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莲子粥

    祝遥栀把隔间的纱帘放了下来, 不疾不徐地走去开了雅间的门。

    门外站着曲涟和应泊川,还有两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司空玉和朝璃。

    这四人都受了伤,不过真正和魔修交手的曲涟和应泊川明显要狼狈一些。

    “有事么?”祝遥栀挡在门前, 虽然笑意盈盈,但没有要放人进去的意思。

    “祝姑娘,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曲涟说。

    祝遥栀摇了摇头, “我的灵力都要耗尽了。”

    当然, 都是李眉砂害的。

    曲涟就说:“当时我和师弟被魔修打晕, 还好有大师兄相救, 我们担心你们的安危,这才寻了过来。”

    末了,她话锋一转, 询问道:“不知祝姑娘是如何脱困的?”

    大概是因为受了伤, 她没用匣里落日。

    于是祝遥栀:开编。

    “一回想起来,我就害怕得不行。”祝遥栀装作被吓坏了,话语颤抖,“第一关第二关我实在下不去手, 就被传送到一个地洞里,然后我听到了远处的打斗声, 还有……咀嚼声, 因为感应到了灵力波动, 我就不断靠近,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进了一个地下溶洞, 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满地血肉模糊……”

    一直在看着她的司空玉接话:“师姐在里面发现了我, 然后耗尽灵力把我救了上来。幸好有师姐, 不然我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祝遥栀:?

    这小子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给她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过这番说辞也算能勉强圆上,所以祝遥栀没有反驳。

    “原是如此,”曲涟又问,“祝姑娘从地下溶洞出来后,就回到了弄香楼,可曾看过其他魔修?这里的魔修全都不见了。”

    “没有。”祝遥栀摇了摇头,“我不断往上走,顺着地道上来,就到了弄香楼的后院,但奇怪的是,一眨眼那条地道就不见了。”

    曲涟点了点头,“魔教的地下宫殿已经撤离了这里,还好你们出来得及时。”

    祝遥栀甜甜一笑,“曲姐姐没事,我也很开心。”

    曲涟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眼中闪过愧疚的神色。毕竟她来找祝遥栀其实是怀疑她。

    “那你先好好休息。”曲涟想了想,拿出一瓶丹药递给她,“这是蕴灵丹,我见你丹田亏空,蕴灵丹可以助你滋养灵气。”

    “谢谢曲姐姐。”祝遥栀眉眼弯弯。

    一旁的应泊川说:“还有个很糟糕的消息,因为禁地周围都被邪神侵染了,琉璃塔被迫迁移,现在仙盟长老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所以我们只能暂时留在弄香楼养精蓄锐了。”

    “侵染?”祝遥栀面上一片慌乱,“怎么会这样?”

    “天灾更加严重了,”曲涟皱眉,“暴雨流向天空,还在夺取地上的生机,禁地周围都干涸了,万物死寂,只有那些孽物在生长。”

    曲涟见她害怕,还安慰了一句:“别担心,菱镇今晚没有天灾,我们是安全的。”

    祝遥栀点点头,“有曲姐姐在,我就不怕。”

    “那我和师弟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曲涟带着应泊川走了。

    祝遥栀正想关门,司空玉却忽然问了一句:“师姐,你手上的合欢印……是真的吗?”

    祝遥栀:“不然呢?”

    司空玉眼中生出些许暗色,“师姐真的对一个凡人,喜欢至此?”

    什么凡人?

    祝遥栀怔了片刻才回想起来,她随口骗曲涟说给一个凡人下了合欢蛊,看来是曲涟告诉司空玉的。

    “是或不是,都与你无关。”祝遥栀转身关门。

    “若我说有关呢?”司空玉却抬手抵住即将合上的门扉,直接踏进了祝遥栀的雅间。

    祝遥栀眯起双眼,“谁允许你进来的?没有礼貌的狗东西。”

    “我知师姐心中有怨气,”司空玉又朝她迈了一步,“所以师姐装作与我生分,装作厌恶我。”

    “可是师姐,我一有危险,你还是会耗尽灵力来救我啊。”

    “……”祝遥栀无语了。

    普信男,真下头。

    要不是系统吵得她头疼,她才懒得救呢。

    司空玉见她沉默,话语更加笃定了:“师姐心中一直有我。”

    祝遥栀被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祝遥栀忍无可忍,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无比清脆。

    她扇得用力,直接把司空玉扇出门外。

    司空玉跌坐在地上,被她这一巴掌扇得有些懵。

    祝遥栀扇完还得洗手,受不了了,下次扇他得垫上净尘符,巴掌带灵符,边扇边消毒。

    她指了指旁边神情安静得有些呆滞的朝璃,冷笑着说:“带上你的蠢货师妹,给我滚。”

    哪知司空玉却捂着被她扇过的半边脸,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祝遥栀:?

    不会吧,这一巴掌还给这狗东西爽到了?

    司空玉笑了几下,盯着她手心的合欢印,有些得意地说:“若是真的喜欢那个凡人,师姐的蛊毒怎会至今未解?师姐不过是拿他与我赌气罢了。”

    “弄香楼那些小倌说,师姐身边跟着一个男人,也是一身白衣。师姐,你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在想谁呢?”

    “想你什么时候死。”祝遥栀都要无语了。

    这什么强盗逻辑?

    不是,人家穿白衣服怎么你了?还玩上替身文学了。

    这时,旁边的朝璃忽然浑身抽搐了一下,脸上神情生动了起来,她看了看祝遥栀身后的雅间,怔了一下,而后轻蔑一笑:“你在房间里藏了什么人?这种勾栏瓦舍的玩意儿,是不是形貌粗鄙,你才要藏着掖着啊。”

    祝遥栀顺着朝璃的视线往后瞥了一眼,烛火幽微,隔间的纱帘上映出少年邪神挺拔的身影。

    司空玉闻言也看了过去,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朝璃嘲笑:“我当你给什么人下了蛊,原来是这些下贱玩意儿。”

    祝遥栀抱着手臂靠在门上,声音里带了些警告:“我劝你最好闭嘴。”

    “哈?你有本事藏男人,怎么还会怕被我说?”朝璃嚣张极了,抬步就要往雅间里走,“来,把你的青楼小倌叫出来给我们唱个曲。”

    但朝璃被拉住了,拉她的人居然是司空玉。

    司空玉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祝遥栀,轻声说:“师姐,别闹了,被你护在身后那人配不上你,你不过是利用他来气我,你喜欢的一直是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朝璃飞扑过去,心痛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玉哥哥?”

    祝遥栀皱眉往后退,避免被司空玉吐出的血溅到。

    而司空玉浑身痉挛着,手死死得捂着自己的胸膛,俊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祝遥栀听到身后传来了淅沥水声,下意识回头看去。

    邪神拂开了隔间的纱帘,银白触手铺满整个雅间,暴戾地炸出锋利尖刺,折射出一片凛冽寒芒。银发少年浑身湿漉,雪睫星瞳,美得像是勾魂的水妖。

    可祂抬起的手虚虚一握,司空玉就像是隔空捏住了胸腔,内脏破碎,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

    祝遥栀很快就看出来,邪神生气了。

    其实她真的很想让邪神就这么把司空玉捏死算了,但系统警告过她,原著男主一死,这个世界就会崩塌。

    不论真假,祝遥栀都赌不起。

    所以她对邪神摇了摇头:“你不能杀他。”

    “……”邪神还是面无表情,但少年的眼神瞬间冷到极点,瑰丽的面容狞厉起来,像那些将要择人而噬的猛兽,充满血腥杀气。

    祂定定地看着祝遥栀,沉声问:“栀栀,喜欢他?”

    祝遥栀忽然意识到,刚才朝璃以为隔间里的是弄香楼小倌骂得那么难听,邪神也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之前她嘱咐过不要发出声音。

    但司空玉说,祝遥栀喜欢的一直是他。

    ——这才激怒了邪神。

    祝遥栀声音放轻:“我不喜欢他,别生气。”

    冰冷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邪神捧着她的脸,问:“真的?”

    “嗯,我只喜欢你。”祝遥栀只能顺毛摸。

    三角形的瞳孔幽幽旋转,少年邪神低头,鼻尖与她相抵着说:“栀栀,这样说,是为了,救他。”

    “没有,我喜欢你和他没有关系。”祝遥栀背在身后的手暗自掐着手心,难道邪神看穿了她在说谎?

    “栀栀可以,让我相信。”邪神亲了亲她的鼻尖。

    这句话像是反过来给她找台阶下。

    祝遥栀若无其事地微笑,眉眼弯起好看弧度,“我不喜欢他,你可以随意折磨他,但不能让他死,因为他死了会给我带来麻烦。”

    这句是真话,真的不能再真。

    邪神说:“我可以,把他吃掉,这样,没有人,会知道。”

    祂是真的很想把司空玉杀了。

    说这句话时,邪神毫不掩饰浓烈杀意,非人的怪物生来残暴嗜血,眼瞳冰冷如无机质宝石,让人不敢直视。

    “……”祝遥栀尽量克制住身体的颤抖,那是刻在人族天性里的、对未知与危险的恐惧。

    少年邪神的身形顿了一下,瞳孔细细地颤了一下,“栀栀,怕我?”

    这句话很低,像是兽类被刺伤后蜷缩起来,咽着血发出的痛吟。

    祝遥栀压下心中恐惧,伸手抱住了邪神,把头埋进少年怀中,轻声道:“你不杀人,我就不会怕你。”

    没有很久,邪神就伸手安抚地轻拍她的背脊,轻轻“唔”了一声。

    祂还是妥协了。

    祝遥栀松了一口气,还好邪神是个恋爱脑。

    司空玉捡回一条命,但已经陷入了昏迷。

    旁边的朝璃呆呆地看着,她以为祝遥栀那般遮遮掩掩,找的肯定是形貌粗鄙的凡人……

    可眼前那将祝遥栀深拥入怀的少年,美丽而危险,多看一眼都是倾魂摄魄。

    她的眼睛好痛,像是被无形的烈火灼烧,血泪流下眼眶。

    祝遥栀不想看见朝璃死在她门口,就一巴掌把人扇晕了过去。

    看什么看,不要命了吗。

    “栀栀,不要怕我。”邪神低头,挺直的鼻梁轻蹭她清削的肩膀,身下的触手重新变得柔软。

    “没有怕你。”祝遥栀一边哄祂,一边庆幸。

    还好,邪神还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语言。不然要是听懂了一开始司空玉那些疯言疯语,以为她真的喜欢司空玉然后跟邪神玩一些恶俗的替身梗,那司空玉今晚必死无疑。

    被顺毛摸了几下,邪神就只顾着和她亲近了,熟稔地伸手把祝遥栀横抱起来,低头就要落下亲吻。

    “等一下,”祝遥栀没忘记门口半死不活的司空玉和朝璃,虽然万分嫌弃,但还是谨慎地问邪神,“你有没有办法,抹掉他们的记忆,不是全都抹去,只抹掉关于你的那一部分就可以。”

    邪神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虽然祂不理解祝遥栀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听话地抹掉了司空玉和朝璃那些与祂相关的记忆。

    然后祝遥栀扔下一张传送符,把倒在她门口的两人传送回去。

    周围才又安静了下来。

    邪神伸手关上了房门,所有月光被关在门外的时候,少年低头在她面颊上轻柔落吻。

    祝遥栀不是很想被亲一晚上,所以拉着邪神在软榻上坐下,“我来试一下煮茶,等会你试试看好不好喝。”

    两张铺锦软榻中间隔了一张红木小桌,勉强能让她和邪神拉开一点距离。

    “煮茶?”邪神伸手搭在桌面上,有些好奇地盯着她拿出的一套白瓷茶具。

    “嗯。”祝遥栀想起穿书之前在茶艺店兼职的经历,还是多少学了一点塑料茶艺。

    喝茶挺好的,能够静心,她实在不想看到邪神对她眼冒红心了。

    她一边回忆各种步骤,一边温杯醒茶,纤细的手指被烛火镀上一层柔润暖光,动作有些磕绊,但不妨碍邪神看得认真。

    慢慢地,清幽茶香飘散开来。

    “可以喝了。”祝遥栀把琥珀色的茶水倒入白瓷杯中,抬头看着对坐的邪神。

    少年看着她的手,眼睛眨也不眨,见她煮好茶了,才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一边轻捏她的指尖一边说:“栀栀,我想亲。”

    “……”祝遥栀轻叹,“给你煮茶是为了让你喝,不是让你看着我的手。”

    邪神的脑子里除了和她亲近还装了什么啊?

    “那我喝了,栀栀,给我亲?”邪神的眼睛亮着期待的星辉。

    祝遥栀无奈,只好拿起一杯茶抵上少年的唇,“乖,喝茶,别想些有的没的。”

    邪神稍微歪了一下脑袋,在她拿着茶杯的手指上亲了一口。

    很明显,相比于那杯茶,祂对祝遥栀的手指更加感兴趣。

    “你……”祝遥栀险些没能拿稳茶杯,“快喝吧,等下就凉了。”

    邪神终于听话地喝掉了那杯茶,琥珀色的茶水沾上少年的薄唇,柔润的红在白瓷杯的衬托下更加明显,像桃花擦过冰川。

    祝遥栀看得一晃神,等她回过神来,邪神已经把茶喝了下去,顺便把茶杯也吃掉了,然后将她的手指含进去,一点一点亲吻。

    好吧,又被亲到了。

    原本冰凉的唇舌被茶水温热,细腻而柔软,啄吻过她指缝间的脆弱肌肤,带起细微的酥麻。

    一安静下来,气氛就有些暧味,祝遥栀开始问一些有的没的:“你们的族群,有没有亲吻这种概念?”

    “没有。”邪神这才放过她绯红一片的手指,双唇抵着她的指尖回答。

    少年思索了一下,继续说:“我之前认为,繁衍,无聊、麻烦,弱小之物、才需要。捕食和杀戮,更有趣。”

    果然是,只有怪物才会说出的话。

    “看着栀栀,我会变得脆弱、渺小。”邪神吻上她的指尖,“但我喜欢。”

    祝遥栀抽回了自己的手指,“我可不想生孩子。”

    “怎么会是,你来生?”邪神疑惑不解,“繁衍,应该、让强壮的一方,负责。”

    祝遥栀怔了一下,呐呐地问:“所以,你能生?”

    “不能。”邪神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有些可惜地说,“如果能,也许就能,留住栀栀。”

    祝遥栀一副牙酸的表情,“你是不是又听谁在那乱说了?”

    邪神往地板指了指,“再下两层,一个女人说,有孩子,就能留住,喜欢的人。”

    听起来是薄情郎负了深情女子。

    慢着……祝遥栀反应过来,“你是觉得自己像那个女人?不应该代入和你相同性别的人吗?”

    难道她看起来就是一副薄情郎负心汉的样子?

    邪神说:“因为我,更需要,栀栀。”

    祂总是更加渴求爱意的那一方。

    祝遥栀默默移开了视线,好吧,她确实可以代入那些负心人的角色。

    毕竟她接近邪神只是为了解除合欢蛊,先把小命保住了再说。

    祝遥栀就这么一走神,转眼又被邪神抱进了怀里,少年的手臂修长有力,单手就能越过中间那张小木桌,抱到喜欢的姑娘。

    邪神的怀抱冰凉而舒适,毕竟是坐在柔软的触手上,又背靠着少年宽阔厚实的胸膛。

    带着清浅茶香的吻轻轻落在祝遥栀脸上,像一场柔柔的春雨。

    看来喝茶也不一定能静心。

    也许是夜色温柔,也许是棠花卷帘,细腻轻浅的亲吻很容易就变了味道。

    祝遥栀被抵在小桌上,她伸手一撑就打乱了白瓷杯盏,茶水溅上云鬓青丝,又被细致地舔吻干净。

    锁骨上的双莲盘扣被少年轻轻咬开,宝石一样冰冷无情的眼瞳在她面前也是一片意乱情迷。

    “栀栀不让我,杀人,所以我会,对栀栀好,比所有人、都好。”邪神一边轻抚她削薄的肩胛一边低语,指腹温柔地贴着她的锁骨,顺着锁骨中间的凹陷处往下流连。

    祝遥栀很感动,感动得立刻想喝养生茶。

    她伸手圈住少年修长的手指,挣扎着坐起来。

    “今晚,不亲吗?”邪神低头蹭她,毛绒绒的碎发扫过她的颈窝,痒痒的。

    “不亲。”祝遥栀一脸正经。

    “为何?”邪神咬住她脖颈的一块软肉,以很轻很轻的力道磨了磨。怀中少女刚才的害怕和颤抖还是让祂耿耿于怀,所以祂用这种方式表明,脖颈这样重要的命门,祂也不会用什么力气,祂才不会伤害栀栀。

    “……”祝遥栀本来想找个借口,但她搜肠刮肚愣是没想到什么能说的。

    “栀栀……”少年的声音因为欲求不满而变得有些沙哑,瞳孔一片危险的绯红色。

    祝遥栀看着邪神眼中的红心,差点心脏骤停。

    她找了这么久的理由,最后破罐子破摔地憋出来一句:“不亲,我性冷淡。”

    邪神好奇,“什么是,性冷淡?”

    “……”祝遥栀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最后她双眼一闭,张嘴就说:“我阴萎,行了吧?”

    她至少比那些死要面子又不中用的男人强,强就强在她不要脸。

    邪神:???

    “栀栀,生病了?”少年眼中浮现出困惑的神情,耳后的触手伸了出来,轻轻贴上她的额头。

    “……”祝遥栀沉默了一下,这算是病吗?

    她眨了眨眼,问:“你知道什么是生病吗?你会生病吗?”

    没话找话说也好,只要别来亲她。

    “我不会。”邪神垂下眼眸,像在用触手细细感知她的身体状况,然后说,“血肉,脏腑,骨骼,都很活跃。”

    “不过,栀栀的胃,变小了,要进食。”

    祝遥栀点点头,“我确实饿了,我要吃——”

    “吃我,”邪神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在她耳边蛊惑一样低语,“栀栀,吃我。”

    “我要吃莲子粥,放桂花糖,还要放银耳和红枣。”祝遥栀伸手掐住少年的脸,打断邪神的勾引,手感好到她捏了好几下才放开。

    邪神一边被她捏脸一边问:“那是,什么?”

    “是好吃的。”祝遥栀起身,拉着邪神往外走,“去灶房看看,食材都很普通,应该都有。”

    她拿起那顶幕篱往少年邪神头上一盖,就摸去了弄香楼的灶房。

    因为是深夜,所以灶房里没有人,方便她煮莲子粥。

    其实也不算是她煮的,她只是用灵符点了火,然后动了动嘴让邪神把食材加进去。

    最后祝遥栀盛了两碗莲子粥端回雅间,放在刚才煮茶的小木桌上,一勺一勺地喝,味道还不错,很像她妈妈煮给她喝的。

    “好吃吗?”邪神拿过她手中的调羹,自然而然地舀起莲子粥喂到她嘴边。

    “好吃,有家的味道。”祝遥栀眼睛弯起,她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只眯着眼的小狐狸。

    “家?”邪神思索了一下,“我听到,好多次。”

    祝遥栀“哦”了一声:“你听到的都是些什么话?”

    邪神面无表情地复述:“夫人一回家,就把我、忘了。”“小姐为了、回家,什么都做得、出来,口口声声,说爱我,原是为了、骗盘缠。”

    祝遥栀:“……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她觉得这些话像是在内涵她。

    邪神就问她:“家是什么?回家,很好?”

    “嗯……家就是,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地方,在茫茫天地间有一小块地方是属于你的,无论你是谁变成什么样,你的家会永远接纳你。”祝遥栀简单解释了一下,继续喝莲子粥了。

    邪神听后若有所思,也许理解了,也许没有,少年只是垂眸,认真地喂她喝粥。

    很快,祝遥栀就喝完了一碗莲子粥,她指了指另一碗粥,对邪神说:“这碗是给你的。”

    邪神说:“栀栀喝,治病。”

    祝遥栀沉默了:“……”

    她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莲子粥不治性冷淡的啊。

    第32章 结金丹

    雅间里红烛高烧, 暖光盈满整个房间。

    祝遥栀指了指那碗剩下的莲子粥,问邪神:“你真的不喝吗?挺好喝的。”

    少年如玉如竹的手指拿起调羹舀起一勺莲子粥,却还是喂到了她唇边。

    “栀栀说, 有家的味道,那就,多喝一些。”

    祝遥栀浅浅笑了一下:“你刚才不是还在问我家是什么, 你可以喝喝看。”

    “我还是, 无法理解。”邪神摇了摇头, “但是栀栀, 眼睛很亮,我想、再多看一些。”

    少女喝粥时会想到家,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看起来很开心。

    祂想看她开心。

    少年一边喂她, 另一只手支着下颌,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星蓝眼瞳染上烛火的暖色。

    “……”祝遥栀有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确实是为了回家不惜连哄带骗,可被她哄骗的小怪物却是情真意切, 没有心的怪物,却如此纯粹无瑕地喜欢她。

    真奇怪, 喜欢这种东西, 真是毫不讲理。

    这一碗莲子粥喝下去, 她却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大概是因为有些凉了。

    吃完了夜宵, 祝遥栀打算修炼一下, 没办法, 她被李眉砂给刺激到了。

    但她丹田内灵力损耗过大, 经脉还残留着过度抽取灵力向外输出导致的轻微胀痛。

    祝遥栀回想起来, 曲涟给过她一瓶蕴灵丹。

    她拿出来那瓶丹药,一拔开瓶塞,清幽药香散发开来,一行灵力凝成的娟秀小字就浮空而起:泡水作药浴为佳,内服次之。

    那看来还是泡个药浴效果比较好。

    邪神像是能够看出她体内的灵力流动,问她:“栀栀,又要,修炼?”

    “对。”祝遥栀走去隔间,把那瓶蕴灵丹倒进了浴桶里,里面的水竟然还是温热的。

    邪神也跟着她进了隔间,透明触手铺在织花丝绒地毯上,像是璨璨流动的宝石。

    少年双手扒拉在浴桶上,下巴垫在手背上,静静看着她,银边长发毛绒绒的,像极了猫猫垫爪子。

    祝遥栀看着蕴灵丹入水立刻化开,不由得伸手掬起一捧水,迟疑地说:“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这些水好像不太一样,好像更重一些,也更黏更滑一些……”

    “唔。”邪神抬起一只触手,在触手底下滑开了一道口子,黏稠水液就流进了浴桶里。

    祝遥栀有些目瞪口呆。

    算了,这是一只触手怪,倒也正常。

    她有些疑惑地问:“这是你的血?我记得你的血是蓝色的吧。”

    “不是血,是,”邪神停顿了一下,说出一个比较好理解的措辞,“养分。”

    “禁地上面那些倒悬的水也是?”祝遥栀不由得联想起来。

    “那些,淡了很多。”邪神说。

    祝遥栀“哦”了一声,掬水的手掌错开,黏滑水液顺着手臂浇了她一身。

    “你要养我啊?”她微微弯起眼睛。

    少年漂亮的手指并起,舀起一掌心的水倾落在她瘦削的肩背上,“养。这些会让生命,保持强盛。”

    祝遥栀心想,那挺好的。

    但邪神下一句话说:“也许可以,给栀栀,治病。”

    祝遥栀:“……”

    好,够了。一时的口嗨换来了一辈子的耻辱。

    她转移了话题:“你要在这里看着我?我修炼的时候不能分心陪你,你也许会无聊。”

    “不会、无聊。”邪神摇了摇头,碎发飘起来,轻柔地擦过她的脸颊,“栀栀的呼吸,心跳,脉搏,很好看。”

    生命的绽放,清晰可见。

    “那随你吧。”祝遥栀闭上双眼,在水中打坐修炼。

    上次曲涟指点过她如何正确地吐纳灵气运行周天,加上溶于水中的蕴灵丹提供了大量天地灵气,这一次她的修炼前所未有地高效。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邪神提供给她的养分。

    慢慢地,祝遥栀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只觉得丹田气府一片充盈,灵力流过周身经脉,暖洋洋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了一层壁障,无形无体,却带给她确确实实的阻碍感。

    她运转灵力,冲开了那层壁障,顿觉灵台一片清明,丹田中有物凝成,沉淀圆融。

    祝遥栀不知道,她已经突破筑基期,顺利结丹。

    渡劫雷云笼罩在弄香楼上方,气势沉浑。

    第一道雷劫迅疾劈下,邪神的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轻飘飘地瞥过去一眼。

    那道赫赫雷霆瞬间化成了水雾,无声消散在夜色中。

    邪神往窗外的夜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龇牙。

    渡劫雷云立刻散去,不敢造次。

    银发少年这才侧过脸枕在手臂上,继续看着水中打坐修炼的少女,逸散的灵力凝成霜雪飘落,祂伸手去接,放进嘴里嚼嚼嚼。

    祝遥栀缓缓睁开双眼,已经是天光大亮,窗外雾蒙蒙的天空挂着一片绚丽的云霞。

    “现在不早了,哪来的朝霞?”祝遥栀嘟囔了一声,从浴桶中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她觉得身体轻盈了很多,遍体舒畅。

    邪神不见了,但桌上放着莲子粥,还是两碗,正在往外冒着甜香。

    好吧,看在给她煮了莲子粥的份上,就原谅小怪物的不告而别了。

    祝遥栀把隔间收拾了一下,就走到桌边坐下,莲子粥的温度刚刚好,不凉不烫。

    不久,曲涟过来敲她的房门,祝遥栀听脚步声只有她一人,就用灵力滑开了门锁,“曲姐姐,请进。”

    “祝姑娘早,”曲涟走进来,“恭喜成功结丹。”

    祝遥栀愣了一下,“你是说我?”

    “是啊,不然还有谁?”曲涟说。

    祝遥栀怔了一小会,唇角轻轻弯起。

    当了太久的菜鸡,终于提升修为了,居然没有什么实感。不过总归是一件好事。

    “祝姑娘……”曲涟像是要跟她说什么事情。

    “曲姐姐叫我遥栀就好。”祝遥栀说。

    “好,遥栀,”曲涟继续往下说,“整个榴花汀都被天灾笼罩,仙盟的洛音长老亲自过来,把琉璃塔安置在菱镇。洛音长老是仙盟十二长老之首,还好有她镇场,菱镇才能免受天灾侵袭。”

    “那我们是不是该回琉璃塔了?”祝遥栀问。

    “对,其他人已经回去了,司空玉本来想留下来等你,不过朝璃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先走一步了。”曲涟面露不屑之色。

    一早上听到这两个衰人的名字实在晦气,祝遥栀就转移了话题:“那你们大师兄呢?”

    “不知道,从昨晚就没了消息。”曲涟说,“不过洛音长老嘱咐我们,榴花汀现在凶险万分,不要轻易离开菱镇。”

    祝遥栀点点头,把两碗莲子粥喝完后就说:“我们走吧,先回琉璃塔。”

    一和曲涟走出弄香楼,街上气氛有些凝重。

    长街尽头不再是连绵群山,只有浓厚的水雾,应该又是李眉砂的手笔。

    临街的一家面馆里,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一连吃了好几碗面,一边嗦面一边絮絮叨叨:

    “乡亲们,我今天一早不是上山挖松茸吗,你们可知道我看到了些啥?”

    “蓝的!所有山都是蓝色的,地上没有一滴水,天上倒是有东西在游来游去,有点像鱼,但又长着翅膀,藤蔓一样的东西倒挂下来,上面还长了眼睛!”

    “我看了几眼,我的眼睛就痛得不行,痛得我在地上滚来滚去,伸手想把眼珠子给扣下来算了——还好路过的仙长救了我,仙长手起刀落就掀开了满地的怪东西,把我送了回来。”

    坐他对面的人就说:“你还算命大,镇里有好几个人也是天没亮就上山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哩!说不定已经被那些怪物给吃了。”

    “嘘——别说了,李婶在附近,她儿子也没回来,已经急得快要疯了。”

    祝遥栀不由得皱了皱眉。天灾肆虐,对这些普通人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曲涟也是面露担忧,“仙盟只能暂时把菱镇封起来,但断绝交通,长此以往百姓必将无以为生,我们还能辟谷,但他们没东西吃可不行。”

    “而且,我总觉得,菱镇也撑不了多久。”

    一个眼眶通红的妇人忽然扑上来一把抓住了祝遥栀的衣袖,“仙长!求求仙长救救我儿子,我儿子今年才十九啊,他可老实了,平日里也没有做什么坏事,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呢?”

    祝遥栀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母亲。

    曲涟比她有经验,上前安抚妇人的情绪。

    等回到琉璃塔,祝遥栀忍不住说:“你们大师兄能不能把外面的孽物全都杀了?”

    “杀不完的,这些孽物长得很快,而且,还会不断适应我们的灵力,越杀越强。”曲涟摇了摇头,“榴花汀已经没救了,菱镇也迟早沦为怪物的巢穴,我们只能带幸存者撤离。”

    “那为什么不现在就走?”祝遥栀问,“越待下去不是越危险吗?”

    “谁都想出去,可是,整个榴花汀都被孽物包围了,现在只有洛音长老和大师兄能出去,他们在想办法带上我们还有菱镇这些人。”

    已经不能硬碰硬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谈话间,祝遥栀已经走到了琉璃塔一层那间熟悉的小阁,不过她还在回廊下,就听到了司空玉和朝璃的声音:

    “璃璃,你为什么要到处说这件事?”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她祝遥栀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霎雪剑传人去青楼找小倌!这下好了,人人皆知祝遥栀荒淫无度。”

    “师姐只不过是与我赌气……”

    “玉哥哥,你为什么要护着她?霎雪剑传男不传女,她不过就是占了一个名头!祝遥栀还能给你什么?师尊那么疼我,只有我才能帮你,只有我才能站在你身边,只有我!”

    祝遥栀:“……”

    这两颠公颠婆,又开始了是吧。

    要不是系统不允许,不然她真的很想买两斤哑药把这两货给毒哑巴了,整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番争吵自然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修士,有些人已经开始指着祝遥栀说她浮浪荒淫了。

    她走上回廊,弯着眉眼对正在和司空玉拉拉扯扯的朝璃说:“小师妹,来,跟我说说我是如何‘荒淫无度’?”

    朝璃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闪身躲在司空玉身后。

    “祝遥栀,你别想抵赖!”朝璃看见祝遥栀那副笑吟吟的样子就有些腿软,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昨晚都看见你在房间里藏人了!定是那种烟花之地的下流货色!”

    廊下的曲涟听不下去了,说:“井底之蛙,抬头往天上看看吧,那么大的结丹云霞,要是你师姐真的荒淫无度,什么青楼小倌能让人一夜结丹,给我来一打。”

    这姐虽然有点面瘫,但一向很敢说。

    “什、什么?”朝璃不可置信地抬头往天上看。

    水雾迷蒙中,那片云霞漂亮得像是女神的裙摆。

    司空玉有些愕然地看着祝遥栀,“师姐结丹了?”

    祝遥栀:“关你鸟事。”

    而朝璃看见司空玉的目光全落在祝遥栀身上,语气怨毒了起来:“祝遥栀,你真是好手段,我——”

    祝遥栀放出灵力威压,压得他们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顺便禁言。

    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士还在,于是这两人就当众给祝遥栀行了一个大礼。

    祝遥栀满眼无辜地说:“真是抱歉,刚突破金丹期,还不太能控制灵力。”

    曲涟在一旁说:“哎,金丹期修为就是方便啊,直接把蚊子拍在地上,就不吵吵了。”

    “……”司空玉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朝璃更是恨得直咬牙,要不是被禁言了估计骂得很脏。

    曲涟看得解气,又问祝遥栀:“遥栀,要不要去我那里小坐片刻,结丹云霞在上面看得更清楚呢。”

    祝遥栀欣然同意:“好啊。”

    于是曲涟带着她上了琉璃塔第六层,这一层的房间精致华贵,回廊都是上好的碎金白玉,庭院里的花木都萦绕着细碎的灵气。

    不敢想象最高的第七层是什么样的。

    祝遥栀下意识抬头往上看,有些惊讶道:“之前不是说第七层整层不翼而飞吗?这不是好好的?”

    现在的第七层奇特而瑰丽,一个巨大的木匣子被打开,匣中一片云蒸霞蔚,瑶台玉池,金宫玉殿,像是被装在匣子里的天上白玉京。

    曲涟说:“原本的第七层确实没了,这是洛音长老的洞府,洛音长老被称为匣中神女,擅长冶造机巧,人也温温柔柔的,没什么架子,我的匣里落日就是她送的。”

    “这样啊。”祝遥栀点点头。

    曲涟带着她去到一个雅间,直接抬脚踹开了房门,“师弟,去给我们沏茶,再端几盘点心上来。”

    雅间里的应泊川弱弱提醒:“……师姐,这是我的房间。”

    直接反客为主。

    曲涟:“那又怎样?我还来不得了?”

    “当然不是,”应泊川捏了捏手里的扇子,“只是万一我在更衣沐浴,那就有失体统了。”

    曲涟:“你又不是什么姑娘家家,有什么好看的,别叽叽歪歪了,沏茶去。”

    应泊川“哦”了一声,乖乖开始沏茶了。

    曲涟不客气地在金丝软榻上坐下,又对祝遥栀说:“遥栀,坐这里。”

    祝遥栀走过去落座,应泊川已经端了几碟糕点上来,坦然地对她说:“抱歉,祝姑娘,之前误以为你和魔教有染,多有得罪。”

    曲涟也跟着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们想多了。”

    “没关系,世道艰难,谨慎一些总归是好事。”祝遥栀并不介意,这两人至少比司空玉和朝璃顺眼多了。

    “今日以茶代酒给祝姑娘赔不是,我们就当做不打不相识了。”应泊川给她们添茶。

    曲涟说:“可能你还看不太出来,但师弟是个医修,他做的灵茶糕点都是好东西,你待会多带点回去。”

    应泊川点点头:“不够了再来找我拿。”

    祝遥栀点头道谢。

    曲涟伸手推开了两扇雕花格窗,看了窗外仍未散去的云霞一眼,又转过头对祝遥栀说:“遥栀,你的结丹云霞比寻常人要留得久一些,现在快到午时了,仍未散去。一般来说,修士结丹失败越多次,突破金丹期的云霞就会越发久留,大家都说这是天道酬勤。”

    祝遥栀喝茶的动作一顿。所以她以前结过丹,但是都失败了?

    曲涟又说:“但我观你之资质,单灵根,还是冰天灵根,堪称万里挑一,怎么可能会多次结丹失败?”

    祝遥栀眨了眨眼,“曲姐姐是说,这其中有古怪?”

    “我看不出其中缘由,所以才带你来找师弟看看。”曲涟踢了应泊川一脚,“到你干活了,医修。”

    应泊川倒也不恼,还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活像那种老中医。

    他取出细细的天蚕丝,给祝遥栀悬丝诊脉。

    他诊了一会,脸色越发凝重。

    曲涟又踢了他一脚,“你干嘛?倒是吱个声啊。”

    “祝姑娘,你的灵脉还残留着千丝草的痕迹,甚至还有一点点化丹散,”应泊川深深皱眉,“有人故意不让你结丹,无论是千丝草还是化丹散,都会让你在渡劫过程中金丹碎裂,修为也会连退好几个小境界。你之前……至少结丹失败了三次。”

    曲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究竟是何人……竟如此狠毒。”

    祝遥栀缓缓眯起了双眼。

    狗系统给她看的记忆并不完全,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会是谁一直在阻止她结丹?司空玉?朝璃?还是她的师尊?

    应泊川感叹了一声:“还好祝姑娘已经顺利结丹,千丝草和化丹散也会慢慢化解,不过这种阴损东西滞留在经脉里也不好,我拿几瓶药给你,你没事就当糖豆嚼着玩,让这些毒药消散得快一些。”

    祝遥栀点点头,“多谢了。”

    应泊川尽显慈祥老中医的本分,开始絮絮叨叨:“哎呀,祝姑娘这种状况,能成功结丹真是险之又险。”

    事实上祝遥栀本人没有什么感觉,一睁开眼就是金丹期了。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的……合欢蛊,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应泊川有些嗫嚅。

    祝遥栀说:“但说无妨。”

    应泊川就说:“祝姑娘应该是来榴花汀那天下的合欢蛊,合欢蛊最慢半个月内必须解蛊,否则会危及性命,祝姑娘还是尽快解蛊为好。”

    祝遥栀:“……好,我知道了。”

    “遥栀,以后有是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跟我说。”曲涟看着祝遥栀的眼神越发柔软,像是在看那种身世凄凉还被渣男气到做傻事的可怜姑娘,狠狠怜爱了。

    “多谢曲姐姐。”

    于是,当祝遥栀回到自己那间小阁,她的锦囊里多了几盒糕点灵茶,还有不计其数的丹药。

    琉璃塔第七层。

    傀儡雀衔着飞花,停在檀木小几上,一只肤如凝玉的手接过几瓣新鲜的桃花,泡进了茶水里。

    姿仪柔美的女人拈起一枚白子轻敲棋盘,轻叹一声:“首席棋艺越发精进,叫我不知如何落子。”

    李眉砂淡声说:“长老可以认输。”

    “你这性子倒是随你母亲多一些。”洛音长老笑了笑,“罢了,这一局就下到这里。”

    她推过来一杯刚沏好的桃花茶,但李眉砂并无饮茶之意,少年单刀直入地问:“洛音长老来此,是我母亲的意思?”

    “是呢,盟主让我把天灾遏制在榴花汀中。”洛音长老轻叹一声,“你母亲做事,向来果决。”

    李眉砂说:“依照母亲的意思,榴花汀的所有孽物,必除。”

    洛音长老说:“其实,只要把所有人撤离就好,再把榴花汀封印起来。那些非人之物,只要不主动攻击它们,它们也不会以牙还牙。”

    “天真。”李眉砂眉目冷肃,“那些孽物就像墨融于水一样迅捷扩散,所过之处一片死寂,榴花汀十七个乡镇,一夜之间只剩下菱镇。”

    “蜘蛛结网之时,蝴蝶为何不避开?”洛音长老轻按眉心,“榴花汀的邪神,全盛时期差点让整个仙盟覆灭,我们拼尽全力,也只是让祂退回了生长期,才能成功将其封印在榴花汀。现在祂已经再次接近成年期,多余的养分才会让孽物快速滋生,你觉得,谁能杀得掉祂?”

    李眉砂的眼神却冷厉了起来,“为何偏偏选在榴花汀?丰盛余孽聚集之地,这不像封印,反倒像是一种喂养。”

    “首席的意思是,仙盟中有叛徒?”洛音长老皱眉。

    “我不确定,但近年来十方魔教在各个宗门渗透得很快。”

    洛音长老微叹,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数月前,首席斩杀腥风血雨楼的圣子,其实盟主和我都以为,首席也许回不来——那可是丙十,异化十阶的孽物,差一点就能召出斗争血脉的邪神了。”

    “其实,最后我看见那个孽物以身结蛹,他们的神明破茧而出……”李眉砂罕见地迟疑了片刻,“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隔天醒来,魔教圣子已经当场死绝,可我完全没有杀他的记忆。”

    “首席无需多想,就算那孽物召出了邪神,最后也都被你杀了。”洛音长老眼神微深,“你提着魔教圣子的头颅回来时,全身灵脉将近枯竭,除了你,还能是谁杀的?”

    “也许,”李眉砂面容凛冽如霜,声音也泛着冷意,“是和我的夜游之症有关。”

    “一入夜之后就不知所踪的夜游之症,十几年来日日如是。”洛音长老的语气似是感慨,忽而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问道,“首席能想起入夜后发生的事情了?”

    “也许。”李眉砂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最近我频频梦见一个人。”

    洛音长老惊讶地问:“首席竟然会做梦?”

    “最近才会。”

    “哦?什么样的梦?梦见谁了?”

    “……”李眉砂沉默,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眸色越发暗沉,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洛音长老不再追问,只是说:“会做梦是好事,只有孽物才不会陷入梦境。”

    李眉砂很快转移了话题:“刚才,我去了一趟禁地,并没有见到邪神。”

    少年面露不解,“不过,我见到了原本琉璃塔的第七层。”

    洛音长老愣怔了一下,“第七层怎么会在禁地?真是奇也怪哉。不过谁能知道这位邪神在想什么呢。”

    李眉砂继续说:“禁地里有不少孽物,但那些孽物,不同以往。”

    “怎么了?”

    “它们没有任何攻击意图,只是形貌比寻常的孽物要美观很多,似乎只具备了装饰作用。”

    李眉砂说完,抬手召出灵力,千丝万缕的水雾缠绕着锁死其中一只幽蓝蝴蝶,花瓣一样的翅羽轻柔舒展,渐变成冰雪一样剔透的琉璃色,闪动碎金浮光。

    洛音长老赞叹:“鬼斧神工,我再钻研百年,也造不出如此精巧之物。”

    李眉砂五指收拢,灵力将那只蝴蝶搅碎融化。

    “虽然没有攻击意图,首席还是杀了不少呢。”洛音长老笑叹,“昙释刀的赫赫之威,相隔甚远我还是能感受到凛冽杀意。”

    李眉砂摇了摇头,“我是在禁地之外动的手,那些孽物应该是十方魔教引来的,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呕。”

    “看来十方魔教也坐不住了,这盘棋真是越下越大。”洛音长老放下手中冷却的茶水,语气坚定了起来,“盟主赐我诛邪箭,只要能够定位邪神的位置,我就能将祂击杀。”

    “我会用刀把祂钉住。”李眉砂起身欲行。

    “不,不行。”洛音长老眸光微闪,又说,“我的意思是,单凭首席一人,恐怕不够,可以让琉璃塔中的修士带上追魔铃深入禁地,如遇邪神则摇响追魔铃,我就能立刻感知位置。”

    “可。”李眉砂颔首。

    少年转身欲走,长发高束马尾,白玉重莲发冠上寒芒一闪。

    洛音长老便提醒了一句:“首席发冠上似乎沾到了什么。”

    李眉砂伸手一拨,是一小块碎冰,少年眼睫一颤,很快就将其碾碎,甚至用上了灵力。

    洛音长老好奇:“怎么了?首席好像有些着急。稀奇,你一向沉稳。”

    “没什么,沐浴的时候沾上的。”李眉砂说。

    洛音长老疑惑:“首席什么时候有用冰水沐浴的习惯了?你是水灵根,不宜过寒。”

    “……知道。”

    少年快步离去,不知在想什么,背影看上去杀气沉沉,惊飞了停在玉阶上的一排傀儡雀。

    落花凄美,洛音长老感叹了一句:“这一次,你的母亲可真的没想让你活着回去。”

    第33章 追魔铃

    琉璃塔最低一层的小阁里, 祝遥栀看着手心里的合欢印,有些发愁。

    最迟半个月内必须解蛊,这还是不考虑合欢蛊提前发作的情况。

    邪神好骗得让她萌生出了一些罪恶感。

    她神思飘散, 忽然回想起昨晚她原本只是打算修炼一下,没想到直接结丹。不过修士突破都要渡雷劫的,她昨晚完全没有感觉, 估计是邪神帮她挡了下来。

    这时, 一只小雀忽然飞过来, 停在窗棂上。

    祝遥栀看过去, 只见这只雀鸟浑身都是青铜所制,但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

    然后小雀张嘴吐出人言:“道友好,我是仙盟的洛音长老墨天音, 榴花汀已经不宜久留, 我持诛邪箭欲击杀邪神,需要诸位道友后天入夜后携追魔铃深入禁地,一旦发现邪神,立即注入灵力摇响追魔铃, 助我锁定邪神的具体位置。

    当然,禁地凶险, 此行结果难料, 诸位道友可自行选择去或不去, 每只传信的傀儡雀都衔了追魔铃。最后, 容我提醒, 邪神不除, 我就无法带诸位离开榴花汀。”

    击杀……邪神……

    祝遥栀愣了一下。

    而那只傀儡雀已经把追魔铃放下, 然后就扑腾翅膀飞走了。

    那枚追魔铃是一只镂空雕花的银铃, 精致小巧, 便于携带。

    这时,系统说:“你要带着追魔铃去禁地。”

    “凭什么?”祝遥栀不是很想去。

    系统:“因为司空玉会携带追魔铃寻找邪神的踪迹,你需确保他存活。”

    祝遥栀眨了眨眼,“哦?这差不多是以身为饵了,他可不像是会为了所谓的道义去冒生命风险的人。”

    在魔教招新第二关的幻境里,司空玉在不知道是幻境的情况下,还是对着普通百姓手起刀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这种人应该躲在别人背后等着其他人冒死去禁地找到邪神踪迹才对,怎么可能自己去冒这个险?

    系统说:“司空玉需要去禁地获得机缘。”

    祝遥栀:“呵呵,不愧是原著男主。”

    系统:“总之,你必须去保护他。”

    祝遥栀没有说话。

    她忽然回想起来,一开始邪神会被封印在禁地,其实也是她让司空玉去通知仙盟,后面那些仙盟修士才赶过来把小怪物打伤然后封印。

    有些事情当时没有多想,但现在她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一开始她溜进禁地看见的景象,小怪物满身的伤痕,一只眼睛在流血,发尾上的花芽也被削断了好多……

    唉,谁才是小可怜啊。

    祝遥栀轻声问系统:“原著里,榴花汀禁地的邪神,最后是什么结局?”

    “不确定。”系统说,“在既定的剧情线里,邪神的作用仅仅只是让一些宗门覆灭,其中包括剑阁。”

    那就是说,邪神很有可能会被洛音长老的诛邪箭杀死。

    “那你说你爹呢。”祝遥栀伸手,把窗棂上的追魔铃丢得远远的,再啪地一下关上窗户。

    “警告!警告!”系统在她识海里发出尖锐爆鸣,“如果你没有去禁地确保司空玉存活,一旦男主发生意外,这个世界都会崩塌!”

    祝遥栀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更是被吵得鬼火直冒脑门,她冷笑着说:“你再吵?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立刻跑去捅司空玉一剑,你说一个字我就捅他一下,反正我有丹药吊着他的命,我可以一直捅,捅到这个过年。”

    “……”系统直接被她美丽的精神状态吓得闭麦了。

    她的识海终于安静了下来。

    祝遥栀舒服了,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不久后,她被一阵痛苦的惊叫声吵醒。

    大概是修为进境,加上邪神之眼的强化,她的五感敏锐了很多。

    外面乱哄哄的,修士的交谈声传来:

    “什么动静?”

    “好像是镇上传来的…难道那些孽物撕开了结界?”

    “菱镇上可都是些平民百姓,救人要紧!”

    祝遥栀很快下了床,召出木剑推开门,刚好看到了正要动身的曲涟和应泊川。

    她看见曲涟召出了那只小型飞舟,就说:“曲姐姐,也捎我一程。”

    “好。”

    曲涟和应泊川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一出琉璃塔,祝遥栀就被菱镇上的骇人景象吓得愣了片刻。

    笼罩在菱镇的水雾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形状诡异的暗蓝植被潮水一样涌进来,像是菌类或藻类,又长着鳞羽,发光的粉尘飘到空中,瞬间膨胀,各种孽物生长成型。

    有些带着虫类一样的甲壳,有些只能看见蠕动的漆黑软体,鱼类拖着嵌满眼球的长尾,巨兽张开水母一样的透明羽翼。

    它们蔓延、捕食,抽取所有生机,带来干旱与枯萎,来不及逃走的人被撕扯啃食,连尸骨都没有剩下。

    就在这时,凛冽刀光从天而降,势如惊雷,硬生生将孽物蔓延的长街整齐切断,水雾重新凝结,阻挡更多的孽物涌进来。

    李眉砂手起刀落,刀锋将最前面一排的孽物剖开搅碎,浓稠鲜血在少年身后溅开,颜色斑斓,交织成一种扭曲的黑色。

    他往后瞥了一眼,对各位修士言简意赅地说:“去救人。”

    之前侵入菱镇的孽物太多了,有些已经深入镇中,这对普通人来说将是一场浩劫。

    祝遥栀和曲涟、应泊川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分开,去街巷中救人。

    祝遥栀御剑飞进了一条小巷子,她听见了小孩子害怕的啜泣声。

    很快,祝遥栀提着木剑进了一间灶房里,一只拖着四对羽翼的孽物在围着米缸转悠。

    她利落地挽了个剑花过去,那只孽物被剑光切碎,断肢抽动了一会才没了生息。

    祝遥栀掀开了米缸,里面躲着的小男孩发出了一声惊叫:“别吃我!求求你别吃我!”

    “别怕,我是人。”祝遥栀柔声安抚。

    祝遥栀哄了一会,那个男孩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很快又毫无征兆地颤抖个不停:“被吃了…隔壁的二麻子,虽然他经常欺负我,但是他被一点点啃掉,肠子流了一地…我不想看到!不想看到啊!”

    “没事了,没事了。”祝遥栀安抚他,“先跟我去安全的地方。”

    男孩慢慢从米缸里爬了出来,但他的下半身融化了一样,拖着和那死去的孽物一样的四对羽翼,水母一样轻柔舒展开来。

    祝遥栀脸都要绿了。

    她立刻后退,将手中木剑横挡在身前。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男孩还不会使用那些羽翼,他想往前走,却只能没有骨头一样趴在地上,还碰翻了旁边的水缸。

    水流到地上,它借助水面的倒影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怪物,吃人的怪物。

    男孩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羽毛从他的眼眶里刺出,血淋淋地,很快就长满了整个头颅,颅腔裂开,新的眼睛从头顶睁开。

    它向祝遥栀扑了过来。

    祝遥栀知道她应该挥剑,但她还是想起了刚才男孩害怕的脸,迟疑了一瞬。

    那只怪物头颅中喷溅出的羽毛犹如利箭,就要刺进她的眼睛。

    曲涟闪身而至,挥出几刀将羽毛连同孽物一起斩杀。

    “遥栀,它已经是孽物了,我们如果手下留情,就是放它去害更多的人。”曲涟持剑挡在她身前,语气认真。

    祝遥栀轻叹,“我知道了,曲姐姐。”

    “走吧,尽快清除这里的孽物。”曲涟示意她跟上。

    街巷里徘徊着许多拖着羽翼的怪物。

    这一次祝遥栀挥剑的手不再迟疑。

    但她从那些怪物的嘶吼中听到了语言,属于人族的语言。

    “曲姐姐,它们好像在说话。”祝遥栀有些不确定。

    “说话?”曲涟愣了一下,一边挥刀击杀孽物一边说,“它们只是最低等的孽物,怎么可能会说话?”

    但随着她们深入街巷深处,话语声越来越清晰。

    明明这些孽物的头部都成了被羽毛包裹的水泡,连发声器官都看不出来,但偏偏它们在说话:

    “妹妹…妹妹…妹妹……”

    祝遥栀疑惑:“妹妹?谁是它们的妹妹?”

    “不知道。”曲涟的脸色有些惨白,“这些东西学得太快了,现在就连如此低劣之物,竟也会口吐人言。”

    “而且,很奇怪。”她皱了皱眉,“其他地方的孽物恶心得各种各样,可这附近都是这些长着羽毛的东西,全是位列丙干的孽物。”

    这时,不远处传来女孩的尖叫声:“别过来!滚啊!怪物!”

    祝遥栀和曲涟劈开孽物扭曲交织的肉墙,被围困的少女把自己蜷缩起来,不停地颤抖着。

    这次祝遥栀看得仔细,少女身上没有任何异象,就是一个被吓坏了的普通女孩。

    “姑娘,没事了,我们是仙门修士,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祝遥栀柔声安抚她,曲涟横刀挡在她们身前,把涌上来的怪物斩杀。

    片刻后,少女的情绪稳定下来,死死挽着祝遥栀的手臂,一个劲地摇着头,颤声说:“仙长带我走,快带我走,我不想再听到他!”

    她说的是“他”,而不是“它们”。

    这让祝遥栀觉得有些怪异,但人家姑娘都吓成这样了,她也不忍心追问下去。

    曲涟的动作很快,这里所有的孽物很快就被斩杀殆尽,最后一只孽物伸展了它柔软纤长的羽翼,想要触及被那个躲在祝遥栀身后的少女。

    但曲涟一刀落下,那片羽翼垂落了下去,像是开到荼靡腐烂的花,掉在地上,黏腻而枯萎。

    这个怪物在彻底腐烂之前,说了一句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我会…保护你。”

    祝遥栀和曲涟面面相觑,两人都在彼此脸上看出了同样的疑惑和愕然。

    而那个少女崩溃地尖叫出声:“滚开!不准再来找我!怪物!你这个怪物!”

    曲涟是直来直去的性子,立刻就要开口询问,祝遥栀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先安抚少女的情绪。

    片刻后,少女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跟在她们身后,被祝遥栀牵着走。

    曲涟往前面指了指,“那一片都是安全的,我们刚清空了那里的孽物。”

    祝遥栀于是松开了少女的手,轻轻拍了怕她的肩,“快过去吧。”

    少女却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道:“那些怪物,我看到过的——在我哥哥身上看到过。”

    曲涟神色一凛,但她没有出声,祝遥栀柔声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顿了顿,脸色煞白了起来,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祝遥栀有些不忍地说:“若是为难,不说也没关系。”

    如果是痛苦的记忆,再去细细回想也是一种折磨。

    少女摇了摇头,“你们是好人,也许我说的事情能帮到你们。”

    她缓缓往下说:“我和哥哥自小相依为命,被戏班子收留才有一口饭吃,但那个戏班子挂羊头卖狗肉,借着给那些个达官贵人唱戏的名义,实际上是拿女人去给他们玩乐……戏班子里那些去唱戏的姐姐,没有一个回来。很快就轮到我了。

    “那天哥哥让我躲在幕后,他代替我饰演花旦……我看见,哥哥把一块还在跳动的血肉吃了下去,连带着上面的羽毛。

    “那出《芙蓉阵前曲》太美也太可怕,我亲眼看着哥哥变成怪物,旦角的兰花式他向来做得比我好,哪怕是他的手势是用来挖出那些人的心肝脏腑……我太害怕了,怕得亲手把他推下了山崖……”

    少女抬头问她们:“你们说,那个怪物会回来杀我报仇吗?”

    “……”祝遥栀听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曲涟说:“很有可能,只是可能,曾经是你哥哥的那个孽物,裂变成了刚才那些围着你的怪物。现在,孽物已除,你安全了。”

    少女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句:“多谢仙长。”

    祝遥栀看着她慢慢走到安全的地方,才收回了视线。

    她有些感慨地说:“这个姑娘,原本怕成那样,怎么一听那些孽物死了,反倒不开心了起来。”

    “也许她有时会分不清吧,分不清叫自己妹妹的到底是她的哥哥还是可怕的孽物。”曲涟顿了一下,才说,“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祝遥栀问。

    “洛音长老以前说过,那些孽物其实很像是蜂群,低等的孽物完全服从于最高位的邪神,无论是言行还是神思,它们没有独立的意志,只是邪神的附庸。”曲涟缓声说,“刚才那些孽物都是丙干,而斗争血脉的邪神并未苏醒,所以那些孽物会自发地向上服从——很有可能是她哥哥的情感,传达给了这些低等的孽物。”

    没有独立的情感与思想,一切都是上位者的附属。

    祝遥栀摇了摇头,“难怪这些孽物如此棘手,它们只会不遗余力地执行命令,哪怕会不断伤亡。”

    “的确,上行下效,无从离间,”曲涟轻叹,“可怕至极。”

    与此同时,另一处街巷中,一名修士在孽物的围攻下落败,孽物张开了锋利的口器,开始啃食那个不幸的修士。

    “啊!!!”修士发出痛苦的呻/音,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濒死之际,他看了一抹白色的衣角,来者是一名剑修。

    “救救我!”修士嘶喊着发出求救。

    司空玉笑了笑,犹如谦谦君子,“这位道友,你只剩下半个身子了,就算活下去,也是生不如死啊。”

    “!”修士睁大了双眼,他想说什么,却被孽物啃掉了喉咙。

    司空玉信步上前,把他腰间的储物锦囊取了下来。

    形态各异的孽物围着司空玉打转,“……同胞?”

    司空玉不置可否。

    孽物从修士尸体上撕咬下来一块碎肉,叼到司空玉跟前,“同胞……吃。”

    “呵。”司空玉一脚踩在那孽物的头颅上,迫使它没有五官的面部砸在那块碎肉上,“这是你们这些低劣之物才会吃的东西。”

    孽物没有反抗,“许多事情……我们仍需……理解。”

    “行了。”司空玉指了指前面,“喏,前面还有人,去进食吧,差不多了我就去拿东西。”

    孽物蠕动着离开,但它们忽然警觉地发出嘶鸣,无数眼球同时往司空玉身后看了过去。

    司空玉面色一变,迅速抓起一只孽物,掰开它的口器,手臂在尖刺形状的牙齿上一划,顿时皮肉撕裂,鲜血涌出。

    孽物疑惑,“同胞?”

    司空玉却抽出自己的佩剑丢到地上,扬声喊了一句:“救救我!”

    应泊川很快赶来,抽刀把这群孽物处理干净。

    然后他问司空玉,“没事吧?”

    司空玉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小伤,不碍事。”

    应泊川看了一眼,立刻凝出灵力为他治疗,皱眉嘱咐道:“如果是普通人被咬上一口,已经开始变成孽物了,我们是修士,只要护好丹田紫府,就不会发生异化。但还是小心些为好。”

    司空玉浅笑颔首,“多谢应道友。”

    应泊川说:“接下来你不妨与我同行,以免再被这些孽物围困。”

    “那就多谢应道友了。”

    祝遥栀和曲涟联合其他修士,逐渐清空了菱镇各处街巷中渗入的孽物。

    不少修士亲眼看见孽物不分青红皂白地剥夺生命,都坚定了携带追魔铃去禁地的决心。

    “这些东西真难杀!看见了一只,背后至少有一群!”

    “这还是在结界内,菱镇外面的孽物,还要更多、更多。”

    “该死,今天那些孽物已经能够撕开结界爬进来,明天呢?后天呢?菱镇迟早也要被这些孽物爬满,烂到流脓。”

    “洛音长老说得对,邪神不除,我们根本逃不出去,迟早沦为它们的食物!兄弟们,我明晚就去禁地!”

    “是啊,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去争一线生机。”

    ……

    祝遥栀偶尔会看向挡在菱镇与孽物之间的李眉砂,那些孽物一刻不停地生长、裂变,尸体为新生的幼体提供养分,生生不息。

    而昙释刀的刀光破开扭曲的血肉,像是明月照破丛云,势不可当。

    李眉砂比他手中的长刀更像是一件兵器,每一刀都精准地斩向那些孽物的弱点,精准得不近情理。

    甚至到后来,那些孽物开始向四周逃窜,像是在不断的死亡与新生中,把对他的恐惧刻进了本能里。

    最后,少年挥刀暴斩,寒芒凛冽,刀光稠密如潮水,将孽物的尸体涤荡成细碎的粉尘,直至消失不见。

    众修士见此,纷纷振奋起来:

    “不愧是刀宗首席!我第一次看到这些孽物也会害怕。”

    “有首席和洛音长老在,我们一定能诛杀邪神,逃出榴花汀!”

    “是啊,只要我们为长老找出邪神在哪就好了。”

    祝遥栀下意识皱眉。

    “怎么了,遥栀?”曲涟关切询问,“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曲姐姐。”祝遥栀摇了摇头。

    “估计是累到了。”曲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菱镇的孽物都清干净了,我们回琉璃塔休息。”

    “好。”

    回琉璃塔途中,祝遥栀没看到应泊川,就问曲涟:“曲姐姐,你师弟呢?”

    “他是医修,现在好不容易击退了这一波孽物,正忙着治疗受伤的修士。”曲涟说完,忍不住握了握拳,“真想现在就去禁地把邪神找出来,好让洛音长老射出诛邪箭。”

    祝遥栀眼睫微颤,不动声色地说:“榴花汀会越来越危险。”

    “是啊,不过洛音长老也说了,后天入夜后再去禁地,平时禁地有仙盟修士把守,没有长老的允许,我们也进不去。”

    来去自由的祝遥栀:“…曲姐姐说得对。”

    太自由了,她都快要忘记,禁地周围有仙盟守卫。

    而曲涟揉了揉手腕,又说:“我们合力清理了这波孽物,也需要修整一下,洛音长老让我们后天再去,刚好让我们养精蓄锐。”

    祝遥栀应声:“是,长老远见。”

    但她心中有些奇怪,这个时间给的太巧了,巧得好像洛音长老能够提前预判,今天这波孽物会入侵菱镇。

    希望只是她的阴谋论吧。

    回了琉璃塔那间小阁,祝遥栀脱了鞋袜就躺到床上。

    这还是她穿书后第一次用剑杀敌,长时间挥剑让手臂都有些泛酸。

    祝遥栀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本来睡得好好的,可惜被狗系统给吵醒了:

    “你快去救司空玉,他遇到危险了!”

    祝遥栀一头雾水,“不是,菱镇的孽物都被清空了,他能有什么危险?”

    系统:“他出了菱镇。”

    祝遥栀听得火气直冒,“好好的出去干什么?他是一定要找死吗?”

    系统又开始说原著男主不能出事云云。

    “知道了,闭嘴。”祝遥栀只好起床,拿出糕点就着茶水凑合了一顿饭,就出门开始上这个破班。

    外面已经入夜了,琉璃塔很安静,大部分修士都在休息。

    祝遥栀不想被打成可疑分子,就用移形换影偷偷溜了出去,再御剑往菱镇边缘飞。

    按照系统所指的方向,祝遥栀来到了一座山崖上,菱镇与群山相接,这处山崖颇高,可以俯瞰整个小镇。

    悬崖峭壁上水雾弥漫,这是李眉砂设下的的结界,一踏出结界,就会离开他的庇护,直面整个榴花汀的孽物。

    祝遥栀无法理解,“司空玉发什么神经?为什么要冒着性命危险出结界?”

    系统有些支支吾吾:“……他是男主嘛。”

    祝遥栀:“贱人。”

    没有办法,摊上恋爱脑恶毒女配这个人设,她只好用移形换影变成一道影子,附在木剑上,御剑出了结界。

    虽然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祝遥栀还是差点吐了出来。

    辽阔水域倒悬在天空中,幽蓝的花在其中孕育,集中绽放带起涡流,摇碎了水中倒映的明月。

    干旱地面上滋生了形如菌藻的植被,斑斓怪异,孢子一样的细小粉尘向上飘扬,像是要献给那片悬空的海,但无数孽物吞下或吸入了那些闪闪发光的粉尘,吞食,然后生长,肢体抽出,血肉蠕动,鳞羽张开,发出滑腻声响。

    她闯入了无数孽物生长的温床,形状恐怖的长羽孽物屡次擦过她的木剑,祝遥栀不得不拿出邪神之眼,这下她身边的怪物才纷纷退让避开。

    祝遥栀耐心地在这些恶心的孽物中找了一会,可算找到了司空玉。

    白衣青年蹲在山崖下的谷地中,似乎在挖什么东西,奇怪的是,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孽物。

    难道司空玉有什么手段,能够避开孽物?

    她问系统:“他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跟我说得像是他快要死了一样,谎报军情,嗯?”

    系统:“……现在安全,接下来不一定嘛……”

    祝遥栀都要被气笑了,合着这狗系统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等下给司空玉当肉盾啊?

    就在这时,一个魔修忽然闪身出现,耳羽张开露出一双狰狞金瞳,他像是看到猎物,兴奋地扑向司空玉。

    司空玉像是听到了背后的破风声,立刻往旁边一滚,机敏地躲掉了。

    系统尖叫:“快去救他!”

    祝遥栀看出司空玉这弱鸡在魔修手下撑不了一招半式,只好从影子变回了人形,旋身踏风而下,提剑连斩,剑光重叠成几层冰墙,挡在司空玉身前。

    “师姐!”司空玉有些惊喜。

    “给我滚远点!”祝遥栀一脚把他踢开。

    而那个魔修一挥手,从他身上飞射出无数黑色羽片,钉在冰墙上,上面缠绕的黑气很快就将冰墙融化成了一滩冒气泡的黑水。

    司空玉跑向山谷中的裂隙,一边回过头对祝遥栀说:“师姐,记住这道裂隙,里面的溶洞可以通向菱镇!”

    祝遥栀没理他,挥剑和那个魔修交战。

    还好白天清理孽物锻炼了她的剑法,现在才能和这个魔修打得有来有回。

    这个魔修本身不足为惧,但那些从他身上飞出来的黑色羽毛尤为难缠,沾到什么就腐蚀什么。

    不过还好,魔修凝出一波黑羽后要缓一段时间,才能继续凝出下一波。

    祝遥栀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一边打一边问:“这位兄台,你怎么不说话?”

    “……”魔修无言,但对她发出的攻击越发凶狠凌厉。

    祝遥栀“哦”了一声:“该不会是已经变成了怪物,还没学会怪物的说话方式吧?”

    魔修估计是被她气到了,无数黑羽向她飞掠而去,如同黑色暴雨。

    祝遥栀扔出了一个储物锦囊,锦囊把所有黑羽都收了进去,然后逐渐被腐蚀。

    而祝遥栀趁着下一波黑羽还没有成形,迅速近身斩下了那个魔修的头颅,又搅碎了他的胸腔和脊柱,万一这个魔修已经没了心脏这个命门,脊柱破碎也可以让他丧失行动能力。

    系统提醒:“击杀丙三箭毒羽,是否接受异化能力箭毒羽?”

    祝遥栀有些意外,原来这种东西可以为她所用,不过她还是谨慎地追问了一句:“有没有副作用?”

    “没有,因为你有邪神的眼睛。”系统说。

    那祝遥栀就不客气了。

    她没有和那个死去的魔修有任何接触,只是像学会一种法诀一样学会了如何凝出那些黑色的羽毛。

    只是,许多孽物像是闻到血腥味一样围了过来,斑斓诡异的各种孽物爬满山谷,离祝遥栀不到三尺的距离。

    祝遥栀握紧了手中的木剑,但她还没有出剑,银白触手潮水般涌来,撕碎了那些围着她的孽物。

    第34章 水灯节

    企图围杀祝遥栀的孽物都被触手撕碎, 斑斓血液喷溅发出黏腻声响。

    那些触手迅速腐蚀掉沾上的血液,保持干净透明,如同宝石一样漂亮, 再愉快地翘起来,尾端弯曲向祝遥栀比心。

    “栀栀……”

    冰凉的手臂环上腰间,祝遥栀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邪神, 她把手里的木剑收了起来, 才发现刚才和魔修对战时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一只触手啪叽贴上她的手心, 细密地舔舐掉她的汗水, 印下一连串黏腻亲吻。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为了不让触手得寸进尺,祝遥栀用力地揉了一下触手长满吸盘的底部, 那只触手一下子柔软下来, 像是冰冷宝石坍缩在她手心,细细的尾端慢慢缠绕住她的尾指。

    祝遥栀:捏一下就老实了。

    触手:被捏了好开心。

    从背后抱着她的邪神垂首,侧过脸枕在她肩上,毛绒绒的银发蹭着她的颈窝, “栀栀,我也、要。”

    “你要什么?”祝遥栀一时没反应过来。

    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那只软软趴伏在她手心的触手, “栀栀, 为什么, 不捏我?”

    祝遥栀给问得怔了一下, “捏它不就是在捏你吗?”

    啊啊, 怎么会跟自己的触手争宠啊!

    “不一样, ”邪神环着她腰的手臂稍微用了点力, 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了几下, “感知, 不一样。”

    祝遥栀懂装不懂,“有什么不一样嘛,真是的。”

    少年清冷泛哑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我身上,敏/感。”

    “……”祝遥栀战术性沉默。

    然后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指了指地上那些孽物破碎的肢体,“你不吃吗?”

    “不。”少年邪神应得很快,祂瞥了一眼那些孽物的尸体,嫌弃地说,“丑东西。”

    丑东西,不配出现在栀栀眼前。那就只好去死了。

    “好吧。”祝遥栀看了看弥天遍野的孽物,轻叹一声,“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它们全都杀掉。”

    邪神:“能杀,但是它们,长得很快。”

    “也是。”祝遥栀想起了这些孽物没完没了的裂变和繁殖。

    她沉吟道:“就没有办法遏制它们的生长吗?”

    邪神:“吃掉,剥夺生机。”

    祝遥栀:“那你吃,我不看就是了。”

    “不。”邪神再次拒绝了。

    “为什么?”祝遥栀不解,之前这小怪物都是杀了什么就吃掉什么的。

    “我现在,进食,要用嘴,用筷子。”少年一下一下地蹭着她的颈窝,“栀栀吃的,我也吃,栀栀不吃的,我就不吃。”

    “……”

    祝遥栀怔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了之前邪神说过,要和她吃一样的东西,做一样的事情,要变得和她一样,要学着像人一样喜欢她。

    尽管这小怪物学得,很稚拙。

    其实那些触手只要张开裂口,吃掉这些孽物只要一瞬间,她也可以假装没看到。

    但那样看起来不像是人会做的事情,是怪物。

    “栀栀。”见她不说话,邪神就把她抱起来放到触手上,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祝遥栀回过神,愣愣地问:“你做什么?”

    隔着那身白袍,她甚至能触摸到少年清晰的肌肉线条,因为抬手牵着她的动作,发力状态下没有那么软韧,更加块垒分明。

    “栀栀,”邪神指了指还赖在她手心的那只触手,幽深瞳孔闪过艳丽红芒,“像对待它一样,对待我。”

    “……”祝遥栀看邪神瞳孔开始泛红,已经头皮发麻了。

    她强撑着微笑,“这不好吧。”

    “为什么,不好?”邪神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她淡色的双唇,“栀栀很少碰我,也从来没有,亲过我。”

    “……”祝遥栀垂下眼睫,遮去了眼中的神情。

    原来邪神会在意这个。

    “我只是,”她侧过脸移开了视线,像是有些害羞的样子,“我只是还不太习惯,我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从表情到话语,都如此天衣无缝。

    “没关系,那就、慢慢来,”少年邪神轻柔吻了她的额头,星蓝眼瞳璨璨生辉,“我又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喜欢栀栀的。”

    “……”祝遥栀有种罪恶感。

    救命,这也太纯情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一只触手翘起,往上指了指那片浮空水域里不断绽放的花,邪神说:“我的造物,我的感知,它们向我传递,栀栀的气息。”

    上方的花藤蜿蜒而下,在祝遥栀鬓上簪了一朵花。

    “我们,回去?”邪神将她拥入怀中,像是怪物守护它的珍宝。

    少年轻轻伏在她肩头,眼角余光瞥着不远处密集如流的孽物,再次嫌弃,“丑,好多,好丑。”

    祝遥栀迟疑了一下,她知道邪神的意思是要带她回禁地,但是偌大的禁地只有他们两个的话……嗯,比较容易让她去喝养生茶。

    而且因为洛音长老的原因,她现在不是很想去禁地。

    所以她伸手摸了摸邪神的长发,说:“我们去菱镇吧。”

    现在也只剩下菱镇了。

    “唔。”邪神没有意见,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以防万一,祝遥栀指了指笼罩在菱镇外围的那些水雾,问:“你有没有办法越过结界,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邪神点头,轻声问她:“又要,幽会?”

    祝遥栀:“嗯……这怎么不能算是呢。”

    有些时候,她也宁愿这小怪物不要学得这么快。

    不过瞬息,他们就来到了菱镇。

    祝遥栀被轻轻放了下来,那些触手也自觉地到衣袍下躲好。

    她又拿出幕篱,遮掩了邪神的长发和面容。

    “我又,见不得人?”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

    祝遥栀面不改色地说:“你太好看了,我怕别人看到你,就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那必不可能,正常人看到邪神,连滚带爬地逃走还怕来不及。

    不过邪神被她夸得晕头转向,指尖挠了挠她的手心,“他们抢不走,我只喜欢栀栀。”

    “嗯。”祝遥栀也挠了回去,然后就被少年顺势牵住了手,十指相扣。

    遭受孽物重创后,今晚菱镇却比她预想的要热闹。

    宽大的衣袖掩映下,街上的行人看不出她与邪神十指相牵的手。

    长街两旁灯火不息,不少摊贩在兜售一些小物件和各种点心。

    走了几步,祝遥栀就发现有些不对头。

    那些小摊卖的多是姻缘结、相思扣、长情锁这些东西,红绳就像情缘一样缠绕不休,就连那些卖夜宵的,也多是龙凤糕、红豆饼、双蝶酥这些有特殊寓意的点心。

    “他们,都是一对。”邪神轻轻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被祂这么一提醒,祝遥栀细看之下,才发现街上行人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不时低头耳语,皆是有情人。

    她不由得问了一下旁边卖姻缘结的阿姐,“姐姐,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是我们菱镇的水灯节,”阿姐扶了扶鬓边簪着的蔷薇,笑了笑,“水上点灯花,携手共归家。是有情人一起放河灯的节日,虽然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日子总得过下去,热热闹闹地冲一冲霉运也好。”

    “原来是这样。”祝遥栀点点头,“以后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姐打量着他们,笑说:“妹妹身边这位郎君光是站着就如兰芝玉树,怎么还戴着幕篱?”

    祝遥栀回答:“祂生得俊俏,怕被别人抢了去。”

    阿姐掩唇而笑,“妹妹生得也好,你家郎君就不怕你被抢走了?”

    “……”邪神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像是怕她跑了。

    祝遥栀不想后院起火,迅速转移了话题,随手拿起一个姻缘结说:“这个很好看。”

    红绳编织的姻缘结小巧而精致,外边一圈镶了珠子,还缀着铃铛。

    “在水灯节这天,男子要亲手编姻缘结送给心仪的女子,传说这样就能祈求上苍保佑姻缘美满。”阿姐指了指她手中的姻缘结,笑着说,“这个不卖哦,只是我编出来的样品。”

    “这样啊,姐姐手真巧。”祝遥栀就把姻缘结放下了。

    “没关系的,”阿姐笑着打趣她,“妹妹长成这样,漂亮得跟那些在深山修炼的仙子似的,只需往街上一走,不知有多少男人抢着给你送姻缘结呢。”

    “……”祝遥栀听得额角青筋一跳,心想邪神可听不得这种话。

    果然,少年倾身倚了过来,低头与她耳语:“栀栀,想要?我会学。”

    “不用,我也不是很想要。”祝遥栀安抚祂。

    本来就是她拿来转移话题的借口而已。

    “栀栀,可以不要,但我、一定要给你。”少年邪神语气认真。

    于是,接下来祝遥栀坐在摊子后面的圆凳上,看着邪神和那个阿姐学怎么编姻缘结,阿姐手指灵巧翻飞,示范着编了又一个姻缘结。

    邪神那双能把司空玉捏得吐血的手,去编这种精巧的小物件还是太为难了。

    尽管少年已经小心翼翼,但那些红绳还是屡次在祂指尖碎裂。

    “哎呀,郎君快收了你这了不得的手劲,”阿姐看得心惊肉跳,“你这手劲,不得把你那娇滴滴的娘子折腾个半死。”

    祝遥栀倒是被这话吓了个半死,连忙说:“阿姐,你误会了,我们没有成亲。”

    阿姐暧味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来来去去,哼笑着说:“我看也快了,你这郎君倒是好脾气,姻缘结可比相思扣和长情锁难编多了,以往不少男人见编不成了就半途而废了,你说说,连个姻缘结都编不好的男人,会对你好到哪里去?”

    祝遥栀听得牙酸,够了,这位姐,别再刺激邪神了。

    面容被幕篱掩去的少年低头静静编着手里的红绳,指节如玉的手动作却略显笨拙,祂用指尖勾了勾那段红绳,可能力气太大,红绳啪的一下断了。

    旁边的阿姐轻叹着摇了摇头,“这可有些难办。”

    祝遥栀看不下去了,起身接过邪神手中的红绳,上手编了起来,她看了好几遍,直接看会了。

    很快,祝遥栀就编好了一个姻缘结。

    “喏,给你。”她把姻缘结放到了少年邪神手上。

    邪神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编的姻缘结。

    阿姐在旁边笑着说:“妹妹,你别太惯着他了。”

    祝遥栀:“我乐意。”

    邪神轻轻摇晃了几下他们十指相牵的手,“不是应该,我编了、送给栀栀吗?”

    祝遥栀弯了弯眉眼,“差不多,还是说你不想要?”

    邪神很快回答:“要。”

    然后祂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像小猫磨爪子,低低问了一句:“栀栀,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祝遥栀摇了摇头,“我给你买几捆红绳,你有空再慢慢编。”

    “唔。”少年的手指绕了绕几根红绳,看样子不亲手编一个姻缘结出来不肯罢休。

    祝遥栀有些看不下去。

    这小怪物怎么会因为编不好一个姻缘结,就失落得像是她要当场抛弃祂一样。

    “走了,我们买点心去。”祝遥栀拉着邪神走了。

    她觉得新奇,各种糕点都买了一点,装了一油纸袋。

    因为水灯节的缘故,卖糕点的老板都会说几句祝福:

    “祝二位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小姐与公子可真是登对,珠联璧合佳偶成双。”

    “祝愿两位像这红豆饼一样圆圆满满。”

    祝遥栀一口咬掉了半个红豆饼,眉眼弯弯,没有辩驳。

    她身边的少年邪神倒是听得开心,趁着没人看见就要掀开幕篱来亲她。

    这些糕点寓意是好,但吃太多就甜得发腻,祝遥栀吃了一些,剩下的都喂给邪神了。

    走过摊贩密集的街头,长街连着曲折回环的河流,许多男男女女聚在河边,正在放花灯。

    菱镇上方的水雾遮去了星月,但无数盏花灯浮在水面上,像是炽烈燃烧的星河,温暖而明亮。

    祝遥栀原本只打算围观一下,但邪神很有兴趣,“栀栀,我们也去,放灯?”

    “人家都是小情侣,我们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祝遥栀没有多想,直接回了这么一句。

    邪神疑惑:“我们不是吗?”

    祝遥栀沉默了:“……”

    完了,这下难搞了,她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行。

    大意了,早知道她刚才就不该回那么一句。

    邪神俯身,隔着幕篱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栀栀,那我们,是什么?”

    是骗子和受害者啊。

    当然,祝遥栀可不敢这么说。

    她低垂眼睫,移开了视线,小小声说:“别闹,人家那可是许了亲的。”

    “许亲?”

    “嗯,就是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祝遥栀解释了一番,成功转移了话题。

    少年邪神若有所思,“也是,一种契约?”

    “差不多。”祝遥栀点头,“不过婚姻是一种完全看自觉的契约。哦,修真界道侣结契会受天道祝福,两人福祸相连,算作是一种约束吧。”

    邪神说:“我的族群,契约是依附关系,弱者依附强者,任取任用,从而获得庇护。”

    祝遥栀摸了摸下巴,“我不喜欢去依附别人,那看起来还是修真界的道侣关系比较正常。”

    “那栀栀,可不可以和我,结道侣?”少年邪神轻声追问。

    祝遥栀哽住:“……”

    怎么绕来绕去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

    她努力地转移话题,邪神努力地绕了回来。

    她轻咳一声,眼神飘忽地说:“……再看看吧。”

    她是超级无敌画饼王,谢谢。

    “唔。”邪神的声音听着有些低落。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人群中间,周围是衣香鬓影,高冠博带。

    大概是修仙者在一群凡人中间自带了飘逸仙气,如同卖姻缘结的那位阿姐所说,有不少男子频频回头看向祝遥栀,不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直接上前要送她姻缘结和相思扣。

    祝遥栀汗流浃背地一一婉拒,她已经听到邪神的磨牙声了。

    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最容易心猿意马,一个公子哥被她拒绝了也要嫉妒地说:“姐姐瞧着一身仙骨,旁边这位是你的道侣吗?怎么不言不语,该不会是个哑巴?我见姐姐对他也不曾过多关注,我知道的,你们这些修道者哪怕情意淡了,也要名存实亡地维系道侣关系。”

    “这位兄台,我建议你积点口德。”祝遥栀听得额角青筋狂跳。

    她本来就在和邪神拉扯他们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位兄台怎么句句踩在雷点上。

    那公子哥可谓是油盐不进,看祝遥栀这反应还以为自己说对了,有些得意地说:“听闻修道者寿数漫长,这么久对着同一个人,姐姐该有多腻?如果是我,可不会让姐姐这么无趣。”

    祝遥栀不想理他,她只担心邪神一生气把这不知好歹的人给吃了。

    而她身旁的邪神忽然抬起手。

    祝遥栀心头一跳,张口刚想劝阻。

    但少年只是抬手掀起了幕篱的一角纱罗,忽然将祝遥栀罩了进去。

    然后祂俯身,轻柔的吻落在了祝遥栀的脸颊上。

    幕篱隔开了外界的喧嚣人群,那个公子哥似乎还低骂了一声“伤风败俗”,但谁管他呢。

    少年邪神高大的身形可以将她笼罩,为她隔开所有凡俗的窥探与要求。

    祝遥栀轻轻一笑:“我还以为你要把他吃了呢。”

    “不,杀掉竞争者,是怪物的做法。我要、像你们人族一样,追求栀栀。”

    幕篱围起的一小片幽暗中,少年的双瞳璨如星河流旋。

    “……”祝遥栀有些意外。

    邪神愿意为她颠覆本能,从头去学如何以一种她能够接受的方式来喜欢她。

    这时,祝遥栀听到了幕篱外,人群的惊呼声:“好美啊。”“这是谁放的灯?好大的手笔。”“当初探花郎求娶林家大小姐时,放了一百盏金莲灯,就被传为佳话,这看上去得有数千盏吧。”

    她有些疑惑,而邪神已经撩起了幕篱,示意她看过去,“送给栀栀。”

    幽蓝的灯盏飘满了这条河流,精致如琉璃剔透如冰雪,灯焰飞出蝴蝶,扶摇而上,如同绽放的烟花。

    凡间的灯盏就算用料再好,无论飘得多远,都会被流水淹没。

    可这些灯永不熄灭,永远为她照亮长夜。

    万千灯火如同星辰映入眼眶,祝遥栀弯唇一笑,“很漂亮。”

    而邪神满眼都是她唇角绽出的笑意。

    燃万千灯火,换佳人一笑。

    “栀栀,”少年微凉的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俯身与她对视,话语轻而坚定,“接受我的契约,我的依附,我甘愿任你使用,任你夺取。”

    祝遥栀怔了一下,“你不是说,这是弱者对强者才会有的依附关系?”

    “因为我,一被栀栀拒绝,就脆弱得,要坍塌破碎。”少年邪神缓声说,“栀栀很好,我太害怕、失去。”

    所以才会屡次向她索求一种确定的关系,一个将彼此相连的确证。

    祝遥栀心中微叹,好吧,这一次是真的没办法转移话题了。

    “栀栀,”邪神见她沉默,耷拉着眼睫,“又要,拒绝我?”

    “我可没说。”祝遥栀弯了弯眉眼。

    罢了罢了,不就一句口头承诺,答应了也没有什么。

    下一刻她忽然被邪神拥入怀中,少年的怀抱宽阔厚实,她看不清此刻邪神的表情,但能够听到鸢尾盛开的声音。

    祝遥栀伸手一摸,果然,少年的发尾开出了无数细碎的花。

    “那我们,是道侣吗?”邪神追问。

    “是。”祝遥栀点头,要哄骗就干脆哄骗到底吧,反正邪神也不知道道侣结契还有一系列流程。

    “栀栀,最好了。”少年低头埋进她的颈窝,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祝遥栀不出声,就这么被邪神抱着,心中默念我是一个小抱枕。

    好不容易才被放开,她就拉着邪神走开了。

    祝遥栀:“你记得等会把这些人的记忆抹掉,好多人看到我们了。”

    邪神“唔”了一声,然后轻声念叨:“我和栀栀,是道侣。”

    祝遥栀:“……你现在除了想这个还想着什么?”

    邪神:“我们是道侣。”

    祝遥栀:“……”

    好了,恋爱脑,收一收。

    她拉着邪神顺着长街散步,从人群喧嚣走到灯火阑珊,走了好一会,祝遥栀忍不住说:“你就这么开心吗?你的发尾一直在开花,从刚才就没有停过。”

    邪神:“开心,很开心。”

    第35章 姻缘结

    夜色渐深, 那些小贩陆陆续续收摊回家,祝遥栀趁最后又买了一波夜宵。

    她只是尝个新鲜,反正吃不完就投喂给邪神。

    “栀栀, ”邪神用指尖挠了挠她的手心,“我们也回去?”

    祝遥栀并不想回禁地,于是她指了指水上漂着的那些幽**盏, 说:“我们陪它们走一会吧。”

    “唔。”邪神当然没有异议, 少年时不时倚靠在她身上, 像是每一寸骨骼都变得柔软。

    这条河流在菱镇边缘就被水雾截停, 于是那些幽**盏也被困在结界里,像是在水面上盛开了无数莲花。

    河边有一处竹木搭建的栈道,系了一只木舟, 祝遥栀牵着邪神走上去, 解开系绳,在水上泛舟。

    祝遥栀坐在小舟上,看着灯盏中一簇簇灯花化成蝴蝶,翅翼扇动落下点点幽光, 如同水上萤火,又像星辰碎屑。

    她感叹:“现在看还是很惊艳。”

    “只要栀栀想看, 随时都有。”邪神伸手抄过她的膝弯和腰身, 熟练地将她抱到怀里。

    祝遥栀懒得动, 坐在柔软的触手上也比坐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好, 何乐而不为呢。

    少年邪神缓缓环住她的腰, 鼻尖蹭开她的鬓边碎发, 然后一点点含吻她的耳垂。

    这时, 临近的屋舍内传来谈话声, 小窗里一灯如豆, 映出两道人影,看上去像是母子。

    母亲说:“儿啊,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就寝?”

    儿子伸手挠了挠头,说:“母亲先去歇息吧,我,我给蓉儿的聘书还没写好。”

    “都一个晚上了,还没写好呀?你和蓉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平日里无话不谈,怎么一落笔到纸上,就不知写甚么了?”

    “母亲快别打趣我了,你也知我心悦蓉儿,三书六礼我都会做到最好,一个都马虎不得。”

    “好好好,总是要成家了。”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三书六礼相关的一些细节。

    祝遥栀无心去听,没怎么在意。

    但她回过头,才发现邪神居然听得很认真,眼睛一眨都不眨。

    “怎么了?”她伸手在邪神面前晃了晃,“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邪神牵住她的手,缓缓十指相扣,有些恍然地说:“原来你们的契约,如此郑重。”

    “确实,甚至有些繁琐。”祝遥栀不怎么关心这种嫁娶之事,于是反问道,“那你们的呢?”

    邪神说:“需要栀栀的气息,在我身上,留下印记。”

    怎么听着像一种标记?

    祝遥栀只是口嗨一下,不想沾什么实打实的东西,于是她说:“那等会再说吧,现在还在外面。”

    “唔,回去再结契。”邪神听话地点点头,耳后那只小触手也跟着点了点。

    但很快邪神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他们说‘成家’,栀栀,家是可以成的?”

    祝遥栀:“可以啊,一般来说,结婚之后就算成家了。”

    邪神单手支起下颌,“唔……所以还是要先成婚。”

    其实一个人也完全可以拥有自己的家。

    不过祝遥栀没想在这种事情上深入展开,就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她移开视线,静静看着水上飘曳的灯火。

    从背后抱着她的邪神贴在她身上,银发垂落散了她一身,像一只毛绒绒的大猫。

    这样的距离,清冷但放轻了的少年声线响起,邪神像人一样启唇言语,她能感觉少年喉间声带的振动,像是一群蝴蝶飞进了她的胸腔。

    “栀栀,不回去吗?有床,比较舒服。”

    话语很轻,像是把冰雪化成青烟,丝丝缕缕拂过祝遥栀的耳廓,泛起一阵冰凉酥麻。

    祝遥栀不想去禁地是因为洛音长老给他们的任务,但她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不回了,我要在外边修炼。”

    邪神:“那栀栀修炼,我编姻缘结。”

    这小怪物还是忘不了祂的姻缘结。

    于是祝遥栀开始打坐修炼,她白天应付了太多孽物,晚上又去救司空玉那个贱人,需要花些时间梳理灵脉恢复灵力。

    片刻后她睁开眼,天边隐约泛起一抹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祝遥栀回头一看,很好,邪神还在跟姻缘结较劲,红绳缠在少年漂亮的手指上,甚至那些触手也从衣袍下伸了出来,勾着红绳乱七八糟地帮倒忙。

    像猫咪玩毛线球然后把自己缠了一身。

    祝遥栀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把那些红绳解开。

    “所以,你编好姻缘结了吗?”

    “还没有。”少年耷拉着眼睫,因为体温低银发上凝了一层夜露,看上去就像一只淋了雨的猫猫。

    “没关系,你慢慢编。”祝遥栀本来想说她也不是很想要,但这话听起来有些混账,所以她说,“我等你编好。”

    “栀栀,最好了。”少年邪神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

    祝遥栀心想,哄邪神,易如反掌。

    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说:“你回禁地编姻缘结吧。”

    “栀栀,不一起?”邪神淡色的指尖挠了挠她的手心。

    “不了,我得回琉璃塔。”祝遥栀摇头。

    “我不能,跟着栀栀吗?”邪神低头蹭了蹭她。

    “不能,你还是回禁地吧。”祝遥栀心头一跳,开玩笑,现在洛音长老就在琉璃塔,这位长老可是声称要把邪神杀了,她怎么可能带着邪神送上门去。

    “唔。”少年抿了抿唇,看上去有些委屈,但还是听话地回去了,带着祂还没编好的姻缘结。

    祝遥栀把那些瑰丽奇绝的灯盏都收进锦囊里,再把木舟泊岸系回原处,就变成一道影子溜进琉璃塔的小阁。

    她原本打算补一下觉,但躺在床上没多久,曲涟就敲响了她的房门,声音听上去很着急:“遥栀,你还好吗?”

    怎么这样问?

    祝遥栀下床去开了门,看到曲涟发髻都只挽了一半,就说:“怎么了?别急,曲姐姐。”

    曲涟握住了她的手,祝遥栀只觉一股温和的灵力涌进身体。

    片刻后,曲涟放开了她的手,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我一直都好好的呀。”祝遥栀拿出一只冰玉珠钗,帮曲涟绾好了发髻,“曲姐姐怎的如此惊慌,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因为刚才,试剑台的一名弟子变成了一只孽物,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吃掉了他的两个师弟。”曲涟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说,“琉璃塔有好几个修士都被侵染了,身体发生各种各样的畸变,现在他们都被关在洛音长老的洞府里。”

    “为什么会被侵染?”祝遥栀吃了一惊,“难道是因为昨天那些涌入菱镇的孽物?”

    “应该是,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曲涟深吸了一口气,“以往只要不被孽物伤及丹田紫府,灵修就不会被侵染,而且昨天泊川也给每个受伤的修士治疗过。”

    祝遥栀皱眉,“问题应该出在那些孽物身上。不知道曲姐姐有没有留意到,昨天那些孽物,总是越来越难杀。砍死了一只后,从它尸体上新长出来的,就能躲开我相同的剑招……它们学得,很快。”

    “是这样的,这些孽物一刻不停地演变,也许已经演化出了新的手段,能够不知不觉地把灵修同化成孽物。”曲涟看向走廊尽头的天空,她知道,隔着水雾,是幽蓝的万千群山。

    她轻叹着感慨:“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只是一些陨落的星辰。不曾想过,怪物的血肉会和群星一起缠绕下坠。”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祝遥栀说。

    不然呢,总得过活下去,还能紫砂咋的。

    “是,天无绝人之路。”曲涟嘱咐她,“总之,接下来万事小心,若无要事,就不要出琉璃塔了。”

    “好,谢谢曲姐姐提醒。”祝遥栀乖巧点头。

    这时,回廊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叫:“井水!井水里有怪物!”

    祝遥栀和曲涟立刻纵身跃下回廊。

    之前洛音长老将琉璃塔安置在一座废弃的佛寺里,回廊下的庭院花木清幽,中间还有一口石井。

    但没想到,会有孽物顺着这口井爬上来。

    曲涟动作很快,抽刀连斩就将孽物杀死。

    但那座石井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紫红色的黏稠井水涌上来,泡在水里的孽物快速膨胀,抽出扭曲肢体,有些已经扇动翅羽飞到空中。

    祝遥栀召出木剑,利落地把一只孽物的颅腔斩了下来,但没想到它虫子一样的下身还能嘶鸣着朝她扑过来。

    几个木偶少女忽然从天而降,织花大袖中弹出利刃,很快就把这群孽物切成碎片。

    那些精致又美丽的木偶少女身上缠绕丝丝红线,红线另一端缠绕在一双白如凝脂的手上。

    祝遥栀被这些木偶护在身后,她顺着红线看过去,只见一名柔美温婉的女子缓步而来,一身霞姿月韵,云青外裳雪粉烟罗长裙,让人想起江南的碧水桃花。

    “诸位莫慌。”女子温声安抚,随手扔出了一个木匣。

    这个小木匣弹开匣盖,机关错动声响起,匣中滑出一把数十尺长的巨剑,直直贯入水井中,将那口井封死,那些孽物也被剑上的灵力镇压。

    曲涟向女子行礼,“洛音长老。”

    祝遥栀也跟着行了一礼,原来这就是洛音长老墨天音。

    “不必多礼,诸位辛苦了。”墨天音看着一身柔骨,笑起来更如柳絮春雨,一丝丝浸润人心。

    她说:“各位道友当初是为了封印邪神才来榴花汀,本就是大义之举,我定倾尽全力,护诸位无虞。”

    一众修士闻言,都很是感激。

    “多谢洛音长老!”

    “仙盟不愧为修真界之首!”

    “有洛音长老在,相信我们定能共渡难关!”

    墨天音微笑着颔首,“我还需去往琉璃塔各处查看是否有孽物闯入,就先失陪了,各位道友若是需要帮助,可告知我的侍女,不必客气。”

    那些木偶少女也跟着她离开了。

    祝遥栀听见那些修士在低声议论:

    “洛音长老果真如同传闻所说一样温柔慈悲,当初来榴花汀管事的是另一位仙盟长老,洛音长老完全是出于好心才来救我们的。”

    “是啊,人家如此尽心尽力,也不求回报。”

    “你们说,连井水都被侵染了,这里的水和食物,我可不敢碰了,要不了多久,估计连这一草一木都……”

    “看来明晚不得不去禁地了,这些孽物可以顺着水井爬上来,那就说明现在地下全是这些东西,要是趁我修炼时爬上来咬死我,才叫死不瞑目呢。”

    曲涟也说:“明天入夜,我和师弟就带着追魔铃去禁地。”

    祝遥栀沉默了一下,才问:“杀死邪神,就能除掉榴花汀的所有孽物吗?”

    “当然不是,”曲涟摇了摇头,“但如果邪神受伤或者死亡,这里的所有生机都会被献给邪神,再没有多余的养分供给孽物生长,甚至这些孽物都会沦为食物,那样我们就能撕开孽物的包围,离开榴花汀。”

    祝遥栀顿了一下才说:“……确实是唯一的生路。”

    “嗯,好好休息,”曲涟牵起她的袖角晃了晃,“明晚才能逃出生天。”

    祝遥栀点点头,“曲姐姐也好好休息。”

    菱镇由于昨日那场灾难,有一半的街巷屋舍都被啃食得只剩一片废墟。

    朱楼崩裂,最高处站着一名少年,玄色衣角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李眉砂缓缓睁开双眼,隔着水雾看向群怪身后的那轮朝阳。

    这一次他不用去浸冰水消欲,但他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由红绳和珠串编织的绳结,缀着的铃铛清声作响。

    灯火,人群,少女唇角绽出的笑意……模糊不清的记忆闪过识海,他想抓住,却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绳结。

    显然,和上次的发带一样,这个绳结也来自于梦中那名少女。

    他垂眸细细观察,红色的绳结编得并不仔细,也不怎么对称,估计编它的人要么手生,要么心不在焉。

    李眉砂凭栏俯瞰,穿过菱镇的河流蜿蜒而下,边缘的水雾截停了一些灯盏,灯芯沉了下去,各种样式的灯纸莲花一样漂浮着。

    他想起梦中的灯火,于是纵身跃下。

    少年气势凛凛,把河边一名男子吓得够呛。

    “这位公子是练家子?好利落的身手。”男子说。

    李眉砂并没有看他,只是垂眸看着水中残留的灯盏。

    男子见他不搭理自己,讪讪一笑,又看到少年手中拿着的绳结,就说:“哎,这不是姻缘结嘛,公子怎么没在昨晚送给心上人?”

    “姻缘结?”李眉砂转头瞥了男子一眼,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绳结,“你是说这个?”

    “是,”男子见他搭理自己,不由得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殷勤介绍了水灯节还有送姻缘结等相关事宜,“一般都是男子亲手编姻缘结送给心上人,如果对方有意就会收下。我昨晚把姻缘结送给蓉儿,见她收下,就连夜写了聘书,高兴得都睡不着觉……”

    李眉砂问:“那如果反过来,是女子编了姻缘结送给男子?”

    “啊?”男子怔了一下,“哪有女子给男子送姻缘结的?难道是要你入赘的意思吗?”

    李眉砂:“……”

    少年身上的气息越发危险了起来,男子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片刻后李眉砂像是反应过来,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刚才是说,姻缘结是送给心上人的?”

    “是啊。”男子连连点头,“如果不是为了送心上人,谁会编这样麻烦的物件。”

    李眉砂垂眸看着手中的姻缘结,没有再说话了。

    梦中那个少女,把他当做心上人?

    他原以为这些梦是某种蛊惑人心的妖法邪术,如果抓到那名频频入他梦的少女,他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但他忽然想起少女唇边那抹笑意,颜色浅淡的唇角弯起来,明媚如花绽。

    原来这名少女,心悦他……

    “那就不打扰公子了,我先走了。”男子搓了搓手臂,转身走开了。

    真是奇怪,这少年郎长得一副好皮囊,怎么一身煞气,比那些个专门砍掉别人脑袋的刽子手还要吓人。

    虽然从他说出姻缘结是送给心上人之后,这位公子身上那种阴森森的气息就慢慢消散了,但是让他不敢接近。

    他走远了一回头,才发现那名好看的黑衣少年已经不见了,像是原地消失一样。

    嘶,该不会真的撞上什么厉鬼了吧……他加快脚步走回家了。

    琉璃塔的修士大多都在商量明晚入禁地的相关事宜,当然,不敢去的也不好意思开口。

    祝遥栀不想听这些,索性回小阁睡觉去了。

    还好司空玉没再作死出结界,系统没有吵她,她直接一觉睡到了傍晚,被饿醒了只好起床吃些东西。

    窗外还是一片灰蒙蒙的,水雾笼罩之下,看不见落日和晚霞。

    因为异于平常修士的五感,祝遥栀能听到小阁外面的谈话声:

    “唉,这才过了多久,又有几个修士变成孽物了……”

    “而且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一丁点预兆都没有,合欢宗的一个男修,听说原先还好好地和师妹聊天,下一刻忽然就血肉模糊,像那种熟到腐烂的桃子,当然,桃子可不会长出蜘蛛一样的腿。”

    “太可怕了,榴花汀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怕我也变成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爹娘还在等我回宗门呢。”

    “对,真的要逃出榴花汀,这里的孽物演化得太快,原先我们对付它们的办法已经落后了,我昨天遇到的那些孽物,哪怕砍掉头和肢体,居然还能绞断我的剑!完全找不到这些东西的弱点。”

    祝遥栀闻言,不由得深思了一下。

    这个世界毕竟是一本克系仙侠文,那即使离开了榴花汀,她以后也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孽物,如果能知道它们的弱点,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而且也能告知这些灵修,尽量减少伤亡。

    不过,她要如何了解这些孽物呢?总不能现在出结界去抓一只。

    祝遥栀想来想去,都只有一只现成的研究对象——邪神。

    不过因为墨天音就在琉璃塔,所以她不敢冒险用请神术把邪神请过来。

    也不想去禁地。

    于是祝遥栀翻了翻锦囊,找出了一幅画卷,她能感觉到里面折叠了某种空间术法。

    她关紧了门窗,又用灵力凝出一个笼罩这间小阁的结界,才把画卷摊开。

    画上绘着春江花月,她指尖凝出灵力,轻点在画中那轮圆月上。

    下一刻祝遥栀只觉浑身一轻,像是化作一道青烟被吸进了画卷中。

    春山连绵,山谷中落英缤纷,萧萧翠竹前是一座简雅竹阁,整片山谷都被潺潺溪水环绕,中天明月圆满无缺,月光在溪水里摇摇晃晃,摇得那座竹阁像一只小舟。

    一个美丽而清幽的画境。

    祝遥栀进了竹阁,点燃了桌上的烛火,一室暖光盈盈。

    竹阁布置简雅,除了基本的家具外几乎别无他物,不过很整洁,窗明几净。

    祝遥栀步入卧房,撩开床帘坐在竹榻上掐诀,用了请神咒。

    似有冰凉潮汐在她身体里温柔回荡,然后少年修长有力的臂膀将她拥住,邪神将她抱到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问:“栀栀,有没有想我?”

    低而轻缓的话语和细软的银发一起拂过她的耳廓,像一阵潮湿夜雾。

    祝遥栀伸手挠了挠邪神下巴后面的软肉,逗猫猫一样地说:“如果我说没有想呢?”

    “没关系,”邪神蹭了蹭她,“我很想栀栀,很想很想,可以把思念,分给你。”

    这种东西也是可以分的吗?

    祝遥栀莞尔,“那看在你分给我的分上,我就想你一点。”

    “唔。”少年侧着脸贴在她肩上,上挑的眼尾被压得更加明显,小钩子一样。

    听见她说想祂,那双星蓝眼瞳更加璀璨了,虹膜折射的碎光落在眼睫上,像是星海亲吻冰川。

    祝遥栀不由得伸出手,指尖轻撩少年纤长的眼睫,于是那些细碎流光消散在她指尖,像是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栀栀,”邪神眨了眨眼,抓住了她的手,轻捏着她的指尖,然后放到唇上亲吻,薄唇贴着她的指尖轻语,“我们结契。”

    “……”祝遥栀沉默了一下。

    其实她并不打算真的涉及这些契约,口头承诺没什么反正她要活下去不要良心,但确立了契约关系可就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但是,她今晚的目的是想研究邪神,虽然直接说小怪物也不会拒绝,但不想结契还想研究一下,就显得她很混账啊。

    邪神从她的沉默里读懂了一些东西,于是少年安抚地亲吻她的额头,轻声说:“栀栀,不喜欢约束,但没关系,是我依附你,契约是约束我,栀栀不会有任何、影响。”

    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真的有点混账了。

    祝遥栀轻呼一口气,“好,结契。”

    少年幽深的瞳孔里飞出蝴蝶,发尾也开心地绽出一串花芽。

    祝遥栀问:“我要做什么吗?”

    邪神轻声说:“栀栀,给我,你的气息。”

    “气息?”她疑惑了一下,“具体是什么?灵力?呼吸?”

    少年想了一下,用了比较确切的措辞:“体/液。”

    祝遥栀眉心一跳,立刻说:“我明白了,给你我的血。”

    “唔,也行。”

    祝遥栀生怕邪神要别的,立刻想用灵力滑开自己的指尖,但一只触手贴了上来,细密的吸盘在她指尖一吮,她的指尖泛起酥麻,犹如过电。

    “这样就,不痛了。”邪神说。

    麻痹痛觉之后,祝遥栀凝出灵力在指尖上一划,艳红血珠涌出。

    祝遥栀还以为这就完事了。

    但邪神问她:“栀栀,想在我身上哪里,留下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李眉砂:入赘?不行。

    可是她喜欢我……

    第36章 血栀子

    竹阁里可以听到山溪潺潺, 间杂三两虫鸣,月光投下窗格的浮影,空灵如藻花。

    夜色一片幽静, 但祝遥栀的心静不下来。

    怎么结契还要印上她的标记啊?

    她眨了眨眼,“可以不标记吗?”

    “不行,”邪神难得拒绝她, 少年眼中浮现些许痴绝神情, “我想要。”

    祝遥栀在祂怀里转了个身, 刚想面对面说清楚, 就被少年搂住腰身给带着躺了下去。

    她措不及防地扑到邪神身上,冰凉而芬芳的异香将她环绕。

    “你……”祝遥栀刚想说什么,就被邪神牵住了手。

    “栀栀想要在哪里?”少年一边解开衣袍, 一边牵着她的手流连而下, 从眉眼到鼻尖到唇珠,再顺着喉结到锁骨,那身白袍散开像是莲花绽瓣,和长发一起堆叠如雪, 露出的一肌一肤如同月华雕砌而成,窗外几片桃花卷帘而入, 飘落在线条流丽的少年身躯上, 脆弱柔软的桃花, 块垒分明的胸膛与腰腹, 恰到好处的力与美。

    因为祝遥栀的手被牵着, 所以她就像是亲手解开了少年邪神的衣袍, 亲手拆开了一件只属于她的礼物。

    冰雪为肌, 桃花入骨。

    “脸, 脖颈, 胸膛,腰和腹部,栀栀喜欢哪里?”清冷声线很轻,轻得沙哑,像是夹杂砂砾的海雾。

    祝遥栀的指尖被带着,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掠过邪神身躯的各处,指尖上的那滴血珠欲坠不坠,和少年逐渐充血泛红的瞳孔一起颤动,像是欲说还休的欲念。

    最终她的指尖停在少年下腹,邪神见她不言不语,就轻声问了一句:“还是,要再往下?”

    勾引!这是明晃晃的勾引!

    “……”祝遥栀一瞬间以为这小怪物故意在钓她,但是看着邪神眼中认真的神情,就知道祂是真的单纯在问她而已。

    天然钓系,最为要命。

    “嗯……我想想。”她轻咳一声,视线尴尬地飘忽不定。

    如果非要标记的话,脸和脖颈这种无法被衣袍遮挡的部位,还是算了,她怕被别人看见。实力尚且不足的情况下,她不想被别人发现她和邪神之间不清不楚的牵扯。

    “就这里吧。”片刻后,祝遥栀的指尖悬停在少年腰侧,谁让之前邪神咬她侧腰来着,就当是报复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遥栀忽然觉得她指尖下的身躯变得脆弱,冰雪一样剔透易碎,像是猛兽削去所有爪牙,每一只触手都柔软无害。

    就像是,全身上下都在等待她的气息,要将她的气息融入骨血,成为身躯的一部分,永不分离。

    “从此以后,只有栀栀能让我生,让我死。”少年邪神微凉的掌心抚上她的脸颊,“成为我的命,栀栀。”

    祝遥栀的手一颤,指尖上那滴血落了下去,雪中红梅一样刺眼。

    像是从她指尖下漾开了涟漪,那滴鲜血晕开,甚至能够随着祝遥栀的想法,绽放成栀子花的形状。

    艳丽的栀子攀上少年劲瘦的腰线,祝遥栀后知后觉,这个位置实在有些暧味了。

    不过好处是,除了她,其他人绝对看不到。

    “栀栀给的,很漂亮。”邪神用指尖摩挲着那枚印记,垂眸细细看着。

    祝遥栀移开了视线,那朵栀子花紧贴着少年流畅的人鱼线,她怕看多了会想歪。

    “其实我,”她想起今晚的任务,通过研究邪神来得知孽物可能存在的弱点,当然,她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想要多了解你一些。”

    有时候祝遥栀也挺佩服自己这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

    果然,这么一说,邪神倏然扬起眼睫,眼瞳亮如星子,“栀栀想,怎么了解?”

    那双构造奇特的眼睛,在光芒飞速流旋间闪过期待、高兴等类似人的情感,甚至,少年眼尾浮红,像是带了些许害羞。

    “我……嗯,先看看你?”祝遥栀有些尴尬地从少年身上起来,坐在竹榻外侧。

    邪神缓缓眨了眨眼,伸手把身上的衣袍都掀开,腰间的红绳也被解开,青铃晃出清脆声响,缀着的流苏轻轻扫过她的手腕。

    “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祝遥栀小小声说,她莫名有负罪感,她觉得自己像是玩/弄纯情少年并且不想负责的渣女。

    她只是想看看邪神是否和人族一样,具有脖颈动脉这样的命门,也不用全脱了啊。

    邪神:“这样,看得更清楚。”

    “……”

    祝遥栀本来打算先看看邪神的脖颈,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就从少年的喉结滑到精致浮凸的锁骨,胸膛贲张的线条在腰腹收紧,下腹与触手连接的地方覆着几片修长鳞羽,在她的注视下渐渐软化,变得轻盈飘逸,像鱼鳍又像蝶翼,慢慢舒展,卷上她的腰。

    这些底下该不会是……

    祝遥栀眉心一跳,连忙把这些冰凉又柔软的鳞羽盖了回去。

    邪神堪称毫无保留地向她展现自己,祝遥栀有些心虚,但又实在没办法忍住不看,都怪邪神太过貌美。

    “只是看?”邪神牵过她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指尖。

    啊啊啊,这小怪物在暗示她什么?

    “对,只是看看。”祝遥栀绷着一张脸。

    “你…”祝遥栀的视线飘回邪神脸上,对视时少年轻快地眨了一下眼睛,瞳光炽盛,像是在期待她快点对祂做些什么。

    祝遥栀不自在地错开对视,看向邪神的鬓角,鬓边几缕碎发像是月光织就。

    少年邪神似是不满她躲避了对视,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拇指轻轻蹭过她的眼尾。

    月色温柔,气氛暧味。

    而祝遥栀想问邪神你们如果被爆头会死吗,但这样说显得她很混帐,所以她想了一下才开口问:“我之前看见你眼睛受过伤,当时是不是差一点点,那道伤就落在这了?”

    她的手隔着一点距离,指了指邪神的毛绒绒的脑袋。

    “哪里?”少年眨眨眼,“栀栀,摸一摸。”

    “……你就是故意的。”祝遥栀无奈,只好伸手摸了摸祂的头。

    “唔。”邪神眯起漂亮的双眼,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像一只撒娇的猫咪。

    她明明是在问一些正经的事情,怎么这小怪物开心得浑身冒起甜甜的花香。

    所以说恋爱脑真的没救了。

    祝遥栀轻咳一声,强行把邪神拉回正事上,提醒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邪神“唔”了一声:“被伤到脑袋,也没事。”

    祝遥栀追问:“也就是说,头部的伤,不会致命?”

    “不会。”

    祝遥栀受到些许震撼,直接问了一句:“你们没有脑子的吗?”

    邪神:?

    少年理解了一下,然后缓声说:“有类似的、结构,控制行动,进行思考,但这种结构,身体各处都有,很多。”

    “……”祝遥栀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难怪那些孽物如此难杀,断头了也能继续扑腾。

    她声音艰涩地问:“你们,都是这样吗?”

    邪神摇了摇头,“越低劣,越少。”

    “那这种结构,一般会在哪?”

    “颅腔,主体与附肢相连之处。”邪神说,“如果有骨骼保护,下面也是。”

    “骨骼?”祝遥栀反应过来,她想起那些孽物身上突出的骨骼,就问,“你是说外骨骼?”

    “差不多。栀栀,想要吗?等我成年,也会有外骨骼。”

    “……”祝遥栀沉默了一瞬。

    这小怪物怎么什么东西都想分给她?

    她转移了话题:“你们是不怕痛吗?”

    她回想起之前那些孽物即使受伤了也丝毫不会退缩,简直就像没有任何知觉的木偶。

    邪神说:“一旦受伤,伤口的感知就会封闭,所以、不会痛。”

    真是一群逆天的玩意儿。

    “我还有一个问题,”祝遥栀一边思索一边问,“你们之间是如何交流的?”

    这是她最疑惑的地方,那些孽物虽然会口吐人言,但它们之间的对话却是静默无声的,如果没有交流,是如何做到那么配合有序?

    “交流,传信,无需言语,跨越山海,栀栀看不到,但我们的各种情报,交织成一张网,囊括整个族群。”邪神似在斟酌用词,缓缓说,“不过我切断了、所有音信,太吵了。”

    各种无形的信息犹如洪流,交织成网。

    祝遥栀皱眉,有些抽象了,但可以确定,这些孽物之间的交流比言语高效得多。

    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你们真的很强大。”

    “栀栀不要把我、和那些低劣之物,混到一起。”邪神强调,“我也不会把栀栀,视作那些蝼蚁。”

    “栀栀看到那些、丑东西,会厌恶,我不想,被栀栀厌恶。”

    祝遥栀安抚地说:“当然,你是不一样的。”

    邪神这才满意,耳后的小触手翘起来,有些得意的样子。

    片刻后,她忍不住问:“你们有没有,弱点?”

    “如果是那些、低劣之物,在我看来,哪里都是弱点。至于我——”

    邪神与她额头相抵,轻声说:“栀栀,我的弱点是你,也只有你。”

    祝遥栀还没说什么,邪神就伸手与她十指相扣,然后说,“栀栀不是在、了解我,是在探究我。”

    祝遥栀心头一跳。

    这小怪物是很容易哄,但并不傻,而且越来越善于洞察人心。

    “不是,我……”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就否认了,想要找借口。

    但她还没开始解释,少年的手臂略一用力,就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将她带了下去。

    祝遥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扑在了邪神身上,因为那身白袍被他自己解开了,所以祝遥栀的手放哪都不是,放哪都像是在占便宜。

    然而,哪怕手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但她整个人都压在上面,身体也是有感知的。这胸肌和腹肌块垒分明得她隔着衣裳都能被硌到,还有这劲瘦的腰……这是腰吗这是杀人的刀!

    祝遥栀的手不知道放在哪,视线也到处乱飞,看来看去反正不敢看邪神。

    少年的手掌捧住她的脸,祝遥栀不得不与邪神对视,那双眼睛太美了,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会有些失神,像是被勾魂摄魄。

    “栀栀想探究什么、都可以,”邪神说,“我属于你,我的身躯,任你使用。”

    “……”

    祝遥栀怔了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是说,这位受害者请不要这么配合,她还没开始骗就已经白给倒贴了。

    而受害者邪神稍微仰头,亲了一下她的唇角,“栀栀,怎么尽问些、无关紧要的。”

    怎么无关紧要了?她可以说是在刺探军情啊。

    “那你想我问什么?”祝遥栀很配合。

    邪神眨了眨眼,却轻巧地转移了话题:“我来问栀栀,好不好?”

    少年眼中是直白的好奇与渴望。

    祝遥栀知道,邪神是真的想要了解她多一些。

    她点点头,“嗯,你问。”

    “栀栀……”邪神缓缓眨了眨眼,瞳孔一点点泛起艳丽的红。

    祝遥栀一看这小怪物又开始眼冒红心,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邪神问:“除了亲吻,我还能如何,与栀栀亲近?”

    好问题,真是个好问题。

    听得她又开始想喝养生茶了。

    第37章 谷中花

    祝遥栀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邪神没有得到她的回答, 触手扒拉着她的肩,轻轻摇晃了几下,“栀栀……”

    祝遥栀头上的珠钗步摇都被晃得叮铃作响。

    她转过脸, 有些无奈又尴尬地说:“上次在弄香楼,你不是看过听过了。”

    “那些……算吗?”邪神眼中流露出些许疑惑,“可是那些人, 没有喜欢, 没有爱慕。”

    那种烟花之地, 除了喧嚣欲/望和欲/望满足之后的疲惫, 还有什么?

    祝遥栀有些好奇,“你们的繁衍,难道需要情感?”

    “不知, ”邪神摇了摇头, “我没有繁衍过。”

    祝遥栀很想说既然你不知道那这个话题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可惜她还没开口说话,邪神就问:“如果没有情感,这种事情、有何意义?”

    这个可不好说。

    但祝遥栀实在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于是她装作不懂,“那我就不知道了。”

    而邪神忽然轻声说:“很奇怪, 栀栀。”

    祝遥栀:“怎么了?”

    “我看过、听过, 但从不在意。繁衍, 和果实腐烂, 并无区别。”少年脸上漠然, 毫无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没有道德感、也没有羞耻心的怪物。

    但祂骨节修棱的手一点点抚上祝遥栀的后背, 隔着金线散花外裳摩挲着里面衣裙的系带, 里面柔软又温暖, 甜美而芬芳。

    “可一看到栀栀,我就总是,情不自禁。”瞳孔、眼尾、耳尖都浮起绯色,比卷帘而入的几瓣桃花还要艳丽灼灼,美丽的神明、残忍的怪物一点点学会自己沾染欲色,只为了她。

    “你教教我。”祂说。

    祝遥栀被拥入身下的冰凉怀抱,少年毫无章法地舔吻她的耳廓,像是要一点点把她拆吃入腹,可祂哪里舍得,“喜欢,爱慕,渴望……情绪的洪流,要把我摧毁,栀栀,我要如何,才能把这些情绪,分给你?”

    “如果我的常识没有出错,这分不了。”祝遥栀轻呼一口气,她的耳廓明明是被冰凉柔软的唇舌吮吻,可渐渐地竟然泛起了热意。

    “那你救救我。”少年邪神有些无措地抱紧了她,“我,难受。”

    祝遥栀只能说:“……你要不要喝点枸杞桂圆红枣茶?”

    邪神没说话,大概率是不想喝的。

    祝遥栀挣扎了一下,想要挣脱祂的怀抱。

    这小怪物刚才还面不改色地谈论繁衍,但一面对她就情难自抑,消解欲念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欲念来源,换言之,她得跑。

    但环在她腰背上的手臂铜浇铁铸一般,牢牢锁住她,祝遥栀根本逃不开,只能胡乱地在邪神怀里扭来扭去。

    一乱动就容易碰到不该碰的,祝遥栀感觉自己的大腿蹭到了某个不可言说之物。

    然后她听见少年邪神发出一声闷哼,清冷声线低哑如丝,像是无垢冰霜一点点碾碎融化,有些撩人心弦。

    祝遥栀怔住,一下子就老实了。

    啊这,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栀栀,你……”邪神更用力地拥紧她,混杂着亲吻的低语有些黏腻。

    但祂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敲门声急切而狂躁,吵闹得不顾人死活。

    祝遥栀下意识抬头往竹阁门口看去,但两扇竹门外只有空荡的走廊。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画卷中的幻境,敲门声是画境之外的,也就是她在琉璃塔的那间小阁!

    祝遥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伸手安抚地摸了摸邪神的长发,“有人找我,我先出去看看,好吗?”

    邪神:“……”

    祂不说话,祝遥栀都能知道这小怪物现在很不爽。

    祝遥栀哄祂:“乖啦宝宝。”

    有时候她也挺佩服她自己的,嘴巴一闭一张,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只能说,邪神还是挺吃她这套的,少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渐渐松开了。

    祝遥栀趁邪神还没有后悔,立刻溜下竹榻,直接抽身离开了画境。

    溪水潺潺之声远去,再一转眼,祝遥栀就站在小阁里,小阁的房门被拍得震天响。

    大晚上的到底是谁这么没礼貌?

    她也不急,先把床帘放了下来,遮住床上那幅摊开的画卷,再走过去开了房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少女一身杏黄留仙裙,发髻也梳得精致,但她是朝璃。

    “你最好有事。”祝遥栀一见到她,已经想关门了。

    但朝璃却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臂,说:“玉哥哥有危险!”

    她脸上的神情是焦急的,但透着一丝诡异的呆滞。

    “他又怎么了?”祝遥栀听得心里鬼火冒。

    就不能安分守己一点吗?

    朝璃只是说:“玉哥哥有危险,你快跟我去救他。”

    祝遥栀额角青筋暴跳,“所以他又有什么危险呢我请问?”

    朝璃:“你快跟我去救玉哥哥。”

    祝遥栀:“我服了,你怎么像个人机一样。”

    她其实不想去,朝璃这状态一看就不太对劲。

    再说,如果司空玉真的有危险,系统早就吵得她脑壳疼了。

    哦,不对,因为邪神就在附近,所以系统直接被屏蔽了。

    那很有可能,司空玉这傻缺真的又出事了。

    祝遥栀思索了片刻,她现在的修为比朝璃和司空玉高了一个大境界,应该不至于被暗算。

    于是她对朝璃说:“带路。”

    朝璃立刻转身往外走,她用了灵力提气轻身,翩然飞下回廊。

    祝遥栀召出木剑,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她倒要看看,司空玉和朝璃这两货又在搞什么把戏。

    朝璃出了琉璃塔还没有停下,不断接近菱镇边缘。

    片刻后,祝遥栀跟着朝璃,来到了昨晚那处山崖上,整个菱镇最高的地方,同时也是菱镇结界的边缘。

    昨晚她也是被系统叫过来跳崖,去替司空玉处理魔修和孽物。

    “司空玉又下去了?”祝遥栀被整无语了,“这下面到底有什么让他这么沉迷,他是在下面捡钱吗?”

    而朝璃只是站在山崖上,清冷夜风吹起她的裙摆,朝璃回过头对她说:“你快过来救玉哥哥。”

    祝遥栀觉得有些古怪,但她又真的不能放任司空玉这蠢货把自己作死作没了。

    她握紧了手中木剑,走到了朝璃身边,她们站的位置离水雾凝成的结界只有一步之遥。

    朝璃见她过来,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安安静静的。

    “你最好告诉我,司空玉到底在下面干什——”

    祝遥栀话还没说完,一直没有动作的朝璃忽然闪身至她身后,一掌打在她后背,将她推下了山崖!

    祝遥栀反应很快,立刻就要御剑飞上去,但一跌落山崖就出了结界,在半空中浮游的孽物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猛兽,立刻围杀了过来。

    “该死。”祝遥栀暗骂一声,只得先应付这些孽物。

    还好刚才从邪神那里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下这些孽物的弱点,她招招直击要害,勉强不落下风。

    但这些孽物实在是太多了,砍死这一波后下一波立刻就攻上来,生生不息。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她的灵力迟早要亏空。

    祝遥栀瞥见下方那处谷地没有孽物,就挥剑挑出霜雪寒芒,暂时逼退了那些孽物,再趁机迅速落到山谷里。

    山谷一片安静,司空玉并不在这里。

    与上一次相比,山谷中多了一小片幽紫色的花海,没有草叶,只有细碎的花瓣,轻盈如羽,她只是一呼一吸,这些花瓣就被她的呼吸荡起来,雾气一样浮动在山谷中。

    花雾如梦似幻,祝遥栀瞬间就被笼罩其中,她觉得有些头晕,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起来。

    不对,这花有问题!

    祝遥栀凝出灵力,想要荡开这些花,但她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针扎一样的刺痛。

    是朝璃刚才推她下来打的那一掌!

    祝遥栀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司空玉和朝璃绝对是提前串通好来害她的,甚至朝璃也是被司空玉操控的。

    这时,她的识海响起了系统的声音:“这里怎么这么多九转鸳鸯梦?”

    祝遥栀问:“什么是九转鸳鸯梦?”

    系统:“九转鸳鸯梦是一体双生的两种灵花,山谷里的这些是鸳花,一旦鸳花和鸯花开到一起,鸳鸯璧合,散发的花香会引人动情,还好这些都是鸳花。”

    祝遥栀:“呵呵,刚才朝璃把鸯花打进我体内了。”

    ——因为她手心的合欢印一片发烫,合欢蛊也被诱发了。

    系统:“啊?那怎么办?九转鸳鸯梦的花期只在一朝一夕,如果不在这些花枯萎之前解除花毒,你的修为就会跌落至少一个大境界。”

    那最少都得跌回筑基期,甚至炼气期,一切从头开始。

    祝遥栀怒极反笑。

    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她之前结丹会屡次失败,绝对和司空玉朝璃脱不了干系。

    原来司空玉昨晚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出结界来到这处山谷,就是为了在这里种下这些鸳花,专门布局来害她。

    两个贱人,给她等着,她绝对会让他们百倍偿还。

    祝遥栀闭了闭眼,竭力平息身体的躁动,她的双腿已经有些发软,不得不以剑驻地才能站直。

    系统提醒她:“你的周围有危险。”

    祝遥栀看过去,隔着幽紫花雾,她对上了无数孽物那令人作呕的眼睛,如被群狼环伺。

    “你现在的状态撑不了多久,”系统顿了一下,然后提醒她,“前面不远处就是结界。”

    “我知道。”祝遥栀看向山谷中那道裂隙。

    难怪之前司空玉特地提醒她——“师姐,记住这道裂隙,里面的溶洞可以通向菱镇!”

    所以,司空玉就在里面等着她吧,等着、身中九转鸳鸯梦意乱情迷的她。

    要么跌落金丹期,要么和他双修,甚至这两种恶心的事情都会发生,司空玉真是好算盘啊。

    祝遥栀视线飘摇,几乎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大意了,她以为修为高就能不被暗算,没想到司空玉和朝璃正是冲着她的修为来暗算她的。

    她闻到了腥膻的臭气,也许是来自这些阴损的鸳鸯花,也许是那些孽物。

    系统催促她:“赶快进结界,先把命保住了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祝遥栀咬牙保持清醒,恨声说:“我就算死,也轮不到这种贱人来救我。”

    她听见了那些孽物发出的嘶吼声,各种千奇百怪的附肢爬行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所有异响都在下一刻消失不见。

    祝遥栀抬头,瞥见了一抹璀璨银光,犹如明月照彻幽暗山川。

    邪神的触手搅碎了那群对她虎视眈眈的孽物,触手上面的尖刺犹如刀剑,将孽物切成碎片。

    她闻到了熟悉的鸢尾香,淡而清幽。

    第38章 鱼衔珠

    月夜空灵, 万山幽蓝,群怪的嘶鸣都在一瞬间远去。

    祝遥栀以剑驻地,但还是浑身发软, 在她颤抖着摇摇欲坠的时候,背后的拥抱稳稳地接住她。

    就像是,每次她跌入深渊, 都会有这个怀抱为她托底。

    邪神身上冰凉的体温在这一刻犹如救命的良药, 一触即上瘾。

    “栀栀, ”少年的手掌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大概是因为她一个人就总是把自己弄得很狼狈。

    祝遥栀大口大口地喘气,哑声说:“离开, 这里。”

    司空玉就在附近, 光是想到这一点,她都快要吐了。

    困住她的幽紫花雾眨眼间消散不见,银蓝鲛绡和珍珠琉璃灯摇摇晃晃,灯焰飞蝶照亮了她如蒙水雾的视线, 祝遥栀被轻柔地放到榻上,她想要挣扎着起身, 伸手却只能抓紧了垂落的床帘, 质地细腻的青纱, 上面的描银昙花栩栩如生。

    祝遥栀的思绪有些迟缓,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邪神带她来了禁地。

    她很快想起来, 明晚琉璃塔的修士就会带着追魔铃踏入禁地。

    然而, 哪怕她不是很想来禁地,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去处。

    九转鸳鸯梦再加上合欢蛊, 已经容不得她多想。身躯里似有春江水涨,所有理智正在一点点被冰消雪融。

    迅疾如雨下,远比上一次要更加难受。

    祝遥栀错觉自己要在汹涌潮水中溺毙,却又似搁浅在岸边的一尾鱼,被烈日炙烤,身上像要裂开细纹,渴求水露盈满每一道裂隙。

    冰凉的手掌贴在她的脸颊,触手抚过她的眉眼,眼尾红润,水汽迷濛,一片泣露花色。

    祝遥栀脑中理智的弦都被越发汹涌的潮水崩裂冲垮,她抓住少年邪神骨节浮凸的手腕,声音嘶哑,嘶哑得像是将枝头琼花摘下撕扯得一片泥泞:“你知道怎么做……你知道的。”

    “我知道,可是,”邪神的话语轻如夜雾,“栀栀,你对我只有欲,没有情。”

    祝遥栀神思一片迷乱,分辨不出少年话语里的情绪,只觉得祂的声音很轻,如雨丝如青烟,在她耳边绕呀绕。

    她忽然回想起刚才邪神谈起这些事情时的话语,祂说如果没有情感,这种事情,有何意义。

    如果是别的时候,随便这小怪物怎么想,和她没有关系,但现在,她很难受,也没办法顾及那么多。

    祝遥栀攀上少年宽阔挺拔的肩,手上力道也许轻了也许重了,她管不了那么多,总之她用力把邪神拽到了榻上。

    玉榻上堆锦叠缎的衾褥一片散乱,青纱罗帐也被带得摇晃起来,银昙飘飞绽放,流光明明灭灭。

    祝遥栀欺在邪神身上,混乱的呼吸洒在线条秀朗的脖颈与锁骨上,她看间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

    她伸手摸索着,不消片刻就解开了那身白袍雪衣,红绳松散青铃坠地,敲在白玉浮金的地砖上,发出清脆声响。

    祝遥栀伸手胡作非为,她原本想诱发邪神的合欢蛊,但她发现自己多虑了,根本不需要她多此一举。

    “你明明也很难受。”她低头埋在邪神肩颈上,贪图少年身上冰凉的体温,她的指尖轻巧地在线条绷紧的胸膛上画圈,“在忍什么?”

    她的手腕被扣住,但力道很轻,欲拒还迎。

    邪神沉默了片刻,才哑声说:“栀栀,弄香楼的那些人,只被拿来成全一时声色,然后就被抛弃,如同器物一般。”

    少年用手指轻抚她簪钗凌乱的鬓发,轻声问:“我也会被你抛弃吗?栀栀。”

    “……”祝遥栀没有办法否认,她确实如此,她从头到尾,就只打算解除合欢蛊后离开邪神,离开榴花汀。

    但她知道,邪神拿她没有办法。

    她只需趴在少年怀里,胡乱地蹭几下,可怜兮兮地说:“我好难受。”

    邪神颤了颤眼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掌心扶着她的腰,隔着衣裳与她交换体温,“……没关系,被当作器物也没关系,栀栀,我甘愿予你欢愉。”

    先动情者,向来一败涂地。

    雪缎织锦的裙摆被翻动,犹如海浪退潮,露出一片光洁细腻,上面绣着的莲花鲜妍柔美,莲蕊是金线织就,缀了圆润珍珠,而今裙上的莲花倾颓了一榻,一颗圆珠不慎掉落窗外,落入檐下一汪清潭中,惊动了水中几尾游鱼,鱼尾摆动漾起圈圈涟漪,水边的一树白梅落花纷坠,梅瓣沾满潭水,淋漓流艳。

    祝遥栀被腰间的双臂架起,她抓住榻上的雕花床栏,俯视着少年邪神灼红含欲的瞳孔,修匀有力的手臂将她缓缓往下压,少年高挺的鼻梁与淡色的薄唇逐渐被她丹府以下之地覆盖,层叠裙摆被拂到腰后,从少年的脖颈堆到胸膛上。

    “栀栀,弄香楼沉湎风月者,不乏未出阁的姑娘,”邪神以唇舌承受她,其他的发声器官运作,说出她能听懂的语言,“我知道如何,不进犯而让你欢慰。”

    杀千刀的弄香楼,果然上次就不该带邪神去那种鬼地方!

    祝遥栀看出邪神的意图,顿时心头一跳,抓紧了床栏后的镂金错彩的窗格,但她遍体软腻,只能无力地滑坐下去,将重量倾压在邪神半张脸上,丝丝缕缕的银发缠上她发颤的膝弯,开出细碎而柔软的白花。

    很快,她连指尖都细细战栗了起来。触手缠绕而上,汲取她所有的气息与声音,沉溺至极,一点点都不肯放过。

    祝遥栀挣扎着往上,却摆脱不了腰间的禁锢,玉竹一样清挺的指节沉如金铁,她撼动不了一分一毫,只能伸手在床栏后的窗格上乱抓,无意间推开了窗户。

    夜风轻柔拂面,捎着淡而清雅的梅香,夜露湿黏,薄汗透衣。

    窗外月弄竹影,玉阶明净,白梅簌簌落雪,廊下的碧潭波光粼粼,她看见那颗先前从她裙摆上掉出去的玉珠落到潭水中。游鱼追逐着那颗饱满圆润的珠子,时而轻衔时而用鱼尾扫弄,尖牙收敛了力道细细碾过,漾开一圈又一圈湿淋淋的涟漪,水边一枝白梅不堪瓣上水露,被压进了潭水中,鱼群穿花拂蕊,梅花一片粉滟,甜香溢满整张玉榻。

    祝遥栀背脊弓起,伸手去抓那些衔珠穿花的鱼群,无尾无鳞,触手吸附在她手心,印下一连串黏稠亲吻。

    天际明月高悬,清光如霜,落到她脸上,全都融成了眼尾潋滟的水汽。

    琉璃塔第七层。

    夜寒水静,匣中宫殿无处不精巧,无处不华美,朱璃碧宇莹莹流光,在夜色中如同瑶池仙宫。

    正殿门前,傀儡雀停栖在锦簇花枝上,木偶少女跪坐于殿前,裙摆如红莲盛放,无声守卫。

    殿中明珠璀璨,不点烛火也一室明亮,柔美明秀的女子端坐于窗前,抬手拿出了一个木匣。

    匣盖滑开,灵光闪动,须臾之后,匣中传来一道玉冷霜寒的女声:“墨天音,何事?”

    “参见盟主。”墨天音隔着木匣盈盈一礼,而后柔声道,“盟主放心,明晚榴花汀的所有人就能得救。”

    仙盟盟主说:“诛邪箭上有我的血,他一闻到就会有所警觉。”

    墨天音:“我知道,所以才派人带着追魔铃去禁地。”

    “禁地凶险,你是如何劝说他们?”

    “盟主不必挂心,只是一点恩威并施的手段。”

    “你既已安排妥当,何必传信于我?”

    墨天音柔柔一笑,只说:“只剩明天一天了,盟主不过来看看首席么?”

    “……不必。”

    “哎呀,到底是盟主的亲生儿子,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我当初选择留他一命,就已经做好来日为他收尸的准备。”

    “你们母子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绝情。”墨天音话锋一转,缓声说,“盟主,其实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我们可以舍弃榴花汀。”

    “墨天音,”仙盟盟主的声音冷而肃杀,“你是不是坐在高位太久,已经敢把人命看做草芥了。”

    墨天音面上神情一敛,“天音知错,一回仙盟立刻去秉烛狱领罚。只是,我们真的要把首席当做一枚弃子?”

    “你说我绝情,我确实没把怪物当做人,但你也不遑多让,只是把他当做一把好用的刀。”

    “……谁说不是呢。”墨天音颇为感慨,“这些年来首席为仙盟斩杀了多少魔教的圣子和圣女,甚至是即将破茧的半神,它们要么死在昙释刀下,要么被怪物吃掉。盟主可曾想过,没了首席,下一次再有魔教孽物孵化出他们的神明,我们该拿什么去杀?”

    “难道仙盟无人?难道修真界无人?我们不可能把所有胜算押在一把随时会噬主的刀上。”

    “可是,对付怪物,还得是怪物擅长啊。”墨天音轻叹。

    “墨天音,你是不是忘了,上一次这只怪物逃出秉烛狱,差点覆灭了仙盟。”

    “天音不敢忘。”墨天音低首垂眉,“上一次若不是盟主相护,我已经被那怪物撕碎。”

    “那就收起你无谓的怜悯或功利心,若是放任这怪物再次长到成年,覆灭的可不只是仙盟。”

    “是,天音谨遵盟主教诲。”墨天音似是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道,“那天秉烛狱所有的孽物都在俯首称臣,十几年来,我们利用他斩杀孽物,却也相当于在不断地用这些孽物喂养他……盟主,我们竟然,把一只一开始只会开花的怪物喂养成了邪神。”

    仙盟盟主沉默了片刻,才说:“所以,尽早除去为好。”

    “盟主所言极是。”

    第39章 雪中殿

    菱镇。

    山崖下的溶洞往上走就是结界内的街巷, 司空玉在溶洞出口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预想之中的人。

    “已经过了两刻钟……”他皱眉自言自语,“师姐怎么可能撑那么久?”

    而这时, 杏黄衣裙的少女安静地走向他。

    “璃璃,你确定把师姐推下去了?”司空玉问她。

    “是,我确定。”朝璃一板一眼地回答, 神情乖巧得近乎呆滞。

    “你做得很好。”司空玉微笑, 看着少女的目光却似在看一只他养的狸奴。

    “师姐, 你可不要怪我, 要怪就怪你生在剑阁。”他望着那个出口,眼神忽然柔和了起来,“要是你乖一点, 我也不至于用上九转鸳鸯梦, 现在只能砍断翅膀,拔掉利爪,你才会知道,我是整个剑阁里唯一能救你的人。”

    “师姐啊师姐, 哪怕我不动手,也会有别人, 那还不如让我来, 你的愤怒与屈辱, 我可不想让给别人。”

    “……”旁边的朝璃不言不语, 犹如一具人偶。

    片刻后, 司空玉还是按捺不住, 直接顺着地下溶洞走出了结界。

    山崖下凹陷成一片山谷, 这是整个结界唯一的疏忽之处。

    但现在山谷中只有鸳花迎风招展, 飘飞成一片幽紫花雾。

    “师姐呢?”司空玉四处张望, 却连半片衣角都没有看到。

    他忽然看向了山谷周围那些孽物的尸体。

    “都被整齐地切开了……”司空玉脸色骤然变得尤为难看,“有人救走了师姐?”

    他眼中流露出嫉恨神情,“到底是谁,竟然敢跟我抢师姐。”

    禁地中央,无数幽蓝生命开满锁链与符篆,簇拥着一间金雕玉砌的宫殿,花叶,蝴蝶,萤火,无论是什么,都只能在殿前停下,不被允许踏入半步。

    最深处的寝殿连月色都缭乱,白梅几番落入潭水中,湿艳淋漓。

    搭在窗棂上的纤细手指微微蜷起,祝遥栀已经无力挣扎,簪钗凌乱如流星曳地,青丝散落铺了邪神一身,发尾被触手勾起缠绕。

    除了贴身的小衣,她身上的衣裳都还好好的,外罩的月白梨花纱衣落在榻上,如同垂云堆玉,丝绸上襦的双鲤盘扣一个未解,下裙散开如繁花,连绣鞋都没有脱。

    她有些失神地低头看着身下少年的面容,湿漉漉的,连纤长的眼睫都勾着晶莹,那双眼有些慵懒地半眯着,眼尾红得像是冰雪里的桃花。

    明明是她在被取悦,被讨好,但更满足的是邪神。

    祝遥栀以一种隐秘不可说的方式感受少年冰凉柔软的唇舌,灵活而有力。

    无穷无尽的欢慰,却如杯水车薪,丹府以下仍然空乏。

    她启唇欲语,但只发出一些让她自己都想要否认的声音。

    邪神瑰色的瞳孔战栗着,更加无所不用其极地取悦她。

    祝遥栀抿唇收声,只好摇了摇头,眉眼满是水汽,欲泣不泣。

    于是禁锢她腰身的手指松开了些许,她顺着往下滑了一些,双股之间贴上少年浮凸滚动的喉结。

    祝遥栀看见少年不疾不徐地舔了舔唇,原本淡色的薄唇已经嫣红润泽,潋滟淋漓,让人想起雨后含水而开的花,那双眼睛里都是她的倒影,眼尾上挑,像是要勾她的心弦。

    她耳根一烧,连忙移开了视线。

    “栀栀。”邪神将浑身失力的少女轻柔抱进怀里,安抚地摩挲着她绷紧的背脊,纤瘦的蝴蝶骨还在不住的轻颤,像是要展翅而飞。

    祂的手指轻轻按揉着她还在细细痉挛的腰腹,低头吻过她潋滟的眉眼,“还难受吗?”

    祝遥栀连呼吸都黏而软腻,“只是这样,还不行。”

    “可是栀栀已经,”邪神顿了一下,像是反应了过来,“只是疏解欲求,没办法帮到栀栀。”

    “嗯。”祝遥栀这一声带着轻微的鼻音。

    合欢蛊,自然需要阴阳和合。

    “也是在帮你自己。”她闭了闭眼,他们贴得极近,她自然能感知到,欲求久积而不得解,邪神只会比她还难受。

    “我?我只考虑栀栀。”少年垂下眼睫,“栀栀不喜欢我,那些事情,就是欺负栀栀。”

    祝遥栀被噎了一下,“……”

    她竟无法反驳。

    可是合欢蛊不解她活不了啊!

    “我中了蛊,你可以理解为我生病了,而你是我的解药。”祝遥栀很无奈,但凡她还有一点力气,就直接把小怪物推倒为所欲为了,哪里还需要叽叽歪歪这么多。

    邪神:“是上次那种病?”

    祝遥栀哽住:“……”

    上次她谎称自己性冷淡。

    能不能把这段记忆一键删除啊!

    她很想问这小怪物是戒过毒吗这么能忍,但想到所有隐忍其实还是因为她,就没有什么好说了,最后她只好轻叹了一声:“你上次问过我,这种事情需不需要情感,有时候并不需要,只是身体想要一个人,而不是心想要。”

    蛊毒不解她就会死,而她想活下去,而且邪神无论是外观还是各种条件都符合她的审美,她也不亏。

    “所以,”祝遥栀犹含水色的眼眸轻轻瞥了过去,“我现在,想要你。”

    少年瞳孔颤动着,一片灼灼瑰色,苍白面上浮起潮红,祂轻轻问她:“是身体想要?”

    怎么这小怪物的问题越来越犀利了?

    祝遥栀眉眼微弯,“你猜。”

    邪神垂下眼眸,忽然问:“栀栀,你有没有力气,捂住我的眼睛?”

    祝遥栀:“没有。”

    “那就只能这样了。”邪神解开她的发带,覆上了自己的双眼,“栀栀不喜欢我,但我想救栀栀。”

    “其他感知容我保留,我必须知道,栀栀的感受。”

    大概是少年的肤色过于苍白,在月光下剔透如霜雪,一被缎带覆上双眼,就显出一点易碎的脆弱感。

    因为蛊毒,祝遥栀浑身使不上力,微凉的身躯贴上来时,她并不排斥。

    并不是因为爱,也并不是欲,而是一种近乎直觉的信任感。

    细密而温柔的吻落了下来,额头,鬓角,眉心,鼻尖,唇角,像一场绵绵春雨,像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先用亲吻将她确认一遍。

    “栀栀,栀栀……”

    邪神连话语都轻柔,清冷的声线像是被祂自己碾碎,在唇齿厮磨间融化,原来她的名字也能被念得如此温情脉脉。

    穹顶垂下的琉璃灯燃起一室柔光,透过昙花青纱,落了少年一身,那身白袍也遮不住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

    祝遥栀见祂自己不解衣袍,就凝了一点灵力,抽开了腰间那串系着青铃的红绳,衣襟纷散,露出匀称有力的少年身躯,每一寸的肌骨都绷紧了,如劲弓满弦,美丽,又带着纯粹的张力。

    邪神俯身,将她裹入无穷无尽的亲吻之中,似在以唇舌细细丈量她的每一寸。

    祝遥栀出了一身汗,几乎要浸透衣裳,她只好伸手按上邪神的后颈,迫祂低头张嘴去咬她的衣扣,因为看不见,所以尖牙乖顺收敛,小心翼翼地咬开她肩背的系带,生怕伤了她。

    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汗水顺着肌肤的纹理往下滑,然后被冰凉唇舌或是触手舔去。

    “栀栀的心,跳得好快,”少年邪神贴在她心口,“是因为我?”

    祝遥栀已经接近神志不清,都不知道自己应了一句什么。

    而邪神又轻声低语:“只为我这样跳,好不好?”

    祝遥栀神思迷乱间,忽然感受到了纷扰的情绪,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像是一场翻涌的潮水将她淹没。

    再一眨眼,她竟然置身于一片茫茫飞雪中,夜色暗沉,月轮被掩映在丛云之后,群星和血肉缠绕下坠。

    雪地有些黏腻,祝遥栀后知后觉,地上都是血,皮肉与内脏的碎屑,破碎的白骨像是一地乱石。

    她觉得恶心,于是想要走开,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鲜血横流,连积雪都无法掩盖猩红血色。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绣鞋都吸饱了血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断壁残垣,好几具尸体断成几截或者被撕成碎片,虽然破烂不堪,但还是是勉强辨认他们的衣着,紫袍朱衣,形制考究。

    是仙盟的衣着,这些尸体属于仙盟修士!

    祝遥栀有些骇然,仙盟是仙门百家之首,仙盟修士可以说是修真界的最高战力,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死状凄惨的仙盟修士?

    这到底是哪里?

    祝遥栀还在疑惑,但下一刻,她看到了熟悉的银白触手,但又有些不一样,上面覆了一蓝金色花纹,闪烁着森冷幽光,触手追逐着几个仙盟修士,每一次要贯穿他们的心脏前又放过了他们,像是猫捉耗子一样,不过没几下这些触手就玩腻了,把猎物撕碎。

    白雪簌簌,血色喷溅,银发少年斜倚花枝,百无聊赖地瞥着停在手指上的蝴蝶。

    是邪神,但有些陌生。

    无论是触手还是相貌,都要更加美型,而且少年的背脊上长出了黑色的外骨骼,一直从脊柱延伸到头部,头部那一圈外骨骼略微悬浮在银发以外,像是一个精致的王冠。

    祝遥栀还在疑惑。

    但邪神已经朝她看了过来。

    银睫掀起,群星流旋的眼瞳冰冷而高高在上,带着属于兽类的凶戾,美丽而血腥。

    祝遥栀在这样的眼神下不由得退后了半步。

    但邪神转眼间掠至她眼前,饶有兴趣地俯视她。

    祝遥栀怔了一下,眼前这位邪神不仅外观更加美丽,面部表情也完全协调,不再毫无情绪,淡色的唇挑起,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的气味?”流利的、不再磕绊的话语。

    “……”祝遥栀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认知错乱。

    浑身的感官像是被卷入狂流,她能感觉自己还躺在那张铺了织羽软褥的暖玉床榻上,柔软而毫无攻击性的触手包裹着她,微凉唇舌染上她的体温,吻遍她不自觉蜷缩又被轻柔打开的身躯。

    她在被爱重,被珍惜,被取悦。

    可她又确实站在这片满是血肉碎屑的雪地上,邪神垂眸看她,冰冷而玩味,像是在看势在必得的猎物。

    “栀栀,喜欢栀栀,好喜欢……”温柔的亲吻落在她颈侧。

    “血肉,骨骼,内脏,真是奇怪,这些恶心的东西是怎么组合成你这副模样,”冰冷的手指作势要抚上她的脖颈,“很可爱,让我想要撕开看清楚。”

    祝遥栀唇瓣微张,却发不出声音,连喘息都颤抖而黏软,像是过剩雨露下被迫绽开的花。

    也许是因为恐惧,心跳快得要跃出胸腔,所有感知都被放大,她连眼睫都在细细战栗。

    恐惧和爱欲竟然一体两面。

    第40章 宜家室

    漫天飞雪犹如满地的血肉碎屑。

    冰冷的手指覆上脖颈命门, 祝遥栀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吓你的,”指骨修棱的手收拢了,握住她的脖颈, 指腹摩挲着她因为吞咽上下滑动的喉骨,“一口吃掉你太可惜了。”

    邪神似乎没用什么力气,至少她还能顺畅地呼吸。

    祝遥栀下意识想跑, 但她不敢动, 怕一动她的脖子就被捏碎。

    “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少年的手指往上, 抚过她天生弯起的唇角, “趁我还不想听你的惨叫。”

    祝遥栀缓了一下,才问:“这是哪里?”

    她不是在禁地吗?

    “仙盟。你要是早一些来,还能看到你的同族是怎么把这场雪染红的。”邪神的唇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也不知是因为满足了杀欲, 还是因为她如祂所愿地启唇说话。

    祝遥栀的瞳孔颤了颤。

    残忍,暴虐,面前的邪神像那些不会被轻易驯服的兽类,刻在骨子里的野性和血腥。

    就连那些触手都沾着斑斑血迹。

    明明它们都会把自己清理干净再来见她的。

    这位邪神似乎不是她认识的小怪物, 但又和小怪物一模一样。

    而且,祝遥栀偷过那些触手的间隙, 看到了一片废墟的仙盟。

    仙盟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这是未来?或者过去?

    思绪一片散乱, 她本就被合欢蛊折磨得神志不清。

    玉竹一样温凉的手指缓缓抚上她的背脊, 轻柔摩挲每一个玲珑骨节, 她的眉心落下了珍重万分的吻, 亲吻如春雨从眉心蔓延而下, 春雨下牡丹粉滟, 海棠盈露。

    “栀栀, 可以吗?”双眼被覆的少年吻了吻她的鼻尖。

    “你闻起来, 很甜。”邪神俯身埋在她颈窝里嗅了一下,高挺的鼻梁擦过她脖颈的命门,引起一阵细细的战栗。

    祝遥栀思绪混乱,不记得自己回应了什么,又回应了哪一个。

    她被温柔抱住,手掌安抚一样地摩挲她的腰侧。

    她被扣着腰肢禁锢在一个冰凉怀抱。

    刺痛传来,尖牙咬在她锁骨上方的肩颈交接之处,一点点磨过柔软温暖的肉,鲜血溢出,被细致地舔去。

    祝遥栀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抓住少年的肩,轻声嘶气。

    唇齿停留在她肩颈上,得到她的鲜血后又细细地舔舐伤口,没有再咬她一口的意思。被千般爱惜万般温柔地对待,痛觉很快被一丝一丝涌上来的甘甜快意掩盖。丹府之下的充盈感如花绽放,似潮汐拍岸又回流,连鸢尾香也甜腻到荼靡,秾艳香气随着她的呼吸一进一出,每一寸肌肤都冰酥雪腻。

    祝遥栀眼前的光影明明灭灭,时而是霜雪凛夜宫阙倾塌,时而是摇晃的青纱罗帐,她看见碧潭飘花,白梅纷坠如雨,游鱼跃起衔咬梅瓣又扎进梅蕊中,漾开涟漪,搅碎明月的倒影,星辰在摇晃,坠下的碎光幻化成蝶,飞在她腰腹上,又融化了流进她的身躯,继而被带着淌出。

    被她的发带绑住了双眼的少年邪神垂首吻她,温柔而虔诚。苍白肌肤浮着一层薄红,像是在骨血里藏了一春的桃花,此刻都为她盛放。

    祝遥栀可以说一直在被温柔而认真地取悦,但她其实都没怎么触碰邪神,更别说回应,她只是想把九转鸳鸯梦还有合欢蛊解了。

    霜雪落了她一身,邪神把她扣在怀里,听她压抑而破碎的呼吸,夹杂着黏柔的气音。

    片刻后祂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掰着祝遥栀的脸,指腹按着她湿红的眼尾,问她:“你在透过我看谁?”

    “……”祝遥栀有些失神,意识无法从身躯的欢愉中抽离,无论是谁的话,都没有听清楚,也不想回答。

    她像是飘入高天,又坠入海渊,神魂被带着沉湎,身躯都空灵,潮热而粘腻,如陷初夏夜雨,裹着温柔轻喃在身体里潮起潮落,震得指尖都酥麻。

    翻飞的青昙罗帐卷了几瓣白梅进榻,落了祝遥栀一身,她无意识地含着一瓣梅花,吐息就带着丝丝幽香。

    很快那瓣梅花被触手卷走撕碎,亲密拥着她的少年邪神有些失控地吻她的唇,把其他的气味都覆盖。

    肆意践踏其他一切事物的独占欲。

    邪神伏在她耳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她疲倦地闭上双眼,没有理。

    后面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累得睡过去还是晕了过去,然后又被弄醒,邪神的阈值和人不一样,这让解蛊过程变得尤为漫长。

    漫长得祝遥栀都快要昏死过去。

    合欢蛊彻底解开之时,她被邪神深深拥进怀中,像是要将她融进骨血,但力道很轻。

    “栀栀,我是你的了。”少年的声线清冷泛哑,带着兴/奋的战栗。

    “……”祝遥栀不想说话,疲惫如同中年男人。

    累了,困了,肾透支了。

    她两眼一闭倒头就睡。

    “栀栀,你不会抛弃我的,对吧?”少年邪神轻轻蹭了蹭她,有些小心翼翼地与她耳语。

    回应祂的只有少女轻缓均匀的呼吸声。

    邪神意识到她睡着了,立刻收了声音,连触手都安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祂轻轻摸索到少女手腕上的储物镯,拿出了干净的裙裳,慢慢帮她换上,因为眼睛还被发带蒙住,所以动作格外温吞。

    换好衣裳后,邪神才解下了那段覆在眼睛上的那段发带,祂终于能够用视觉来看栀栀。

    少女脸上还浮着一层没有褪去的绯色,眉眼微湿,面含花色,又泛着一种倦怠感,颈侧浮着桃花一样的红痕,剩下的都被衣裳掩去。

    “栀栀,好可爱。”少年双唇微动,无声地说。

    祂伏在少女身边,枕在手臂上静静地看着。

    怎么看,都看不够。

    邪神想要像以前一样把头埋进少女温暖的颈窝,但祂耳边的触手翘起,指了指银发上新长的一圈外骨骼,是在提醒祂,会硌到人的。

    于是少年想要埋头蹭蹭的动作顿住,有些不满地捏了捏那些坚硬的黑色骨骼。

    祂的感知扩大,无所不包。

    所有感官一瞬间覆盖了整个榴花汀。

    祂看见了禁地外面群怪的朝拜,听见了琉璃高塔之内的谋划,嗅到了菱镇河边初开的花。

    之前那个青年终于写好了聘书,“今有菱镇人士徐梦卿,求娶贵府千金柳轻蓉,聘金元、绸布、茶叶、饴糖、嘉果数件,望笑纳……经媒妁之言,预结秦晋之好,谨以白头之约,山海之盟,望桃华灼灼,宜室宜家……”

    聘礼等各种事宜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办着,新房的每一处都由青年亲手装饰,他还给他心爱的姑娘打了梳妆台。

    他将和他的爱人拥有一个家。

    少年邪神闭了闭眼,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绪。

    ——是羡慕啊。

    祂耳后的触手摇晃了几下,像是没有想过会有羡慕蝼蚁的一天。

    可哪怕是生如朝露的凡人,也能得爱人垂怜。

    邪神垂眸,伸手隔着衣裳安抚地轻拍少女的后背,像祂看过的母亲哄孩子睡觉那样。

    少年的话语低如叹息:“栀栀,我总觉亏欠了你,这应该是成亲后才可以做的事情……除了对你好,我不知道该拿什么偿还。”

    祂怀中的少女闭目安睡,温热呼吸轻洒在祂颈项,如同刚才交颈厮缠那般。

    邪神瞳孔中的艳红仍未淡去,但祂只是克制地在少女额上落下一吻。

    祂将指尖搭上少女的手镯,按着祂刚才看过的聘礼,将无数金银细软放进了手镯里,直至再放不下。

    还觉不够。

    邪神想了想,让一只触手伸到背后,将一块外骨骼剜了下来,幽蓝鲜血蜿蜒而下,浸染了银发。

    邪神并不在意,祂只是看了一眼那些把散落的簪钗步摇捧起来的触手,然后垂眸,把手中的骨骼细细打磨,片刻后隐约可以看见一根发簪的轮廓。

    期间睡梦中的少女翻了一下身,邪神就把打磨到一半的骨簪暂时搁置,俯身把被角细致压好,安抚地吻了吻少女的额头。

    而后祂继续打磨发簪,触手轻柔而缓慢拍着少女的后背,像是在哄睡。

    打好了发簪,邪神又拿起那个编了一半的姻缘结,指尖小心翼翼地勾着红绳,期间中道崩殂了好几个,不过少年面上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继续耐心又细致地编绳结。

    后面邪神终于编好了一个姻缘结,但祂自己觉得不满意,又拆掉重新编了一个。接下来,如果有一处不够平整不够对称,祂都会拆了重新编。

    因为想给栀栀最好的。

    邪神在天亮之前编好了姻缘结,想了想把绳结挂在床头,少女一醒来就可以看到。

    那个编了许久许久才完成的姻缘结精巧如花,随着透窗拂来的风款款飘动,珠玉流光,流苏如虹。

    邪神满意地看着,身后的触手骄傲地翘起来,开心地摇摇晃晃,像是猫咪的尾巴。

    然后祂紧紧依偎着少女躺了下来,伸手轻柔地将少女抱进怀里,低头蹭了蹭少女头发中间的发旋,声音轻如一缕夜雾:“栀栀,给我一个家好不好。”

    祝遥栀醒来的时候,窗外漫天夕霞,被禁地上方的流水折射辉映,美得让人心颤。

    等等,怎么就直接黄昏了?

    她睡了多久?

    祝遥栀试探着动弹了一下,很好,遍体酸麻,但其实邪神帮她解了合欢蛊之后就没有再继续了,虽然小怪物看起来一副仍未餍足的样子。

    果然邪神这种东西还是不能随便招惹。

    祝遥栀慢悠悠地坐起来,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很干爽,还穿好了裙裳。

    她很快就看到了一个挂在床头的姻缘结,肉眼可见地精心编制,红绳的每一个弯折都均匀而漂亮,缀着的珠玉宝石瑰丽璀璨,里面闪动着丝丝幽蓝华光,像是星海的眼泪。

    祝遥栀很快反应过来,里面是小怪物的血。

    菱镇水灯节的习俗,男子亲手编制姻缘结送给心爱的女子,女子若是有意,就会收下姻缘结。

    祝遥栀默默移开了视线,假装没有看到这个姻缘结。

    还好,邪神并不在她身边。

    不对,祝遥栀忽然想起来,她至少睡了一天,那今晚琉璃塔那些修士就会拿着追魔铃进入禁地!

    邪神不在她身边,是因为去应付那些修士了吗?

    祝遥栀立刻下了床榻,召出了木剑。

    用灵力召剑的那一刻,祝遥栀才意识到,她现在的修为直接暴涨到了金丹中期。

    就离谱。

    邪神,真是各种意义上地好用啊。

    祝遥栀晃了晃头,把不可描述的记忆抛到脑后,离开了这座邪神为她而造的宫殿。

    一踏出去,禁地的万千生命向她摇晃细小的触肢,像是毛绒绒的菌类。

    整个巢穴在为她温柔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