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美人负君意 > 13、意外
    张格并不知道寿安长公主在背后还有这许多筹谋,她只觉得在公主府住的时日,竟是她穿越以来过得最舒服的日子了。

    不必操心明天吃什么穿什么,也不必忧虑未来还能不能吃饱饭,下一刻又要去哪里赶路漂泊。每日睁开眼,入口的是珍馐美味,上身的是锦衣华服。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会死在她面前,让她不得安宁。

    公主府一口气安排了八个婢女来伺候幽王夫妇,张格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再不必每天把手泡在冷水里偷偷洗自己的小衣,婢女自会将昨日的衣裳收走,捧着新衣裳来服侍她穿衣。奉上的新衣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淡雅的香气,又早早用熏笼暖和过,穿上身既舒服又温暖,还香香的很漂亮。

    穿完衣裳,婢女们会捧来铜盆帕子牙粉痰盂,服侍张格洗脸漱口擦牙,然后引着她来到梳妆台前坐下,用细细的、成套的好几把梳篦,将她的头发一点一点梳通、理顺,盘成漂亮繁复的发髻,戴上精致的金玉首饰,然后铜镜里就会出现一个陌生的美人,玫姿艳逸,顾盼生辉。

    生活里的一切琐碎都不需要张格操心了。

    吃有八热四凉,三餐两点;喝有香茶美露,各色汤饮;住有高阔大屋,层层叠叠。

    出入皆有仆婢跟随,洗发沐浴、恨不能连出恭都有人恭敬服侍着。张格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被打理得妥妥帖帖,连她一直烦心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弄的月事带,婢女都已经默默缝制好了数条,精致又舒适。

    一切迷离虚幻到不可思议。

    君衡自幼养尊处优,早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泰然自若。张格却是打出娘胎第一回享受这样的服务。不得不说......真的很舒服。就是,这舒服来得太突然了,让人觉得不安。

    而且张格在舒服的同时,也没忘了自己的主线任务——再舒服这也是别人的家,不是自己家,而她现在没有家。

    要是也想有一个像公主府这样舒适的、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自己需要怎么做呢?张格发现自己不会。她虽然名义上是个王妃,但她其实完全不懂应该怎么做一个王妃。

    只是买一些东西,打理好她和君衡的生活,衣食保暖不要生病就够了吗?张格看着井井有条,内外分明,秩序井然的公主府,沉思——亲王府,规模不比公主府小吧?

    她什么都不懂,将来到了幽州,要怎么立这个王府呢?

    侍女碧云是个极细心的女孩,或许是看出张格有许多心事,每日给她梳妆打扮时会主动与她说一些简单的礼仪常识,张格很惊喜,她当然没有什么自矜身份的想法,抓住了一个懂行的,赶紧向她请教。

    只是偌大一个府邸,管理起来哪有这么容易?公主自幼在宫学长大,世家女子自有家学和长辈,哪个不是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岂是张格几天就能赶上的。

    不过张格倒也不气馁,只是心里难免升起另一个念头——她是不是该找个老师呢?不说学会王熙凤的本事,至少不要做个傻白甜吧?

    张格正对镜沉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七娘!快来快来!”

    长公主的女儿独孤晴手持月杖冲进门来,拽起正在桌边用朝饭的张格便往外跑:“今日白马寺庙会,有步打赛,上次你不是说想看吗?走,我带你去!”

    “啊?可我还没吃饭呢。”

    “哎呀庙会上有的是好吃的,我买给你就是了。步打赛热闹得很,去晚了就报不上名了。我跟你说我可厉害了,待会儿把头赏赢来给你呀!”

    张格被她拽得晕头转向,身后碧云急道:“郡主,王妃还没换衣裳呢!”

    嗯?独孤晴回头一瞧,这才注意到张格穿的是一身雪色襦裙,赶紧又把她推回门去:“穿这个累赘死了,快去换快去换,换胡服和靴子,还有头上这叮呤咣啷的东西也都摘了,多絮烦呐。”

    张格:“……”其实也就带了两支青玉步摇,俩珍珠耳坠,再摘就没了亲,好不容易才臭美两天。

    无奈,她自来不是个能拒绝朋友的人,只好回去拆了发髻,换上一身和独孤晴一样的胡服男装。

    她在这边重新盘发更衣,身旁独孤晴也不闲着,还在叽里呱啦与她说庙会上的马球赛和步打赛有多么热闹:“张家大郎骑术最厉害,只要拿到球,谁也追不上他!李家三娘虽然人生得娇小,但身手矫健灵活,击球又快又准,那步打赛的头赏,十回里总有五回是叫她夺去的。”

    ——击球赛是大周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上到皇亲贵胄,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引以为乐。一般分为杖打和足踢两种赛事,后者便是蹴鞠,而前者又分为骑马持杖的马球和徒步持杖的步打,男子多玩马球,女子多玩步打,类似现代的曲棍球。

    张格听得奇怪:“你不是同我说,论武艺身手,当世女娘里你可数前三吗,怎么头赏却回回叫李三娘得去?难道这李三娘恰是武功排行榜上头两名的高手?”

    张格是见识过独孤晴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射术的,这李三娘竟比她还厉害吗?那这是位神功盖世的女侠啊!若有机会,可得好好认识一下,以表敬佩!

    独孤晴:“……”

    屋里一众侍女都忍不住笑了,连素来沉稳内敛的碧云都面露笑意戏谑道:“那是自然,李家三娘那一手酿豆腐的俊功夫呀,洛阳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非碰上这一等一的豆腐西施,以咱们郡主的盖世神功,又怎么会得不着这头赏呢?”

    张格:“豆腐西施?”

    独孤晴赶紧瞪了碧云一眼,碧云掩嘴眨眼,又惹来身后女孩儿们一阵偷笑。

    独孤晴眼见新哄来的小美人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瞪着自己,赶紧狡辩道:“哎呀那什么术业有专攻嘛,我这功夫都下在箭术上了,这球技难免就有点荒废……”

    张格继续瞪她。天知道那天她遛弯逛到演武场,恰好撞见独孤晴使出那一手超绝箭术时,有多么惊为天人!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能当场拜师学艺好不好?

    所以对独孤晴之后吹嘘的什么神功盖世,十八般武艺样样了得,当世女子无出其右等诸多瞎话,张格是真一点没有怀疑,立刻便交下了这个朋友——如此侠女,只恨不能歃血为盟,桃园结义啊!

    结果我都恨不能拜师了,你却告诉我你只是在哄我玩?

    独孤晴见张格是真生气了,连忙抱住她的胳膊讨饶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嘛。”

    独孤晴长这么大,遇上的同龄女娘不是来讨好她的,就是来利用她的。

    长公主管得又严,就算侥幸有那么一两个是真心实意喜欢她的,过不两天也总能被长公主挑出不是来:“什么真心实意,你是什么身份?是郡主,是独孤氏家主唯一的女儿!担着这个身份,情就是利,利就是情,你告诉我,你要如何分清?外头那些人,逢场做戏也就罢了,若是再叫我听到你说这些幼稚天真的蠢话,以后就不要再出门了!”

    从前长公主这样说,幼小的独孤晴总要与她争个长短,或是哭着去求阿耶为自己撑腰。可随着她渐渐长大,慢慢地独孤晴也明白了——阿娘说的,总是对的。

    不是她这个人不配有朋友,是她的身份,不能有朋友。

    独孤晴觑着张格的神情,小心翼翼解释道:“七娘,其实我也不全是骗人的,我的箭术是真的百发百中的。”

    这还是第一次,她遇上了一个与她身份相当、年纪相当、性情又如此相投的女孩,这女孩竟然还真心实意地喜欢她,甚至崇拜她。最重要的是,阿娘竟没有阻拦,甚至对此喜闻乐见!独孤晴简直欣喜若狂。

    张格斜睨她一眼:“真的?那个当真没骗我?”不会是伙同手下耍的戏法吧?现在想想那么大那么沉的一张弓,她生得又没有多高壮,怎么可能拿得那么轻松呢?

    “真的真的,我保证!”独孤晴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我后面吹的那些有点夸张,但我确实是会武的。只是我天赋有限,师父说我虽力道有余,但灵巧和悟性不足,路子太宽反倒不易成才,不如专精一路,所以我只学了箭术和暗器,其他的干脆都没有练了。”

    而步打和马球最用不上的就是箭术和暗器,阿娘又严令她在外必须保持郡主的‘风仪’,绝不准舞刀弄枪的,害得她只能安安静静做一朵‘小白花’,连箭术都不能显摆。

    独孤晴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作假,竟还当即跑出门去,轻轻松松便把墙角上用来防火的太平缸搬了过来!

    张格目瞪口呆看着门外那口少说有几百斤重的大铜缸:“你……?!”

    这不叫‘力道有余’,应该叫‘力能扛鼎’吧!这是什么神奇的天赋,好羡慕啊有没有?

    碧云在一旁笑道:“王妃,郡主确实没有骗您,她自幼生得神力,目力又极佳,自打随顾师父修习射艺,便少有失手的时候。只是公主不许郡主张扬,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张格听得连连点头,还处在极大的震惊中,万万没想到竟真有这种天生神力之人,还是个明媚秀丽的姑娘家,哪怕不是琅琊榜前三,这等本事也很值得佩服了呀!

    独孤晴见七娘眼里又恢复了欣赏赞叹,满眼星星地望着自己,心里高兴极了!

    她大手一挥果断道:“你放心,虽然我球技一般,但我的体力远胜其他女娘,以前我是懒得费力气,这次为了你,我定血战到底,耗也能将头赏给你赢回来!”

    “好呀!”

    两人和好如初,又高高兴兴准备出门,不想却在门口撞上了刚巧回来的君衡和上官季仙。

    独孤晴笑着上前打招呼:“阿兄,上官世子。”

    上官季仙恭敬行礼:“王妃,郡主。”

    “……”

    张格垂眸:“殿下,上官世子。”

    君衡:“……嗯。”

    自那一日两人……后,他们便再也没有独处过。君衡主动让出了正殿,往偏殿歇息去了。而众人的饮食起居、君衡的伤势病情自有公主府张罗,也无需张格再操心什么,没了说话的由头,两人便是白日也不多见了。

    君衡和上官季仙每天都会出门,但具体出去做什么、见什么人,张格就不知道了。至于为什么明明之前还急着赶路,一进公主府却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悠哉休养起来,他们不提,张格也没多嘴问——她自己的麻烦还一大堆学不完呢,这些外面的事,说了她现在也不懂,实在没空关心。

    反正她认识了新朋友,每日与朋友吃喝玩乐,东逛西游的生活也很开心。她见识了货真价实、古色古香的洛阳古都,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人情风貌,这就够了。至于明日在何处,反正开心就好,管这许多作甚?

    没了同床共枕的亲密,两人的关系好像又突然生疏下来,张格是有些尴尬和羞赧,君衡是......张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论起来两人是夫妻,好像那样也没什么,但不知为何就是,变成现在这样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上官季仙翻了个白眼,他自觉是救不了这两人了,干脆只当没看见,倒是独孤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两人一眼,突然道:“阿兄,我与阿嫂要去白马寺逛庙会,你们来吗?”

    君衡一愣,不自觉往张格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只青竹般苍翠欲滴的碧玉发冠,万千青丝束在其中,规整、安静。

    君衡沉默一瞬:“我与上官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去了。”

    独孤晴有些意外,但见张格在一旁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牵起张格的手道:“好,那我们走了。”

    君衡看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又瞧了那发冠一眼,突然又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