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魔女的庄园(三)

    ◎会死,别进来◎

    白落枫有些烦躁。

    肃郁的手机他已经倒腾了足足有五天了, 自打进休息空间就开始弄。它先是充了三天的电才只有百分之三十,还一直开不了机。之后好不容易在第四天的时候能开机了,一进去就又卡在了四位数的锁屏密码上。

    从开机那天到现在, 白落枫已经把能想到的密码都试了一遍了。

    他们双方的生日, 初遇的日子,各种各样的纪念日, 全都打了一遍。

    但是一个都不对。

    从庄园大门走到公馆里的路挺长,闲着也是闲着,白落枫就又拿出来了。

    管家的废话他也没听。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管家已经不说话了, 他的注意力全在肃郁这个满屏裂痕的手机上。

    又接连输了几个密码, 全都不对。

    也不是放烟花那天的日子, 告白那天的日子也不对。

    那还有什么?

    昨天他闲着没事,已经把1000以下所有数字的排列组合都试过了,所以应该是十月份之后的日期……还是说根本不是日期,是别的?

    肃郁还能用什么东西当密码?

    也是奇了怪了,打认识白落枫之后, 肃郁所有的四位密码就都是白落枫的生日了, 这是他亲口说的。

    改成什么了?

    话说为什么要改?

    白落枫正想着,突然被人怼了一肘子。

    白落枫抬起头。

    他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尤其是那位管家。

    管家两手还负在背后, 看向他的目光却诧异又复杂,像在看自己突然复活的亡夫。

    白落枫眨巴眨巴眼。

    管家眯了眯眼,抬起脚步,向众人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白落枫身上。众人都知道他是冲着谁,极其自觉地主动为他侧身让路。

    管家走到了白落枫面前。

    白落枫手里握着破烂手机,呆呆地望着他。

    管家眯着眼睛, 居高临下地盯了他一会儿, 将一只手从背后抽出来, 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清了清嗓子:“抱歉,这位贵客,我能问一下您是哪一位吗。”

    “白……”白落枫顿了顿,“不是,是克尔格顿。”

    他才想起这次的剧本里,自己的角色是有另起的姓名的。

    “哦,格顿法官,失礼。”

    管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面无表情,半点儿不觉得自己失礼了。

    管家向他伸出手:“邀请函麻烦给我看一下。”

    白落枫望着他伸出来的手,沉默了会儿,悄悄抬起眼皮瞥他。

    管家低眸盯着他,两眼如同两把审视的剑。

    管家怀疑他。

    白落枫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怀疑。

    他乖乖把邀请函从兜里掏了出来,交给了管家。

    管家拆开邀请函,仔仔细细地检查信件,边看还边时不时瞥瞥白落枫。

    他每一个瞥过来的眼神都能和白落枫四目相对。

    白落枫毫不羞怯地盯着他。

    管家把那封信拿在手里看了挺久,洞都要盯出来了,他好像很不肯相信白落枫就是信里的格顿法官。

    白落枫望着他,他总是很容易地盯着肃郁的脸愣神。正看着,光明高中宿舍里他亲手做下的血腥场面突然毫无预兆地袭上心头,管家的脸骤然变成了死在他手里鲜血淋漓被分了尸的邹梦煜。

    惊惧在这一瞬突如其来袭来。啪地一下,白落枫抓住了管家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拽。

    管家愣住。

    众人也愣住了。

    一瞬间的惊惧过后,白落枫回过了神来。

    他松开抓着对方的手:“抱歉。”

    “……没关系。”

    管家往后退了半步,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将信纸重新折了几下,塞回信封里。

    “我说,”白落枫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管家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抬眼,瞥向白落枫。

    “是觉得我眼熟吗?觉得以前在哪儿见过我?”白落枫说,“所以不信我是格顿,是吗?”

    管家仰起头,对他歪了歪脑袋,似乎疑惑不解极了。

    他的单片眼镜在顶上吊灯的照耀下闪过讳莫如深意味深长的光,神色偏偏又看起来像是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管家盯着他沉默,轻咬上唇,似乎在权衡思量着什么。

    白落枫和他对视片刻,偏头看向直播间。

    新一轮的游戏已经开启了。有了上一轮的高分,白落枫也闯出了名声,这一轮的观众也来了很多。

    但奇葩的弱智无处不在,弹幕里有看了他两轮却愣是能仍然看不懂这个展开的观众抱怨:

    【这哥怎么第一关开始就一直缠着这张脸的NPC啊,这NPC又为啥每次都给他开后门啊??】

    【他不会每次都背着我们卖身了吧】

    【呵呵放弃吧,这一关行不通,这个管家就是杀人的,跟他搭话的玩家全死无疑】

    【噗嗤】

    【你不会觉得这个NPC也会一上来就对你爱意满满吧哥】

    【哈哈哈哈哈做什么春秋大梦,上个学校那是那个学生不会杀人,这个是专门杀人的NPC,等死吧你】

    【我就说恋爱脑害人终害己哈哈哈哈】

    【这次连投票系统都用不着出来喽】

    刺耳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管家将白落枫的邀请函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内兜里,走上前,拉过白落枫一只胳膊,把他拽了过来。

    白落枫还在看弹幕,他愣了下,跟着管家往前踉跄半步。

    管家俯下身,将他直接拦腰抱起。

    白落枫:“?”

    众人:“?”

    “别动。”管家说。

    白落枫一动不敢动。

    管家抱着他,走向门口,伸手推开了门。

    管家把白落枫放了下来。

    放在门外。

    将他放好,管家指向大门的方向:“刚刚门铃的后面就是大门的开关。出去之后一直往北走,十公里外有个镇子,去那儿找马车走吧。”

    白落枫:“?不是,我是……”

    “我知道。”管家冷冷打断他,“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但是不行。会死,别进来。”

    语毕,管家再不听他辩解,砰地关上了门。

    公馆的大门恢弘且笨重,咚地一声巨大无比,回声四起。

    白落枫站在门口,嘴巴微张,风中凌乱,脑袋里都掀起龙卷风了。

    这是,什么,展开。

    不只是他,他的直播间公屏上也刷过满屏问号。

    【气笑了】

    【他有病吧,这是个NPC该做的?】

    【魔女庄园都这样了?这NPC要上天?】

    【真想跟男朋友回家啊他,气笑了】

    【教他做人】

    “教他做人”。

    这四个字一出,白落枫皱紧眉。

    重新关上了门后,管家信步往里走去。

    他无视众人或震惊或难以置信或懵逼的目光,伸出双手,取下两手的黑色手套,将它们揣进怀里。

    似乎是终于消化完眼前的一切了,宣言樾情不自禁地叹了句“我嘞个去”,捂嘴笑出了声:“这什么展开啊?”

    另一个脸生的新来的男人双手抱臂,呵呵冷笑:“史上最强恋爱主播了吧这是。”

    “我嘞个豆。老娘想过会开后门,但是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后门……”

    贺莺深吸一口气,转头道,“我现在死个男朋友还来得及吗?”

    “别说这么没神经的话。”周可菲提醒她。

    管家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帕子,擦了一下冷白又骨节分明的两只手。

    “让各位见笑了。”管家淡淡道,“言归正传。今天一整天都是晚宴的准备期。在佣人们前去叫您之前,请不要从各自的房间内离开。”

    “我知道各位贵宾都对这座公馆兴趣颇深。晚宴前,我会带各位参观整座公馆的。那么……”

    宣言樾举起了手:“等等,我有个问题。”

    管家利落地反驳了他:“我不回答问题。”

    宣言樾不解:“为什么啊?你不是管家吗,我们不是贵宾吗?”

    “暂时不回答而已。”管家说,“请您见谅,为了各位的晚宴体验,整座公馆都很忙。请各位先行去休息,如果各位有问题,请在晚宴前——参观公馆时提出,我一定尽量回答。”

    宣言樾无话可说:“好吧。”

    “那么。”

    管家拍了拍手,一旁五米远的大门里又走出三个双手握在身前的女佣。她们整整齐齐地低头走到管家跟前,听候差遣。

    “带各位贵客去他们的房间,我要去看看餐厅了。”

    女佣们应声说是。管家从怀里掏出秒表,打开看了眼时间后,又塞了回去。

    管家最后朝他们鞠了一躬:“请享受在庄园的时光。”

    他回身离开了,背影修长。

    贺莺盯着他的背影:“身材真好啊我操,腿快赶上我腰了。”

    周可菲也目光灼灼地点头:“嗯嗯。”

    施远回头问:“他怎么办?”

    张孟屹已经走到了门前。

    他推了推,这门纹丝不动。

    张孟屹啧了声:“锁上了,白……是什么来着?”

    “克尔格顿,文员大哥。”白落枫在外面悠悠提醒。

    “还没走啊,法官大人。”张孟屹乐了,揶揄他道,“这管家真是厉害,敢把法官逐出法庭了。”

    “你能不能别开玩笑了。”白落枫拍拍门,“把门开开啊,我怎么可能真走。”

    想也知道是走不掉的,这座庄园才是游戏地图。

    “锁上了,格顿先生。”张孟屹说,“你……”

    女佣们打断了他:“各位贵宾。”

    “本公馆一共分为三楼,也分为东馆和西馆。一楼是佣人们的地方,二楼东馆是大小姐的房间。各位的房间在二楼西馆和三楼,由于房间分布不同,将由我们分别给各位带路。”

    第一个女佣说:“梅勒先生、洛尔哈特先生、汉弗莱先生,这边请。”

    第二个女佣说:“兰格小姐、法拉尔小姐、赫斯特小姐、格里芬小姐,这边请。”

    第三个女佣说:“约翰斯顿先生、卡明先生、格拉泽先生,这边请。”

    第四个女佣说:“多尔夫妇和格顿先生请随我来。”

    “多尔??”陈山轩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惊道,“多尔夫妇不是死了!?”

    “我是他的弟弟。”施远说。

    众人望向他。

    施远在众人的目光里冷静自若,摊摊手道:“我们是个大家族,我是专程来看看我侄女的。”

    “对啊,我们都很久没来了。放小孩子一个人生活,肯定是不放心的嘛。”

    有人应了他的声。说话的是贺莺。贺莺笑意吟吟地走过去,挽住了施远的胳膊,转身面向众人:“大家好,我们是富商杰里迈亚多尔和他美丽活泼的妻子德丽卡多尔!”

    施远面皮薄,脸上有些挂不住,五官扭曲了些。

    众人干笑起来。

    女佣们看了看表,委婉地催促了一下他们,让他们晚宴的时候再尽情社交。

    众人跟着女佣们离开了,张孟屹也久留不了。

    他敲敲大门,对外面的白落枫说:“四处逛逛吧先,看看能不能翻个窗户什么的,我暂时救不了你。”

    白落枫在外面撇撇嘴-

    欧文格斯庄园的公馆,红砖黑瓦,窗户明亮。

    白落枫绕着庄园走了一半圈,还真找到了一个没锁的窗户。

    只是窗户有些高,他得跳起来才能够到。

    窗户开的幅度也不大。

    白落枫原地起跳,努力把那窗户往外拍开后,又一跳,抓住窗棂,艰难地爬了上去。

    刚把上半身爬上去,一抬头,他和一个女佣四目相对。

    女佣端着水盆站在窗前,盆里是满满的水,和漂浮在上面的抹布。

    女佣看起来是想来擦窗户的。

    但明显擦不成了,她便脸色麻木地望着爬窗的白落枫:“……”

    白落枫:“……呃,那个什么,吃了吗?”

    女佣一动不动。

    “吃了就好。”白落枫自顾自道,“我想见你们管家,行不行?”

    女佣摇了摇头:“他很忙。”

    这NPC可以交流,白落枫松了口气。

    “那能带我去我的房间吗?”白落枫说,“我有邀请函,但是被你们管家提前拿走了,我叫克尔格顿。”

    “啊,格顿法官。”女佣有记忆,退后一步招呼他说,“快请进。”

    趴在窗户上刚请进一半的白落枫:“……你要不帮我请进一下?”

    女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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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魔女的庄园(四)

    ◎我来都来了◎

    白落枫嘴上这么说, 但爬个窗子而已,倒是并不需要别人帮忙。好歹他现在也没病了,拥有一具正常男人的能跑能跳的身体。

    他手臂一用力, 爬上了窗户, 翻进了公馆里。

    白落枫拍拍身上的灰。

    女佣将手里的水盆放到地上,表情没丝毫变化。眼前有一位这么逆天的翻窗而进的贵客, 她却好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女佣把两手往身前一握,向白落枫鞠了一躬:“请跟我来。”

    跟着女佣,白落枫终于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在三楼的西馆。

    房间内装潢也同样顶级。墙边烧着火的壁炉, 地上厚重的复古花纹地毯, 连壁纸都透着一股贵气。

    白落枫走进房间, 四处打量。

    女佣站在门口,淡淡开口:“格顿先生,在今晚的晚宴前,请不要踏出这个房间,因为我们在准备晚宴。”

    “那又怎么了, 你们做饭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这反问锋利无比, 低眉顺眼的女仆抬起眼皮,麻木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不悦。

    白落枫笑了声, 不再继续纠缠,答应了:“行,我知道了,我不出去。”

    女佣的神色有所好转。

    “大小姐很看重宴会,请您务必要穿与晚宴相符的衣服出席。”女佣说,“惹了大小姐不高兴, 会很麻烦的。六点半左右, 我会来叫您赴宴, 请在此之前做好准备。”

    女佣向他鞠了一躬,为他带上了房门。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女佣离开了。

    白落枫往房间内再次走了几步,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不多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壁炉旁的一个小行李箱里。

    那也是个很符合中世纪时期英伦印象的箱子。

    白落枫把它拉出来,放倒,打开。

    和剧本上说的一样,箱子里有一半都是文件资料,另一半是一件衣服。

    白落枫把衣服拿出来。他发现并不是一件,是一套,这是一套男式宴会礼服,大约是晚宴时要穿的。

    白落枫把这套礼服放到一边,拿起行李箱里厚重的卷宗资料。

    资料很多,白落枫看了一会儿就晕晕乎乎的了。强撑着都看完了解了一下情况,他把卷宗都整理好,放到了桌子上。

    消磨了小半天时间,晚上的时候,他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等候女佣来敲门。

    六点二十时,女佣敲响了他的门。

    白落枫打开门,施远和贺莺已经跟女仆站在外面了。他俩的礼服比白落枫看着更高级,富贵之气让他俩背后都好像打着圣光,白落枫两眼发昏。

    白落枫走出门,女佣带着他们下楼。

    走在路上,施远偏头小声跟他说:“你居然进来了。”

    “总有窗户没关紧。”白落枫回答。

    贺莺:“但是你打算怎么跟管家说?他可是不让你进来的。”

    “他从前不听我的话,我现在不听他的话,很简单。”白落枫说,“他总不能打死我。”

    贺莺抽抽嘴角,回味了一番后又觉得有点好笑,抬手捂了捂嘴。

    走到一楼,管家已经站在了楼梯口。他这次手杵一根黑色手杖,像这个家的家主一样,优雅地站在那儿等着。

    他旁边,已经有三个女佣低头等候差遣了。

    管家面前是除了白落枫这三人的其余所有贵宾,其余的女佣们已经把所有人都带下来了。

    听到声音,管家回过头。

    这一回头,他眼睛瞪大,目眦欲裂。

    想也知道是看见谁了才会这样。

    白落枫向他挥挥手,面无表情,极其淡定。

    他却把管家给挥不淡定了,管家牙根都咬紧了,整个人神色扭曲。

    几人下了楼梯,女佣小碎步匆匆过去,跑到其他女佣那边站好。

    白落枫跟着施远和贺莺,刚要去其他队友那边站队,管家便一敲手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他抓起白落枫的衣领,拽着他就往一旁的角落里疾走而去。

    管家行事如风疾如迅雷,施远和贺莺吓了一跳,一回头,白落枫已经猝不及防地被拽到角落里去了。

    管家将他扔到角落里。

    白落枫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连滚带爬,被扔出去后更是往前一扑,跪到了地上——在肃郁跟前当了一次健全人,他才体会到肃郁拽人扔人的力气有多大。

    只是这么轻轻一扔,白落枫就好悬没刹住车撞墙上。

    白落枫扶着墙站起来,回头,一脸无辜和哀怨:“你干什么?”

    管家都要气疯了:“你说我干什么!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都让你出去了吗!”

    “我来都来了。”

    “……”

    中国人,往往会被三句四字真言噎到说不出话。

    来都来了。

    还是孩子。

    大过年的。

    管家捂住额头,似乎被白落枫气得隐隐作痛。

    管家很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格顿先生。”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你知道,这里,死过很多人了,对吧。”

    “我知道啊。”

    “你也知道,没有一个客人,离开过,对吧。”

    “我知道啊。”

    “你知道,我也是为你好……对吧。”

    “我知道啊。”白落枫说。

    “那你还来什么来!?”

    “我有要调查的事。”白落枫说,“你应该还没有强硬地决定我去留的权利。对了,严格来说,今晚来庄园晚宴的成员并不是你决定的,是吧。”

    管家眯了眯眼,眉头微皱。

    看来是这样的。

    管家似乎并不知道白落枫对他知之入骨,不肯承认:“这你是听谁说的?”

    “谁都没有,我自己推理的,毕竟你只是个管家。”

    白落枫伸手把自己刚被拽乱的衣领理好,淡言道,“晚宴会邀请谁,应该是由大小姐决定的。如果你私自放人离开,大小姐难道不会生气吗?”

    管家沉默。

    “如果晚宴时大小姐也要求我离开的话,那我自己就会走,用不着您赶。但我认为,邀请函既然已经寄出,大小姐便是希望见到我的,我倒更好奇您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对我下逐客令。”白落枫说,“是因为这里的宾客都是经你的手才失踪,而我对你来说很麻烦,你下不了手吗?”

    白落枫盯着他的眼睛,试图通过这句话从管家的眼睛里得到一丝一毫的信息。

    管家的眼睛里却一片风平浪静,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也盯着白落枫的眼睛。

    白落枫的眼睛也没有给他任何信息。

    双方审视彼此片刻,管家转身离去,半句话都没有答。

    他走回到贵宾们面前。

    见他结束了对话,白落枫也抬脚回去了人群当中。

    “失礼了。”

    管家重新回到人群面前,两手按住黑色手杖。他脊背挺直,身姿优雅,声音在偌大的公馆大厅内回响,“七点三十分,晚宴将会准时开始。在此之前,由我带领诸位熟悉本座庄园公馆。”

    语毕,管家回头遣散四名女佣,又伸手向左侧,为他们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跟着管家前往一楼西馆。

    管家带着他们走遍了整个公馆。大多数的房间他都带众人进去参观了,但有一些房间他没有领人进去,嘴上倒是都介绍了一遍。

    走了这么一遭,众人摸清了大概的地形和配置。

    公馆一楼东馆是佣人们的地方,他们的宿舍和后厨以及水房和洗衣间类的杂活地方都在这里,一般是不能进入的。

    一楼西馆是公共区域,是专门为宾客设计的。

    宾客们娱乐用的棋牌室,茶点室,餐厅和花房位于这里,这里甚至还有大小姐专门为了招待同龄贵客而设置的玩具房,里面是粉色的装潢,有巨大的抱枕和柔软的地毯,地上摆满了洋娃娃。

    二楼东馆是大小姐的地方,所有人都不能进入。西馆是客房,还有多尔先生的大书房。

    三楼大多数都是客房,也有一两间其余的房间。比如多尔夫人的画室和茶室。

    走了一遭,管家将他们带下一楼,送入餐厅,让女佣为他们满上餐前红酒,稍稍等待一下大小姐。

    “所有位置上都标有数字,请按照自己邀请函的数字对号入座。”

    管家说。

    他说完这话,走向白落枫,从自己怀里掏出邀请函,递给了他。

    “如果坐到不对应数字的位置上,大小姐会生气的。”管家看着他说,“到时候,就会很麻烦,请各位多加注意。”

    白落枫总觉得这话意味深长。

    他从管家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邀请函。

    进入餐厅,众人按照管家指示,在信封封口的背面发现了数字。

    众人落座,女佣为他们所有人满上了红酒。

    白落枫注意到自己的号码是12,邀请函上也说他是第十二名客人。

    这里的大小姐特意为所有客人编了号排顺序?

    这是为什么?

    白落枫不得其解。

    他正奇怪着,坐在对面的一位贵客端起酒杯,开口就一句话打开了宴席上的话匣子:“都说说吧,为什么来这个晚宴?”

    此话一出,其余十二双眼睛都望了过去。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男青年,是这次新来的队友。他仰着头,眉眼高挑,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

    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是吴野,牌子也是很高的。

    白落枫正想着,一道柔和的女声接下了话:“先生,在询问别人之前,自报家门是比较礼貌的。”

    众人又循声望去另一边,说话的是周可菲。

    她穿着黑紫色的吊带礼裙,身披暗黑色的薄纱披肩,头上有顶小礼帽,帽上被切割过的不规则黑纱垂下,遮住了她半张脸,这让她看起来高贵又神秘。

    她朝吴野一笑,温和道:“没必要剑拔弩张,大家都是来参加晚宴寻开心罢了,何苦这样?”

    吴野脸色有些发僵。

    他抽抽嘴角,啧了声,骂了句爱他妈说不说,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人往椅子上一靠,腿一翘,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竭力表现他真的很生气。

    周可菲撇都不撇他一眼,朝其他人笑道:“各位晚安,我是艾比赫斯特,一名歌星。这次来,是大小姐喜欢我的歌,特意邀请我来庄园一叙。听管家在信中说,是因为我与已故的多尔夫人声音相近,才有幸被大小姐喜欢。”

    她队友贺莺很捧场。贺莺两手一握,惊喜道:“果然是这样!我就说听你的声音很熟,原来是像我去世的姐姐!哦,我是德丽卡多尔,先前也介绍过了,这位是我的丈夫杰里迈亚多尔,他是多尔先生的弟弟!我也很喜欢你的歌!”

    周可菲笑了笑:“谢谢你喜欢,多尔夫人。”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挑明自己的身份也踊跃多了。

    众人说了一圈,白落枫渐渐发现事情不太简单。

    十三个人,身份各异,但除了歌星,每一个都和多尔夫妇有些关系。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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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魔女的庄园(五)

    ◎白落枫耳边突然嗡了一声◎

    十三个人里, 有去世的多尔夫妇的弟弟和他的妻子、一名多尔夫妇还在世时负责打理这座庄园的园艺师的女儿、一名接受过多尔夫妇赞助的小说家、为多尔夫妇和大小姐画了全家福的画家、经常为多尔一家做衣服的高级裁缝店的店主裁缝、一名代理多尔夫妇名下店铺的富商……

    所有人都和多尔夫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白落枫自己本身也是一样。

    而那些对于自己被邀请来晚宴原因闭口不谈的几个人,似乎也隐瞒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说自己是文员的张孟屹透露了他是法律行业的文员。从前他似乎也曾做过律师, 但因为一个契机选择转职去做了文员, 但对于具体是什么契机他拒绝回答。

    说自己是巫师的宣言樾只说大小姐对这个有兴趣,想听他讲故事而已。但能出现在这里, 还有一个巫师的名头,背后的故事似乎并不止于此。

    十三个人互相打探,却都没挖出什么重要信息, 大家都把自己藏得很好。

    聊了半天, 阮千看了眼自己的表, 转移话题说:“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管家有些慢诶。”

    “伺候大小姐穿衣,花的时间久了一点吧。”

    正说着,餐厅的门被敲了两下,吱呀一声推开了。

    众人回头, 门后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 脸有些婴儿肥,五官还很幼态, 但唇红齿白极其漂亮。

    为她推开门的是管家,她站在门后,望见餐厅里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她的眼睛里肉眼可见地亮起了兴奋的光,原本不安又局促的表情也高兴起来。

    她高高兴兴地拎起红色的礼裙,跑了进来。她的礼裙和在座的女士们有些不同, 那是Lolita的哥特萝莉风格, 下身的裙摆蓬蓬的, 这一整身让她看起来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大家都来了!”她跑进餐厅站到桌前,握着自己的双手,目光近乎是贪婪地扫向他们所有人,“这可真是让人高兴……你看到了吗?达米安,今天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说话真的好翻译腔。

    白落枫暗搓搓地想。

    达米安这个名字没出现过几次,座席上有记性不好的人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坐在吴野旁边的是他的队友,他捅捅吴野,问:“达米安是谁来着?”

    “是那个管家,白痴。”吴野不耐烦地答。

    语毕,管家也进来了。他把门缓缓关上,走到小女孩身边,道:“我看到了,大小姐,大家都热情地赴约了,恭喜您。”

    小女孩被说得更高兴了,她两手握在一起,蹦蹦跳跳了两下。

    “大小姐,饭菜都已经备好了。”管家说,“请坐上主位吧,晚宴要开始了。”

    小女孩点着头,往主位上走了过去。

    她坐上主位,管家为她佩戴好餐巾。一旁的女仆端来餐盘,盘子上摆着一瓶红酒和高脚杯。

    管家拿过杯子喝酒,为大小姐斟满。

    这些对大小姐来说似乎已经理所当然,她看都没看一眼,含着笑对着众人说:“欢迎各位来到庄园,我是这里的女主人,我叫罗丝多尔。这里的晚宴将会持续七天,每晚我们都会在这里共进美食,请各位一定要准时前来!”

    晚宴有七天。

    也就是说,调查时长一共有七天吗。

    他们这十三个人,必须要在这七天内完成自己的游戏目标……

    一个女佣推了餐车进来,为他们上晚餐。

    先上的是前菜,一杯开胃的餐前酒和蔬菜沙拉,还有一碗奶油蘑菇汤和一小块抹了鹅肝酱的面包。

    刚被端上来,香气便立即扑鼻。

    “请享受晚宴吧。”罗丝大小姐笑意吟吟。

    饭是好吃的。

    的确是好吃的。

    吃完一顿饭,有几人都情不自禁地打响了满足的饱嗝。

    “很好吃吧?”罗丝询问。

    有几人点了头,应声说是。

    罗丝便笑起来。

    “这样的晚餐,以后每天都有。”她说,“请不要有负担,在我的庄园内尽情享受就好。但是呢,我也知道,这一次大家都是有事情想跟我说才来的。这也没有关系,想和我说话的话,请先和达米安预约,我会安排好时间和大家聊天的。”

    “但是呢,最重要的,是要享受晚宴。这是最重要的哦,一定要在庄园里好好地玩!”

    罗丝一拍手,兴奋道,“好了,饭也吃完了,我们来玩游戏吧!”

    众人一愣:“?”

    宣言樾面目柔和地问:“大小姐想玩什么?”

    “捉迷藏!”罗丝说,“我们在公馆里玩捉迷藏吧,除了二楼东馆,其他所有地方都可以藏身!藏起来的房间不能上锁,达米安和女佣也一起来玩!老样子,达米安一个人当鬼!”

    语毕,罗丝兴奋地笑起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小跑着出了餐厅。

    众人看呆了。

    管家达米安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一般来说,诸位有十分钟的时间来藏。”

    众人:“?”

    “看我干什么?”管家冷瞥他们几眼,“大小姐决定的事情,所有人都要照办,还不赶紧去藏。”

    “……”-

    白落枫觉得这个副本很胡来。

    非常胡来。

    还捉迷藏……为什么要陪一个小孩玩这种东西。

    他打开二楼一个房间的门,四周看了一圈。

    他不是很想陪小孩儿玩。

    但是随便躲躲好像也不太好。一个副本的情节设置,必然是有它的深意的。

    这个捉迷藏为什么是必须的?

    而且全员都参加了,那么是被抓住的顺序有什么深意吗?

    邀请函上也写了数字。

    但是那个编号不一定是大小姐排序的,也可能是那个管家。

    说起来,弹幕上有人说这个副本管家是杀人的。

    意思是这局如果死了人就都是管家干的,和大小姐没关系?

    这好像不太可能,那个大小姐也很可疑。

    白落枫往房间深处走了走,他进的是大书房,这里曾经是多尔先生的书房。

    但没什么能躲藏的地方,白落枫便出了门。公馆虽大,但能藏的地方还真没有多少,大多都是客房,大家还都很警惕地锁了自己的房门,没几间能进。

    白落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站原地想了想,干脆爬进了床底。

    努力还是要努力一下的,没准今晚的捉迷藏就是大小姐用来决定杀人顺序的,还是要谨慎一点。

    这地儿好像很难找。过了四十分钟,管家才进了他的房间,把白落枫从床底拽了出来。

    拽出来的时候,管家看都没看他一眼,说了句让他下去就回头走了,冷漠得不像肃郁。

    白落枫依他所说下去之后,发现管家已经把十个人都找到了,白落枫是第十一个。

    又过一会儿,管家又把其他人也找到了,大小姐是最后一个。

    大小姐好像很尽兴,高兴得嘴角都要扯到耳朵根去了,又吵吵嚷嚷着要玩沙包。

    众人又不得不去陪她玩沙包,沙包玩完了她又要玩积木。

    等到晚上十一点半,大小姐才终于把自己玩得筋疲力尽,困得当场两眼一闭,倒了。

    管家立刻蹲下去接住了她。

    大小姐倒在管家怀里,睡过去了。她睡着时倒是安安静静的很可爱,跟个洋娃娃一样靠在管家肩上。

    管家低眸望着她,没什么表情。

    白落枫却皱了皱眉。

    管家抱着大小姐,站了起来,对众人道:“辛苦各位了。大小姐睡了,也请各位回房,早点休息。”

    生怕惹了大小姐不高兴而出事,玩的这一晚上有几个人卖力得很。

    他们比大小姐还累,其中便有人问:“每晚都要这样玩吗?白天也玩吗??”

    “那要看大小姐的心情。”管家答,“我知道各位有想做的事,不必担心。今晚之后,各位可以自由离开房间,公馆的各处都欢迎大家。”

    意思是自由探索了呗。

    管家抱着大小姐离开了,众人也都各自回房。

    白落枫在房间里洗了个澡,躺下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女佣还给他们送了早饭,敲门之后就说放在了房间门口。

    早饭也是豪华的一顿。

    白落枫匆匆吃完早饭,套上衣服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花了八个小时,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他把整个庄园找了一遍,连公馆外整个巨大的花园都没放过。

    白落枫在花园里翻得天昏地暗,终于一身花草叶子连土带泥地回来了。

    他腿都走废了。

    白落枫两腿颤悠,气喘吁吁地抓着外套回到公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有。

    哪儿都没有。

    连那个大书房里所有的书白落枫都已经全翻了一遍,可没有一本是日记。

    搞什么,那个神经病不是说已经放进来了吗……

    找了八个小时了,应该没漏掉哪儿才对……

    白落枫思忖着,忽的想起主神的原话是“那本日记,我会扔到他死的地方”。

    他说是肃郁死掉的地方……难不成,这些地方都不对?

    白落枫喘了几口气,咽下一口唾沫,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望向二楼。

    二楼东馆。

    大小姐的地方。

    通往二楼东馆的大门上了锁,白落枫打不开。

    是在那里面吗。

    想想也是,肃郁排名也不低。就算是游戏失败,也不可能是在这些外围地方,应该是在距离游戏核心最近的地方丢了命。

    被上锁的二楼东馆是最可疑的。

    也就是说,得先做自己的任务推剧情,解锁那里。

    白落枫皱皱眉,正想着,一声呼唤从旁传来:“格顿法官。”

    白落枫转过头,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一旁。

    管家的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无语:“你是去帮兰格小姐了吗?”

    白落枫莫名其妙:“啊?”

    这一声“啊?”完,白落枫想起来了:“哦,你说那名园艺师。”

    他们在说的“兰格小姐”是克里斯蒂娜兰格,是苏茶的身份。她的父亲曾经为这座欧文格斯庄园打理了几十年的花草树木,这整个花园都曾经是他养大的植物。

    据克里斯蒂娜说,他父亲那时不只只是多尔夫妇的园艺师。因为多尔夫妇为人谦和,对谁都很好,所以兰格先生还是多尔先生的挚友。

    也因为如此,多尔夫妇惨死在公馆里时,她的父亲便因为伤心过度而离开了。

    而之后雇来的园艺师,也莫名都失踪了。再之后,庄园变得臭名昭著,被人叫成“魔女的庄园”,再也没有园艺师敢来。

    不忍看父亲花了几十年照顾过的花草枯萎成这个鬼样,兰格小姐就带着自己的工具箱来了。

    白落枫刚刚在找日记的时候倒是真的看见她了,兰格小姐还问他在找什么。不想说实话,白落枫便谎称是自己的文件,兰格小姐还帮他找了一会儿。

    虽然还是没找到。

    “我有看见她,但是不是去给她帮忙的。”白落枫坐在地上,拍拍腿上的灰,头也不抬道,“我在找东西。”

    “你有东西丢了?”管家说,“那可真是糟糕。”

    “……嗯,真的很糟糕。”

    白落枫有点想打他。

    毕竟这可真是一句屁用没有的废话。

    “贵客丢了东西,我们也有责任。你丢了什么?”

    管家终于说了句人话。

    白落枫想了想。既然日记是主神丢进来的,那也有可能是管家看到之后没印象,就给捡了收起来了。

    思及至此,白落枫问:“你见没见过一个本子?”

    “本子?”

    “日记本子,我写日记用的。”白落枫说。

    管家皱皱眉,看来没什么印象。

    管家问:“长什么样子?”

    白落枫当然是不可能知道长什么样子的。

    他说:“你不记得就算了,我自己再找找。”

    白落枫说着,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肩膀。

    管家不太高兴:“格顿法官,恕我直言……”

    管家正在说话,白落枫耳边突然嗡了一声。

    心脏上像是突然开了个洞,猛地漏了一拍。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袭来,白落枫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味儿。

    很突如其来的,五年前肃郁自杀时被放在病床上推向手术室的模样浮上心头。

    白落枫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开始重重地咚咚作响,浑身上下每一寸血管突然都滚烫起来。

    耳边响起了耳鸣声,失空感从脚底升起,眨眼就包裹住了全身,并捂住了他的耳朵,于是白落枫再也听不到管家在说什么了。

    仿佛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白落枫看向一楼西馆的方向。

    他眼睁睁地看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那道身影没有双脚,小腿以下一片透明。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和冲锋裤,两手插着兜,外套拉着拉链,衣领被高高立起,半张脸藏在衣领后面,一头黑色碎发,藏在发后的是一双狭长的凤眼。

    那身影晃晃悠悠,走得极慢。他在白落枫的眼皮子底下,缓缓上了二楼。

    如同被死死掐住脖子,白落枫再也说不出话了。

    “……格顿法官。”

    “格顿法官!”

    作者有话说:

    好了现在开始3p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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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魔女的庄园(六)

    ◎他忽然想起了大小姐◎

    “格顿法官!”

    管家一嗓子将白落枫拉回了神来。

    白落枫懵懵转头:“啊?”

    “啊什么, 你在干什么?”管家说,“怎么说着说着话就发呆去了。”

    白落枫傻了。他往上看去,那个半透明的肃郁还在慢慢悠悠地上楼。

    白落枫指着肃郁:“你看不见他?”

    管家:“?”

    管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看, 啥也没看见, 回头莫名其妙地望向白落枫:“看见什么?”

    白落枫难以置信,又用食指使劲戳了戳那边的肃郁。

    管家再次往那边投去目光, 还是啥也没看见。

    管家一挑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白落枫确定了,管家是真的看不见。

    眼瞅着半透明的肃郁上了楼,要消失在往西馆去的方向了。

    白落枫再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 给管家放下一句“回头见”, 抬脚就冲了上去。

    管家张开嘴,一声呼唤到了嘴边,却欲言又止住了。

    他最终没有出口叫住白落枫。

    他看着一身泥污的年轻法官几步跨上楼梯,不知是朝谁这样竭力地奔去,两眼的神色渐渐变得晦暗难明。

    白落枫跑上二楼, 转向西馆的方向, 看到了那道半透明的身影,他正晃晃悠悠走向前方。

    白落枫喊了声肃郁, 追了上去。

    追到他身旁,白落枫又连连喊了几声,问他为什么在这儿。

    这个肃郁没有回答他。不论白落枫说什么,叫他几声,他都一声回答都没有。

    没有回应,白落枫不再喊了。

    他跟着这个肃郁放慢脚步, 跟着他往前一步步走。

    肃郁人是半透明的, 管家也看不见他。他也从来没穿过这种衣服, 看起来状态还很糟糕。尽管衣领立得很高,刘海也长了,但白落枫能看到他眼睛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

    肃郁紧蹙着眉,眉眼间像是洇了团墨一样发黑,脸色极差。

    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脚步很慢。

    这个情况,是个人心里都大概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幽灵”。

    更准确地说,这更像个平行时空的灵体,或者地缚灵。这大概是五年前死在这儿的肃郁的残像,是主神加进来的“娱乐项目”。

    看他目的性这么强地往前一直走,那他很大可能是在重复五年前在这里的最后一次游戏时的所有经历。就和别人看不到他一样,他也看不到别人,说不定也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麻木地在把做过的事再做一遍。

    白落枫跟着他走进二楼的一间没被使用的客房里。

    肃郁走进去翻了一会儿,白落枫站在门口看着他,这个房间白落枫早就翻过了。

    看着这个肃郁四处翻找,白落枫自己的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不单单是要他去知道肃郁是死在哪儿的,还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肃郁是怎么死的?

    他到底想要什么?

    用这个方式给白落枫看,主神是觉得这样就能逼他下决心,让他杀了管家了?

    白落枫无法理解。

    跟着这个肃郁呆了一会儿,陪他找了一遍二楼,白落枫一无所获,肃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现。五年前他好像是个独狼,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似乎那时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白落枫看了看表。

    已经四点半了。

    如果今晚的晚宴是按照昨天的时间进行的话,七点半他们就又要去用晚餐。这宝贵的一天眼看就要浪费完了,白落枫不能再在这里陪他了。

    他抬头,肃郁还在翻找这个房间。

    “肃郁,”白落枫叫他,“我先走了啊。”

    肃郁没有回应他。

    白落枫倒并不丧气,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晚点儿来找你。”

    白落枫回身走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总跟着肃郁也是没办法的。外围的这一圈白落枫已经找遍了,连肃郁刚刚翻的那些地方也是白落枫自己翻剩下的。

    也就是说,还是得先推自己的剧情。不然的话,等这个肃郁后面自己推动剧情进了二楼东馆,白落枫到时候进不去,还会白白跟丢他。

    还有时间,白落枫拉开窗边桌子前的椅子坐下,重新翻起了自己行李箱里的文件。

    格顿法官的文件齐全,白落枫拿起的这一卷是《多尔夫妇惨案调查书》。

    里面详细记载了惨案当天的事发过程。18XX年12月26日星期六,欧文格斯庄园公馆内三楼卧室,发现了多尔夫妇的尸体。

    双方在床上惨死,死于割喉,满床鲜血。犯案者非常凶狠,在双方身上都留下了诸多刀伤,多尔夫人双眼被挖,胸腔也被打开,心脏不知所踪。

    多尔先生则更为凄惨,头骨碎裂,双手被活割下,某个不能说的地方也被分掉,所有被分解的肢体都被扔在了地上。

    虽然都已经惨死,但双方的尸体有很大的差别。

    多尔先生在床上血肉模糊,像个垃圾一样横七扭八地歪着。多尔夫人却像个公主一样被摆好,双手也握在一起,放于胸前,脸上的血也被擦干净了些许。

    场景相当诡异。

    值得一提的是,前一天晚上恰好是圣诞夜。

    圣诞夜当晚,多尔家中宴请了诸多宾朋。他们许多人在欢庆过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了几人在庄园中过夜。而在那些宾朋离开时,多尔夫妇还出来送过他们。

    那时候他们还活着,第二天早上却死了。

    也就是说,如果杀人犯存在,那就是当晚留在这庄园里过夜的几人之中。

    白落枫再一次端起文件,审视起了那些名字。

    很巧,当晚的这些人大部分就在今天来到这里的这些人之中。

    多尔夫妇的弟弟杰里迈亚和他的妻子德丽卡夫人、画家克莱门特、法律文员阿伯特梅勒……

    林林总总有十一个人。今天不在这其中的,和惨案算是完全无关的,就只有巫师、歌星和人偶师——是的,这次的晚宴也来了一名人偶师,据说是大小姐对人偶感兴趣。

    她说她最喜欢娃娃,房间里摆满了娃娃,最近也喜欢一些人偶。那名人偶师的人偶很可爱,她想多买一些。

    但是,案发当晚人偶师是不在的。

    说到不在,还有一个人那晚也不在当场,在场的是她的父亲。

    那就是园艺师兰格小姐。

    白落枫摩挲了一下下巴,思考了下。兰格小姐既然当晚不在这里,那就是不可能犯案的,但她的父亲是否无辜就不一定了。

    不——不对。多尔夫妇死后,大小姐成为了这里的主人,而且从那之后,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失踪了,所以大家把这里叫成魔女的庄园,还有传言说多尔夫妇就是大小姐杀的,他们都变成了她的“玩具”。

    最可疑的,应该是大小姐。

    难道……惨案的凶手就是大小姐?

    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把他们做成了玩具?

    可她当时才五岁。今年她九岁,四年前惨案发生时当然才五岁,应该犯不出这种案子。这个死状既需要刀又需要锤子,多尔先生的颅骨都被敲烂了,一个小女孩哪儿来的这个力气?

    白落枫想着,把资料往前翻了几页。

    他一行一行找过来,找到了当时的记录。

    大小姐当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的时候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她是一个非常无辜的小女孩。

    白落枫又往后翻了翻。除了大小姐,之后的笔录证言里,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可杀人用的刀和锤子一直没有发现。发现尸体后也是立刻报的案,也没有时间给他们洗澡来洗掉身上的血,他们房间里的浴室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头天晚上的宴会持续到很晚,他们一回房间就睡了,谁都没有洗澡——多尔夫人可是眼睛和心脏都被挖了,做这些的人身上一定会沾到不少血。

    又没有从他们的房间里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事件一直无法进展,就这么成了一宗悬案。

    老格顿法官认为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另一个文件是他梳理这件案子的笔记,他说所有人都隐瞒了什么,这座庄园还有秘密,连才六岁的罗丝大小姐都有秘密,他们所有人都有秘密。

    所有人的秘密都和这桩惨案有关系。

    但具体都是什么秘密,老格顿没有查出来。

    翻到最后一页,白落枫找到了一页笔记。

    那是他自己写的一页随笔。

    【我相信,这场惨案的前天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那场宴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说来很奇怪,我明明在这场宴会的名单里,我也记得当天晚上我在庄园里,可无论如何,我都想不起当时发生的事情了。】

    【但我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就好像有人一把火烧了我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要查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白落枫合上文件,简单在脑内梳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多尔夫妇惨死在这里,当晚留在这里过夜的有小说家、画家、多尔夫妇的弟弟和妻子、法律文员、裁缝、园艺师、富商、建筑师和老法官,以及他的儿子克尔,也就是白落枫自己。

    凶手就在他们之中。白落枫必须让这一切水落石出,才能赢得这局的胜利。

    而根据流言来看,是大小姐做了这桩惨案。

    但流言是否完全可信,也是存疑的。

    白落枫眉头深皱。

    思索片刻后,白落枫拿上外套出门去了。

    五点四十五分,庄园花园北侧。

    “哎?”

    兰格小姐正在杂草丛里忙活。听完来人的话,她灰头土脸地从草丛里抬起脑袋,眨了眨眼,“惨案前天晚上的事?”

    “嗯。”白落枫说,“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什么。”

    苏茶哭笑不得:“问我?你不是那天晚上在场吗?你一个当事人,问我这个局外人干什么呀?”

    “记不太清了。”白落枫说,“冲击太大了。我想你父亲或许跟你说过什么,就想来问问你。”

    “你就算这么跟我说……我父亲也被吓得不轻啊。我昨晚也说了,多尔老爷死了之后他就伤心过度了,那之后都没怎么说过话。你想打听哪方面的?”

    “什么都好,跟多尔有关系就好。”白落枫说,“宴会的事,或者惨案的事,他说过什么都行,你记得什么吗?”

    兰格小姐从杂草丛之中直起身来,沉吟片刻后道:“嗯……惨案把他吓傻了呀,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惨案发生之前他倒是经常说多尔夫妇的事。对对,尤其是在夫人再婚之后,他每几天就要说这个新的老爷比之前的老爷人好。”

    白落枫捕捉到了关键词:“再婚?”

    “是啊。”兰格小姐说,“你不知道吗?多尔夫人离过一次婚的。”

    “不知道,你展开说说?”

    “也没什么可说的。多尔夫人很有钱的,两任丈夫都是入赘进来的,多尔是她自己的姓。罗丝大小姐是她和第一任丈夫生下来的孩子。可是大小姐两岁的时候,那时的多尔先生出了轨,夫人就和他离婚了,又很快找了这一任多尔先生来。”

    “据我父亲说,之前的多尔先生为人死板,总是很严肃,但是对女儿非常好,大小姐总是特别开心。后来夫人再婚之后,她就有些害怕新的多尔先生,不过后来也和他相处得很好了,总是笑着叫他父亲,还蛮开心的。”

    这条情报听着就重要。

    白落枫点点头,默默记在了心里。

    正巧,落日在此时完全没入西山,天黑了下来。

    一股邪风也很是时候地吹来。黑下来的天色里,树影婆娑,花园里的树木晃悠如鬼手,风声如泣如诉。

    兰格小姐“噫”了一声,打了个哆嗦,往白落枫这边走了几步,面露害怕。

    白落枫抬腕看了看表,说:“六点了,还差一个多小时就晚宴了,走吧。”

    兰格小姐点头说好。

    白落枫帮她拎着工具箱,两人回了公馆里。

    上楼换好衣服,白落枫再次下楼来到餐厅。

    餐厅里已经来了一半的人了,女佣手握红酒站在桌前,为他们满上。

    白落枫坐到位子上,女佣为他满上了红酒。

    白落枫道了声谢谢。话音儿都没落,坐在他对面的人悠悠来了句:“法官先生,今天去花园干什么了?”

    白落枫瞥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是吴野,小说家卡明先生。

    他正靠在椅背上,翘着腿,仰头拿鼻孔看白落枫。

    “文件丢了,找一找。”白落枫轻描淡写道,“卡明先生怎么这么在乎一个法官的行踪?是怕我从花园里找到什么?”

    小说家嗤笑一声:“法官先生真会审人。”

    “这可不叫审人。”白落枫说。

    “我是看您似乎对当年那桩惨案很有兴趣的样子,才多问一句。”

    小说家收起翘着的腿,把酒杯放到桌子上,身子往前一倾,道,“都过去四年的事情了,法官先生现在来查,也没剩什么了吧?”

    “确实不剩什么了。您不要误会,我也不是全为了这些来的。”白落枫说,“您好像一坐下就打探我的调查进度。是我如果查太多,对您就会很不利?您做了什么吗?”

    小说家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也只是一瞬间。

    他笑出声来:“法官先生真是会泼脏水。您这个说话方式,手底下的冤案应该有不少吧?”

    白落枫抿抿唇,不作回答。

    门开了,又有人进来了。

    白落枫偏眸。

    他猛地瞪大了眼。

    进来的是肃郁,那个半透明的肃郁。

    肃郁拉开了衣领,捂着嘴咳嗽不停。他走到白落枫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白落枫看傻了。

    文员坐在他斜对面喝红酒。见他神色有异,就开口询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

    白落枫拿起红酒,酒杯在手中颤抖,“没什么,没什么。”

    他一连说了三遍,又往肚子里灌了大半杯红酒,冷静了一下。

    七点三十分时,餐厅里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

    落座的已经有十个人了。

    众人环顾四周,陈山轩和吴野的另外两个队友不见踪影了。他们分别是裁缝、富商和建筑师。建筑师是设计这座庄园的人,很早就和多尔夫人认识。

    “已经七点半了。”宣言樾从怀中拿出一块怀表说,“这三个人……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还不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可能是迟到了吧?”

    “又不是第一次打游戏,他们都有牌子,不能迟到这种事是常识,不可能的。”

    白落枫没有吭声,他偏过头。肃郁坐在他旁边,那是富商的位置。

    他的手虚握起什么东西,递到嘴边,应该是正在喝红酒。

    白落枫看着他,心里想,这一天都风平浪静的,在《愿》里算得上是不太正常了。

    也是时候该发生点不正常的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是他一个。几句话说完,餐桌上就安静了下来。

    众人正担忧着,门便开了。

    大小姐和管家进来了。大小姐抱着个洋娃娃,开开心心地走到众人跟前,笑道:“嗨各位,晚上好!”

    众人面色一僵。

    大小姐怀里抱着的洋娃娃很新,新得就像是今天刚做出来的。

    那个洋娃娃也很眼熟。它一头黑色碎短发,戴着副圆框眼镜,穿的和昨晚晚宴时裁缝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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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魔女的庄园(七)

    ◎这么巧◎

    和裁缝一模一样的洋娃娃, 让众人声哑了。

    大小姐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走向自己的主位,坐了上去。

    管家为她倒了杯酒,戴上餐巾。

    大小姐坐好后, 把洋娃娃也在怀里摆正, 再一抬头,才发现众人望向她的目光都有所不对。

    大小姐睁着天真无邪的一双眼睛, 直勾勾地问他们:“各位怎么了?”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低头望着餐食,不敢多问。

    白落枫正要低头, 身旁的肃郁突然低低地哑声开口:“你手里那个娃娃, 是今天新买的吗。”

    白落枫看向他。

    肃郁趴在桌子上, 微微抬着头,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后脑勺。

    他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来,那只眼睛里闪着审视的骇人的光,杀意凛冽,白落枫看得心里漏了一拍。

    白落枫低下眼帘, 思忖两秒, 就跟着开了口:“您手里那个娃娃,是今天新买的吗?”

    大小姐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僵了一瞬。

    僵住的那一瞬间, 她瞳孔微缩一下,仿佛没想到会被如此直接地问出来。

    她身边的管家也同样向白落枫撇来一把眼刀,警告他少说两句。

    白落枫丝毫不惧地回瞪过去。

    大小姐重新笑起来,回答了他:“是新的,先生。但并不是我买的,是达米安为我做的。”

    白落枫听到肃郁在他身边冷笑了一声。

    “怎么做的?”肃郁问。

    白落枫说:“是怎么做的?”

    “您对这个有兴趣?”大小姐笑吟吟道。

    她脸上的笑渐渐变得有些危险了。白落枫感觉自己的命有点危险, 于是默默别开脸, 端起红酒喝了口, 不再做声了。

    肃郁也不说话了。

    吃过晚宴,大小姐又开始玩游戏了。和昨晚一样的捉迷藏之后,大小姐开始和他们玩沙包和积木。

    女佣们也加入了其中。白落枫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这间娱乐室。

    管家似乎一直都在关注他的动向。白落枫转身一走,管家就立刻转过头来,瞥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

    白落枫打开了玩具房的门,走了进去。

    玩具房是大小姐专门为了招待同龄贵客而设置的,里面摆满了娃娃。

    白落枫走近过去,将娃娃们一个一个看了过来。

    摆在这里的娃娃数量不少,有足足几十个,还摆得很是用心。有坐在椅子上的,看着窗外的,坐在儿童餐桌前等着吃饭的——一个一个都做着活人才做的事。

    白落枫单膝跪地,蹲了下去,细细打量。和刚刚的裁缝娃娃一样,这些娃娃也穿得像来参加晚宴的。

    这些娃娃的样式都是布的,眼睛却都栩栩如生,和人的眼珠很像,仿佛真的活着。

    白落枫想到卷宗上写着的多尔夫人那离奇失踪的双眼眼球和心脏,心中有了个猜想。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其中一个娃娃。

    手刚要碰到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格顿法官。”

    白落枫吓了一跳,收回了手。他回头,管家两手负在身后,站在门口。

    管家平静问他:“您在做什么?”

    “你吓死我了。”

    白落枫拍拍自己的胸脯,站了起来,道,“我进来看看,不行吗?”

    “晚宴还在进行,建议您不要这么做。麻烦回到娱乐室,陪大小姐度过晚宴时间。”

    “你们大小姐还真是金贵。”白落枫说。

    嘴上这么说,白落枫还是乖乖往门口走过去了。他两手插兜,很随意地随口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为什么这么问?”

    “我手上有一份资料。”

    白落枫走到门口,在他面前站定。他看着管家,说:“上面记载了惨案当天这座庄园的人口情况。庄园的管家当时叫做约翰,并不是达米安,并且他已经六十二岁了。所以,惨案当时,你并不是这里的管家。”

    “的确是这样,法官。”管家达米安认道,“我是出事之后来到这座庄园来照顾大小姐的,这是我注定的使命。”

    “怎么这么说?”

    “没有什么原因,字面上的意思。”达米安说,“这是我一出生的使命。”

    这是句没头没脑很莫名其妙的话。

    白落枫眨眨眼,没太理解。

    管家不再往下说了,他往门后退了半步,一躬身道:“好了,格顿法官,请回到娱乐室。”

    白落枫回去了。

    大小姐这次又玩到了很晚。

    她这次倒是没睡。管家提醒了她一句已经很晚了之后,大小姐才抹了下脑门上的汗,问他几点了。

    得知已经将近十一点,大小姐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哎呀,真是对不起!”她转头面向众人,抱着裁缝的洋娃娃鞠了几躬,慌张道,“真是对不起呀,我玩得太开心了……家里已经有一年多都没人来了,很多年都没人来找我玩了。”

    话说到最后,她委屈了起来。但很快,她又展开笑颜,“所以今天我真的玩得很开心。谢谢各位,明天晚宴再见吧!”

    她朝众人挥挥手,说了再见,领着管家上楼去了。

    白落枫望着他们两个离开,回头看向人群。肃郁不在人群里,白落枫四周看了一圈,看见他半透明的男朋友缩在角落里。

    他在那里坐着,缩成一团,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脑袋埋在另一只手的臂弯里。

    看到的一瞬间,白落枫原本淡漠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他心揪了一下,表情心疼。

    回到房间,白落枫去洗了个澡。脑袋上挂着条毛巾走出来时,见到半透明的男朋友居然坐在自己床上,靠着床头发呆。

    “你也睡这间吗?”白落枫问他。

    对方当然没有回答他,白落枫自己也知道不会有回答。他给自己搓着头发,边走过来边继续自言自语:“那看来谁睡哪间不是固定的。”

    白落枫坐到桌子跟前,翻开文件,继续研究了会儿。

    肃郁时不时地咳嗽了几声,听起来他有点儿难受。白落枫往他那边看了几眼,肃郁已经脱了外套,衣服就扔在地上。他里面就穿了一件黑t,衬得人消瘦又单薄,在只点了台灯的屋子里显得寂寥无比。

    白落枫看得心口上一

    阵闷疼,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面地面对游戏内的肃郁。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已经完全失忆之后,大约是录了那段录音机里的话的时间后。

    根据那段录音来看,完全失忆后的肃郁在常识方面也有缺失。那种症状放在外面都是个需要在照顾的人,更别提在这种游戏里,更是个完全的累赘和异类。

    看他今天的状态,大概头疼很严重,不然也不会一直按着后脑勺。

    这里的人也没有来关心他的。

    白落枫几次欲言又止,都想说让他躺下歇一会儿或者给他端杯热水来,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一切都没用。

    这是残影,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他做什么都没有用。

    肃郁呆了一会儿,也进了卫生间,不多时他出来了,头发有些湿润,看起来也是进去洗了个澡。

    他躺到了床上。时间不早了,白落枫也上了床。他给肃郁盖上了被子,但被子从他身上落了下去。

    它盖不上灵体。

    肃郁背对着他,很安静,他没有再咳嗽了。

    只是睡觉的时候他也用手揉着后脑。

    白落枫很想帮他揉揉。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却从对方身上穿过去了。

    他摸不到。

    白落枫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他愣愣地看了对方半晌,才讪讪收回手。

    他失眠了,等到半夜时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刚睡过去时,身旁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白落枫被惊醒,连忙坐起来。肃郁咳得天崩地裂,从他身边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厕所。

    白落枫赶紧下床,外套都来不及披,拖鞋也没找,光着脚就跟了上去。

    厕所里传来肃郁干呕的声音。白落枫冲进去,摸着黑拍开了厕所里的灯。

    肃郁趴在马桶上,对着里面干呕不停。他弓着后背,又呕又咳,声音撕裂得像要把肺都血淋淋地从嗓子里活呕出来一般。

    “肃郁!”

    白落枫下意识地喊他,冲过去想要拍他的背,可一伸手,他的手便又从肃郁身上穿了过去。

    他碰不到。

    白落枫的手又一次僵在了那里。肃郁弓起的后背痛苦地在他手中起伏,可他什么都碰不到。

    半晌,白落枫咬紧牙关,那只手无能为力又不甘心地握紧成拳头,缓缓从肃郁身体里收了回来。

    白落枫跪在肃郁旁边。

    他看着肃郁在他面前又吐又咳,无能为力。

    过了半晌,肃郁停了下来。他趴在马桶上,喘气喘个不停,连呼吸都嘶哑着。

    “对不起。”

    白落枫说。他声音很轻,他知道肃郁听不到的。

    但他还是重复了声:“对不起。”

    房间里挂着的时钟依然在往前走,时间不为任何事停留脚步,这里的时间依然在流逝。

    第二天清晨,女佣照常送来早饭。

    白落枫压根就没睡,他黑着眼眶吃完了早饭。饭吃到一半,肃郁就已经穿好外套出门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白落枫没有跟上去。他慢条斯理地吃完饭,才出了门。

    他一边整理思绪一边下楼。走到一楼的玩具房,一推开门,白落枫看到粱月时已经来了。

    粱月时的身份是画家克莱门特汉弗莱。

    他的手里正摸着一只娃娃。见到白落枫来,粱月时朝他眯起眼笑了声,打招呼道:“早上好。”

    “早。”

    白落枫草草回应了声,回头关上了门。

    “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好啊,法官。”

    “还行吧。”

    粱月时哼哼一笑,把娃娃低身放了回去。

    白落枫问他:“怎么样?”

    粱月时说:“很糟糕,有心跳声,里面也有东西,摸起来像人的心脏。”

    他果然也知道多尔夫人在惨案中离奇失踪的心脏和眼睛。

    都是当时的在场人物,知道也不奇怪。白落枫点点头,道:“那应该这些都是这个法子做的了。”

    “是啊。”粱月时说,“昨晚那个裁缝已经被做成娃娃了……看来,这些就是以前的那些宾客。”

    他们看向满地的娃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落枫总觉得它们的眼珠都在盯着自己。

    “它们还活着吗?”白落枫问。

    “不知道啊。”粱月时说,“裁缝的尸体也没找到,另外两个也还没亮相,说不定那两个还没凉?但我觉得救不了了。”

    “确实。”

    “一天里就死了三个,速度有点太快。”粱月时摸摸下巴,“庙会那会儿是村人很多,半天里就群灭了一半也能理解,而且那是第二天里的事。这才第一天,而且这里也没几个人,女佣们还都在忙晚宴的事……说不定……”

    白落枫瞥向他:“有内奸?”

    “这种时候一般叫NPC的共犯。”粱月时说,“说不定有的人的目的,就是要帮大小姐把我们所有人变成她的玩具呢。那个车夫不是也说了吗?多尔夫妇说不定也是变成了她的玩具,我说死了的那对儿。”

    白落枫点点头:“嗯。”

    “所以,你目前查到哪儿了?”粱月时说,“你这个身份,肯定是要查明事情真相呗。”

    “是这样。”白落枫说,“我还在查。事情没完全搞清楚,我还一头雾水呢。”

    “都这个情况了,当然是大小姐最可疑了吧。”粱月时说。

    “你要我相信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拿着刀和锤子把自己继父的脑袋敲烂了吗?你信吗?她又不是大力水手。”

    “这倒也是。”

    双方沉默了下来。

    沉默了会儿,白落枫看向他:“你是给多尔家画过全家福的画家,对吧。”

    “是啊。”粱月时回手指指外面,“大厅楼梯上墙面上挂着的那个全家福,就是我画的。”

    白落枫看见了,那张巨大的油画就挂在大门一进来就能看到的正对面的墙上,油画的笔触复古又绚烂,又因为用色发灰,还不失恐怖的感觉。

    “手艺高超。”白落枫没什么诚意地夸赞,又问,“你和多尔夫妇的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粱月时说。

    “他们平时对大小姐如何?”

    “很好啊。”粱月时说,“当时画画的时候,大小姐不愿意往多尔先生身上靠,多尔夫人还很耐心地哄她,多尔先生也很有耐心地笑着,看着就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是吗。”

    “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白落枫转身离开,道,“随便问问。”

    他出了玩具房,还随手带上了门。

    白落枫在屋子里闲逛了一圈,找到了德丽卡和杰里迈亚——也就是施远和贺莺。

    两个人正在三楼多尔夫人的茶室里悠闲自得地泡茶喝。

    德丽卡夫人很是热情,见到白落枫来,她立即喜笑颜开,为白落枫当场倒了一杯茶,还拉他坐下,细声询问他怎么脸色不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要换个房间。

    白落枫婉拒了,他不愿和德丽卡废话,开门见山道:“夫人,我有问题想问你们。”

    德丽卡夫人一挽裙子,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什么事?”

    “你们和惨死的多尔夫妇关系很密切吗?”

    德丽卡夫人一笑:“当然的了,那是杰里的姐姐,我们不知道互相参加了多少彼此举办的宴会,关系好极了。”

    “那么,多尔夫妇和大小姐的关系怎么样?我记得,大小姐并不是多尔先生亲生的孩子,私底下……”

    他话只说了半句,眼神也转移到了施远身上。果不其然,这位多尔先生脸上露出了生怕他看不见的僵硬。

    还得是亲队友,主动把反应做给他看。

    德丽卡就完全没有破绽了,她哈哈笑着挥着手,说:“没有没有,多尔先生是位好人!他对大小姐好极了,是把罗丝当成亲女儿的!他给罗丝买了很多东西,对她很好很好!”

    “是吗。”

    白落枫站起身来,道,“有您的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告辞了,不打扰你们的早茶时间。”

    白落枫回身就走,刚出去两步,多尔先生叫住了他:“格顿。”

    白落枫回过头。

    “我劝你不要再查了。”杰里迈亚两腿一叠,睨着他道,“真相有时候并不美好。”

    这话很有深意,白落枫认为它是一个暗示。

    白落枫答:“或许吧。”

    白落枫最后朝他点头示意了下,转身离开。

    中午的午饭,女佣也送到了他们各自的房间。白落枫回房间去吃了口饭,又去拿出资料,从里面翻出了几张纸。

    这份资料,他一早就看见了,他准备现在拿着它去盘问一个人。

    找了一会儿,白落枫没找到人。他又走了几圈,最终眼睁睁地看着法律文员阿伯特梅勒从二楼东馆的大门里出来了。

    ……他从管家说绝对不能进入的,大小姐的地盘的,二楼东馆出来了。

    张孟屹一出大门,就和白落枫对上了眼。

    他挺尴尬,俩人互看了小半分钟,张孟屹才讪讪举起手,朝他挥了挥:“嗨。”

    “嗨,”白落枫面无表情,“这么巧。”

    “……是挺巧。”

    白落枫没有问他怎么从二楼东馆出来了,只拿出一张纸来:“我查到了这个东西。梅勒先生,赏脸谈谈?”

    张孟屹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了他交过来的纸。

    这张纸最上方清清楚楚地写着,《温蒂多尔遗产继承委托书》。

    委托人是罗丝多尔。

    而代理这件委托的法律文员也在文书下方签了字。

    阿伯特梅勒的名字清清楚楚。

    张孟屹抬起眼帘,瞥了白落枫一眼。

    白落枫耸耸肩:“你是文员,我是法官,查你还是很容易的。”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份来,“这件好像就是你不做律师的原因了,梅勒先生。你是希望我们就站在这里说话,不一定哪句就被人听到了,还是希望来我的房间说一说?”

    张孟屹露出很难看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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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魔女的庄园(八)

    ◎你论点有点儿奇怪吧◎

    跟着白落枫走进他的房间, 张孟屹走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询问:“所以,你现在认为我很可疑?”

    “我现在觉得谁都可疑。”

    白落枫去倒了两杯水来。他把两杯水放到桌子上, 道, “大小姐当时只有五岁,她不可能犯案。”

    “她可是能把人做成娃娃的魔女, 你别拿今日说法那套套她。这种力气限制只在现实有效,对魔女无效。”

    白落枫失笑:“怎么那么想让我给大小姐定罪?”

    “也不是那个意思。”张孟屹说,“昨晚的事你也不是没在场。她都从我们里面抓人做娃娃了, 你还怀疑别人干什么?”

    “怀疑别人, 也不意味着不怀疑大小姐。她昨天晚上都已经把裁缝抱在手里了, 能杀人是一定的,我也知道惨案肯定跟她有关系。但她到底是怎么做的,为什么她能把人做成娃娃,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谁告诉她的, 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都必须要查出来。我是说,我怀疑当年有人教唆她, 把她变成了魔女,我认为她有共犯。”

    “这确实。”张孟屹拿起水杯,递到嘴边道,“你既然铁证都在手上了,我也就直说了。我是负责了大小姐的遗产继承,但也仅此而已。而我之前之所以从律师转行做了文员, 是多尔夫人要求的。”

    “看起来好像是。”

    白落枫拿起刚刚给他看的第二份文件, 这份是多尔夫人和前任离婚时的协议。

    负责的律师便是张孟屹的名字。

    张孟屹瞟了一眼, 就面不改色道:“夫人离婚时,看中了我的法务能力,给了我一笔不菲的律师费,让我做她的法律顾问。很简单,就是帮她处理财产,并监视富商的代理,别让他从夫人名下的商铺账目里偷偷捞油水。她给的钱很多,我也年纪大了,不愿意再东奔西走,就答应了。”

    “所以才成为了文员。”

    “嗯。”

    这说辞听起来无懈可击,但白落枫半信半疑,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落枫站起来,在房间踱步了两圈。张孟屹坐在他的沙发上,端着手里的茶杯喝水,旁观他走来走去,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白落枫走了两圈,停了下来:“慢着,为什么你能把遗产交给罗丝大小姐?”

    张孟屹茫然了一下,摊开手道:“这有哪里不对劲儿吗?”

    “父母的财产子女继承是没问题的,但她显然没到继承年龄啊。”白落枫说,“这种情况,照理来说不是应该先交给杰里迈亚代为保管,等到大小姐到了法定年龄之后再递交?而且以她的年纪来看,也需要法定监护人,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庄园里?”

    “有遗嘱的啊。”张孟屹说。

    白落枫愣了:“有遗嘱?”

    “是啊,你的文件里没有吗?”

    白落枫还真没在自己的文件里看过,那里面只有张孟屹代理了罗丝大小姐继承遗产一事的代理委托书。

    他摇摇头。

    “是有遗嘱的,我只不过是拿着遗嘱走流程而已。”

    “遗嘱是怎么写的?”白落枫问。

    “那个遗嘱很有东西喔。”张孟屹说,“多尔夫妇好像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了,说感觉周围有人对自己的命虎视眈眈,所以提前立了遗嘱。如果有一天自己惨死,那么他们所有的财产都要力排万难,交给罗丝,绝不交给其他人,代为保管也不行,必须罗丝大小姐即刻继承,并且她不能由任何人代为抚养,就在这座庄园里自己生活。”

    白落枫听出了这里面的指向性。

    不能交给其他人,也不给大小姐找继承人。没说名字,但摆明了就是在针对多尔夫人的弟弟杰里迈亚。

    白落枫问:“你是夫人的法律顾问的话,和杰里迈亚也有接触吧。”

    “是有一点。”张孟屹端着茶杯,“你想问他们的关系?”

    白落枫点点头。

    “杰里迈亚和夫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喔,他的夫人也是。”

    这在白落枫意料之中:“果然是这样吗。”

    “所以遗嘱才针对他们的。”张孟屹说,“杰里迈亚并没有多少商业头脑,他手底下的商铺都很萧条,有的甚至入不敷出。同样是多尔家的,杰里迈亚却只能住在居民街的一幢小独栋楼里。尽管日子也能过得很滋润,但是和住在这种大豪宅里的多尔夫人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不过夫人德丽卡倒是人美心善,并不因为这个过多为难杰里迈亚。毕竟杰里迈亚没有亏待过她,他自己衣服不多,倒是很舍得给夫人花钱,夫人的礼裙衣服都是最好的,首饰也很多。”

    “只是多尔夫人经常和他不对付,总说些风凉话嘲讽他。杰里迈亚和之前的多尔先生相处得很愉快,但和第二位多尔先生针锋相对,碰上就要拌嘴。哦对,尤其是那天晚上的宴会……你记得吗?”

    白落枫沉默了下。

    他想起自己带来的文件的最后一页,是他自己所写的一页笔记。

    笔记上说,他记得自己参加了惨案前一晚的宴会,也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可具体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失去了那一段记忆。

    白落枫便说:“记不太清了。”

    “是吗。”张孟屹放下杯子,道,“杰里迈亚那晚和多尔先生吵起来了,吵得很厉害。我也去劝架了,费了半天劲才把他们分开。不记得也正常,你那时候都已经睡了。”

    “哦……因为什么吵架的?”

    “说是商铺账目不对,还说什么闹事……什么的。好像是杰里迈亚的商铺和多尔夫人的商铺做的买卖一样。为了打压对方,多尔先生就雇人去他店里闹事了。”

    白落枫摸了摸下巴。

    这听起来有些意思。

    他又问:“说起来,你怎么从二楼东馆出来了?你能进去?”

    “毕竟我曾经是多尔夫人的法律文员,现在就是大小姐的法律文员。我可是她自己人,当然随便进出。”

    “嗯。”白落枫点头,“是自己人的话,帮她把人做成洋娃娃也是随便的咯。”

    张孟屹冷笑一声:“别瞎说话。”

    白落枫回以冷笑。

    张孟屹走了。

    白落枫出门朝女佣要了杯咖啡。他靠着窗户喝了半杯咖啡,醒了醒脑子,把查到的所有线索大致串联了一下。

    杰里迈亚夫妇和多尔夫妇感情不好,宴会当晚曾经大吵一架,许多人都看到了。

    法律文员阿伯特是多尔夫人的法律顾问,从她那里拿到了不少好处,也是大小姐继承遗产的负责人。

    画家说多尔夫妇和大小姐关系还不错,但描述听起来有些奇怪。

    小说家似乎格外关注法官的调查进度,他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

    白落枫左思右想,觉得手上的线索还不够。他最后喝了一口咖啡,把它放在桌子上,又出门去了。

    线索,还是要靠自己跑。

    他在公馆里敲了几间房门,又找到了画家。

    画家正在房间里抽烟,叼在嘴里的是很应景的一个烟斗,香甜的烟气在他嘴边雾气飘渺。

    画家见是他,有些意外,偏身请他进来了。

    白落枫进屋一看,画家正在窗边立起了画板,上面是张牙舞爪的一堆糊在一起的绚烂颜色。

    “闲着没事,我就瞎画一会儿。”

    见他盯着画板,画家便在他身后如此说。

    白落枫回过头。

    画家向他一笑,询问:“怎么来找我了?还是因为惨案的事?”

    “是啊。”白落枫说,“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宴会的事情。那天晚上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所以找你问问。”

    “宴会啊……也行,你想问什么?”

    画家转身去倒水。

    “我记得那天晚上,杰里迈亚和多尔先生吵架了。”白落枫说,“你记得是因为什么吗?”

    画家刚走到桌边,他伸手去拿水壶的动作很明显一顿,那只手悬浮在了空中。

    两秒的僵硬后,他回过神来。

    画家转头看向白落枫,突然释然一笑。

    “法官先生,”画家说,“你能接受多少真相?”

    白落枫愣了愣。

    画家放下手,他转过身。

    粱月时拿下自己嘴里叼着的烟斗,呼出一口烟气。

    “人们都说,法官的儿子是法官。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对的,即使法官的儿子是法官,那也不会是同一个法官。”粱月时说。

    白落枫半个字儿没听懂,无语道:“别打哑谜,请说人话。”

    画家笑了声。

    “杰里迈亚和多尔先生吵起来的原因,是因为他太过分了。”画家说,“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知道。他私底下做一做,大家也不好管,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再说多尔家权大势大,大家也不敢管。又加上多尔夫人也默许了,我们仁至义尽,不好多说。至于大小姐……小孩子有什么话语权?”

    “没成年,还得向家里伸手的小孩儿,那就是父母的‘物品’。”

    画家走向自己的画板。他拿起搁在一旁凳子上的笔刷子,沾了沾水,在颜料盒里挖起一大笔黑色。

    “他们是父母的物品,是这个家的物品。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要干什么。因为小孩儿没权没势,又还是个孩子所以什么也不懂,所以父母的话,就是一切。”

    “父母要什么,他们做什么就好。哪怕这件事很明显不对,可是那是‘别人家的事’,‘我们能干什么’?”

    语毕,画家拿起裹满黑色的画笔,嘭地将它重重打在画板上。

    黑色颜料像一团烟花一样,炸在其上。

    画家捏着刷子,往下画去。一道黑色的直线笔直向下,在原本色彩明亮的画布上留下恶魔一样的痕迹。

    画家把刷子放到一边,拿起画笔,背对着白落枫,在画板上勾勾画画起来。

    “我们都是外人,管不了那么多。谁都没有明说过,但我们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遵守了这条默认的规则。这在现实中被称为社会的规则,是群居动物要学会的‘聪明’,大人们都这么说。变成了大人的我们,也会这么说。”

    “不过呢,杰里迈亚先生虽然没有商业头脑,做人的良心还是有的,这也是德丽卡夫人喜欢他的原因。”

    “所以他们吵起来了。”

    画家说。

    他说着,放下了画笔,从画板面前离开了。

    看到画板上的画的一瞬,白落枫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也变得难看了些。

    画家的手抬了起来,按在画板上:“你要的真相,法官先生。”

    白落枫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响彻云霄。

    白落枫吓了一跳,转头向门外看去。

    “什么声音?”粱月时问。

    “周……赫斯特!”白落枫说,“那个歌星!”

    粱月时说:“听起来她好像不太好,出去看看。”

    两人夺门而出,朝着歌星的地方奔去。

    跑到地方一看,周可菲已经死在了那里。她的喉咙被割开,流了满地的血,尸体被扭曲成极其不自然的样子,整个人像个被扭弯关节随意扔掉的娃娃,死不瞑目。

    他俩是首先到的,其余人接二连三地连番赶来。

    首先赶到的是法律文员阿伯特,接着是园艺师兰格小姐。随后来的是杰里迈亚和德丽卡,人偶师和巫师也来了。

    众人赶到后,眼前的情况让他们都说不出来话。

    德丽卡夫人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一声尖叫从嗓子里挤了出来。

    她大喊:“周可菲!!”

    她演不下去了,她冲过去,把人从血泊里抱了起来,拼命地晃着对方:“可菲!可菲!周可菲!!”

    巫师伯纳德大声呵斥:“德丽卡!你忘了规则了!!”

    这一声落下,德丽卡的手机里立即传出了警告声。

    似乎是生怕德丽卡听不到,那警告声被系统的声音大声读了出来:

    【警告:请务必按照角色设定与剧本内容进行游戏。如出现否定自身角色与违背设定的言行,视为违反规则,即刻出局。】

    【警告:请务必按照角……】

    系统还是想一连念三遍。但是德丽卡已经满脸泪水,也根本听不下系统废话,大声吼道:“规则什么规则!周可菲死了!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我们不是一进这个游戏就在一起了吗!?”

    “她死了!宣言樾,她死了!!你——”

    德丽卡手机里的警告声越来越密,最后嘭地一声。

    她突然浑身一抖,身上炸开无数道口子,鲜血四溅。

    她一下子没了声音。她瞪着双眼,身子僵了半秒后,便软绵绵地往后倒了下去。

    直播间内,十三名主播的排行榜上,德丽卡夫人的头像瞬地灰了下来。

    她出局了。

    十三个人已经灰掉了将近一半。昨天的三个人和现在的两个人,以及小说家吴野的头像也已经灰了,想必他也遭遇了不测。

    白落枫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他的面前,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刚刚一同死去了。

    众人围着她们的尸体,一时沉默。

    死亡来得如此突然。

    公馆外的乌鸦突然扑腾着翅膀飞起,声音莫名近在咫尺。啊啊的声音盘旋在上空,如同在宣告着什么。

    “……救……”

    “……救……我……”

    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气若游丝,几乎要淹没在乌鸦的叫声里。

    众人猛然回头。

    大小姐的声音也如银铃一般响了起来。众人回头时,她正抱着一个洋娃娃跑过来。

    “快看快看!”她将娃娃高高举起,“大家!快看!达米安给她安了声音!她可以说话了!”

    大小姐手里的娃娃,喉咙处鲜血淋漓。她那双人的眼睛里,瞳孔忽大忽小地颤抖着,嘴角却是被缝起来的一张笑脸。她的脖子处还在滴答着鲜血,胸口上下起伏。

    它说:“救……我……”

    周可菲的声音。

    而那个样貌,却是他们所在的这个楼梯间旁的……

    白落枫转过头,看向挂在旁边的这张巨大的全家福。

    他看向多尔夫人的脸,又转过头,看向罗丝大小姐手里的娃娃。

    一模一样。

    “怎么样?”大小姐笑着晃着手里的娃娃,周可菲的哭腔被晃得一顿一顿,“是不是很厉害?我的娃娃们又会说话了!”

    众人惊恐极了,纷纷悄悄后退,不敢吭声。

    大小姐注意到了他们的退步,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

    她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她将娃娃收了回来。

    周可菲的声音忽然止住。被大小姐夹在怀里,她不敢哭了,只发出颤抖不停的呼吸声。

    “你们什么意思?”大小姐的表情突然变得麻木,“你们退后做什么?不喜欢这个娃娃吗?”

    众人不敢言语。

    “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娃娃不可爱吗?你们也是要变成这样的,你们不喜欢吗?”

    “大小姐,”宣言樾出声道,“我说了,您该停下来了。”

    “为什么?”罗丝大小姐歪歪脑袋,“为什么要停下来?大家都变成娃娃的话,就没有人能离开这里了啊,大家就能永远一起玩了。达米安会帮你们的,你们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的。在这里很开心的,不是吗?”

    “这样是不对的,大小姐。”

    “为什么不对?你不愿意陪我一起玩吗?”

    罗丝往前迈了一步,眼睛发木道,“不是玩得很开心吗?这两天晚上,我们不是一起玩得很开心吗?”

    宣言樾正要开口,粱月时抢下话道:“大小姐,开心也是要适可而止的。”

    大小姐将麻木的目光投向他。

    粱月时望着她,定定道:“总有一天,这些娃娃会被你遗忘在角落里的。你所谓的永远,是有保质期的,别把所有人都强制留在自己身边,你谁都留不住的。”

    “我不会的。”

    “大家都觉得自己不会的。”

    大小姐沉默了。

    施远听不下去了,抓了一把粱月时:“喂,你论点有点儿奇怪吧。”

    “有吗?”

    粱月时转过头,朝他一笑:“我只是把肯定说不出来的话说出来了嘛。”

    “……哈??”

    白落枫受不了了,出言道:“喂,你们俩的事自己回头再说,她不太对劲。”

    此话一出,二人看向大小姐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很害怕有柯南看出粱是什么了(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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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魔女的庄园(九)

    ◎他对我说的话让我十分惊叹◎

    大小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她抱着手里的娃娃, 站在高一些的台阶上,盯着他们的目光居高临下,面若冰霜。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光是对着她的目光不逃避, 几人就已经冷汗涔涔。

    大小姐面色森冷:“你们, 不想留在这座公馆里吗。”

    众人不敢即刻回答,正思忖该怎么说时, 白落枫却立刻接下了话头:“不想。”

    大小姐冰冷的眼神瞬间如刀似的集中在他身上。

    白落枫丝毫不惧地和她对视。

    白落枫手插着兜,生怕大小姐没听清,重复了一遍:“我们并不想留在这里, 大小姐。”

    大小姐笑出了声。

    “既然不想留在我的公馆里, 为什么还要来?”她说, “你们拿着邀请函来了,不就是想跟我一直一直一起玩吗?”

    “我来寻找真相。”白落枫说。

    不知为什么,大小姐森冷的神色突然僵住了。

    一丝裂痕出现在她的表情上。她的人性似乎突然被唤醒了,那阴森的表情突然带上了几分猝不及防的委屈。

    大小姐紧抱着手里娃娃的力气也松了些,周可菲艰难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地得到了放松。

    白落枫望着她。

    大小姐又笑了, 这次的笑听起来有些自嘲和讽刺。

    “格顿法官, 你真是没变,所以你才会被调离这里。”大小姐说, “但我并不讨厌。”

    白落枫一挑眉。

    大小姐笑得眯起眼来:“很好,格顿法官,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吧。二楼东馆对你们开放了,只要你们找到庄园真正的真相,我就放你们离开。当然,晚宴照常进行, 你们必须要陪我玩。”

    说完这话, 大小姐转了半圈, 抱着娃娃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行了,别大眼瞪小眼了。”

    白落枫出言打断。他指指楼下,道,“去餐厅开个会。”

    众人一同来到了餐厅。

    白落枫扫了一眼目前在场的人,这些就是庄园里现在所有的幸存者了。

    画家、法律文员、巫师、原庄园主的弟弟、人偶师、园艺师,以及他这位法官。

    白落枫开门见山:“有人想死吗?”

    众人无语地瞥他。

    “应该没有。”白落枫说,“也就是说,从必须要听大小姐的话逃离庄园这点来说,我们是有共同的目的的。既然如此,话就好说了,大家都开门见山吧,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藏起来的情报信息是什么?”

    粱月时率先响应:“根本没什么藏起来的啊,我早就说过了,我就是个画全家福的画家而已。”

    “我也是,来看看孩子而已。”施远——杰里迈亚表示。

    “我也只是受邀来给大小姐看我的人偶而已。”人偶师说,“谁知道她想把我做成娃娃,莫名其妙的。”

    “我更是了,我只是个文员。”张孟屹说,“要说可疑,难道不是巫师最可疑吗?”

    众人看向巫师。

    巫师——宣言樾,伯纳德洛尔哈特先生双手抱臂。和他们不同,伯纳德先生有一件带大兜帽的大斗篷,这两天的晚宴和平时都一直穿在身上,现在也是。

    兜帽将他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刚刚死了全队的伯纳德先生闭目养神,面色沉静,似乎死去的几人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等到话题抛到自己身上,伯纳德才睁开半只眼睛,瞥向他们所有人,淡淡道:“我刚刚说的话,是吗?”

    “对啊。”人偶师阮千道,“你和大小姐说,‘我说了,该停下来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表面上的意思。”伯纳德淡淡道,“是我教给大小姐,如何用邪术把一个人的灵魂留在娃娃里的。她很可怜,我原本以为她把自己的仇报了,生活也迈入正轨的话,就会自己停下来了,谁知道她会跑偏到现在这个地步,居然想把所有人都做成娃娃。”

    白落枫问:“惨案也是你跟她一起犯的?”

    “我那天都不在宴会上,怎么来。”伯纳德说,“教她方法的是我,帮她的是别人。多尔夫妇都不认识我,我也只是个镇子里开店的小巫师罢了。”

    他那天确实不在宴会上。

    阮千问:“什么意思,法官,现在是进行到哪一步了?肯定是你这在查真相吧?”

    “的确是我。”白落枫不否认,“现在这个情况,一定是大小姐亲手杀了多尔夫妇,并把他们做成了娃娃。但是以她当年的力气,不足以做成那样,所以她一定有帮手。那场晚宴上,一定有人帮了她。”

    “现在要找这个人是谁吗。”张孟屹挠挠脑袋,“那就从那天之前的晚宴上开始梳理呗,我记得……”

    杰里迈亚主动跳出来,把所有事情交代了:“姐姐和她先生先把其他人送走,留下了十一个人在公馆里。留下来过夜的人又在棋牌室里玩闹了一会儿,之后罗丝大小姐突然来了。”

    “大小姐是穿着睡衣抱着枕头来的。当时很晚了,姐姐问她怎么出来了,她就说自己害怕,想让德丽卡去陪她睡觉。我跟姐姐的关系确实不好,但是经常参加彼此的宴会也是确实的,因为我和德丽卡放心不下罗丝。”

    阮千问:“为什么放心不下?”

    “她和她的继父关系不太好。”杰里迈亚说,“德丽卡看时间不早了,就打算去陪大小姐睡觉。但是姐姐不让她去,多尔先生也站起来,让大小姐回房去等他。所以……”

    说到这儿,杰里迈亚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似乎非常难以启齿,他说不出来。

    “说实话吧,这里的人有一大半都知道,不是吗。”白落枫说。

    众人脸色都挺难看。

    氛围都到这儿了,不知道的也猜出来了。

    人偶师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难道……”

    “对。”白落枫说,“多尔先生对大小姐是有那种行为的,强迫。”

    人偶师愤怒道:“畜生!你姐姐呢?你姐姐死了吗!?不是她亲妈吗!?”

    “我姐姐默许了。”杰里迈亚说,“所以我才很频繁地去她的宴会,能保一天是一天。可是毕竟我能帮的有限,不能每天晚上都保护到。”

    “那天的晚宴上,多尔先生喝多了,竟然直接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威胁大小姐,叫她不想被搞死的话就乖乖回去等着,所以我和他吵了起来。”

    “在场的人很多都来劝架了。格顿法官和你的父亲老格顿,文员梅勒,基本上在场的都来了。”杰里迈亚说,“这件事最后就以德丽卡去和大小姐一起睡,姐姐把喝醉的多尔先生扶了回去收场了。闹了这么一件事,大家也尴尬,就都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惨案就发生了。”

    杰里迈亚的话说完了,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听起来,整件事还是一头雾水。

    究竟是谁做的,还是没有答案。

    “有谁劝架的时候很奇怪吗?”白落枫问,“劝架的时候都是怎么说的?”

    “就是劝架的说法啊,还能怎么说。”杰里迈亚说。

    白落枫换了问法:“那,谁当时比较激动,谁比较冷静?”

    “当然是我最激动了。”杰里迈亚指指自己,道,“其他的话……老格顿比较冷静,文员也是。德丽卡比较激动,姐姐也很替多尔先生委屈,很激动。格顿法官……就是你,你是那时才刚知道有这件事,也非常激动。”

    听起来都没什么可疑的。

    众人坐在一块儿沉默了会儿,又开口分析了几句,却都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得去东馆看看。她把地图开放了,我们去都没去过,线索没拿到手,在这里开会肯定得不出什么结论。”

    文员梅勒说着,站起身来,离开了餐厅,道:“我走了。”

    众人也纷纷离开,大家都和文员是同一个思路。

    二楼东馆的大门的确已经开了,大家接二连三地走了进去。

    白落枫走入其中,接连打开了几间屋子。

    第一间屋子是个茶室,走了一圈后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第二间屋子是个书房,白落枫在里面走了一圈,看了一圈书架,最后一转头,在桌子上看见了一个摊开的本子。

    白落枫走了过去。

    他凑到本子跟前。摊开的第二页上,上面的一行字让他瞬间瞪大了眼。

    “12月21日,晴,在庄园里接待了我的老朋友,老格顿。今天,他对我说的话让我十分惊叹。”

    “我从未想过,这么德高望重的老法官,竟然会说出‘我儿子太废物’这种话。”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晚啦,很忙所以没写多少呃呃呃,明天多写点!

    感谢在2023-12-21 00:00:31~2023-12-22 00:0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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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魔女的庄园(十)

    ◎肃郁呢?◎

    白落枫脑子嗡地一声。

    他想起自己那堆文件里的几张纸。那是几张随笔写下的东西, 写的都很随心所欲。有的是对这件惨案的分析,有的是随笔写下的当下的心情。

    有好几张上,都满满写着他对自己父亲的敬意。

    【老格顿——他们总这样称呼他。我是小格顿, 而我的父亲是老格顿。老格顿是一名公正廉明的法官, 他大公无私,人们对他总是抱有无限的尊重与敬仰。】

    【他是我的路标。自我小时候起, 我就想成为像父亲那般的人。他是一座灯塔,为所有迷途的人照亮归路。】

    然而,这座灯塔现在在这个本子上说了了不得的事情。

    白落枫脑子嗡嗡地响。

    他突然意识到, 被自己亲爹背刺说成废物真的是件很让人破防的事。

    白落枫稳了稳神, 深呼吸了一口气, 告诉了自己一遍一切都是假的,他并不是格顿法官,这就是个身份,老格顿其实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样抽离了当前身份让自己冷静了下后,白落枫拿起书桌上的这个本子, 打开看了一番。

    这是一本日记。本子的纸张发黄, 看起来时间很久远了,扉页上写着温蒂多尔的名字, 是多尔夫人的日记本。

    白落枫翻了翻前面。前面的东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半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他回到刚刚看到的这一页,读了下去。

    【12月21日,晴,在庄园里接待了我的老朋友,老格顿。今天, 他对我说的话让我十分惊叹。】

    【我从未想过, 这么德高望重的老法官, 竟然会说出‘我儿子太废物’这种话。】

    【我很惊讶。我见过小格顿,克尔格顿——那是个有着很坚毅的眼神的男孩。我听说,他从小就有成为他父亲的梦想,也爱看书,更十分听话,成绩也很好。所以我十分不解,为什么老格顿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将我的疑问道了出来。老格顿朝我一笑,告诉我,因为那男孩根本不懂圆滑两个字怎么写。对那男孩来说,世界非黑即白,他有对正义的过分偏执,固执得像块儿铁木头。】

    日记结束了。

    白落枫又往后翻了几页,却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了。

    他放下日记。

    沉思了会儿,白落枫回过身,把这书房里书架上的书挨个打量了遍。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他出了门来。在各个房间继续找了会儿,在走出第四个房间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对面飘了出来。

    那是肃郁。

    白落枫目送他走进对面旁边的房间,听到他在不停地咳嗽着。

    白落枫皱皱眉。

    他转头走进自己这一间房。

    待会儿得找找巫师。白落枫想,刚刚没问他是在哪里教大小姐这些邪术的,那时候又是让她怎么做的,这些都得……

    突然间,一声尖叫响了起来。

    是施远!

    施远可是很少叫出声,白落枫连忙赶过去。

    他推开门,冲进去,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

    看到眼前的情形,白落枫愣住。

    巫师被钉在房间内的墙面上,两臂举起,横在两侧,整个人被钉成了十字架的模样。

    他胸腔上被开了个洞,两只睁开的眼睛空空如也,像两滩黑洞。

    ……进东馆才不到半个小时,竟然就!?

    白落枫表情震荡,眼前的事实让他震惊无比。

    其他人也都愣愣站在原地。在所有人的震惊里,粱月时缓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眼吓得坐到地上的施远,淡漠地冷笑一声,又往墙上看了眼。

    “好大的手笔。”粱月时评价,“死得真快。”

    “你的评价真是冷漠。”

    白落枫回过神来,回头对他说。

    说完这话,白落枫往前走了几步,拉了一把施远,问他,“站得起来吗?”

    “还、还好。”

    施远被他拉了起来,深呼吸了几口气。

    白落枫问:“怎么吓成这样?”

    “进来的时候没看到。”施远指了指那墙前两边的窗帘,“它一开始被窗帘挡着,我听到有动静才过去看的。”

    那是挺吓人的。

    白落枫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窗帘离墙有些距离,它在墙面的前面一些。

    这个距离,一把拉开窗帘看到这个,被吓出精神失常都正常。

    白落枫拎了拎窗帘,站在尸体跟前左右看了看,头也不回地问:“你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他叫我。”施远说,“巫师在窗帘后面叫我,我才拉开去看的。”

    白落枫听着就觉得渗人。

    说话间,其余几人也从别的房间过来了。看到眼前的情形,大家都吓了一跳。

    “死这么快?不是说给我们机会吗?”

    “给我们机会和把我们挨个做成娃娃似乎不冲突。”白落枫说,“小说家你们看到没有?”

    众人摇摇头,人偶师说:“多半也没了。”

    “我知道。”白落枫说,“只是我们人没了这么多,尸体却没见到多少,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你这么一说……”

    白落枫神色难看。

    巫师死了,他究竟是怎么教大小姐做娃娃的,又是怎么教的,在哪里教的,就不得而知了。

    线索直接断了。要想知道庄园的真相,就得先知道大小姐是在哪里学到的邪术,邪术又是怎么操作的……

    可巫师死了!

    这么一来,共犯到底是谁……难道就是巫师?为了不让他们所有人离开,大小姐才杀人灭口了?机会只是她的一个假的说辞?

    白落枫捂住脑门,思考得脑仁发疼。

    到底是谁帮她杀了人?

    所谓的真相又到底是什么?

    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所有人都得……

    到底谁可疑,到底谁最可疑,是谁帮了她……

    白落枫头脑风暴,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小说家昨天奇怪的言行举止。

    “喂,”白落枫转头道,“小说家叫什么名字?”

    “安东尼卡明。”粱月时说,“问这个干什么?”

    “他住在哪儿?”白落枫问。

    “他昨天和裁缝一起走的,就在二楼,西馆那边。”粱月时说。

    白落枫点点头。

    “不论如何,先把他放下来。”人偶师说,“这个巫师和大小姐关系很密切,他房间里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如果能找到钥匙,线索就还没断,我们还能去他房间里找东西。”

    她说得有道理。文员从房间里找来一把椅子,长得最高的画家走了进来。

    他踩到椅子上,碰到了被高高钉起来的巫师。巫师是被钉死在那上面的,他胳膊上的钉子被钉得极深。

    大家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没工具。最后人偶师从自己包里掏出了一把小棒槌,它有一头是能把钉子翘起来的起子。

    画家站在上面忙活半天,把巫师身上的钉子都给翘下来了。巫师软绵绵地倒在画家身上,画家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恶心了下,很嫌弃地一转手就把巫师丢到了地上。

    “喂!”文员很不高兴他这样做,生气地苛责他,“对尸体尊重点!人都死了你还扔来扔去的!”

    画家无所谓道:“人都死了,我扔来扔去的他又没感觉。再说他要是不高兴,变成鬼来找我,那也是我的事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文员眼睛都瞪大了,“哈?”了一声——跟画家粱月时认识这么久,文员似乎是刚发现画家居然拥有如此令人感到炸裂的三观。

    施远也听不下去了,道:“过分了吧。”

    “还好啊。”

    画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别吵,干正事。”

    白落枫出言劝了一句,走过去把尸体抱了起来,挪到空旷的位置,把他摆好。

    人偶师也走了过来。

    大家都凑了过来。

    这么一放下来,巫师的死状便近在眼前了。他的胸腔被挖得贯穿前后,伤口周围的烂肉血肉模糊。两只睁开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眼球,他的眼皮翻了起来,里面空洞洞的,同样看得见里面的血肉。

    近距离看到尸体的惨状,众人都有些不太舒服。

    人偶师经验很丰富,她直接蹲了下来,没多看尸体一眼,上手就去翻他的衣服和兜。

    巫师没带什么多余东西,翻遍身上也只有一副塔罗牌和一把钥匙。理所当然,是他屋子的钥匙。

    人偶师拿上钥匙,站了起来,回身就走。

    白落枫赶紧跟上。

    众人都跟了上去,人偶师在路上问:“他住哪儿?”

    画家和法律文员几乎异口同声:“我旁边。”

    俩人沉默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画家朝文员笑了声,说:“我俩中间,三楼东馆。”

    众人走出二楼东馆,上了楼。找到巫师的房间,众人推门而入。

    天色渐黑了,白落枫把灯打开了。众人找到了巫师的行李箱,也在他的桌子上发现了一本笔记。

    白落枫走过去,把桌子上的笔记拿了起来,翻了几页。

    上面详细地记载了他的“剧本”,也就是这位巫师的自白——从自己是什么出身,为什么会成为巫师,又是在哪里见到了大小姐,宴会当时是什么情况,宴会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选择接受邀请函来到这里,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写完了。

    还有这么详细的?

    白落枫极其诧异,他那边就只有惨案的文件,根本没有这种“自白”。也就导致除了案子,他对所有事都一问三不知。

    白落枫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读完了巫师的剧本。

    长话短说的话,巫师出身低微,但在神秘学方面很有悟性,也有天分。为了有口饭吃,他在一家神秘学占卜店里做了学徒,再后来就成为了一名巫师。

    他会做一些魔法仪式,好的坏的都会。

    后来,他在路上偶然见到了大小姐。

    大小姐是和父母一起出门的。

    而巫师的店,恰好在小巷子里——

    【——我为自己的店开在小巷里而感到庆幸,这让我看到了一些“幸好我看到了”的事情。】

    【恰巧,因为我当天的行径,我看到了这所有的一切。在我下午出门去买面包时,我在大路上看到了那一家人。高傲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以及走在他们身后不安而害怕的小女孩。】

    【我很奇怪那女孩的神色,但他们很快走掉了。】

    【我回到了店里。后来天黑了些,我想去开灯。站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巷口传来了一些声音。】

    【接着,我看到了。】

    【我看到那名父亲将那女孩拉进这条小巷里,将她按到巷子里,做了一些父亲不该做的事。】

    【我没有打开灯,他以为我没有站在店里。但我将这些看得清清楚楚。我惊呆了,以至于完全无所适从,没有去帮她。我突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对了,我去阻止也无济于事,得让她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得被捅出来,她才能得到她该有的正义。】

    【我从后门跑出去,我想去找她的母亲。我跑到巷口,我看到她的母亲站在巷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己新买来的戒指上的宝石。她吹着自己纤长的手指,还时不时探头看看巷子里面。】

    【我突然明白了,我难以置信,还是上前去问她,你的丈夫和孩子呢?】

    【那位女士回答我,他们在巷子里,而她在等他们。】

    【她的母亲知道一切。】

    【……】

    【即使是旁观者,我也对这样的处境感到绝望。】

    【那之后,我又在这条商业街上见过了她几次。可怜的孩子,她渐渐不再害怕了,她的表情变得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提线木偶。】

    【我得帮她。】

    【我违背了老师的教导,我从藏书间里找到了黑魔法书。】

    【在第七次遇到她时,我拉住了她。我问她,姑娘,你喜欢娃娃吗?】

    【她的父母没有疑心。】

    【我把他们带进了我的店里,我悄悄地教给了她这套黑魔法。】

    【她告诉我,她做不到的,她没有力气挖出人的心脏。】

    【我本想说那就等我去准备工具,等下一次他们来到这条商店街,我会把他们做成娃娃。】

    【那是平安夜的白天,是惨案的前一天。】

    【很巧,我当时手上在为她占塔罗。那本是给多尔夫妇看的障眼法,可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张大阿尔卡那从我手中掉了下来。】

    【THE JUSTICE】

    【正义。】

    【不用担心了,女孩。】

    【我对她说,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你了。】

    【是谁呢?她问我。我又抽了一张牌,我说——】

    后面被撕掉了,连后面的一页都一起撕了。这一页在书脊处留着被撕扯下来的锯齿状纸痕。

    白落枫立刻回头去翻垃圾桶,里面却空空如也,没有碎纸。

    巫师把共犯的名字或特征销毁了,大概是把纸吃进了嘴里。

    白落枫一摔垃圾桶,气得难得地骂了声娘。

    人偶师问:“没有吗。”

    “没有。”白落枫说。

    “巫师在包庇他。”人偶师说。

    施远也气得不行:“他既然知道大小姐的共犯,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在餐厅说?他不知道只要说出共犯,我们就能赢了吗!?他傻吗,他不是有牌子吗!?”

    “可能和他的胜利目标不匹配。”人偶师淡淡道着,把桌子上的笔记往后翻了一页,“这里也写了。巫师本意是让开始暴走的大小姐停手,让真相埋在所有人的心中,这是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真相如果浮出水面的话,他就出局了?”

    施远无话可说。

    粱月时问:“正义的牌代表什么?你应该知道吧,法官?”

    白落枫毕竟上把是个塔罗师。

    “公正、中立、诚实、心胸坦荡、表里如一、身兼二职、追求合理化、协调者、与法律有关。”白落枫说。

    众人沉默了。

    所有人的目光刀一样射向白落枫。

    “我知道,听起来很像我。”白落枫说,“可是如果是我做的,我的剧本里应该就会明写了我的身份,也不会让我来查真相了吧。再说我要是共犯,我这两天这么拼是在干什么?你们都被我谈过话,也不是不知道。”

    他说的有道理,众人收回了震惊和怀疑的视线。

    “这可能是一个烟雾弹。”阮千说,“会有这种误导性线索的。”

    白落枫说:“也不用太死脑筋,它可能就只是牌面的意思。它的意思是会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主持公道,这个人不一定必须是法官,也不一定一定和法律有关系。”

    这也很有道理。

    大家各自思考起来。

    线索就这么多,再多说也分析不出花来。白落枫又在屋子里找了找,再没翻出什么东西来,便起身离开了。

    他继续去搜二楼东馆,那里还没找完。

    从巫师的笔记看来,他不是共犯。

    白落枫本来还以为是他在宴会的时候偷偷溜进公馆里,帮了大小姐,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白落枫又回到东馆,找了片刻,却没东西。

    时间不早了,晚宴又开始了。

    半个下午没见到的肃郁也来了,他再次坐到白落枫旁边,一坐下来就趴下了,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吭声。

    大小姐也又抱着新的洋娃娃进了餐厅,白落枫回头一看,这次她怀里的洋娃娃是小说家的模样。

    白落枫叹了口气,感到自己前途未卜。

    大小姐还是很高兴。趁着女佣们上菜的空隙里,她高高兴兴地问:“你们查得怎么样啦?”

    “不怎么样。”白落枫说。

    大小姐:“那可不行呀,格顿法官,查出真相可是你的原则,你得加油啦。”

    她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很诡异,也很幸灾乐祸。

    吃完饭,大小姐又逼众人陪自己玩了两个小时,才在管家的催促下回房去睡觉。管家朝他们鞠了一躬后,便离开了餐厅,还为他们关上了餐厅的门。

    众人又简单开了个会,大家还是没找到什么线索。

    时间已晚,今天也只能到这儿,大家各自散开了。

    白落枫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脑子里捋着这一天查到的所有线索,却还是乱糟糟的。

    白落枫翻来覆去睡不着,脑袋里风暴得恨不得连当天在宴会上路过的狗都想抓进来怀疑一下。

    就这么躺到半夜,他听到外面的风声呼啸,莫名衬得他自己的房间里很空,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白落枫也寂寥得很。

    ——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

    白落枫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他的面前,整个房间安静无比,悄无人声,只有他一个人。

    白落枫脑子一白。

    肃郁呢?

    作者有话说:

    标注:正义牌意相关内容摘取自网络释义相关

    第99章   魔女的庄园(十一)

    ◎“就两千分了……”◎

    白落枫翻身下床, 他披上外套穿上拖鞋,拿上钥匙锁好门,冲了出去。

    他拿着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他怎么就没发现肃郁没回来!?

    这里的肃郁是过去的残影, 如果他晚上失踪没回房间,那不就是和其他人一个下场吗!

    白落枫越想心里越犯咯噔。他担心得要命, 张嘴想喊,话到了嘴边才想起肃郁听不见。

    白落枫只好讪讪把话咽回肚子里,在各个房间里狂奔。

    凌晨一点的庄园, 公馆里所有的灯都灭了。走廊幽深, 一片漆黑, 不见尽头的黑暗像怪物的嘴,随时都能将人吞噬殆尽。

    一片黑暗里,白落枫打着手电筒四处狂奔。

    跑遍整个三楼没见到人,他又下楼去了一楼二楼。除了二楼东馆,他把其他还算安全的地方找了一遍, 都没见人。

    白落枫最终跑着回到了二楼的楼梯口。他扶着膝盖喘了会儿气, 抬手抹了抹脑门上出了的一层薄汗,抬头看向二楼东馆的方向。

    原本紧锁的门大开着, 走廊漆黑如墨,窗户都没开一扇,路仄长而不见尽头。

    白落枫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夜半时分,走进公馆内魔女的地盘里,真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

    可说是魔女, 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罢了——魔女的真身也只是不得不靠这种办法来保护自己的小女孩。

    思及至此, 白落枫的心态放平了些。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 给了自己一些勇气。

    白落枫轻手轻脚地上前,打开了二楼东馆的第一扇门。

    接着是第二扇、第三扇。

    第四扇门打开,白落枫终于在巨大书架前看到了肃郁的身影。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白落枫松了一口气,走进房间关上了门,苦笑着嗔怪道:“大晚上不回房间,你到处乱跑什么啊?”

    “我很担心的,调查就放到白天嘛,晚上跑来跑去的多危险……在看什么?”

    白落枫边说边走了过去。

    他拉拉身上的外套,走到肃郁身边。他四处望了一圈,这里是白天他找到那本多尔夫人的日记的书房,好像是夫人的书房。

    这是这间公馆的第二个书房了,二楼西馆那边也有个书房。

    装潢没什么区别,只是书架的款式有微妙的不同。

    白落枫看向肃郁。肃郁手里不知道拿了哪本书,从白落枫现在的视角看,他捧了一团空气。

    “不念出来吗?我不知道你看的什么。”白落枫自言自语道,“算了别念了,在这破地方自言自语怪吓人的。”

    肃郁没回答他,也不会回答。

    白落枫往后面桌子上一靠,打了个哈欠,准备等肃郁完事了,跟他一起回去。

    闲着也是没事,白落枫自己一个人跟他瞎聊:“你说,到底谁是共犯啊?”

    “从动机来分析,会动手帮她杀人的,要么是自己能从中得利的,要么是看这件事特别不过眼,想帮她出头的。又或者是自己也和多尔夫妇有仇,大小姐的事只是顺便帮忙……那个文员是多尔夫人雇的,比起大小姐,月月都给他钱的多尔夫人作为雇主应该更重要。”

    “而且如果早就有遗嘱的话,他也应该知道,夫人死了,钱他也一分都拿不到。说起那个遗嘱,也有点奇怪,早就知道自己周围有人对自己的命虎视眈眈……是收到了什么恐吓信吗?”

    “但是我没从他们书房里找到任何像恐吓信的东西,那多尔夫妇是怎么感觉出自己周围有人想要自己的命的?”

    “是那个想要多尔夫妇命的人帮了大小姐?还是……”

    白落枫正自言自语,身后书房的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

    他立刻警觉回头。

    门打开来,管家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那烛台自下往上照着,将管家的脸照得十分可怖,阴森极了。他还微弓着背,一双眼睛的眼神把白落枫的后脊骨都看凉了。

    见到是白落枫,管家直起身,眼睛里的阴森瞬间散去。他啧了一声,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干什么?”

    “……散步。”白落枫说。

    “凌晨两点二十一,散步散到这里来?”

    “嗯。”白落枫脸不红心不跳,“不行吗?”

    管家被他说得喉头一哽。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随便吧。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鬼。”白落枫说。

    管家无语了。

    他再一次叹了口气,端着烛台回头欲走。回过身后的一下后,他又回过头来:“我刚刚听到你说遗嘱,是那个梅勒吗?”

    “啊?是啊。”白落枫说,“怎么了?”

    “那份遗嘱,是他伪造的。”

    管家说。

    “?”

    白落枫愣住了。

    管家早知道他会这样,不急不慢道:“多尔夫妇死的突然,如果没有遗嘱,所有财产都会被杰里迈亚先生代为收取,等大小姐成年后也很难取回。夫人又死了,梅勒没了财路,当然要想办法多捞点儿钱。”

    “他想出来的办法,就是伪造遗嘱,把财产都交给大小姐,自己再从其中捞好处,以保证日后还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白落枫听得龇牙咧嘴:“这也太……”

    管家耸耸肩,淡然道:“这其实很正常,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格顿法官,和你不一样,很多人了解法律之后,都会变得没什么人情味儿。梅勒早就知道夫人和先生是怎么对大小姐的,但是他和夫人一样,选择了装看不见。因为夫人给了他稳定的工作,他需要这份工作和钱。”

    白落枫沉默。

    “梅勒和大小姐也解释过。他说学法律都会这样的,越了解法律便越了解人性,越了解人性便越会冷漠。谁都逃不过,连受人敬仰的老格顿也不例外。也是因为这个,你那天才会和你父亲大吵一架。”

    白落枫又愣了,他指指自己:“我?和我父亲?吵架?”

    他的日记上明明写的是对自己父亲十分敬仰。

    “你大概不记得了,你确实和老格顿吵了一架,在那天大小姐和德丽卡夫人回房之后。”管家说,“闲话到此为止,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吧,别在这里发疯。”

    白落枫撇了撇嘴。

    管家离开了,门咔哒一声关上。

    “怎么就发疯了。”白落枫嘟囔着,回过头道,“哎,你……”

    咚的一声巨响。

    半透明的肃郁突然狠狠撞在了书架上。

    像是有个人狠狠在他后脖颈上砍了一刀,肃郁被摔在书架上,顺着架子缓缓倒地。

    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连惨叫都没叫出声,就那样滑落在地之后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肃郁难以置信地睁大着眼。他努力张大嘴巴,却一声都叫不出来。

    “肃郁!”

    白落枫喊出声,冲了过去。他伸手去抓倒到地上的肃郁,手却直直穿过了他,碰到了地板。

    肃郁一动都动不了了。他努力张大嘴呼吸着,像一条突然被抓上岸后苟延残喘的海鱼。

    白落枫心都要滴血了。他急得不知所措,可又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只能跪在那里,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肃郁手抓着地板,浑身发颤,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咳嗽来。

    “等等……”

    肃郁开口了。他声音嘶哑,才两个字便断断续续。

    他伸出手,按住地面,想让自己爬起来。

    他用力得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上抖得更厉害了,可却根本起不来。

    “等等,等等……”他嘴里说,“就两千分了……”

    白落枫一怔。

    “我求你……”

    “求你了……只要……出去,从这里出去……”

    “他就好了,他就没事了……我求你,求你……”

    肃郁爬起来了一些,可突然又遭受重击,砰地倒到地上。

    “肃郁!!”

    白落枫喊他。

    肃郁突然被翻了个个儿,仰面朝天。接着,他在地上猛地一颤。白落枫看见他的心口上出现一道巨大的伤口,那里是他的胸腔。

    白落枫眼前一黑。

    他突然想起那些被打开胸腔取出心脏的人。

    白落枫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别!!!”

    肃郁还有意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割开皮肉打开胸腔,他近乎是生理性地被剧痛激得浑身痉挛,双手抠住手边的地板,用力得指甲翻起,痛得撕心裂肺地惨叫。

    白落枫扑到肃郁身上,想护他,已经哭叫得满脸都是眼泪。

    五年前的残影却在此时突然消失,眨眼间无影无踪。

    一切突然安静。

    白落枫护着的人消失了。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半天都没回过来神。

    他气喘吁吁,耳边耳鸣阵阵。明明惨叫声也随着肃郁的身影一起消失了,可白落枫耳边却还听得见那些惨叫。它们挥之不去,在向他求救。

    半晌,身前突闻啪嗒一声响动。

    它将白落枫从肃郁死去的场景中拉回到了现实里。

    白落枫抬起头。

    一个棕色的牛皮本子掉落在书架面前,书皮上还被深色的麻绳绑了几圈。

    白落枫呆滞地看了半晌,缓缓从地上直起了些身来。他往前缓慢地爬了几步,拿起那本牛皮本子,慢吞吞地拆开麻绳,颤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本子很老旧了,纸张都已经发黄,边角卷起。

    扉页上,写了本子主人的名字。

    肃郁。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我晚上打游戏去了……以后不打了我连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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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魔女的庄园(十二)

    ◎【要让阿枫长命百岁。】◎

    很熟悉的笔迹。

    白落枫有好几年都没见过这个笔迹了。

    他眼前又模糊了, 眼泪滚滚而落。白落枫拿袖子慌乱地抹了两下眼睛,翻开第二页。

    密密麻麻的一页字。

    【如果你失忆了,翻开这个本子是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你已经找对了。】

    【什么程度的失忆都没关系, 这个本子上已经记录了你所有想知道的事。】

    【你叫肃郁。】

    【这里是《愿》。一个只要把游戏打通关,拿到积分, 就能实现愿望的地方。但是游戏不能存档,每一次都是拿真命打关,死了就是真的会死。】

    【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 这里是一个独立的“平行世界”。所有人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自愿来的。你也一样, 你是为了一个叫白落枫的人来的。】

    【他是你男朋友。】

    【他已经死了。】

    【事情很复杂, 我会从头讲起。】

    【最一开始,你在愿里有四个队友。《愿》的第一关是新手认证关,你们在那里认识,并且成功存活,一路扶持了过来。】

    【他们是和你一起从第一关打到现在的。但很残酷, 走到现在, 你的队友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

    【第一个人死在鬼的手里,你亲眼看着他被鬼拖进黑暗里, 你跑了过去却没把人拉回来,最后他在第二天变成了一摊白骨。】

    【第二个人死在夺取积分的人手里,她用自己的命来告诉你即使是队友也是会害人的,以及积分夺取机制是什么。】

    【第三个人为你的疏忽大意付出了代价,他用自己做炸弹的火引子炸了列车,为你垫了通关的路。】

    【爆炸的时候你被炸飞了。运气很不好, 你的脑袋磕到了一块石头上。你唯一幸存的队友找到你时, 你的后脑已经流了很多血。她以为你没救了, 但看你还有气儿,就把你带了回去。好在你福大命大,居然活了下来。】

    【你向来都这样。你有最烂的命,谁都想让你死,也有很多人杀过你了,可你就是死不掉。你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命硬了。】

    【但是,她也告诉你,你已经伤到了脑神经。很遗憾,这里没有什么医疗设备,外伤虽然能处理,内伤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她说这个伤可能会引起失忆症状,她劝你去买一个本子,把现在记得的事情全都记录下来。以防日后什么都记不得了,还能有个本子能帮你回忆。毕竟在这种随时都可能死的地方,失忆是致命伤。】

    【这个本子就是这份记录。】

    【我会把我记得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写下来。】

    【正如我刚刚所说,这里是愿,一个独立平行的世界。】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手机上都有那个APP。APP承诺会实现他们那些不可能的愿望,所以这里人来人往。】

    【APP叫《愿》,是这个世界的名字。】

    【它用愿望做筹码,邀请愿意赴死的人,来做一掷生死的豪赌。】

    【愿为之赌其生死者,千军万马,前赴后继。】

    【而你,亦是其中之一。】

    【APP是进入这里的必要条件。它的要求,是你必须在那上面直播每一场游戏,通关后通过局内表现和直播间的情况来获得积分。】

    【这也是你从这里离开的条件。你必须兑换愿望,才能离开这儿。】

    【而你,需要兑换两个愿望。】

    【因为白落枫已经死了。】

    【你必须兑换关于他的两个愿望。你大概会和别人一样,奇怪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这样拼死拼活。】

    【可白落枫就是值得你这样拼死拼活。】

    【在原来的现实世界里,你是一个孤儿。】

    【尽管你父母都在世,但你的确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人。你是他们婚姻的失败品,你被随手扔给了许多亲戚养。你没有家,尽管每天晚上都有地方回,但你一直在流浪。】

    【你游离在人群之外。家里的亲戚们最喜欢打骂你,也和他们说的一样,没有人愿意搭理你,你活得像个下水道里的老鼠。】

    【直到你遇到白落枫。你是在医院里遇到白落枫的,你被同学组团欺负嘲笑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给你解了围。】

    【他长得很好看,笑起来也很好看。他久病缠身,却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你跟他第一次对视的那一刻,你对他一见钟情了。】

    【幸运的是,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你烂了一辈子的运气终于在这最关键的一次回光返照了。白落枫对你也有好感,你经常去看他——去医院。】

    【白落枫是心脏病人。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命不好。他坐在轮椅上,他穿着病号服,他是个先天性心脏病人,他是在医院里长大的。】

    【跟他在一起,你总觉得这世界奇奇怪怪的。想死的死不成,想活的活不了。好人命短如风中残烛,不积德的混账偏偏命长如王八。】

    【他还活着的时候,你就总是想,白落枫没有病就好了。】

    【你从没说过这话,你知道白落枫本人比谁都想没病。他坐在床上的时候总是往窗户外面看,他嘴上不说,还总说着躺在病床上感觉不错这样的话,但你知道他比谁都想出去。你知道他想要自由,可根本没人能给他自由。】

    【白落枫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他总是笑,爱逞强,自己难受的时候还和别人说抱歉。他总想着别人,你很多时候都希望他能自私一点。】

    【说到命不好,其实你也不怎么样。你的父母不认你,家里人嫌你是累赘,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地对你说你死就好了。】

    【你知道自己好像不该出生,没人喜欢你。你有想过去死,可又觉得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但你知道自己只是赖活着而已,你其实觉得这么活着很没意思,又找不到一种能恶心所有人让他们不舒服的死法。】

    【但是有了白落枫,你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想试着好好活一下。】

    【白落枫对你很好。你忍不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时,他就眼睛红了,掉了几滴眼泪。他哭得你猝不及防,他说他心疼你,又问你要不要吃东西,还说以后饿了就来找他,他会给你找东西吃,反正心脏病也吃不下那么多,就当你帮他了。】

    【你那时看着他抹眼泪的样子,你突然很想把自己的心脏当场挖出来跟他换。】

    【白落枫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他是这世界上唯一在乎你的。只有他心疼你,只有他真心在那儿等着你,你在他那里才有回家的感觉。】

    【你爱他。】

    【你非常爱他。】

    【你能为他做任何事。】

    【但和你的希望不符,白落枫后来进了ICU。】

    【他的病情早就恶化了,但一直没有跟你说。你那时候有一场重要的考试,他不想耽误你,只有他才会为你想这么多了。】

    【ICU里,你向他告白了。你成了白落枫的男朋友,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明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事实却是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看着他越来越虚弱了,你看着他心跳的指数越来越低。他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很多管子插在他身上,可他还是一直虚弱下去。他最后变得瘦骨嶙峋,一天比一天难醒过来。】

    【他动了几次手术,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站在手术室外等着,站在他床边上看着他一天天慢慢死去。】

    【你感觉得到他在死,可你没办法拉住他。站在一旁的时候你感到自己的心脏血液也流不通了,你看着他醒不过来看着他无法呼吸,你感觉自己也在跟着窒息。可白落枫还是那样,他总对你笑着,让你别担心。】

    【你在他病房外手术室外跪过哭过,也去附近的山庙里拜过求过。】

    【什么路都没有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你就开始求神拜佛。你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你走投无路又无能为力,你只能为白落枫做这些了。】

    【你成夜成夜跪在他病房前,你希望哪位神仙能看见你,能保佑白落枫好转。只要他能好,你什么都愿意做。】

    【你无数次地这么想。】

    【可什么用都没有,白落枫的病情仍然在逐步恶化。】

    【突然有一天,你的手机上出现了一个APP。】

    【那个APP就是《愿》。】

    【它当时自称能帮你治好白落枫,于是你开始动摇了。你去悄悄地问了他,白落枫却让你不要去。】

    【也怪你。】

    【你当时就该去的。可你觉得这APP太可疑,也太听白落枫的话了。】

    【你没有去。】

    【一个半月后,白落枫死了。】

    【他是被人“杀”的。他的家人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你赶到的时候,他们说,字已经签好了。】-

    那是个大雨倾盆的午后。

    外面的雨一开始只是阴雨绵绵,后来在路上变成了瓢泼大雨。

    肃郁从公交车上奔了下来。得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冲了过来,连伞都没拿。冲进医院里时,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上滴滴答答着雨水。

    踏进医院时,电梯还在十几楼上,一群人围在电梯门口等着它下来。

    肃郁瞧了一眼,转头就往楼梯上跑。跑了七层楼后,他终于跑到了ICU这一层大厅里。

    肃郁气喘吁吁地冲进前台,扑到台子上,急得两眼通红道:“他们人呢!?”

    前台的小护士吓了一跳。

    她旁边的老护士站了起来。肃郁来的次数很多,她已经认识他了。

    护士一站起来,肃郁身后的等候席上也站起来几个人。

    “这儿呢。”

    有人说。

    肃郁回过头,白落枫的外婆走上了前来。

    她弓着身,往前走了几步来,满面愁容道:“进去吧,最后一眼了。”

    肃郁没有动。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不说话,四周安静。重症监护室前的人们似乎习惯了这种事情,护士眼神平静,等候席上别的人也只不过是瞥了几眼,没多大反应。

    肃郁动了动喉结,艰难干涩地哑声开口:“你真的……签了吗?”

    他外婆低下眼帘,眼神躲闪。她连应声说是的勇气都没有,只别开脸,抹了抹眼睛。

    她哭了。

    “为什么签字?”肃郁追问。

    他外婆把头埋得更低了。她两肩发抖,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

    “说话啊!!”

    肃郁控制不住地吼起来,通红的眼睛里淌出了眼泪。

    他边哭边吼:“为什么签字!到底为什么签字!?为什么放弃他,你不是他外婆吗!你不是最疼他了吗,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

    “治不了了!”

    肃郁被喊得一哽。

    白落枫的姨姨们也都来了,她们赶紧过来扶住外婆瘦小的身躯。

    【你忘不了她的眼神。】

    【一个老人满脸都是眼泪的抬起头。她看着你,她深凹下去的两只眼窝里的眼睛都红得像要淌血了。你说不清她是什么眼神,她怨恨,她委屈,她不舍,她愤怒——那一刻,你突然意识到无能为力的,并不是你一个。】

    他外婆深吸一口气。

    “真的治不了了,”她说,“这么多年了,十几年了……治了十几年,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他那病是先天的,天生就有缺陷,治不好的……”

    “他之前也说了,他说撑不住的话,放弃他就好了……他自己说了的。”

    肃郁:“……所以就要放弃他?”

    老人沉默。

    “你是他外婆!”肃郁咆哮起来,“你是他外婆啊!为什么是你要放弃他!?再撑一撑说不定就还有机会啊,心脏移植说不定马上就轮到他了!名单呢?有没有名单!?还有多少个人才轮到他!?”

    肃郁回头就问护士要名单。前台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张张嘴刚要说话,他小姨在后面跟着喊了一声:“肃郁!”

    她喊,“能不能别闹了,都说了已经治不了了!天生有缺陷,他好不了了!现在恶化成这样,根本就等不到了,与其拖下去把他活活耗死,还不如早点放弃治疗让他轻松点去了!”

    “谁跟你闹了!?”肃郁说,“我不想放弃他!我求你们行不行,别签字,先治!就当我从你们那儿借的钱,多少钱我以后都还你们,别让他死!!”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一些自责和不舍浮现在他们眼中。

    肃郁见他们这幅态度,心里不甘又心急,声音都抖了:“我求你们,求你们好不好?我真的求你们……我,我给你们跪下……”

    他当真膝盖一弯就要跪,白落枫的小姨赶紧过来拉住他。

    场面乱成一锅粥,肃郁非要跪下换他们别签字,白落枫的小姨拉着他,却怎么都拉不动。

    跟过来的好多白落枫的家里人都过去劝,却劝不动这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说话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乱得一句都听不清了。

    “够了!”

    有人喊。声音苍老沙哑,是白落枫他外婆。

    众人停声,看了过去。

    “我说实话。”

    外婆望着肃郁,仍然是那副怨恨又不舍的复杂神情。

    她说:“家里已经没钱了。”

    肃郁一怔。

    “他这个病……十七年了。为了他,家里房子也卖了,存款也都没了,该做的什么都做了,家底都已经掏空了……真的。已经没钱了。”

    “移植的名单,还有很多人在前面,他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怕你担心,他一直都不让我们跟你说实话……”

    “……放过他吧,肃郁。”外婆哽咽道,“让他走吧。这么一天天拖下去……他很痛的,我们也是。”

    【你沉默了,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们劝你进去最后看他一眼,马上就要撤掉仪器了,白落枫马上就要死了。】

    【你看着ICU的大门,你突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只要不进去,白落枫就还能一直活着。如果你进去了,那便是“最后一面”,等你出来,他就死了。】

    【你的手机突然响了。】

    【你听到了创世神的声音。你听到他在笑,他说,“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你把手机拿出来,APP自己开屏了。它再一次邀请了你,它说它能实现你的愿望,它问你想不想治愈白落枫。】

    【你点了是。】

    【你刚点到,手机因为没电而关机了。】

    【于是你推开所有人,夺门而出。你冲出医院,冲进雨里,一路跑回了家。你把手机充上电,你进入了愿。】

    【你加入了这场游戏。你知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不想再无能为力了。你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放弃他,送他去死。即使白落枫自己都放弃了,你也不想放弃他。】

    【如果这个游戏是真的,那你就是白落枫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想为他做些什么,你想看他自由,你想让他健康平安,即使这一切需要你的命来拼。】

    【可白落枫最后还是死了,在你注册进入游戏时。】

    【你没有去看他最后一眼。在你跑出医院的时候,你知道那时候就离开是意味着什么。】

    【你没有去看他最后一面。】

    【你不愿意承认他被放弃了。你认为如果自己走进ICU,真的去和他见最后一面,就意味着你也放弃了。】

    【你不会放弃白落枫。】

    【可他仍然死了。】

    【进入《愿》前有七天的准备期。白落枫头七那天,他的家人为他举行了葬礼,他外婆也给你打了电话。她没有怪你,只是还让你去见最后一面。你去了,但还是没有进去里面。你很抗拒见到白落枫的尸体,你不愿意承认他死了。】

    【你坐在葬礼门口抽了半包烟。临走时,他的外婆出来了,交给了你一个盒子,她说那是白落枫给你的十八岁准备的礼物。】

    【那是两枚戒指。】

    【你只拿了其中一枚,另一枚你让她放在了白落枫的棺材里面。】

    【你离开了。他的外婆问你要去哪里,你说你也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你不知道白落枫准备戒指的时候是希望你有什么样的十八岁。只是在你十八岁生日之后,你没有去上大学,也还没有从举目无亲的家里离开。你踏上了进入神的游戏的路,你知道这不会是白落枫想要的。】

    【可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连续两次都没有去见白落枫的最后一面,你坚信他没有死。如果此时回头,你就是最对不起白落枫的混账。】

    【现在,已经只有你才能救白落枫了,他只有你了。】

    【他需要你。】

    【所以,无论你此时此刻失忆到什么地步,都不能退出游戏。】

    【我们要救白落枫。】

    【白落枫已经死了,他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真的需要你。他说等他死了我们就去找下一个人,可是再也没有下一个白落枫了,我们要救他。】

    【如果你打开过APP,你应该在后台看到了,这里的愿望是单个论价的。】

    【和创世神商量过后,他给了你换取两个愿望的权限。你必须要换到“复活”和“治愈”两个愿望。你要先让白落枫复活,再让他大病得愈。】

    【这个游戏里,来实现什么愿望的人都有。有人见钱眼开,有人为了家庭。有人在的地方,就有鄙视链,会有很多人质疑你的愿望,嘲笑你的愿望。】

    【你一路走来,在写下这行字为止,就已经听到了许多质疑的声音。】

    【他们说你不值得,说白落枫不会记得你是谁,笑话你是个舔狗。】

    【但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白落枫会记住你。】

    【即使你失忆,什么都不记得,还变成废物了,那也没关系。只要通关游戏,离开这里,回到白落枫身边,一切就都会好了。】

    【阿枫也爱我们。】

    【求你相信我。】

    【求你去救他,求你往前走。】

    【一定要让阿枫活过来。】

    【阿枫长命百岁。】

    【要让阿枫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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