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捉虫 无声的交锋……
另一头的詹姆斯愣住了。
他当即把手上所有工作都交给副手, 然后急急忙忙独自跑到一旁的空会议室。在把门关上后,詹姆斯压低声音凝重地询问:
【等一下,赤井君, 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那么突然的提出这样的请求?】
【我应该告诉过你, 最近一年, 组织在美势力的排查力度相当大, 而我们FBI目前只有从美国本地安插卧底的路径。】
【如果没有外国渠道的话,我不建议你现在行动,毕竟现在情形太危险,成功往组织安插新卧底的概率甚至没有一半,现实不是游戏,失败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你有看我们历代的行动报告吧?失败的卧底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更何况,今天才是你第一次正式参与对组织事件的行动,不,准确来说, 你参与工作的经历都没有多久, 特工培训都还——】
詹姆斯越说越觉得不妥, 他忧心地碎碎念,语气就像是个操心的老爷子一样,处处关护着自己小组内的每一个成员。
尤其是目前队伍里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的赤井。
“正因为我是新人, 所以才适合现在就行动,如果我已经有了数年的工作经验,我反而不会提出这个请求。”
赤井秀一低声道:
“不用部门替我安排卧底渠道,也不用任何人接应,我只需要一个假身份, 之后的潜入行动,我会自己想办法。”
【诶?】
詹姆斯愣住了,他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不由微微睁大眼睛:
【赤井君你……难道是在任务里发现了什么,而那件事,你认为能够帮助你潜入组织?】
“算是吧。”
赤井顿了顿,含糊地低声回应。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再度浮现那位“尼昂欧文”的脸。
虽然同样是“尼昂”——但前者那近乎浓墨的深蓝眼眸,远没有记忆中那对透着光般的银眸如此灼目又特殊。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那如同融化白银般的原色。
【你发现什么了?】
詹姆斯难以置信,虽然已经从履历里知道赤井秀一的观察力好,但这也太唐突了。在任务中找到线索,与在任务中找到卧底途径,可是完全不一样、堪称天差地别的概念。
这简直就像是计划出门买面包,结果买了个西瓜回来一样。
为什么会从一次监视任务里找到卧底的新渠道啊?
赤井只是听了部分窃听器的转播,而我可是在全程语音的情况下,还外加了全程多角度的监控画面啊!
我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詹姆斯忍不住怀疑自我,随即开口询问。
而赤井在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只是一些没有证据,仅仅是直觉指向的猜测而已。”
“而我也正是因为那个猜测,才会做出现在就该执行‘卧底行动’的判断。”
詹姆斯:【你知道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批准你的卧底申请的吧?】
“……”
“尼昂欧文。”
【嗯?那位心理医生?他怎么了?不是已经排除他的嫌疑了吗?】
“我曾经认识一个同样叫尼昂的人。”
赤井秀一没有接话,只是继续一边回忆一边陈述:
“虽然和这位欧文先生长相完全不同,甚至是语气、声音、眸色都完全不一样,但我认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詹姆斯愣了愣,半晌明白了过来,他瞪圆眼睛:【你确定吗?】
“不,我没有任何证据。”
年轻FBI嗓音平静:
“但我认识的那个尼昂,为人自我、任性又傲慢,还有微妙执着的原则,如果他是那个组织的一员的话,行事作风会和组织过去所展露的格格不入,我一点都不奇怪。”
“而如果是他的话,就算做了伪装,我也绝不会看错哪怕他在短短一瞬间露出来的破绽。”
“毕竟在那家伙突然失踪前……我一直都在观察他。”
如果不想让冷酷无情的野猫感到无趣而溜走,就得努力观察对方的情绪变化及喜好才行。
那可是相当高难度的事情,毕竟猫科动物普遍都是阴晴不定、难以揣测的。
现在想想,赤井都为自己能够与对方维持着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关系而感到惊讶。
——虽然最后猫还是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被抛弃赤井秀一面不改色:“我知道直觉性的东西很难说服他人,但我还是坚定我的想法。”
詹姆斯纠结了起来。
这个判断的个人倾向味道的确是太重了,基本没有半点对外说服力。
尤其赤井还是新人,今天还是第一次参与对组织的实际行动,想要靠过往功绩说服他人也比较困难。
但……
詹姆斯犹豫了许久,回忆起了当初看赤井秀一履历时的心情。
赤井也不是没有功绩,不如说,他当初就是靠在纽约警局以小见大破了好几起凶杀案,才最终被FBI注意到的。
只是换了部门后,过去的功绩和现在的功绩总是不免被区别开来。毕竟詹姆斯所带领的这个小组,在FBI内部里也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最终,詹姆斯还是咬咬牙,将赤井的判断纳入了自己的思考范围。
【虽然确实难以相信,但如果你真的肯定那位医生是你曾经认识的某人……那就意味着对方身份有问题。】
假定赤井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无疑是个极其重要的情报。
詹姆斯沉思着自言自语:
【这样的话,就不能轻易排除他的嫌疑了,长相和你记忆中完全不同……是易容了?还是说整容?但我让拉贝(FBI的黑客)查了那位尼昂欧文的个人资料,公民资料库里的确是能配对得上的,而尼昂欧文也的确有自己的心理诊疗所,他童年的长相和现在很接近。】
【赤井君,你确定你认识他的时候,他那张脸是真的吗?】
“我确定。”赤井果断地说:“我和他相处了两年,可以保证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对自己的长相进行任何伪装——我有触碰过他的脸,如果是易容和整容过的话,我不会摸不出来。”
但什么都没有。
银眸青年那张绮丽的脸,无疑是他的本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尼昂欧文”在公民库里的资料又到底是……啊,说起来,他身份资料上写的是“巴尔的摩”出身。】
美国一街区之隔,便是天差地别。巴尔的摩市虽然也不是没有和平美丽的街区,但从整体角度来说,治安的确在全美里属于较差的一类。
尤其是暴力毒|品犯罪等现象很严重,受贿的现象也屡禁不止,如果只是想要安插一个新公民的资料,倒也并不算难,那边的本地**就有对应的业务。
只是——
詹姆斯:【……但真的会有人在做假身份的时候,都不带改自己名字的吗?】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
尼昂欧文。
尼昂霍夫施塔特。
真就只改了姓。
“谁知道呢?”赤井想起一件事,“但尼昂确实非常执着又喜欢着自己的名字,别人用姓氏称呼他的时候,他都会纠正过来。”
【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事情吧?喜欢到不愿意改这完全说不通啊,简直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等等……他难道是想要打反心理?正是因为谁都不会认为在做假身份的时候会取同名,所以他才会堂而皇之这么做?】
不,我感觉他应该就只是单纯的任性又傲慢。
赤井秀一在心底思索了一会,这么想着,但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这点先放着不谈,现在更重要的是——赤井君,你为什么会认识一个疑似组织成员的人?】
詹姆斯深吸一口气,无比凝重地分析:
【你现在才向我汇报这条消息,加上你突然提出的希望我批准你进行“卧底行动”……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认出尼昂欧文的身份后,想要借助这一点潜入组织,所以才没有打草惊蛇吗?】
“嗯,确实如此,我认为比起只抓住两个已经知道身份的人,安插卧底进去的优先级更高。”
【我不否认优先级这一判断,但是……你认识的那位尼昂究竟是什么人?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认为他会帮助你潜入组织?我需要一个理由。】
“我先纠正一点,他绝对不会帮助我潜入的。”
赤井秀一毫不犹豫:
“尼昂实际是个相当冷漠的人,如果想要用过去的交情请他帮忙,成功率只有0,没有第二种可能。”
【啊?】赤井出乎意料的话,让詹姆斯呆住了。
“所以,我并没有打算靠他介绍加入组织,我只需要想办法和尼昂接触,让他不会怀疑我的身份就可以了。”
赤井秀一在意识到尼昂欧文的身份后,就紧接着联想到了一件事。
尼昂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在美国建立心理诊所的时间可以在手机谷歌上搜索到,而那个时间点,恰好和詹姆斯所说的“最近一年,组织在美分部的排查力度突然大了起来,短时间内足足有七名来自各个势力的卧底暴露身份”这件事相差不远。
FBI最近不敢往里头安插新眼线的原因,就是因为忌惮着这个。
他们判断是组织派了新的猎犬到这头巡查。
现在看来,那很有可能并不是一只“猎犬”,而是一只悄无声息又狡诈危险的“豹猫”。
“我可以通过接触尼昂身边的人寻找加入组织的机会。”赤井将这两件事的巧合指出来,然后低声说:“而只要能过了尼昂那关,我的卧底路线就是安全的。”
“至于尼昂的身份,我为什么会认识他,以及与他的关系……这些问题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
深绿眼眸的FBI苦恼地沉吟了一会:
“简单来说,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满嘴谎言,又独来独往,但并非是个无药可救的人,在那家伙人间蒸发前,我原本是倾向于他是职业雇佣兵之类的存在,虽然现在来看答案并非如此。”
在美国,军事部队与军火是可以私人化的,就像是美国最著名的雇佣兵及保安公司黑水国际一样,现在甚至已经发展到和政府合作了。
对于在欧洲社会长大,对美国这边的状况见怪不怪的赤井来说,哪怕是雇佣兵,受雇佣于美国合法安保公司的雇佣兵,也好过是那种与杀手基本没什么区别的自由雇佣兵。
现在看来,好消息是——尼昂不是自由雇佣兵。
坏消息是——尼昂的雇主不是合法企业,甚至远与合法扯不上关系。
雇主是黑衣组织。
这反而比“自由雇佣兵”这一选项更加糟糕。
不过,尼昂应该并非一早就是组织的成员。
赤井想:至少在我和尼昂接触的那段时间,他应该还没有加入任何组织。
照这个思路……尼昂当初突然不见,是否和黑衣组织有一定关系呢?
赤井秀一将又一个猜测按在心底,随后继续和上司汇报道:
“而我是大学时期在酒吧里遇见他的,后来算是……成为了比较特殊的恋人吧。”
詹姆斯:【……嗯……嗯?恋人?】
“对。”
赤井秀一面不改色,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翠色的眼眸却渐渐变得深邃:
“是曾经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的恋人。” 。
有关尼昂欧文的猜测,全部都没有证据。
以此为起点的一切讨论,也都充满了不稳定以及个人臆想的味道。
赤井秀一可以因为对尼昂的了解,而相信自己判断,然后下定决心铤而走险。
但詹姆斯作为上司,却不能那么轻率。
仅凭一个新人部下的猜测,就批准在这个敏感时间再度往组织里安插己方眼线,其中的风险是完全不可估的。
——如果赤井秀一感觉错了呢?
詹姆斯无法避开这个可能。
在有更稳妥安全的方法、只是耗时更长的前提下,会相信一个没有任何论证的猜想就去试险的新人探员的一己之词,甚至真正下令批准这一高风险行动的上司——脑袋里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詹姆斯不想答应。
但是,赤井秀一给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过去十年,FBI派往组织的眼线都没能进入组织核心,虽然也有带回来一些情报,但却几乎没有涉及组织高级成员与根本产业的消息。”
“这已经足够说明老一套的卧底途径的效率问题了,往组织底层里安插卧底固然更加安全,但在底层的卧底想要一路爬进组织核心却很困难。”
“詹姆斯先生,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尼昂欧文必然是组织里有代号的核心成员之一。”
“如果我能成功的话,通过代号成员进入组织的我,拥有的晋升机会也会更大。”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尼昂欧文真的是不相关的第三方……那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与危险,顶多是白费功夫而已。”
詹姆斯:“……”
有问题的探员和有问题的上司都凑在一块了。
也只有同时凑齐这两种人,才会最终通过这样冒险又离谱的申请。
【你还记得FBI的信条吧?身为探员,不要让个人情感影响你的决策与行动。】
“我自始至终都谨记着,绝不会忘记FBI该有的忠诚、勇敢和正直。”
【哪怕敌人是你曾经的恋人——】
“我也不会忘记自身的立场,会毫不留情选择将人抓捕归案。”
赤井一字一顿的承诺,与先前的回报,换来了詹姆斯的最终决定。 。
2009年,年末。
新人探员赤井秀一的资料被清除、封锁。
根据其本人的要求,一个名为“诸星大”的日裔美籍年轻人的资料,录入到了美国的公民资料库。 。
安娜自杀事件,三天后。
纽约冬季多雪,气候湿润,又常有风,因此体感温度往往要比实际温度低许多。
作为第一大都市,纽约深夜依旧灯火通明。深夜偏僻的临海人行道,遥遥就能看见海水在各色霓虹灯以及皓月中倒映着粼粼波光,朝着海面站立,更是有冬季寒冷的夜风从后背吹来,仿佛要将人吹向那无边无际的洋流。
咔嚓……咔嚓……
火石滑动溅起的火星在四周昏暗的环境里格外显眼。
伴随着一小串窜起的火苗,香烟被点燃,于是,袅袅的烟雾开始向上蔓延,并也一同被风吹向大海。
“喔,抱歉,安娜小姐。”
叼着烟的男人眨了下眼,他看着自己手里用精致纸袋装着的骨灰盒,低声自语道:
“太冷了,我其实还蛮怕冷的,所以想要点热乎气暖暖,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排斥烟味,虽然一般来说出于健康与礼节的原因,我不会让女士孩子嗅到二手烟,但现在……还请恕我失礼。”
将骨灰盒连同纸袋放在了行道的栏杆上。
有一定重量的精巧盒子在风中屹立不倒,正前方就是大海的景色。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刚好这边的风景不错,我猜在等待过程中你可能会想看看自己未来自由遨游的世界。”
“当然,如果我猜错了,还请原谅我,让你陪我一起等真是抱歉。”
男人一边对着骨灰盒说话,一边看着远方的大海。
直到嘴里的烟燃烧过半。
不远处。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的规律声响伴随着海浪传递了过来。
声响越近,身影也越发清晰,最终在月光下,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查利麦科马克,爱维尔高科技公司的CEO,三天前在教会礼拜堂被FBI盯上的目标。
这位中年男人理了理领带,毕恭毕敬的对着前方的年轻男人欠了欠身:
“巴罗洛大人,非常抱歉,我来迟了。”
一对如同融化的白银一般在月光下覆盖着淡淡迷雾的眼眸抬起,并顺着声音转向查利。
尼昂欧文……或者说卸下了伪装的组织成员巴罗洛,闻言弯起了眼眉。
“那倒没有,你不还提前了十分钟到吗?是我来得更早罢了,毕竟取骨灰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多预留的时间都没配上用场。”
查利麦科马克这才注意到对方触手可及的栏杆上,放着一个严严实实的袋子。
袋子不大,里头似乎还垫着柔软的围巾,大小看上去正好是能够装进一个骨灰盒的程度。
查利看了一眼,自以为明白了什么,于是低头说了一句“节哀”。
“嗯?什么节哀?”
“预定交易的那天,教会那边不是出现了点意外吗?我后来才听说是有个女人在里面自杀了……”查利麦科马克说得相当委婉。
显然在他看来,那位女性至少应该是巴罗洛大人非常喜爱的情人。
否则一位组织代号成员,怎么会那么尽心尽力地帮忙处理后事呢?
正当他想说些安慰话语的时候,巴罗洛神情冷淡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银眸的男人仿佛看穿了一般盯着他,嘴里叼着的烟也取了下来,“我没兴趣追问,但擅自非议一位女性可不是什么绅士的行为,她只是我的病人而已,毕竟再怎么说,我现在都顶着一个心理医生的身份。”
“诶?”
“心理疾病患者多少会对医生有所依赖,但我很清楚她也对我没有额外的想法,你最好也不要擅自乱想。”
绮丽的银眸微微眯起,虽然嘴角还挂着笑,语气甚至也像是开玩笑一样轻快:
“她虽然不能也不会做什么……但我会生气的哦?”
查利麦科马克猛然一个激灵,感觉后背瞬间溢出冷汗。
他绷紧了身体,结结巴巴:“是,非常抱歉!”
“闲话少说,东西呢?”
重新把烟叼在嘴里,银眸的男人兴致缺缺的伸出手勾了勾,含糊自语:
“嘶,海边风太大了,真冷,我待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东西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是,在这里。”
一张小小的CD被递了过来。
“巴罗洛大人,您需要检查内容吗?我带了电脑。”
查利麦科马克看对方浑身上下似乎就没有装得下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地方,便主动将包举起,露出里面的笔记本。
但巴罗洛却毫不在意,看都不看便直接把那张CD放进了大衣内部夹层。
“不需要,反正这要是假货的话,改日你的脑袋就要多一个洞了。”
巴罗洛似笑非笑:
“这段时间我过得实在是有点无聊,好好的平安夜又出了点让人不太高兴的事,所以,我现在急需一点调节生活的乐子,比如猫抓老鼠的游戏就很不错……你最好能够保证CD是正常的。”
这下反而是查利麦科马克开始慌忙了。
他有点想要把CD拿回来,自己再确认一遍。
我没拿错吧?
应该没有才对。
但程序会不会在拷贝转移的过程中出问题?
不不不,我拷贝完核对过三次的。
查利麦科马克完全没有小觑巴罗洛那如同随口说说般的要挟,甚至非常见效的感到焦躁不安。
毕竟巴罗洛在组织美国地区的威望不小,“巴罗洛”这一代号甚至已然成为了美国地区组织成员头上的阴影。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堪称崭新的任职时间。
……刚上位任职一年的新代号成员,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建立起威信,除了贝尔摩德亲信的身份外,还有实打实的业绩。
例如短短一年内连续揪出了七名来自各地的特工以及**同行的卧底,并锁定了他们的撤退与逃亡路线,让行动组把功绩接了个满怀。
又例如一年时间内,把美国地区得罪他的成员与重要交易对象的把柄都查了出来,有效推进了各项交易,堵住了不满他的人的手脚。
作为组织赫赫有名的贝尔摩德的亲信,巴罗洛颇得金发魔女的信任,不仅被对方亲自传授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还得到了最大程度上调取情报组内信息的权利。
加上巴罗洛本身就具备的绝佳黑客技术与身体素质……这些条件加起来,便构成了一个不逊色贝尔摩德的顶尖情报员。
谁都不希望在毫无察觉的时候被人抓住要害。
尤其巴罗洛还与美国地区做事风格最暴力的行动组维持着良好合作关系。
——作为情报组一员,情报探查是主要工作,巴罗洛就经常把完好,精准,因为过于详细就仿佛攻略一般把难度降低到直接照办就能解决掉工作的超详细情报资料,交予看得顺眼的行动组同事。
不少行动组成员受惠于此,实打实的赚了比以往多得多的酬金,得到以往数年才能积累起来的业绩。
于是,他们自然也就格外给巴罗洛的面子。
更何况,巴罗洛本身也是行动刺杀的一把好手。
他曾经亲自包揽了一起对美国黑手党同行首领的暗杀工作,主要是因为对方派来的卧底踩到了他的底线,拉满了恶感,因此银眸的雇佣兵沉着脸,不有余力地对其进行了打击报复。
“我啊,某种意义来说可最擅长黑吃黑了,毕竟是从小就开始这么做。”
在政府力量动荡、罪恶遍布的土地上长大。
在最没有伦理道德可言的战场上翻滚。
说着这样话的巴罗洛微笑着提起黑手党卧底的首级,孤身一人潜入敌方本营。
他很自然地把卧底得罪他的事,迁怒到了对方的首领身上。
一夜之间,黑手党的根基被震碎。
——包括首领在内的核心成员无一幸免。
——连同黑手党仓库的军火,与账户上一大部分足以抵组织在美地区一季度收入的资金都消失不见。
没有任何痕迹指向犯人。
但组织内部不少“代号成员”却都多少听说过这件事。
毕竟巴罗洛打着杀鸡儆猴一次性解决的想法,没有隐瞒这一行动。
于是美国行动组的成员深刻领悟了真理:巴罗洛完全有能力抢他们工作,只是单纯不想做,或者是作为新人想要建立人脉,才选择白送他们业绩。
而美国所有听说过这件事的组织成员也都明白了:巴罗洛性情不定,难以捉摸,大方的时候归大方,钱与权都不怎么在乎,但要真的忽视他的警告,肆意干涉他什么,那在报复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手软与犹豫。
并且还很不讲理的有连坐倾向。
不过就算如此,与组织内部一群更加凶恶又不讲理,动不动就是动枪动刀的罪犯相比,“爱装模作样、讲究礼节”的巴罗洛,算是相当好相处的了。
只要不违逆他,一次越界被警告后及时道歉并闭嘴,也没有做可疑的事情被上面怀疑而派遣巴罗洛来调查,那就基本不会被对方太过关注,也不会刁难。
就像是现在,在确认巴罗洛脸上的不悦平息,冷静下来的查利麦科马克还能鼓起勇气去套近乎:
“巴罗洛大人,你没有开车来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我没有打探的意思,就是想问下您需不需要搭个顺风车?司机也是我们组织的人,绝对安全。”
“当然安全了。”巴罗洛打量了他许久,一时间有些好笑地弯起眼睛:“我以为你自己有点自觉所以避而不谈,结果是完全没意识到吗?”
“……什么意思?”
“你的司机,被我换掉了。”
“……!”
“那不是你原来的那位司机了,我请了一位行动组的代号成员去接替这个工作,把你‘干净’地带到这边,当然,仅限今晚,说人话就是用来确保你车后没有人尾随,车上没有可疑东西的。”
巴罗洛挑眉道:
“不过取代你司机的家伙,易容水平顶多是一般人化妆的程度,你居然完全没意识到换了人吗?这个警惕心可真是失败,你这样的人居然也快要取得代号了。”
真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个组织真的有前途吗?
“啊……?”查利麦科马克呆呆愣愣,半晌才瞪大眼睛,“为、为什么要换掉我的司机?是在怀疑我吗?巴罗洛大人!我保证我绝无二心!我对组织忠心耿耿,没有和任何外人合作,CD的程序也绝对没有流传——”
“我知道,司机不是用来监视你的。”
头痛了起来,银眸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算了,既然你完全没发觉,那就勉强提醒你一句,如果不想因为身份暴露、惹上麻烦而被组织清除掉的话,半个月内把工作与公司转交给另一个人,然后立即假死去换个身份,当然,记得和组织报备状况。”
“为什么??”
“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你已经暴露身份了啊!”
巴罗洛漫不经心,语气随意地就像是在聊今日的天气:“只不过条子想着钓大鱼,暂时还没有行动罢了。”
“暴露了?什么时候?”查利麦科马克不可置信,“可我没有对任何人——等等,是有人出卖我了!?”
“三天前在教会的时候,以你为中心的各个方向无死角的分布了五个FBI,想必他们身上都各自带着窃听器和微型摄像头吧,那密密麻麻的监控视线和自以为是的隐蔽目光可真让人讨厌,我走过去的时候,光是站在你位置那排的走道,就感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巴罗洛说着耸耸肩:
“至于你怎么暴露、被FBI盯上的事,这种事让其他人去调查——反正我不干,我现在正在休假,休假中。接手这个交易还是看在贝尔摩德的面子上,说好吃完饭顺路拿个东西就走,没想到能扯出那么多意外,我已经耐心耗尽,其他工作,至少也得等年后再说。”
“可是,巴罗洛大人,我要怎么办?”
查利麦科马克六神无主,慌不择路的求助。
他太清楚暴露身份的下场了。诚然,暴露身份不一定会死,但在暴露的前提下引来条子的视线,那麻烦上身、死兆将临,不过是迟早的事。
和不介意暴露身份、只用负责各种刺杀灭口工作的行动组成员不同,甚至和贝尔摩德与巴罗洛这种随时能够用易容改变身份的情报组不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司CEO角色最重要的,就只有这个“明面”身份。
“什么怎么办?这不显而易见吗?”
巴罗洛把烟熄灭放进口袋。随后动作温和平缓的将放在栏杆上的骨灰盒袋子重新拿起:
“不知从哪收到消息的条子应该是想要趁这次交易将你与身为接头人的我一网打尽,但因为安娜小姐的意外事件导致打草惊蛇,让当时的交易取消……我应该摆脱了嫌疑,不然最后不会走得那么顺利,而那群条子没能找到接头人,估计是不甘愿空手而归,于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想等身份明确的你放松警惕后再重新对你进行监视、以你为突破口接触组织内部成员。”
“他们大概和你一样,以为自己还没有被发现吧。”
“FBI再度行动的时间大概会在半个月后。”
“所以,在此期间想办法假死换身份——”
马上就要拿到代号,无论如何都不想在此结束的查利麦科马克终于在冷静后明白了一切,于是非常郑重的点头:
“我会照做的,巴罗洛大人,这样我就没事了吧?”
“谁知道呢?这不得看条子那边的行动,以及你的应对手段吗?”
银眸的青年没给明确答复,只是敷衍地含糊着,打了个哈欠迈步就走。
带着骨灰盒的男人拒绝了接送,只是平静穿过大街小巷,然后目标明确地走进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区域。
不久后,有着绮丽张扬长相的组织成员巴罗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着如海渊般深蓝眼眸,虽然俊秀但远没有原貌那般具备攻击性的温和青年。
他如同无数加班的打工人一样,神情自然的走在道路上。然后打了辆的士,返回了自己的事务所,抵达后还与事务所楼下的面包店老板打了个招呼。
尼昂的心理事务所也是他目前的住所。
除了前方的候诊室与诊断室外,内部最里面的门通向的就是房间。
用钥匙打开锁,目光在室内扫过,接着重新关上门。
放着骨灰盒的袋子被轻轻放在了卧室的桌面上。
以此同时,与钥匙一起被塞进抽屉的,是一张豪华邮轮的船票。
心理医生尼昂欧文将于明早前往港口,去乘坐豪华邮轮,从纽约前往巴哈马群岛。
并于途中的广阔海域完成对安娜小姐海葬的承诺。
本来昨天就可以出发的,只是安娜小姐的父母相当难说话,他们的悲痛不似作假,但控制欲却依旧不减分毫。直到如今,两人都仍旧执着于让女儿埋入宗教墓地。
哪怕看了女儿的遗书,与尼昂手中有的短信,也依旧不同意海葬。
安娜父母:“别的事情我们都会反省,但只有这个,只有这个……”
在很多宗教信仰中,人的遗体都是神圣的、不容亵渎的。
尤其是基督教与天主教那边,甚至有信徒的遗体迟早会随着耶稣的复活而一同苏醒的说法。
因此哪怕在火葬的趋势不容阻挡来临的现代,信徒接受的极限,至少也得是将骨灰放在骨灰瓷里安葬。
——绝对不能将其洒在海里、抛在空中。
因为没有骨灰瓷保护的骨灰,会被生物吞噬,会被吹得四散。
很容易想到挫骨扬灰、魂飞魄散这类词。
可在基督与天主这类大差不差的宗教中,很多都有“自杀者不允许埋入教园墓地”的规定。
在纽约地区,死于自杀的安娜身份记录会清晰标注这一点,因此哪怕再怎么同情这年轻早逝的生命,在入葬方面,教会也不会有所通融。
就算如此,不死心的安娜家属也仍不松口,反而连夜打了无数电话,打算将女儿的骨灰带到偏远落后又消息不灵通的小镇里,以事故的名义说服小镇的牧师,将女儿埋进小镇的教园墓地当中接受赐福。
哪怕安娜的遗书里明白写了自己是家里的黑羊,自己对宗教信仰并无兴趣。
……难怪安娜小姐死后只能将自己的身后事委托给一个心理医生。
……明明有自己的家人,最后也只能依赖一个连真面容都没有对她露出过的心理医生。
“你可真倒霉啊,最后竟把后事托付给了一个黑色地界的人。”
抬手碰了碰骨灰盒,垂着眼睑的男人低声自语:
“不过,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从不违背自己真心认可承诺的约定。”
就像他在反复碰壁、失去耐心之后,直接选择暗中潜入安娜父母家,将死者的骨灰偷了出来,转而把影视道具所用高仿人骨骨灰替换了进去那般。
邮轮是明早十点发船。
收拾一下行李,洗个澡,睡一觉就能直接出发。
这不是什么复杂事,美国公民前往巴哈马旅游是免签的,因此只要带基本证件与几身替换衣服就够了。邮轮基本就是个小型**市,什么功能都有,有钱就堪称万事俱备。
几分钟就将需要的东西放进小行李箱,中途看了眼手机短信,尼昂挑挑眉,拎着睡衣进了浴室。
尼昂格外讨厌不透气盖在脸上的人皮面具,以及那磨眼睛的美瞳。
但为了这个还不到抛弃时候的假身份,为了在回来时不被附近邻居所注意,他不得不在海边难得透气过后重新把假皮戴上,然后在回家后重新费劲地卸除。
……真难想象贝尔摩德是怎么把伪装当日常,甚至可以一天24小时都不把假皮从脸上取下的。
换洗衣物放在一旁,随后打开花洒。温热的热水从头浇下,将身体与头发的每一寸都打湿。
于是冬季带来的寒意也好,辛苦了一天的神经也罢,温热的水让一切都舒缓了开来。
说起来……查利麦科马克暴露身份被盯上的事情,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低头垂着细长的眼睫,不在意连续滴落的水珠,漆黑半长微翘的发贴在肩头,银眸的男人若有所思
当然,不是查利身份怎么暴露、怎么被FBI盯上的问题。
那件事的答案太过简单:无非是查利麦科马克自己露出马脚,以及组织内部还有他没发现的残留的属于FBI的卧底在通风报信。
真希望不是后者。
不然这组织的卧底数量未免太多了,一年抓出七个……这还单是美国地区这边的。不仅有各地的特工,还有各大同行黑手党的眼线。
虽然能够理解以组织根须蔓延至大半世界的规模,这些卧底数量是完全合理的,但扎堆出现,还是不免会让为此加班的员工产生奇妙的错觉。
不过总体而言,比起这些合该上面头疼的小事,稍稍努力巩固了地位后便直接开始日渐摸鱼、对发展与保护组织兴致缺缺的尼昂来说,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比如说那个FBI在教会事件后的反应。
虽然有料到FBI可能会撤退,但这太过顺利也不对。
毕竟要确认查利麦科马克是否已经安下心,也是需要观察的。
洗澡前尼昂收到的短信,是他安排负责接送查利麦科马克的行动组成员发的。
对方的能力还算是看得过去,所以尼昂也能信他的报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与车辆。
查利麦科马克出门到返回过程,四周都完全正常。
那位行动组甚至还多转了几圈,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看着虽然是好事,但尼昂总有种不对的预感。
没错,尼昂先前对查利麦科马克所说的推测,依据基础是“交易因意外结束,FBI没有找到接头人,也以为自己的监视没有暴露,因而想要放长线钓大鱼”这一点。
从查利麦科马克今日顺利抵达交易现场,四周也的确没有奇怪眼线的情况来看,似乎的确可以证实这个猜测。
毕竟巴罗洛不认为自己的伪装会被陌生人识破——毕竟他当时在收到短信后,的确是优先选择了处理安娜小姐的事,并在进入教会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四周的视线,并第一时间做出了放弃交易的决定。
可以说,从迈步进入教会到离开的全过程,尼昂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但为什么呢?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好像自己要遇到什么麻烦事一样。
他上一次隐隐有这种感觉,还是没加入组织、自己当自由雇佣兵接任务,隐约觉得要撞上碍事又烦人的黑泽阵的时候——顺带一提,这个预感基本90%都会灵验。
“吱呀”的把热水开关拧上,扯下浴巾盖在头上。
在浴巾投下的阴影里,一对覆盖着水汽也难以软化的冰冷银眸,像极了无情冷漠的野兽。
第19章 /修文 你是谁……
2010年。
一月。
新泽西州东北部, 泽西市。
深夜。
伴随着咚咚作响的心跳,沉默的亚裔男人手里握着枪,站在了一栋别墅的花园里。
布满血丝的棕色眼球是浑浊的意念, 愤怒与杀意等量的交织在心头。男人张了张嘴, 呼出一口气, 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无声地一步步靠近。
抬起手,摸向口袋,拿出工具翘开了上锁的后门。
于是沾满了淤泥的鞋子,踩在了室内奢华的地砖上。 。
数日后。
中午。
【早上好,各位先生,女士, 欢迎来到午间新闻。】
某个平常的美国家庭,一对老夫妇正一边吃午饭一边听着电视播报新闻。新闻节目上,衣着工整的主持人嗓音平静,语气严肃:
【现汇报一起刑事案件, 前日, 晚上九点, 泽西市XXX街发生一起入户灭门惨案,凶手于深夜潜入枪杀了一家五口,受害者包括一名65岁的男性,一对45岁与46岁的夫妇, 和两名分别为20岁、18岁的青年。犯人第一时间驾驶受害者一家的汽车逃亡,而警方在邻居听见动静报警后,于凌晨锁定了嫌疑人位置,并对其进行追捕。】
【次日凌晨四点,在警方的追捕下, 犯人逃亡过程中汽车爆胎,并不幸车翻,连人带车坠入纽约湾,并至今下落不明。】
【而不久前,警方公开了调查包括,他们表示已经打捞起了汽车的残骸,发现内部有受害人一家放着的潜水套装与小型氧气瓶的包装,因为沿水流一路搜索都没有发现嫌疑人的遗体,因此他们认为嫌疑人并未身亡。】
【现公布嫌疑人的照片与信息,性别男,日裔美籍,24岁,名字是诸星大。】
【希望有线索的公众能够第一时间拨打警方热线,热线号码为……】
电视上,有着一对黑眼圈浓郁的深邃绿眸,半长头发,胡子浓密,还带着针织帽的男性照片霸占着大半屏幕。
五官特征不是很清楚,虽然是亚裔的脸,但仿佛欧美人那般浓密又绕着下颚一圈的胡子与乱发以及帽子遮挡了大量细节特征,不提绝大多数白人都有点亚裔脸盲,哪怕是其他亚裔也很难记住这张照片的细节。
“哦,难以想象。”
老妇人看着电视,不由惊叹捂嘴,然后摇摇头感叹: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为什么非得走上违法犯罪的路。”
“比起这个,真希望他没有从新西泽州来到这边。”
老妇人同样年迈的丈夫反而板着脸破口大骂:
“没用的警察!一群税金小偷,这都能让人逃走,这可是杀了一家五口的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我们每年交那么多税,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看看这照片,他们就只能找到这种程度的照片吗?这能抓得住谁?”
老妇人:“别这样,警察肯定已经尽力了,这照片里的孩子像个流浪汉似的,警方恐怕也很难找到更清晰的照片……说起来,新闻好像从没说过这位年轻人入户杀人的理由?似乎也没发现有金钱或贵重品的丢失,难道对方入户就只为了杀人?”
“这种事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他杀了人,受害者里甚至还包括一个刚满18岁的孩子。”
冷哼了一声,老人嘟嘟囔囔:
“不行,我得去把我的猎枪再上一遍护油,放心吧亲爱的,如果有人晚上闯进我们家,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美国城堡法与不退让法。”
……
这样类似的谈话,发生在新泽西州东北部与一湾之隔的纽约州附近的许多家庭里。 。
尼昂在豪华游轮里什么都不想的玩乐了一周。
他是在船上跨年的,新年当日,在船上的庆祝活动结束后,他在宁静的深夜独自走到船尾,并将随身携带的骨灰洒在了不断翻滚的浪花里。
这里已经是深海了,骨灰不会被轻易冲到遥远的岸边。鱼群、漂浮物、水波、流风……那个早逝的亡魂现在可以跟随任何东西去世界的各个角落,不再被任何事物拘束。
不多时,邮轮七日旅途结束。
在抵达目的地后,尼昂很自然的又在巴哈马群岛休假了三日。
冬日不是去海边的良好季节,但巴哈马四季如春,冬季最冷也有十七八度,因此全年都不缺乏游客。但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尼昂都不打算下水,他单纯喜欢到不那么冷的地方看风景。
直到第三天晚上,直系上司贝尔摩德打了个电话过来,正式宣布他的假期结束。
【巴罗洛,该工作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新的工作还是心理医生这一假身份的活。这次的工作,是替某位美国有一定影响力的参议员服务,服务对象是议员那内向胆怯的小儿子。说是小儿子,也有十八九岁了,具体是什么毛病还没说,估计得等到了那边才能知道。
【当然,你真正的工作不会是这个】贝尔摩德的嗓音轻快,说话明白了当:【我需要你从这位议员家中找到一份最新人事任命相关的法案文件,拍下来就行,不要闹出动静,时间截止于下个月。】
“愿意为你效劳,女士。”
尼昂当天就坐了飞机返回纽约。
等抵达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又得再度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尼昂心情不见得多好,考虑到去议员家会诊的时间在明日,他打算先回一趟自己的事务所,至于要不要开业,就到时候再考虑。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机场,尼昂便敏锐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吵闹动静。
“站住!!”
“散开!全部乘客散开!——”
“蠢货,别开枪,这里那么多人呢!”
“那个王八蛋净往人群跑……”
一群穿着蓝制服的机场安保人员追赶着什么人。
他们的前方,一个带着鸭舌帽,一身黑夹克,身高出众约莫有一米九以上的大男人迅疾轻巧的撑在座椅上跃起又落下。
他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包。
帽檐的阴影遮挡了他大半张脸,从时不时侧头的动作来看,应该是有在一边奔跑一边确定追兵的位置。
男人奔跑的速度极快,像一只矫健的猎豹,并且格外有技巧。尼昂饶有兴趣地发现,对方每一次疾跑的目的地都能恰到好处阻挡身后追兵的枪口,障碍物有时候是机场建筑的支撑柱,有时候是来往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群,有些路过的男性被他轻易绊到或推向后方,沿路的行李的也能被他拎起又丢出。
总之用尽了一切手段阻拦自己陷入枪战,过程也的确砸懵了两个不太灵活的机场保安。
但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距离机场出口虽然已经不远,但那边必然会有新的追兵赶来。如果男人只是这样挣扎,被抓住不过是迟早的事。
虽然不知道对方犯了什么事,不过现在最好的脱身办法无异于——
尼昂伪装后的深蓝眼睛,忽然与鸭舌帽男人的阴沉绿眸对上。
……?
尼昂当即顺势低下头,紧随四周慌乱分散的乘客的步子,一副不想被牵扯进去的模样让出道路。
与此同时,他心底略感困惑地“嗯?”了一声。
奇怪,总觉得——
思绪还没冒出。
下一秒,鸭舌帽的男人快速扫过周围一圈,然后目光徒然定在了尼昂身上。
帽子压得极低、不知为何被追赶的男人,直接朝尼昂冲来,并从夹克里摸出一支显然为了过安检而有所处理的枪。
……尼昂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他并不意外这个发展,这个鸭舌帽男人想要从这个状况顺利脱身,挟持人质是最好的破局办法。
但人质目标选择了一个并不比他矮多少的成年男性,这就有点太奇怪了。
不管什么生物,在挑选猎物时,都会选择更弱小的对象,这是生物本能。
理所当然,力气体型在生理层次都平均要更弱的女性与孩子,往往就是歹徒挟持人质时的优先选择。
虽说西装显瘦,因为肌肉并不夸张、腰线极其明显的原因,尼昂乍一眼的确不怎么强壮。但在四周有更好选择的前提下,自己被优先盯上,怎么想都不合理。
……所以,是故意针对我来的?
尼昂漫不经心,眼眸微敛,他深蓝的美瞳深处透着一丝刺骨的银辉。
——对方想要挟持自己,就必然需要近身。
——而拿枪近身,就别怪他夺械。
但是。
尼昂反应快,动手狠厉,只愣了不到半秒的歹徒本身也并不逊色。
歹徒快速将枪后移,并横臂硬吃了尼昂的一击。
被力道所震惊,闷哼了一声的歹徒本人抿着嘴,很是干脆的转换了目标。
他先是连续反击数拳拉开距离,帽檐下紧皱的眼眉转向身旁。似乎有点歉意,但他还是拽住了另一旁未能及时逃离的女性的手臂
“……”于是尼昂也皱起了眉。
尽管对方那一瞬的反击,让他意识到这名歹徒也有着不凡身手,但如果对方和他缠斗到底,只要有足够时间,尼昂有百分百的自信能够牵制甚至制服他。
可偏偏歹徒直接选择换目标,没有半点缠斗的打算。
这次对方的选择倒是合理了起来。
女人的尖叫,和歹徒身上渐渐透露出来的那种绝对会开枪杀人示威的“孤注一掷”味道,让尼昂毫不犹豫上前救援。
并无比配合地因救援而反过来“被挟持”——只有当事两人知道,是尼昂把自己送进了对方的手臂中。
对视了一眼,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歹徒眉头紧皱着。但他沉着脸,并没有把这个只是看着单薄、实则无比危险的“人质”甩开,而用崩得紧紧得如同钢筋般的手臂勒住这位主动的人质的脖子,将枪抵在他的太阳穴处。
“别动,我只是想要离开。”鸭舌帽的男人微抵着头,抵在青年耳际说道。
尼昂并不慌忙,一是因为这种简单的锁喉他有好几种办法可以挣脱开,二是他在短短瞬间看明白了,只要不把这个歹徒逼到绝路,他就不会开枪。
——优先选择看上去纤细的男性而不是女性与小孩。
——在意识到第一目标并不好惹之后,才为了自身安全咬牙去挟持女性。
——在失败后第一时间意识到尼昂的配合,并没有拒绝。
好似一切都说通了。
诚然,不管什么生物,在狩猎时都会选择更弱小的对象,但生物很特殊,在足够大的基数下,总会有一两个因为奇妙的因素,而选择次一级的不那么优越的选项。
对人而言,可能就是道德、原则、同理心等等之类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这个绿眼睛的家伙为什么被追捕,但他显然不是个合格的歹徒。
那么……现在要怎么做好呢?
无视了总算追上来的机场安保人员对人质(完全没有这个自觉的尼昂)的紧张安抚以及对歹徒的警告,尼昂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这家伙身手不错,虽然能挣脱,但他不一定能抢到枪。
把人逼急了开始无差别袭击就麻烦了,这里的女士与孩子还蛮多的,他躲得开,普通人可不一定躲得开。
这时,脖子上稍稍收紧的力道拽回了尼昂的注意力。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稍稍抬眼看向歹徒。
歹徒:“跟我走。”
“……”尼昂配合的后退。
算了,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跟着对方到人少的地方再说吧。
远离了人群,他才能没有顾及的动手。
话说回来——
尼昂再度观察起挟持者。
从刚刚就觉得了,这家伙的长相与眼睛,还有声音,似乎有点……
熟悉? 。
机场门口已经被安保人员封锁了。
等警察收到消息过来后,这里便越发的牢不可破
没有办法,不想腹背受敌的歹徒只好拉着人质进入洗手间。在将洗手间的全部人赶出去后,歹徒将门反锁,似乎想要直接隔着门与人谈判。
可在门反锁的刹那——
原本乖乖呆着的人质,以惊人的力气挣脱了束缚。
双方反应都很快,彼此变动的下一秒就缠斗了起来,而他们彼此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歹徒应该是害怕自己人质失控的事暴露而抿着嘴不吭声,尼昂则是有自己需要确认的事。
“你再快也不会快过子弹,我对我的枪法很有自信。”僵滞无果的前提,歹徒低声要挟:“你最好老实一点,我可以保证,只要我离开这里,就一定放你走。”
“哇哦,真吓人。”
尼昂抬起手,变魔术似的,手腕一转就同样变出了一把枪,他半秒不到地拉下保险扣将枪口的对准面前的男人,声音很是轻快:
“惊喜——那么,现在你又要怎么要挟我呢?”
“……”
按照常理来说,刚下飞机的乘客身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枪。
“没有预料到”的歹徒沉下脸,一时间神情绷得紧紧的。
双方僵滞了数秒。
最后,尼昂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眉眼弯弯,语气轻快无害:
“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等你回答完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配合你。”
“……你要问什么?”
“我说——你是什么人?”
歪歪头,尼昂真心实意地发问,脸上的表情在下一秒骤然消失,神情是毫不遮掩的猜疑与敌意: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说起自己感觉熟悉却又记不起来,且身手还那么优秀的人……
大多都是曾经的仇人。
虽然对方可能只是因为道德原因不想要挟持女性与孩子,但那么巧就刚好选中自己,也不能完全不怀疑。
毕竟刚刚和他条件差不多的男性,也有起码四五个,有一两位的位置还更加优异、方便挟持。
尼昂的怀疑意味溢于言表。
歹徒则是陷入了沉默。
歹徒:“……”
歹徒:“…………”
歹徒:“大概,是在新闻里见过吧。”
比起通缉令上那乱糟糟又胡子浓密、几乎看不出五官的照片,此时面容干净,五官清晰的歹徒——今日新闻里赫赫有名的通缉犯先生本人——在窒息般的停顿后,如此缓缓开口回答:
“虽然我没看见新闻,不过既然我登机失败,机场的安保第一时间对我进行了追捕,那就说明警方那边应该已经把我的通缉令放出来了,并把通缉信息同步到了各个海关……可能就是今天,或者说数小时前的事情。”
第20章 前情人
不久前。
FBI对黑衣组织行动小队。
队伍里最年轻, 年仅24岁的FBI特工赤井秀一,在得到上司批准的卧底行动许可后,便被直接安排到某个老前辈手下, 进行了相当严格的紧急培训与专业能力考核。
上司詹姆斯则是忙碌奔波, 负责处理最重要的事情:把“赤井秀一”的身份履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删除。
是的, 删除。
当事人这么要求, 哪怕自此之后只有詹姆斯这一线人能够证明赤井秀一的身份。
如同一场豪赌。
而在编造“诸星大”这一假身份的各种细节时,赤井提出了许多负面要求。
其中第一条就是:诸星大得是一个正在被追捕、走投无路的犯罪者。
具体犯了什么罪,需要细细考虑。
反社会人格,无差别杀人等等罪名是不行的,毕竟“诸星大”过去和尼昂相处过,性格与过去差距太大的罪行, 会很容易产生矛盾反差而被看穿。
意外杀人等这类罪名,以“诸星大”的性格不会逃避,所以也被推至往后。
太轻与太极端的罪都不合适。
最后根据对尼昂性格的预估,赤井将大致类别锁定在了“复仇杀人”这一项上。
可就在詹姆斯根据这一点开始编造不存在的案件时——赤井却又皱眉提出, “诸星大”这一身份被通缉毕竟是近期的事情, 这意味着他是要在近期内逃亡, 把不存在的虚假案件的发生时间定到近期,如果是有丰富渠道,又十足多疑的人,想要查出破绽并非不可能。
“那把案子放在美国比较偏远的地区就行了。”詹姆斯思考道:“例如一些乡下小镇的杀人案件, 通缉令传播的比较晚也不奇怪。”
“但小地方有这样的特点:内部消息流传很迅速,如果是足以被全国通缉的大案,还是近期发生的事情,那小镇内的居民不会不知道,换句话来说, 这种事只要到小镇那一查就一定会暴露。”
“可谁会去查呢?”
詹姆斯被他的追根究底给说梗住了,他摇摇头,从这个死循环里挣脱,然后安抚道:
“不用那么紧张,赤井君,所有的特工都是这么做假身份的,没人会查到那种地步,你要相信我们美国政府对情报的封锁力度。”
这倒是事实。
只有制定假身份的人才知道破绽在哪里,FBI的封锁能力都不是吃白饭的,外人想要一路突破各种干扰查到这个破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至少,他们过去派到组织卧底的特工,暴露身份的原因也从来不是因为假身份漏洞的缘故。更多还是因为在收集罪证、传递情报时被发现,或者说在消息传递出去给卧底机构带来巨大损失与麻烦后,被犯罪组织一路排查锁定。
这一点,赤井也很明白。
但是尼昂不一样。
前情人的身份能够让他更好的攀上尼昂,也同样会有巨大可能引得尼昂对他进一步调查。
只是这种程度的假身份的话,赤井怎么想都觉得不够完善。
——直到一起发生的恰到好处的杀人案件,完美填补了这一空缺。
“……比起伪造的案件,毫无疑问直接将现实中的案子挪用过来要更加真实。”
新泽西州入户杀人案发生的时间与犯人的状况,都完美的提供了挪用的条件。
这起案子发生的很快,破案也很快:
犯人也是亚裔,但却是没有身份证明的偷渡者,本身就是无亲无故、没有任何联系的社会边缘人物。而他杀人的理由也很难出乎意料——他是为了自己的狗而杀人的。
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与自己捡回来的流浪狗相依为命,直到他那陪伴了自己七年的老狗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被野营的某一家五口所套走、以玩乐为名所折磨虐杀。
于是流浪汉用乞讨攒下来的所有的家当,在混乱的街区里向混混们买了一把最次的早已不再生产的枪。
然后,他摸到了那一家人的门口,将他们一个个送入地狱。
或许是枪声迎来了邻居的警惕,邻居很快就报了警,回过神的流浪汉本能的害怕了起来,他拿走了死者一家的车钥匙,开着他们的车逃亡。
——最后在警方的追捕下翻车坠入纽约湾,死于溺亡。
极其巧合的是,经检查,那被流浪汉杀死的一家五口,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们一家都是瘾君子,年迈的祖父,中年的夫妇,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与一个二十岁的青年,遗体内都检测出大量的毒品成分。
而他们的地下室,更是堆满了各种违禁药品。
更可怕的在于,地下室的地面,还检测出了大面积的不属于犯人与死者当中任意一人的陈旧血迹。
鲁米诺试剂的荧光几乎沾满地下室的每一寸,那远超出一人份的血量,仿佛在无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怖的事。
这一潜藏至深,邻居都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的瘾君子一家,最后因为弄死一只狗,而被一个流浪汉用一把落后的手枪全部杀害……这荒唐的就像是什么笑话。
总而言之。
犯人已经死于事故的事情,目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而这一事件在传到FBI对组织行动小队后,赤井秀一当机立断的做出了选择,对上司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隐瞒真正犯人的身份与动机,以及受害者一家地下室的内幕。
——然后,被杜撰出来的“诸星大”将会成为新的犯人被挂在通缉令上。
——也理所当然会拥有新的“动机”。
新的动机,一个只要能够死无对证,就可以根据需要自由发挥的东西。
“虽然这样确实会更加真实,因为这起案件的特殊性,我们FBI也的确能够做得更加天衣无缝。”
反正栽赃嫁祸多少也算是传统艺能、有足够的经验了,比起这点不算难做的事,詹姆斯万分担心另一个问题:
“但这样安排的话,你回来之后的洗白工作可能会更加困难。”
虚假案件的犯人,与真实案件的犯人,可是截然不同的。
赤井顶着个犯人名号,又不能真的被抓住,他们FBI就必然要同时顶着一个“久久都没抓住犯人”的糟糕名声,FBI那头的压力詹姆斯能抗下,但他却干涉不了媒体的报道。
这种一家五口一夜间灭门惨案级别的事,毫无疑问会是新闻媒体的宠儿,警方久久没能给出一个交代的消息,除了给警方带来压力外,还会反复引起社会的注意。
这样一来,可能会导致哪怕十年后都还有不少人记着这件事。
“而那时候,洗白与辟谣会需要很长时间,我是指对公众的声明,FBI内部与各地警察虽然大多都能理解,但普通人那头想要彻底把认知转变可不容易。”
“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
赤井说着,看向了一旁的黑板,上面贴着好几张通缉令。说实话,赤井并不怎么担心那么遥远的事:
“卧底的时间上不封顶,或许我洗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后了,这并不罕见不是吗?到那个时候,公众就算还对这个案子有印象,也不一定能记得许久之前的通缉犯照片——更别提还是这么模糊不清晰、几乎完全看不出五官特征的照片。”
人类的记忆并没有那么牢不可破,甚至远没有那么可靠。
对无关自身利益的事情,更多人的关注都仅限于吃瓜水平,而足够的时间能够冲刷当时的新奇感与共情感,能够模糊、甚至能够安插不存在的细节。
“行吧。”詹姆斯叹了口气,“但我最后还得提醒你一句,组织招人的标准是不同的,身份干净的新人,或许有机会能少触碰那些违背内心正义的……在卧底过程中不得不做的糟糕工作,反之,以杀人犯身份被招揽进组织的人就不一定了。”
“但身份干净地仿佛好像可以轻易洗白的人,与弄脏手不为正常社会所包容的人,永远是后者的第一印象更容易被接纳。”
赤井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足够果断的狠辣:
“那个组织的卧底注定不可能干净,与其束手束脚、心慈手软在组织里不上不下,不如不顾一切干脆利落爬到高层,从根本解决掉这一毒瘤。”
赤井秀一早就做好了觉悟。
只是。
…………
……
人类的记忆是不可靠的,赤井明白。
但不靠谱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锁定了“尼昂欧文”的行程,策划了机场逃亡这么一出好戏的赤井秀一做了ABCDE无数个备案,脑内演习过无数次有关尼昂认出自己后会升起的疑心与质问,以及自己该做出的反应……但却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卡在这件事上。
老实说,因为欺骗的目标是尼昂,因此所有的追捕大戏全部都是动了真格的。
没有任何自己人打招呼与接应,赤井的确是冒着被机场安保枪击的风险在独自逃亡,中途他甚至半催眠了自己,在理所当然挟持人质(尼昂)失败的时候,真的有为了逃离而打算无差别开枪示威的意图——他知道只要骗过尼昂对方就绝对不会视而不见,所以赤井最初就决定要立下足以说服对方的人设。
本以为这一阶段是最困难的过程。
没想到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尼昂不会轻易和可疑的人(男性)交易。
所以被对方认出是必要条件——哪怕对方完全不念旧情也无所谓,那至少会有谈话的余地,有洗除自己身上可疑之处的机会。
而按道理来说,正常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忘记曾经维持一夜情关系足足两年(实际上并没那么足)的对象的脸吧?
但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在无言以对的歹徒先生干巴巴的说出自己上了通缉令的事情后,得到答案的尼昂本人却是挑挑眉,态度不仅不见半点软化,反倒是变得更加危险了起来:
“不,我最近可不在纽约,也没怎么关注新闻,我不可能是在新闻里看见你,不然我绝对不会忘记。”
尼昂会关注和自己同样的罪犯,这是战略知识。
而在尼昂看来,一个通缉犯,一个他觉得眼熟的通缉犯,是仇人的概率开始大大增加了。
歹徒:“……”
你绝对不会忘记新闻里看见的通缉令,却能够轻易忘记曾经和你认识两年的无数夜情的对象。
你那温暖胸膛内部跳动的难道是石头吗?
歹徒先生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手上举着的枪稳稳不动,并随之开口低声回答:
“如果不是新闻,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记得我见过你。”
诸星大的确没见过尼昂欧文。
他认识的是有着如熔化白银一般双眸的危险情人,尼昂霍夫施塔特。
“喔……是这样吗?算了,是实话还是谎言,也不是很重要。”
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眼底最后一丝耐心消散。
他并未开枪,反而是在做了一个开枪假动作、逼迫歹徒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躲避后,就在把枪收回的瞬间弓起腰背骤然冲上前。
下一秒,脸上扬起笑容的年轻医生,精准一个横劈,将歹徒手中的枪械击飞。
——果然,赤井想:尼昂性格傲慢又讨厌麻烦,这种状况下,会想要缴械武斗的概率是最大的。
毕竟是刚刚从飞机下来的,美国虽然有持枪自由,但不代表一个刚下飞机的乘客持枪都是正常的。
开枪后,尼昂自己也会被卷入到麻烦的走私问题,顾及着这一点,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他肯定不会轻易动用武器。
而就地形而言,怎么都称不上宽敞的洗手间内部,枪也远没有想象中的好用。
对于练家子来说,七步之内拳比枪快的说法,并非完全不可能。
赤井秀一并未提前防备,他顺着身体本能躲避,然后理所当然中了尼昂的圈套,被击飞了手里的枪。
——果然,尼昂想:这个身份不明但身手了得的通缉犯,虽然目的不明,不清楚是否针对我而来,但至少的确没有杀意。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废那么多功夫。
而只要没有杀意,在注意力被谈话移开的前提被我击飞武器,是必然的事情。
不管这个古怪的男人在盘算什么,他现在深陷麻烦是真的。
而没了我这个人质,他就彻底没了从警察包围中脱身的可能,因此比起一枪杀了我,制服反而会是他更必要的选择。
两人各有思量。
而如今双方手上都没了枪,局面便很自然地变成了纯粹的体术武斗。
这正是赤井想要的。
在被“你是谁”这么一问打乱脚步后,他在错愕下很快就重新平静下来,然后想好了应对办法。
尼昂认不出他,没关系。
——我会认出你的。
只要一方主动揭开把隔阂撕开,局面总会回到预测的道路上。
于是赤井的目标并非获胜,而是……对方那张虚假难看的人皮面具。
他摆起起手式,动作迅疾如雷,格挡与攻击并具,进攻性极强。
是截拳道,而且是将其练到出神入化的大师水平。
尼昂眯起眼,认了出来。
但深蓝眼眸的青年没有任何畏惧,不如说难得能松松筋骨,还有些期待。说到底,武学的根本就是速度、拳力和眼力。躲避该躲避的,攻击该攻击的,站到最后的就是胜者。
尼昂没有师承。
非得说他的老师是谁,那便是无声死神的凝视,与那混乱的战场。
他不会输。
只不过可能没法无伤而归罢了。
唰——
咔——
连续交锋的尾声,是深绿眼眸的歹徒重重一手刀擦着对手的脸颊而过,炸响的破空声足以证明力道的强度,而下一秒,他被控制住了手臂,在一声脆响下,手臂被人扭转,从肘部开始失去了控制。
与此同时,他腹部也遭到了重拳,整个身体骤然后倒,砰的摔倒在了地面上。
大脑因碰撞而眩晕,诸星大视线模糊,直到脖颈处传来渐渐收紧的力道,他才艰难回神。
“好了。”
最终的胜者笑容优雅,并用修长的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掐在面前男人脖子。那可怖的力道仿佛要将人的脖颈就此弄断似的:
“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你是谁?”
“……”歹徒神情紧绷又莫名其妙,似乎想要破口大骂对方神经病,但下一秒,他表情忽然顿住了。
即刻的,歹徒脸上的愤怒不仅消失不见,那幽邃冰冷的绿眸也在刹那间睁大,一动不动地死死凝视着正上方的男人。
诸星大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露出“震惊”的神情,并一点点地放弃了挣扎与抵抗。
他张了张嘴,用被掐着的颈部发出了不确定又满是意外地低哑呼喊:
“尼昂?”
“嗯?不是不认识我吗?”
尼昂的手进一步收紧,语气虽然仍旧轻快,但阴暗的蓝眸却带上了杀意:
“不装了?”
歹徒俊朗的脸都开始因为缺氧而发红,但他还是努力开口,低沉的嗓音越发确定:
“不、等等,你是尼昂——尼昂霍夫施塔特?对吧?”
“……”
尼昂顿了一下,眉头挑起,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脸上的人皮假面掉了一大半。
嗯?什么时候?
是最后那一手刀,带走了一部分脆弱的假面吗?
哎呀哎呀,上头之后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脸上还有一层假皮。
话说回来。
……霍夫施塔特?
虽然不记得诸星大,但尼昂显然还记得自己曾经用过的假名。
而在假名被喊出来的瞬间,仿佛有什么稀薄的记忆随之苏醒。
眨了眨眼睛,尼昂低头看向下方男人的脸,并反复观察了数次。
“……啊。”
尼昂不由松手,脱口而出:
“你是前几年在布鲁克林区的酒吧里的那个——”
“——那个谁?”
尼昂恍然大悟的声音不到一秒就再度卡住。
卡了半晌。
最终也没能回想起昔日情人名字的他,干脆低头看着对方的绿眼睛,并完全没有心虚味道地坦然询问:
“喂,你的名字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