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些声响化作未知的吻,轻啄了一下路恩的心脏,余下惊艳与震动。
“这……”路恩怀疑自己做梦没醒,或者看花了眼,反复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但不管擦了几遍,手上冷硬的质感不会欺骗感官,这些贝壳是真实存在的。
更令路恩吃惊的在后头,他发现自己的床头不仅有一串长长的贝壳项链,还有一小座蓝色珊瑚。
那座小型珊瑚,在昏暗的环境中发着蓝色的光芒,空气中的浮沉被吸引,围绕着这座珊瑚转动,成了这个房间现下唯一的发光源。
“蓝宝石珊瑚?”路恩彻底懵了,接着是一阵欣喜和不可思议。
因为这种珊瑚来自海洋千米下,是深海璀璨的瑰宝,非常稀少罕见,制成的工艺品偶尔会在拍卖会上出现,在华国私自开采基本上十年起步。
路恩也只曾在书中和研究院看见过,他看了几眼便记下来了。
但是他不太确定,小心地捧起这座小珊瑚。
路恩端详半天,确认不是塑料或者恶作剧玩具,略微粗糙的触感和淡淡海水的咸腥味,都在告诉他这座珊瑚如那些漂亮贝壳般真实。
路恩彻底呆滞,嘴里喃喃自语:“……祖宗真显灵了?”
但心里清楚不可能是他那几千年的老祖宗做的,想到这些东西的由来,惊喜之后是一阵毛骨悚然。
——很显然,那个东西晚上又来过了。
这个宿舍里还有他没堵住的地方,或者说……即使堵住了,那个东西也可以轻而易举进来。
路恩心下发寒,手上的贝壳项链和珊瑚也变成了烫手山芋。唯一幸运的是,那个东西这次没有在他身上留下暧昧不清的痕迹。
那个东西的身份,路恩心底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但他仍旧选择不太相信。
毕竟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路恩皱眉,心想:它到底想干什么?要杀要剐能不能给个痛快?
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和感情一根筋的人,饶是路恩把脑子想破了,也实在想不通那个东西把这些贝壳项链和珊瑚送给他有什么打算。
路恩甚至怀疑这些东西有毒,它不打算咬死自己,想毒死自己……
然而更令路恩震惊的在后头,因为他左思右想想不通,干脆把这串贝壳项链和珊瑚收进柜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他走到床头柜旁去拿眼镜。
结果一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眼镜出现在面前,那些堆成小山的眼镜被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他原来那副呆板的黑框眼镜瞬间变得毫不起眼,而其他眼镜好似都在发光,像是在说“快挑我”“快挑我”。
路恩:“……?”
这又是闹哪出?
心底的疑虑如云,越滚越大,路恩沉默了,犹豫了一会儿,小心避开了那些来历不明的眼镜,依旧选择了原主那副陈年老镜。
一系列诡异的东西凭空出现,直至这些眼镜。路恩戴上后,思索半天,最终把心底那个可能的答案给排除了。
因为路恩理所当然地觉得,四周荒无人烟,鸟都很少看见,那个东西不太可能会弄到眼镜。眼镜对于它们来说,应该是个很陌生的东西才对。
前往实验室的路上,路恩边走边想,如果排除了它,是人为的恶作剧,那又会是谁呢?
路恩唉声叹气,想的头疼的时候,熟悉而温润的声音在他背后突然响起:“路,早上好。”
路恩愣住,回过头时,莱德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平静,视线在路恩的黑发上顿住。
路恩还在疑惑怎么又偶遇男主角了,面前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猝不及防下,温热发痒的触感自头顶传遍全身,头顶上方的手甚至温柔地按压了几下。
路恩镜片后的黑眸瞬间睁大,神情呆滞。
男主角在做什么?!他他他他居然摸我的头!靠,清白不保。
没等路恩炸毛,莱德修长的手就收了回去,弯着眼睛说:“抱歉,你的头发有些凌乱,我给你整理了一下,会感到不舒服吗?”
路恩眼角有些抽搐,后退几步,冷着一张脸,毫不留面子道:“……不舒服。”
莱德似乎早有预料他会这么说,笑意不变,像变魔术般递过来一个东西。
路恩定睛一看,顿时满头黑线,因为莱德递过来的东西,竟然又是一个礼盒。
比上次还要精致的礼盒,这次更过分,礼盒上方别了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彩带也系成了蝴蝶结。
路恩眼皮一跳,果然下一瞬,听见见了那句留下阴影的话。“这样吗?我为此感到很抱歉,那么这是我的赔礼,可以收下吗,路宁?”
路恩:“……”你们基佬到底想做什么??
他毫不怀疑这个礼物盒里又是一副价值连城的眼镜,再加上他宿舍里那堆来历不明的,完全可以去开一个眼镜店了,也不用在这里做个勤勤恳恳随时面临各种危险,尤其是被扣光工资的社畜。
路恩沉默良久,莱德也不觉得尴尬,弯着嘴唇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深蓝色的眼睛里是一望无际的柔和,还有几丝隐秘的晦暗。
瞳孔里映出此时的路恩,一脸难为情,眉头微蹙,红唇抿得很紧。
他的视线在那双红唇停留几秒,另一只手的手指忍不住轻微搓捏——青年的黑发手感很好,很像华国运送过来的那些昂贵绸缎。
他很感兴趣。
莱德收回那些晦暗的思绪,笑着问:“是不喜欢吗?那……”
趁着他还没说出古怪的话之前,路恩急忙打断他,坦然道:“我不喜欢……之前你送我的那副眼镜其实也被我弄丢了,但我会慢慢攒钱赔给你,还有。”
他目光古怪,忍无可忍说出那句话:“我不喜欢男人。”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路恩松了口气,憋死他了,他还很想对着六层实验室的所有人大吼一句:老子真的不喜欢男人啊!别靠近我!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对着领导口出不逊一时爽,接下来就是接受命运的审判了。
路恩的心脏跳得厉害,自动脑补被开除碎掉的画面。
果不其然,莱德的笑意肉眼可见的停顿,他的目光也转为幽深,那视线看得路恩后脊发凉。
就在路恩表面冷淡,内心慌得一批的时候。下一刻,莱德眉头轻挑,表情似乎有些忍俊不禁。
他说:“路,你在想些什么?忘记告诉你了,我有未婚妻。这只是一个赔礼,并没有其他意义,至于上次的眼镜……”
莱德平静地说:“你弄丢了也没关系。”
那些小玩意花费的金钱,在他眼里不值一提。莱德只是觉得,路恩被剥下那层冷硬的外壳,露出里面柔软的皮肉后,很有趣,仅此而已。
他如上次那般,毫不避讳地拉起彻底呆住、甚至有些惊掉下巴的路恩的手,不容置喙地把礼物盒放在他掌心,温和地说:“走吧,一起去实验室。”
“你、你有未婚妻?”路恩没预料到事情会是这种走向,沉浸在吃了一个惊天大瓜里没回过神,甚至脱口而出:“可那伽怎么办?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天啊,上帝啊。
他现在不知道是该同情谁了。
路恩手拿着礼物盒,僵硬到有些同手同脚,男主角居然不是基佬?他和我一样不喜欢男人?这误会可就大了。
那他看的那本小说算什么?算盗版吗?
路恩甚至怀疑莱德在胡扯,开玩笑,他可是亲眼看见过他们不可描述的马赛克。
“嗯?”莱德显然对“那伽”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困惑,迟疑后问:“路……你是没休息好吗?我可以再给你放一天假。”
路恩迅速反应过来,“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和你的未婚妻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会送上祝福。”
那场面不得抓马修罗场,送上祝福的同时,他有必要会去凑一下热闹,这种凑热闹的心是刻在每个华国人基因里的。
闻言,莱德的笑意淡了很多,沉默片刻,垂着眼眸说:“抱歉,路,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其实知道我有未婚妻的人是少数。”
路恩愈发困惑了,手里的礼物盒不由地攥紧,被去掉刺的玫瑰花瓣有些发皱,“为什么?”
“……也许你以后会知道。”
莱德笑了笑,不再说话。两人心思各异,前往实验的距离不远,路恩的脑子里却已千回百转。
巨大的信息量让他有些抓不住思绪,以至于忘记坚决拒绝手里的礼物盒了。
路恩现在偷瞄莱德的余光微妙起来,但他每一次偷看,莱德都会迅速捕捉到他的视线,朝他微笑。
路恩也不尴尬,被抓到后就默默收回视线,思绪终于重回正轨,得出结论:渣男一个。
路恩感慨,没想到他还没磕起cp就要大结局了,可怜的未婚妻还有可怜的那伽,两边各自未知的情况下,居然都带了一顶绿帽子。
*
很快来到实验室,这次罗伯特也在,他眼神锐利地扫过来,穿过莱德,直达紧蹙着眉的路恩,看到他脸上的眼镜后一愣,然后视线下移,看到他手里别着玫瑰的礼盒。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同样的挺拔的身材,各有各的风采,尤其是那个黑发亚裔,虽然又戴上了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
但他身上的气质却愈发冷淡禁欲,与莱德走在一起时,很是养眼。
联想起这几天的风言风语,罗伯特的脸色又变成了嫌恶,怒声道:“你这只该死的亚裔老鼠,没想到你那么不要脸,莱德的礼物你说收就收。”
其实更多的,是他心底隐约对莱德的嫉妒,凭什么他送的东西那个亚裔老鼠全收了?他这一口恶气下不去,狠狠瞪着他。
闻言,路恩一脸莫名其妙,这脑子被踢过的刺头萝卜又怎么了?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明白过来了,原来是男主角的舔狗破防了。
如果在没有听见莱德说“有未婚妻”的震惊发言前,路恩兴致来了或许还会呛他几句,现在他只有对刺头萝卜的无限同情。
看吧,又一个男主角的受害者出现了。
路恩微不可闻地幽幽瞥了一眼正在查看进度的莱德,呵,渣男。
莱德一如既往,敏锐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笑了下,金发在灯光下灿烂如烈阳,“路,我得告诉你个好消息。”
路恩的神色恢复正经,推了下眼镜,“什么好消息?”
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没等莱德开口,罗伯特就在一旁冷嘲热讽:“2号可以接受莱德的催情剂了,就差1号那头怪物的数据,你这只老鼠不是说要驯服那头怪物?给你表现得机会来了。”
他目光里的恶意犹如实质,“迈克尔说如果你能获得那头怪物的鳞片和血液,就算你驯服了那头怪物,他也不再计较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路恩:“……”
该死的米老鼠,你一句话毁我半条命。
罗伯特的话又一转,脸上的神情略微古怪,说:“如果你哭着求我,我可以帮你一起驯服那头怪物,保住你那条小命。”
他忽然很想看见,眼前总是冷着一张脸的黑发亚裔,哭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一定会丑得要命……罗伯特虽这么想,心底却有些不自在和发热。
就在他得意地等着这只亚裔老鼠哭着求他,有些按捺不住那种欢喜时。
结果不远处的黑发青年仅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插着兜转身往2号生态缸的方向走了。
他背影削瘦却挺拔,长腿行走时白色大褂被风吹起,隐约能窥见里面被衬衫包裹住的宽肩窄腰。
罗伯特看得眼神呆愣,很快便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因为显而易见的,黑发青年并不想理会他。
“嘿你这只老鼠……”
他的话被温润的声音淡淡地打断,“罗伯特,我不会让路宁出事,所以你不需要过于关心。”
莱德微微笑着,看不出太多情绪,目光掠过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的罗伯特,看向不远处站在生态缸面前记录的路恩,神色不明。
*
没有丝毫感觉到旁边的火药味,路恩正观察着又在大吃特吃的克拉肯,心底有些犹豫:也不知道克拉肯接受催情剂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他依旧对那些催情剂持怀疑态度,因为按照原剧情,克拉肯是被催情成功了,但那伽并没有催情成功,所以派原主去切割它腹下的鳞片,结果凉凉。
现在提前去获取那伽的鳞片,怎么算不上另一种作死呢?
路恩心底有些发苦和无法言说的遗憾。
希望他能活着,如果死了,估计以后不会有机会再看见克拉肯和那伽这些神秘美丽的生物了。
看着眼前的黑发人类难得出神,克拉肯咬鱼肉的动作放缓,因为它们族群能够感知到人类的情绪,但这种能力也和自身的强弱有关。
它算得上族群里的佼佼者,所以能够感觉到几丝这个黑发人类身上的哀伤,它一愣,心头不自觉地跟着有些难过,放下蹼爪中的鱼肉,趴了过去:“喂,讨厌的人类,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它不想看见这个黑发人类难过。
但是克拉肯还没困惑几秒,下一瞬这个黑发人类哀伤的情绪就悉数尽收,目光也变得坚定,仿佛在他眼里,这个世上没有任何能够阻拦他的事情。
这种突然起来的变化,克拉肯看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人类果然是善变的生物。”
其实路恩此刻心里就一句话:管他的,开摆!他摸了一下口袋里的试管,笑了笑。
他不会为虚无缥缈的命运而驻足,因为未来从来都掌握在他手里。
*
昏暗逼仄的地下室,安保员装好麻醉枪,嘴里骂道:“算你这头怪物这几天安分,很快我们就送你出去了。”
“你要去看它吃了那个亚裔的场面吗?”另一个安保员哼笑。
“嘿,我当然要去看看。”装好麻醉枪后,那个安保员露出好似即将见到猎奇事物的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实验体吃人,那场面……”
不用多加言说,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层实验室的一个亚裔,大言不惭说要没有任何防护下获取这头怪物的血液和鳞片已经传遍了整个SI,他们有的震惊,更多的是嘲笑与怜悯。
他们都觉得那个亚裔是想出头想疯了,才会做出如此危险的事情,毕竟那头丑陋怪物的危险所有人有目共睹。
但是这些安保员也知道一点内幕,比如他们手里的麻醉枪。
“你说莱德先生是怎么想的?叫我们给这头怪物注射可以麻醉那么长时间的麻醉剂,岂不是没有好戏看了。”
另一个安保员耸耸肩,“虽然会有些可惜,但据说莱德爱上了那个亚裔,我们只管奉命行事就好了。”
就在他们打算给水牢里那头一直安静蜷缩着的怪物远程注射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等等!你们给我停下!”
他们回头看去,是一个留着刺头的近两米高的男人,他走过来一把夺走其中一个安保员的麻醉枪。
“嘿你想做什么……”
安保员见状,作势要冲上去。然而这个留着刺头的男人却说:“我是罗伯特,你们都知道吧?六层实验室的研究员,莱德让我来把麻醉剂换了。”
罗伯特冷笑着,自顾自地把枪里的麻醉剂换掉,保证那头怪物会在那个老鼠亚裔靠近的时候就会恢复,然后对他发动袭击。
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憎恨地想,谁叫那只老鼠亚裔不来求他呢?还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他。
罗伯特满怀恶意地想,一定要给那个老鼠亚裔吃够苦头,才能让他认清楚,实验室里他到底应该依附谁,最后那个老鼠亚裔一定会摇尾乞怜地来求自己。
如此得意地想着,罗伯特手拿着麻醉枪,朝那个关押着怪物的水牢走过去。
第23章
次日清晨,路恩平安醒来,既没有做藤曼缠绕的噩梦,也没有身上发热奔去浴室冲冷水澡。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宿舍有没有多出奇怪的东西。
那些贝壳项链、珊瑚还有那堆眼镜,以及莱德的那个礼物盒,路恩都没有动过。
所有东西都被他完好地放进了柜子。
下床四处走动一圈,路恩插着兜,确定没有看见能让他吓一跳的东西了。
临走前,他站在门口,心底忽然生出了某些无法言说的滋味,也许是那条长长的贝壳项链太过惊艳,一看就知道那个人费了很多心思。
白天他仍旧怀疑那些东西的真实性,但晚上回来后路恩又仔细看了看,发现了一点点残存在贝壳里的泥沙,以及那根串联起贝壳的“针线”,竟然是某种鱼类的筋带。
还有那座发光的蓝宝石珊瑚,散发出来的很淡的海水独有的气味。
路恩推测出,这些东西应该是最近从海里捞出来的。
这也是礼物吗?
如果是的话,路恩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心动,因为他从未收到过如此符合他心意的礼物。
贝壳、珊瑚……美好到那人仿佛把海洋捧到了他面前,那是他童年起就一直憧憬着的地方。
他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脖颈,今天没有穿高领衬衫,因为那些红痕彻底消散了。
收敛好那些莫名的思绪,路恩深吸一口气赶往实验室。
他还没到地方,周婉就一把将他拉到旁边,秀丽的脸上充满了担忧:“路宁,要不你今天说自己生病,能拖延一天是一天好了。”
路恩双手插着兜,神色平静:“但我没有生病。”
周婉表情有些复杂,她有时真拿路宁直言不讳的性格没办法,叹了口气说:“你不生病就会有性命危险,我刚才去瞧了一眼,1号现在被送到了x号实验场地,只被铁链锁着,你知道那些铁链对它来说没有用,你一旦靠近,它就会杀了你。”
看着周婉无论是神情还是言语不作假的担忧,路恩心底微热,笑着安抚她:“谢谢,不过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出事的。”
“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声音打断了:“喂,亚裔老鼠,你是怂到站在这儿不敢动了吗?”
罗伯特带着浑身的挑衅走过来,目光赤裸地盯着路恩,视线粘在他敞开的衣领处。
不像前几日般把衣襟的扣子扣到了最高处,此时的黑发青年呈现出几分漫不经心,敞开的衣襟,露出细瘦雪白的脖颈。
晃眼而引人侧目,让人很想在那些雪白的皮肉上留下些什么痕迹,罗伯特的喉咙滚动几下。
黑发青年的目光轻飘飘扫过来,眼神里的淡漠几乎要溢于言表。
就好像全然不知今日会死在别人说的那头怪物嘴里,而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时日。
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罗伯特猛地收回那种粘腻的视线,咬牙切齿说:“我再给你这只老鼠最后一次机会,求我我可以帮你,你相信莱德那个冷血的人会保住你的命?那不可能。”
听到罗伯特忽然诋毁莱德,周婉诧异,因为她知道罗伯特是最不能见到莱德受到质疑的人,曾经还因为路宁公然怀疑莱德的药剂,罗伯特差点要和他打起来。
没想到现在罗伯特会对着路宁说莱德是个冷血的人。
路恩神色淡漠,内心其实和周婉一样的纳闷:这刺头萝卜今天又抽什么疯?难不成是又舔破防了?
他不想理会抽疯的罗伯特,推了下眼镜,插着兜径直走过,声线低沉而冷淡:“不需要。”
身后立刻传来罗伯特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只亚裔老鼠一定会后悔的!你等着瞧吧!”
话落,他大步流星地跑到路恩前面,凶狠地撞了他一下,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是受了多大的侮辱。
路恩有些踉跄,扶住墙:“……”果然做舔狗都是会被逼疯的。
*
路恩和周婉来到x号实验场地,外面不仅有持枪的安保员,还围了很多研究员,他们脸上都带着兴奋和看戏的表情。
见路恩走过来,纷纷把目光转向他,人群开始骚动。
“就是那个亚裔吧,戴眼镜那个?”
“是他没错,我们这里只有他一个戴眼镜的亚裔。”
“我以为他不会来了,他居然那么镇定,真是不可思议。”
“他肯定已经被吓坏了……”
路恩扫视一圈,没有看到莱德的身影,倒是罗伯特和杰瑞在人群中,前者满脸阴狠,见他看过来就一直把那种恶狗般的眼神刺在他身上,后者则目光幽深,瞥到路恩后就匆忙移开。
路恩表面淡定,实则内心也有些紧张。迈克尔推开人群,问他:“路宁,你准备好了吗?你可以反悔,但必须为你做过的承诺付出一定代价。”
迈克尔目光沉沉,“我会降低对你的信任,后面会把你从二级项目调走,回到你从前的位置。”
从前的“路恩”和杰瑞共事,研究那些邪恶的甜猴还有其他东西。
路恩有些无语,大兄弟,当时我什么话都没说好吧,是你口口声声答应下来的,结果最后要我来背这个锅。
路恩冷淡地点了个头,其他研究员见状,露出鄙夷的表情。
“那个亚裔死到临头了还装模作样。”
“他会像迈克尔说的,付出惨重的代价……”
“说实在的,我还有点佩服他这样狂妄的勇气。”
周婉紧张到不能呼吸,小声说着:“路宁,你要活下来,求你。”
路恩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在一众不解和幸灾乐祸中,进入了试验场地。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迈克尔似乎对路恩冷漠的态度不满,并没有阻止那些人的围观,刻意让那些人观看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
身后人群攒动,实验场地内却极冷极静,路恩刚一踏入,寒气刺激着皮肤,身上的鸡皮疙瘩立刻起来了。
旁边有人递给他一个金属箱,里面有取血和取下鳞片的仪器,那人给了一个同情的眼神给他,“祝你好运吧,可怜的亚裔。”
路恩面无表情地接过金属箱,视线朝不远处看去。
昏暗的灯光下,那是一面玻璃墙,透明而特殊材料制成的玻璃后是那个近日一直围绕在他心头,化成阴影与未知情绪的……怪物。
它的上身和粗长的尾巴被黑色铁链束缚,两条手臂悬挂在上方,尾巴被铁链紧紧锁住,头颅低垂,白色如海藻般的头发披散在肩侧,遮挡住了它那张怪异非人的脸庞,灰色的胸膛上似乎有几个伤口,伤口边缘的血液已经凝固。
它像是被人为刻意而自以为拔掉獠牙的野兽,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
片刻,似乎是感受到了令它极度渴求的气息,它的蹼爪微不可闻地收紧,身躯开始激动到细微颤抖——伴侣正在靠近它。
一步,两步。
皮鞋踩在苍白地砖上的声音此刻清晰可闻,也好似踩在了门后那些看戏的人的神经上。
所有人不由自主静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那个黑发亚裔的背影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甚至没有一丝害怕的迟疑和停顿,身量挺拔而笔直地进入了那扇关押着丑陋、令所有人恐惧的怪物的牢笼。
那伽强行抑制住抬起头颅的想法,它如此渴望窥见它的伴侣,却又害怕伴侣看到它丑陋的面庞后离它而去。
理智残忍地厮杀渴望,最终在嗅闻到伴侣的气息逼近时,彻底崩溃。
它终于缓慢地抬起眼眸,朝思念到心脏发疼的伴侣看过去——
一冷一热的视线跨越时空再次交汇,怪物和黑发人类同时愣住。
然而匆匆的一眼,那伽就迅速低下头,它现在过于自卑,担忧从那双黑沉的眼睛里看到对它的厌恶。
但内心深处对眼前黑发人类的极度渴望,又让它把身躯上所有的孔洞悄无声息打开,隐形的触手时刻关注着这个人类散发出的情绪,两只耳鳍也兴奋到全部竖起。
伴侣越来越近了……
没等那些触手贪婪地一拥而上,“砰”地一声!枪声响起,那些喧闹声忽然消失了,四周倏地死一般寂静。
那伽身躯一震,瞳孔紧缩,它的胸膛上此时插着一个那些人类惯常攻击它的东西。
时间仿若凝固,它缓慢抬眸望过去,却看到了漆黑而冰冷的枪口。
路恩维持着开枪的姿势,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扳机,眼帘微垂,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地上蜷缩未动的海怪。
他削瘦的轮廓冷硬沉静,镜片后黑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死寂之后是宛如爆炸的喧嚣,所有人当即哗然。
“嘿!那个亚裔在作弊!”
“我说他怎么看不出一点害怕,原来是早有准备了……”
“迈克尔,这样不算驯服那头怪物吧?”
七嘴八舌下,只见那个黑发青年收枪转身,面色冷静地开口:“你们说是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又没有禁止我自保。”
路恩:呵呵了,真当我去白送死呢。
他这些天通过克拉肯的血液和其他样本,不仅在找出伤口快速愈合的成分,还在研究比实验室里浓度更强效果更好的麻醉剂,对付那伽,浓度上当然还要提高数十倍。
不然他勤勤恳恳白打工做什么?又不发工资给他。
对于自己的命,路恩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外面的迈克尔目光深沉,不发一言,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噤声。
一直紧绷着弦的周婉终于放松下来,舒了口气,开心道:“我就知道路宁是个天才!”她又有些抱怨:“害我白担心一场!”
罗伯特黑着脸,“一个投机取巧的老鼠而已。”他正等着那个怪物发动袭击,等着那个亚裔哭着向自己求救,然后他再像个救世主般冲过去,将那个老鼠亚裔救下。
那样那个亚裔以后就会躲进他怀里,从此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更不会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他……
没想到那个该死的亚裔老鼠居然有点小聪明。罗伯特咬牙切齿,可他看着黑发青年镇定自若的身影,果断拔枪的动作,自始至终沉稳冷静的模样,又再次难以自抑地心脏跳得厉害。
其他人的目光也由嘲讽不屑转向微妙和复杂。
至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做到冷静独自去面对那只可怕的怪物。
但黑发青年却做到了,即使是他们嘴里作弊般的“自保”。
路恩不再管其他人怎么想,回头看向又垂下头颅的那伽,心底那种莫名的情绪又开始出现了。
进来的那瞬间说不害怕紧张是假的,尤其是再一次与那双墨绿色的竖瞳对视,他心底猛地一沉,想避开那些可以扰乱思绪的目光,不料那伽比他先一步低下眼眸。
那一刻,路恩迅速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开枪射击。
整个过程果断冷静,丝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那伽也彻底没了动静。
现在麻醉剂应该起了作用,路恩静静等待了一会儿,打开金属箱,掏出取血、鳞片的针管与刀刃等仪器。
银色刀刃反射出来的光芒,映出了黑发青年此时冷而坚硬的下颌线。
他一步步朝着怪物走去,全然没有发觉,他以为被麻醉了怪物,粗长尾部上的鳞片正在细微颤抖,灰色颗粒状的肌肤在缓慢变红。
白色发丝下,那双墨绿的宛如蟒蛇的竖瞳已经缩成了线状。
——那是看到猎物自投罗网的激动与兴奋。
第24章
路恩忍着面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蹲下身将手抚上地上的怪物的胸膛。
这是他认为,第一次与那伽如此近距离,在没有任何阻隔的情况下接触。
手底下的触感粗糙而干裂,像海滩上那些湿黏的细沙,激起了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一顿,苍白修长的手继续沿着这只怪物的脖颈下滑至胸膛,在找合适的可以取下鳞片血肉的地方。
路恩愣住,他似乎感受到了很轻很轻的颤抖。
是他的错觉吗?
他仔细看过去,却没有发现异常,这只海怪的头颅一直垂着,乖巧温顺的模样让路恩一度忘记了害怕。
……那伽是这样的吗?
路恩困惑的视线停留在它的胸膛上,与克拉肯白皙光滑的肌肤不同。
那伽的胸膛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应该是深海中捕猎或者人为造成的,甚至有一条狰狞的伤痕贯穿了它整个腹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凶险。
也许是生死一瞬间,它侥幸活了下来。
上天赐予它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却并没有继续仁慈地抹去那些伤痕。
陈年积旧,如此坦然而赤裸裸地展现在路恩面前。
路恩的心果然软下来,不由地迟疑,经过那么多段时日,身边的每个人都生动鲜活,他几乎沉浸在了这个落后和荒谬的时代,再也无法把他们或者其他任何东西当成书里的纸片。
眼前这个他人一提起就会恐惧的怪物,至今没有对他做过伤害他的事,甚至于路恩怀疑房间里的那些贝壳项链、珊瑚,还有那堆堆成小山的眼镜,都是这只叫“那伽”的怪物送的。
路恩犹豫片刻,想着速战速决,沉下复杂的思绪,手起刀落。
一点点取下它腰腹边缘的黑色鳞片,拇指大小的鳞片被强行割下,露出了下面发红充血的皮肉。
“啪嗒”一声。
鳞片被完整地放入了储存器,路恩感觉到手下的尾巴开始颤抖,心下愈发柔软,忘记了这是一只能撕开人半边身体的可怖怪物,他像安抚克拉肯那样安抚这头蜷缩的怪物。
“别怕,别怕,马上就好了……”
他浑然不知,根本不是因为鳞片被割下而让这头怪物颤抖,而是因为他的触碰、他的声音、他的靠近,都让这头怪物兴奋到了极点。
如果他需要它的鳞片,它甚至可以把身上所有的鳞片血淋淋地扯下来,全部捧到这个黑发人类面前。
那伽痴迷地盯着伴侣的脸,感受着那双柔软温暖的手在他身上动作,即使有些短暂的疼痛,它也甘之如饴让伴侣带走它的鳞片、血液,任何东西都可以。
只要伴侣不要离开它。
手下的怪物呼吸越来越粗重,路恩抽血的动作一顿,但他稳住了那种怪异的念头,褐色血液灌满容器后,他拔出了针头,想关上金属箱转身离开。
不料,他刚一作出退后的动作,脚踝上忽然传来冰冷的温度,似乎被什么光滑的东西碰了一下。
路恩心脏一跳,低头看过去,发现这头怪物的尾巴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自己脚边了。
这条尾巴粗长而布满黑色鳞片,看上去有些可怖,尾巴尖却是正常蛇类的大小,乍一看像在激动地朝他摇晃,似乎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乞求他不要离开。
路恩:“……?”
他还没搞懂状况,突然,那条尾巴尖不安分地迅速钻入他的裤脚,然后猛地一用力,路恩霎时间失去重心,镜片后的眼眸睁大,直接趴伏在了那个满是伤痕的胸膛上。
路恩虎躯一震:“??!!”
冰凉潮湿的吐息愈发粗重清晰,喷洒在头顶上方,路恩感觉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只要略微一抬头,就能与上方那双非人的瞳孔对视。
此时他们的距离近到仅隔了两层薄薄的衣物,心脏紧贴着心脏,彼此都能听见对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砰,砰,砰。
分明是亮到刺眼的灯光,路恩却觉得四周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下面传来的像是喜悦到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让他有些发晕,身上甚至又出现了那天古怪的发热。
路恩内心忍不住尖叫:他他他居然趴在那伽身上!!!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头顶上方又传来喉结滚动的声音,很清晰地钻入路恩的耳朵,紧接着,那道萦绕在路恩噩梦中的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现实里出现了。
“……路……我……”
抱到你了。
那伽垂着眸,因为能与伴侣光明正大地接触,整个身躯激动到了颤抖的地步。它粗糙发灰的肌肤羞涩到变成了如岩浆般滚烫的暗红。
内心是对这个黑发人类极致的渴求,它多么想现在就把伴侣掳回巢穴藏起来。
铁链滑动的声音响起,那只有些发抖的蹼爪轻轻捏住了怀中彻底僵硬的黑发人类,迫使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冷静不复存在。
路恩头脑发晕地与那双非人的竖瞳注视着,脑子里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名为理智和害怕的情绪似乎都被眼前这头怪物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注水的黑眸迷茫,感受着下颚上传来的冰冷湿粘的触感,那张轮廓上长着黑色鳞片的怪异脸庞近在咫尺。
为了防止好不容易抱住的伴侣逃脱,另一只蹼爪悄无声息环绕到黑发人类身后,托住他窄而柔软的腰腹,捏住他下颚的蹼爪轻微一用力。
一人一怪物的距离再次拉近了,这次近到他们的呼吸在彼此的鼻翼间缠绕,冰凉的、灼热的,直至融化在了路恩心底。
“路……”
“……路……”
那道怪异低沉的声响越来越响,里面饱含的爱意与渴求令人心惊胆颤,直到它最后清晰地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路……路宁。”
……那不是他。
这个名字犹如一盆冷水,瞬间让路恩从发沉的迷雾中挣脱,他猛地回过神,终于发现他和这本书中最恐怖的海怪那伽,已经近到了只要稍微一动作就能擦枪走火的距离。
而他的身体也彻底被这头怪物以一个极具占有欲意味的姿势锁在了它怀里,他甚至无法动弹。
他的黑眸里映出了那双墨绿的竖瞳,它眨了一下眼睛,瞳孔干净清澈,似乎人畜无害。
但再人畜无害,回想起那个被抬上担架内脏肠子流了一地的人。
路恩有些害怕,忍不住出声:“那伽,你……”放开我。
他根本不知道他念出这头怪物的名字,对它来说是多么大的鼓舞与刺激,身下的胸膛抖得更厉害了。
所以没等使劲推开眼前的怪物,嘴唇忽然被一个湿滑的东西舔了一下,速度之快让路恩丝毫没反应过来,只剩下唇角上黏糊糊的水渍。
路恩瞳孔地震:“?!!”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却见近在眼前的脸庞迅速与他拉开距离,那双冰冷的竖瞳肉眼可见地躲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两侧浮上了红晕,黑硬的耳鳍抖动着。
它已经陷入了舔到伴侣的羞涩与喜悦当中无法自已,眼睛一眨一眨着,明明那么害羞与自卑,却仍旧舍不得把目光从伴侣的脸上移开。
甚至灼热的视线反复流连在路恩红润的嘴唇上。
还想要……
这突如其来的舔舐让路恩僵硬到不敢动,开始怀疑这只是一场梦。
那伽……刚才……居然舔了他?!
这又是一个噩梦吧,他的麻醉剂没有把这头怪物麻痹,这头怪物没有把他的头拧下来,反倒是舔了他……
外面围观的研究员也开始疑惑,但因为距离有些远,只能看见那个黑发亚裔忽然抱住了那个恐怖的怪物。
“那个亚裔在做什么?”
“那是其他新奇的取血方法吗?”
“也许吧……”
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莱德脸上带着笑意走过来:“迈克尔,路宁进去多久了?”
迈克尔迟疑:“似乎有半小时了。”
闻言,莱德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采集那些东西不需要半小时。”他推开了门外的人群,大步踏入实验场地,见到远处的路恩正用一个怪异的姿势趴伏在那头怪物身上,心脏一沉。
“莱德先生,这里随时会有危险,请您离开。”
“是啊莱德先生,为了一个亚裔没有必要作出那么大的牺牲。”
数个安保员挡在了他的前方,阻止他的进入。莱德脸上彻底没了笑,冷冷道:“让开。”
这些安保员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互相对视,无奈下为他让出一条通道,却也不敢轻易跟过去。
只见莱德一改平日的温和,紧皱着眉掏出手枪,上好膛后,朝那扇玻璃门走去。“路宁,你有没有事?”
背后忽然传来玻璃的敲击声还有莱德的声音,路恩飘走的惊恐思绪全部回到了身体,他回过神猛地推开禁锢住他的怪物。
“不……”怪物发出乞求。
路恩本以为会逃脱不掉,没想到他轻而易举就能退开了,仿佛揽住他腰腹的蹼爪怕伤到他,最终选择了放他离开。
而路恩也看得很清楚,身下的怪物,脸上闪过委屈和受伤的神情,下一瞬,那双墨绿色的竖瞳逐渐冰冷,朝他身后看去。
因为路恩推开得太用力,铁链叮当作响,他站起来后,一个东西从那伽身后滚到了他面前。
路恩低头,看清楚那个东西后,嘴巴惊讶到张开,喃喃地回应身后的莱德:“我、我没事……”
他冷汗直流,想把地上那个东西快速捡起来,然而怪物似乎早有预料,比他更快一步拾起那个东西。
路恩清晰地听见了这头怪物发出了冷哼声,里面掺杂了浓重的嫉妒和杀意。
站在门外的莱德,沉默地看着玻璃后那只丑陋的怪物,蹼爪上捏着那副路宁说不小心弄丢了的眼镜,然后下一刻,那双竖瞳阴森而挑衅地扫视过来。
那只怪物当着他的面,青筋暴起的蹼爪用力,那副昂贵的眼镜一点点被碾碎,死寂之下,甚至能听见镜片咔嚓碎裂的声音,仿佛在一点一点把他的骨头碾成碎渣。
也似乎在警告他——路,是它的。
第25章
路恩呼吸滞住,这种对领导大言一挥说你送的礼物弄丢了,结果弄丢的礼物转眼就当着领导的面烂得稀碎实在有点让人难堪。
虽然不是他弄坏的,但路恩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勇气,趁着那伽把那副眼镜捏碎丢在地上,路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它怔愣的目光下,迅速捡起来揣进兜里,再一手拎着金属箱跑出去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冷静地如他不久前开枪一样。
但只要留意他的背影,就能看出是肉眼可见的落荒而逃,和上次那伽倒在地上,最后那一眼让路恩匆匆离去的背影非常相似。
身后的铁链声再次簌簌响起,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些急切:“路……不……”
不要走。
人身蛇尾的怪物眼睁睁看着伴侣从面前离开,却不敢做出太大动作吓坏他,因为它知道了,伴侣喜欢它温顺的模样。
它感受到了伴侣对它的怜悯。
对人类而言,它丑陋恐怖,同样它的内心,也没有丝毫美好可言。
它向来冷漠,族群里的雌雄性向它求救,如若判断出救下没有任何意义,那伽会冷眼旁观然后离开。
面对伴侣时,它更展露出了卑鄙和扭曲的一面,刻意藏好那些冷漠残忍,在人类伴侣面前装出可怜乖顺的模样。
即使摇尾乞怜,也要得到他一丝丝同情,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丝同情转变为爱意。
如果伴侣喜欢,它愿意一直在他面前披上温顺的伪装。
……是刚才捏碎那个东西吓到他了么?那伽低头思索,蹼爪上残留的碎渣被它再次碾碎,化为粉末,眼眸中很冷,心底却泛起酸水。
它过于嫉妒伴侣身边有沾染其他人类味道的东西,忍不住想要全部破坏掉。
那伽耷拉下眼睛,又露出那副可怜的模样注视着匆匆远去的伴侣,强行抑制住撕碎伴侣身旁那个又碍眼又恶心的人类的念头。
它日后一定、一定会杀了他。
*
莱德回头瞥了那些安保员一眼,他们见状立刻冲上去,迅速拉下玻璃闸门,按下墙上的按钮,里面瞬间排放出大量致生物昏迷的有毒气体。
背后那道幽暗的视线如影追随,路恩背若芒刺,他掩饰性地咳嗽几声,不敢回头,内心自我安慰刚才那伽舔他是为了尝一下味道好不好吃,以后能不能下口……
嗯,肯定是这样的……
转念又一想,那副眼镜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伽身上,那伽又为什么忽然捏碎它?
这些问题迷雾重重,脑子里乱成一团,路恩无法理解,但至少之前想要痛扁那个“小偷”的想法消失得一干二净。
毕竟他可没那个胆量和那伽打一架。
见那头怪物因为气体没了动静,莱德眼底的戾气散去,淡淡地把视线移开,似乎并不在意眼镜的去向,也不关心那副眼镜被毁,嘴角又勾起温和的笑容,目露担忧地看向神情复杂的路恩。
“路,你受伤了吗?我很担心你。”他收回枪,伸手想去触碰沉默不语的路恩,却被他躲开了,莱德笑了笑,放下手,“走吧,我们一起出去,庆祝你成功了。”
路恩把金属箱交给了其他研究员。
两人走出去,迈克尔率先鼓起掌,其他人先是一愣,然后跟着鼓掌。罗伯特脸色阴鸷,不情不愿地把两只手互相拍动,弄出极大的声响,然而出来的黑发青年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他一眼。
路恩看着人挤人,忽然朝他鼓起掌来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整得和他从火星上飞下来一样?
黑发青年不明所以,其他人实则暗暗用震惊和不可思议地打量他。
这个亚裔居然真的从那只恐怖的怪物嘴里活下来了!而且安然无恙,即使有作弊的嫌疑,也不可否认他的勇气。
围观的人脸色精彩纷呈,也想到了一处:曾经古怪胆小如鼠的亚裔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
周婉欢天喜地地迎过去,“路宁!我就知道你能行,真替你感到骄傲。”然后又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向他,“你不知道莱德刚才以为你出了事有多紧张,不顾我们的劝阻就进去救你,上帝,那简直就是电影里的场面……”
她十分夸张地说着刚才莱德冲进去想英雄救“美”的场景,说得天花乱坠,就好像莱德应该把他抱出来才对。
路恩心底愈发心虚,莱德微笑着看他,却一言不发,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路恩内心腹诽:渣男。他又假装咳嗽了一声打断周婉喋喋不休被蒙在鼓里的话。
路恩冷静说:“是……嗯,因为……”他怎么知道原因啊?!
“因为我和路宁是朋友。”莱德语调温和接过他的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路恩急忙顺着这个台阶走,声音略微放大说:“是的,没错。莱德是我的朋友,假如莱德也遇到危险,我也会像他今天这样冲过去救他。”虽然他从头到尾没有遇到过危险,如果那个让他受到惊吓的舔舐算的话。
唇畔上仿佛还残存着冰冷湿润的黏腻感,那双瞳孔小心翼翼看过来,像根针般刺入路恩的心脏,他有些出神。
周婉看出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尴尬,讪讪闭了嘴。
“路宁,你可以继续在六层实验室研究下去了,那晚的事情我一笔勾销,你是个不错的家伙。”迈克尔脸上扯出褶皱,看上去慈祥许多。
路恩心不在焉地点头,满脑子都是唇上的余湿,人群逐渐散去甚至都有些回不过神。
莱德:“路宁,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脸色不太好。这次不要拒绝我,好吗?”
自从知道莱德和他一样不搞基只是渣后,路恩虽然困惑,但没有之前那么躲着他了,他也隐约感觉出来,莱德这个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偶尔会透出割裂般的强势。
他躲无可躲,不如接受。
回去的路上,凡事碰见他们的人都会主动避开,然后一阵窃窃私语。
路恩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走着,兜里碎成几块的眼镜似乎在发烫,要灼烧他那颗已经在火上烤成碳的心脏。
他主打一个敌不动他不动,只要不主动提起,成年人之间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然而,他还是太理想化了,旁边温润的声音淡淡响起:“路宁,那副眼镜……”
来了!来了!果然不在意都是骗人的。
路恩脑子迅速反应,把心中打了几百遍草稿的说辞脱口而出:“哦,那副眼镜……我昨晚其实找到了,原来是掉在了床底下,我打算今天还给你的,但刚才没看见你,嗯,你知道那太贵重了,而且会给我们的关系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他故意避重就轻,丝毫不提及眼镜被那伽捏碎的事。但说了一大堆,身旁的人却沉默着,并未回应。
氛围逐渐凝固,路恩有些汗流浃背,目视前方,又找了其他说辞:“其实我很喜欢那副眼镜,但……太可惜了,我会攒钱赔给你……”
闻言,身旁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路恩听见他很轻的笑了一下,笑声里似乎带了些无奈,“路,你知道吗?人在说谎心虚的时候会有很多种表现,不敢直视他人的眼睛,突然说很多话就是其中两种。”
路恩:“……”
有这么明显?怪不得他眼睛瞪着前面半天没瞪出来啥哈。
他僵硬地侧过头,却见黄昏傍晚下,莱德看他的眼神很温柔,深蓝色的眼睛与夜色融合。
即使路恩知道那是错觉甚至一种虚伪的伪装,却仍旧为此怔愣。
路恩听见他说:“但没关系,你不用为那个赔礼感到抱歉,我也不希望你为了它在我面前说谎……宿舍到了,路宁,进去吧。”
莱德微微笑着,犹豫了片刻,轻声说:“晚安。”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到了宿舍门口,走廊漆黑一片,路恩看着莱德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半天没回过神。
*
实验室内,克拉肯挠着身上的痒痒,远处忽然一阵喧闹声,它懒洋洋地看过去,却见那些人类把那伽装在和它一样的东西里推了进来。
它放下尾巴,瞪大眼睛惊喜地传过去声波,“Naga,你没死啊?我以为你不出声是死掉了。怎么样?我出了那么大的点子,他收到贝壳项链是不是很开心,然后和你立刻口口了……”说到后半句,它有点不开心,但依旧很期待那个人类会是什么反应。
就好像是它送的一样,然而克拉肯一直看着那伽被推到了离它很远的地方,也不见它理会。
克拉肯翻了个白眼:“小气鬼,我又没有要详细听你们口口的过程。”
浮在生态缸里的那伽回过头颅,视线阴森寒冷,克拉肯吓得往后贴,不死心地嘟囔着:“我实话实说,你瞪我干嘛……”
半晌,远处低沉的声波才冷漠地传过来:“没有。”
克拉肯愣住,开始思考那伽这个“没有”是什么意思,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实验室的灯彻底暗下去,它才终于明白了!
原来那伽送出去了也没有和那个人类口口!它心底有些小高兴,控制不住咧开嘴:“那你也太失败了。”
克拉肯得意地想:它以后也要送那个人类最好看的贝壳项链,那个人类肯定会开心到和它生一窝蛋。反正那伽如果一直那么失败,它就要先一步和那个人类口口。
闻言,人身蛇尾的怪物竖瞳微暗,飘动的白色发丝后,是有些下垂的耳鳍,它没有再作声。
克拉肯打量着前方一动不动的那伽,目光瞄到它的胸膛上,有些困惑:“咦,你身上怎么突然有那么多伤疤了?我记得你之前没有那么多吧……”
*
路恩回到宿舍,立刻把放进柜子里的贝壳项链还有珊瑚拿了出来,他左手攥着长长的贝壳项链,右手握着像宝石的珊瑚,满脑子都是白天那伽忽然舔他嘴巴的画面。
也满脑子都是那伽看它可怜兮兮的眼神。
那是他活了二十多年的……初吻……
初吻……
如果算是吻的话。
他脑子彻底宕机,脸颊后知后觉开始发热,苍白的皮肤上显现出两朵红晕,路恩放下手里的项链和珊瑚,叮叮当当“啪”地摆在桌上,然后摸起自己滚烫的脸颊。
他为什么要想那么奇怪的画面?!那伽到底为什么要舔他?!他不好吃吧。
路恩感到一阵绝望,红晕逐渐褪去,恢复成苍白的样子。然而就在他挠头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上却隐约滚烫起来,是那晚诡异熟悉的冲动。
沉默片刻,路恩骂了句脏话,摘下眼镜往床上一扔,认命般脱下衣服去浴室,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着踹开了门。
哗哗的水声过了很久才停止。
等路恩眼神湿漉漉的,全身上下透出诱人的粉色出来,他扶着墙,低声怒吼:“那伽我去你大爷的……”
如果这个时代有网络,路恩一定会立刻拿起手机,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做贼般发几百条匿名帖子,并且每一条都充斥着他绝望的困惑。
而那些帖子的内容如下:
#有点急,打炮的时候想的不是美女怎么办#
#也不对,打炮的时候想的是条鱼怎么办#
#也不对!!打炮的时候想的不是人怎么办!!#
第26章
实验室里漆黑一片,静默下,仅有两座巨大生态缸中净水器发出的声音。
克拉肯见那伽不理它,也就不关心它那些伤疤是哪里来的,开始埋头啃食鱼肉。自从那天黑发人类给它吃了这些好吃的鱼肉后,它就再也没吃过那种骚鱼了。
那伽垂着眸,竖瞳在黑暗中隐约透着扭曲的阴森,凝视胸膛上那些狰狞的疤痕,静了片刻,低声问:“Kraken,我受了伤……为什么路不给我治疗?”
它想要伴侣亲密无间地给它治疗伤口,心疼它。否则它会一直嫉妒那天克拉肯炫耀的话。
克拉肯从美滋滋吃鱼中抬起头,又有些不太理解它的意思,视线重新回到它七横八竖的伤疤上,消化了半天,翻白眼说:“你那些伤口都结痂了,还治疗啥呀,而且搞得那么丑。”
它有时候真是难以理解陷入求偶期的那伽,不仅变得更阴晴不定,还经常说些让它震惊和费解的话。
克拉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它正想开口指责,结果就瞥到远处的那伽愣了一下,接着竟然把身上有伤疤的肉面无表情撕了下来,深褐色的血液瞬间染红生态缸的液体。
克拉肯震惊到嘴角的鱼肉掉了:“你你你干嘛呢?!”
现在好了,不仅说的话让它震惊和费解,做的事情也让它惊掉下巴。
它光是看着就身上疼得厉害,没想到那伽像是不怕疼,甚至耳鳍都没动一下,就把那些它说丑的疤痕用蹼爪毫不犹豫撕开。
“……路会给我治疗。”那伽眼神无波,腹部大量鲜血涌出,它视若无睹,仿佛在它心里,这些伤口唯一的价值就是获得人类伴侣的怜惜。
它们族群,能够捕猎且存活下来的雌雄性,身上的疤痕越多代表着越强大的力量与捕猎能力。
很少有猎物能伤到它,即使伤到,也是在它不想理会的情况下出现疤痕,所以那伽身上的伤疤并不多。
为了向伴侣展示它的勇猛,也为了争取伴侣的同情,它才刻意制造了多余的伤口。
经过克拉肯的提醒,它忘记了人类也会嫌弃伤疤的丑陋,既然如此,那伽便毫不犹豫撕开这些丑陋的皮肉。
看着那伽低声呢喃,眼底的扭曲与阴冷快要溢出来,克拉肯汗毛直竖,觉得毛骨悚然,“Naga,你就是个疯子……”
*
路恩辗转反侧一晚上也没有想明白,他打炮打到一半的时候脑子里为什么会出现那伽的脸,他以为自己会靡……然而并没有。
虽然他尊重它们海怪的审美,但以人类的眼光来看,那伽的相貌确实很怪异。
它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灰调,轮廓处长满了黑色冷硬的鳞片,那双无机质像蛇的竖瞳看过来时,内心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寒意。
路恩第一次看见那伽,那样残暴血腥的画面,自然害怕畏惧,但更多的是好奇心。
之后投喂鲨鱼肉差点被它撕碎,他就有些敬而远之了。
至于心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多了复杂怪异的情绪……
路恩双手放在脑后,枕着胳膊看远处的珊瑚发呆,清澈的双眸微暗。
或许都要从那此性命攸关时喊出那伽的名字,那伽巧合下听了他的话开始。也是那次后,所有的事情都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最想不通的当属昨天那个短暂的舔吻,现在回想路恩仍旧会脸颊发热。那伽看他的目光也令他非常不自在,就像有千万片羽毛同时挠过他的心脏。
路恩翻了个身,想着俗话说的好,走一步算一步。
心态乐观开放如他现代人,不就是被舔了一口么?想这么多有个屁用,搞得好像他有多回味一样。
路恩心中不屑冷嗤,压下那些乱七八糟想入非非的思绪,下床戴好眼镜出了宿舍。
*
周婉抱着文字材料,看见一直站在门口出神的路恩,困惑问:“路宁,你怎么不进去?”
旁边的研究员来来往往,都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这个已经在整个SI出了名的黑发亚裔,比起以往的冷嘲热讽,现在他们只用好奇探究的目光看他。
这个古怪的亚裔又想做什么?他到了门口也不进去,站了许久也不见动弹。
似乎被突如其来的问候惊到,路恩一直冷淡的脸明显出现了惊吓的表情,他猛地侧过头,见到是周婉后舒了口气,犹豫着问:“……1号送回实验室了?”
明知道答案,路恩却想亲耳听见,这也是他原地踌躇半天踏不出去的原因。
绝不是不敢面对!
“当然啊,昨晚就送回来了,你在1号身上取下来的组织也都拿去检测了。”周婉边说边上前推着路恩进去,“你是我们的大功臣,别傻站在这儿了。”
路恩手心冒汗,像个木偶般被她推了进去。
好在整个实验室很宽敞,分了很多层隔间,那伽和克拉肯的生态缸在最里层,他暂时不用见到他打炮的时候想的非人主角了。
扫了实验室几眼,路恩一声不吭去了其他操作台研究,周婉见他今日的言行异常古怪,凑过去低声问:“你怎么了路?是不是那天你其实受伤了?”
她露出很懂的表情,继续说:“我知道你们男人有奇怪的面子……如果你也把我当朋友,可以悄悄告诉我,我会替你保密,还会借车给你去医院。”
路恩脸上的神情更加古怪,“不,谢谢,我没有受伤……我很好。”如果被实验生物非礼算工伤的话,那他确实受了很重的伤。
闻言,周婉一脸“你们男人死到临头都放不下面子”的感慨,摇摇头走了。
见她离开,路恩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彻底赶出去,沉下心继续手里的研究,他最近发现克拉肯它们的免疫系统也非常有意思。
他没多观察几下,就有研究员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说:“嘿!你们快过来瞧瞧!1号身上忽然多了很多伤口,血也止不住。”
这个研究员脸色难看,今天轮到他负责记录和观察1号和2号,就碰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即使他再如何恐惧和厌恶那两个实验体,因为它们的重要性,也不能让它们出现闪失。
他犹豫了一下,在要不要找那个亚裔帮忙和丢掉工作选择了后者,立刻来到低头做实验的路恩前说:“路,路宁,你来帮我看看1号,我们不敢接近它,也许你能给它检查一下。”
研究员言语中有难以启齿的祈求,路恩虽有被打扰的火气,听完了他的话后先是一怔,随即倏地起身,脱下手套跟着他走。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这个亚裔毫不迟疑就跟过来了。
研究员愣愣地看着路恩的侧脸,他削瘦白皙的轮廓紧绷着,似乎在思考他的话,镜片后的黑眸看不出情绪,但浑身散发出的冷静沉稳的气息让他看得有些呆愣。
他不由地感到愧疚,因为这个亚裔好像并没有像传言的那么阴郁讨人厌。
进去之前,路恩倒是没想太多,以为是昨天下手太重了,那伽的伤口可能有些感染,但紧接着一想,它们伤口愈合的速度到了变态的地步。
怎么会血流不止?
这种困惑一直到路恩进去的时候彻底懵了,只见最大的那座生态缸外三三两两围了几个研究员,脸上都露出恐惧与迟疑的神情,不敢上前检查。
他们见到路恩进来后,也急忙围了过去。
“亚裔,你上次作弊给它注射的东西呢?”
“是啊快拿出来,据说那效果很好。再不给它治疗,我觉得1号会失血过多死掉……”
“但昨晚送过来的时候1号是正常的!”
耳边聒噪纷扰,路恩却没有应声,错愕地盯着生态缸中几乎被染红了的液体,那个生态缸不复往日的透明和一览无余,只能模糊地看见隐藏在其中的庞大阴影,它周围的液体都变成了浑浊的红色。
路恩怀疑当初不是用刀割掉那伽的鳞片,而是用电锯给它来了几下。
他心下错愕,……有那么严重?
红色液体里的生物似乎嗅闻到了他的气息,玻璃上迅速出现了一只比成年男性大上一倍的蹼爪,另一只蹼爪挥散了那些发红的血液,紧接着,那张在路恩梦里露面过多次的脸庞出现了。
即使隔着人群和距离,它仍精准地一眼锁住了愣在原地的路恩。
那双在人类眼中恐怖冰冷的竖瞳一改常态,有了柔软和可怜巴巴的味道,就那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黑发青年,病态的灰色肌肤也逐渐变成了四周大面积血液般的颜色。
羞涩、腼腆,仿佛期待黑发人类到来已久。
其他研究员见状,顿时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像昨日那样齐刷刷看向有些手足无措的路恩。
“这1号看那个亚裔的眼神怎么有点奇怪。”
“……有点像我们家美元看到骨头。”那个研究员沉思,看了看1号实验体再看看呆若木鸡的路恩,笃定道:“对,就是那种目光。”
“什么?什么美元?”
路恩:“……”
他不太想知道那个研究员嘴里名叫“美元”的家庭成员是哪种生物。
克拉肯在另一个生态缸里剔牙,见此啧啧称奇,摇头感叹:“疯了就是没眼看。”它声波刚落,就接收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冷漠一瞥,目光含着警告。
克拉肯吓得一个激灵,瞬间闭嘴不敢出声了,内心阴恻恻腹诽:那伽你就使劲装吧!我就等着你被拆穿难堪的那天!!
那种灼热的视线愈发放肆,似乎要狠狠贯穿他的身体,路恩僵硬地移开目光,像是在热锅上烤的蚂蚁,脸上冷静的表情彻底裂开,罕见地有些结巴说:“那些多了的,放,放在我办公室里,我去拿过来给1号麻醉。”
他急着想火速离开这个地方冷静冷静,甚至忘记了那些麻醉剂根本对那伽无效。
周婉这个时候冒出来说:“路宁你就别去跑一趟了,”然后瞪了那些研究员一眼,“你们还不去把路说的东西拿过来?”
那个最先找路恩帮忙的研究员站出来,问了路恩具体放的位置。
路恩深吸一口气,推了下眼镜,强装镇定说:“……就是我抽屉里的那几支试管。”
第27章
那个研究员走后,其他人怂恿着路恩凑近了去看1号的伤势。
前方是灼热到滚烫的视线,左右是众人和周婉期待的目光,实验室隔间的门也被悄然关上。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无路可退。
路恩双手插在白大褂两侧的兜中,秀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使他的表情更显冷淡,却给人沉稳的感觉。
实则他心底有些汗流浃背。
刚才他铁定是被那些人说那伽血流不止,严重到会死掉的话暂时冲掉了理智,才如此急匆匆赶过来。
但隔着层层距离,几乎被染红了的液体也作不了假。只是从里面传来的、灼热滚烫的视线让路恩觉得浑身不自在。
吐出略微紧张的气息,路恩长腿迈出。越靠近前方巨大的生态缸,那个庞大的阴影愈发清楚,他心脏也跳得越厉害。
直至走到距离阴影大致一米远的距离。
里面关押着的怪物,见到人类伴侣静默立住后,瞳孔瞬间紧缩。它下身那条又粗又长的蛇尾微不可闻地摆动了几下,水波跟着颤颤巍巍散开,似乎在强行抑制摇尾巴的冲动。
克拉肯:“……”
它眼不见心不烦,呵呵一声翻了个身背了过去。
无视克拉肯鄙夷的目光,那伽趴在玻璃上低着头颅,眼里满满当当都是不远处的黑发人类。
伴侣那么小一只,既美丽又脆弱,想起那个夜晚,它的蹼爪轻微用力,就能在伴侣身上留下数不尽的红痕,甚至用尾巴就可以把伴侣卷起来彻底锁住。
它真想永远锁住他,用粗长的尾巴死死缠在他窄而柔软的腰肢上。
那双清澈的双眸慌张看过来时,那伽听见了自身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它嘴巴微张,竖瞳不经意露出了病态的痴迷,水流波动扬起它海藻般的发丝,堪堪遮住了部分面颊和眼中深不见底的渴望。
“路……”
那伽的身躯往前靠近,蹼爪擦了擦玻璃,特意展示出胸膛上那些被液体泡到泛白的伤口,让人类伴侣能够看得更清楚。
它希望人类伴侣同情它。
在路恩眼中,玻璃后人身蛇尾的海怪忽然放大,庞大的身躯在竖状生态缸内彻底露出,即使没有过于接近也极具压迫感,仿佛随时会破开这个囚笼狰狞地扑过来。
他需要抬头才能看清它有些可怖怪异的面容,它垂眸洒下来的,滚烫到如岩浆般的视线让路恩忍不住瑟缩。
路恩心中默念:作为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他要是后退了,男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因此路恩没有动,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直到他看见玻璃后庞大的生物忽然用蹼爪擦了擦玻璃,薄唇轻启,吐出来一串与其形象极为不符的泡泡。
紧张凝固的气氛瞬间破灭。
路恩:“……”和克拉肯一样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但下一刻他心底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只海怪身上突兀的伤口也全部向他露出,起伏的胸膛间伤口七横八纵,发白的皮肉外翻,在他面前可怜地展示着。
镜片后黑沉的双眸放大,路恩怔住,犹如心脏被针扎了一下,瞬间软下去,紧接而来的是深深的困惑。
昨天分明看到的是结痂的伤疤,今天怎么就变成了被剥开的皮肉?
路恩百思不得其解,但那些皮肉外翻的伤口看上去实在值得同情,很快便湮没了他那些无关紧要的疑惑。
感受到人类伴侣软化下去的情绪,玻璃后的怪物嘴角微不可闻地勾起,不再溢血的白色皮肉被刺激到丝丝血液流出。
血液不安分地钻入水中,刹那间染红玷污了干净清澈的水流,两种液体在巨大的生态缸中缠绵缱绻。
人身蛇尾的怪物知道,它成功了。
伴侣在同情、可怜它。
*
那个研究员回来得很快,把几支试管交给路恩。
黑发青年猛地从难以言说的思绪中回过神,这种麻醉剂的强度虽然被他提高了几倍不止,但他忽然意识到。
对那伽似乎没有用。
如果有用的话,他就不会被夺走初吻了。
想起那个意料之外的短暂舔吻,路恩苍白的皮肤有些发热,握着试管的手不由地攥紧,心脏又砰砰加速跳了起来。
即使没有用,甚至会有无法预知的危险,路恩仍旧想试试,为了验证一个困扰他已久的猜测。
他就像每日游走在阴影下的赌徒,明知前方有危险,犹豫过后依旧会无所顾虑地迎上去。
许是周围迷雾重重,以及会永远留在这个时代的绝望预感压得路恩有些喘不过气,他急需一种踩在钢丝上于万米高空行走的肾上腺素刺激,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冷静。
而接触危险到极致的那伽,一方面满足了路恩强烈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也恰好弥补了宣泄压抑的缺口。
路恩收敛好情绪,一如来到SI的次日,在其他研究员的注视下,朝着那座巨大生态缸旁的升降台走去。
比起那日的嘲笑和质疑,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多了几分真真假假的佩服。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亚裔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是啊,他最近一直都在研究2号的血液样本吧,也不知道研究出个东西了吗。”
周婉清丽的脸上闪过犹豫,低声说:“路宁他只是对它们的血液感兴趣,并没有要研究出成果。”
“好吧……”
他们不再出声,紧张地看着那个黑发亚裔站在升降台上缓慢升至了最高处。
他们紧张,路恩更紧张,但紧张之余,心底却隐约生出了一点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记忆仿佛重现,庞大危险的怪物就潜伏在他身下的液体中,但与上次拎着那个铁桶微微发抖不同。
这次路恩站在升降台上,拿着试管的手没有丝毫颤抖,身姿挺拔沉稳,镜片后的眼眸清澈冷静,红唇紧抿。
稍有些长的黑发细碎地服帖在额前,他的头低垂着,白皙的后脖颈露出清瘦的弧度。
四周忽然陷入寂静,短促的呼吸都能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升降台上的那个黑发亚裔吸引。
屏息凝视之下,生态缸最顶处的小窗口被缓慢打开了,能听见机器咔嚓打开的声音。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头人身蛇尾的怪物缓慢向上游去。那个窗口很小,仅能容纳下几块十几厘米左右的鱼肉落入。
第28章
窗口上方,是握着试管的骨节分明的手,路恩尝试把试管里的麻醉剂迅速倒入。
不料,看上去平静无波的液体下猛地伸出一只蹼爪,精准无误地攥住了那节苍白的手腕。
力气之大,仿佛要把这只手腕的主人拖入浑浊的液体当中永远沉沦。
镜片后的黑眸倏地收缩,路恩身躯僵硬,手腕上传来的冰冷潮湿的触感激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他后脊一阵发凉,忍不住低声呢喃:“那伽……”独属于黑发青年犹如醉酒的佳酿,磁性而略微沙哑的嗓音。
话音刚落,涟漪泛滥的水波下是一阵更激烈的动静,随之而来的是手腕上加重的力度,隐约能感受到怪物愈发激动的热情。
伴侣又在呼唤它的名字了,这给了它极大的满足和幸福感。
升降台下的研究员们看不清楚状况,却能看见那团庞大的阴影游至最顶方后便没了动静。黑发青年低垂着头,也没有了其他动作,因为距离有些遥远看不出他的神情。
“那个亚裔没有出事吧?”
“上帝保佑,他运气太好了,很多次死里逃生。”
“……”
周婉脚步上前,抬头喊道:“路宁!你出事了吗?没有就快下来!”
焦急的声音唤回了路恩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想要从那只冷热交杂如铁般的蹼爪下挣脱。
然而无论路恩如何用力想抽回手,却一丝一毫都逃脱不了。反而导致手中的试管倾斜,里面透明的液体欲坠不坠。
水下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伴侣的焦急,犹豫了一瞬,锋利的蹼爪勉强放松,让伴侣能喘上一口气。
路恩也感受到手腕上逐渐消失的力度,以为自己要被这头怪物放过了。未曾想,下一幕却令他真正意义上的大跌眼镜。
只见那只蹼爪引导着他苍白的手向下倾斜,水波下钻出一条分叉的湿滑红舌,急切而略带其他意味地舔舐着试管中的液体,并且发出了令路恩脸颊发热的水声。
——它知道他来的用意。
——也在纵容、渴求他给予它的一切。
试管中的液体逐渐被那条分叉的长舌舔得一干二净,用的时间分明很短暂,路恩却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那伽……它……
路恩无法用语言描述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有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代表着他看到的画面。
直到试管中的液体一滴不剩,声音消失,麻醉效果似乎也起了作用。那只一直攥着他手腕不放,好像抓住了世间最珍贵宝物的蹼爪才终于缓慢松开。
路恩心底松了口气,他正想全身心放松下来,赶紧逃离这个让他面红耳赤,肾上腺素飙升到了极点的地方,却没想到手心突然传来滚烫潮湿的粘腻。
……那条舌头在退下之前不舍而痴迷地舔舐了一下他的掌心。
窗口下的水波彻底恢复平静,庞大的阴影团也终于满足,它缓慢向下。
路恩呼吸渐重,跳到了嗓子眼的心彻底落回胸膛,他后知后觉,像是被岩浆灼烧了般猛地收回手,直到升降台降至地面他都未曾从恍惚中清醒。
路恩内心仿佛被侵犯了般言语混乱:它它它舔我手?!
那伽又舔了他的手……
继上次那伽舔他嘴之后这次又舔他的手,路恩像丢了魂魄般浑身发软,本就苍白的皮肤又白了一个度,脑子里不禁惊悚地想:
它下次又会舔他哪里?
路恩神情恍惚,这比造谣他和莱德有一腿更惊悚,至少莱德没有干过舔他嘴巴和手的事情。
等等!等等!路恩恨不得原地撞墙,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想另一个大男人舔不舔他?
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路恩如此安慰自己,但只有他心底最清楚,他看过的小黄文剧情和以为会发生的剧情早已经崩的渣都不剩了。
唯一的收获就是,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那伽似乎不会伤害他,但这个猜测还是有待考究。
但紧接着,更大的困扰和难题在等着路恩,因为下一步他就要给那伽治疗伤口。
*
路恩落地后,其他人跟着围了过去,周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蹙着眉头,“我以为你又被1号控制住了,路宁,你确定没被1号伤到吗?”
闻言,路恩表情有些复杂,内心默默接话:伤是没被伤到,倒是又被舔了一口。
手掌心滚烫,粘腻湿滑的触感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掩唇咳嗽了几声,卷翘的睫毛下眼神略微忽闪。
“我没事,你们把1号放到实验台上,我去拿绷带和伤药。”
他说完这句话,那些研究员脸上都闪过犹豫,互相对视着却没有动作。
路恩的脸色变冷,声音阴测测地道:“你们不动的话,那我就走了。”
那伽那么长那么重一条鱼,偶尔需要放下男人的面子,路恩承认他一个人搬肯定是搬不动的,搬克拉肯都费了他好大的力气。
听到路恩最后一句,最初祈求路恩帮忙的那个研究员唯恐他就跑了,急忙带头说:“我去,我们去。”
他总有一种如果路恩不在场,1号那头怪物就会大开杀戒的预感。所以他急忙推搡着那些不情不愿的研究员去打开那个巨大的生态缸。
而生态缸里庞大的怪物,似乎得到了短暂的餍足,心情很不错。
那双无机质的墨绿竖瞳冷漠地瞥了那些靠近的人类一眼,就把视线转向离去的伴侣的背影。
它在期待伴侣对它下一步的奖励。
*
路恩回来的时候,近三米长的海怪已经看上去老老实实躺在试验台上了。那些研究员都后退了个七八米远,脸上都是恐惧和混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像那些安保员一样五大三粗,敢上前扯住这只怪物的头发拖走。
毕竟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即使心底是对低等物种的轻蔑,却也恐惧这只怪物的杀伤力,畏畏缩缩半天才敢一齐搬运它。
他们把生态缸里的浑浊的液体抽干打开时,这只怪物的眼神让他们如坠冰窖,背后发凉,好在它一动不动,仿佛真的被那个亚裔制出来的麻醉剂迷倒了一般,没有露出攻击的姿态。
路恩不了解这些研究员搬运那伽的心路历程,只是觉得他们这样蛮搞笑和讽刺的,没说什么,沉默着提着工具箱向实验台走去。
他从一进门时,就已经感受到它灼热的视线了。
路恩面不改色地走到这只庞大的怪物身旁,它静静地,那双看其他人类冷冰冰的竖状瞳孔此刻变成了柔和的椭圆状,似乎在极为乖巧地等待他。
路恩生出了古怪的错觉,仿佛他真的成了一根美味的骨头,毫不自知地送上门给这只恶犬叼走。
不,这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除了在生物研究方面天赋极高,路恩还有一个很擅长的东西,那就是在面对未知危险时的自我安慰和洗脑。
克拉肯按捺不住好奇心,在那些讨鱼厌的人类弄出乱七八糟的动静后,就已经悄悄转过身去观察他们的动静了。
刚开始它一阵叽里呱啦乱叫:“哇哇哇,Naga你在干嘛?!”
那些人类看不清楚那伽对黑发人类做了什么,但它可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它嘴上说着他们会口口,但是真的见到黑发人类和那伽的亲密动作后,它却又急又气。
还有心底酸酸涩涩的感觉,因为……它也想舔舔那个黑发人类,想尝尝他到底是什么味道。
克拉肯鼓起微红的脸,瞪大眼睛,又是一阵叽里呱啦输出:“Naga你真不要脸!你怎么能那、那样对那个讨厌的人类!他还不是你伴侣呢!你们、你们不知羞耻……”
然而依旧无人和无鱼理会克拉肯愤怒的谴责。
*
路恩把工具箱放到实验台旁边,取出绷带和专门治疗这种凶残大肥鱼的伤药,他翻了半天才翻到的,绝对药到伤除,效果一流。
但是刺激性也非常强烈,如果普通人的伤口沾上一点,会疼到尖叫浑身是汗。
这也是路恩选择这种伤药的原因,他也知道那伽根本没有被麻醉,等会受到的疼痛是实打实的。
毕竟他受到的惊吓可不小,总得讨回点什么不是吗?
镜片后的黑眸闪烁着寒光,即使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依旧涌上心头,路恩表面还是一脸淡定,没有去看这头怪物的脸,也就无视它灼热滚烫的眼神。
他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紧皱的手套撑出了骨节分明的轮廓,把药粉撒在了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不到片刻,手下的怪物果不其然目光怔住。
但仅仅是一瞬间,它便略微挑起了颜色极淡的眉,反而更加狂热,以及带了些藏得很深的宠溺注视着眼前正在恶作剧的伴侣。
撕开的皮肉接触到伴侣洒下来的东西,那伽心里清楚伴侣在治疗它,丝毫不介意那些东西带给它的疼痛,即使这些疼痛对于它来说微乎其微。
但必要时刻,它懂得利用这种微乎其微的疼痛。
见那伽毫无反应,路恩以为这种程度的药粉对它没用,心底正纳闷时,却发现手底下的庞大身躯忽然很明显地颤抖起来。
似乎在极力忍耐这种药粉给予它的疼痛,那些伤口甚至被刺激到溢出了鲜血,正可怜地抖动着。
路恩撒药粉的动作一僵,侧头看过去,却撞上了这头怪物湿漉漉宛如大型犬类被主人伤害的眼神。
第29章
抛开那伽脸上其他怪异的部分,那双眼睛虽然如蟒蛇般阴森冰冷,却也像墨绿色琉璃一样晶莹剔透。
此时耷拉下去,露出可怜与受伤的味道,能令人生出于心不忍的感觉。
很喜欢小动物,已经被捕获的路恩:“……”
他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路恩有些僵硬地与手下这头怪物错开视线,争取让自己理智点。
路恩收回手,又从工具箱里拿出另一瓶药粉。
其实他准备了两种,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路恩坏心眼地想,如果他觉得那伽不会疼,那就一直下这种治疗凶残大肥鱼的猛药。
现在看来,那伽再如何相貌怪异非人,杀伤力再如何恐怖,原来也是会怕疼的。
想到这儿,路恩对这头人身蛇尾的海怪的畏惧降低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但还没有彻底放松警惕。
路恩推了下黑框眼镜,低垂着头,用纱布擦去皮肉下溢出的血液,继续熟练地给它胸膛上洒下另一种药粉。
他没有看见,手下的怪物感受到他愈发软和的情绪,又看着他换了新的药粉,那些微乎其微的疼痛彻底消失。
那伽知道伴侣受到了它的欺骗,对它的恐惧也几近于无。
它思索了几秒,接着顺从地把身躯的颤抖降低,给了人类伴侣一种它的确没有那么疼的感觉。
然而它能自由地控制身躯,却控制不住心脏因为伴侣触碰而喜悦的颤栗,整个上半身也因为伴侣的触碰逐渐羞涩地发红。
它既期待伴侣的触碰,又因为这种温暖的触碰而忍不住害羞。
但很快,怪物就发现本以为能与伴侣接触是对它至高无上的奖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双苍白修长的,属于人类伴侣的双手在它胸膛上不停地游移。
……它又想去舔舐伴侣温暖的皮肤了。
那伽觉得这已经变成了一种引诱的折磨,喉结止不住地上下滚动,灼热到滚烫的视线一动不动地锁在人类伴侣身上。
担忧人类伴侣受到惊吓,怪物用仅存的理智,强行抑制住了下腹想要打开的鳞片。
路恩只是奇怪手底下的皮肉怎么越来越红了,却没有受到这头怪物虎视眈眈眼神的影响,专注地给它的伤口上好药,撕开绷带。
但给这头庞大怪物缠上绷带又成了一个难题。
路恩必须要双手环绕过它的腰腹,才可以完整地给那些伤口包扎好。面对这只放在人类男性群体里,拥有最顶尖最标准八块腹肌上半身的怪物。
路恩不由地想起自己薄薄的那层腹肌,还是白斩鸡般的奶油色。他盯着下方怪物的腰腹,好胜心起来了,思绪也骤然飘远。
那伽它到底是怎么练成这样的?它们海里边游来游去这么健身吗?
……不对啊,克拉肯好像就没几块。
骂得气喘吁吁的克拉肯抱着臂,凶巴巴地瞪着路恩和那伽他们,却不料那个黑发人类忽然回头古怪地瞥了它肚子上一眼。
这个讨厌的黑发人类看它肚皮做什么?
克拉肯不明所以,但仍迅速摆好美丽的姿势,把肚皮挺起来,得意地传起声波:“哼,我就知道你会嫌Naga丑,想看我就快点过来……”
但下一秒,那个黑发人类就一脸“果然如此”地转过头去了。
克拉肯气得尾巴往玻璃上一甩,想继续破口大骂,结果下下一秒,就收到了那伽的死亡注视。
瞬间怂了的克拉肯:“……”
你是不是有病啊?!
路恩收回匆匆的一瞥,虽然他这副黑框大眼镜不咋够用,但能大致看清克拉肯腹部较为平坦的一片了,皮肤也很是苍白。
路恩紧急拉回想歪的思绪。
……真是小黄文待久了,他关注这种东西做什么?
他眼神渐冷,表情恢复严肃,宛如法海附身,把手下起伏着的胸膛还有那八块展示着雄性风采的腹肌当作一块待宰的蛇肉看待。
手上利索地迅速穿过它的背后,绷带死死勒住,一口气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就是他发觉,那伽实在有点过于配合他的动作了,比如他要把绷带从它背下环绕过去时,它竟然面不改色地自己稍微支起上半身,任由他在它身上随意动作着。
如果路恩是医生,那么那伽绝对是最让他省心省力的病人。
就是看他的眼神不像个病人,就活生生的野兽,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到了治疗最后,路恩恶趣味地给这头人身蛇尾的怪物做了些私心的小手脚。
因此等路恩提着工具箱毫不留情走后。
那些研究员畏缩地凑过去,看清了这只可怖丑陋的怪物身上绑着几朵颤颤巍巍的蝴蝶结,脸上的表情又是一言难尽。
“那个亚裔,是真的不怕1号吗?”
“可能吧……”
*
路恩没有去管后面的事情了,能给那伽上药,都是来自他一时的冲动。
只是心里虽说那么想,但转身就朝那个最初祈求他帮忙的研究员走去。
那个研究员见他过来,忙迎了过去,因为路恩现在在他眼中,简直是比救世英雄还要勇猛的存在。
“你……”黑发青年语气停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谓他。
研究员急忙自我介绍:“叫我亚历山大就好,我父亲在内阁任职,家里还有一家全美最大的食品公司。”
他喋喋不休地自我介绍着,清楚到他五岁的时候拥有独栋大别墅的地步。
路恩满脸麻木:“……”
神一般的大鸭梨,压力山大的该是他吧,合着这里真就他一个穷人。
但至少清楚这个脸上长了雀斑的研究员叫亚历山大,路恩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给1号的晚餐换一下,它和2号或许一样不喜欢吃鲨鱼肉。”
亚历山大呆滞:“啊?”
他以为这个亚裔会说些驯服那头怪物后得意的经验,结果只是在叮嘱他1号吃的食物。
那头恐怖的怪物吃什么很重要吗?如果不是迈克尔觉得1、2号喜欢鲨鱼肉,它或许鲨鱼肉都吃不上,因为他们这儿多的是鱼饲料。
他接过这个黑发亚裔递过来的一个很薄的笔记本,翻开一看,发现上面记满了这个亚裔推测出来的这些怪物喜欢的食物,甚至有它们几句简单的描写——
2号,脾气极差,智商不明,目测人类十岁左右……1号,喜好鹦鹉螺,贝壳,珊瑚……具体喜好和性格未知,危险程度极高,慎重接近……
*
路恩看着那些研究员把那伽搬回生态缸后,内心暗暗认为那伽最近确实温顺了不少,毕竟那时候那伽打碎生态缸扑过来的场景还记忆犹新。
那道灼热的视线如影随形跟着他。
那伽沉默地自愿进入这些人类制造的囚牢,目光自始至终停留在远处的黑发人类身上,蹼爪护住他在它腰腹上缠着的白色像海藻般的东西,防止被进入的水流冲走。
它的竖瞳有片刻柔和,仍旧在回味伴侣身上的温暖,这种柔和一直到它看见的画面里,人类伴侣身旁出现一个雌性戛然而止。
他们凑得非常近。
人类伴侣低垂着头,目光平静,散发出的情绪也是,而他身旁的那个雌性,却用那种它厌恶的贪婪盯着他的人类伴侣。
它瞬间又生出了如海啸般的嫉妒与怒意。
偏偏这个时候克拉肯在它火上浇油:“Naga你看你看,就是那个雌性,她总缠着那个讨厌的黑发人类,他是想跟她生蛋吗?但比起你,他们的确看上去挺……”
它的声波还未完整,就被低沉冰冷的音波打断:“闭嘴。”
接二连三被打断和无视,克拉肯不服气:“我实话实说怎么了?反正你现在和那个讨厌的黑发人类生不了蛋。”它心中悄悄补充:最后和黑发人类生蛋的鱼肯定是它……
那伽忍无可忍,冷冷道:“路和我都是雄性,不会生蛋。”
克拉肯:“??!!”
它还想教和那个黑发人类生出来的鱼崽捕猎呢!!
这个消息对于克拉肯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脸上震惊和破碎的表情肉眼可见,也彻底消了音。
那伽继续死死盯着那两道身影,蹼爪放在了玻璃上,胳膊上的青筋突起,眼底的嫉妒和酸涩浓重到快要溢了出来。
周婉拉着差点要下班躺平的路恩,跟他讨论之前他说过的那些关于血液类的东西。
路恩垂着头,仔细和她讲解那些要等到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才会被发现的成分,只是讲真讲着,背后就有些发凉。
周婉也同样感受到了那道发寒的视线。
但两人对视一眼,没发现其他异常,继续讨论下去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玻璃敲击声。
路恩回头望过去,看见那个巨大的生态缸里的怪物,怪异的脸虽看不出太多表情,却露出了一点清晰可见的无辜回望他,蹼爪也老实地放在那些绷带上面。
路恩:“?”
他收回目光,接着和周婉讲解。结果不到片刻,背后又传来了熟悉的玻璃敲击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而他一回头,却只能看见低垂着眸,蜷缩起尾巴,看上去无辜、可怜极了的怪物。
路恩:“……?”
两人又互相对视一眼,周婉低声问:“路宁,为什么我在1号的表情里看到了对我的嫉妒和敌意?是我的错觉吗?”
尤其是当路恩偏过头,她偶然瞥见1号看她如看死物的眼神,压得她有些心悸,忍不住离路恩远了一点。
随着她的脚步远离身旁的黑发青年,那道冰冷的视线果不其然减淡了许多。
路恩深吸一口气,“1号的眼神从未友善过,是你的错觉。”
周婉用“我信你才有鬼”的目光幽幽瞪着他,说:“算了,谢谢你路宁,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路恩点点头,走之前装作不经意间往那伽的地方看了看,却看见它粗长的尾巴兴奋地朝他晃动了几下,视线也如藤蔓般黏了过来。
或者说,它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离开过。
路恩脚步一顿,脸颊不自觉地有些微红,加快脚步离开了实验室。
*
“莱德,你为什么不赶那只亚裔老鼠走?他是个阴险狡诈的老鼠。”
“罗伯特,路宁有名字。”莱德浅浅笑着,“而且,你现在似乎并不讨厌他。”
罗伯特被戳破了心事,瞬间像一颗被点燃的炸弹,怒道:“我快要恶心死那只老鼠了,莱德·布什,你最近是被他下了诅咒吗?”
他双目喷火:“那只老鼠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帮他说话?那两头怪物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可以接受催情剂了吧,到时候被那只亚裔老鼠搞砸了,你怎么和布什先生交代?”
闻言,莱德眼神渐冷,下一刻却微微凝固,接着笑意不变,嗓音温和:“罗伯特,请注意你的言辞。”
罗伯特紧握着拳头,眼神凶恶,想开口继续诋毁路恩,却见身后一阵清冽的皂角香袭来,丝丝点点钻入他的鼻尖,人高马大的身躯瞬间僵硬。
黑发青年脚步不停地越过他,双手插着兜走到莱德跟前,红唇微勾:“晚上好,莱德。”
莱德怔住,金发在灯光下愈发明亮,笑意也更显柔和,“路,晚上好。”
第30章
罗伯特见两人完全无视他,顿时怒火中烧,但刚才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他不知道这个亚裔听到了多少。
他光明正大地瞪着路恩削瘦的侧脸,黑发亚裔镜片后眼帘微垂,红润的唇畔紧抿着,露出几分破碎的味道,似乎被他的话伤到了。
看路恩这副受伤的模样,罗伯特除了解气之外,他心中还有些莫名的忐忑和慌张,高高在上说:“……你如果老实点,我们或许可以让你这只老鼠留下。”
其实思绪早就飘远,在想着今晚那伽应该会喜欢吃那些食物的路恩:“?”
他都习惯了这个萝卜头嘴里面随机蹦出几句抽疯的话,懒得搭理他。
因为越是和这种舔狗辩驳,他越会狗急跳墙。
莱德微蹙眉,眼底有些不悦,“我记得迈克尔在找你,还不过去么?”
闻言,罗伯特冷哼几声,最后瞪了路恩和莱德几眼,才不情不愿大步离开。
这就走了?不发疯了?
路恩看人走远了,没热闹八卦看了,觉得没意思,转身打算继续插着兜慢慢悠悠回去,不料胳膊忽然被一只手抓住。
那只手皮肤白皙,五指修长,比起做实验,更像是弹钢琴和绘画的手。抓住路恩胳膊时,力气却大了些,仿佛抓住的是将要流逝的光芒。
路恩回过头,那只手才缓缓放下,莱德微笑着说:“抱歉路,刚才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打招呼,所以我很高兴。”
自从知道莱德的性取向和他一样后,路恩倒是真正把他当成了朋友,甚至是好兄弟,知道他说话就是这样奇怪,没放在心上,点头说:“你高兴就好。”
可怜见的莱德,一个招呼就把你高兴的。
路恩以为他没其他事了,温润优雅的嗓音却又一次响起:“路宁,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路恩:“……?”
*
次日清晨。
从车窗内眺望,能看见远处绵长的海岸线,路上偶尔能见到零星的几座白色房子,三角形屋顶配上烟囱,非常典型的旧时代建筑风格。
秋季,海洋性气候带来的微风不冷不热,路恩坐在汽车后座,与莱德隔了几臂的距离。
他探出一点脑袋,任由清风拂过头发,感受着外面自由的味道。
暖风吹起黑发青年额前细碎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角,以及下方那双清澈干净如海洋的双眸,彻底卸下防备的面部线条流畅而柔和。
莱德侧过头,盯着路恩的轮廓看得有些入神。
汽车内一时间无人作声,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沉闷与微妙的气氛在后座蔓延。
路恩其实一直在看着外面发呆,忽然问:“SI为什么要制作那种药?”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莱德个人意志能决定的,一般那种类似于春药的东西用到的地方都不太正经。路恩很好奇那些药如果制作成功,最后会用到哪里。
身旁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路,很多事情我现在无法为你解答。”
“那要等什么时候才可以?”
莱德微微笑着,“等你真正信任我的那天。”
路恩内心默默替他翻译:应该是等你们真正信任我的那天吧。
汽车内再次陷入寂静,窗外的景象快速变化,景色里忽然出现了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农场,甚至从里面传出来几声枪响。
路恩好奇心起来了:“哎,莱德你看……那里有个农场。”
这就很稀奇了,一般情况下靠海的地方最多出现有和海洋相关的产业,例如渔场等。
这种适合在牧草多的地方开设的农场非常罕见,他之前来的时候光记住路线和发愁怎么保命去了,没注意到这个地方还有个突兀的农场。
莱德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嗓音略淡:“那个农场主是个疯子,路宁,你最好不要靠近。”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是个疯子,路恩反而来了点兴趣,记下了这个古怪的农场。
之后路恩和莱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从几臂宽,一直到紧挨着肩膀。
莱德眉眼间带着笑,透过衣物,静静地感受着从黑发青年身上传来的温度。
浅蓝色的瞳孔里闪过几丝晦暗,莱德垂下眸,有点想破坏这点乱掉他心绪的光。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是一瞬间。
路恩却没有发现他们之间越来越过分亲密的距离,只觉得莱德这个人说话偶尔奇怪,但绝大多数时候谈吐礼貌幽默,说的话也一针见血。
总之,路恩接触下来不会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那张面瘫脸要费点力气才能忍住想要抽动的嘴角。
比如说提起迈克尔,莱德声音很淡,很一本正经:“不用担心他把你辞退。”
“……嗯?”路恩撇过头看他。
莱德垂着头整理了一下袖扣,淡淡地道:“他欠了我二百五十万美金,如果他敢辞退你,我会先找他商量还钱的事。”
这些话一出来,还有“二百五”刚好戳中了路恩的笑点,他咧开嘴差点笑喷,赶忙看向窗外,维持住最后摇摇欲坠的面瘫脸形象。
莱德勾起唇畔,弯着眼睛看身旁的青年身体笑得微微颤抖,故作矜持的模样。
*
街市上各色各样的人群混杂着,四处是拥挤的汽车,车鸣声刺得耳膜作痛。
红白相间的电车和车轨横穿在宽阔的马路上,大多数门店前都排着长队。如钢筋巨兽般耸立的高楼上贴着宣传新政的夸张海报。
路恩瞥到有个戴钟形帽的妇人,她提着黑色裙子,白到能掉几层粉的脸露出嫌弃,嘴里嘟囔了什么。
天上有几架飞机轰鸣着飞过,汽车很快经过了她停下,司机下来给他们打开车门。
路恩眯着眼下车,回头能看见远处立着的钟楼,眼前一座庞大的制药公司出现在他面前。
那天晚上莱德问他可以陪他去个地方吗?路恩不明所以。
莱德和他解释:“是一家与我们有合作的制药公司。”
路恩明白了,通常情况下SI研究出来某种药物成分后,会把数据拿到这座制药公司进行下一步研究分析,直到最终药物成型。
说是合作,其实是控股公司,莱德作为最顶端上司的儿子,其实是来视察工作的,路恩跟在他身后可以狐假虎威。
但路恩没有这种意识,单纯认为莱德一个人怕孤独,所以叫他过来陪同。就是路恩还是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不过他朋友很少,也想不到其他地方。
可能好兄弟之间就是这样互相陪伴吧。
制药公司的工作人员见到他们急忙给他们开门,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笑得灿烂迎了过来。
他略微鞠躬,“莱德先生,好久不见,我们期待您的到来已经很久了。”
“好久不见,约翰。”莱德放慢脚步,等着落后几步的路恩。
约翰看向他身后戴眼镜的黑发亚裔,笑着问:“这位是……”
莱德稍加思索,答道:“他姓路,我的朋友。”
闻言,约翰心底有些讶异,这位很少出现在众人视野,据说被布什家族边缘化的俊美贵族少爷身旁几乎没出现过同伴——不论是女伴还是男伴。
私下里有传言说他性冷淡。
约翰不由得多打量了这个男性亚裔几眼,见他身量高而挺拔,宽肩窄腰的身躯裹在薄薄的也廉价的衬衫里,却戴着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遮掉了他大半面容。
只是仍旧能看出来他秀挺的鼻梁,白到几乎发光的肌肤,以及红润的嘴唇。
约翰心中思忖,除了相貌似乎不错,其他并没有多少不同。
但他懂得审时度势,也同样笑得灿烂,“路先生,您请进。”
路恩点了点头,不太能理解得了人情世故上的绕绕弯弯,毕竟他要么不说话,说话一般就能呛死人。
他跟着进去,身后的人群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路恩听见有人尖叫呼喊:“快叫救护车!”
“哦天呐,这个不幸的女士。”
“她的血怎么止不住……”
路恩透过人群,看见了那条熟悉的黑色裙子,犹豫了一下就急忙跑了过去。
莱德站在他身后微蹙眉,“路宁……”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黑发青年就跑远了。
推开拥挤的人群,路恩进到了最里面,发现的确是那个他匆匆一瞥的戴钟形帽子的妇女。
她几乎昏倒在地上,胳膊上划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猩红的血液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白皙的手。
围观的人群捂着嘴巴不知所措。
路恩毫不犹豫撕下他薄到有些透明的衬衫,跑过去蹲下来,对她胳膊上的伤口进行按压,发现那些血液涌出的速度只是变缓,血液却没有止住。
镜片后的黑眸仍旧冷静理智,路恩选择持续性按压伤口,然后把撕下来的布条快而迅速给伤口包扎好。
“嘿!你是谁?不要过来添乱!”
有个男人想拉开这个突然冲过来的黑发亚裔,不料肩膀却被一只手猛地抓住,力气大到几乎要把他整条臂膀拧下来。
男人吃痛叫了一声,他回过头,却看到一个金发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应当是微笑着的,可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冷得刺骨,仿佛冰锥般瞬间刺灭了男人燃起的火焰和硝烟。
男人有些瑟缩地退了回去,支支吾吾问:“你、你想做什么……”
莱德收回手,弯着深邃的双眸,嗓音温和:“抱歉,但请不要打扰他,可以吗?”
他分明是礼貌的询问,语气却不容置喙,也带了些隐约的压迫和上位者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