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方离发现自己家里属于梁明煦的东西开始变多。忘记拿走的外套、手表,一起去运动后干脆留在方离家的运动套装和包,梁明煦说在办公室用习惯的腰枕,领带,他在方离家甚至还有专属的水杯,就连每天晚上在方离床上睡觉的猫,都是梁明煦的。
独居生活逐渐有了另一个人的加入,方离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进度实际上早已超过所谓的“试一试”。
梁明煦对方离毫不设防。
月底梁明煦带着小宋出差了,要方离去他住的地方帮忙拿一个秘钥U盘。他住的酒店距离公司很近,两者方离都没去过。
梁明煦事先和酒店打了招呼,方离很顺利地进入了房间。这里是一间套房,落地窗能看见美丽的江景,一间是梁明煦在住,另一间空着。梁明煦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方离硬是在酒店里感受出了梁明煦的个人领地气息,冷淡,压抑,有些疯狂。
东西在衣帽间的保险箱,梁明煦发来了密码。
方离打开衣帽间,里面的衣服挂得满满当当,一件红色的冲锋衣引起他的注意,很像他们在南极时穿过的,回忆满满。
难道梁明煦还喜欢收藏旅行纪念品吗。
可是很快,他发现这件衣服并不是梁明煦的,而是他的。
每件衣服后面都有专属客人的编号和姓名缩写,方离的姓名拼音字母赫然印在衣服背后。
梁明煦这个人,居然把他穿过的衣服带回来了……
方离脸上有些发热。
可是接下来还有更让他脸颊发热的发现。
方离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的,拿完秘钥,顺便使用了卫生间。洗手时,他在卫生间的台面上看见了一瓶开过封的run滑剂。
刹那间各种想法从方离的脑中闪过,最后停留在最奇葩的地方——该不会真的被林夏果说对了,梁明煦其实是个姐妹吧!
方离没想过要当1。
有的人就是天生决定了体位,努力也没办法的那种。
回去的路上思绪纷呈,为了避免进一步地误会下去,方离给梁明煦发了信息,在窒息的尴尬中道:[梁明煦,如果我说,我这个人其实是当不了1的,你会介意吗。]
梁吻吻:[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方离尬道:[我在你住的地方看到一瓶用过的run滑剂。]
终于轮到梁明煦无语了。
梁吻吻:[……]
梁吻吻:[因为我习惯撸的时候用。]
方离:[?]
他还以为梁明煦从来没用过这种东西,所以在南极的时候才会盯着情人节套盒里面的瓶子看……等一下,难道那时候梁明煦也是打算用一下,所以在研究是不是喜欢的品牌吗?
梁吻吻:[使用Run滑,能有效防止挫伤,也能让kuai感更加强烈。]
方离:[好了别说了!]
梁明煦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脚趾开始抠地。
还是不够了解梁明煦啊!
方离心想,不愧是你梁明煦!看起来一副性冷淡的样子,怎么连这种事都说得这么轻松平常!还把东西放在那种地方!甚至旅行中也不忘取悦自己!
按照梁明煦的性格,方离根本都不敢问他到底都用自己的冲锋衣干了什么。
太超过了。
怎么就谈了个这样的!
*
一个月不见,方离终于约到了林夏果。她日理万机,这个月在梁明煦的加持下超额完成了业绩,终于有空和方离见面了。
两个人在一间居酒屋见面,话题聊开没多久,方离便告诉林夏果自己有了正在约会的对象。
林夏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错呀,远离渣男向前看。什么时候的事?”
方离说:“就是刚搬家的时候。”
“嗯?”林夏果敏锐道,“不对,你那时刚和渣男分手。方离,你行啊你,你居然无缝衔接?!”
方离:“……”
可以不算是无缝吗,中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差。
而且认真来算,他之前就处于半分手状态了……越回忆越说不过去,方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成这样了,他以前明明很保守的。
林夏果问是谁,方离告诉他是梁明煦。
惊得她酒都忘记倒,愣了好久才回过味来:“难怪啊,难怪——南极,搬家,方离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出轨?”
眼看就要背上一口大锅,方离知道自己再不说清楚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把重逢后发生的一切,以及事情全部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不知不觉连寿喜锅都冷掉。
林夏果听得目瞪口呆:“所以说项锋这一次又去赌,也有梁明煦的原因?”
“是项锋以为跟着他赚了大钱,自己没有忍住所以才又去赌。”方离说,“但是他的确是故意的。”
林夏果说:“我怎么感觉他有点恐怖,心机好重。但是……听你说他经历的这一切又好像情有可原。”
方离点头:“我觉得他是过得太苦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正常和人交往。”
听方离这么说,林夏果犹豫地问道:“你是真的动心了想和他试一试吗?你不要因为以前的友情,担心伤害他,或者是太过于和他的苦难共情。”
方离承认林夏果说的这些是原因之一,至少一开始是。
但是也承认了:“……我是有点动心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总是可怜别人。和项锋也是,因为他疯狂地追你,不惜公开出柜也要和你告白,还带你去他老家,追不到你,打篮球的时候走神弄伤手指……你就答应了。”
林夏果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玩暧昧,特别心软,也很缺爱,但是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你如果没那么喜欢,就不要随便答应别人的心意。你得选择你真正喜欢的人,否则你也是渣男。”
道理方离都懂,林夏果说的这些他这次都有考虑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我知道。所以还没有正式答应……但是最近的进度有点快。”
林夏果:“进度不是问题,梁明煦除了听力,哪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不谈个人能力,图那张皮囊也不亏,什么年代了,就是睡一下也不会怎样。”
方离震惊:“到底谁渣啊!”
林夏果白他一眼,又说:“我还想跟你说……虽然这么说不太好,我以前还打过让你俩在一起的嘴炮,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旁观者清,你说的那些互相了解,就真的了解梁明煦了吗?都十几年没见面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方离觉得林夏果的告诫和担忧不无道理,是作为好朋友的正常反应,所以这些年他的事都愿意说给她听。
其实,方离也觉得梁明煦的感情太重,太突然。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原地待着,梁明煦就轰轰烈烈地闯入了他的世界。
但人生哪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有的事情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方离像一块飘浮在海面的冰川,随波逐流,直至被坚实的岛屿截停。即使,他也曾在别的地方靠岸。
*
梁明煦出差回来的那个下午,方离没有按照约定在家里和他见面。
抽背完学生的古诗词作业,正在办公室收拾的时候,有保安打电话过来:“方老师,外面有人找你。”
自从项锋来过学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方离就专程打了招呼,以后他的访客都需要保安部打个电话。
“是哪位?”方离问。
保安说:“一位姓秦的女士,她说是你的妈妈。”
方离怔住,连忙去到学校入口的会客室。秦阿姨正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看到方离就站了起来,更加手足无措的样子:“离离……对不起啊,我说是你妈妈,不然他们不让我进。”
“阿姨,你怎么来了?”方离上前握住她的手,“身体好些了吗?”
“很好,都好,你放心。”秦阿姨眼圈有点红,不敢看方离的眼睛。
她提起来身边的布包,里面厚重的一坨,是整整齐齐的二十万现金。
“你受苦了。”她哭着说。
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方离带她去吃了晚饭,又把她送上高铁。中途指给梁明煦回了一条信息,说自己临时有事要晚点到家,第二天再和他见面。
所以,当看见梁明煦站在楼下的身影时,方离有些惊讶:“梁明煦,你怎么在这里?”
梁明煦还保留着出差的装扮,看着很正式,很淡地说了两个字:“等你。”
方离问:“一直等着吗?”
梁明煦:“嗯。”
已经三四个小时了。
方离没有给梁明煦钥匙,梁明煦只能在楼下等。
“为什么?”方离觉得很有压力,“我明明已经和你说过的。”
梁明煦看着他:“可是我们说好今天可以见你。我很想你。”
方离:“不用等这么久。”
“到你家楼下才看见信息。”梁明煦道,“你说会晚一点,所以等半个小时的时候,我以为你快回来了,就想再等一下。然后又是半个小时。”
半小时又半小时,梁明煦是笨蛋吧。
方离又心疼,又有点哭笑不得。
梁明煦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这是什么?”又看着他的脸,蹙眉,“为什么像哭过?”
方离说是钱,讲了秦阿姨来过的事,把袋子递给梁明煦。
然后,方离很深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腰,叫了他的名字:“梁明煦,怎么办,我觉得好难过。”
梁明煦温柔回抱他:“我来处理。”
第32章
因为方离设置了号码屏蔽,自从在医院一别,秦阿姨就和他失去了联系,方离之前只从陈书远那里得到过她的消息,再然后便是梁明煦从主治医生那里获得的近况。
和方离分手的事,项锋一直都不敢告诉她,她是最近的才知道的。
帮项锋还赌债,为了把项锋赎回来,找朋友借下巨额债务……方离默默地做了太多事。本已经将方离当成家人,秦阿姨知道后更加夜不能寐。听她说,项锋把退回的钱还了部分抵押房子获得的贷款,或许陈书远还补贴了一部分,总之她已经无力再去管了。
带来给方离的二十万,是她找了四五家亲戚,想办法借来的。又请邻居帮忙买了高铁票,一个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拖着瘦削的身躯找到方离。
无论如何,她都想先弥补一部分,并颤抖着强调:“这是你爸爸妈妈留给你的遗产啊,他怎么敢动的……”
布口袋里,那一摞现金包了一层又一层,方离根本不敢不收。
他知道她还撑着一股劲,如果这股劲松懈下来,她说不定马上就会垮掉。
项锋真的该死。
他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么好的母亲。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方离坐在沙发上,捧着梁明煦给倒的一杯热水,“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应该收。但是不应该由她来还。”
虽然这个社会约定俗成,家人是命运共同体,一起承担债务无可厚非,身为债主应该只管收钱便是。但方离就是觉得这笔钱很烫手。
他看向梁明煦:“我这种想法算圣母吗?”
“从理性的角度是。”梁明煦摸了一下方离的脸,“人性的角度很正常。”
方离心情凌乱。
送走秦阿姨之后他的确掉过眼泪,不过,那是因为他知道和她的关系从此完全切断了。即使他也知道,那是早晚的事,但一点也不想它真的到来。
就像舍不得删除她的号码一样,他希望他们不再见,希望每次想起她的时候,都能是夏天的夜晚她悄悄给他扇扇子的情景,而不是现在这样现实弄得很残忍。
梁明煦看着他,分析道:“你不想收这个钱,但是又怕她受不了,希望她能好过一点,所以你觉得难过。”
方离点头,眼尾发红。
这种事无解,梁明煦安慰说他来处理,然而梁明煦又能做什么呢。
梁明煦问:“你有她的银行账户,或者别的能给她钱的方式吗?”
方离想了想,放下水杯拿起手机:“她上次做心脏手术的时候,我帮项锋往她的账户里存过钱,应该有记录……找到了,这是一张银行卡,你意思是直接转给她吗,但是她反复叮嘱过不可以。”
“有一种谈判的技巧,是先狮子大开口,在对方完全无法接受的情况下适当让步,以达成自己的真实目的。”梁明煦淡淡道,“如果你要全部退掉,她肯定会很焦虑,这时你再让步只收下很小的一部分,将大部分的钱退还,她就会接受了。这样双方都能得到心理安慰。”
醍醐灌顶。
这么简单的处理办法,方离之前怎么没想到。
“我现在相信你是商人了。”方离看着他说,“你在生意场上肯定没少用这一招吧梁明煦。”
梁明煦轻轻弯了下唇角,笑意转瞬即逝,黑眸中带了点冷意:“当然还有别的处理方式,我只是比较不喜欢看你哭。”
尤其是为了别人哭。
无论是别人,还是别人的母亲,他们都早就该完全退出方离的生活。
“明天是周末,我明天就抽时间去办。”方离说,“得先找个银行把现金存进去。”
“给我吧,说了我来处理。”梁明煦道,“账号也给我,我让小宋转钱过去,再帮你说明情况。你这么心软,就不要再和她联系了,影响不好。”
方离承认梁明煦说得有道理,如果再和秦阿姨联系,他确实不一定能做到一次就解决好,也担心因为这件事再和项锋有牵扯。
“谢谢。”
心里轻松了许多,方离习惯性鼓起脸颊,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
梁明煦靠过来,低下头,吻住他的嘴唇,又含糊地说了一次:“以后不要再和他们联系了。”
方离“嗯”了一声。
梁明煦轻轻吸吮他的唇瓣,要求:“保证?”
方离:“……保证。”
方离难过的时候身体很软,轻易就张开嘴接受了这个吻,并且用手揽住了梁明煦的脖子。几天不见了,他发现他有点想念梁明煦的触碰,以及梁明煦不加掩饰的、满是掠夺性的吻。
梁明煦的吻总是充斥着se欲,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完全没有在演的。方离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被他拆吞入腹了,他的唇舌火热,每个吻都急速升温,每一次都让方离感觉明明还没有干什么,却就像真的干起来了一样。
“……呼吸。”他吻着,唇舌间发出的水声啧啧,还不忘抽空提醒方离。
方离脸颊通红,又不是新手,却能被吻到缺氧。
梁明煦湿润的吻落在唇角,方离寻了空隙,终于吞吐氧气 ,下一秒却再次被卷走舌尖,人也被抱在了对方的腿上。
“可以摸吗。”
大手已经来到了卫衣下摆。
嘴唇,下巴,脖颈都落下吻,方离昏了头,身体滚烫得像被点燃了般,迷糊中“嗯”了一声,然后马上就清醒了,猛地按住梁明煦的手:“那里不可以!”
梁明煦就把手拿了出来,滑到他的腰上,按着胯骨往上最细的位置抚摸。
方离回应着,被挤得有点难受仍保持理智,救命,他怎么会觉得他需要做1。
不能再继续了,方离慢慢地移开,放低身体,把头放在了梁明煦的肩膀上,喘息道:“你去浴室弄一下吧。”又补充,“但是我这里没有run滑剂,你只能干撸了。”
方离也变得口无遮拦,不知羞耻了。
梁明煦扣着方离的手,修长的手指挤入他的指缝,贴着他汗湿的掌心。
那里鼓起很大的一团,西装裤好像都要破掉了。
梁明煦也气息不稳,但是很冷淡地说:“不管它。”
*
时至深夜,梁明煦本要走,方离看了眼时间终是没忍心:“梁明煦,你要不然别走了吧。”
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总得有一个人睡沙发。
“我睡沙发。”方离说。
这么晚了,连梨子都趴在猫爬架最上层的太空舱里睡着了。
“不要。”梁明煦很直接地说,“如果留宿的话,我希望是和你一起睡。”
他的衬衣有点皱,眼下露出疲惫。
虽然他要强得很从不说自己累,但还是显得可怜。
“好吧。”方离放弃底线,犹豫道,“你可以睡靠墙那边吗,我讨厌睡里面。”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在南极的关系了,确实没有必要非得有一个人睡沙发,毕竟又不会真的做什么。
“我都可以。”梁明煦很乖地说,“只要你同意一起睡,我睡哪边都没关系。”
方离便去给他找新牙刷和毛巾了。出来的时候,梁明煦已经解开了袖扣,纽扣也开了几颗,比先前的正式多了几分轻狂,正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用逗猫棒戳猫,梨子烦得用爪子捂住了脸。
“你很烦,梁明煦。”方离拿走逗猫棒。
梁明煦没有反抗,站在原地就那么看了方离几秒,弄得方离有点莫名其妙,他却接过东西往浴室去了。
梁明煦洗得很久,出来了穿了一套方离找给他的T恤和短裤,尺码都不是很合适,肩膀紧绷得能看出胸肌痕迹。其实他可以裸睡,但是方离不会允许。
等方离也洗完澡出来,看见梁明煦已经躺在了床上,睡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子,莫名就想到了刚才差点擦枪走火的一幕。
实际上,刚才方离在浴室里也想了。
不过他没有梁明煦那么变态,只硬了一小会儿,就偃旗息鼓平静下来。
方离在沙发上找了个抱枕做枕头,挨着梁明煦躺下,碰到了梁明煦的手臂。下一秒,梁明煦便侧身过来,搂住了他的腰。
方离心跳变快,僵硬地关了灯,把眼睛闭上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方离问:“你睡着了吗。”
梁明煦回答:“没有。”
方离说:“我好像失眠了,一闭眼,脑子里就是下周要出的语文试题,这一次该我和四年级的老师一起出,要求和题库重复率不能超过30%,我才刚想出一个作文题目。”
“大脑神经皮层过于活跃。”梁明煦的声音很沉,“要不要我帮你口,很快就能睡着。”
方离:“…………”
梁明煦的下巴贴在方离耳朵上方,好像是笑了一下:“怎么了,又是不想听的吗。”顿了顿,又说,“还是因为是我在你旁边,你觉得不习惯。”
的确有这个原因。
但不是因为不习惯,而是因为那个人是梁明煦。
十几年前的方离,做梦都想不到会和同桌以现在的关系躺在同一张床上,睡同一个被窝。真的在亵渎一些童年记忆了……
方离问:“你为什么睡不着?”
难道还举着枪。
对这个se情狂来说真的很有可能。为了避免碰到,方离已经尽量远离了,整个人呈斜线型睡在床上。
“我在想,为什么以前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梁明煦说,“就因为我生病吗。”
他的语气算不上低落,方离却听得心酸。
梁明煦在嫉妒。
“也不一定会在一起的。”方离开导他说。
就算没有生病,他们也可能会有别的机遇。
“和你生病没有关系,说不定你没有出国,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早就遇到了喜欢的人。”
“我十三四岁就喜欢你了,方离。和你提过的,希望你能记住。”梁明煦道,“如果我没有生病,我也不会看别人,你更不可能遇到别的谁,你只能看我,只能和我在一起。”
方离翻了个身,吻了梁明煦的下巴一下:“你这种偏执到底怎么养成的。”
梁明煦:“天生。”
说完,用手指圈住方离的手腕,吻方离的嘴唇:“如果你能读我的思想,你就会知道它到底有多偏执,有多肮脏。”
方离:“。”
谢谢,这点不能读你的思想就能知道。
黑暗中,慢慢安静下来。
梁明煦比方离先睡着。
方离抽出手,摸了摸梁明煦的脸,然后轻轻地帮他取下了助听器。
作者有话说:
小梁达成爬床成就。
第33章
青梧国际双语小学三年级期中考试,作文题目是《最勇敢的人》,李安安同学写的是她的舅舅。
其中有一段写道:“我的舅舅不仅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人,也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我舅舅耳朵不好,有时候听不见别人说话,医生讨论要在他的头上开一个洞,把坏东西拿出来。妈妈说他可能会死掉,我很怕,但是他一点也不怕。医生真的开了洞,他的头发都被剃光了,好像一颗光滑的鸡蛋。他的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可是他还是对我微笑。”
交叉阅卷,经年级组老师一致认可,李安安这篇作文得了不错的分数。
方离阅读了这一篇文章,小学生的文笔幼稚,但是情真意切,他透过这篇作文,似乎真的能看见梁明煦和病魔抗争的那段时光。
“这次方老师班上的平均分超过了三班,我看了下,差距基本上都在阅读理解和作文上啊。不对,你是咱们小学部唯一的男语文老师,你怎么搞得比女老师更细腻。”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几位老师在闲聊。
方离笑眯眯的:“性别歧视了啊。”
三班语文老师扔了包辣条过来:“你课也上得快,都进行到第三单元了,怎么做的?”
收到贿赂,方离拿过保温杯老大爷似的喝口水:“我寒假布置的课外阅读比较多,平时鼓励他们用每个单元的生词生字写作文,应该是产出效果了。”
对方发出组队邀请:“下周的公开课,你来我班里上呗,我班那群兔崽子最不爱阅读。”
“可以呀。”方离说,“我去开个光,尽量抽到你们班。”
青梧的老师每学期每人固定有一次公开课,抽签决定,美其名曰交叉学习。
“哈哈哈,放心,我悄悄把签面全写成我们班!”
正在插科打诨,班里的小胖子徐子轩急赤白脸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报告!方老师!王瑞希把李安安打了,都打哭了!”
方离一听,立刻问:“他们人在哪儿?”
徐子轩说:“就在楼下面的廊桥那里,我们男生在那儿拍球,好多人看见了!”
方离连忙下楼,徐子轩跟在他后面跑。到地方一看,果然围了一圈人,女生和李安安站一块儿,男生和王瑞希站一块儿,泾渭分明。
让大家散开,方离把两人都叫到办公室,李安安眼圈通红,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伤。王瑞希个子高,一脸不服气:“方老师,我根本没打她,是她先打我,我才没忍住推了她一下!”
方离问:“真的吗?李安安,你说。”
李安安眼泪又飙出来了:“我是打你了,谁让你乱说话!方老师,王瑞希嫉妒我作文高分,故意说我坏话!”
王瑞希一直是班里语文成绩领先的学生,比课代表还好,这孩子自尊心强,这一次的确被李安安超过了。
但小学生的成绩竞争也不过就是两三分而已,少写错一个生词就能拉回来。
方离正色:“是真的吗?”
王瑞希也急了:“我没有,我只是说李安安撒谎,虚假写作!”
李安安:“呸!你胡说!”
王瑞希喊道:“我怎么就胡说了!你舅舅根本就不是你舅舅,是你爸爸!”
方离蹙眉:“打人是不对的。但是这个话不能乱说,王瑞希,你有什么证据吗?就算你有证据,这个也属于别人的隐私。李安安作文里写的人是什么称呼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写作的中心思想、是想表达的情感。”
李安安又掉眼泪了。
王瑞希气得深呼吸:“胡编乱造就是虚假写作!上次运动会我见着他了,你还说他是博士,我才不信他得病。我妈妈认识你妈妈,她告诉我,你舅舅就是你爸爸!你爸妈在外国结的婚!不信你现在敢叫你妈妈对峙吗!”
李安安两手抬起就往王瑞希身上打,方离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分开,开导教育一番勉强平息矛盾,心里却有点狐疑。
王瑞希的母亲和李安安的母亲李女士互相熟识,这个方离也知道,每次有什么活动,她们两人总是在一起聊天。李女士是一名律师,班里有学生家长找她打官司,听说也是王瑞希的母亲介绍的。
按理说,对方不至于说这些话来骗小孩。
可是方离觉得很离谱。
先不提梁明煦说过李女士是他的表姐,就说李安安今年九岁,梁明煦怎么也不可能十八九岁就结婚生子。
孩子们有小摩擦很常见,但是这种属于大的矛盾了,担心他们会留下什么创伤,方离还是分别给两人的家长打了电话。
李女士那边没有接听,估计是工作太忙,王瑞希的母亲则连连道歉,还抱怨道:“这孩子真是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方离心想,您难道自己不反省一下吗。
“方老师,真是辛苦你了。”对方道,“我晚点亲自打电话给李律师道歉。哎,我还是当初在国外见过她老公一次,我俩一个医院待产的。这么多年没见,那天运动会碰上了,我回去随口那么一提……这个死孩子。”
方离更觉得难以置信,对方一定是搞错了,没忍住问道:“您确定没认错人?”
“姓梁嘛,有听力障碍,比李律师小几岁。”对方说,“李安安出生证明上白纸黑字写着呢,我可不敢乱说。”
挂断电话,方离心中疑窦丛生。
他还是不相信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打算晚上问一问梁明煦。
梁明煦口中不算多熟的好朋友兼合伙人谭高飞,将于今天落地他们的城市,梁明煦约了方离一起给对方接风洗尘。方离下班后直接去餐厅和他们见面。
担心自己身上的班味太重,方离早上出门时还特地搭配了一套休闲些的衣服,搞得教导主任多看了他几眼。
*
梁明煦这头,四点半便抵达机场亲自接谭高飞,这属于梁明煦的最高礼遇。
这家伙除了会讲中文基本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外国人,梁明煦警告谭高飞不要对方离乱说话:“他的脸皮很薄,你不要开不适当的玩笑。”
谭高飞屁股都没坐热都先被打了预防针:“知道了,知道了,公主是这样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生怕人多看几眼,你干脆给他关起来得了。”
梁明煦说:“如果可以的话。”
谭高飞:“你别!我不瞎建议了!你冷静冷静!”
梁明煦:“开玩笑的。”
谭高飞:“……”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这间餐厅临江,风景很棒。
有成群的白色鸟儿不时从江面飞过,柳叶翩翩,别有一番高级的中式意境。
这时方离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浑身书卷气,与他那背后的意境完全融合。他正对侍者说着什么,微笑的时候脸颊两边都有梨涡。
两个人都看着方离远远地走过来,梁明煦并没有介绍,谭高飞便明白了来者身份。
谭高飞想吹口哨,还下意识说了母语:“He is a ten。”又说,“你要不还是把他关起来吧,我怕他又被别人捡了。”
方离很完美。
梁明煦不能更赞同。
但是他不认为别人还有抢走方离的机会。
等方离坐下了,谭高飞热情地做了自我介绍,方离和他握了手:“你好,我叫方离。”
“知道知道,我经常听他提起你,我是谭高飞。”谭高飞说,“这家伙没事就方离方离方离的,耳朵都快起茧了,今天总算是见到了你本人。”
方离腼腆地笑了下。
梁明煦拿了菜单,头也没抬:“就不要废话了吧。”
稍微看了看,他拿过来询问方离的意见:“你看点这些可以吗?”
都是方离喜欢吃的,还细心地计划了一条鱼。
方离说可以,又悄悄地跟梁明煦说:“你们晚上还有没有安排,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梁明煦其实看出来方离好像有点心事,便点了下头,对谭高飞说:“吃完送你回酒店,晚上你自己玩。”
那边谭高飞拿着菜单也不点菜,就笑嘻嘻的盯着两个人看:“嗯,知道了,也没指望您晚上还陪我。”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谭高飞很健谈,并且松弛有度,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反倒是梁明煦好像有点忙,中途看了三四次手机,还起身去接了一次电话。谭高飞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问他:“有什么事?出问题了?”
梁明煦神色淡淡:“没有。”
谭高飞就吐槽:“我还以为,我还没去大闹呢,那群人就吓得自乱阵脚了。”
梁明煦说:“没人知道你来。”
谭高飞冷笑:“哼,那我就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聊到工作的事,谭高飞问方离:“有机会的话,方老师,你还愿意继续深造吗?比如出国什么的。”
方离诚实地回答:“刚毕业的时候想过,只是那时有别的安排,就先参加工作了。不过人生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过几年我会再去读书。”
那时的安排,就是前男友罢了。
方离计划了两年才来到这座城市。
“真好,我也劝梁明煦继续读书。”谭高飞自己就是高学历,“等国内的工作都稳定下来就还是交给专业的团队来管,他这种人最好把心思花在那些够研究一辈子的学术上,说不定能有成就。到时候你俩一起,我在外边等你们。”
方离笑了笑,没答应这种几年后的事情,他和梁明煦的关系还没有到决定彼此人生的那一步,不敢随便承诺。
梁明煦则看了方离一眼,对谭高飞说:“你先把自己管好。”
饭后,两人送谭高飞一起去了酒店,谭高飞对梁明煦说:“让你助理明天帮我订一束花。”
他要去相亲。
梁明煦:“你自己不会订?”
谭高飞:“方老师——”
方离便对他说道:“我帮你订,郁金香可以吗?第一次见面就不要送玫瑰了。”
直接抄了梁明煦的作业,引得后者不满,开车时手指不耐烦地敲击方向盘。
方离有点想笑:“因为你选得好,所以我才抄你作业的。”
但是,很快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方离又有些笑不出来了。被项锋骗过一次,瞒了七年之久,方离确实有了些心理阴影。
秉着不内耗原则,他打算马上就直接问梁明煦,只不过没有等到他开口,车刚到他家楼下,梁明煦就先说话了:“今天安安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我听说了。”
原来刚才吃饭的时候梁明煦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
方离看他挺淡定的,心已经放下一半,问道:“你说李女士是你表姐,别人又说你是李安安的爸爸,有什么解释?”
“李茹其实算是我的律师,当时不方便和你细说。”梁明煦道,“之前和你提过,我母亲留下了一笔遗产,也就是我的创业资金,不过遗嘱规定我得在二十五岁之后,或结婚生子之后才能继承,否则由我父亲全面保管,必要时他也有这笔钱的支配权。
“当年发生了一些事,他做了危机申请——当然是假的,所以我请了律师团队来维护我的权益。当时整个团队都认为情况不够乐观,就想了一个办法。李茹在律师实习,个人原因有些签证上的问题,可能无法继续完成学业,如果她那时有一个孩子,对我们双方都有益处。”
方离听不太懂:“所以你和李女士结婚了?”
梁明煦反问他:“怎么可能。”
又很平淡地说,“我那时不到法定年龄,只在继承时做了申请,后来并没有真正注册。”
方离:“那李安安是怎么来的?你们打官司不用亲子鉴定吗?”
“找了一些程序上的漏洞。”梁明煦道,“律所提出了建议,双方一拍即合,利益交换。她既然同意,应该怎么做就得自己想办法,孩子怎么来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只看结果。”
梁明煦显得有些冷漠。
在南极的暴风雪交加的那一晚,方离就知道梁明煦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方离还是感到了不适应。
就像看完电影梁明煦发表的言论,他似乎无法理解某些情感,尤其是他完全不重视的。
方离期望他能改变,引导向地问他:“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而且让一个女生年纪轻就独自抚养孩子是很可怜的?”
梁明煦看着方离:“事情办得很快,三个月就结束了。她已经获益,完全可以选择终止妊娠,但是她感情用事,所以后果也得自己承担。”
他们讨论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用来交易的商品,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和执行的人思维都很逆天。
方离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问道:“因为一个母亲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有那么难理解吗梁明煦?”
梁明煦蹙眉:“确实难以理解。终止就只是一个胚胎,生出来就是一个孩子。孩子愿不愿意来这个世上,没有人问过孩子的意见。”
方离有点生气,问:“你是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人,孩子也是你让她想办法有的,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知道自己说了方离不喜欢听的话,梁明煦垂眸:“现在安安很好。我们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吵架。”
方离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先就这样,你让我想想吧,梁明煦。”
作者有话说:
三观对撞
小梁的人格缺陷导致他不能是个完全的好人,看待事物的态度无法被小方认可
不过其实小梁和李女士处成了姐弟,从李安安的黏人程度可以看出来。而李女士其实也另有隐情~
小梁的自私和冷漠是值得批判哈。
第34章
“不要。”
梁明煦拒绝了方离的建议,理由很充分。
“如果我现在让你下车回去,明天早上可能会收到你的消息,说要和我分手。”
方离怔住,嘴巴张了张,竟然没有理由反驳。
在刚才和梁明煦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过程中,他的确闪过这样的念头,他们只是在试,说好了看彼此合不合适。
梁明煦注视方离:“不要骗我。”
方离只能点了点头。
梁明煦试图解决问题,似乎有些委屈,但处理方式显得比方离要成熟:“我不是很理解这件事让你感到不适的点。可以说明吗?”
方离感到意外。
过往和项锋发生争执时,总是以对方不顾对错的迅速服软或以方离的独自冷静告终,下一次再遇到总免不了拿出来再次争吵,方离以为这是互相磨合的过程。
原来是可以这样摊开来交流的。
仔细思考了一阵,方离开口说道:“其实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并且像你说的,你们是签了合约,不存在谁压迫谁,我没资格评价任何当事人——即使我仍然不认可将生命和生育能力工具化的行为,这是我在意的第一个点。第二点是我比较在意的是你看待事物的态度,我觉得你过分理智和冷漠了,怎么说呢……有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旁人死活都和你无关的感觉。”
梁明煦听着,没有打断方离,也没有马上为自己辩解。
可能是性格与职业使然,方离对自身的道德感和三观要求很高,教书育人,有时候难免会在精神上吹毛求疵。虽然这偶尔也让他自己十分疲惫。
“我觉得我们的价值观有很大的不同。”
方离说。
梁明煦抓住方离的手,方离没有挣脱,让梁明煦感到些许安慰。
“知道了。”他轻轻揉捏方离的手指,“我的确认为别人的死活和我无关,除了心理医生判断的潜在反社会人格,我也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以前的我只看我在意的。”
方离:“……”
梁明煦接着道:“但现在我知道这会让你困扰。所以我会尝试改变,试着不那么理智冷漠,保留一些人情味,也许能尽量和你的价值观靠近,只是需要你给我一点时间,不要讨厌我。”
方离不喜欢做那个让谁为了自己改变的人:“可是这样你就活得不自洽了。”
如果一个人硬要违背自己的本性和内心,其实是一种折磨。
梁明煦说:“没关系,我不需要自洽。”
他的精神世界本来就疯狂又偏执,从没自洽过。
方离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到底是心软的,过了一会儿,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多感受一些世界的美好,就像我们在南极那样,生活中其实也处处都有美景。”
他说完抬头看向梁明煦,觉得梁明煦似乎很想吻他的样子。
但是很突然的,梁明煦的手机响了,因为连接着车辆,屏幕上显示出一串数字,看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梁明煦点了拒接。
那串号码紧接着又打了过来,梁明煦再次拒绝。
他的手机上好像总是有这个号码打过来。
“你怎么不接。”方离问。
“是我父亲。”梁明煦说,“我一般不接。”
方离想起来,他的确没在梁明煦的手机里看到过有关家人的备注,也从没听梁明煦提过他的父亲。
他们的关系可能很差劲,梁明煦连他的号码都不存。
梁明煦的确很想吻方离。
方离今天穿了一件褐色衬衫,衬他的肤色,显得很可口。
忍住了想要吻方离的欲望,梁明煦第一次对方离提起身世:“他是入赘,认识我母亲时就知道她得了脑瘤。因为有家族遗传病史,他们商量好不要孩子。但他还是让她怀孕了。”
方离愕然,梁明煦看起来却并不是很难过。
“如果终止妊娠,就只是少一个胚胎。”梁明煦的侧脸线条紧绷,长睫毛低垂着,助听器刺眼,“他却花言巧语,唯利是图,让她选择生下来……每个人都知道注定不会是健康的,但根本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任何言语在这时都是苍白的。
方离感到心里一阵绵密的刺痛,不由得攥紧了梁明煦的手,指甲盖泛起白色。
“还好我不会有后代。”梁明煦看向方离,“可是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和他很像,就更加厌恶我自己。”
*
整个晚上,方离都处于“梁明煦好可怜”的心疼状态,那一句“更加厌恶我自己”简直对他造成了精神污染,他没有办法不去想梁明煦当时的表情。
这当然不是方离的错,方离也不觉得就“舅舅变爸爸”事件展开讨论引发出梁明煦的自我剖白是他的错,可是,他就是感觉自己做得不够好。
明知道不会健康却还是被生下来,梁明煦的出生只是因为利益算计,和爱无关。
有这二十多年的经历,他让梁明煦如何自洽?
这种深埋的伤痛,本来应该在一个温情的、值得纪念的时间点,朝思想和关系都更为成熟的恋人吐露的。
而不是在这样的一个类似于批判的情况下。
林夏果曾经有一次吐槽,说圣母玛利亚应该从台子上下来,让方离坐上去。
所以,到底要不要去酒店找梁明煦,让方离在家犹疑不定。
分别前他们没有接吻,车子在路边停太久了,有遛柯基的大爷大妈总往他们车里看,越站越近,讨论这个车是不是得花五十万,和他们的小孙子开的玩具车一模一样。
方离只得说让梁明煦好好休息,然后就下车了。
大爷大妈挺热情的和他打招呼:“原来是住三楼的小方老师!”
一回头,梁明煦已经把车开走了。
难道生气了吗。
梁明煦没那么小气,但方离满脑子都在想这个问题。
刷鞋子,拖地,喂猫。
方离把梨子抱在怀里,眼前出现了梁明煦少年时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公寓里发噩梦,却无人问津的场景……所以那时候才会领养小猫的吧。
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方老师坐立难安,跟判错了学生的分数让学生哭一晚的负罪感没什么区别。
最后还是关灯、出门,下楼打了车。
四月底的夜里还是有点冷,方离加了一件外套,报出酒店的名字。两手空空,方离在酒店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梁明煦喜欢吃什么。他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买巧克力,便只能如法炮制,照着最贵的巧克力买了一盒,希望梁明煦吃完心情会好一点。
先到前台做了访客登记,对方和梁明煦通话后,方离才得以成功上楼。
在电梯里看手机,发现已经十一点了,方离后悔自己犹豫得有点久,一会儿要回家的话会特别晚。
梁明煦很快打开了门。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睡袍,头发还是湿润的,没有戴助听器,看上去刚刚洗了澡。
“你打算睡了吗?”
方离站在门外,把每个字的发音口型都做全。
“对。”梁明煦神色淡淡地做了手语。
方离有点局促,感觉很冒失,把巧克力交给梁明煦:“那你明天再吃。明天我给你打电话,晚安。”
说完就想要走。
不料却手腕一疼,被连人带巧克力一把拖进了房门,随着“砰”的关门声,梁明煦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是一个粗暴的吻,在梁明煦的地盘,充斥着满是掠夺的味道。方离被按在门的背后,被迫仰着头,梁明煦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让他感觉很危险。
糟了,这个人好像要发癫。
方离不是来接吻的。
昏暗的光线中,梁明煦的眼神让他感到畏惧,那种带占有性的、发泄般的吻却让他爽得头皮发麻。
理智霎时被击溃了,什么三观道德都旋转着坠落。
巧克力盒子掉落在地毯上,方离的手回抱梁明煦,回应他的吻。
这一次梁明煦没有问方离可不可以摸,直接把方离抱起来,让方离不得不用腿夹着他的腰,用这种姿势抱去了里间卧室。
卧室里更暗,只有床头的阅读灯亮着,方离被放在床尾脱掉了外套和裤子。
梁明煦伏下去。
方离喘息着惊叫出声:“梁明煦!”
对方听不见。
方离里面还是穿着那一件褐色的衬衣,梁明煦似乎很满意,留着它,只是掀起来,露出方离白皙的腰和肚脐。
“你不要——”方离满脸通红地弓起身体。
还是听不见。
而且已经开始了。
方离根本不敢看,于是又颤抖着脱力躺了回去,他挣扎,喊梁明煦放开,却被梁明煦死死地扣住膝盖,分得很开。天花板在他的眼前继续拉近、远去,梁明煦湿润的发丝从他手指根里冒出来,眼前随即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神智才恢复,方离大喘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又这样做了,这种事的赢荡指数对他来说甚至超过X交,背德般的羞耻感涌上他的身体,却无法欺骗自己没有爽到。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过去二十多年都误解了自己,其实自己就是喜欢这种半强迫的类型吗!
正在心里疯狂辱骂自己,梁明煦已经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罐东西,一边走,还一边戴上了助听器。
看清他拿的是那个开过封的东西,方离脸红得更厉害:“你拿这个做什么!”
“带你一起。”梁明煦解开睡袍,宽阔的肩膀和腹肌露出来,甚至还有人鱼线,再往下,则是恐怖的方离根本不敢直视的东西。
他这个人似乎从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就那么涂着东西,手自顾自地动作,脸上没什么变化,但也不掩饰急促的呼吸,黑眸直勾勾地看着方离。
“今天我不会X进来。”?
方离都要疯了!
这才是真正的赢魔!
被握住脚踝,整个人拖了过去,方离才发现自己除了衬衣以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扯干净了,湿哒哒的温度可怕的东西贴上来,梁明煦不由分说地握在一起,方离像猫一样,神经彻底炸掉:“梁、梁明煦——”
“在。”梁明煦膝盖抵在床垫上,因重量增加,床垫一阵晃动,他困扰地说,“本来今天不想做的。”
方离:“?”
那你现在干什么啊啊啊!
“还以为你真的讨厌我了。”
梁明煦委屈地说,眼尾有点发红。
“你应该讨厌我,并且生气得更久一点的……所以,我会努力做更好的人。”
方离心情凌乱地察觉自己竟然马上又兴奋了,离大谱!
梁明煦看到他这么快重新站起来也很满意,开始动作,又低下头吻方离。
“我最喜欢吃巧克力。”他说,“方离。”
作者有话说:
小方XP重塑中
本文又名《我和我的蛇精病魅魔男友》
第35章
巧克力在亲吻中吃光了,方离每吃一颗,嘴唇、舌头以及牙齿都被舔得很干净。
他不想回忆那过程。
这是一个颠覆方离认知的晚上,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不用真的做,也能有那么多花样,甚至比来真的更加让他羞愤欲死——他的身上从头到尾都挂着衬衣,梁明煦故意不解开,却一点都没妨碍那双手作乱。
这个嬴魔没有实战经验,但是知识储备十分丰富,可见没少幻想演练!
房间里非常乱,方离睡得很沉。
闹钟响了很久,他才勉强睁开了眼睛。人是被梁明煦从后面抱着的,关了闹钟,他翻了个身,梁明煦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下意识收紧,还在沉睡中皱了下眉毛,很不满的样子。
“我只睡了四个小时。”方离面无表情地说,“今天的课你给我上吗梁明煦?”
梁明煦没戴助听器,自然听不见,甚至闹钟那种又大又高的声音都没把他吵醒,所以也听不到方离的控诉。
方离恨得想咬他。
昨晚本来打算回去的,谁知道送个巧克力而已,会发展到那个地步,梁明煦一开始还算隐忍,后面就失控了。像那种饿急了的人,抓到手里的面包怎么也不肯放手,方离从嘴唇到脚踝,身上每个地方都感觉很疼,腿间也是火辣辣的,连手腕都依然有痛感。
上午的第一二节课都是方老师的,方离连个迟到假也不敢请,强撑着爬起来,头昏脑涨地去浴室洗漱。
房间的地上扔着衣物和空盒子,满地都是巧克力包装纸。
方离捡东西的时候还看见了用空了的罐子,想起来后面都用它涂了哪些身体部分,不由得头皮发麻。
晚了。
现在把这具身体扔进太平洋也没有用了,整个海域都会被污染,鱼类全都发癫变成se情狂。
方离来到洗漱台前,镜中人脸色苍白,嘴唇红肿,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别人看一眼就知道昨晚很多次xing高潮。
他已经想好了出门就买口罩,如果有同事问起就说自己得了重感冒。
衣服也皱得不像话,方离骂骂咧咧,只能找了一套梁明煦的,简单冲洗之后就换上准备出门。
梁明煦还没醒,房间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方离轻轻拉开窗帘一角,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没留神碰到了桌子发出好大一声响,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梁明煦,发现对方还在沉睡,自己又忘记了他听不见。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被折磨整晚的方离恶劣地想,至少省了耳塞钱,还拥有了婴儿般的睡眠。
梁明煦脸颊睡得有些发红,黑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露在外面的肩膀白皙宽阔,手臂结实,小臂和修长的手指上能看见青筋脉络。
其实梁明煦也可以甜美无害。
方离心中的不忿稍减,俯身过去吻了他的嘴唇一下,回神后感觉自己已经色令智昏,无药可救了。
拖着虚弱的两条腿,方老师竟敢没有优惠券就打车去学校,路上不忘帮谭高飞订了一束花,想了想,给梁明煦也订了一束。
订完以后,他忽然觉得梁明煦应该从来没收到过任何人的花,又开始心疼。
完蛋,不仅变身se情狂,这日渐加重的圣母病这辈子应该也好不了了吧。
到学校没多久,梁明煦就打来了电话,听起来不太高兴:“走了怎么不叫我?我想送你的。”
“时间还早,我看你还在睡觉。”方离一边收拾课本,一边找小蜜蜂,“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所以就没有叫你。”
梁明煦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又关心道:“你声音怎么闷闷的。”
方离说:“戴口罩了。”
梁明煦那边沉默了一下,可能意会了什么,问:“身上还难受吗?”
办公室里没有别的老师在,但方离也不好意思在这种地方回答太详细,就只能说:“还好。”
梁明煦说:“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尽量不让你高强度用腿。”
“梁明煦!”方离脸马上就红了,忍不住提高声音遏制他,又冷静了两秒,压着声音道,“你帮我收拾一下衣服,晚上带来我家洗。”
梁明煦那边有下床的声音,随后问方离:“你穿我的衣服走的?”
方离:“嗯。”
尺码不合适,穿起来空荡荡的,还好他平时也会穿一些宽松的Oversize款,不太引人注意。
梁明煦那边没说话,方离疑惑:“怎么了?”
难道洁癖到不喜欢别人穿他的衣服?那昨晚乱搞的时候怎么没有洁癖?!
梁明煦的声音重新传来:“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能不能穿着我的衣服做。”
方离七窍生烟,直接把电话挂了。
*
方离工作一天,梁明煦那边整天都处于亢奋状态。尤其是收到了方离的送的花,连续发了很多条信息过来,还发了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条朋友圈,上一条是一张南极的鲸鱼照片,方离发给他的。
梁人机:[第一次收到的花和巧克力都是男朋友送的。【照片】]
小宋和林夏果,以及凯文点了个赞。
因加了谭高飞,方离看到了高飞狗头像的评论:[秀什么,帮我订花顺便给你买的哈!]
方离点了评论想回,结果系统提示该条评论已经被删除。
方离:“……”
算了,没晒过也蛮可怜的。
他也给梁明煦点了一个赞。
下午再看手机,谭高飞发了朋友圈,拍摄一张泳池的照片,梁明煦正在里面游泳。
谭高飞配文道:[开了两个会,送我去吃饭,刚才去健身房现在又开始游泳,精力爆棚,我不想遛了,有没有人把他领回去?【叹气】]
方离想笑。
临近放学,方离见到了李安安的妈妈李茹女士,对方特意提前二十分钟来到学校,就是想找方离谈一谈。
方离知道她来是因为什么事,请她来到廊桥的石凳处,这里比较僻静,也是前一天李安安和王瑞希产生摩擦的地方。
“安安不是梁明煦的孩子。”李茹穿着得体,看着很干练,说话也开门见山,“不好意思,因为这些误会给方老师造成了困扰,安安也给您添麻烦了。”
方离猜她肯定是知道他和梁明煦的关系,否则不会特意来解释,便也没有掩饰,露出梨涡:“嗯,梁明煦已经和我说了。李律师,只是一件小事,你不用在意,多和安安沟通。”
李茹笑道:“我猜小梁也会立刻和你解释的,这种锅他才不肯背。他这个人就是吃不了一点亏,我以前常常被他气个半死,感觉他是什么冷血怪物,难怪又生病又没人要。”
方离慢慢收起了笑容,不知道李茹这么说的用意。
不过,他察觉到对方有话和他说,不仅是因为李安安这件事。
“但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还是伸出了援手,这么多年也一直都照顾我们,比我还疼安安。”
李茹继续说。
“李安安的出生证明上的确写了他的名字,不然我根本不可能继续留下读完书。这种关系不好解除,孩子的生父——是那时候在华人圈子里认识的人,也算是我的前任,已经早就断了联系……有这层关系在,说不定以后还有要麻烦小梁的地方,希望你不要介意。”
方离点点头:“不会的。”
说实话就算会,他其实也还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立场来介意。
李茹欣慰道:“以前看他跑来国内找你,总觉得是他的执念,但是看到他这么多年以后还是和你在一起了,我真的很为你们感到高兴。”
方离怔住,不解地问:“梁明煦跑来找我?”
没有吧,他不可能一点印象无。
李茹显得有些无奈:“我料到他不会跟你说,他其实是特别要面子的,如果我不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你。这个闲事我还真的管了。
“他来找你,我知道的就有一次,大概七八年前,他还在读大学,也就是和他父亲争夺遗产后不久。那时候他也刚查出来脑瘤。我听谭高飞说,在那之前他还跑回来过一次,那次是他第一次手术后不久,被他父亲关了半年。”
“我不知道……他没和我提过。”方离意外极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大学,还有大学之前?我真的没有见到他。”
“见到你也会认不出来的,和现在根本就是两个人。”李茹说,“我记得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瘦得很吓人,那么高的个子只有九十多斤,说实话真的很丑。他性格也阴森,律所和我一起实习的女孩很迷信,见到他就会悄悄捏十字架。”
李茹说的这一次,是在梁明煦的大学期间,也是在方离的大学期间。
按照年龄推断,方离那时候还没有和项锋在一起。梁明煦小时候和外公外婆一起居住,后来出现晕眩才被父亲接到国外生活和治疗,长期和一位照顾他阿姨居住在医院附近的公寓里。他的父亲工作繁忙,并没有尽过多少陪伴的义务,这些都是方离知道的。
据李茹说,梁明煦十八岁以后继承手续办得差不多了,更是和父亲几近反目,他第二次回国时已经完全独立,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除了他的医生。
来到方离大学所在的城市待了半个月,梁明煦回去后被谭高飞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主治医师骂了个半死,他却显得十分精神,一反常态地开始配合治疗。
方离回忆着,产生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似乎有一段时间,他在学校里总是能看见一个诡异的人,很高很瘦,形容枯槁好像个骷髅。方离觉得对方很可怜,有一两次还想去扶一下,但同学总是会把他拉开,和他说对方有病。
对了,其中一次是在球场上……
方离明确地记得,那个人在看台上看了整场球赛,明明那么热闹拥挤,他身边方圆三四个座位都是空的,旁人把他当瘟疫般都避之唯恐不及。
那天方离在做后勤负责给球员发矿泉水,注意力基本都在项锋的身上。他对梁明煦说,项锋的个子不是最高,但是姿势很帅,笑起来牙齿很白。
如果看台上的人真的是梁明煦——方离猛地想起,梁明煦说那天方离穿了一件灰色的T恤,手腕上有红色的腕带,和啦啦队的打扮一样。方离问他怎么知道,他说帮忙搬家时在方离的相册上看见的,可是,方离这时候才记起,相册里的照片上根本不可能有啦啦队。
那天搬完家,方离在哭,梁明煦还帮他擦了眼泪,说:“都怪我。都怪我那时候没有来找你,不然你就不会遇到他了。”
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方离回味过来,好像有数把刀子往他的心里插,疼得厉害。
他不知道梁明煦都经历了这些,更不敢想象那时候的梁明煦会是什么心情。
这个剧情,怎么会这么刀……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 。
李茹是来接孩子的,时间不多,讲得也很简短。
她告诉方离:“我们都以为他说不定像他母亲一样,撑不过去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拟定了遗愿清单。”
“遗愿清单上说,他喜欢的人想看企鹅,总有一天,他要带他去南极。”
作者有话说:
收束一些世界线~~
小梁:[可怜]
小方:[爆哭][亲亲][亲亲][亲亲]
第36章
梁明煦这一天有些忙碌。
中午陪“其实都不怎么熟”的谭高飞去相亲,梁明煦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谭高飞说最多和对方聊半小时,但梁明煦看他们聊得蛮开心的,不耐烦地看了三次手表,最后在第四十五分钟时谭高飞终于起身,绅士地把方离帮他订的花再次递给了女孩。
“聊得不错?”梁明煦问,“要进一步发展吗?”
对方是谭高飞父亲的医生朋友的女儿,两个人都是快三十岁的年纪,双方父母一拍即可,想把他们凑成对。
谭高飞耸耸肩:“算了。我觉得她有点听不懂我说话。因为她打算出去留学,就多聊了一阵,以后能帮忙就帮帮。”
梁明煦无情地说:“听不懂是不是因为你拽洋文。”
谭高飞不服:“你这就冤枉我了,我全程使用标准普通话,我意思是我们两个的差距有点太大了,文化上的,职业上的。她是时尚行业的,天天关注色彩风向标,我们能聊什么。”
梁明煦说:“我和方离就没有这个问题。”
这人谈上以后说话就有正宫味,谭高飞给怼得无语,反讽:“知道了,你们从小就沟通无障碍。他天赋异禀,和鸟说话,和猫说话,不会手语还能和你说话,毕竟迪士尼公主。”
方离的公主绰号就是这么来的。
高飞狗贫瘠的想象力无法get什么叫灵魂共鸣,只能局限在迪士尼的世界。
梁明煦很理解。
下午梁明煦铁打不动要去健身房,他对锻炼有执念,自从康复后就保持着至少一周三练的频率。谭高飞眼睁睁看着他从一根长竹竿练成了现在的衣架子。只要梁明煦不说,很少有人看得出来他生过大病。
为了弥补单身被秀收到的伤害,看着梁明煦从泳池里出来,胸肌腹肌一应俱全滴滴答答流水的样子,谭高飞故意道:“你说,像方离那种条件的,要是你没这张脸这副身材,死缠烂打还有效么?”
梁明煦用毛巾慢吞吞地擦着水,冷白皮在泳池水波反射的光线下发光,冷冰冰道:“你闭嘴。他不是外貌协会。”
不然,在他们小时候,方离也不会主动和他这个“怪物”玩了。
谭高飞:“嗯嗯,我信了呢。你锻炼肯定纯粹是为了健康!”
梁明煦阴森地把毛巾扔他脸上。
因为谭高飞的突然到来,GNT国内总部开了个小的欢迎会,几个高层约了晚上一起吃饭,梁明煦也必须得参加。
饭局结束后,梁明煦不再给谭高飞当司机,把他扔给了小宋,自己回酒店拿了方离的衣服——已经交给客房洗好了,然后才往方离家去。
两个多月以来,这条路梁明煦已经开得很熟悉了。
路上,他接到装修团队的电话,对方告诉他环保治理已经完成,说随时都可以入住。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急切,跟随着方离的节奏,像方离所希望的那样互相了解,会让安全感逐渐增加。
天已经黑了,三楼的窗户亮着温暖的灯。
方离来开门的时候表情有点不对劲,没有看梁明煦,而是弯腰抱起前来蹭腿的梨子走开了。
梁明煦换好鞋子进屋,把衣服口袋放在椅子上,在书桌前面找到了方离。桌上摆着一本相册,正翻到方离记忆中篮球赛的那一页,后勤部和系篮球队的球员们合影了几张照片,照片上的方离还很稚嫩,笑容很大,梨涡很深。
“怎么了?”梁明煦问,“怎么开始看照片?”
这场球赛会给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方离已经看了照片很久,眼睛发酸,但是没有找到梁明煦的影子。
当然是不会有的。
那时候散场时,梁明煦肯定躲在某处,不会明晃晃地出现在镜头里。
“梁明煦。”方离搂着梨子,指着其中一张隐约拍到看台人群的照片问,“你那天就在这里,是吗?”
他抬起头,眸子黑白分明,身上还穿着梁明煦的衣服,看上去和大学时无异。
梁明煦被问得怔了怔,心里一沉:“李茹找你了。”
“好聪明。不愧是动了手术还能研究数学做上市公司的脑子。”方离说,“如果她不讲,你是不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告诉我。”
梁明煦沉默了。
答应过方离不骗他,不回答就是默认。
方离因愤怒脸色发红:“你偷偷地跑来我的学校,是不是跟踪我了?你都跟踪我去了哪些地方,到了哪种地步?持续了多少天?李律师说在那之前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我高中吗?你胆子怎么那么大?”
一连串的质问,让房间里针落可闻。
跟踪,窥视。
这些都是很恐怖恶心的行为,可以报警的程度。
因为梁明煦所做的,不仅仅是大家认为的回国看看方离那么简单,他是真的在偷看方离的一举一动,窥探方离都在哪里生活,认识了什么人,穿了什么,吃了什么。
通过对照片事件的分析,方离猜到了。
“你回答啊!”方离大声了一些。
梨子被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从他身上跳开了。
梁明煦指尖开始发凉,黑眸沉沉,终于开口:“是 。我是跟踪你了。”
好像一个犯人,梁明煦交代犯罪经过。
“第一次是在你初中毕业的暑假,我在你租住的房子旁边订了个酒店,只待了三天。第二次是你读大学的时候,跟踪你半个月,你的宿舍、食堂,还有你的几门课堂都去过。”
承认这些比想象的要难。
方离有多正直,梁明煦比任何人都清楚,上一次只是略施手段,方离就差点和他鱼死网破,这何况是这种事。
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阴暗地窥视生活,尤其是方离很清楚,他对方离有难以言说的欲念。
果然,方离胸膛起伏,气得手指都有些发抖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明煦喉咙发硬,再三试着说话,却好像一瞬间被偷了声音。
好一会儿,他才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方离嘴唇也开始抖了。
要被分手了吗。
梁明煦浑身冰凉。
抢来的,偷来的,果然迟早会溜走吗。
然而出乎梁明煦意料,他看到方离眼圈发红,下一句话却是恨恨地问他:“梁明煦,你真的是个疯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那时候死掉怎么办?”
还来不及反应,方离已经抓住他的手指,然后松开,又径直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你为什么那时候不直接找我,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个人不是重逢后才开始发癫的,是十几年前就成了偏执狂。在南极时他说什么“喜欢你十三年”,原来不是随便口嗨,方离难以想象他到底都是怎么撑过来的,自己又凭什么能成为一个人信念般的存在。
说实话,方离只是在某段时间频繁转载企鹅视频,发表喜欢企鹅的言论,甚至根本不记得有没有说过想真的去看企鹅。
梁明煦居然郑重其事地加入了遗愿清单,连续预定极境先驱号好几年。
根本不是事发凑巧,而是蓄谋已久,那个去往世界尽头的计划从来都是为了方离。
被抱住了。
梁明煦身体慢慢回温,不由得闭上眼睛,学着方离的样子,微微鼓起脸颊然后很长了出了一口气。
顷刻间从地狱抵达天堂,如果让梁明煦形容,这种感觉比X高潮更让他心神激荡。
……谢谢你。
他心中喘息。
……让我抓住了。
做了十几年的梦境转眼袭击现实,一切具象化。睁开眼睛,梁明煦压抑着失重般的兴奋,开始如正常人一般坦白。
“听不见,生着病还意淫同性同桌,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所以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要见你。”
的确是有点变态。
方离也难以说服自己,因为这种事在那时的他们看来的确不正常。
“第二次回来也没有找你,是以前和你提过,那时候我真的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也没有勇气用那种样子来跟你打招呼。”梁明煦说,“如果死了,就当我没有来过。如果没有死,我会以能做到的最好状态再出现在你面前。”
眼睛湿润了,方离不想哭,可是根本控制不住:“你回来也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我根本不知道你都真正经历过什么。你这种行为和那些电视剧里自以为深情的奉献人设有什么区别?别以为将来某一天我自己发现了还会被你感动。”
“我没那么想,我只是以为你会害怕。”
梁明煦抬起方离的脸,用拇指擦掉他的眼泪,神色中带了欲念。
不喜欢看到方离哭,但是方离现在的反应让他继续亢奋——一个心理变态的典型症状。
不过,梁明煦从来都是禁欲与se情的矛盾综合体。
他保持着绝对理智,用陈述般的、自我评价般的语气对方离说:“就算你不怕,这可能算得上是卖惨的一部分。方离,我知道你可怜我,所以不想得到你更多的怜悯。我想让你平视我,真正地爱我。”
好像被什么东西,在方离的灵魂深处电了一下。
也许直到此刻才认识了真正的梁明煦,方离从内而外整个人都触电般麻痹了几秒,很难说清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被人深切爱着的感受?
好像他的灵魂里有了一根看不见的线,线的那头拽着默默爱他的人,他从不知道,但是只要转头,就能清楚看见。
方离抓紧梁明煦:“你以后还会生病吗?”
最终,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句质朴的问话。
“不会。”梁明煦说,又有些委屈般垂眸,“所以你要开始喜欢我。”
*
方离受到的冲击有些大,这晚并没有如梁明煦的愿,穿着他的衣服和他做艾。
梁明煦有一些失落,不过因为拥抱持续了很久,到最后,方离还在他的手背的落下一个吻,又觉得十分满意。
他把方离抱在腿上,吻了很久,方离都没有拒绝。
到了睡觉前,方离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门钥匙:“给你,以后不用敲门,也不用等,不管我在不在家你都自己开门进来。”
钥匙是一段关系里很重要的信物。
两个人都清楚方离有点上头。
梁明煦不动声色地接过:“好。”
方离又问他:“你新房快装修好了,是不是?”
“随时可以入住。”梁明煦沉着道,思考趁方离上头,现在提出一起住是否合适。
方离说:“钥匙或者密码,给我一个。我不想每次来找你,还要经过前台通报。”又咬了下唇,道,“也不想再在酒店那种地方和你乱搞。”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客房保洁收拾的画面,感觉他们昨晚的呻吟被整个酒店听了个遍,恨不得一秒消失。
就算酒店隔音绝佳,他是多余担心,反正他是不想再去了。
梁明煦不赞同:“正常交往发生关系,怎么能叫乱搞。”
方离大腿还疼着:“……”
那叫发生关系吗!你那种程度的就是乱搞!
“另外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今天最好和盘托出。”方离很认真地说,“再被我发现我真的不会可怜你的。”
梁明煦淡定地说:“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的仓库。”
作者有话说:
方老师今天爽死谁了
第37章
继方离搬家后,梁明煦也开始搬家了。不过他请了专业搬家公司,又有小宋看着,不需要方离去帮忙。
搬家后便是乔迁,请了林夏果和谭高飞,因其中两人都不吃辣,所以决定在家吃一顿接地气的汤锅作为晚餐。
这套房子方离之前是来过的,经过装修翻新,比第一次看到的感觉更惊艳。大片落地窗,绝佳的夜景视角,还有宽敞得有方离住的地方三个大的客厅,让方离觉得梁明煦以前和他一起窝在那张沙发上都委屈了。
“真豪,果然这才是你的正缘,以前那个赌狗凭什么。”林夏果开玩笑,“打算什么时候搬入豪宅啊方老师。”
方离说:“梁明煦说我随时可以过来住。”
方离暂时没有搬来同居的想法,梁明煦也很尊重他。另外,因为小时候也算“富养”,方离其实一直以来都物欲较低,不怎么看中物质条件。
还没开饭,梁明煦和谭高飞两个人在厨房里面准备食材。林夏果则和方离在房子里参观,经过一间紧闭的房门时,林夏果问:“这间是什么,客房?”
方离心情复杂:“不是。”
林夏果好奇。
方离问她:“你还记得TBBT里面有一集,谢耳朵带艾米去参观他的秘密仓库吗?”
两个人都是忠实的情景喜剧爱好者,同时是多部剧的粉丝,经常交换周边和一起重温搞笑片段。
林夏果马上get:“怎么了,梁明煦也有囤物癖,把自己用过的全部东西包括牙刷都存起来了?”
方离:“漏。”
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启齿,方离说:“你还是别知道了,就当里面是蓝胡子的房间吧,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我怕毁你三观。”
事实上,被梁明煦带去仓库的时候,方离真的被狠狠震惊,即使他早已了解梁明煦的偏执,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结果。
七八个大的牛皮纸箱里,装的都是方离的东西,准确来说,是被方离遗弃的物品。
有方离各个时期的书本、试卷,作业本,还有穿过的衣服,扔掉的鞋子,甚至还有南极旅行中用过的水杯、毛巾、内裤……最奇葩的是方离中学时骑过的一辆自行车,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那个暑假卖给了二手车商,它怎么会出现在梁明煦的仓库里?
“你卖掉之后我去买的。”梁明煦说,“变速器坏了,我换了一个,在国外还骑过几次。”
这么说来,这里面的一部分东西都是梁明煦所交代的,在方离初中毕业的暑假时收集的,那时候方离的确处理了一些旧物。
方离难以置信:“你还带去国外了?”
梁明煦:“嗯。”
方离内心咆哮!然后这一次不远万里又把这些垃圾带回来吗!
方离翻到一些高中时期的课堂笔记:“那这些呢?你不是只回来过两次?”
一次初中暑假,一次大学。
梁明煦说:“那些东西被我父亲发现了,所以有一部分是他找人收集的。”
更变态了。
方离后背起了鸡皮疙瘩:“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差。”
“确实很差,不过有一段时间他很愿意讨好我。”梁明煦道,“或者说,很想通过这些手段来控制我。他以为发现了我的窥视欲,一边送我去看心理医生,一边又给我送来这些东西。他以为我会觉得自己很可悲,我会感谢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父子关系,方离感觉自己见证了传说中的豪门秘辛。
梁明煦淡淡道:“如果你有一天遇到他了,不要理会。他就是我说过让你离得越远越好的那种人。”
方离已经很排斥见到这位小宋口中的梁董,完全不想有见到对方的可能,但碍于他和梁明煦的关系,不排除有遇到的几率。
“知道了。”方离站在那一堆属于自己的“周边”中间,面露难色,“这些东西……还是处理掉吧。”
真的很奇葩啊!
谁看了都会毛骨悚然的好吗!
梁明煦说:“可以再留一段时间吗。如果我们有天一起住了,我保证会清理掉的。”
方离内心继续咆哮:如果一起住了,就可以收集新周边了是吧!
梁明煦伸手,牵住方离的手,仿佛在等待他审判一样,很乖的垂着睫毛,没有卖惨,也没有给自己找什么理由。
算了!方离自暴自弃地想,收集活人周边而已,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都那么苦了,那么乖那么克制了,他想要就给他!
“你说的。”方离只能勉强答应了,“真有那天你一定要清理掉!”
梁明煦:“好。”
还好林夏果猎奇心里不强,放弃了去参观“蓝胡子的房间”,感叹:“大佬就是大佬,家里也这么神神秘秘!”
方离尬笑。
那头谭高飞喊了一声:“方老师,吃饭了!”
两人齐齐回到餐厅。
灯光温暖,四人围着一张桌子,清汤滚滚,美味佳肴。
大家都对梁明煦说了一句吉祥话,谭高飞似乎触动最深:“也是好起来了,你追到了念念不忘的人,搬进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恭喜你。我在这里祝你们天长地久,9999。”
梁明煦端起杯子,三人都看着方离,方离意会之后也赶紧举杯,第一次以情侣的身份和梁明煦向朋友们表示了感谢。
席间,谭高飞提到梁明煦打算回国来接手工作时的情景,打趣说:“所有人都以为他野心勃勃,要回来干一番大事业,只有我知道他回来的真正目的,那就是见方老师。毕竟是个动不动就要和高管鱼死网破的人,没有这点驱动力,他才不会那么卖命呢。”
梁明煦自己都弯了一下嘴唇,没有否认。
方离尬得埋头吃菜。
林夏果也玩笑道:“难道那时候梁明煦就想好了撬墙角?”
方离:?
可以这么直白的聊吗?!
谭高飞:“那时候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吧,估计就是想见一面了了心愿,都暗恋这么多年了,万一有机会呢。没想到还真被他逮了机会,那人自己不争气,被他撬到了。是吧梁明煦?”
梁明煦:“嗯。我一直以为方离是直的。”
林夏果差点呛到:“啊?你到底怎么以为的?离子是Gay,我高中就看出来了啊!虽然不同校,但是我也知道好多男的追他的啊!”
林夏果的Gay达一直很准,梁明煦也是被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是以前的‘以为’。”梁明煦解释,“再见面以后才确定。”
意思是自己现在Gay得很明显?
方离木着脸:“你们说吧,就当我不在!我不介意!”
梁明煦问林夏果:“真的有很多人追他?我以为国内没有那么开放。”
得到林夏果肯定的答复:“当然!他是第一个被男生挂上学校贴吧表白的男生,战绩可查!都是匿名的马甲,大家当然开放,什么话不敢说!离子还被人组CP,炒得很火爆呢!”
差点就炒成真的了,方离的确收到过对方的情书,连忙解释:“那我没有答应!”又对林夏果说,“你不要给他提供线索!”
因为这个人真的会去看!以前不知道这件事,估计是因为国外不流行贴吧而已。
梁明煦就停住了筷子,看着方离,失落道:“没关系的,真的谈了我也不会介意的,怪只怪那时候我自己不在。”
方离嘴角抽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趁梁明煦和谭高飞说话,林夏果靠过来说了一句话,终于解答了方离长期以来的疑惑。
“方老师,我看出来了,你男朋友不仅香水味茶茶的,人也很茶!你要小心!”
醍醐灌顶,方离回味过来,好大一壶龙井绿茶啊梁明煦!
原来自己吃这一套的吗!
梁明煦这个人的身上真是什么BUFF都叠满了啊!
*
聚餐结束,方离留在梁明煦家住。搬家时他问过要不要把梨子送回来,现在又提了一次。毕竟梨子只是寄养,跟在方离的小房子里有点憋屈。这套房子又大又空,梨子能敞开跑,也能陪陪梁明煦。
“它年纪大了,习惯了和你生活,还是不要经常换环境。”梁明煦坐在沙发上,抚摸方离的脸,“而且在你没搬过来之前,我住你那边的时间会多一些。”
两个人都洗漱过了。
方离身上穿着梁明煦给他准备的睡袍,腰间系着一条腰带。灯光明亮,方离坐在地毯上看洗碗机和蒸烤箱的说明书,刚才是梁明煦准备和收拾的,他以后也想下厨。
腰带系得很紧,方离还在里面穿了T恤和短裤,不怪他保守,主要是光着穿这种丝质睡袍真的太有暗示意味了,他们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呢。
梁明煦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这个人一向没什么羞耻心,方离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睡袍底下是空的。
所以撇开梁明煦的手,没看梁明煦第二眼。
虽然他也清楚,他们留在这里住的第一晚,顺理成章应该发生点什么。
“好吧,那它还是跟我住。而且谭高飞今天跟我说……”方离提到下午的事,“他建议你尽快去做人工耳蜗。”
原来GNT在建立之初缺少人脉资金,动用了不少梁明煦父亲公司的资源——当然是和其本人没什么关系,是白纸黑字的投资合作,只不过梁明煦母亲家的产业在他们结婚后就一直由梁明煦的父亲打理,所以顺理成章地,他也对GNT有一定的控制权,有时甚至会插手他们的工作。梁明煦在视频会议里最讨厌的那个外国高管,不少时候就是经其授意。
现在GNT在国内成立总部,重心扩展,正在逐渐成长完全独立的企业,迟早要和其划清关系,所以关键时刻梁明煦能否正常推进工作十分重要。
他的听力逐步下降,当年为了保下的低频听力迟早也会丧失,做人工耳蜗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是因为他的体质原因,术后恢复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适应期到底如何也未可知,谭高飞希望他能尽早去做。
“我说不用他管。”梁明煦说,“他就催到你这里来了。”
方离道:“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又没忍住看了梁明煦一眼,“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可以和我聊。”
对一个经历过两次手术的人来说,要再经历一次确实没那么容易下决心。
方离理解。
“我查了资料,术后会丧失低频听力,但是对语音的识别率会飙升。”方离说,“和以前比,也能听到一些音乐的旋律了,甚至还能听见特定的超声波,那很赛博朋克了!比普通人还厉害呢!”
方离的安慰和鼓励都很温暖,属于小学老师的独特魅力。
可爱。
梁明煦牵过他的手,吻了一下:“可是声音会变得机械,尤其是通过电话、视频等……我可能再也无法听到你真实的声音,真的变梁人机了。”
梁明煦之前发现了方离的备注,对人机二字有点疑惑,方离和他说是夸他像机器一样聪明能干。
实际上是因为梁明煦这个人,不管说什么都能一秒切换色色频道,和人机没什么区别!
听他的解释,方离心中柔软的一块被击中,怎么能不动容,放下手里的几本说明书,他跪立起来,扶着梁明煦的膝盖。
“可是我们沟通会更顺利,你也不会再那么依赖唇语。”方离望着他,“定好植入的时间,我会陪你的,你不要怕。”
梁明煦说:“好。”
方离拉下他的脖颈,有些不自然地,尝试性地吻他。
梁明煦立刻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极为享受,喉咙干涸,发出很轻的喘息。
现在在他的地盘,在私密的、城市的上空,方离和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收藏一起,都属于他了。
第38章
事后梁明煦回忆起来,觉得这一晚方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方离不是一个很擅长接吻的人,跪立着仰头吻梁明煦的样子也很纯情。他比过去梁明煦“窥视”的时期成熟了,脖颈和四肢都很修长,属于青年人的肩膀比少年时宽阔,面容模样也更为立体。梁明煦似乎错过了很多,却又像什么都没有错过。
被抱起来压在沙发上深入舌吻的时候,方离没有拒绝。
一边接吻,一边十指紧扣,两个人的手指缝和掌心都出了细密的汗。很快,方离的两只手就都被梁明煦压在头顶。他的脸很红,唇瓣也是,泛着水光看起来很诱人。
系得很紧的睡袍腰带是方离为数不多的防备手段,所以梁明煦没有解开。但不多时,方离的短裤就挂左脚的脚踝上,要掉不掉。
因为邀请两位社畜,搬家安排在周六,第二天不用上班。
所以方离也比前两次坦然许多。
他的一只手紧紧抓住梁明煦的头发,一只手则用力扣着梁明煦的肩膀,舒展地扬起脖颈,那一刻看上去有些失神。
结束后方离转过头,自暴自弃般,把脸埋在了一只抱枕里面:“……”
梁明煦想,方离自我道德感要求拉满,可能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环境,对这种事都做不到像他这么坦然。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模样的方离,梁明煦都感到十分满意。
“梁明煦。”方离脸压抱枕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也许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正试图捂死自己,“你闭上眼睛。”顿了顿,又补充,“助听器也摘掉。”
梁明煦说:“好。”
不知道方离要做什么,梁明煦依言摘下助听器,闭上眼睛。
大约过了接近一分钟的时间,他感觉沙发动了,方离汗湿的手轻轻触碰到他的腿。又过了一会儿,温热的鼻息吐在皮肤上,然后有发丝般的东西扫过——梁明煦蓦地睁开。
世界汹涌而来。
像进入超感状态,梁明煦的灵魂颤抖着俯视这一切。
城市道路的车辆鸣笛声,人们的谈笑声,夜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声,电视里的音乐声,以及方离的呼吸声,任何听不见的,仿佛都在一瞬间袭击了他所有的感官。
无数个日夜回笼。
七年前,在方离大学篮球馆的看台上,他看着方离抱着一箱矿泉水,头发汗湿,笑着喘息着小跑。七年后,在青梧小学的亲子运动会上,他看着方离同样抱着一箱矿泉水朝他走来,微笑客套,无名指上戴着别人送的戒指。
“方离!”
梁明煦叫了方离的名字,制止般钳住了方离的下颌:“你不用这么做。”
方离做了很久心理准备,脸比刚才更红,还在尝试,但是光着这个画面就非常具有冲击感。
他好像说了什么,梁明煦看着口型却读不出唇语,眸色危险。
手背的青筋凸起,梁明煦强制性地压抑了卑劣的意志,又凶又重地把方离拉了起来,掐着他的腰,吻他的嘴唇。
……
…………
*
方离又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他起晚了,两条腿抡圆了往教室里跑,正在上课的老师是他在青梧的副班陈老师,对方严厉地批评了他,才放他去座位。
所有同学都在早读,方离旁边的座位是空的,梁明煦没有来。
陈老师在讲台上宣布,梁明煦从今以后不来上学了,因为他决定去火星种土豆,马特达蒙太孤独了。
方离书包里还用保温袋装着妈妈做的煎饺,专门带给梁明煦的,听到他竟然不告而别跑去火星,方离气得把煎饺全都拿出来吃掉,还给陈老师分了几个。
没一会儿,梁明煦又回来了,穿着那件黑色的大衣站在教室门口,送给他一个企鹅吊坠,面容英俊,冷淡地说:“我想和你做艾,也想接吻。”
这么多同学看着,方离羞得不得了,觉得他真是口无遮拦,全班都要知道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了!
然而下一个画面他们就来到了极境先驱号的床上,方离趴着,梁明煦搂着他的腰。地点是不真实的,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
“今天我可以X进去吗。”
梁明煦戴上助听器,用很寻常的语气问。
“我说不可以你会听吗!”方离崩溃道。可是梁明煦还继续问,直到方离说可以。
地上扔着情人节礼盒,东西洒了一地。
外面的风浪很大,他们正在穿越德雷克海峡,室内人影交叠,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击打他们的窗户,室内的灯光明灭。
“记不记得那天你膝盖受伤,我去帮你拿冰块。”梁明煦播放视频,从后面搂着方离,叫他一起观看,“其实那天我脑海中都是现在这样的画面。”
方离跪着,咬着唇,当时受伤的部位摩擦在柔软的床单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出现在手机录的视频里。
“……他们在叫我,前面景色应该很好看。我们现在正准备下山。刚才Kris说这里有个最佳观景点,他上次来过,啊——”
介绍戛然而止,画面滚了几圈,镜头被雪粒覆盖,隐约看见蓝天。
是方离摔了一跤,有人用英文问方离有没有事,方离说没事,然后手机被捡起来。
方离痛得“嘶”地倒吸气,说:“卧槽,没电了。”
视频录像戛然而止。
方离呜咽着拍开手机,不想再看。他骂梁明煦是神经病,但很快又被弄得说不出话,只能继续呜咽。
梁明煦在他身后说他的身体很好看,夸他很漂亮,又真诚地建议:“可以叫得大声点,没关系的。我很喜欢听。”
画面再次切换,梦境继续。他们坐在教室里,梁明煦坐姿笔直,头也不抬地写一张试卷。小小少年的脸上带着稚气,五官隐隐有成年后的高冷气质,戴着一对显眼的助听器。
“你不要装听不见。”方离的声音哽咽,觉得十分难过,“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梁明煦回过头来,因为眩晕脸色苍白,静静地看着他。
方离哭出声:“我没有爸妈了,没有亲人了,我好想和你说,怎么连你也走掉……”
……
…………
醒来时天蒙蒙亮,方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并没有摸到眼泪,是干的。他和梁明煦面对面睡着,梁明煦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他则搭着梁明煦的腿。
身上好痛啊。
这个恋爱简直谈的五倍速!
完了,真的完了。他绝望地回忆昨晚,怀疑这次连上次的四个小时都没睡到。
自从这个人重新出现,他都已经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只打算接吻一下,再意思一下的。
但没做过的,不该做的,昨晚全都做了……早知道会失控,他就不该挑战梁明煦的底线,更不该叫梁明煦摘掉助听器。
导致后来不管他喊什么,梁明煦都听不到。
所以,听力障碍对梁明来说不仅可以拥有婴儿般的睡眠——这家伙到现在都没醒,还可以开启专注模式,专注搞方离!
方离现在想洗个点,重新开始游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已经开启了火箭速度,根本不用在梦里去火星,直接就能炸上天。
什么叫真正的色令智昏,时间倒退三个月,方离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接受尺度。
方离到处都不舒服,热得汗津津的,他试图抽出身,想去洗个澡。其实昨晚已经洗了两次,并且在浴室也有一些不那么想回忆的记忆。
梁明煦很乖地睡着,没有醒来,方离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往浴室挪动脚步。走到一半,听见梁明煦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打湿了。”梁明煦坐起来,已经戴好了助听器,“腿上。”
方离有感觉,回头瞪了他一眼:“没人问你。”
“后来我都听你的话。”梁明煦视线落在他的腿上,又说,“应该只是涂进去的。”
方离说:“你不会以为我还会夸你吧!”
身上到处都是印子,甚至有牙印,后背就更不用说了,方离根本不敢看,只是快速洗干净身体。披着浴袍走出浴室,梁明煦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仍然没穿衣服,但下半身围了一条毛巾,像女老师们玩的乙女游戏里的角色。
“对不起,是我不好。”梁明煦垂着眸子,长睫毛遮住眼底情绪,“每次都想停止让你休息的,但是以前没有做过,我不知道光是看见你就会这么控制不住。”
方离:“……”
这就是初哥吗!可是自己第一次的时候就没这样!
方离昨晚被弄哭了好几次,梁明煦继续认错:“到后来,不管是看见你的脸还是你的身体……不管是哪一部分,我都只想继续。”他闭上眼睛,似在回味,“太爽了,比幻想中爽一千倍。”
方离:“………………”
破案了,只有心理变态才这样。
方离走开。
梁明煦跟上来,问:“你怎么不理我?”
方离咬牙讽刺:“我怕你听见我的声音也想继续。”
梁明煦就不做声了。方离警觉回头,看清情况差点跳起来:“你,你这个——”
“今天不做了,你会坏掉的。”梁明煦厌烦地压住,可能对于自己是个赢魔这件事终于有了点羞耻心,“不要怕。”
拉过惊魂未定的方离,梁明煦在他额头亲了一下:“饿不饿,想吃什么?”
叫心理变态忍所不能忍,方离心又软了,不管怎么样这种克制都值得鼓励。
上前一步,方离张开双臂把这人抱住,也学起了茶茶的一套:“吃点粥什么的吧,我全身都疼,梁明煦。”
“我知道。”梁明煦回抱他,吻他发顶,沉沉地说,“我爱你。”
“爱”字太重,虽然昨晚已经听过很多次,但方离仍然心头微震,更紧地抱住他,心里回答我也是。
整个周末都在梁明煦家度过,方离一次都没出过门。睡觉,看电视,吃饭,和梁明煦聊天,只有这几件事可以做。
梁明煦中途出去过两次,买食物和去方离家喂猫,顺便带来了方离上班要穿的衣服和书本笔记,下周青梧要开家长会,方离还得做一下电子版家长邀请函。
方老师受伤过重,精神力不佳,于是遥控指挥男朋友做枪手。如果不是男朋友的语文水平有待考察,时常语出惊人,他甚至考虑使唤男朋友帮他写敷衍上级的工作汇报。
梁明煦根据要求选择青梧提供的模板,仔细P上三年二班的班徽,逐个输入家长以及学生姓名。
方离枕在他的腿上玩手机,露出耳朵后面自己都没发现的一块红痕,忽然笑出声。
“怎么了。”梁明煦温柔地问。
“谭高飞发的朋友圈……”方离翻过身,递给他,“快看,是恶评。”
梁明煦看了眼,谭高飞说:[回国前以为会受到款待,结果某人重色轻友,收完乔迁礼就问我是哪位,今天连门都没让进,真的是混蛋中的混蛋。]
懂的都懂,谁都知道在说梁明煦。
梁明煦本人不动如山,没有伤到分毫。
“梁明煦。”
毫无征兆地,方离忽然开口,双眸注视着梁明的脸。
“我还没跟你讲过我父母的事吧。”
作者有话说:
标黄了,又双叕修改了一部分
小梁是属于sweet talk和dirty talk无缝衔接切换的类型,让小方怎么羞死怎么来,还一本正经的说
第39章
方离的父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出版过几本诗集和散文。母亲是搞艺术的,雕塑、绘画、设计都会一点。两个人的收入都不错,但不稳定,又都是浪漫主义者,方离从小就被他们带去各个地方旅行、看展看演出,在精神上比物质上更富足,从小幸福值就很高。
出事那一年的春节,他们一家人已经定好去圣彼得堡的机票,方离的母亲想去参观那些大教堂和叶卡捷琳娜宫。
因父亲和出版商之间有点合同上的摩擦,夫妻俩一起去了外地。回来时在高速上遭遇连环车祸,两人都是当场去世。
“我收到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方离回忆那一段往事,眼圈开始发红,语气很平静,“那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家里有几个陌生人,请来照顾我的阿姨在哭。”
方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姨跟他说对方是交通部门的执法人员,他还以为父亲违章出了什么事。
“你家里还有别的大人吗?”一个看着很和蔼的叔叔问。
方离摇头。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方离说:“爷爷在X市,我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已经很多年不见面了。”
方离的父亲是单亲家庭,双方断绝关系多年。别的长辈没提,就是都没有,这个小家庭的亲缘关系十分淡薄。
那个叔叔眼睛湿了:“你今年多大?”
方离说:“十三。”
“很好,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我要你跟我们去一趟,办理一些手续,把你父母的东西带回来。”那个叔叔说,“你能做到吗?”
方离强忍泪水问:“我爸妈怎么了。”
反倒是对方抹了下眼睛:“他们昨晚在路上发生了车祸,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你想见他们的话,我们办完手续,叔叔陪你去殡仪馆。”
“我在交警队领取了他们的遗物,车子被压扁了,留下来的只有一部撞碎的手机,妈妈的皮包,还有一个烧焦的文件袋。然后我们去了殡仪馆。”方离说,“但是我没有进去。”
梁明煦轻轻抚摸他的脸,方离抓住他的手,声音已经有点颤抖,又说了一次:“我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也没有去见他们。”
这件事方离没有和任何人提过,他不想让别人认为是他没有勇气,虽然有时候午夜梦回,他也憎恶那样的自己。
葬礼是方离母亲的朋友帮忙办的,请了一些父亲认识的作家和学生,来宾不超过二十位,很冷清。
方离成了家里最大的人,所以要有大人的样子,他要挺直背脊,将父母的骨灰放入墓地。他要答谢来宾,核对和支付账单,做一个合格的主事人。
他只在夜里偷偷地哭。
“姑妈是一个多月后找到我的。”方离对梁明煦说,“那一个多月里我最大最深的感受就是,世界上没有人爱我了,不管我走多远,我的身后都空无一人。”
方离在想,为什么他以前没有更听话一点,更懂事一点,更爱父母一点。
为什么他没有在那辆车上,为什么不把他也带走。
为什么,他没有走进殡仪馆,去见父母最后一面。
“因为你想记住他们活着的样子,记住他们最好的样子。”梁明煦说,“不是因为你没有勇气,也不是因为你软弱。你只是太爱他们了,方离,他们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方离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顺着眼尾落在两颊,他觉得丢脸,翻过身把脸藏进梁明煦的衣服里。
失去过,所以当遇见的时候才会想用尽全力抓住。
只要是被爱着的,他就会无条件地付出,破釜沉舟般容忍,直到精疲力尽,才愿意告诉自己没有遗憾。
“对不起。”方离闷闷地说,“其实我早就已经撑过来了,我不想哭的。”
不知道为什么,讲给梁明煦听,他会这么控制不住情绪。
“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是你可以哭。”梁明煦轻轻抚摸他的侧脸和耳朵,“我在这里,都过去了。”
方离再说不出话,喉结滚动,眼泪打湿了梁明煦的衣服。
梁明煦说:“以后你不会再是一个人,我永远都会在这里。我会陪着你,爱你。你可以没有负担地往前跑,别害怕,我会抓紧你的。”
*
梁明煦的行动能力很强,答应方离做人工耳蜗,便开始预约检查,和医院一起定制方案。国内的医疗技术先进,所以他的第一选择是留在国内,这样不会和方离相距太远。但是从医院回来以后,他发现情况似乎不能如他的愿。
梁明煦的听力下降是因耳蜗骨化,结合病史和个人体质,医生建议梁明煦最好选择原医院进行治疗。
那么从术前检查到恢复适应期,梁明煦需要离开三到六个月,这也是谭高飞一直在催促的原因。
方离是没有办法陪他去的,因此梁明煦心情变得很差。
谭高飞要回国了,方离答应自己会说服梁明煦尽快动身,请谭高飞帮忙预约专家,然后特地在谭高飞临走前请他吃饭。
梁明煦有事来得最晚,看到谭高飞,就对方离说:“早知道他要来,我就不来了。”
方离正在喝水,差点呛死,一度怀疑梁明煦看见了之前他给写的备注。
味儿太冲了。
谭高飞气不打一处来:“哎,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不催你,你又聋又变穷光蛋,难道还要公主——不是,方老师养你?”
“我要辞职。”梁明煦说,“方离养我。”
方离:“。”
谭高飞在笑,梁明煦转过头:“你说话啊。”
还挺委屈的。
方离露出官方笑容,梨涡深深:“你好好接受治疗,我放假了就来陪你。养你也行,给你做黑暗料理。”
顺便也趁这段时间让自己养精蓄锐一下,方离快虚死了。
自从那天初哥上阵以后,这些天是反复大战,他家、方离家,这人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手段搞一些嬴荡的花样!
方离怀疑他前二十多年没做过的量都累积到一起了!
谭高飞落地的第二天,就打来电话,说那边拿到了全植入式人工耳蜗许可,专家正好空出一个前沿技术名额,让梁明煦提前过去做检查。
于是方离和梁明煦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买机票,打理好一切。周五一早,方离请了个假,开车送梁明煦去机场。
梁明煦的情绪有些低落,方离一路都在给他讲笑话,当班里的小学生哄。去安检时,方离也没有顾得上别人的眼光,一直都牵着梁明煦的手。
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冷淡脸,看谁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但方离就是觉得他很可怜。
“我每天六点以后都有空,你那边正好是上午,我们可以打视频。”方离哄他,“如果我临时要开会或者做什么,会提前跟你说。你那边有什么进展,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梁明煦很烦:“嗯。”
又攥紧方离的手,“不想走。”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很长,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没有被岁月牢固的感情基础。梁明煦是一个看不见方离就会变得阴暗的人,极度缺乏安全感,如果他不在的时间里方离被什么人骚扰或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可能会黑化。
梁明煦不喜欢做什么没有准备事,也不喜欢生活节奏被打断,事实上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是做完植入手术才会回来见方离的,只是因为工作变动才提前回来。
不过,梁明煦很庆幸这种提前。
“我不会乱跑的,就在青梧和家里,两点一线。”方离说,“最多见见林夏果,和同事聚个餐,总之我就在这个城市里,只要你看一眼手机时区,就能马上想到我。”
方离的话直击痛处,梁明煦的每个不爽都奇妙地被抚慰。
上一次分开就是十三年,方离甚至离开了原来的城市,断掉联系方式,他费尽周折才勉强再搭上那条和方离有关的世界线,很难不产生一些阴影。
可是不会再发生了。
方离在保证。
“知道了。”梁明煦闭了闭眼睛,重新看向方离,“要等我。”
他是在命令,而不是请求。
方离想笑,但是忍住了。
努力克服一些心理障碍,扔掉一些羞耻,方离抬头在梁明煦的脸上吻了一下。
可能有人在看他们,方离也管不了了。
梁明煦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牵着的两只手依依不舍地分开,直至变得空了。
梁明煦的背影消失在入口处。
方离没有再进去陪他,但是在原地站了很久。
下午是青梧的家长会,方老师并没有多少时间沉浸在男朋友出国的失落感中,只是都那么忙碌了,他偶尔空闲,还是能感觉到心里也有点空。
家长会持续两个小时,身为班主任方离全程在场,也是最后一个总结发言,热烈的掌声和孩子们迎来周末的欢呼声中,李茹牵着李安安走过来。
“梁明煦今天走了?”她笑着问,“谭高飞催得很急,也老给我打电话。”
“是的,今天上午走的。”方离也笑着说,又对李安安道,“跟你讲个小秘密,舅舅虽然很勇敢,但是也最怕痛了。记得要给舅舅打电话,叫他加油呀。”
“我今天晚上就要打电话给舅舅。”李安安说,“妈妈答应我暑假一起去看他,方老师你去吗?”
方离点点头:“要去的。”
闲聊几句,母女俩先走了。方离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东西,慢吞吞地往校外走,看了眼手表时间,梁明煦应该还没有落地。
通往地铁站的转角处,一辆豪华轿车停在路边。
车旁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见了方离便上前道:“方老师,梁董想请你聊一聊。”
后座车门打开,那人请方离上车。
里侧坐着一个头发乌黑的中年人,是梁明煦的父亲。
事发突然,方离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上了车。看清对方时,方离有点晃神,梁明煦和他的父亲真的长得很像,只不过气质上大相径庭,这位梁董,一看就是一位成熟的商人。
方离礼貌道:“您好,梁董。”
不知道怎么称呼,所以选择了和别人一样的,不至于太失礼。
“方老师。”这位梁董对他点了点头,“抱歉了,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方离说:“您找我有什么事?”
梁董开门见山:“我想请你离我的儿子远一点。”
方离:“……”
这是什么狗血小说展开,梁明煦前脚一走,他的父亲就找上门来让他们分手,下一步是不是该提分手费。
“他性格阴鸷,思想偏激,占有欲强,这点我想你肯定很清楚。他一回来就缠着你不放,想必给你也带来了不少困扰。”
梁董闲适地以手指敲敲扶手,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姿态。
“他从小就病痛缠身,求生意志不强,还有一些自毁倾向,接受治疗时心理医生建议多给他一些情感上的念想。”
方离静静听着,想知道对方到底要说什么。
对方说:“所以当我们发现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也总在打听你的消息时,便擅自用了你来作为他的情感寄托,想让他活下去。为了他的病情,我们曾经拍摄你的照片,收集一些你的物品,为了稳住他,后来我们又稍微插手了一下你的工作安排。这点的确是我们不对,你可以尽管提出赔偿。”
插手了工作安排?
方离不解:“我的工作?什么意思?”
梁董笑了笑,似乎觉得他天真幼稚,道:“那孩子不是梁明煦生的,我知道。但是他怎么那么巧就和方老师在青梧重逢,方老师不觉奇怪吗?”
方离:“……”
梁董道:“当年你没有投递过青梧的求职简历,怎么会收到面试通知,还顺利拿到工作,你应该有记忆。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回来找你,只要时不时得知一点你的消息就够了,没想到他会把李茹的孩子弄进去给自己铺路。”
方离当然有印象,当年他也觉得奇怪,因为私立不是他的第一选择,只是浏览了几所学校,所以正在考编时,他收到面试通知还以为是自己点错,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面试的。
“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不影响你生活的情况下进行的。”梁董的话锋一转,“相信这份工作对你的人生而言也是不小的助力。像我说的,你可以提出赔偿,但是请你不要再放任他,和他纠缠不清了。”
方离看这情形,感觉下一步对方就要给自己开支票。
要吗,要多少?
要得太少了梁明煦会不会生气。
正在思考这种无厘头的可能,想象和梁明煦一起拿着梁董的钱哈哈大笑,对方忽然的一句“你开个价”,蔑视而又胜券在握的样子激怒了方离。
方离问:“您是为梁明煦好,所以才来找我?”
梁董:“作为一名父亲,当然。我儿子的情况特殊,情感扭曲,作为一个企业家,慈善家,我也不希望别人受到伤害。”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方离微笑着说,“出自论语,意思是花言巧语的人,装出伪善的人,其实仁心是不多的。您打着给他治病的旗号,其实一直都是用我来控制梁明煦的情感而已。梁明煦在的时候不见您的影子,他一走您就找上门来,这么大费周章,肯定是因为发现他完全不再受你掌控了,是吗。”
梁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方离说:“我和梁明煦在一起,不管他是不是阴鸷偏激,只是因为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我看到他的苦难,我相信他会逐渐变得更好。不需要谁来赔偿。反倒是您,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把他带来这世上,有没有哪怕一天真正爱过他?有没有做过真正的父亲应该做的事?”
看着对方铁青的脸,方离说:“至于工作,我毕业于X大中文系,在多次笔试面试中成绩都是第一,连在青梧也是。就算没有加入青梧,我也会拿到更好的offer,选择青梧只是看中了青梧的上班时间最晚,可以多睡一会儿。恕我直言,我不需要谁帮我的人生助力。”
作者有话说:
给方老师都气成什么样了。
知情后的小梁:[可怜]他好爱我。
第40章
梁明煦打来视频电话已经是深夜,方离一直蹲着他落地的时间,想通完话再睡。但方老师的生物钟使然,实在不怎么能熬夜,接视频的时候人昏昏沉沉。
“梁明煦,你终于到了吗。”
梁明煦那边正是早上,时差真是奇怪,相当于梁明煦在同一天的早晨出发,经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又在同一天的早晨抵达。
梁明煦打了一辆车,此时正在车上和方离说话,阳光洒在他的侧脸。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打算问他要多少钱?”梁明煦问。
方离已经发信息把梁董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所以梁明煦才有此一问。
“五百万?”
方离迷糊地想了个数字。
“电视里好像都是这个数。我真的要,他会给我这么多吗?”
“有点少。”梁明煦果然嫌少,但是很轻地笑了一下,“不过他真不一定能拿出来这么多现金。”
方离道:“他不是应该很有钱的吗?”
梁明煦说:“是。但现在没我有钱。”
方离:“……”
那你很厉害了。
方离已经听梁明煦提过,梁董现在有了新的家庭,再婚后有一双儿女养在国外,以前想夺走梁明煦的遗产,现在又这么想控制梁明煦,就是因为有所图。
不过,方离和梁明煦丝毫都没有受到这件事影响,它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如果他再来骚扰你,不要理他。”梁明煦说,“也不用顾忌着我,讲究什么面对长辈礼貌,给他留什么面子。”
方离说“好”,又道:“他要是再来,我马上离他远远的。”
梁明煦心里发热,极度舒适。
方离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他曾说遇到那个人要离得越远越好。很乖。
梁明煦打算先回一趟公寓,下午再直接去医院做检查。方离陪他聊了一会儿,有些昏昏欲睡,但也没有挂断视频。
方离满脸睡意,人躺在被子里头发乱糟糟的,眼皮松弛地半闭着,看起来很香很温暖。
梁明煦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感到身体紧绷,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试图穿进屏幕,是无预兆地进入亢奋状态的表现。
不过,他没有吵醒方离。
屏幕上方出现了一团糊糊的东西,胡须扫过镜头,是梨子跳到了方离的枕头上,小猫头抵着方离的额头。
方离睡着了。
“梨子。”梁明煦说了英文,“好好陪他。”
梨子动了动,换了个方向继续趴在方离额头上,开始打呼噜。
梁明煦眸中带了笑意。
下午和谭高飞见面,梁明煦才得知了方离怼人的那一段话,尤其是听到方离骄傲地说“我不需要谁帮我的人生助力”这段话的时候,只是想象方离当时的样子,就连心跳都开始加快,仿佛GNT再一次敲钟上市。
谭高飞说:“James复述这一段给我的时候,把我都给听爽了。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梁董下不来台的样子,真想亲眼看看。公主不愧是公主,这次他算踢到铁板了,不敢想象那画面会有多精彩!”
梁明煦提醒:“你不如想一想被他知道你安插人手在他身边,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和梁明煦在一起久了,谭高飞也学到了几招。
不得不承认,梁明煦“不做没有准备的事”这种未雨绸缪的心态是极好的。
“那就更爽了。”谭高飞乐得,“哎,到时候一定记得打开手机给他拍段视频。”
梁明煦问道:“上次我让你帮我问的利美庄园,有档期了没?”
谭高飞:“最快也要明年三月。”又怼道,“你急什么,你求婚了吗你,人家都还不乐意和你同居。八字还没一撇!”
“我有我的安排。”梁明煦气定神闲,“他很爱我的,你不懂。”
谭高飞气笑了。
*
眨眼一周过去,梁明煦已经做完所有的术前检查,方案也定制下来了,方离要来了资料。因为看不太懂一些专业词汇,他在课余时间用电脑翻译理解。
梁明煦将在右侧植入人工耳蜗,左耳是轻度聋,将继续使用助听器,如果右耳恢复良好,日常生活中就算一时疏忽没戴助听器,也几乎不会再有完全听不清的情况,相较现在好很多。
全植入式的人工耳蜗属于前沿技术,患者接受植入后外观与常人无异,使用生物电极无需充电,更不影响日常运动,比如游泳等。创口恢复期很短,语音识别率也有所提高,对音乐的感知更好。更加令人欣喜的是,植入后有很大的几率梁明煦能保留残余的低频听力,如风声,雷声等,他极有可能还能听到。
方离感到很激动。
他想梁明煦应该也是一样。
不过,梁明煦对此唯一的不满是因为需要定期更新参数,他以后可能将时不时地回去医疗中心进行升级调试。
“手术安排在下月初。”梁明煦有些不高兴,“据现在还有几天。他们不让我回来。”
疯子,就这么几天的时间还想跑回来?
“可能中途会需要你再去检查呢?”方离安抚他,“而且,术前准备也是需要做的呀,养精蓄锐,才能恢复得更快。你忍一忍,不要让我担心。”
这是一个周六的早晨,换梁明煦那边是夜晚。梁明煦已经洗过澡,穿着一件方离没见过的米色睡袍,看起来皮肤很白,像更年轻时的样子。
方离没见过梁明煦少年或大学时代的照片,因为他根本不自拍,也不允许别人拍照。方离想,如果梁明煦以前没有生病,大概就和现在的模样差不多,也是会经常被人要微信的类型。
梁黛玉还是一副不满的模样。
方离趴在枕头上,哄他:“听见了吗,你要乖。”
“很难忍,方离。”梁明煦睫毛半垂,“做完手术,要等一个月才能开机,这中间什么都听不到。适应期也很长,至少两个月我都听不见你的声音。”
方离很心疼。
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梁明煦才好,只能说:“那我们每天多聊一会儿好不好?发微信我也尽量发语音。这样你更好地把我的声音记住,在适应期虽然听不见,可是能在记忆里想起来。”
梁明煦:“但是还想听你的呻吟。”
方离:“?”
图穷匕见?
“现在也想。”梁明煦露出真面目,眼神很欲地看着镜头,“可以Phone sex吗?硬了。”
方离脸腾地烧着了:“梁明煦,你一天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正要伸手挂断视频,梁明煦的声音就再次响起:“把摄像头调转,我不看你,也不会录像。”
方离迟疑了一下,脸还烧着。
梁明煦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你可以看我。”
镜头对着梁明煦的脸,还有他形状美好的丰润嘴唇,他的呼吸清晰地传过来,长睫毛很听话地搭着,画面在很轻地抖动。
“很久以前,我就是这样幻想着做的。”梁明煦仰着头,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我不用看着你的脸,就能在脑海中想象出你所有的表情。但是我想象不出你现在的声音,记忆中你还没变声,所以那些画面都是静音的。”
像一部默片。
梁明煦的记忆褪色,画中人面容清晰,笑着,哭着,却是声音全无,静谧非常。
梁明煦脸上已经带了很明显的动情神色,他忽然睁开眼睛,正目瞪口呆的方离吓了一跳,连忙点了镜头调转,自己的画面漆黑一片。
梁明煦很轻地笑了一下,重新闭上眼继续。
方离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快极了,和一个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诚实的虚伪流氓没什么区别。他才不要和梁明煦在视频里乱搞,偏偏就是按不下挂断键。
他已经被梁明煦带坏了,心里却完全清楚,梁明煦其实是在怕。
没错,这个人总是口无遮拦,讲一些让人恨不得掘地三尺的话,毫无羞耻心,嬴荡厚脸皮。
除了性格使然,实际上大多数都发生在事情节点紧张的当口,在梁明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或他认为方离情绪不佳的时候,他都会选择使用这样的方式来转移注意力。
是手术就有一定的失败几率。治疗方案里也写得很清楚,恢复看个人体质,后期适应也因人而异,何况梁明煦已经历多次,因体质还愈合不佳。
尽管他很坚强,但其实也是在怕,怕再也不能听见方离的声音,只能看见方离的脸,一切重回那些年的默片。
“你、你现在是在摸自己吗。”方离干巴巴地开口。算了,陪他玩一下也不会怎么样!他们是正当男男关系,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不是。”梁明煦很慢地开口,纠正他,也是告诉自己,“现在是方离在摸我。”
行吧。还得是你。
方离又羞又尬,继续编:“那我现在要亲你了。”
梁明煦:“嗯。”
他甚至微微张开了嘴唇。
方离感觉头皮有点炸开般发麻,拉过被子压在身下,看着镜头,绞尽脑汁地说:“我从你的嘴唇亲过去,然后亲你的下巴……”
梁明煦配合地微微移动,似乎方离真的就在他身边。
“然后我开始亲你的耳朵。”方离脑子嗡嗡的。
中文系高材生快被贫瘠的词汇量憋死了!
需要谁来助力一下!
“你可以听见我的呼吸。”方离手心出汗,身体也开始发热,“我开始吻你的耳垂,轻轻呼唤你的名字,梁明煦——”
梁明煦的表情变化,方离的演练戛然而止,手指紧紧地扣住屏幕边缘。
镜头里那张脸泛起熟悉的红色,梁明煦睁开黑眸,还沉浸在余韵中,一言不发地看着方离。
方离心跳到极速。
他这边的镜头是黑色的,什么也没有,但莫名就是感觉被梁明煦看见了一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自然地扯了扯压在身下的被子,摩擦中,他不慎发出一点轻促的声音。
梁明煦忽地露出笑容。
方离:“……”
梁明煦看着镜头,很认真地保证:“听见了,我会记住的。”
作者有话说:
小梁:我不管!我要听!
小方:靠啊没底线了还要不要脸啊!等一下!这个梁明煦怎么这么涩情又这么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