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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许愿星 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偷。

    六月, 树阳的雨季和夏天一起来了。

    空气沉闷而潮湿,巷子里石板路缝隙里和墙角的苔藓愈发猖獗,空气里满是咸腥味。

    从文艺汇演以来, 温夏一直在克制自己, 刻意地和景栩保持着距离。

    她不再站在那块圆形站牌下等他;放学也不会再刻意和他乘同一班公交;知道他喜欢打篮球, 她就避免去篮球场附近;路上遇见他, 她就绕另一个方向走……

    像格格说的,在一些事情上, 她应该学着放弃。

    仔细算一算, 她已经很久没跟景栩说过话了。

    他们之间,哪怕在同一个班, 只要她不刻意制造联结, 他就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她。

    端午节前一天,是周五,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老严利用这节课来调整了班里的座位。

    坐在第四排最后一张课桌的卢杭和景栩被分开, 后者被调到了齐子尧的位置——第一排第四张课桌。齐子尧被换到了第三排,黄筝被换到了第二排,温夏则和卢杭成了同桌。

    温夏现在的位置, 一抬头就能看到景栩,只是依旧看不全他的样子。

    第四排和第一排之间, 隔了的这些人, 像是无数个山海, 隔在他们之间。

    调整完座位, 下课铃响。

    学生也正式迎来三天的端午假期。

    温夏照常去水果店,

    景栩好像很久没来买过水果了。

    这三天她没见过景栩,但听说他在上课。

    他没在树阳报补习班,也没在树阳请私教老师。听说给他上课的老师, 是堰青的,他每天放学,都会有老师给他进行线上的一对一补习。这些老师还会单独给他出试卷……

    三天假期过去,不过是写完几套题的光景。

    这三天里,温夏没忍住,在班群里找到景栩的账号,点了进去。怕留下访客记录,她没敢点进空间,只停留在个人资料的页面。

    返校上课的第一天,午休时,黄筝拿了很多长条纸,在温夏前面的空位坐下。

    “老严这是怎么了,突然想着调座位。”黄筝一坐下就开始控诉,“夏夏,你不在我身边,我这一上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说完,她分了一些长纸条给温夏:“夏夏,你会折星星吗?”

    温夏接过:“会的。”

    吃完午饭的齐子尧走过来,在桌面上捡起两张纸:“这是干嘛呢?”

    黄筝把纸抢回来:“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黄筝没说话,齐子尧却福至心灵:“你不会又看了什么肥皂剧,模仿人家女主角折许愿星呢吧?”

    黄筝一噎,齐子尧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随手扯了张凳子黄筝身边坐下:“说说,要许什么愿?”

    黄筝斜了他一眼:“没想好呢。电视剧里说,得一千颗才能许愿,我这还差的远呢。”

    齐子尧坐在一边看,想帮忙又无从下手。

    黄筝在一班人缘好,没多久身边就围了不少人,帮着她一起折。

    景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凑热闹,齐子尧问:“栩哥,你会折这玩意儿吗?”

    景栩没回答,只是笑着捡起两张长纸条,没一会儿就折好了两颗。

    窗外有人喊:“景栩,打球去啊!”

    “来了!”他应着,那两颗粉色长条折成的星星,被他随手放在了桌面。

    大家一起折了十来分钟,就各自回位置午休或学习。黄筝对这个没执念,时间差不多,她拢了拢桌面上的纸星星,小跑着回座位拿铁盒子。

    温夏就是在这个时候,伸手,将景栩折的那两颗粉色星星,偷了过来。

    那两颗星星一直放在她的桌角,很轻易就拿到。

    她下意识观察了身边的人。

    幸好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没人关注她。即使如此,她还是呼吸急促,甚至全身都在发抖。

    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偷-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第一节课下,眼保健操结束,一班的学生就立刻冲向操场集合。

    有人还开玩笑说,怕去晚了,体育老师又“生病”了。

    做完热身活动,他们绕操场跑完三圈就自由活动。

    黄筝和温夏都不是喜欢运动的人,干脆和几个同样不喜欢运动的同学,找了个地儿,围成一圈坐下。

    他们晒着太阳,随意聊着天。

    齐子尧最爱玩,体育课上也最爱运动,这会儿却跟他们坐一起闲聊。

    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折星星这件事上,齐子尧问黄筝:“你这那么多星星,到底有什么愿望?嫁给偶像剧男主?”

    黄筝想了会儿,似乎真没什么愿望,但折都折了,她不想被齐子尧嘲笑,顺口胡诌了一个:“我想吃草莓蛋糕,但我又不舍得花钱。我就想,等折满一千颗,就去买一个。”

    齐子尧就差把“无语”俩字儿印脑门上了:“您这愿望,还真是伟大。”

    “……”

    温夏的注意力,时不时放在景栩身上。

    他跑完圈,就和几个哥们儿去了器材室拿乒乓球拍。

    可能趁着拿球拍的空当跑去淋过水,他头发湿透,往下滴着水。他抬手将额前的发往后捞,暴露出他立体漂亮的五官。校服宽松的袖子被他推到肩膀,露出整条带着薄肌的手臂。

    因为天气热,他只穿了夏季的短袖校服。只有领子和左胸处的刺绣校徽是天蓝色,其余是一片白。

    户外乒乓球台被安装在几棵百年桑树下,此时桑叶在树上层层叠叠堆着。午后正盛的阳光,从难觅的罅隙中挤出来,在他肩上落下一块。

    这样晴朗明亮的天气,这样青春意气的人,组合在一起,成了温夏平淡校园生活里,最亮眼的一块拼图。

    这个再平常不过的时刻,温夏忽然明白,人缺失什么,就会向往什么。

    她根本无法抗拒耀眼的事物。

    就像飞蛾无法拒绝火光。

    在不喜欢景栩这件事情上,放弃比坚持更难。

    吹来一阵风,也把一句话吹进了温夏心里——那就继续吧。

    既然没办法放弃,那就继续坚持下去吧。

    画地为牢,站在最合适的距离,默默地,远远地,不让他知道。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快下课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来得猝不及防,极少男生有带伞的习惯,所以几乎大半的人都被困在教室里。

    无论晴天还是雨天,温夏都习惯把伞装在书包里。

    准备起身离开时,她看到景栩还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的打算,就把抽出一半的伞塞了回去。

    雨打在树叶和地面,后来斜打在窗户上。

    十分钟过去,雨声仍响得十分欢腾。

    他一直看着窗外,温夏想,窗外此时的景色一定很美。

    放晴的时候,大家一哄而出,温夏也慢吞吞地起身往外走。

    四月天气好转之后,景栩放了一整个冬天的自行车重新拿了出来。

    温夏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正看到他蹬着车离开。

    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神,直到他消失在视野,才重新抬脚往公交站的方向去。

    温夏提前一个站下了车,去精品店买了一些手工折纸。

    她并不相信折满一千颗星星就能愿望成真的说法,她知道黄筝也不信。但有个寄托总是好的。

    尽管很多事情是白日梦,她也想让这场白日梦更美好一点。

    温夏折第一颗星星前,在折纸上写:

    【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这几天,齐子尧有些反常,之前的他课间必出教室,精力多得像用不完似的。但这几天一下课就趴着补眠。

    好几次黄筝闲着无聊找他拌嘴,看着他趴在桌上的样子,又悻悻地放弃了。

    没人知道他怎么了,直到周五中午。

    齐子尧没跟平时的饭搭子一起去食堂,而是和温夏、黄筝一起。

    他手背在身后,黄筝由下到上打量:“怎么了?笑得跟狗一样。”

    齐子尧没跟她计较,神秘兮兮地给她一个盒子:“打开看看。”

    黄筝一脸抗拒:“里面不会弹出什么丑东西吧?”

    齐子尧脸上多了几条黑线:“咱们是相亲相爱的同学,我能用丑东西吓你吗?”

    黄筝试探着打开了他递过来的盒子,看到里面的折纸星星,失语了好几秒:“你……”

    齐子尧挠着头:“一千颗。”

    他数了两遍。

    黄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没敢看他:“我就是三分钟热度,只是心血来潮折了一天。我现在看别的肥皂剧了。”

    黄筝像是想起什么,试探着问:“你这几天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会就是因为折这些东西吧?”

    齐子尧否认:“不是,打游戏来着,这些是闲着无聊折的。草莓蛋糕你还想吃吗?”

    黄筝傻笑两声:“那还是想的。”

    齐子尧跑回座位,没一会儿捧着一个草莓蛋糕回来:“给你。”

    他说完,放下蛋糕就跑了。

    黄筝一脸茫然地,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温夏:“夏夏,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他不会在蛋糕里放耗子药了吧?”

    两秒后,黄筝自我肯定:“齐子尧这个刁民,想谋害本宫!”

    温夏没敢掺和这对活宝的“战争”,笑着提醒:“再不走,食堂没饭了。”

    第19章 远距离 他像一个太阳。

    温夏折星星不似齐子尧那般激进。她想起来了才会折一颗放进玻璃罐子里, 好几天没折的情况都有。

    在温夏折到第三十二颗的时候,已经临近期末。

    最后一个星期,几乎是复习课。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景栩被老严叫出教室, 说了几句后, 景栩转身跑了。

    他神色很慌张, 温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匆忙离开,后面两天的课没上, 期末考试也没参加, 连书包都是同桌帮忙收拾的。

    考完试回到家,温夏才听邻居说, 林婆婆前几天摔倒, 住院了。

    算起来,那天景栩应该就是收到林婆婆被送医院的消息。

    这次期末考试的分数出得很快。考完第二天, 老严就把成绩和排名发在了班群里。

    温夏考得不错, 但景栩因为没去考试,排在了最后一名。

    她还是将排名和分数记录在了本子上——

    2015.7.11 期末考

    景栩:1251,0分。

    温夏:15, 817分。

    看着这个排名,温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他参加了考试, 毫无悬念地会是第一, 这本该是她目前为止, 离他最近的一次。

    可他偏偏没有参加考试, 排在了最后。

    他们反而离得更远了。

    她越努力,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远。

    像极了黑色幽默笑话集里的笑话。

    考完试的第三天,将近零点,温夏从水果店回来, 发现门锁了。

    她知道这又是温悦玩的幼稚把戏,也知道敲门肯定不会有人开,放在门口的备用钥匙肯定早就被拿走了。

    她今天搬了很多水果,又饿又累。

    累到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温夏下了楼。

    兜里有点零钱,她想去便利店吃点泡面垫垫肚子。

    刚下楼,就遇到景栩。

    沉默片刻,温夏问:“你还好吗?”

    景栩点头。

    “林婆婆还好吗?”

    “……还好。”景栩意识到时间,“这么晚了,不回去吗?”

    “我忘记带钥匙了,打算先吃点东西再说。你这么晚回来,林婆婆那边没关系吗?”

    景栩打了个哈欠:“她休息了,我拿脏衣服回来,顺便带点干净的过去。”

    “那不打扰你了。”温夏说,“你先忙。”

    景栩微微点头,随即从她身边擦过:“先走了。”

    温夏看着景栩的背影消失,忽而想起那句“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她苦笑着摇摇头,走向还亮着灯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包泡面。

    等她把泡面吃完,景栩才拎着一个袋子从路口出来。他步子很大,走得很急,几秒钟的时间,已经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

    景栩到医院,看到外婆醒了。

    老人家睡眠浅,被隔壁床起夜的动静吵醒,醒了就一直没睡着。

    景栩陪她聊了会儿天。

    他莫名想起刚才遇到温夏的事,随之而记起的,是她在水果店被打的画面。沉默两秒,还是随口说了句:“外婆,我刚才遇到温夏了。”

    “在医院?”

    “不是。刚才回去拿换洗衣服,在楼下撞见的。”景栩回忆了一下,“她说忘带钥匙了。”

    “你回去一趟。”

    景栩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老人家叹了口气:“恐怕是被故意锁在外面了。如果她真没地方去,就让她住我们家。要是觉得太晚不想回来陪床,你就去外面找个酒店住。不要让小姑娘担惊受怕。”

    景栩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有这么难以形容的亲戚。

    他弯腰帮外婆把床摇下来:“您安心休息,我把她安顿好就回来。”-

    便利店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大家叫她彭姐。彭姐在这一片开店十多年了,对周围的情况极为熟悉。

    温夏这么晚过来,她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今晚又得歇在她店里。

    彭姐走到货架前,拿了两个面包和一瓶牛奶,走到温夏身边,放在她面前:“请你吃的。”

    温夏没好意思收,拒绝了:“我已经够打扰您了。”

    彭姐摆摆手,拿着面包和牛奶走了。

    彭姐离开后,温夏从书包里拿出试卷,戴着耳机开始听英语听力。

    试卷写了大半,温夏活动了下有些酸胀的脖子。

    然后,她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看到了景栩。

    她看过去时,景栩也正好看过来。

    她立刻躲开了他的视线,低着头,看着那张还没来得及订正的试卷。

    景栩走进便利店,看到坐在白色小木桌前低着头的温夏,思考了几秒,决定先装模作样买几样东西,再假装遇见。

    他在货架上随手拿了几包零食,才往她的方向走去,语气刻意夹杂了几分不确定:“温夏?”

    温夏把耳机拿下来:“……好巧啊。”

    “很晚了,你要回去了吗?”

    温夏愣了两秒,才说:“马上了。”

    她边说着话,边把试卷和耳机装进书包里。

    “正好,一起走吧。”景栩说完,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我先去结账。”

    从便利店出来,两人过了马路,又沿着环行路往上走。

    这段路景栩一直在想,要怎么问她是不是被锁在外面了,却发现哪种问法都不太恰当。

    到单元楼下,他终于找到一个相对适合的说法:“你家里有人吗?要是没人,你可以给开锁公司打电话。不过这个点了,应该都下班了。”

    温夏没说话。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前被锁在外面,她都是在便利店待一晚。

    可在景栩面前,她不能这么说。

    她讨厌从别人眼睛里看到同情。

    尤其是从景栩的眼睛里。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惨兮兮的。

    景栩没等到回应,指着身后的单元楼,再度开口:“你会做饭吗?”

    温夏被问得一愣,反应了两秒才点头。

    景栩笑起来:“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可不可以上去帮我做顿饭?”

    “什么?”温夏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今天还没来得及吃,这个点外卖也没了,我又不太会做饭……会很麻烦你吗,要是麻烦的话就算了。”

    “不麻烦。”温夏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我做的可能也不太好吃。”

    她听见他说:“没关系。”

    两人往前走。

    温夏跟在他身后,他的影子被灯光投映在她脚下。

    她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人,在心里默数三秒,抬脚,轻轻踩在了他的影子上。

    到了门口,景栩开了门,抬手摸了玄关处的开关,“嗒”的一声响起,客厅瞬间亮起来。

    景栩带着温夏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没什么东西。

    林婆婆习惯了每天都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蔬菜,现在里面只有两个鸡蛋和半斤排骨。

    景栩不会不知道林婆婆的习惯。

    但他还是用了“帮忙做顿饭”的理由。

    温夏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抿了下唇,神色恢复平常,指着橱柜上摆着的面条:“煮面可以吗?”

    “可以。”景栩把鸡蛋拿了出来,“煮面我会。”

    说完,他烧了水。然后好像默认了她也吃,直接问了句:“鸡蛋你喜欢荷包蛋还是打散了炸?”

    “……都可以。”

    “你先去客厅坐一会儿,很快就好。”-

    温夏在客厅坐了没多久,景栩端着两碗面出来,放在茶几上:“味道可能不太好,你多担待。”

    等温夏吃了一口,他才继续问:“我不知道你的口味,盐放的少。会觉得淡吗?”

    “不会,刚好。”

    “那就好。”

    两人都没再说话。

    吃面发出的细微声响,被深夜档的偶像剧完全盖住,客厅只剩下女主角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

    景栩吃东西很快,吃完他起身,指着其中一个房间:“你今晚可以在这里将就一下,洗手间的台子上有一次性洗漱用品。我还要回医院陪外婆,就先走了。

    “钥匙你明天走的时候,帮我放在消防栓箱里就行。”

    在温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门。

    温夏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会因为自己而特意从医院回来。

    她明白他可能只是刚好看到她还在便利店,出于教养,才拐弯抹角地变出理由收留她。

    他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今天要是换了别的同学回不去家,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他像一个太阳,炙热又充满希望。

    但是太阳从来不属于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温夏胃口小,却还是把碗里的面吃了个干净。

    她去厨房,把两个碗洗了放进消毒柜,又擦了灶台。再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三点。

    她没去客房,窝在狭窄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月色。

    林婆婆家里有一个挂钟,她没多久就在“嘀嗒嘀嗒”声中,沉沉睡去-

    大概是睡得太晚,温夏的生物钟失效。太阳从没关严实的窗帘处照射进来,落在她的眼皮上,她才忽然惊醒。

    醒来缓了会儿,往墙上的时钟看了一眼,已经九点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将靠枕放回原位,才拿上钥匙离开。

    她没回大伯家,直接背着书包去了水果店。

    她坐公交来的,下了车后就一路小跑。

    所幸今天是大伯在店里,赵雁蓉没在。

    第20章 靠近他 “我还没见过雪。”……

    温悦第一次把温夏锁在门外, 是她们上初一那年。

    那次大伯开口骂了温悦,赵雁蓉知道后,直接动手打了温夏。那几天, 赵雁蓉还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从那之后, 类似的事再发生, 大伯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温诚正在吃包子, 等她走近些,才问:“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温夏扯了个谎。

    她说完, 就走到收银台出坐下, 拿出笔记本开始默写数学公式。

    一副拒绝任何交谈的模样。

    温诚没再打扰她,去了店门口, 偶尔能听到他和熟人交谈的声音。

    下午天最热的时候, 胡胖子到店里来了。

    一般情况下,胡胖子舍不得买太贵的水果, 来店里最常买的的就是西瓜, 偶尔买点火龙果。这次却反常地直奔摆放车厘子的地方。

    温诚看他站在车厘子的篮筐前,出声开启了闲聊:“哟,发财了?”

    胡胖子摆摆手:“别提了, 前段时间你嫂子出了个小车祸,是别人送她去的医院, 这不是想着买点好东西答谢人家吗。”

    温夏忽然写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来, 她每次被温悦锁在外面, 都没麻烦过格格和程聿。

    就是因为她太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了。

    她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该怎么拿什么答谢别人。

    人情社会, 只说一句“谢谢”是很苍白的。

    自尊心作祟,她不想欠景栩什么,矫情地想追求某一方面的平等。

    可昨晚他帮了她, 她至少得去医院看看林婆婆。

    犹豫再三,嘴唇都快被自己咬出血,她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温诚:“大伯,我能……赊几斤水果吗?我想去医院探望朋友。”

    她向来不会主动开口要什么,温诚的第一反应是愣住:“一家人,哪有赊不赊的。看中什么,直接拿就行。”

    温夏低垂着眉眼:“谢谢大伯。”

    她起身挑了些水果,放在收银台,想着等傍晚些再去医院。

    赵雁蓉曾经警告过她,这个家没有一样东西属于她,吃穿用度,都是他们施舍给她的。这些东西,她以后都要还。

    从那之后,温夏就开始把每一笔花销都记在本子上。

    这次也没例外。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温夏收拾好书包:“大伯,我去医院一趟,会尽快回来做晚饭的。”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温诚说不上的心疼:“今晚晚饭我做就行,你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谢谢大伯。”

    半小时后,温夏到了医院住院部大厅。

    景栩正好买完晚饭回来,看到她,惊讶了一下。

    两人一同去了四楼,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林婆婆正和隔壁床的病人聊得起兴。

    温夏走过去,把果篮放下:“林婆婆。”

    “夏夏来了,快坐。”林婆婆看了果篮,“你来看婆婆,婆婆已经很高兴了,破费带什么水果。”

    “应该的。”温夏柔声细语,“您好点了吗?”

    “好多了。”林婆婆嗔了一眼景栩,“本来就是摔了一下,早就能出院了。他非得让我多住几天院。”

    景栩把饭菜拿出来,又将一次性碗筷摆在老人家面前:“伤筋动骨的,检查仔细点好。”

    一次性碗筷只有两份,剩下一份他给了温夏。

    温夏起身:“我吃过了。林婆婆,今天就先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林婆婆留她吃饭,她婉拒了。

    推拉了几个回合,林婆婆才放她走:“阿栩,你送送夏夏。”

    “婆婆,不用了。”温夏说。

    景栩倒不扭捏:“走吧,送你到楼下。”

    温夏没再拒绝:“那麻烦了。”-

    再见到景栩,是三天后。

    温夏从水果店回来,正好在巷口遇见出院的林婆婆。

    景栩拎着包,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温夏不自觉也放慢了脚步。

    他们交谈不多,很快这段路就走到尽头。

    之后的一整个假期,即使温夏每天都出门,也没再见过景栩。

    枯燥乏味的日子很是难过,温夏一整个假期都像个机器人一样运作着。

    她的生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某个人,心里滋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期待。每天都期待见到他,期待跟他说话,期待和他留下共同的经历……

    熬到开学,她终于又在那块掉了漆的圆形站牌下,看到了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景栩。

    新的一天,从那一刻开始,有了快乐的底色。

    大家一个假期没见,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

    黄筝这个假期出去玩了一趟,跑了三个热门的旅游城市。她一进教室就将卢杭挤走,凑到温夏旁边:“夏夏,我给你带的礼物。”

    说着,她放了一个盒子在温夏面前。

    里面装了纪念币和明信片,黄筝傻笑着:“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好看吧?”

    “谢谢,很漂亮。”

    齐子尧凑过来:“有没有我的份?”

    黄筝一个白眼翻过去:“你哪位?”

    齐子尧轻啧了声,捂着心口:“亏我还给你打饭,帮你占位置,帮你去学校超市跑腿……这才一个多月没见,你就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真是世风日下。”

    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黄筝已经不想和他斗嘴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直接动手。

    她一巴掌拍在齐子尧肩上:“巴掌礼,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独一份,喜不喜欢?”

    “你这说不过就动手的毛病能改改?”齐子尧表情夸张,“要打也行,下次轻点儿。”

    黄筝漫不经心道:“你一见我就凑上来犯贱的毛病能改改?”

    “那改不了,你要打就打吧。”

    “……”

    黄筝懒得理他,转头又和温夏聊了起来-

    开学当天的第一节课,照例是班主任的。

    老严在上课铃响之前半个小时走进教室,吵闹声在那一瞬间息了下去。

    老严环视一圈,想起一分钟前,从窗户看到半数以上的学生都在补作业。现在还有偷偷低头补的。

    他眼中腾起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想起三天前,有个学生跟他说不上学了,家里条件不好,准备北上打工。

    他和其他几位老师去学生家,做了好几次思想工作,都没能改变学生父母的想法。

    他现在看到这一步,把保温杯重重地摔在讲桌上,气愤又难过地开了口:“赶作业的停一停了。你们现在高二,已经是准高三生了,怎么连按时完成作业的事儿都做不到?

    “学习是良心活,你一天不学只有你自己知道,一周呢?一个月呢?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们班平均分比二班低了整整五分。同为实验班,同一批老师教的,怎么人家能考好?

    “你们要有危机感和紧迫感,别以为高考还很远。时间快得很,一眨眼你就坐在高考考场上了。

    “我希望你们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努力走出去,而不是一生都困在树阳。即使以后你选择待在树阳,也只能是因为,你对外的世界厌倦了,真正认识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思虑再三后,选择回来。

    “但是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更努力一点,去更广阔的世界看一看?”

    老严叹了口气:“你们现在,有明确的目标了吗?要去哪座城市,考哪所大学,想过吗?你的分数距离目标院校的录取分数还差多少?这些了解过吗?

    “人生是你们自己的,我希望你们负起责任来。”

    说完,老严拿着保温杯走出了教室-

    下午放学,黄筝和温夏一起下楼。

    黄筝从老严说完那番话就蔫蔫儿的,这会儿看起来依旧没什么精神。

    她挽着温夏的胳膊,和旁边的齐子尧说话:“齐狗,你有想去的城市吗?或者想考的大学?我总觉得这些离我们还好远。”

    齐子尧转着球:“没想过,对我来说都没差。不过我比较想留在省内,离家近点儿。你呢,有规划了吗?”

    黄筝想了想:“我想去云槿市。这次去旅游,我发现自己还蛮喜欢那里的。而且,我想学的专业,云大在全国也排得上名。”

    齐子尧没再说话,低着头,转篮球的动作也停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筝看向温夏:“夏夏,你呢?”

    黄筝问完这句,身后正好传来一句:“栩哥,等等我!”

    而后景栩从温夏身边跑过:“我先去球场占位置!”

    他心无旁骛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冲过去,始终没有回头。

    温夏看着他的身影隐入人群,才淡淡收回视线。大概怕黄筝察觉自己的心意,她敛了眼皮,眸半垂着:“我还没见过雪。”

    她忽然想起那晚广场上,他意气风发地说“人生当然是自己说了算”;想起他说“要做旷野上的一缕风,穿梭在四通八达的世界里”;也想起昏暗路灯下,他眸光闪闪,跟她说“别认命”。

    顿了下,她又补了句:“我想去看看堰青的冬天。”

    她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对她来说,景栩是高悬在天边的太阳,可望不可及。她从没想过,要把太阳摘下来,变成私有。

    她只是想,去看看他看过的世界,努力变得更优秀一些,努力地,靠近他。

    哪怕只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