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霍伏见连徐白都说薛野才是玄天剑君,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难以向少君交代了。
霍伏反应很快,他抢在薛野有任何发难的动作之前,首先检讨起了自己的不是:“剑君见谅,小女年事已高,老眼昏花,这才勿将您给认错了,我这就训斥她。”
这是霍伏经年以来游走在各个强势的城主之间练就的本事,也正是他低头够快,所以这么多年来,实力相对薄弱的烬花城才能一直平安无事,与民生息。
霍伏一边道歉,一边厉声呵斥起了霍小玉。然而,还没等他的第二句话说出口,薛野便制止了他。
薛野挺直了脊背,学着徐白平日里那副高冷的模样摆出姿态,面无表情地向霍伏道:“无妨。”
面容冷峻,沉静肃穆。
那架势,竟真得了七八分徐白的真传。
连徐白都不由地朝他侧目。
而薛野之所以叫停霍伏那装模作样的场面话,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大方,而是因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张口叫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妪“死丫头”的画面,对于薛野来说多少有些过于超前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霍伏哪里是真心训斥自己的独女,他不过是在给薛野递台阶而已,怕薛野不下,所以才多闹了一出。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霍伏却把及时制止解读成了薛野的宽容,以往他那次对外谈判不得三催四请,哪里遇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大人物。成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霍伏内心不由地感激涕零,他立马恭恭敬敬地对着薛野拜了一拜,道:“剑君仁慈,多谢剑君。”
到了这时,霍伏方才显出了一些真心实意来。
而周围暗地里窃窃私语的众多魔修,见到连城主大人这个架势,便不约而同地有样学样,纷纷一同齐声喊道:“剑君仁慈。”
众人弯腰拜谢,那场面,真是好不风光。
而周围的人一同弯下了腰,便只剩下薛野和徐白还挺直着腰背了。
接受众人的朝拜之后,不知怎得,薛野感觉有一种堪称奇特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不得不说,权力,果然是一种会叫人着迷的东西。
但薛野此刻虽然开怀,却有一个想法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这一切要该是真的该有多好啊。”
绝世神兵,万人簇拥。
于是,薛野又不可避免地想道:“若是没了徐白,这一切会不会便真的成了我的?”
念头一起,便不会停止,而只会越走越远。
薛野心中情不自禁地感觉道了一丝酸涩:“凭什么什么都是徐白的,我只消偷来这么片刻都如此欢愉,他却终日一副死人脸,真是叫人生气。”
这么想着,薛野不由地转头看向了徐白,却见徐白竟也正在看着自己。
拜过一拜的人群已经纷纷起身,薛野的视线被徐白周围起身的人给挡住了,便也看不真切徐白的眼神里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而正在此时,被留在客栈中的楚平听到动静,此时才终于姗姗来迟地走了出来。他甫一出来便看见许多人将薛野团团围住,热情地称呼他为玄天剑君,徐白则被留在了人群的外围,静静地看着这般场景。
楚平一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脸以确定自己这不是在做梦,一边走到了徐白的身边,不确定地询问道:“小师叔,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用你的名号称呼薛师兄?”
徐白闻言,淡漠地看了楚平一眼,没有回答。
事实上,连徐白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答应薛野,陪他撒了这么一个无聊的谎。也应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没有在薛野志得意满地时候揭穿他。
而那头,误以为已经解开了误会的霍伏正开开心心地招呼薛野同他一起回城主府去。
霍伏热络道:“为了向剑君赔罪,回府我做东,布上一桌宴席,还请剑君赏光。”
薛野早就想走了,最好走得远远的,走到一个徐白进不去的地方。
但薛野面上不能显现出急躁来,他只微微颔首,对霍伏说道:“这个自然。”
赶紧走,离徐白越远越好。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只见薛野刚刚抬脚要走,他怀里的玄天剑便倏然消失了,旁人不解其中深意,只当是薛野将自己的佩剑给收了回去,所以没有人在意。但薛野却很清楚,这是徐白在借着玄天警告自己。
是祸躲不过。
薛野只能再次回头,对霍伏说道:“还请城主,将他们俩也一同带上。”说着,薛野看向了面色不善的徐白和一头雾水的楚平。
霍伏见薛野和这两名陌生的修士认识,很是惊讶。不过想来也是,先前将玄天交给剑君的,不就是其中那位清俊的修者吗?
霍伏试探性地询问道:“这两位是……?”
薛野只语焉不详地说道:“是旧识。”
霍伏得了回答,很是热情的朝着徐白和楚平说道:“好好好,剑君的旧识自然也是我的旧识,还请两位一同赴宴,也算是为两位接风洗尘了。”
徐白对宴席没有兴趣,但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薛野确实一定要看紧的。
于是徐白与楚平二人,便跟着进入了城主府。
霍伏早就遣人回来先行打点好了一切,故而几人刚一进城主府的门,宴席便已经备好了,霍伏赶紧招呼着三人入席坐下。
烬花城的宴席与中州不同,他们之前在薄命司吃席,是众人围坐在一起同吃一桌菜。而烬花城里的宴席,则是几人分开坐的,他们分别在大厅两侧的位置,每个人面前一个小案几,案几上放着一人份的各种菜品,还有酒。
而场地的最中央,有一群衣着暴露的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注】
实际上这衣服不能说是暴露,只是不符合中州的审美。中州的女子服饰大多比较传统,喜欢用层层叠叠的服饰将曼妙的躯体包裹起来,而烬花城本就地处沙漠,气候炎热,衣着布料较为轻薄。再加上此地魔修横行,魔修最讲究随心所欲,久而久之,民风便也跟着开放了起来,舞姬的服装也因此有了较高的露肤度。
对连女人都没见过几次的楚平来说,这简直是一次强烈的文化冲击,他的面色涨红,整个人如坐针毡,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怕看见些什么不该看的。
而楚平的右手边,坐着面无表情的徐白,徐白既不看面前的玉盘珍羞,也不看舞池里的绝色舞姬,只微微侧目,看着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薛野。
回到了城主府的薛野可谓是如鱼得水,他显然不是第一次看这些舞姬跳舞了,遇见精彩的地方,甚至还能旁若无人地拍手叫好:“这下腰定是下了苦功夫的。”
不知道是不是楚平的错觉,他总觉得薛师兄每每发出一声夸耀,小师叔脸色便要黑上几分。
楚平有些好奇地想要询问徐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属于动物的本能却又告诉楚平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徐白。
正在楚平挣扎纠结万分的时候,就听见坐在主位上的霍伏向着楚平和徐白提问道:“二位怎么不吃?不会是菜色不合胃口吧。”
不合胃口却是真的不合胃口的,不同于中州的菜色精美,从极之渊的菜肴料理过程都极为粗犷,基本上就是大块的生肉加上盐和香料直接烤制而成的,看起来十分原汁原味。
但这却并不是楚平和徐白不动筷子的原因,而是随着修者修为的上升,便会慢慢消解一些欲望。声色犬马、口腹之欲,最后都将会被慢慢抛再脑后。
徐白和楚平的修为上来之后,对于吃食的需求也开始慢慢减少了起来。所以虽然面前美食众多,他们二人却并提不起太大的兴起。
徐白说:“修行之人,应当早日戒除口腹之欲,才能精进修为。”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坐在一旁薛野。
原本刚刚倒了一杯酒的薛野听了徐白的这句话,心里不由地暗道:“这假正经这是在点我呢?”
他心有不快地放下了酒杯,恶狠狠地看向了一旁的徐白,语气不善的讥讽道:“你既然已经戒除了口腹之欲,料想大乘期应当是近在眼前了吧。”
一句话说得,场上顿时硝烟味四散。
来局外人霍伏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赶紧充当起了和事佬,规劝道:“哈哈,几位都是名门大派出身,自然讲究与我们魔修不同。不过这宴席上的东西几位尽管试试,这些都是我们从极之渊特有的灵兽肉和灵酒,其中蕴含着不少灵气,用了之后对修行也能有所裨益。”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吃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楚平这人面子薄,听城主如此好言相劝之后,多少还是给了点面子,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烤肉放进了嘴里。
可徐白却丝毫没有给城主面子,他不为所动,对城主的话可说得上是充耳不闻。
不过,徐白向来如此,别说是烬花城城主,就算现在劝他的是从渊城的魔尊,徐白也断然不会给一点面子。
徐白这目下无尘的态度,倒是让城主脸上的笑意有些下不来台。
楚平有些过意不去,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竟听见一旁薛野突然抢先开口说道:“我这朋友定是因为舟车劳顿累了,不如早点放他回去休息吧。”
薛野这话一出,楚平感到很是惊异,要知道平常薛师兄时与小师叔起争执,很少见到他会主动帮小师叔说话的。
更何况,他们不是刚刚还在争锋相对吗?
楚平不知道的是,薛野之所以看上去如此和善,是因为他又要动坏脑筋了。宴席上人多不好动手,只有赶紧散了席,薛野才好找到下手的机会啊。
薛野既然发了话,霍伏自然也是从善如流。
这宴会本就是为了“玄天剑君”办的,既然剑君说要休息,那霍伏自然也没有不从的道理:“你瞧瞧,是我大意了,未能估计各位的感受。那这席便就此散了罢,我已经为几位准备好了房间,还请几位好生休息。”
场中的舞姬应声散去,桌上的美酒珍馐也被一同撤走。原本热闹的城主府,因为霍伏的一声令下,又再次归于了沉寂之中。
但这并不是真的沉寂,充其量只能算作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半个时辰之后,城主府的小花园内,一名侍女正端着一壶茶急匆匆地赶路。她路过花园内一个黑暗的拐角,没想到却突然听见黑暗中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等等。”
那声音听起来很是陌生。侍女被吓了一跳,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手中的托盘也因此脱手,差点将整壶茶给打翻了。
好在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及时接住了下落中的托盘和托盘中的茶壶,接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侍女的眼前。
正是薛野。
到了这个时候,侍女才终于看清了从黑暗中走至亮出的人影,这不正是府中最近被讨论得最多的玄天剑君吗?
侍女看着面前的人影,惊讶道:“剑君?”
薛野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侍女感到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剑君会在这么地方拦住自己。
尚在狐疑的时候,侍女便听见薛野开口询问道:“这壶茶可是打算往我朋友的房里送的。”
侍女不敢有隐瞒,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剑君,正是。”
侍女不明白这位剑君为什么突然如此关心一壶茶的去处,于是在回答完了之后又偷偷地抬起头观察起了薛野的表情,她发现,薛野在听完了自己的回答之后,似乎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侍女尚在疑惑之后,便听见耳畔传来薛野的声音。
他道:“你去歇着吧,我替你去送。”
侍女显得有些迟疑:“可是……”
可是这些活理论上是不能假手他人的。
薛野见侍女有些犹豫,便轻咳了一声,正色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薛野压低了声音,听上去隐隐透出了几分不悦。他这么一说,侍女便是真的信不过也不敢说出来啊。
那侍女只得诚惶诚恐地将托盘和茶壶交给薛野,而后便匆匆离去了。
而留在原地的薛野见那侍女走远,迅速地从芥子囊内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那小瓷瓶上赫然写着“兽心丹”三个大字。所谓兽心丹,便是一种能让人展露本心的药物,不光能让人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还能摆脱道德的束缚,做自己从来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这可是薛野当年从蓬莱宝库带出来的东西,一直没用能用的地方。
如今见了徐白假正经的面貌,又想到徐白如今好不风光的地位,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薛野只想要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
薛野将兽心丹碾碎了加进了徐白的茶壶里,兽心丹遇水即化,瞬间便毫无踪迹了。
薛野口中念念有词:“剑君是吧,口腹之欲是吧,精进修为是吧。”
他一边往茶壶里加兽心丹,一边不无快意地想道:“哼哼,等你追着那些魔修女子、美味佳肴满地跑的时候,我看你还敢不敢摆出一副高傲的剑君架子。”
做完了这一切,薛野便志得意满地收起了小瓶子,然后整了整衣襟前往了徐白的房间。
他心情很好,甚至很有礼貌地敲了敲徐白的房门,见徐白开门之后,还面上带笑地寒暄道:“今日的事情,多亏了你,为表示感谢,我来帮你添壶茶。”
薛野说着,也不等徐白允许,便自顾自地托着盘子进入了徐白的房间内,他甚至贴心地为徐白把茶给倒上了。然后他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也不离开,就这么站在桌边,等着徐白来喝。
徐白足够了解薛野,他甚至都不需要证据,单看薛野那无事献殷勤的样子,便知道事出有妖。
徐白很清楚,薛野不会谢他,至少,不会真心实意地谢他。
于是徐白站在了门边,抱臂看着薛野动作,片刻后,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闻言,薛野的额角不由地跳了跳:“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我就暴露了?”
但在表面上,薛野却完全没有被揭穿的紧张,他佯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明知故问地询问道:“什么叫放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放啊。”
兽心丹无色无味,而且也不是毒药,轻易验不出来,徐白空有疑心,没有证据,没法将薛野定罪。就算徐白因为疑心过重,没有喝这杯茶,那徐白也只是一时的平安。只要薛野咬死了自己什么也没干,就一样能全身而退,然后再暗中伺机下次的坑害。
徐白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薛野会抵死不认,他停止了询问,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桌子前面,将薛野搁在桌上的那杯茶给拿了起来。
徐白看着那杯茶说道:“你出逃的这三年,我亦去过不少地方游历。”
可能是因为修仙之人夜视能力都比较好的原因,徐白房间里的只点了三根蜡烛,算不上明亮。
昏暗的烛火下,徐白的脸庞半明半灭,看不真切,但他晦涩不明的话语却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薛野的耳朵里。“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中掉入了北边的一处悬崖底下,不慎接收了一名早已坐化的医修毕生的传承。”
什么?
这话听得薛野简直牙疼,什么叫不慎?
便是再小的修士,毕生的传承加在一起也有起码四五十年的修为,那可已经长过了他们中任何一人的一生。
还不慎!徐白这副平淡的模样,让薛野嫉恨得只想当场一剑杀了他。
而那一厢,徐白才不顾薛野心中的百转千回,他将茶杯凑近了鼻子旁闻了闻,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三个字:“兽心丹。”
这是把薛野给当场拆穿了。
薛野见瞒不过他,便立时当场祭出了寒江雪:“是,我是下的兽心丹,我就是要害你,你待如何?”
大不了就是真刀真枪地打上一场,正好薛野如今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能在打斗的中途偷偷刺上徐白两剑也是极好的。
然而,就在薛野摆开架势的一刹那,他亲眼看着徐白竟旁若无人端起那杯明知道下了药的茶水,一饮而尽。
在薛野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徐白用幽深的眼神牢牢锁定了他,而后,徐白那尚带着水液的薄唇轻启,用略显低哑的嗓音对薛野说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第72章
“你疯了?”薛野看着徐白的动作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兽心丹也吃?”
兽心丹这东西,功效比较特殊,虽然说此丹一般都是被用来制造混乱的。但也确实曾出现过有修士吃下兽心丹以后进入狂化状态,而后功力大增的情况,但那也只是极少数情况。
万中无一。
薛野以为徐白主动吞下兽心丹也是为了能够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功力大增,然后好和自己打上一架。
薛野毫无危机意识地想道:“徐白怎生得如此鲁莽,在完全不清楚计量的情况下就一口将茶杯里的茶吞了下去。”
这厮怕是对自己的运气也太自信了,就这么笃定自己能成为那增长功力的万分之一吗。
炫耀自己的好运气便也罢了,徐白竟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现在逃还来得”之类的话。
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薛野冷哼一声,提着剑直指徐白,道:“你莫要瞧不起我,我从来不是怯战之辈。今日,你我新仇旧恨一起算。”
这么说着,薛野望向与他一桌之隔的徐白。
只见阑珊的灯火里,一切便变得晦暗不明,只有徐白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里面似有一把无名火在燃烧。徐白慢慢地往旁边走动了两步,身形便慢慢隐没在黑暗里,如同如同蛰伏起来蓄势待发的一头孤狼。
下一个瞬间,薛野便选择了先发制人,他想也不想便举剑向着徐白刺去。
然而似乎是预料到了薛野会有这样的举动,徐白的两道风雷和寒霜剑意在薛野刚有所行动的那一刻,便已经赶到了他身前。这两道剑意的破坏力极为惊人,不可不防。它们于薛野的左右两侧分别左右开弓,穿梭来去,想要为这场战斗附加上一记开门红。薛野哪里能让它们得逞,只能小心留意,注意避让,并时不时地抽剑防御。
两道剑意配合无间,薛野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不由地在心中暗骂:“徐白这厮竟同时动用两道剑意对付我,委实是卑鄙至极!”
然而更卑鄙的还在后面——正当薛野用寒江雪抵挡着风雷的一个瞬间,玄天的剑刃从黑暗中铮然而至,转眼间便直指薛野的鼻尖。
这是徐白第一次同时用两道剑意和一把本命剑一同对付薛野,徐白这么做,就说明他已经不打算对薛野手下留情了。
三方围堵,薛野避无可避。
擒贼先擒王。
于是一个闪念之间,薛野放弃了对风雷和寒霜的防御,便是拼着同时被两道剑意击中的风险,薛野也要与玄天短兵相接。
但好在,薛野的这个计划内十分成功,电光火石之间,寒江雪竟然没入了徐白的左肩之中。
同时,风雷和寒霜划开了薛野的两臂,这两道剑意附带的雷息和冰息入侵了各自造成的伤口,很快便让薛野的两条手臂动弹不得。
薛野闷哼一声,两条手臂就此无力垂下。
几滴血点子溅在了薛野的眼角,像是在他的脸上添了一笔艳色。薛野咬着牙恶狠狠地等着徐白,眼睛里闪着凶光,看上去简直像是想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了。
薛野却无暇估计脸上的血印子,他啐了一口,暗骂道:“两条手臂,换徐白一条,亏了。”
但尽管如此,徐白被寒江雪所击中的左肩,伤势看上去却比薛野严重了太多太多。然而,徐白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徐白看着薛野的脸,他完好的右手却将手中的玄天却挽了个意味不明的弧度,生生挑断了薛野的衣带。
做这一切的时候徐白的脸上并没有展现出过多的表情,他看上去一本正经,仿佛和先前所经历的任意一场生死搏杀没有任何区别,但他微微蠕动的喉结,还是在不经意间出卖了他所思所想的一切。
可惜薛野错过了这最后的提示。
薛野还在疑惑于徐白怎么会选择了这样无用的招式。
虽然没有能造成任何切身的伤害,但是薛野的衣带一掉,衣襟便也挂不住了,层层叠叠的合领衣衫顺势便纷纷落了下来,袒露出了胸前的一大片皮肤。
蜜色的肌肤点缀着晶莹汗液,在灯火下看起来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只等着有缘人前来采撷。
薛野不觉有异,只觉得胸口一凉。但这也足够薛野感到勃然大怒了,他怒斥徐白道:“你!”
怎么尽使些这样的昏招?!
薛野看着面前的徐白,无端看出了一丝陌生的感觉。薛野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上下打量着徐白——寒江雪还插在徐白的左肩之中,徐白定然舒服不了,但看徐白的神情,虽说还是那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不知为何,薛野却从中窥探出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欢愉?
薛野狐疑地看着徐白,心想:“他是不怕疼了吗?兽心丹还有这样的功效呢?”
但形势很快就容不得薛野瞎想了。
因为徐白徒手将寒江雪拔出来之后丢在了一边,而后,徐白不知为何也同时收起了玄天。
再接着,徐白用单手一把掐住了着薛野的后颈,将他面朝下按在了桌子上。
薛野端来的那壶茶和托盘一起被打落在了地上,一声脆响之后,白瓷碎裂,茶水四溅,上好的茶叶如同被骤雨打落满地的残花一般,委顿在地。
薛野的两条手臂因为被剑意所伤的关系,使不上力气,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没了腰带束缚的衣衫也因此在肩上挂不住了,顺着薛野的手一路下滑,堆积在了他的臂弯处。
将落未落,露出一片大好风光。
薛野尝试着用上半身挣了两下,却发现徐白的手劲极大,竟是根本挣脱不得。
而徐白站在薛野的身后,低头看着被自己钳制住的人,一言不发。从他的视角看,正好能看见薛野露出了一半的脊背,薛野还在暗中用力,优美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
如此生命力磅礴的身体,此时真被徐白单手压制着。
徐白如同喟叹一般说道:“你不是要同我新仇旧恨一起算吗?正好——”徐白顿了顿,问道,“我问你,我的玄玉呢?”
那玄玉被薛野在上清宗恶狱里骗到了手之后,一直带在身边。
薛野还不曾参悟那玄玉具体的功用,但到这个时候,脖子都在别人手里握着了,薛野哪里还敢忤逆徐白,只能连声说道:“挂在我的腰间,挂在我的腰间。”
徐白低头一般那枚玄玉果然看看缀在了薛野的断裂腰带上,于是徐白忍着疼痛,用左手的手指勾了勾,成功将那枚玄玉收回了掌中。
徐白静静地端详了那枚玄玉一会儿,而后向薛野询问道:“你将这玉占为己有了这么久,可曾参悟了它的用法?”
薛野如实回答道:“没,没有。”
薛野自然参悟不了,这玉乃是传承之物,自徐白幼时起便沉睡许久,而后被螭龙的鲜血所激活,那时起,玄玉才终于在徐白面前展现出了它的本来面貌。但玄玉虽然已经被激活,却也只有徐白家族血脉的所有者,方可进入玄玉中的空间内,一窥究竟。也就是说,与徐白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参悟玄玉的秘密。
徐白对于薛野的失败毫不意外,他俯下身,将玄玉拿到了薛野的嘴边,而后对薛野说道:“张嘴。”
徐白的语气听来十分冷硬,激得薛野几乎是应激式地反问道:“张嘴干什么?”
徐白没有回答薛野,而是趁着他的嘴巴因为说话而张开的一瞬间,将那枚玄玉进了薛野的嘴里。
冰冷的玉石质地坚硬,且体积不算小,乍然被塞进嘴里,让薛野的嘴巴连闭合都有些困难。
口腔里突如其来硬物侵扰叫薛野很是不悦,他刚想用舌头把那枚玄玉给抵出去,就听徐白覆在自己耳边说道:“我教你怎么用。”
哦?
竟有这等好事?
薛野眨了眨眼睛,他还没想明白徐白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的时候,便听见徐白凑在他耳边,轻声吐出了两个字:“含着。”
薛野感到不解,意思是让他就这么叼着玄玉吗?
然而薛野很快就没空去想这句“含着”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猛然感觉徐白没有受伤的那只左手开始不规矩了起来。
徐白空闲的左手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如同一个即将上任的暴君一般,专心致志地探寻着本应属于他的每一寸疆域。鲜血从徐白的伤口处顺着手臂慢慢滴落而下,在薛野的背上绘制出了一副蜿蜒的地图。
徐白手上的动作不停,同时嘴上还在向薛野解释着:“这玄玉之内,共有三千多部功法。”
听了这话,薛野不由地感觉到了惊骇,心中惊道:“三千多部?”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功法这种东西,一般为前任领悟所得,且能传承下来的功法必然经过无数的验证,且都极为珍贵,轻易不可能交给被人。哪怕是修真界门人众多的第一大派上清宗,所有传承加到一起,也未必能凑出三千种功法。
三千多部功法,抛开它本身的价值不谈,单论能凑齐这么多功法的事实本身,便可以料想其背后将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势力。
想到这里,薛野感到惊诧:拥有这块玄玉的徐白,背后又会潜藏有多么惊世骇俗的身份呢?
然而薛野刚从这样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徐白的手已经落到了一处不可前往的地方。反应过来的薛野六神无主,躯体更是下意识地猛然颤抖了一下。
“呜呜呜!”薛野骂娘的声音悉数被口中的玄玉给堵住了。
下一个瞬间,薛野便听见徐白从上方传来,他说:“我今日,便教你其中的一种功法。”说到此处,徐白顿了顿,接着,一字一顿地向薛野介绍道,“其名为,合籍双修。”
双,双修?!
怪不得徐白今日表现得如此奇怪,如今话挑明了,薛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徐白竟是要用他练那什么劳什子的双修功法。
薛野的额角已经冒出了冷汗:看徐白左手的这个走势,委实不像是打算要屈居人下的样子。
这怎么能行!
要是被徐白得逞了,薛野的脸以后还往哪里搁?
本已经停下了挣扎的薛野立刻猛地一个鹞子翻身,他如同是做着最后挣扎的困兽一般,力气之大,竟然有所松懈了徐白都有些止不住他。
薛野翻过神来,立刻用尽全力伸出了一只脚便直直地揣向了徐白,哪曾想轻易被徐白给握着脚踝制住了。
由此,薛野口中叼着玄玉,衣襟打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只脚还被徐白握着脚踝给分开了。
这个姿势更不妙了!
眼见着徐白将要欺身上前,情急之下,薛野赶紧把另一只脚也加入了战局,他没有着力点,这脚没法踹出力度,却还是尽量一脚踩在了徐白的大腿上。虽然力气不大,但薛野还是腿上用力,试图将徐白朝远离自己的方向推。
徐白腿上的肌肉十分健硕,薛野只觉得自己如同踩在了一块钢铁之上,他暗暗用力,徐白也只是略微往后了一点点。
却不想,因为徐白身上的衣料十分滑腻,随着徐白位置的移动,薛野抵在他身上的那只脚,竟渐渐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当脚心碰到了一处滚烫的物体之后,薛野终于切深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原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竟然是他自己。
第73章
薛野的意识从黑暗中回笼,他迷蒙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烛火,罗帐,甚至是眼前柔软的床铺……
薛野不适地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在晃动的其实是他自己。
发生了什么?
薛野发现自己的半边脸颊正在丝绸做成的床面上不住地摩擦着,他困倦地半睁着眼睛,有些发懵。薛野感觉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他感受不到脖子以下的肢体传来的讯号,只能察觉道自己的嘴角有些发酸。
于是,薛野这才后知后觉地收回了因长久暴露在外而变得冷硬的舌头,片刻后,他又闭上了一直微微张着的嘴巴。
做完这一切之后,薛野依旧怔忡着,与此同时,他身体的晃动没能停下。
薛野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怎么了,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逡巡,而后,他看见沾满了涎水的玄玉,被遗落在了离自己不算太远的被褥上。
那一刹那,薛野身体的感知终于回笼,他只觉得自己哪里都疼,简直像是被人打断了全身的每一根骨头之后又重新拼接起来了一样。
意识地清醒让薛野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痉挛了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薛野细微的变化,他身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终于随之发出了声响:“你醒了?”
正是徐白。
薛野本来是没有醒的,但听见这一声低沉的询问之后,薛野算是真的彻底醒了。他强忍着全身的不舒服,想也不想便用力朝着身后飞出了一脚。
作为一个浑身酸痛的人来说,这一脚的力度可一点也不轻。
徐白没想到到了此刻薛野竟然还有这样的力气,一时不防,竟然真的让他得逞了。徐白被薛野踢得朝后倒去,身体便也很自然地被迫与薛野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只听得一声极为细小的“啵”的一声,从两人之间传了出来。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响得十分突兀,至于它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更糟糕的是,徐白离开之后,薛野十分尴尬地察觉到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滑了出去,流到了床面上。
这一下子,饶是没皮没脸如薛野,也禁不住涨红了脸蛋。他无措地僵直着了身体,片刻之后,薛野恶狠狠地看向了在场的另外一人,怒骂道:“徐白!你这畜生!竟然这么害我!”
几乎是话音脱口的瞬间,薛野便察觉道自己的声音莫名地有些沙哑。
平白挨了薛野一脚的徐白很快便稳住了身子。他的衣襟虽然算不得整齐,但与衣不蔽体的薛野比起来,却还是要规整上百倍的,只消些微理上一理,马上便又是那名不染尘俗的玄天剑君了。单看他那一副清冷的做派,实在难以想象片刻之前他在做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而被中途打断了的徐白,显然心情很糟糕,他冷面看着薛野,反问道:“害你?我如何害你了?”
这话问得薛野登时目瞪口呆: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占了便宜竟然还敢不认!
“你压着我陪你做那档子下作之事。”
薛野说着,转头透过窗子看向了外面的天光。东方已经隐隐透出了鱼肚白,很明显,这一晚业已经过去了。
结合着自己的记忆,薛野强烈谴责道:“两回!”
没想到徐白闻言,却只是掀着眼皮看向薛野,而后,冷着脸不着痕迹地纠正道:“三回。第二回 中途你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刚刚教你打断的已是第四回了。”!!!
四回?四回!
徐白怎么敢的!
薛野用手指指着徐白,震惊地说道:“你!你!你!”本已经是急火攻心的薛野哪里还能听得了这样的话,他“你”了半天说不出下文来,末了,只能怒骂道,“畜生!你这畜生!”
薛野这一晚上嗓子就没停过,说话的嗓音也是越来越沙哑。
徐白见状,既不争辩,也不还嘴,只是由得薛野骂,他面色如常的整了整衣襟,慢慢站了起来,打算去给薛野倒一杯水。
可谁知徐白刚要一起身,薛野便立刻如临大敌,他赶紧闭上了嘴,并挪动着身体,往床脚躲了过去。
很明显,薛野昨晚被徐白给折腾怕了。
而薛野甫一挪开,便可看见他原本坐着的位置上,被褥被洇湿了一片。
但薛野也顾不得了,先前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薛野真怕徐白又想继续他被打断了的第四次。
薛野已经尽量和徐白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了,但从徐白的视角望过去,只能见到薛野蜷缩在床脚,身上衣不蔽体,显现出青一块紫一起的印记,手忙脚乱的薛野只顾着遮住自己身上的关键部位,却将这些印记大咧咧地显露在外面。
徐白原先不过就是想去倒杯水,可由于薛野的反应过度,这些印记又被再次展示到了他们的创造者面前。徐白只觉得它们诞生的过程仿佛还在眼前,这么想着的同时,体内又隐隐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徐白的喉结动了动,他问薛野:“今夜之事,难道不是皆因你的兽心丹而起的吗?”
徐白的话提醒了薛野。
兽心丹,都是那该死的兽心丹,如果没有兽心丹,自己又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这事确实是薛野不占理,但不占理不等于就要闷声吃大亏吧。
况且这个亏,委实有些太大了。
薛野据理力争道:“你明明发现了茶里的兽心丹,你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徐白眉头微蹙,他看着薛野,问道:“你不是就希望我喝下去吗?怎么我遂了你的意,你反倒来责怪我?这是什么道理。”
面对这样的诘问,薛野确实答不上来。
徐白又问他:“况且,你先前骗了我的玄玉,难道不是为了玄玉中的功法,我传授于你,难道不是如你所愿?”
这也是事实,刚刚徐白在与薛野办事的途中,调动了体内的灵力进入了薛野的经脉之中,引导薛野按照玄玉中的双修功法调动灵力走向,经过几轮双修下来,徐白顿觉自己的气海之中的灵力充盈,识海清明,修炼效果更胜独自修炼时的十倍不止。这功法是双向的,徐白有这样的感受,薛野不可能没有。
薛野差点被徐白的一句话气死。
如他所愿,哪有这么如愿的?
薛野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徐白这话不光说得滴水不漏,而且还坐实了一切都是因为薛野机关算尽,到头来反而自作自受。
徐白见平常伶牙俐齿的薛野如今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于是乘胜追击,又补上了一句:“得了我的元阳,你的修为应当亦有所精进。”
徐白本便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士,经过双修更是隐隐感觉到境界松动,隐隐有冲击化神的趋势。对于薛野来说,定是差不到哪里去。
说到精进修为的话题之后,薛野似乎想到了什么,情绪渐渐安定下来,不再像先前那么激动。要知道,薛野这几年都在当散修,修了整整三年,也不过是将自己从元婴初期提升到了元婴中期,而如今不过一个晚上的双修而已他已经半只脚迈入了元婴后期。虽然吃了大苦,但是一夜顶得上自己的一年半的修行了,实在是极大的诱惑。要说这双修,确实是有所裨益。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薛野赞成双修!
虽然修为提升是巨大的诱惑,可是薛野凭什么要和徐白双修?就算真的要和徐白双修,又凭什么是他在下面?
薛野越想,心里越恨得牙痒痒地,他看着徐白,怒骂道:“就算是我给你吃的兽心丹,就算我对玄玉中的传承多有觊觎。那你也不能——”
后面的话薛野说不出口了,他顿了顿,顾左右而言他道:“而且你为什么吃了兽心丹之后,旁的事情不做,非要压着我行那双修之术?难道——”
说着说着,薛野竟真的逐渐开始思考了起来,他本是随便说说的,可是说着说着,却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真相的一隅。
薛野不可避免地想道:“为什么呢?徐白的选择多少透着些离奇……”
而反观徐白,不知道为什么,薛野这么问的时候,他竟然难得地紧张了起来。
徐白一直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无论自己对薛野有着什么样不可描述的想法,都是万万不能让薛野本人知道的。此人奸诈狡猾,不择手段,善于钻一切能钻的空子。一旦被薛野知道,连徐白的感情都能被他轻易利用,那他早晚会变得无法无天。
徐白心里很明白:若是自己心中的绮念被薛野获悉,便等于将自己的弱点亲手送给了对方,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可徐白又不可避免地有些期待:若是薛野知道了自己心中的浮念,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但哪怕心中百转千回,在表面上,徐白却依旧只是沉默地看着薛野,他微微地屏住了呼吸,如同一个等待着被宣布判决的囚徒。
对于徐白的一切变化,薛野全都毫无察觉。他看着面前发生的这荒唐的一切,脑中百转千回,突然,薛野脑内灵光一闪,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
薛野看着徐白,露出了一副捏住了徐白软肋的表情。他用阴恻恻地语气威胁着徐白,就这自己之前说的话头,继续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冲击化神失败,所以想用那双修之法再造神奇吗?!”
第74章
薛野说完他的“你肯定是打算用双修再造神奇”的理论之后,徐白久久没有出声。
薛野把这突如其来的沉默理解为了徐白的默认。
“这厮果然被我说中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以为自己成功拿捏住了徐白的薛野冷哼了一声,道:“你怕是修行陷入瓶颈已久,早有蓄谋,只不过旁门左道说不得,才一直引而不发,不敢找人双修吧。说到底,什么兽心丹,都是借口,分明是为了修行,你今次不过是借题发挥,好趁机压着我陪你行那档子龌龊之事。我说得是也不是?!”
薛野虽然嘴上问着“是也不是”,可实际话里话外早已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满脸质问地看着徐白,眼中的怒火简直欲喷薄而出。
徐白看了半天他那张充满了然的脸,末了,只回了一句:“是,也不是。”
徐白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但薛野却听得一肚子火气。
打什么哑谜,说了跟没说一样。
同时,随着薛野头脑的渐渐清醒,他的心思也随之活泛了起来:如今徐白尚未能突破化神期,依然还在元婴后期。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经过刚刚那一轮双修过后,薛野的修为确实有明显的提升,也已经到了元婴中期。
如今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则已经因为这一场阴差阳错的双修而有所减小。
薛野不由自主地想道:“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境界而已,与之一战,我也未尝没有胜算。”
想透了这一层的薛野懒得再思考徐白那些不着四六的回答,只想尽速取了徐白狗命:“你无需狡辩,你这废物,害得我好苦,今日,我定要讨还这笔账来。”
说干就干。
床上太小,刀剑施展不开,薛野便立时从芥子囊中取出了自己在烬花城中买回来的那柄匕首。他原先因为风雷和寒霜而失去知觉的手臂,此时也渐渐恢复,他反手握着匕首,直直地朝着徐白的脖颈袭去。
然而不料,薛野刚想站起来发力的时候,竟陡然感觉自己过度使用的腰间猛然了传来一阵酸痛之感。
腰间一酸,薛野原本用来奇袭的姿势便溃败不成了,他的匕首偏了几寸,出手的速度也明显慢上了不少。
这么明显的破绽徐白不可能发现不了,他当即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薛野的攻击,并劈手夺过了他的匕首。同时乘胜追击,想要再次钳制住薛野。
薛野哪里肯给徐白这个机会,他眼见一击不成,便旋即跳到了床下,朝着房门的方向撤退。
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打不过,赶紧跑总是不错的。
薛野一边忍受着身体的酸痛,一边快速向着门口的方向跑去,却不想他刚刚走到门口,就受到了来自背后的一股巨力——竟是徐白按着薛野的肩膀将他压制在了门板之上。
薛野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得,不由地怒喝道:“放开我。”
徐白却没有放松一丝一毫的力道,反而与薛野谈论起了刚刚没能结束的话题,他十分不近人情地对薛野说道:“你说对了,我需要双修之术,冲击化神。”
听了这话,薛野更气愤了。
“我就知道。”薛野骂道,“好你个徐白,竟敢利用我增进修为,真真是个小人!”
徐白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对薛野说道:“你若想让我放开,便答应我,从今日起,与我双修。”
薛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得了失心疯吗?我怎么可能答应你这种无稽之谈?”
徐白是不是兽心丹吃多了,为了增长修为竟然可以这么不择手段。
然而平日里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一脸淡漠的徐白,此刻却多少显得有些不依不饶。
他反问薛野道:“难道你的修为没有增长吗?”
薛野听了这话,感到有些气结:“我想增长修为,多的是办法,用得着和你一起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
说着薛野立刻向后挥出一拳,被徐白一把接住,薛野也不气馁,将剩余的手和脚都陆续投入了战局。
然而,正当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在这个节骨眼上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薛野吓得登时停下了与徐白打斗的动作。他满脸紧张地望向了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紧接着,在离两人很近的地方,清晰的敲门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楚平的问询声:“小师叔,你醒了吗?”
薛野闻言看向了徐白,却发现徐白正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他没有回答楚平的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的楚平感觉到了疑惑,再次提高了音量,询问道:“小师叔?”这回,楚平的声音离门又近了一些。
这声音简直与在薛野耳边响起别无二致了,他真怕楚平会当场推门进来——要是被楚平看见他和徐白如今这副样子,只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要知道,他不慎与徐白双修了是一回事,让别人知道他与徐白双修了,又是另一回事了。薛野宁可死,都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昨夜被徐白……
想到这里,紧张的薛野用力将自己的嘴唇闭得紧紧的,同时不自觉地用上排牙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他这副样子落到徐白的眼里,不知为何变多出了几分惹人怜爱之色。
因为打斗的关系,此刻徐白与薛野离得极近,近得徐白不自觉又回想起了先前未能尽兴的“第四回 ”。
薛野不知道徐白已经开始心猿意马了,他满脑子都在祈祷着门外的楚平快些离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危险之中。
上天似乎真的听见薛野的呼唤,楚平在长久未能得到回应之后,似乎也并没有入内查探的打算,他只是在门外嘟囔了一声:“怪了。”便后退了两步,听起来应该是准备就此离开。
然而还没能等到薛野松上一口气,便突然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覆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掌。
如同烧红的烙铁之上被搁置了一块寒冰。
“啊。”薛野一时没有防备,被徐白偏低的体温吓得一个激灵,惊呼声便抑制不住地从唇缝中溜了出去。
薛野吓得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恶狠狠地瞪了徐白一眼,但徐白似乎并没有停下那双作乱的手的打算,他的路线越来越刁钻,眼看就要朝着昨晚被多次光顾的地方袭去。
薛野哪里忍得了,他一把按住了徐白的手,压低了声音就要开骂:“你他妈……”
但这时,门外的楚平显然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又转了回来。他在门外再次扬起了声音,询问道:“小师叔,出什么事了吗?”
薛野闻言,连身上的手都顾不上了,扭过头一脸紧张地盯着徐白看,用口型无声地对徐白说道:“让他走!”
徐白也低头看他,但嘴里却没有出声。
明明徐白仍旧是那一副冷淡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薛野却总觉得他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薛野心里这个气啊:这该死的混蛋!定是想要看我出丑!
而在薛野和徐白僵持的同时,门外的楚平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疑心房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开始用力地拍打起了房门:“小师叔!小师叔!”
楚平要是再用点力,房门怕是就要被他给拍开了。
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薛野心里清楚地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你不就是想要双修吗?”薛野咬着牙,低声对着徐白说道,“只要你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
闻言,徐白看着薛野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突如起来的妥协感到十分讶异。
薛野亦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
只有薛野心里最清楚,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这并不是妥协而是蛰伏。通过昨天的一夜,薛野已经十分清楚双修对修行有着怎样的助力。徐白用他冲击化神,那么反过来,他一样可以用徐白冲击化神,只消他的修为提升到与徐白相当,不愁不能把徐白从他身上沾到的便宜一点一点讨回来。
不过是一时的忍让而已,薛野并不惧怕。
对视片刻之后,徐白率先移开了视线,他抬起头,平静地对着门外道:“我没事。”
门外,原本已经打算撞门的楚平听见徐白的声音,这才停下了拍门的动作。
他关切地询问道:“吓死我了小师叔,我还以为连你也出事了呢。我今早去找薛师兄,发现他不在房内,听城主府的人说,早上便没见他出过门,他会不会出事啊?”
话音刚落,楚平就听见门里传来了徐白的声音:“不会。”
楚平原本今天早上发现薛野不见以后,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徐白那波澜不惊的声音之后,楚平感觉自己镇静了许多。
楚平不由地想道:“小师叔总是这么稳重,真是令人信服。”
楚平不知道的是,在一门之隔的室内,稳重的徐白在回答他的同时,手上已经开始对着薛野践行起了他之前被强行打断的“第四回 ”。而他苦苦寻找的薛野,为了不被门外的自己听见声响,为了忍住声音生生把下唇咬出了血。
楚平似乎还想再和徐白说些什么:“可是……”
然而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徐白给打断了:“我一会儿带他去找你。”
不知是不是楚平的错觉,他总觉得小师叔的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
楚平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听小师叔的准没错:“那好吧,小师叔你好好休息,我就先退下了。”他只能挠了挠头,听话的往外走去。
当楚平走到廊下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紧闭的房门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重重地撞在了门上。
楚平疑惑地回过头,提高了音量再次询问道:“小师叔?”
“无妨。”徐白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么冷然的语调,但紧接着,那声音突然微微变了调,似乎暗含着一丝倒吸冷气的动静,“嘶——”
楚平不疑有他,听话地离开了。
紧闭的门扉之内,徐白的一只手捂住了自己脖子上的一道新鲜的咬痕,旋即敛眸,低头看向唇角带血的薛野。
而薛野面有得色,正略带挑衅地看着徐白。而后当着徐白的面,薛野伸出了半截舌头,不紧不慢地将自己唇角刚刚沾染到血液给卷进了肚子里。
薛野的本意,是想向徐白示威,但不知为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徐白看向自己的眼神无端又暗上了几分。
薛野:怎么回事?
那天早晨,徐白房门发出的撞击声持续了许久,还好他在城主府中住得偏僻,并没有被人发现。
第75章
在楚平看来,小师叔是极为可靠的。
因为小师叔说了,晚点会把薛师兄带来找自己,他就真的在晚些时候带着薛师兄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薛师兄看上去与往日有些不同,不光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连这身上的衣服也——
楚平没什么心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有点狐疑地看向薛野,询问道:“薛师兄,你这件衣服,好像是小师叔的呀。”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薛野人都还没落座呢,就听见楚平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遂怒从心头起,重重地瞪了楚平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这是你小师叔的衣服了?白色的衣服只有你们上清宗的正经修仙弟子穿得,我这种散修便穿不得了吗?还是你觉得我穿这件衣服不合身,我告诉你,我就喜欢穿偏宽大的衣服,穿着舒服,不行吗?”
薛野虽然叫嚣地厉害,但实则早已是色厉内荏,因他所穿的这件衣服,确实是徐白的。
薛野这两年做散修,一直都穿的是灰衣,一是灰衣耐脏,二则是灰衣低调。可经过这一场阴差阳错的双修之后,薛野最常穿的一件灰衣,叫徐白给撕坏了。薛野虽然不是没有备用的衣服,但他生平从不吃亏,既然衣服是徐白撕坏的,那他自然要向徐白再讨还一件衣服。一件寻常的衣服,换徐白芥子囊里那些用天材地宝锻造而成的衣服,怎么都不亏。
但薛野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徐白明明是赔本的那个,却看来看去都看不出有丝毫肉疼的感觉。
薛野只能把这归结为徐白是在硬撑。
但薛野穿徐白的衣服是一回事,让人看出来自己穿了徐白的衣服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事万一深挖下去,说不准他和徐白双修的事情也会就此败露,薛野自然一听见楚平的提问就开始了跳脚。
而楚平平白无故受了一顿骂,便感到很是无辜了,他也不敢驳薛野的嘴,只能小声嘀咕道:“可是薛师兄,你这衣服的衣角上,不是分明就写着‘徐白’两个字吗……”
什么?!
薛野一听,当即低头看向了自己衣服的衣角,竟果然看见上面用金线缝制了两个小字,赫然便是徐白的姓名。
薛野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当即回头瞪起了落后他半步的徐白,道:“你怎么回事?一件衣服还要写名字?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虽然薛野看起来极为凶狠,但他泛红的耳根还是成功地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真实的想法。
徐白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整个人看上去清俊异常。
徐白的衣物本就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薛野挑走了白色,还不许徐白同他一样穿白色。这是因为徐白穿白色比薛野好看,看上去如同远山初雪,最是高洁。莫说是薛野,当今世上无论是谁,穿着白色与着白衣的徐白站在一处,都得感到自惭形秽。
薛野不许徐白穿白色,他倒也无所谓,便随手挑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便穿上了。
哪里知道黑色的衣服穿在徐白身上,不仅更显得他肤色白皙,还突出了徐白性格中庄重的部分,将徐白一声孤冷的气质衬托得极佳。
“竟然教他变得更帅了。”乍见徐白换好衣服的时候,薛野不服气地如是想到。
挨了一顿骂的徐白也不恼,甚至还心平气和地对薛野解释道:“是我师父干的。”
事实上,徐白的衣服与其说是衣物,不如说更多的是法衣,如同法宝一样,用料珍贵,效果拔群。这些法衣都剑圣帮徐白张罗的,甚至为了有心之人盗取他徒弟的财产,剑圣还特地在炼制的过程中在法衣上统一加上了徐白的姓名。
毕竟都是长辈的一片好心,徐白对这方面的事情也并没有过多挑剔,往往都是拜谢一声,便收下了。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弄清楚为什么徐白的衣服上有名字,而是赶紧把楚平的注意力从“薛野为什么穿着徐白的衣服”这件事上引开。
薛野遂扭头瞪着楚平,道:“你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讨论我的衣服是不是我自己的吗?上清宗弟子都这么闲的吗?”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楚平缩了缩脖子,无比后悔今天惹到了薛师兄,他心道:“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薛师兄感觉格外不好惹,往日他也虽然脾气不好,但却不曾不分青红皂白便骂我一顿。”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挨两顿骂而已,又不会掉一块肉,还是正事要紧。
想到这里,楚平正了正脸色,对薛野说道:“是这样的,薛师兄,你知道栖寒枝在哪里吗?因为上清宗好多中了血肉灵芝的师兄弟不日便要临盆了,所以我师父传书给我,让我如果找到办法的话,便赶紧回去,省得到时候整个山头都是刚刚生下来的蘑菇。”
那场面,想想就觉得渗人。
薛野闻言,冷哼了一声,道:“上清宗的人生蘑菇,与我有什么关系?”
薛野当年被伯清那老头冤枉的仇还没报呢,他为人向来只会以怨报怨,可不愿当那以德报怨的冤大头。
楚平不清楚薛野与上清宗的恩怨,却还是勤勤恳恳地提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解决方案:“薛师兄之前不是与上清宗有误会吗?我想了半天,觉得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案,应该是由薛师兄出面将栖寒枝带回去,救治被寄生的门人,到时候全门上下都得念记薛师兄的恩情,正好可以化解这些年来的恩怨,你觉得如何。”
薛野闻言,惊诧地回头看向楚平,询问道:“你的意思是,甘愿把这功劳让给我一个人?那你怎么办,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平闻言,憨憨一笑:“只要能帮到人,是谁的功劳,不都一样嘛。”
这傻孩子。
薛野摇了摇头,向楚平分析起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道:“那可不一样,根治血肉灵芝这样的事情,可断断不能算是小功劳,你若是能成功独揽,怎么说也能换回一部上清宗珍藏的功法吧?”
说道这里,薛野顿了顿,他狡黠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徐白,说道,“到时候,就算是一脚踢开你小师叔,成为新的上清宗首徒,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野说这话明显是存了挑拨离间的心思的。
当然,徐白不可能上这样的当,他只是冷淡地看了薛野一眼,却也并没有阻止薛野继续说下去。
楚平摸了摸脑袋,道:“可是,如果薛师兄拿到了这份功劳,不就可以回到上清宗了吗?到时候我们三个又能同在一个师门下,有师兄照顾的日子,比我一个人当什么首徒,要快乐多了。”
楚平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十分真诚地望着薛野。在薛野看来,楚平就像是个把心脏藏在嗓子眼里的人,他说什么,心里便想的是什么,既看不懂阴谋诡计,也学不会曲意逢迎。
修仙长生容易,存赤子之心不易。
“切,没意思。”薛野难得在使坏的时候败下阵来,他移开了与楚平对视的目光,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替我做安排,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去处了。”
说到这里,薛野神秘一笑,道:“不日之后,半个从渊城都将是我的。”
只消薛野与黎阳的计划成功,斩杀魔尊之后,他薛野便是新的从渊城城主了,哪里还需要回上清宗去仰人鼻息。
然而,几乎是薛野的话音刚落,几人便听见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楚平房间原本紧闭的大门被用力撞开,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挤了进来——正是烬花城的城主霍伏。
霍伏应该是急匆匆地赶来的,他整个人满头大汗,看上去十分紧张。他进房见到薛野、徐白和楚平三人汇聚在一处之后,微微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
霍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快走!”
没有寒暄,没有关切,只有突兀的一句话,这话从霍伏这种从不把话说明白的人嘴里说出来,便足够说明形式有多紧急了。
薛野闻言,皱眉看向霍伏,询问道:“怎么回事?”
霍伏长话多说:“少君被尊上囚禁起来了!您也赶紧跑吧,他将您托付给我,我断断不能让你受到牵连。”
“罪名呢?”
霍伏尽可能将自己已经打探的消息都一同告诉薛野:“叛乱,据说少君在接风宴上贸然刺杀魔尊,已经被一举擒获了,尊上听说少君此次回从极之渊,带了人来,疑心是他的同伙,所以已经调集落星卫往烬花城来了,我将他们关在了城门外,但拖不了多久的,您和您的同伴快趁着这个机会一起逃跑吧。”
“贸然刺杀?”听到这个罪名,薛野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既是如此,那多半是诬告。”
听薛野这么说,徐白不由地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他问薛野,道:“你这么信他?”
“我不是信他,我是觉得他没那么蠢。”
毕竟薛野和黎阳早有约定,要一同利用栖寒枝刺杀魔尊,如今他们的计划尚未展开,黎阳根本没有理由独自去贸然刺杀魔尊。毕竟,无论薛野的计划成不成熟,起码比贸然刺杀听起来成功的概率要大上许多,黎阳又不是笨蛋,五成概率和一成概率总知道应该怎么选吧。既然知道怎么选,便更不可能做这些会打草惊蛇的事情。
这么想来,那黎阳便多半是被诬陷的。看来,这所谓的从渊城里,也有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腌臜事。
想透了这一层之后,薛野斩钉截铁道:“我们不走。”
说着,薛野转过身,笑着看向了一旁认真听了许久的楚平,说道:“楚师弟——”
薛野明明笑容和善,却平白惹得楚平脑门上不住地冒冷汗,他忍不住对薛野说道:“薛师兄,你别笑了,你笑得我害怕。”
但薛野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减退,反而笑得像个哄骗孩子的人贩子,他对楚平说道:“你不是想要救上清宗那一山的孕夫吗?这正是个好机会啊,栖寒枝就在黎阳身上,只需要你再出一份力,便可一举夺得,你意下如何啊?”
栖寒枝?
楚平听了这话,立刻认真了起来,他询问道:“师兄想我怎么出力?”
薛野知道,一般楚平说这话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已经同意了要帮忙了。
目的达到的薛野收敛起了满脸的笑容,他看向霍伏,指着楚平说道:“从现在开始,他便是黎阳带入烬花城的那名朋友了。”
第76章
楚平只记得薛师兄点完了他的名字之后,便叽里咕噜地朝他叮嘱了一大堆话。但楚平本来脑子反应就慢,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薛野是什么意思,就已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霍伏给锁上了。
“等等……”楚平慌忙制止,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回头看着一脸成竹在胸的薛野,有些迷茫地开口道,“薛师……”
谁料楚平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薛野打断了,薛野对楚平说道:“交代你的事情都记住了吗?”
楚平傻愣愣地点了点头:“记住了一点,可是……”
薛野见楚平点头,便旋即“嗯”了一声,而后安抚他道:“一点也够用了。剩下的事情你权且放心,有我和你小师叔在。”
楚平听了,一说了一遍:“可是……”然而话还没说完,霍伏便已经催着楚平往外走了。
楚平这人就是这点好,他笃信薛师兄不会害自己,所以哪怕整个过程他都是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但只要一受到催促,怕自己坏事的楚平也依然一步三回头地随着霍伏去顶包交差了。
楚平与霍伏走后,原本喧闹的房间也顺势再次归于了寂静。
薛野看向了全程都没有出声阻止的徐白,狐疑道:“你怎么没拦着我?不怕我把你们上清宗的弟子直接推进火坑里?”
按理说,徐白被薛野坑的次数是最多的,他怎么也应该会防薛野一手,谁料此番,徐白不光没有出言阻止,连反调都不曾与薛野唱过一次。
离奇,实在是离奇。
正当薛野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见一旁的徐白开口道:“楚平此番多加历练也是好的。”
薛野感到有些惊讶,心道:“难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厮竟然和我站在同一边了?”
不过徐白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颇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在里面。
薛野反问道:“你就不怕把楚平历练死了?”
徐白闻言,瞥了薛野一眼道:“上清宗去岁陨落了一十二名与你我同届的修士,其中有一人和我们一起去过东海秘境。”
言下之意,修行路上死个把同龄人是常态。
这倒不是徐白冷血,而是修行之路,说到底,都是每个人自己走出来的。前路,机缘,说到底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徐白或许可以替楚平做一次选择,但总不可能替他做一辈子的选择吧。楚平若是真的不想去从渊城,大可以直接开口揭穿薛野,但楚平没有,这就说明,楚平选择了假冒薛野的这条路。至于楚平的性命安全——
说到底,楚平虽然傻,但他没那么弱。
既然是他选定的路,那旁人便尊重他的选择便是了,对便对了,错便错了,都是造化,多说无益。
这些话,徐白就算不说,薛野也明白,他只是故意想给徐白找点不痛快而已。
但显然,徐白并没有一丝一毫不痛快的变现,他并没有在“楚平的安危”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反而状似不经意地向薛野询问道:“你似乎,很关心楚平?”
薛野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冷笑,他问徐白:“放眼整个修真界,你还能找出一个比他更傻的吗?”
徐白不说话了。
确实是找不出来。
徐白既不能昧着良心说楚平不傻,又不想无缘无故说同门的坏话,最终,只能语焉不详地向薛野询问道:“那你为什么选择送他去从渊城?”
听了这话,薛野竟出奇地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薛野道:“因为我觉得只有他能办到。”薛野顿了顿,语气里听上去有几分情真意切的羡慕,“这个修真界中,怕是只有他能让人无条件地相信他,哪怕曾经是敌人。”
因为楚平够赤诚,够无私,也够憨直,所以每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楚平只会选择说实话。
哪怕是与他曾有过过节的黎阳。
薛野与黎阳还未能来得及拟定作战协议,所以薛野需要有一个人去黎阳那里传达他拟定的计划。当然,这个人不能是薛野本人,否则就不叫传达计划了,而是叫做被一网打尽了。其次,这个传信的人需要能说服黎阳相信,自己传达的真的是薛野的计划,否则就算千方百计地见到了黎阳也是白费功夫。
思来想去,这最佳人选便落在了楚平身上。
只是薛野没想到,这傻小子竟然连这么好的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利用上,只消听见自己的一句话,便立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是徐白也能这么好支使就好了。”薛野忍不住这么想到。
与此同时,徐白也及时将话题从楚平身上给收了回来。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你把整个从极之渊的目光都移到了楚平身上,难道不是为了能够趁此做些什么吗?”
薛野闻言,赶紧纠正徐白,道:“你说错了,不是我一个,是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薛野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如同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对于薛野这样的话术,徐白丝毫不意外,但他还是配合地询问道:“我们?”
“怎么?楚平想要栖寒枝,你便不想要了?”
说着,薛野的嘴角勾起了有些快意的弧度,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拿着鸡毛当令箭。
“没有栖寒枝,你们上清宗那一山的孕夫怎么办?既然想要栖寒枝,不出一份力怎么能行。”
薛野以为靠着栖寒枝便能拿捏徐白,却没想到徐白听了这话,竟再次说出了和之前一样的话:“上清宗去岁陨落了一十二名与你我同届的修士,其中有一人和我们一起去过东海秘境。”
但是不同于上一次的点到即止,这次,徐白说出了他的未竟之言。
他说:“况且,虽然楚平是为了栖寒枝来的,我却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徐白目光沉沉地看着薛野,那双眼眸中有太多的情感在翻涌,却又被徐白冷然的心性冻成了冰霜,凝固在他的眼波之后。也许,只要薛野此刻与徐白对视,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来,那么徐白所思所想的一切便会瞬间化为一汪春水,潺潺溶进眼前人孤寂的灵魂里面。
但可惜,薛野没有抬头。
他错过了徐白的眼神,也没有发现徐白话里的玄机。
薛野理所当然地认为徐白说的都是不想帮忙的推脱之言,于是便也顺势敷衍地回应道:“我知道,你就是来抓我的嘛。”
薛野完美错过了一个窥见徐白弱点的机会,但是没有关系,因为这样的机会他还可以见证无数次,总有一天,他会见证坚冰融化,春水初上。
但此刻,一无所知的薛野索性胡搅蛮缠了起来:“怎么说,你到底帮不帮。”
“帮。”
徐白这么说的时候,薛野好似听见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好似没有。然而还没来得及等薛野深究,就听见徐白话锋一转,朝自己询问道:“你还没说完,‘我们’打算怎么做?”
薛野听他这么问,便也不再纠结,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暗杀魔尊”大业中去,他遂向徐白介绍起了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当然是趁着从极之渊的人都在关注楚平的时候,想办法混入从渊城里去。”
也就是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注】
徐白闻言,问道:“装作魔修?”
薛野点了点头,只是片刻后,他又摇了摇头。
他沉吟道:“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城里如果突然多了两名眼生的魔修,多少还是有些打眼的,要是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蒙混过关就好了……”
这毕竟是从极之渊,魔修汇聚之地,别说每年,每二十年选择修魔的修士都是屈指可数。所以从极之渊中的魔修实际都相互认识,且很少有新人加入,但在这么一个多事之秋,竟乍然出现两个生面孔,想不惹人怀疑都难。
对于能够更好隐蔽身份的办法,薛野可谓苦思冥想,始终没能得到一个完全的办法,末了,只得出了个尽量衣着低调,不与人起冲突的结论。
然后正当薛野这边绞尽脑汁的时候,就听见一旁的徐白轻描淡写地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听见徐白说得如此轻巧,薛野不由地将目光放到了徐白身上,他将信将疑地询问道:“莫非你有办法。”
徐白当然有办法。
只听徐白娓娓道来:“《述异志·民间方士篇》中有载:四十年前,从渊城曾经收留过了一名鬼医,那鬼医虽说性情难测,但是一身医术极为了得,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世间病患趋之若鹜,然而从极之渊凶险万分,最后都只能纷纷作罢……”
薛野一点就透,他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应当扮作前去求医问诊的病患。”
徐白却摇了摇头。
“只是扮作病患,并不能解决你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两个人高马大的男性修士站在一处,始终容易招人忌惮。”
徐白用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诉说着他心中所想,如同一个狡猾的猎人是在引诱着面前无知无觉的小狐狸,一步一步地走入自己早已设好的陷阱之中一般。
薛野果然中招,他向徐白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话说到此处,徐白终于图穷匕见。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扮作——”说道这里,徐白顿了顿,而后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夫妻。”
说这话的时候,徐白的面容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那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第77章
徐白说完这句话之后,薛野旋即发出了一声冷笑:“呵,夫妻?你还真敢想。”
徐白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双修的账薛野还没来得及跟徐白算呢,如今徐白竟然还胆敢主动说要与薛野假扮夫妻——
简直是生怕薛野不生气。
果不其然,薛野当场便把寒江雪给拔了出来。他转过头正面着徐白,质问道:“你是不是认为,你我不过双修了一次,我便可以随你拿捏了?”
徐白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回答薛野的问题,反而还顾左右而言其他地纠正薛野:“是七次。”
又是这死出!
徐白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之后简直就像是将开水倒入了滚烫的油锅里,薛野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越来越黑。
薛野二话不说,当即便提着剑朝徐白的脖子追砍而去,却被早有预料的徐白轻松躲过。
一击不成,薛野再生一击,他一边欺身而上,一边在口中谩骂道:“徐白!你大爷的,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面对盛怒之下的薛野,徐白却似乎显得十分游刃有余——他已经知道该如何拿捏薛野的死穴了。
眼看着薛野的剑锋已经直指自己的鼻尖,徐白不光没有躲闪,反而冷静地对着薛野吐出了一句:“你不是想要从渊城吗?这点亏都吃不了?”
薛野的剑果然停了下来。
徐白见薛野的态度软化,便立刻乘胜追击,诘问道:“还是你只是说说而已,说起来便是宏图霸业,做起来却根本就是眼高手低,有勇无谋?”
这些话简直一字一句都砸在了薛野的心坎上。
徐白和薛野当敌人太久了,久到他清楚知道薛野每一个弱点,比如激将法,再比如,这些激将的话若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将会变得极为有效。
薛野果然中计。
他满脸怒气地看向徐白,说道:“我活到今日,吃过的苦不知凡几,谁都能说我吃不了亏,独独你这运气极好的废物说不得。”
薛野虽然嘴上的话说得不客气,但他手上提剑的动作还是诚实地慢慢松懈了下来。
徐白知道,薛野这是已经同意了一半的意思,接下来,自己只消添上一把火,便可成事。
他道:“既不是怕吃亏,那你是怕了?”
徐白说这话的时候,狭长的眉目微微眯起,将眼中所有的情绪都一并隐藏了起来。他似乎真的只是在向薛野罗列着所有的可能性,而不是千方百计地想到达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薛野被他一句话问得跳脚,“我会怕?”
他薛野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见薛野如此,徐白便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他向薛野发出了一锤定音的一问:“既然你既能吃亏,又不害怕,那么为何还不同意假扮夫妻?”
徐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薛野肯定不可能再有任何的退缩。他向来是不认输的性格,生怕自己再推脱几分,便会在徐白面前显得软弱。
薛野恶狠狠地道:“扮就扮。”
话虽如此,但薛野却也不是一个任徐百搓圆捏扁的人,他满口答应下来之后,又开始盯着徐白的脸瞧。
打量了一番之后,薛野道:“既是扮作夫妻,那你这脸上却也需要施些脂粉才好。”
薛野也不点明自己的意图,只是话里话外,无外乎那一个意思。
徐白闻言,不由地敛眸看向薛野,他神情漠然地点破了薛野那没有明说的意图:“你想让我扮作女子?”
薛野明知故问地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当然,薛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徐白这人肯定不会愿意。
徐白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一针见血地提醒了薛野一个事实:“我比你高。”
言下之意,薛野的身形更像女子。
薛野却不接招,他轻飘飘地化解了徐白的招数。
“为夫不嫌弃。”为了恶心徐白,薛野甚至已经开始自顾自地以夫君自称,“娘子这是身材高挑,为夫喜欢还来不及呢。”
徐白没有接薛野的话,他沉默着看着薛野。
“怎么?教训我的时候就头头是道,轮到你自己了却三催四请?”薛野看着徐白,露出了一个堪称有些恶意的笑容,“还是说,你怕了?”
薛野心道徐白为人骄傲,就算最后自己答应了与徐白假扮夫妻,也断断不能叫万事都太随徐白的意。
想到这里,薛野不禁还想再接再厉,再给徐白添一点堵,他道:“再说了……”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听沉默良久的徐白突然开口,说道:“可以,但是今晚你需得与我双修。”
一句话说得薛野傻眼:这是什么奇怪的条件?
这回轮到想着给徐白挖坑的薛野不淡定了:“你!”
薛野好险没被徐白的一句话直接堵死,他换了换心中的怒气,看着徐白争辩道:“这分明是两回事。”
徐白却不容质疑地说道:“是一回事。”
薛野想不明白这怎么就能是一回事,但他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的却是:“哪里是一回事,除非你从今夜开始便要扮作我的娘子。”
没想到这话甫一说出口,徐白就没有丝毫迟疑地答应了薛野。
他道:“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徐白甚至连表情都未能松动一下。
薛野听徐白答应得这么迅速,明显怔愣了一下,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腹稿,霎时间竟是一句都用不上了。
可以?
徐白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薛野将信将疑地把目光投向了徐白,却见徐白仍是他惯常的那一副冷然神情,但却没有看出有丝毫的不悦。
没有不悦,才是最奇怪的吧?
薛野隐约觉得他似乎又一次被徐白给坑了,但他依然没有想清楚徐白到底坑了他什么。
薛野苦思冥想不解其意,但徐白好不容易答应了假扮自己的娘子,那么对薛野来说,应该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吧。
“左右不是我吃亏。”薛野如是想到。
夫妻之争就此落下了帷幕,办大事要紧,薛野索性不再去想徐白的异常,转而赶紧将霍伏给招了来,让他立马找几个侍女,准备几套女子的衣物,将徐白细细装扮起来。
先前被逼着交人的霍伏刚刚因为薛野的“大义灭亲”解决了燃眉之急,此刻对薛野简直是感恩戴德。
霍伏不知道薛野为何突然要将同行之人变换做女子,但霍伏也没有多问,薛野让他做什么,他便十分配合地做什么,根本不会说半个“不”字。他甚至大手一挥,将半个城主府的侍女都聚集到了薛野和徐白所在的这间房里。
霍伏朝着侍女们吩咐道:“将这位修士扮上。”
“是。”这些侍女低眉顺目地应承了下来。
霍伏走后,那群侍女面对两名体格高大的修士,一开始还显得十分拘谨,但开始动手以后却开始渐入佳境,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地兴奋了起来。
她们将徐白带进了里屋,美其名曰:“要增加些神秘感。”
薛野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随你们折腾。”
说着,他悠然自得地在桌边坐了下来,慢慢为自己到了一杯茶。
薛野在喝茶的同时,里屋也时不时传出侍女们的惊呼声:
“仙师的皮肤真好,略施薄粉便够了呢。”
“仙师的眉形却是太过英气,带我用螺黛为你变换则个。”
“仙师,您试试这条粉色的裙子看看!”
“仙师的睫毛好长呀!”
“仙师的唇色真好看呀!”
到最后,这些侍女已经不是在与被摆弄的徐白说话了,而是在互相之间提点着什么,说到兴起之处,还会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薛野举着茶杯,老老实实地等着她们整理妥当。哪怕是作为一个旁观人,薛野都情不自禁地开始觉得这景象着实有些聒噪了,也不知道那个惯爱清静的徐白,如今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真是想想就开心。
只是薛野不知道的是,徐白此刻有多不开心,今晚他就会想尽多少办法让自己变得开心。
到最后不开心的依然只有薛野。
当然,这都是后话,不提。
等到里屋的声音渐渐停止,便看见那几名侍女一个个鱼贯而出,她们在薛野面前一字排开之后,才慢慢地将徐白从里屋带了出来。
惊鸿绝艳。
徐白虽然仍是那一副生人勿进的冰冷眉目,却掩不住他眉目之间那呼之欲出的天姿国色。粉黛装点之后,徐白整个人面目中的冷硬竟被极好地中和了,旁人见他,便只能将目光聚焦在他那姣好的五官之上。他此刻穿着月白的里衣和长裙,外面是一件水蓝的薄罩衫,肩上还覆上了一条靛蓝的披帛,更突出了他清冷出尘的气质,一眼望去,真真是宛如天上雪,远山月,叫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注】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表情,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徐白无疑,但薛野看着那张脸,竟无端涨红了脸。他也算是见过无数貌美的女子了,柔婉的,美艳的,活泼的……却从不曾见过眼前这般的女子。
薛野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这厮,怎生得这么好看?!”
当然,这个想法只在薛野的脑海中呆了片刻,他旋即便又将自己的赞叹声给全盘否定了。
“不行,我在想什么呢?这可是徐白!”薛野告诫自己。
只是薛野刚刚在心中同自己说完了这句话,便又转而忍不住再次在暗中偷偷打量起了女装后的徐白。
他心道:“不过,徐白若真的是女子,我倒,也不是不能娶了她。”
第78章
从渊城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因为从极之渊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若是说烬花城的富饶是得益于穿城而过的那条河,因此显得桃花黄沙温柔缱绻的话,那么从渊城保持生机的方式,便是让整座城隐匿到了地下。
减少了日光的直射,此地的水分蒸发便也随之减少了。
当然,所谓的地下指的也并不是见不到天光的地方,而是坐落在深谷幽涧之中,自从渊城中抬头往上看去,首先入目的是穹顶上黑色的山岩。这是因为从渊城位于两座巨大的山体之间,山体延伸而出的山石如同一个顶盖一样,恰好盖住了从渊城的天空。
唯一的裂缝不小不大,如同被敞开的门缝一般,供从渊城中的人于黑色的山岩中昂首,观望那被割裂出来的,小小青天。
由于这些遮天蔽日的黑色山岩的存在,从渊城中的景象不光显得肃杀,甚至让人感到极为压抑。
但这并不妨碍从渊城成为魔修心中的朝圣地,甚至但凡有些力量的魔修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在这里争得一席之地。
入城的地方是整个从渊城的最高点,进入之后,便会有一条黑色山岩铺就的道路一路蜿蜒向下,这条路的两侧都是高耸的山壁,也因此造就了从渊城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
今日,长久未曾下雨的从渊城下了一场大雨,趁着这场大雨,打城外驶来了一辆牛车。
从渊城城门处的守卫能偷懒的全都趁着落雨偷懒去了,只有一个年轻的守卫因为资历最浅,被强行留了下来。他心中不忿,却还是老实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站没站相地耷拉着眼皮望向他早已看了无数次的那条路。
因为下雨,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只能远远看见那一辆牛车风驰电掣地在向从渊城靠近,飞驰而过的车辙溅起了地上的积水,在车后扬起了一阵迷蒙的烟尘。
说是牛车,不过实际上拉车的也不是牛,只是一种长得比较像牛的灵兽,唤做犀渠。这是种最低等的灵兽,它们叫起来像是婴儿在哭,而且喜欢吃肉,生性凶猛无比。但是此物虽然凶狠,实力却不强,很好抓捕,加上跑动速度极快,所以变成了魔修之间受欢迎的出行工具。
不过要注意,犀渠最喜欢吃的是人肉,如果没有定时喂食,本事又不济的话,它很容易趁着赶车人不备的时候,偷吃赶车人的手手脚脚。
有头有脸的修士不会选择犀渠,这东西太过危险,守城门的人只消看一眼便知道车里的人大抵只是无门无派的散修。
守卫打眼一看过去,隐约能看见驾车的是一名男修,他身上穿着蓑衣,蓑衣底下则是不起眼的灰衣。面对瓢泼大雨,驾车之人依然面不改色地全速前进,时不时挥动手中的鞭子抽向手底下的犀渠,看上去很是着急的样子。
牛车眨眼之间便行至了守卫身前,虽然赶车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守卫却还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下:“什么人?”
驾车的男子见到守卫,十分自觉,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不太灵活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恭敬道:“官爷见谅,我们是来找寻医的散修。”
守卫闻言,掀着眼皮上下打量起了面前的男子。皮肤不白,看起来腿脚不太灵便的样子,站不了一会儿就需要偷偷扶着腰缓缓。他微微弯着腰同守卫说话,摆出一派讨好的样子,看起来形容有些瑟缩,似乎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看着对方自觉摆出的谦卑神色,守卫的谈吐之间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几分趾高气昂来。
“治病?何人治病?治什么病?”
守卫虽然问得细致,但其实心中是觉得赶车人这话可信的。因为他的这个理由,他倒不是第一次听说,曾也有入城的人说过,这从渊城里有一名十分有名的鬼医。
“是贱内。”说着,男子默默掀开了牛车的帘子,向守卫解释道,“贱内身体不好,听说这从渊城里有一名鬼医,故而想来碰碰运气。”
守卫顺着赶车人的手向车内望去,果然见到车里正坐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
车帘先开的弧度并不算大,守卫只能看见赶车人口中的妻子带着一顶帷帽,看不清楚面容,虽然身上衣服的料子不错,但肩头处已经被从车窗飘落进去的雨滴给打湿了,很明显也并非法器只是凡品。
看起来倒确实是一对落魄的夫妻。
尽管心里已经得出了结论,守卫却并未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他虽然没有那么关心这两人究竟是来干嘛的,却也没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这对苦命鸳鸯过关。
只见守卫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手却不规矩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前,他的两根手指装作不经意地搓动了两下,嘴上则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们身上可有带什么危险的法器?”
赶车人倒是个上道的,见守卫露出这个动作,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危险的东西倒是谈不上,只是我们初次到这从渊城来,正困惑于这袋子里的东西能不能带入从渊城内,还请官爷帮忙分辨一二。”
那袋子入手沉甸甸的,守卫心里便有了低,保险起见他还是偷偷打开袋口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果然是一包鼓鼓囊囊的灵石。
守卫抑制不住地想翘嘴翘起来,却不得不忍住,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这东西怕是不行,这样吧,你呢,先把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我勉为其难帮你们保管一下。等你们出城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讨要,如何啊?”
他虽然嘴上问着赶车人“如何啊”,可实际上眼睛的视线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手里的那包灵石,怕是连驾车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能看清,又谈何归还呢?
但赶车人却还得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讨好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守卫挥了挥手,放赶车人和他的妻子进城去了。
牛车驶上了通往城里的小道,就这么一条路也不怕走错,赶车人便也没有继续驾车的必要了,只见他深呼出一口气,面上的谨小慎微霎时全都不见了,一脸不爽地脱了蓑衣进到了牛车里。
赶车人,也就是薛野,一进车厢便骂开了:“这从渊城还真是庙小妖风大,这么小一个守城官都敢平白吞我一袋子灵石。”
薛野的妻子,也就是徐白,此刻正身着女装,戴着帷帽,气定神闲地坐在车厢里,见他进来,掀起幕帘看向他,沉着地询问道:“如何。”
薛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手将一本册子扔在了徐白身边。
薛野言简意赅地对徐白说道:“他连要都没问我要。”
这册子是霍伏为两人开具的身份证明,上面详细说明了两人只是到此寻医的散修,并非心怀不轨之徒。
说到底,从渊城不比烬花城,烬花城只是从极之渊外围的弱鸡聚集之地,来取随意。而从渊城有魔尊坐镇,乃是从极之渊的中枢所在,所以来往人口都会被仔细核查,若是城内局势紧张,这种核查便应该更上一层楼。但是如今看来,并没有。
徐白闻言,点了点头。
“入城查得不严,说明这城里的形势并不算紧张。”
最起码,在最下层来看,油水照样捞,不像是城里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也就是说,黎阳刺杀魔尊的事情,要么是并不严重,要么就是被压了下来。
若是前者,那无疑是个好消息;若是后者,那么薛、徐两人目前亟待解决的,就是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压下了这件事。
而徐白和薛野此刻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初来乍到,对从渊城知道得太少了,他们急需获取更多的情报。
薛野和徐白对视了一眼,便知道了彼此心中所想。
“我们先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从渊城里的客栈不多,但是也不算少,薛野找了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离主街也不算太远。
这地方最是繁华,获取情报也理应方便很多。
这是主街出于穹顶山石裂纹的正下方,其他地方因为被山石遮蔽而淋不到雨,主街上却正相反,穹顶两边的雨水都顺着裂缝往下灌,如同两道面对面的巨大瀑布一般往里从渊城里倒水。
蔚为壮观。
这样的场景,从渊城里的人却早已见怪不怪了。这水流会沿着山势一路往下走,被家家户户囤积起来,用以渡过接下来不下雨的日子。
薛野选中的客栈门面不算太大,小二倒是十分尽责,他冒着雨水的冲刷,一边躲避着犀渠的啃咬,一边将牛车驱赶到了后院去。
而下了车的薛野则是扮演起了好丈夫,他一手为徐白挡雨,一手虚虚地环着徐白,半搂着腰将徐白揽入了客栈之中。
薛野特地挑了这么个大雨的天气入城,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却不想也正是因为这大雨的天气,导致昨晚出来寻花问柳的黎城被困在了薛野选中的客栈之中。
说起“黎城”此人,在从渊城中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晓。
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只听说他是“从渊城少君”的表弟,所以城中居民平日里多少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而他呢,仗着自己与魔尊沾亲带故的关系,在从渊城里横行霸道,十分猖狂。
说白了,黎城就是个纨绔。
纨绔最擅长的,便是夜夜笙歌。他昨夜就是如此,一时兴起便与几个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喝酒,喝得上头了,便倒地就睡,今日醒来发现外头竟下起了大雨,为了避免弄湿衣服,几人便干脆又喝了起来,只待雨停之后,再散场回家。
只是怎么说也已经喝了一夜了,再喝下去多少也觉得有些没意思。怎料正当黎城喝得意兴阑珊之时,却突然门口走进来了一男一女两名散修。
他们进来之时,穿堂风恰好从客栈穿门而过,那女修的帷帽被乍然吹动,惊鸿照影之间,帷帽底下的鬓云香腮在黎城的眼前一闪而过。
“人间竟有此等姝色!”
黎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下子揪住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弦被拨动了一下,骤然间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上。
这是什么?这便是心动的感觉啊!
黎城从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于是他满身酒气地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便朝着刚刚进门的那一对男女走了过去。
第79章
黎城朝着那对男女走去,他能很明显看出来那对男女修士应是一双交颈鸳鸯。那男修很是体贴,不光虚虚地搂着女修的纤腰,还温声提醒着女修注意脚下:“小心台阶。”
女修闻言微微点头,看似高冷,身子却不轻不重地倚向了男修,一副完全信赖的倚靠姿态。
看得出很是恩爱。
真是看得黎城火冒三丈。在他看来,那男修哪哪都不行,衣着不够华贵,肤色不够白皙,甚至连身高都矮了那女修一头,一看就是个“不中用”的。
如此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怎么说也应当与自己在一处,才不算是暴殄天物吧。
黎城两眼发直地朝着那对男女修士的方向走去,他满眼都是面前那惊鸿一瞥的美人,他怀疑那根本不是什么女修,而是一只成了精的女妖。那女妖通过刚刚的那一个照面,便将自己的一颗心给吊走了。人无心不能活,若是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美人一口吞入腹中,方才能将自己舍出去的心脏一并收回来,也只有收回了心脏,万事才是最妥帖,最舒坦的。
这么想着,黎城整个人都如同魔怔了一般,不管不顾地直奔着那名女修而去。
而在黎城十分招摇地准备上前来“调戏良家妇女”的同时,表面看着如胶似漆的薛野和徐白,实际上也正在暗中交流着目前的情况。
薛野小声对徐白说道:“有个傻子往我们这边来了。”
他们如今不过是扮演初来乍到的寻常夫妻,并无什么特别,理论上不应该这么早就引起旁人的注意才对。
徐白当然也看见了,他提醒薛野道:“小心有诈。”
薛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我试试他。”
说着,薛野用藏在衣袖底下的手默默朝着黎城的方向掐了个诀。
黎城本就在醉中,走得摇摇晃晃的,一双眼睛只放在徐白身上,周遭的所有一切都已经看不见了。怎知走到一半,他的大腿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当即害得黎城两腿一软,一时重心不稳便向着那对夫妻的方向重重摔了过去。
黎城只当是自己没有看路撞上了路边的桌椅,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名男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好死不死地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于是,在黎城身体落下的同时,那名男修迈出的腿正好抬高,扬起的膝盖一个猝不及防,就正中了黎城的腹部。
黎城本就喝多了头晕目眩的,再加上这沉重的一击之后,当即便直不起腰来。
他弯着腰伏在桌边,将胸腹中残留的酒液吐了个一干二净。
场面极为难看。
黎城刚要发火,可是奔涌而出的胃液呛得他说不出话来,而他眼中那名“不中用”的男修却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边在嘴上说着“对不住,对不住”,一边将手覆在了黎城的背上,用力拍打。
这名男修力气之大,简直是黎城生平所见之最。
这回好了,原先吐出来的不过是喝多了的浊酒和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如今黎城吐的时候都要仔细找找,都要看看地上有没有自己被打出来的脏器碎片。
当然,是没有的。
薛野还不至于一开始就下死手。他不过使了三成的力气,料想是拍不死黎城的。不过看这情形,薛野心中多少已经有了推测,他回过身,无声地用口型对徐白总结道:“是草包。”
本事如此不济,应当不是对他二人有备而来的样子,应当只是碰巧撞上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找茬罢了。
黎城还在吐,而同他一席吃酒的那群酒肉朋友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终于醒悟了过来,赶紧聚拢上来,将薛野和徐白围住。
他们一边将薛野从黎城的身边拉开,一边叫嚣着:“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知道这是谁吗?!”
薛野这才见好就收地站了起来。他收了手,看上去像是被这群纨绔的巨大音量给吓到了,他瑟缩着,小声道:“不知,尊驾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薛野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徐白的面前,用身体挡住了这些纨绔子弟不善的视线。薛野的动作十分自然,看得出完全是下意识地将自己放在了保护者的立场上,惹得徐白都不自觉地低头看了薛野一眼。
当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薛野此时正在专心地与那几名纨绔周旋,根本没有任何旁的心思。
只听黎城的其中一名狐朋狗友趾高气扬地对着薛野说道:“说出来吓死你,这位——”说着,他顿了顿,指了指还没能停止呕吐的黎城,虚张声势地说道,“可是从渊城魔尊的侄子。”
薛野很捧场,立刻佯装出一副吃惊的状态:“竟是如此大人物。”
说着,又旋即打量起了干呕中的黎城,半真半假地拍起了马屁:“怪不得,连吐都吐得如此有有魄力。”
这话可禁不住细听,一细听便可知道尽是挖苦之言。
但薛野装出的窝囊样太过成功,成功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一时情急,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在场几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极为难看,他们低声呵斥着薛野,道:“不会夸人就别夸。”
薛野闻言,眨了眨眼,表现出一派纯良的做派。
而另一边,黎城这回终于吐完了,整个人舒服了不少,于是他总算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只见黎城面色不善地盯着面前的薛野,皱着眉头,轻蔑地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薛野于是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我们是来求医的散修。”
这话倒是新鲜,黎城在从渊城活了这么些年,亡命徒见过不少,特地来看病的却是没见过几个。
“求医?”他狐疑地将薛野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薛野微笑回答道:“对。”
薛野这么说的时候,黎城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朝着薛野的下三路扫了过去,他问薛野:“你有病?”
这话说得薛野不自觉地在心中给了黎城一个大白眼:你才有病呢。
但面上,薛野还是保持着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是内人。”薛野侧身了些许,将身后的徐白露出了一个衣角,“内人身体不好,特地来找鬼医看病的。”
本是一句中规中矩的答复,却不想薛野这话成功戳中了黎城的痛点:“她是你内人?!”
“是啊。”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黎城暗骂了一声,转而朝着徐白的方向作了个揖,一副调笑意味地说道,“这位夫人……”
然而黎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野给打断了。
“公子还是躲远些吧,内人闻不得太酸臭的味道,一会儿要是离公子太近了吐您身上,那真是杀了我们夫妻俩也赔不起啊。”
说是提醒,实为嫌弃。
可薛野这话也总算是提醒了黎城,他到这时才想起要低头看看自己此刻的造型:薄酒和秽物沾满了衣摆,发髻散乱,脸上也是脏乱不堪。
用这样的造型,别说赢得美人芳心了,就是见人都显得多少有些有碍观瞻。
黎城原本因为醉酒而不太灵光的脑袋此刻终于困难地找回了一丝羞耻感,他恼羞成怒,抬手就想给薛野施下些教训。
薛野见状,眼睛微微眯起,刚准备抬手接招,便看见黎城被他身边的一人给拦住了。
那人应该是喝的比较少,理智尚存,他小声对着黎城提醒道:“少君的事情还没彻底平息,眼下不宜生出事端。”
黎城听了,果然停下手来,但他又气不过,于是便用颤颤巍巍的手指着薛野,放狠话道:“你给我等着。”
而后,黎城一扭头,对着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一挥手,道:“我们走。”
他一声令下后,便带着一群人前呼后拥,骂骂咧咧地走了。
楼里的小二见他们离开,大喝一声:“糟糕!”旋即立马追了出去,叫嚷道,“酒钱还没给呢!”
除了薛野和徐白之外的人都走完了,于是原本拥挤的客栈大厅,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没人看客,薛野便也顺势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他挑着眉,看着黎城的背影,笃定道:“他们似乎知道些什么。”
“他们还会回来的。”徐白同意薛野的看法,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朝着楼梯走了过去,淡定地评价道,“而且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倒也是实话。
要到了酒钱的小二又浑身湿透地钻回了客栈里,他急吼吼地把房间钥匙丢给了薛野之后,便独自回到后厨去不知道忙什么了。整个客栈今日亦没什么人,照理说,薛野也可以不用再继续与徐白扮演夫妻了。
可薛野还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徐白,而后一路扶着徐白前往楼上的房间。他们俩如今扮演的是夫妻,若是不住在一间房里,容易让人起疑心,所以两人这回只要了一间上房。
到了房门口,薛野也并没有放下搂着徐白后腰的手,甚至还体贴地主动推开了房门之后,对着自己身后的徐白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徐白先进去。
察觉到不对的徐白不动声色地看了薛野一眼,而后,率先迈步走进了房里。
薛野也并不曾感觉到徐白的情绪有什么不对,他慢了徐白一步,与他一同进入了房中。
岂料房门一关上,薛野就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拉力。却见徐白一手按着薛野的肩膀,一手环着他的腰将他拢入怀中。
“你今天很不对劲。莫不是——”徐白那独有的低沉嗓音在薛野的耳边响起,话里话外,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真的把我当成你的女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白放在薛野腰际的那只手逐渐用力,并摩挲着往下走去。
第80章
“你这叫什么话?”面对徐白的询问,薛野显得理直气壮,“你自己扮得不像,凭什么来挑我的错处。”
薛野觉得徐白这话简直说得莫名其妙的,如今他二人正扮作夫妻,他作为丈夫,悉心照顾自己的娘子,哪里不对?
倒是徐白,做事一点也不细致,为人妻子却仍是那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人怀疑。
薛野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分明就是徐白借机挑刺。可满心挑着徐白错处的薛野,却显然忽略了徐白越移越低的手掌。
而徐白虽说手上不规矩,嘴里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在与薛野复盘。他问薛野:“那依你所言,我哪里扮得不像。”
徐白既然诚心发问了,薛野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立时便开始一一细数起了徐白的缺点:“你不够温柔小意,不够关怀备至,也不够小鸟依人,若不是我时时处处为你遮掩,早让旁人看出破绽了。”
徐白听了这话,反问薛野道:“照你的意思,无人之时也为我扶腰开门,也是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破绽?”
这话果然将薛野给问住了:“呃……”
当然不是,薛野分明是见徐白乔装之后活色生香,不由自主地便将他当做了女子。
惜花怜花,人之常情。
但这话薛野肯定不能当着徐白的面说,若是让徐白知道,薛野对他女装之后的扮相多了些没来由的绮念,徐白指不定得要怎么嘲笑薛野呢。
薛野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当然是的,你怎知无人之处便没有暗中窥伺之辈了。”
隔墙有耳。
说得倒也在理。
只见徐白听了这话之后,沉默了一瞬。而后,他一言不发地将放在薛野肩膀上的那只手移动了位置,光明正大地伸进了薛野的衣襟之内。
徐白突然的动作吓到了薛野,他一把将徐白的手擒住,怒道:“你干什么?!说不过我,便又想施展这些下作手段?”
却见徐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薛野,理所当然地说道:“尽我做妻子的本分。”
他这么说的同时,原本放在薛野后腰的那只手也没有闲着,顺势便掀开了薛野衣衫的下摆,慢慢地探了进去。
薛野哪里能容得徐白这般“犯上作乱”,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制住徐白的手,一边怒道:“尽什么本分!你我又不是真夫妻!”
徐白闻言,看向薛野,冷冷地再次重复起了薛野刚刚所说的话:“你怎知无人之处便没有暗中窥伺之辈了?”
好么,合着薛野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薛野这回终于知道怕了,他一见徐白的眼神,便知道徐白这回多半又是来者不善,他呵斥徐白道:“你属畜生的吗?一日都歇不得,便是要双修,也需得炼化下灵气吧。贪多不精,于修行也无益啊。”
这是实话,两人双修,比起一人修行,能更好地将空气中逸散的灵气化作灵力,只是灵力最终化归都会进入气海,若是不静下心来加以炼化,最终只能导致气海中的灵力溢出,无处存放。
就像是凡人吃撑了一样。
薛野今天是说什么都不肯继续与徐白双修了,他手脚并用地阻拦徐白,眼看着就要和徐白打起来了。
实际上,薛野在背地里已经开始下黑手了,原本他原本好好地阻拦着徐白的手,却不知是不是不耐烦了,右手突然变换角度,化作一记重拳朝着徐白的脸颊而去。
索性徐白早有准备,他偏过头躲开了这一拳,但头上的帷帽还是在打斗中掉落了下来。
帷帽底下是一张十分能蛊惑人心的美人面,只是美人不知因何蹙着眉头,看上去像是不太开心的样子,想来是在竭力思考,应该拿自己怀里的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办。
在再次拦住了薛野几记不太光明磊落的拳脚之后,徐白终于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低声道:“动静小点。”徐白提醒薛野,“这家客栈尚有旁人,若是闹出的声响太大,极易惹人怀疑。”
薛野一听这话,更加气结:这厮倒是会恶人先告状。
“分明是他先不规矩,怎么便成了我动静太大?”
不管是谁的问题,但归根结底,薛野此行不是和徐白一较高下的,而是为了将从渊城收入囊中的。所以薛野虽然心中不忿,却也知道要以大局为重,挣扎的力道逐渐小了许多。
薛野只能磨着牙警告徐白,道:“那你赶紧给我放开。”
徐白哪里能放开,薛野的反抗一减弱,徐白便更是没了顾忌,三两下便将薛野的外衫扯得衣领大开。
这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等到胸前一凉的时候,薛野才终于察觉到事情的走向渐渐不对了起来,他一把揪住了徐白的衣领,十分焦急地制止道:“不,不行。”
徐白听出薛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遂低头向下望去,只见薛野眼眶红红的,一只手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襟,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拉着徐白的衣领。
薛野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他实在是这些天双修修得有些怕了。
此刻地薛野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翻了肚皮的螃蟹,虽然蟹钳和蟹足还在七手八脚地示威,但实际上,最柔软的白肚皮已经彻底袒露在了敌人的面前。
徐白见他如此,喉结便不由自主地动了一动,他盯着薛野眼尾的那抹红,沉声问道:“为什么不行?”
此话一出,薛野也不说话,他就这么死死抓住徐白的衣领,而后低头看向别处,避免与徐白的眼神接触。
徐白等了许久,也等不到薛野说缘由,便半是威吓半是通知地对他说道:“你不说,我可要继续了。”
薛野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我,我那处还肿着。”
说完,薛野多少有些懊恼,这话一说,不就显得他连区区双修都支撑不住嘛,只怕是又要让徐白给看扁了。
不过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薛野便也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他怒瞪徐白道:“你离化神期究竟还差多少修为啊,再这么让你用下去,我就要废了。”
说这话的时候,薛野虽然表情凶恶,但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尖,却还是成功出卖了他。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薛野身为修仙之人,身体刚健,便是受了肉体凡胎不能承受的致命伤,也能极快恢复。区区双修,照理说不应成问题,可架不住徐白回回又重质又重量,还不给薛野丝毫休整的时机,长此以往,薛野哪里能受得住。
而关于薛野“离化神期还差多少修为”的问题,徐白则根本无法回答,因为他其实随时都能冲击化神期。
早在与薛野重逢之前,徐白便已经有了能冲击化神期的资格,只是当时为了让根基更稳固一些,他才选择将跨境之事往后拖延。换句话说,徐白本就不是为了化神期之事才与薛野双修的,只是薛野固执地如此认为,徐白便也将错就错了。
见薛野如此,徐白难得地开始检讨起了自己:或许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有些过于放纵了。
徐白沉吟了片刻之后,终于松了口,对薛野说道:“今日不修了。”
一听到这个好消息,薛野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一瞬间又再次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
“真的?!”薛野将信将疑地向徐白再次确认到。
徐白点了点头。
薛野得了准信,瞬间便趾高气昂了起来,他用命令的口吻对徐白说道:“那你松手。”
徐白果然听话地将那两只作乱的手给收了回去。
见徐白如此听话,薛野这才放下心来。他于是骂骂咧咧地一把松开了徐白的衣领,然后揉着后腰便往床边走去。
边走,薛野还边说:“我近日双修次数过多。体内灵力都有些淤积了,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消化一番。”
刚坐到床上,打算打坐的薛野却突然眼珠子便转了转,他心道:“就这么放过徐白,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薛野坐在床边上下打量着徐白,肚子里的贼点子就像是煮开的水里的气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于是薛野转而支使起了徐白来:“我这灵力堆积之症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是不是也应为我尽一份力?”
徐白还站在门边,刚刚将掉在地上的帷帽给捡了起来,听见薛野这么说,不由地看向了他。
徐白问他:“你想我怎么尽力。”
薛野也不同他客气,直接问道:“你不是收到了那什么劳什子的医修传承吗?难道其中没有什么疏通经络的办法吗?我今日腰腿酸软得厉害,正好可以让你一展身手。”
这是要徐白给他按摩的意思。
薛野说着,也不管徐白愿不愿意,当即便仰天躺在了床上,做出了一副准备好被服侍的架势。他那先前在拉扯中被散下来的衣襟并没有被再次系紧,从徐白的视角看,恰能看见薛野紧致的肌肤和平坦的小腹,只是这小腹之上——
“你腹间的这道花纹,是不是显眼了一些?”
徐白前几日便注意到了薛野小腹的这处花纹,只是这花纹那时十分浅淡,几不可察。然而经过几日之后,这花纹的颜色似乎逐渐变深了,着实奇怪。
“花纹?什么花纹?”
闻言,薛野立即坐起了身,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果然见到一道繁复的花纹,看那形制,赫然正是当年徐白的雷息在自己元婴上造成的那道。
薛野惊道:“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皮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