外联部的节目,他后来又答应给学生会和戏剧社助演。

    不知为何,他所参与的活动集体,大家都比较有仪式感,不喜欢将就,特地为他采购了当天用到的制服。

    算上他临时帮工的几个舞台项目,他一天得换五套衣服,好在彩排不用换装。

    也是到了彩排的时段,两个找太宰治帮工的团体彼此才得知,太宰治也给对方帮忙了。

    “你还参加了戏剧社的节目?”风纪委员长手臂搭上太宰治的肩膀,望着无实物表演中的戏剧社社长,忍不住嘀咕:“他们那矫情的剧本,你能演进去么?”

    戏剧社社长立刻捕捉到风纪委员长的嘲讽,回眸冷笑:“这么好的演员给你们,你们那烂节目用得明白么?”

    穿着一身棕色连体服的社管代表小跑过来,站到俩人中间,喝止:“别吵!干活。”

    “你个叛徒还好意思说。”风纪委员长挑起眉,又凑近了太宰治一些,“给你个什么角色啊,就把我们太宰挖过去了?”

    社管代表露出僵硬的笑容,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的连体衣,得意道:“树。”

    风纪委员长无语凝噎。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会长款步走来。

    捋了遍大概情况,会长望向太宰治,以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辛苦了,还请再忍一天。”

    假如学校设有能者多劳奖,太宰治觉得这玩意得颁给他。彩排几趟跑下来,后台表演者哪还有不熟悉他的,“辛苦”这个词他都听麻木了。

    海原祭从上午九点开放到下午五点,这天八点,太宰治提早到达校门口。

    需要营业的学生们早已来到,大门打开一条小缝,能供两个人同时穿行。门卫站在外面看着,只让穿着本校校服的学生溜进去。

    门口聚集了一批等待参观的游客,太宰治从人群缝隙中穿行,远远看到门边站着个人,原来是同部门的柳生比吕士已经守在门口。

    走近与柳生比吕士打个招呼,太宰治把背包扔到保卫室门口,而后进卫生间换衣服。

    这套衣服是班里除太宰治以外所有人共同选出来的,但以他本人所见,略显不必要的浮夸。

    上身是对襟灯笼袖马褂,左半边乳白,右半边和两只袖口皆为绛紫,搭配鎏金流云纹。腰带为双搭扣,侧系金色流苏。下搭绛紫阔腿短裤,印有暗金色花卉纹样。

    不是日常系的衣服,但今天这个环境,或者是在大商场穿着它,并不算出格。

    还好今天是晴天,不然太宰治穿这个在门口守一早上,那就不是风度而是纯挨冻了。

    太宰治换好衣服,走回校门口,从背包掏出牌匾,以及一把戏剧社社长友情赠送的折扇。

    仗着职务之便,太宰治把牌匾靠着保安室立下,凡是进门都能看到这个“吉凶祸福由天知”。

    远远看到太宰治换的这身衣服,柳生比吕士便微微挑眉,这下更是忍不住询问:“你们要在这里办活动吗?会不会不太方便。”

    “别担心,只是摆个牌子而已。”太宰治微微一笑。

    随着一道清脆短促的开扇声,太宰治抬高右手,扇面遮住他小半张脸,白纸上书“命运无常”,十分显眼。

    这拉风的动作,靓丽的外观,吸引了一票游客的目光。一些人望着太宰治的方向,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来算命的?怎么把这个放在门口啊……”男子皱着眉。

    “感觉不像塔罗占卜啊。难道是传统一点的方式吗?”同伴嘟囔着。

    “这么个小屁孩会什么,纯属浪费钱。”男子不屑道。

    一旁戴墨镜的姑娘插了两句:“但是那孩子长得很可爱耶。就当花钱聊两句咯。”

    同伴小声道:“人家敢在这摆摊,说不定是有本事呢……”

    男子摆摆手:“无所谓啦。”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发梢被扇子摇动的气流掀起一点。太宰治怎么看都不像不打算开张的样子。

    思索两秒,柳生比吕士去敲了保卫室的门,借了张纸,写上“检票处”贴在墙面高处,以防游客误会。

    除了外联部,风纪部大部分进校巡查,有一小部分也守在门口,真田弦一郎便是被安排来维持秩序的一员。

    真田弦一郎先去A组检查了一遍,这才就位。看到门口的场景,他愣了一下,有点困惑地皱起眉头。

    “校门口不能摆摊。”真田弦一郎走到太宰治附近,一脸严肃,“这是谁放的,通知人来带走。”

    “是我放的。”太宰治淡淡回答,并没有一丝整改的意思。

    看太宰治这副明知故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真田弦一郎顿时恼火,眉头纠结成一团。

    然而,与怒火一同掠过他脑海的,还有太宰治昨天忙碌的身影。

    其实太宰治也不容易,背负着那么多项目的期望,如此繁忙,抽空顾一下自己班级的项目也情有可原。

    但禁止在门口摆摊是规定,他不能回避这个问题。怎么处理才比较合适?

    纠结许久,蓦然回过神,真田弦一郎发现,太宰治正在与柳生比吕士闲聊。他绷紧嘴唇,严肃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放过对方了。

    过了几分钟,风纪部全员就位,时间临近九点,人群涌到门口,开始检票。

    在风纪部的指引下,还没进校的学生和游客排成一排,有序入场。

    太宰治一手摇着扇子,面带微笑,不急不缓地检查着,放行速度却是与精神集中的柳生比吕士差不多。

    队伍中,戴墨镜的姑娘探出头。

    姑娘有着一头红色波浪卷,卷发垂肩,嘴唇红艳艳。她将食指搭上墨镜中梁,稍稍向下拨,就这么以明晃晃的目光上下打量太宰治。

    片刻后,轮到姑娘检票,她勾起唇角,抬起手,使邀请函的一角轻抵上太宰治的衣领,慢条斯理道:“小弟弟,你这里…提供占卜服务吗?”

    后方几个排队的附中学生歪了歪脑袋,盯着姑娘,眉头锁成“川”字形,一侧眉毛微挑,嘴唇轻微扭曲。这位姐姐,大概、也许、好像是在……调戏太宰治?

    第86章 今日恐有血光之灾

    许多人将目光移向此处, 气氛有些焦灼。

    几位风纪委员撸起袖子,准备处理情况。

    忽然,一道合扇声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太宰治保持着社交性微笑, 用扇头轻轻挑起邀请函一角,视线上下一扫。确认邀请函无误, 他微笑道:“感谢您接受邀请参与海原祭。校门口禁止营业,如果您感兴趣, 可以——”

    姑娘打断了太宰治的话,明艳的笑容天然带着挑衅意味, 轻笑道:“别的人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想让你给我卜一卦。”

    太宰治仍保持着平静,将邀请函压下去, “那可能要麻烦您稍等片刻, 我们需要先行检票。”

    姑娘还没说什么,她身后排着的人先站不住了。

    那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似乎是姑娘的同行者。

    高个男子眉毛高扬,下巴昂起。他脸上带着社交性的微笑,这笑容却透露出微妙的优越感。

    矮个男子低头含胸, 目光游离不定,频繁地眨眼。

    “牌子都摆在门口了,还在这里故弄玄虚?有几分本事也摆出来看看啊。”高个男子轻蔑地说,同时留意着姑娘的表情。

    周围人的视线顿时移向高个男子, 高个男子姿态仍然从容。他见姑娘也将视线投过来,不由得挺起胸膛, 目光甚至更显锐利。

    被众人的眼神波及, 矮个男子快速眨眼,肩膀缩得更紧, 手指绞在一起。他目光飘到高个男子身上,嘴巴微微张开,欲言又止。

    过了两秒,矮个男子往前凑了凑,递给太宰治两张邀请函。

    太宰治接过邀请函检查,冲矮个男子点头。

    “怎么不说话啊?心虚啦?”高个男子的笑容愈发嚣张,笃定自己已抓住眼前这人的痛处,周围学生的怒视只让他更加得意。

    风纪委员们面露难色。

    像刚才那姑娘那样直接上手的,他们还能帮帮忙,这种口头挑衅的,他们是没办法处理的,还口都算违反规定。

    太宰治将视线转向高个男子,心情微妙地变化着。

    这么直白在他眼前跳的家伙,他许久没见过了。

    更令他心情复杂的是,由于学生会的规定,他现在还不能把人怎么样。

    不论如何,先把人打发走吧。太宰治推测着高个男子与姑娘之间的关系,以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道:“看您也是有事在身,应该不希望最近的努力都白费吧。”

    “怎么,以为用这种笼统的话就能打发我了?不好意思,我可不像你的同学那么好骗。没有几斤几两,最好趁早带着你那牌匾滚蛋。”

    高个男子似乎完全不知“适可而止”怎么写,没听人制止,便趾高气昂地继续指点:“最烦你们这种骗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算命的,才害我中学没能过得圆满。明明是阴沟里的老鼠,居然还敢招摇过市。”

    这话说得就太过了。都是学生,在校园祭这天办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何至于上升到这个高度。

    有个附中学生忍无可忍,喝道:“喂,没有正事就走开啊!还有人在排队啊!”

    有领头的出面,其他学生也纷纷附和。

    这可是他们的主场,学生会有规定限制,又要顾及是否会伤害与友校的关系,他们则不怕。

    门口的一众学生会成员完全没感到声援的力量,他们手脚冰凉,冷汗都要流下来了。本来忍一忍就过去的事,这矛盾要是爆发出来,到时候怎么处理,他们可没这经验。

    太宰治望向出声的学生们,给予一个安抚的眼神。虽然他才是饱受针对的那个人,但他还得站出来主持局面,做体面人真不容易。

    “好啦好啦,大家都冷静一点。”太宰治温和地说,随后朝姑娘道:“未免人群拥挤影响到您,您和您的同行者可以找个清静的地方稍事等待。”

    姑娘眉头微扬,戴好墨镜,撩了一把卷发,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出来,完全无视了柳生比吕士,直线走到太宰治身后。

    而后,太宰治看向高个男子,平静道:“那么,您想怎么样呢?”

    “算命起码得会看前半生吧?”高个男子随意地说着,目光都没放到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目光一闪,不急不缓道:“您和这位小姐有婚约,为应付家里不得不培养感情。您对这位小姐有好感,然而这位小姐并不——”

    “行了行了!”高个男子瞳孔微微扩大。他诧异地盯着太宰治看了一会儿,而后轻哼一声。

    “非常遗憾,今天的行程恐怕也不会顺利。您会有血光之灾呢。”太宰治笑吟吟地说,朝高挑男子走出一步,伸出手,“一卦一千円,感谢惠顾。”

    “你诅咒我?”高个男子又惊又怒。

    太宰治反手指了指身后的牌匾,蓦然重展扇面,掩盖了手上的动作,温和一笑。

    虽然他是不会算命,但矮个男子望向高个男子背影时,眼中偶尔流露出的怨憎,他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把新仇旧恨一起解决吧。

    “切,小白脸……”高个男子从牙缝挤出这句嘀咕,又略感丢脸,不甘心就此放过。他放眼四望,最终将目光放在矮个男子身上。

    高个男子拎着矮个男子的衣领,再次提出要求:“我这个很容易看出来吧!你有本事,就算算他这平庸的家伙的前半生!”

    矮个男子手脚微微发抖,不断地抿唇。

    “这位……”太宰治将扇子边缘抵上下巴,略略沉吟,眼神带着探究,“您曾经有位朋友,您为了他——啊、说出来不太好吧?”

    一瞬间,矮个男子脸上的惊惧加深了。他深深地垂下头,令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哈!”高个男子顿时自得,“算不出就直说,何必弄虚作假?”

    柳生比吕士有些担忧地望着太宰治,高个男子太过难缠,若不能提供有力的一击,恐怕不会罢休。

    空气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不……你算对了。”

    高个男子瞪大了眼睛,“你想清楚了?他说的那几个破字叫算对了?”

    “他算对了。”矮个男子重复着,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坚定。

    得了准信,附中学生们顿时神气起来。

    周围学生的嘘声从四面八方钻进耳中,高个男子这次彻底挂不住面子,维持着最后的镇定,施舍般递出一张千円纸钞,终于屈尊降贵抬起腿,离开队伍。

    矮个男子看看姑娘,又看看高个男子,眼神带着迷茫。

    “人家叫你别挡道,没听到啊?”高个男子回过头,瞪着矮个男子,恶狠狠道。

    矮个男子一个激灵,赶忙跟着跑出来。经过太宰治时,他迅速地鞠了个躬,压低声音说了句“万分抱歉”。

    太宰治没有回应,而是看向长长的队伍,扬声道:“抱歉影响大家,我们会加快进度的。”

    队伍后面大多是附中学生,太宰治稍一道歉,大家都连连表示理解,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学生会成员们狠狠松了口气,太宰治倒仍保持轻松的姿态。

    在人群中看到一副十分熟悉的面孔,太宰治招了招手,笑吟吟道:“早上好啊,忍足君。”

    忍足侑士边递出邀请函,边碎碎念:“看到你守在门口,总觉得对整个展会的印象都变得奇怪了。话说你这身是怎么个打扮?”

    话刚出口,忍足侑士便发现了太宰治身后的牌匾,顿时恍然大悟,问道:“这个怎么定价的?”

    “一百円一卦,童叟无欺。”太宰治拿着扇子比划了一下。

    “哦,倒是不贵啊。”忍足侑士翻了翻口袋,正好有一百円硬币,当即交给太宰治,“等有空也给我算一卦吧。”

    队伍还有不少人,忍足侑士没再多说,这就离开了。

    就在这时,姑娘从太宰治身后探出头来,不悦道:“小弟弟,这不合适吧?凭什么给他算,不给我算呢。”

    柳生比吕士礼貌地偏过头,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十分多余。

    太宰治将硬币装进口袋,头也没回,理所当然地说:“我也没有给他算啊。”

    姑娘有点不满意太宰治这个态度,正要开口,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不远处的高个男子听到姑娘有意见,也凑过来,质疑道:“你收了钱,难道还能不给算?话说你刚才给我算,可不是这个价吧!”

    太宰治无所谓地轻笑一声:“那怎么办?你去消费者厅投诉我吧。”

    高个男子的笑容还没扬起便僵住了,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迟疑着问:“你刚才…不是这个态度吧?”

    现在,高个男子已经是过了检票,归校园内巡检的那批学生会管。

    那么游客和学生起了矛盾,负责相关事务的学生会成员不在场怎么办呢?

    叫人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事态暂时发展一下,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

    柳生比吕士抬起手腕,垂下头,盯着表一个劲儿地看。风纪委员们纷纷别过脑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检票处。就算太宰治现在给那个男的一巴掌,他们也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在您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嘛。”太宰治伸出手,扇子边缘怼上高个男子的脸,把人往后边扫,“您看哪清静就去那歇会儿,请别影响其他人检票。”

    众委员不由得有些失望,太宰治还是太冷静、太讲理了。

    “哈?你以为你是谁啊?当谁稀罕跟你讲话!”高个男子当即大为恼火,这下连同行的姑娘也顾不得,抬腿便走。矮个男子连忙追上,还不忘给姑娘道歉。

    姑娘摸了摸下巴,两相对比,顿时感觉良好,回到原位,不再讲话了。

    这下应该是真的不会再有事了吧?风纪委员们警惕地瞥了眼高个男子的背影,又以探求的目光望向队伍,希望后面无事发生。

    小小的风波平息后,太宰治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长长的队伍,这时他看到了向日岳人他们的身影,应该都是迹部景吾给的邀请函。

    冰帝网球部那边,只剩迹部景吾本人还没出现。

    又过一阵,眼看快到截止时间,太宰治偏过头,给柳生比吕士抛了个眼神。

    太宰治举起扇子,毫无意义地掩住嘴唇,做出讲悄悄话的模样,玩笑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喜欢写预案了吧?”

    柳生比吕士不以为意。自从被骗进外联部,他替这位不靠谱的同僚做了不少文书工作。太宰治总有一万种不写报告的借口,但他总得接过任务,把报告写好。

    “这种情况确实很难预料到……”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不过这也正是预案存在的意义,我们仍然可以为大部分突发情况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响亮的轰鸣声于上空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台庞大的直升机在天空盘旋,机身涂绘着炫目的色彩,在蔚蓝背景下格外醒目。

    直升机逐渐接近,螺旋桨掀起的强风吹拂着人们的头发和衣物,尘土飞扬。旋翼的声响震耳欲聋,与地面的距离不断缩短。

    机舱门缓缓开启,一个身影出现在边缘。

    随着一声尖啸,那人纵身一跃,紧接着,一朵降落伞在空中绽放。

    太宰治将扇面抵在眉上,挡住部分太阳光。在他印象里,会干出这么浮夸的事的,也就那位迹部大少爷。他定睛一看,这位从天而降的猛士果然是迹部景吾。

    降落伞平稳地下降,迹部景吾借助绳索操控方向,渐渐向校门口靠近。

    众人不由得屏息沉默。

    路口开过来一辆长款轿车,一个体格壮实的男生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两张邀请函,递给太宰治。当迹部景吾走过来,他立刻站到对方身后。

    “嗯…这个就是……‘最高的诚意’吧?”太宰治咕哝着,随意看了眼邀请函。

    迹部景吾撩了把发尾,得意道:“啊嗯,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太宰治无力道:“哎,您快请进吧。”

    迹部景吾轻哼一声,缓步离开,体格壮实的男生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太宰治用扇面挡住下半张脸,重新看向柳生比吕士。他挑起一根眉毛,窃笑:“预料到大部分突发情况了没?”

    柳生比吕士抿了抿唇,维持了近五秒的静默。

    第87章 没关系的,我都可以的

    目送几位同学离开, 柳生比吕士泰然自若地说:“这就是最后的人了吗?”

    “帝光中学的那批人还没来呢。”太宰治将扇子拍进掌心,“哦对了,你多余的邀请函有没有发出去啊?”

    “你发出去了?”柳生比吕士问。

    “是啊。我想叫我们家孩子过来玩, 特意拜托邻居把他带来呢。应该就快到了。”太宰治望向街道尽头,正看到有几道人影走过来。

    随着那几个人接近, 其中一人动作一顿,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向太宰治冲去。

    脑中不断回响太宰治说过的话, 柳生比吕士以微妙的目光盯着那人,几乎有些想笑, 他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那群人为首的是赤司征十郎,而冲过来的这位,俨然是黄濑凉太。

    真田弦一郎走出几步, 抬起手臂, 拦住黄濑凉太的去路。

    黄濑凉太紧急刹住脚步,与真田弦一郎大眼瞪小眼。他双手叉腰, 张牙舞爪道:“做什么?让我过去啦!小治在等着我呢!”

    真田弦一郎动作一顿,回头望向太宰治。见对方微微颔首,他垂下手臂, 向一旁让开半步。

    被拦了这么一下,黄濑凉太趁其不备熊抱的计划泡汤,但还是元气满满地絮叨:“呜哇,好久不见啦小治!原来你在这里上学啊!怎么都不告诉我呢?自从没得见面了你就完全不理我, 我真的哭给你看哦!”

    太宰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倾听着黄濑凉太吵闹的抱怨, 眼神带着几分无奈。

    柳生比吕士收回目光。这不用问, 显然是太宰治的朋友。

    紧接着,赤司征十郎一行人也来到此处。寒暄几句, 得知太宰治接下来还有任务,赤司征十郎半强制地将黄濑凉太带走。

    黄濑凉太恋恋不舍地冲太宰治招手,一路上还嗷嗷叫唤,直到被热闹的街市淹没。

    此时,检票时间正式结束。

    风纪委员们收队离开,进入校园。

    没再出事,很好。柳生比吕士在心中暗自赞叹。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学生会干部执勤时就是这样的体面人。

    哪怕心中震惊了一千遍,一时有过失态,事情平息后,柳生比吕士仍然能装作无事发生般平静。

    柳生比吕士刚松口气,配合当了许久背景板的姑娘再次彰显了自身存在感。

    “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也该轮到我了吧。”姑娘两指从钱包夹出一张万元大钞,“给我抽个签,陪我聊两句就行——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不过,你好像有点厉害的样子啊?”

    姑娘扬起笑,眼中满含期待,“那你帮我算算,我心里想的那个问题吧。”

    太宰治却是将视线探向斜前方。

    路口缓步走过来两个人,一名男青年牵着一个男孩,正是住在203的秋山雄一与和树。

    远远地,秋山雄一冲太宰治招手,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

    姑娘撇了撇嘴,顺着太宰治的视线望去。

    当姑娘将目光放到秋山雄一身上,秋山雄一也恰好注意到她,二人对上视线,皆是一怔。

    秋山雄一牵着和树,加快脚步走到检票处,迟疑着望向姑娘。

    姑娘摘下墨镜,眉眼皱起,下唇被咬得有些发白,眼中浮现一丝悲伤。她瞪着秋山雄一,以古怪的语气质问:“秋山雄一——你来这里做什么?”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柳生比吕士警惕地望着二人。

    已过检票时间,但秋山雄一显然是太宰治叫来的熟人,还是得把人放进来。

    很难划分秋山雄一归谁负责,但既然他们人还在这,游客闹什么幺蛾子,他们就得管事。

    秋山雄一轻拍和树的脑袋,淡淡道:“看不出来吗?我带小孩来玩啊。”

    “你个混蛋!你怎么敢!”姑娘的声音变得尖锐。她跺了下脚,鞋跟猛触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上来就被人指着骂,秋山雄一眼角抽了抽,不由得腾地来了火,“哈?我凭什么不能啊?我自己的时间,还轮不到你来安排吧!”

    柳生比吕士忙上前一步,插进二人中间,阻隔住几欲爆炸的直接对峙。不管有什么矛盾,他都不能让人在校门口闹起来。

    “二位。”柳生比吕士抬起手,轻轻向下压,“有什么事,不如换个清静的地方再说吧。”

    秋山雄一抿了抿唇,想向柳生比吕士解释,却又被姑娘打乱节奏。

    姑娘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柳生比吕士,仍然恶狠狠盯着秋山雄一,怒叱:“阿夏都失踪了,你还好意思出来玩!我当初真是没看错,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趁此机会,和树赶忙脱离争端,挣脱秋山雄一的手,踩着小碎步,跑到太宰治身后。

    太宰治放任和树拽住自己的衣角,“啪”地合上扇子。

    今天真是多灾多难。

    可是,无论什么事,能不能别在他负责管理的时候爆发呢?

    迎上秋山雄一和柳生比吕士的目光,太宰治轻飘飘道:“好吧,你们就在这里把话说开吧。”

    柳生比吕士眉心微皱:“可是——”

    太宰治垂下眼眸,继续用那种飘忽的声音说:“没关系的。我可以放弃准备了一个月的所有项目,在申请奖学金失败后没钱租房的境遇里了此残生。你们就在这里讲吧,我都可以的。”

    在太宰治说话的过程中,姑娘也望向他。虽然太宰治这话阴阳怪气,但她盯着他的脸,心中便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僵持几秒,秋山雄一别过视线,退后半步,低下头道歉。

    将秋山雄一打发进门,太宰治又看向姑娘,报出自己的号码,并嘱咐道:“之后如果您需要帮助,可以打这个号码。”

    姑娘摆了摆手,径自钻进美食街。

    柳生比吕士向太宰治道别,先行离开。

    进入校园,秋山雄一转过身,重新抬起头,却见太宰治已换了副表情,正云淡风轻地摇着扇子。对方刚才那副可怜相,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见秋山雄一盯着自己,太宰治淡淡一笑,而后提起刚才的话题:“你们刚才说的 是?”

    秋山雄一双手攥紧,挣扎道:“嗯、是我和…我和佐仓。”

    与此同时,和树跑去收拾太宰治的背包。

    校门上方扯着横幅,贴着醒目的欢迎标语。步入校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彩旗海报装饰,学生们身穿奇装异服穿梭其间。

    正对大门摆着一条美食街,它们大多是被学生会检测为易燃易爆的项目,又不甘放弃,只能转移阵地,在楼下原本用来发传单的广场集结。

    广场摆满了各式小吃摊位,从烤肉串到章鱼小丸子,香气扑鼻,人群络绎不绝。

    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祥和,而这氛围却无法驱散秋山雄一内心的苦楚。

    他以苦涩的语气缓缓叙说:“自从事发之后,佐仓就不见了。赤桥——就是那个红头发的女生,她是佐仓的朋友。佐仓做的事,学校里没有消息,佐仓她家里也用势压着,赤桥大概也不知道。她一直觉得是我害佐仓失踪的。”

    秋山雄一停了下来,屏住了呼吸。

    比起说完,他止住话时的语气,更像是说不下去了。

    太宰治轻轻叹气:“这应该不是什么我不理你、你就会死掉的环节吧?”

    秋山雄一连做了两次深呼吸,收拾好情绪,继续说:“为了避免和她接触,我已经从学生会退下来了。可是,这些事总有瞒不住的一天……我又要怎么和她讲明白?”

    最终,他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翻涌的心绪,瞳孔微颤,句子断断续续:“这太荒谬了。连我都不敢相信,佐仓竟然会……她明明那么优秀。她的前途、她的未来——明明应该是一片光明啊……”

    听完秋山雄一的话,和树已将牌匾装回背包,一本正经地背在自己身上。

    太宰治笑了笑,招招手,叫和树过来,而后思量着如何应付这段话。

    能不能完成学业,佐仓夏本人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她对那种许多人向往的平静祥和的生活不感兴趣,她只要自己想要的。

    然而,对于秋山雄一这样的在校学生,甚至是成绩优异的学生来说,无法继续学业、犯罪被捕入狱以至于履历添有污点,这都是天塌了一般的重大打击。

    这些理念上的差异,就算是佐仓夏本人站到秋山雄一面前,秋山雄一也很难接受,更别提他去解释了。

    “人家到哪里都是一样优秀的,轮不到你操心。倒是你,有没有学到什么啊?”太宰治淡淡道。

    秋山雄一沉默片刻,而后以一种郑重的口吻说道:“太过完美的恋爱对象,大概是诈骗。”

    “嗯…这倒也是。”太宰治移开了目光,“要我带你逛逛吗?不过你去年应该来过了吧。”

    “嗯,我和赤桥他们去年就来过一次,当时主要看的是大学部的活动。不过,今年肯定是不一样了。”秋山雄一勉强勾起一个微笑。

    “是啊,今年肯定是不一样了。”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有些奇异。

    秋山雄一抿了抿唇,总觉得太宰治话里有话。

    自从得知是太宰治收集了佐仓夏的罪证,他对太宰治的印象就发生了变化。说不上讨厌,但总会有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

    “接下来要去哪?”秋山雄一问。

    太宰治摸了摸和树的脑袋。和树望着四周,陷入思索。

    还没等决定好,太宰治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田中明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大包,正在人流中穿行。

    田中明双手插兜,脚步朝着左前方,略有些急促。他频繁地眨眼,目光四下探寻,似乎有点紧张。

    当与太宰治对上视线,田中明动作一僵,而后掩饰性扬起笑容,转道朝太宰治走来。

    太宰治随意打了个招呼,盯着田中明的背包,问道:“这是?”

    “啊……”田中明眨了眨眼,过了两三秒,才以一种发飘的声音回答:“轻音社的键盘手住院了…我正好会一点,就去帮忙了。”

    “是轻音社的社长找你了吗?”太宰治状似随意地问。

    “不是啦,是我自己去应聘的。正好也找点事做嘛。”田中明的表情和语气都自然了许多,眼含探究,“你打算去哪里呀?”

    太宰治垂下眼,淡淡道:“我打算去后台看看,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不过,幸村君之前给我发消息,想叫我去网球部打打下手来着。”

    “啊、那先去礼堂后台吧?反正幸村他们待会也要去彩排的。”田中明笑着提议,目光一直端详着太宰治的表情,“正好我也打算过去一趟,咱们一起吧!”

    太宰治微微颔首,心情却十分微妙。田中明刚才走的方向,可并不是礼堂所在啊。

    第88章 你怎么——

    既然是要干活, 秋山雄一便不打算凑热闹,与太宰治商量过后,带着和树去逛教学楼。

    太宰治拿回背包, 与田中明结伴走进礼堂。还没有客人来到这里,准备节目的大家来来往往, 确认道具是否可用。

    主要撑起节目数量的学生会大多人还在忙,个人准备节目也不会提前太多过来, 此处不算冷清,却也谈不上热闹。

    二人打开门走进后台, 房间被暖色灯光笼罩,封闭的温度令穿着清凉的太宰治感到舒适。

    梳妆镜整齐排列,桌面堆满各式各样的化妆品, 地面静躺几支意外滚落的化妆棉签, 空气中淡淡的香味令人昏昏欲睡。

    两侧堆着三个落地单杆衣架,戏服挂满不锈钢挂衣杆, 其中有三件属于太宰治。

    戏剧社社长正与技术人员沟通灯光设计,几个成员站在一旁对台词。

    田中明走到无人的角落,放下沉重的背包, 表示要先在后台调试电子琴。

    太宰治微微颔首,继续前行。都是熟人,他穿过后台,掀开布帘, 登上舞台,走一路招呼一路。

    轻音社成员正在台上调试音响设备。听到脚步声, 轻音社社长回过头。

    “啊、你来啦!”见是太宰治, 轻音社社长踮起脚,高高招手, 扬起灿烂的笑容,“节目顺序调好了吗?”

    “嗯。外联部的节目放到第二个,轻音社再往后调几个,到时候方便调整。”太宰治几步走近,笑吟吟地说。

    要跑的节目有点多,太宰治对外联部节目没怎么上心,提前跟轻音社商量借吉他,打算上台来表演吉他弹唱。

    节目报的就是吉他弹唱,唱哪首歌,太宰治还没想。

    之前彩排,太宰治没单独排过这个节目。轮到他时,他就抱着吉他上来调整琴弦,其他时间跟着别的节目弹个伴奏找手感。具体的曲目,大概是到时候看心情来。

    太宰治简单寒暄几句,又问起住院的那位键盘手:“高桥君还好吗?”

    “就快出院啦!不过还得再修养一段时间。”轻音社社长先是笑弯了眼,后又轻轻叹息。

    太宰治轻声问:“新的成员已经磨合好了吗?”

    “是呀!哎,临时找个键盘手真的挺麻烦的。合唱团虽然有会弹钢琴的,但是配合乐队还要重新训练。”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轻音社社长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扶额,垂头懊恼,很快又昂首挺胸,“还好有田中君帮忙啊!”

    太宰治挑眉道:“这是?”

    轻音社社长摆摆手,“我同学啦。他说打算报个节目,又想不到做什么,问我要不要帮忙。我再一问,他正好以前练过,就把人家给叫来啦。”

    “嗯,这样啊。那还蛮好的。”正说着,太宰治忽然听见极浅的悉悉索索声。

    太宰治抬眸望去,与后台相接的入口,田中明不知何时来到这里。

    田中明从入口探出头,眼神幽幽,默默盯着他。

    见太宰治视线移过来,田中明瞬间变了表情,面庞挂上阳光的笑容。他大大方方走过来,招手问道:“在聊什么呐?”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心中感慨真是一次迅速的变脸,要不是他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比较自信,他都要觉得刚才那张冷脸只是他的幻觉。

    虽然不知道田中明到底干了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能见人的好事。

    “在说键盘手的问题啦。”轻音社社长随口说着,“对了,你确定没问题吧?到时候上场不要紧张哦。”

    “肯定不会的。”田中明很有自信地拍着胸脯。

    眼看俩人攀谈起来,太宰治拿出手机,翻看消息,发现幸村精市给他发了几句话。

    太宰治刚要点进去,便见聊天窗口弹出了新的消息。

    “我听说,你好像有在校门口算卦啊。”

    “一百円就能聊天?”

    “能给我先来六百円的吗?”

    而后是新消息,一张校门的照片。

    “这就收摊了吗?”

    能和幸村精市搭上话,还会和对方聊起这个话题的,要么是丸井文太,要么就是仁王雅治。

    太宰治迅速回答:“校园门口禁止摆摊——”

    幸村精市慢吞吞回答:“所以真的已经结束营业了呀?这也太不敬业了。”

    “我可是有在礼堂好好检查呢。话说等下彩排,人都来齐了吗?”太宰治噼里啪啦打完回复,表情佯装不经意,目光却紧盯着屏幕。

    新消息很快弹出:“丸井要等一下过来,仁王可能还在忙班里的事吧。”

    太宰治微微抿唇。

    看样子,这个听说,大概率就是丸井文太说的。

    他今天可没在门口看到丸井文太,对方肯定早就进校了。

    丸井文太既要给网球部干活,还有自己的摊子要管,哪有空去打听他在门口摆摊,肯定也是别人告诉他的。

    太宰治翻开与丸井文太的聊天界面,问道:“你有看到田中君的琴包吗?”

    “诶?没有啊。”丸井文太不疑有他,只想着是田中明托太宰治问的,“田中前辈还背了包吗?”

    田中明果然跟丸井文太搭过话。

    如果不是田中明提到了这个话题,丸井文太早就知晓班里安排,不会特意把这事跟幸村精市提起。

    借丸井文太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太宰治只能想到一个目的——把幸村精市他们支开。

    大多正选都早早进了网球部,田中明已经退部,想支开人,最好通过别人传达信息。

    在这一批正选中,相对而言,田中明与丸井文太关系比较好,丸井文太又和太宰治走得比较近。与丸井文太聊起这个话题,是很合理的选择。

    正好幸村精市他们也要来礼堂彩排,他们很可能会提早出来。

    而且,网球部有一个地点,非常适合掺和到这类悬疑话题。

    更衣室的镜子后面,有一块空腔。

    第一次看到那面镜子,太宰治便检查过,是面普通的镜子,但它的边缘实实在在贴紧墙面,中央部分却可能被掏出一块四方的空间。

    这面镜子,田中明也注意到过。

    除此之外,为了方便挂衣架,更衣室的柜子设计成上下贯通的长条形,足够让一个跟太宰治身量差不多大的人藏进去。

    虽然还不知晓田中明到底做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但海原祭今天不会太安分,太宰治是预料到了的。

    假如真的是刻意支开人,一定是不想让人发现,要是有人意外撞见点什么,会有什么下场都不好说。

    网球部那群人大多活得粗糙,大家个性也比较淳朴,保持锁门这个好习惯的人的可不多。

    太宰治望向正在谈话的两人,稍稍抬手,打了个招呼:“抱歉,我出去打个电话。”

    走进后台,太宰治翻到通讯录,给丸井文太拨去电话,目光同时刺向田中明之前呆过的角落。

    此处是一个布帘围起的小更衣间,有时为了抢妆,演员会就地更换衣服,所以整个后台都没有监控。

    更衣室旁边是一副衣架,衣架与更衣室之间放着一架电子琴,稍微挡住了这侧上台的去路。

    太宰治瞥了眼地上的琴包,又瞄了眼帘子合紧的更衣室,电话恰好被接通。

    “你在哪呢?”太宰治克制住加快语速的欲望,以尽可能平静、自然的声音说。

    他一边问,一边离开后台,朝礼堂外走去。

    “网球部啊。”丸井文太随口回答,“正打算换衣服呢,差点没看着你的消息。怎么啦?”

    “有急事呢。赶紧来礼堂,要开始彩排了。”太宰治垂下眼,声音有些发飘。

    丸井文太顿觉惊奇:“哎?这次没你的活,难得你还着急呢。”

    太宰治好想叹气,但只能加快脚步。

    这人还不慌不忙的,他却不能直说,毕竟丸井文太的演技不是太好。

    “你快点,不然我就去把你揪过来。”太宰治催促。

    “行了,知道了,马上过去。”丸井文太连连应声,忽然停顿片刻,而后发出疑惑的声音,“咦,奇怪了。这地上怎么这么脏……墙粉掉下来了?”

    太宰治表情微僵。

    墙粉抖落,很可能是镜子被动过。而镜子所在的位置,离门口较远。网球部现在没人,更衣室又大概率关了门……

    迎着天光走出礼堂,太宰治朝网球部的方向快步走去。

    “管它呢,这周又不是你打扫卫生。”太宰治说。随着脚步,他的语速难以抑制地加快了些。

    “嗯…”丸井文太沉吟片刻,“太宰,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奇奇怪怪的。”

    太宰治更是无奈,这人平时那股机灵劲怎么就没了呢。

    他仔细倾听电话那头的动静,一阵轻微的“咔哒”声传入他耳中。

    “你先出来。”话一出口,太宰治都诧异于自己的冷静。

    “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啊。”如此说着,丸井文太还是迈开了脚步。

    太宰治听到了丸井文太声音中微妙的克制感,那是情绪波动时刻意伪装出的轻松。他松了口气,对方终于知晓他的意思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伴随拧开门把的声音,柜门打开的急促“吱呀”声也传了出来。

    “你怎么——”

    “砰——”

    手机摔在地上。

    “嘟嘟——”

    电话被挂断。

    太宰治的心猛地一紧,捏紧手机,只觉一股寒气涌进身体。他再次加快速度,干脆跑了起来。

    在最后,丸井文太的话没能完整传达。

    如果只有一个人藏在柜子里,不可能控制住已经走到门边的丸井文太。要么那里不止一个人,要么是有丸井文太认识的人。

    结合丸井文太说的那句话,太宰治倾向于后者。

    他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网球部周围的设施,一边朝网球部跑去,一边给可能在那附近的运动社团成员打电话。

    第89章 你慢慢忙啊

    连着打了几通电话, 其他人大概都在忙,立刻接电话的只有田径部的部长。然而对方表示正在忙班里的事,没法立刻赶过来。

    网球场远远出现在眼前, 太宰治捏紧肩带,随时准备当武器用。

    说到跟田中明走得近, 又能跟丸井文太混个脸熟的,他心目中有个人选。

    之前田中明兼任考勤员, 和那位登记员勾肩搭背,显然关系不错。

    当初丸井文太被他拜托代签, 也免不了跟那位登记员接触,足够一眼便认出。

    但假如真的是那个人,情况就复杂了, 这事可能未必和那几个外校人员有关。

    想到这, 太宰治已经跑下楼梯,进到网球部的场地。

    他嘱托学生会会长加强巡查, 而后给对方打了个电话,三秒便挂断。

    大面积通知容易引起骚乱,既然就近的指望不上, 只能让学生会先注意是否有异常情况,以免人跑出去。

    一路跑到更衣室门前,望着更衣室虚掩着的门,太宰治却忽然有些惶恐。

    门内只传来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在空旷球场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安静。

    这段路明明不长, 只有两步之遥, 太宰治一直平稳的呼吸却变得急促。

    他不敢想象打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没有时间任由他肆意胆怯。

    太宰治一把推开门, 眼睛在那瞬间无法控制地眨了一下。

    可怖的画面并未出现。

    更衣室开着灯,室内宽敞明亮,但没有多少阳光透进来,不免有几分阴冷。

    丸井文太正站在中央,身上换好了待会要用的戏服,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太宰治终于能够平复呼吸,同时仔细观察室内。

    镜子前还有另一个人,正是太宰治预料中的,那位和田中明关系很好的登记员。登记员拿着簸箕和扫把,低头躬身,正在收拾洒在地面的墙粉。

    靠近镜子的更衣柜开了条缝,一只拉开拉链的网球包靠在柜门边,里面是空的。

    除此之外,更衣室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不是催我去礼堂吗,你怎么还过来了?真的来揪我过去啊。”从镜子里看到太宰治,丸井文太却没有回过头。

    登记员偏过头,幽深的目光直直盯着太宰治。他个子不高,动作也没什么气势,眼神却颇具压迫感。

    太宰治将门重新掩上,瞥了眼登记员,望着镜中丸井文太的脸,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丸井文太嘴角轻轻上扬,形成了一个看似自然的笑容,嗓音略显沙哑:“嗐,前辈他突然走进来,把我吓了一跳。你不是催我去嘛,我就赶紧把衣服换了。”

    太宰治沉默片刻。

    丸井文太说的这些话,他一句也不信。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对方一定会先给他发消息报平安。

    但看丸井文太的表情,似乎没有害怕,对方只是在试图瞒着他某件事。

    记得丸井文太这个时段还在网球部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人。

    无论原因为何,一旦事发,丸井文太如今选择隐瞒,到时难免被影响。

    太宰治有一万个证据可以拆穿丸井文太的伪装,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劝说丸井文太放弃。但他不想发出任何质问,他不觉得丸井文太的做法就是错的。

    他只是上前几步,透过镜子与丸井文太对视,平静地说:“有很多人看到我往这边走了。”

    丸井文太强装的镇定瞬间崩溃。

    他抿紧嘴唇,一只手臂撑在镜子上,深深低下头,“太宰,我…我知道不应该这样,但是……”

    “做好事之前,你应该先考虑自己。”太宰治有些无奈。他抬起手,手指摸索镜子边缘,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被一股力量阻挡。

    “别。”登记员右手上攀,抓住太宰治的胳膊。

    扫把失去倚仗,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对于太宰治猜到发生了什么,登记员一点也不意外,但他不想让它现在被打开。

    这面镜子就像一道通向两条不同道路的门,它可以使凶手与目击者泾渭分明,也可以让在场所有人沦为共犯。

    如果不打开,还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跟别人说这里有案情。他们暂时不会过来。”太宰治望着镜子,“这是你们后来掏空的吗?”

    登记员犹豫一瞬,摇摇头:“早设计好的,但通常用不到,打开麻烦。网球部没别人知道。”

    这不是没否认“你们”的说法吗,漏洞也太多了。太宰治微微颔首,又道:“你把他藏在这里,之后要怎么做呢?”

    登记员左手握拳,手指深深嵌进掌心,一板一眼道:“有办法。”

    想起田中明背的那个巨大的琴包,太宰治有些头痛。还不知道谁才是主谋,得看一眼死者的身份和死状。

    趁登记员分心,太宰治指尖扣进镜子缝隙,用力一撬。

    伴随着“吱呀”声,镜子缓缓敞开,锐利边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剐蹭抖落些许墙灰。

    四四方方的空间,阴暗压抑,装着一个折叠起来的人。

    太宰治向一旁退半步,看到了那人的脸,正是在门口与他发生冲突的高个男子。对方呼吸停滞,面部青紫,显然已经死了。

    丸井文太偏过头,后退几步,无法直面这一场景。

    太宰治接着观察细节,发现高个男子脖颈有一圈深深的勒痕,形状如同网球拍的拍柄。

    他顿时大感心累。

    两个在校生被他抓到不对劲,那个矮个男子却在事件中隐身,不知所踪。

    外校人员的恩怨而已,怎么扯出这么多破事。

    要是别人,他就不管了。是给他行过方便的人,他也愿意放人一马。偏偏既不是随随便便的陌生人,还要把丸井文太扯进去。

    太宰治曲起手肘,碰了碰丸井文太,抬手捏了捏鼻梁,深吸一口气道:“他刚才是怎么跟你说的?”

    丸井文太挠了挠头,看了看登记员,迟疑着开口:“前辈说……”

    “我自己讲。”

    登记员做了个收声的手势。这些过往,他似乎已经讲了很多遍,声音十分平静。

    “我有两个兄弟。一个是我的亲生哥哥,另一个是继兄。”

    这对重组的夫妻对自己原本的孩子态度一致,都不是很待见,后来他们又生了新的孩子。

    哥哥当时正在上高中,很少回家,继兄与登记员年龄相仿,互相照拂,关系十分融洽。

    后来有段时间,哥哥表现得很奇怪,但因为他很快调整好,两个兄弟都没当回事。

    再后来,忽然有一天,明明到了该回家的时间,哥哥却一直没有回来。

    而后,他们家得到警察通知,去认领哥哥的尸体。那是一具从天台一跃而下、扭曲破碎的躯体。

    学校传出风言风语,说哥哥是因为不堪校园霸凌而死,但是因为那个男的家里有钱,最后把这事摆平了。

    “我的哥哥,是被那个人害死的。”登记员目光锐利,“他们说他是自杀,我们都不信。他绝不是会是不告而别的人。”

    有这一原因在,丸井文太心软同意隐瞒,太宰治也能理解,但他不想再看见这种事发生。

    “当初那件事,警方判定为自杀,如今死无对证……不要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哦。”太宰治轻轻拍了拍丸井文太的肩膀。

    “我没——”

    太宰治打断了登记员的话,眼含探究:“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这段过往。所以,田中君就是你的继兄,你们合谋做了这件事?”

    “…他说会帮我处理。”登记员悄声道。他垂下眼眸,睫毛微颤。

    一个人杀,一个人埋,好像是挺合理的分工。

    “你今年是…二年级。快到14岁生日了吧。”太宰治偏过头,抬眼,瞥向登记员。

    见登记员沉默不语,太宰治轻声叹息。

    “你或许不会被追究法律责任,但他的家人不会放过你。就算你平安无恙,你能应对舆论压力吗?”

    登记员试图辩解:“可是——”

    “大多数人不会听你讲你的仇怨,在他们眼里,你只是杀人犯。”太宰治目光转向丸井文太,他的表情是温和的,声音却发冷,“而你,如果你隐瞒不报,到时追查起来,别人只会当你是帮凶。”

    二人无言以对,但事已至此。

    “你要报警吗?”登记员以轻飘飘的声音问。

    “不然呢?”太宰治理所当然地说。他拿出手机,先翻到与学生会会长的聊天页面。

    比起丸井文太,太宰治提前多得到了一点信息,死者有同行者。

    那个矮个男子追着高个男子出来,若是与人走散,肯定会找人问。学生会遍布校园各个区域,巡查人员都戴着袖标,找他们是最快捷的选择。

    “有什么奇怪的情况吗?比如有人和同伴走散之类的。”太宰治问。

    会长很快回复,表示没有异常通报到他这里。

    退出页面,太宰治又敲了下仁王雅治,确认人还好好待在摊位上,这才将精力放回给房间里这俩人。

    “好了。赶紧去礼堂啦,幸村君他们要等急了。”太宰治抬起头,戳了戳丸井文太的胳膊,拽着人就要往外走。

    丸井文太回头看向那个暗柜,很快又移开视线,“可是,你把它打开——”

    太宰治手一拍,直接把镜子关上。

    碰过这镜子的人可多了,现在的技术又检测不出DNA存在的时间,谁知道他刚才打开过。

    “什么啊?还不是你一直慢吞吞的,我才过来找你。”太宰治皱着眉,似是抱怨,“本来还想找别人过来催一下,结果他们都不在这边呢。”

    就这样,太宰治把丸井文太拉到门口。

    临出门前,太宰治回望登记员,遥遥招手道:“这周没我们的活,我们就先走了。你慢慢忙啊。”

    第90章 该不会要把我扔进焚烧炉毁尸灭迹吧

    美食街熙熙攘攘, 游客最多的那阵子已经过去,学生们嘻嘻哈哈,招呼着别班的朋友来玩。

    一片热络之下, 丸井文太跟在太宰治身后半步,却紧紧抿唇, 微垂着脑袋,仅以余光注意着太宰治的背影。

    在几分钟前, 他们一同走出球场,太宰治沿着阶梯, 不急不缓向前,一步一步走到亮处。

    他坠在太宰治身后,仍皱着眉, 满脸纠结。

    “所以, 这事…我们是不管了吗?”他看向太宰治,有些迟疑。

    太宰治停下脚步, 垂眸望向他。

    过了很短的时间,或许不到两秒,但他觉得这段时间太漫长了。

    “丸井文太。”太宰治缓缓启唇, 一字一顿。

    不知为何,这个人叫了他的全名。他恍惚地想着。

    即便太宰治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平和的,眉头都没皱一下,但那一刻, 他惊恐极了。

    这种感觉就像从来亲切叫你小名的妈妈,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你, 尤其他刚刚做错了事, 很难不去设想对方是不是生气了,下一句“滚”或者“滚过来”简直呼之欲出。

    甚至于, 这个人是太宰治。

    在他心里,太宰治生气的时候,大概就是那样平静的感觉,不声不响,便在心里给人判下死刑。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即便眼睛看到太宰治嘴唇一张一合,他也根本没办法留意对方又说了什么。

    再回过神,他只听到太宰治问:“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呢?”

    “…什么?”他只能这么问。

    他自然听到太宰治最后的问题了。但就像上课走神突然被老师叫起来,他什么要点都没听到,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假装没听清,给自己一点缓冲时间。

    太宰治什么也没说,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指向,只是静静看着他。

    然而,他就是感觉到,太宰治似乎对他有些不满,这是不可避免的恐怖设想。

    这之后,他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不敢看太宰治。

    那道称呼自己全名的声音,仍在丸井文太脑海萦绕,挥之不去。

    离美食街越来越远,周围人流小了许多。太宰治估算着时间,见周围没人,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裤脚随着他的脚步摆动,整个人都姿态全然轻盈。

    “怎、怎么了?”丸井文太抬起头,几乎有些惶恐。

    太宰治注视着丸井文太,看到对方小心翼翼的神色,因紧张而纠缠在一处的手指,表情刻意变得柔和一些。

    不常发脾气的人,生起气来是很吓人的,太宰治对此尚有自知之明,所以很少黑脸。但他必须要让丸井文太认识到,这样做是绝对不行的。

    现在看来,成效是有的。

    太宰治眨了眨眼。

    这样就可以,再来可能会有点过头。

    “你之前不是问我吗?肯定要处理的,但不是现在。”太宰治语气轻快,像是普通的闲聊,眼神却很认真,“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用不着这个来活跃气氛了。”

    “嗯、这样啊……”丸井文太结结巴巴地应下。

    “很害怕我这样?”太宰治轻笑一声,“一旦出事,他们对你的态度可比这恐怖多了。”

    绝对不会有比这更吓人的了。

    背后被人诋毁、起外号,乃至当面被人指着鼻子骂,丸井文太都颇有经验。认识的人越多,人际关系一旦复杂起来,无论总体上是否受欢迎,都免不了被一些人讨厌。

    但丸井文太早就不觉得这算什么事了。说实话,他看到尸体的恐慌也就勉强和现在有一拼。毕竟尸体他可以不看,但总不能不回太宰治的话。

    太宰治接着讲,语气堪称温柔:“所以,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丸井文太忙不迭点头,心里反复检讨,就差给自己打个思想钢印。

    太宰治弯起眼,暂时将这个话题掀过一篇。

    正走到礼堂外,二人并肩走进去。

    走到后台附近,还没推门进去,二人先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

    “你之前有叫太宰去帮忙吗?”是田中明在问。

    太宰治脚步一顿。幸村精市他们应该到了,田中明或许就是在问他们。

    之前和田中明碰到的时候,太宰治胡诌幸村精市叫他去网球部帮忙,其实压根没这回事。知道太宰治身上担子多,幸村精市他们就没想找他参与节目。

    那时太宰治只是随口试探,毕竟田中明形迹可疑,网球部的构造又真的很适合出事,周围没几个摄像头,还有适合藏匿的地点。

    如果田中明心里有鬼,肯定不想让人去网球部,太宰治便编了这么一段,谁知田中明还真就应了他的想法。

    不过,都走到这一步,就算田中明没找到确切证据,登记员也会告诉对方,太宰治倒是无所谓自己的胡编乱造被拆穿。

    抬起手,太宰治正要推开门,听见了幸村精市的声音:“是啊,稍微有点事呢。”

    这话没有一丝犹疑,仿佛真有这么回事。

    推开门,太宰治打眼一扫。

    幸村精市面带微笑,与背对着门的田中明闲聊。他穿着戏服,但看不出是什么角色。

    一旁,真田弦一郎、柳莲二和毛利寿三郎站在一处,各拿着一张纸,面无表情,嘴里念念有词。

    独立项目和舞台节目,团体只要任选其一,网球部这次便是选择了节目。

    网球部的节目一直在改动,看到他们的打扮,太宰治才明白网球部最终决定要表演什么节目。

    柳莲二的衣服也没有特别的指向性,但另外俩人就不同了。

    毛利寿三郎穿着灰色的毛茸茸连体衣。真田弦一郎穿着一件宽松的碎花连衣裙,外搭淡色针织开衫,戴着老花镜。

    再加上丸井文太背着一把塑料枪,仨人分别是大灰狼、老奶奶和猎人的配置。

    这让人很容易联想 到小红帽的故事,唯独剩下一个灵魂角色没有出场,显然是配给仁王雅治的。而一旁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红色连帽斗篷。

    太宰治瞬间理解了一切。怪不得仁王雅治一点积极性都没有,换他也不想面对穿碎花连衣裙的真田弦一郎。

    丸井文太也没急着进去,仔细打量起环境。当看到角落的琴包,想到太宰治的话,他皱了皱眉,脑中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将一切收进眼底,太宰治抬起脚,向前走去。

    听到脚步声,田中明回头望,不痛不痒地抱怨:“打完电话了?你这趟去了好久啊——”

    当看到太宰治身旁的丸井文太,田中明眉毛一挑,话音不自觉拖长。

    “啊、抱歉,稍微出去了一下呢。”太宰治微笑着说。

    出去一趟,是去了网球部吗?田中明盯着太宰治看了两秒。

    在那张脸上,田中明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仍感觉心脏被一只手攥住,呼吸变得困难,四肢发冷。

    如果是太宰治,看出什么,田中明都不会感到意外。

    然而,太宰治并没有发难的意思,即便皮笑肉不笑,也维持了表面的平静。

    田中明想不出太宰治的目的,也不清楚对方看出多少,只能强行保持镇定,继续这场聊天。

    幸好,没过多久,技术人员便来通知开始彩排,太宰治过去忙活,田中明终于能暂时脱离这令他窒息的相处。

    上午的主场是各类项目,舞台节目则在下午两点半开始,原则上与外面的活动并行,大家可以自由选择,看到一半就走也是完全可以的。烹饪社的比赛便是在此之后举行的。

    虽然很少有观众哗啦啦一齐离开的情况,但一个节目走几个人,陆续累计下来,门可罗雀实在难看。是以,即便痛苦,为了面子过得去,作为节目主力的学生会还是会尽可能认真完成。

    毕竟,负责最后出场垫底的就是学生会的大节目,人走人留一目了然。

    彩排途中,临到网球部,仁王雅治才匆匆赶来,换上戏服。虽然态度不积极,但他竟然是表演最好的一位。

    走完一遍流程,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大多数人冲去食堂,先解决温饱。

    众人排着队有序往外走,太宰治站在原地,叫住幸村精市:“幸村君,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太宰治打算去一趟垃圾站,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如果能蹲到田中明他们三人中的一个自然更好。但去之前,他要找个人和他一起,出了什么事好互相作证,这个人又不能是丸井文太。

    想起之前和田中明的对话,幸村精市挑起眉,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带路吧。”

    顺着人流离开礼堂,太宰治快步走在前面,幸村精市追在他身后一米处。

    穿过歇业无人的广场,进入教学楼侧方的小道。两侧高大的樱花树遮住光线,一些叶片已变为橙黄色,只有零星光斑洒下,小道显得十分幽暗,脚步声清晰可闻。

    眼看地方越来越偏,放眼望去,路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幸村精市开了个玩笑:“要去哪呢?该不会要把我扔进焚烧炉毁尸灭迹吧?”

    “比那个麻烦多了。”太宰治摆了摆手,拐进教学楼后方。

    幸村精市抿唇轻笑。

    一分钟后,终于停留在目的地,幸村精市不由得陷入沉默。

    幸村精市发誓自己刚才只是在开玩笑,太宰治和他还算朋友呢,不可能把他怎么样,但是他说完那话之后进到这个场景,真的太奇怪了。

    太宰治关上铁丝网的大门,金属相触叮当作响。

    站在焚烧炉前方,幸村精市左臂环胸,右手肘支在左臂上,手握拳,拳锋抵在嘴边,保持姿势不动,眼珠左右转了两圈。

    “太宰…来这里、做什么呢?”幸村精市十分困惑,并有些许不安。

    “来垃圾场当然是翻垃圾咯。”太宰治走到焚烧炉前,打开铁门,目光探入黑漆漆的炉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