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棠抬头,眼里是恰到好处的两分意外。

    随后他露出一个浅笑,让开位置:“那,谢谢了。”

    沈鹤干脆利落地扫码付款:“没事。”

    哐咚一声,饮料砸在了自动贩卖机的取货处。

    陈清棠正要弯腰去拿,余光瞥见沈鹤也伸出了手,于是他乐得站着不动。

    沈鹤把两瓶饮料取出来,递给陈清棠一瓶。

    陈清棠:“谢谢。回去后我微信把钱转给你。”

    沈鹤:“嗯。”

    两人一齐穿过走廊,风声寂静。

    沈鹤忽然开口:“你刚才说得很好。”

    陈清棠心想,这么久就憋出了一句?

    算了,他勉为其难地接个话吧:“你也很不错。”

    为了继续聊下去,他又贴心地延伸了话题:“那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楼道里灯光微弱,沈鹤的脸隐没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神情,但能听见他认真的嗓音:“相信。”

    很郑重的两个字,被他说得如朝圣般虔诚。

    陈清棠微微失笑。

    沈鹤偏头看过来,就看见男生微低着头,眼睫垂落,嘴角的弧度柔软清甜,偷香的光擦过他的侧脸,把他每一寸轮廓都描摹得很好看。

    沈鹤怔住一瞬:“你不信吗?”

    陈清棠:“我信。”

    他笑是因为重生觉醒后,意识里的信息告诉他,上辈子沈鹤就对他是一见钟情,但爱而不自知。

    这次的辩论赛,让陈清棠了解了,原来沈鹤是那样认真地看待一见钟情的。

    陈清棠看向沈鹤:“那你认为,一见钟情产生的爱情靠谱吗。”

    两人视线在这一瞬交汇,又焦灼、粘稠地纠缠在一起,宛如面上无波但底下汹涌横流的暗河。

    那种仿佛要被拖入某种深渊的危险感又来了,沈鹤瞳孔不明显地颤动两下。

    他同陈清棠对视,一字一句很缓慢:“靠不靠谱,从来都是看人。”

    “能不能做到钟情,也是看个人的选择。爱情起于激情,但终于选择。”

    “选择爱一个人,就一直爱这个人,不要让别的人再进入自己的心。这是对一个人人品的考验。”

    陈清棠的眼神,就在沈鹤动人的嗓音里,一点一点软了下去。

    他移开目光:“嗯。是的。”

    所以上辈子沈鹤就是这么爱他的吗?

    对他一见钟情后,虽然不自知,却下意识就把心关了,再不让任何人进来,只守着他。

    糟糕了。

    这个男人性感得要命。

    好想用胳膊缠住他的脖颈,抬起他的下巴,蹭着他的鼻尖厮磨,最后奖励地咬住他的唇瓣,给予一个吻。

    一个话题终了,又没话了。

    两人沉默下来,只有细碎的穿堂风从耳边刮过。

    陈清棠刚被勾起的那点旖旎,就这么在死寂的沉默中消散了。

    说真心的,沈鹤是个无趣的人。

    无趣到跟他聊天都好没意思,你不说话,他就也不说话。

    这气氛能闷死一打蚊子。

    但同时沈鹤又很可爱。

    陈清棠想起上辈子,沈鹤每次想要他,也不开口说,就那样高傲矜持地端着。

    但他虽然嘴上不说,却会用一种透着侵略性的目光紧盯着陈清棠,眸色沉如深海,却盈满烈烈如阳的灼热。

    被那样的视线注视着,陈清棠感觉浑身都一股酥麻,从头发丝酥到了脚趾尖。

    像是被沈鹤用目光从上到下地舔了一遍。

    最终总是他先忍不住,凑上去勾住沈鹤的脖颈亲吻,索求。

    沈鹤的爱和欲,都是无声、静默的。

    重活一世,陈清棠已经能全部看懂了。

    两人穿过走廊,进了电梯。

    电梯里人很多,三月份的天北方还很冷,总有不爱干净的男同学,身上气味混杂熏臭。

    陈清棠今天没戴口罩,一进电梯,就被塞了一鼻子让人喉咙反酸的味儿。

    胸膛闷塞到喘不过气。

    沈鹤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两人被迫挤在一个角落里,靠得很近。

    一股清甜、幽香,像是山涧里清澈小河边生长的玉兰花的味道,瞬间将陈清棠笼罩住。

    这股安心的气味,让他整个人宛如泡在温泉里,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陈清棠不自觉向沈鹤靠近。

    在电梯关闭的前一秒,又有人踩点上来了,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

    人群推搡的冲力,让沈鹤身子失控地朝前一撞。

    又因为他强大的核心控制力,及时刹住了车,最终只是轻轻碰了身前的人一下。

    陈清棠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哼:“嗯……”

    好像被重重撞了一下。

    那声小猫似的哼叫,沈鹤明显听见了,手臂的肌肉都僵硬地绷紧一瞬。

    沈鹤稍微后退点,极力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平衡:“抱歉。太挤了。”

    陈清棠特别体谅:“没事。”

    好纯情。

    好有意思。

    好想再逗逗。

    陈清棠把自己团巴团巴,往沈鹤怀里蜷了蜷。

    感受到贴上来的体温,沈鹤以为是自己挤着他了,尽力往后退。

    但每次刚退一点,就立马又被挤紧了。

    低头看,陈清棠的鼻尖正碰在他肩头,鼻翼轻轻阖动。

    沈鹤微怔。

    陈清棠在闻他?

    再次偏头确认,却发现陈清棠的表情很自然,好像只是被他身后的同学挤得太过,脸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已。

    沈鹤抿起唇

    又觉得刚才应该是错觉。

    这时电梯抵达一楼,缓慢开了,大家陆陆续续下了电梯,陈清棠和沈鹤被挤在最里面的位置,是最后走的。

    几步穿过教学楼大厅,推开大门的一瞬,猎猎寒风从漆黑的夜空中卷来。

    沈鹤一般不住校,两人接下来不同路了。

    陈清棠大大方方:“那我先走了。再见。”

    沈鹤点头:“再见。”

    陈清棠走出两步,又回头朝他笑,恰到好处地提起两人之间的愉悦交锋:“今天的辩论赛很开心,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组队吧。”

    沈鹤又想起了那种,胸腔里蠢蠢欲动,有什么东西快要迸发的感觉。

    好像一根孤弦,找到了和鸣的琴瑟。

    沈鹤冷如寒夜的眉眼,化开淡淡的柔和:“好。”

    陈清棠转身踏入夜色,边走边拿出手机,准备放点歌,顺便在回寝室前,去食堂买点东西垫巴肚子。

    晚饭吃得太早了,已经有些饿了。

    手机刚解锁,就看到楚希的消息,明晃晃地弹了一屏幕。

    楚希:怎么样了啊,我看沈鹤跟在你后边走了

    楚希:你俩说上话了吗

    楚希:人呢?

    楚希:五分钟过去了,好的我基本可以判定你们肯定说上话了

    楚希:快十分钟了,还没说完吗!

    三月份的天,北方的晚上寒气还很重,打字冻手,陈清棠直接拨通了楚希的微信通话。

    这个点儿,社团活动已经结束,楚希作为副社长,跟社长一起留下,讨论一下新学期的一点事儿。

    接到陈清棠电话时,他刚好忙完:“大师,大师快教教我呗,人家也想脱单嘛。”

    楚希委屈:“我都好久没开张了。”

    陈清棠犀利反问:“你开过张?”

    楚希暴言:“人家想开张!但人家一个人怎么开嘛!你给我培训下,咱俩争取这学期都完成脱单的kpi!”

    陈清棠笑了:“你有具体目标吗,这种事要对人下药。”

    楚希:“还没有,你先教我嘛,总用得上的。最好要那种节奏快点的法子,我没你那么好的耐心。”

    陈清棠给他指了条明路:“□□。”

    楚希一撇嘴:“啊,□□就能钓上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对方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对他暧昧上头,难保不齐以后,会对比他更好看的人,也暧昧上头。

    陈清棠耸肩:“这是最快节奏的方式了。”

    楚希想了想:“你是怎么去钓沈鹤的,有什么秘诀吗。”

    陈清棠低头踢走脚边的小石头:“第一,爱情是靠吸引的,要做主动方,去吸引对方,而不是围绕对方打转,沦为被动方。”

    “第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好感,根本上是在共鸣中加深的,所以多制造共鸣点。”

    最简单的例子,一个寝室几个人,每天都同样一起上课、吃饭、睡觉,为什么还会出现小团体,总会有某人和某人关系最好?

    一般都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某些时刻产生了跟别人没有的共鸣点。

    比如,同样喜欢动漫啊,同样喜欢某个游戏啊

    或者对某件事看法一致啊,三观相似啊,或者同样讨厌某个人啊等,这些都是共鸣点。

    陈清棠安排这场辩论比赛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跟沈鹤之间的共鸣点。

    当然,他并没有刻意去迎合沈鹤,刚才的辩论赛上,陈清棠完全就是随着自己本心发挥。

    他自信自己足够亮眼,且跟沈鹤灵魂契合,绝对能吸引到这个人。

    楚希听完竖起大拇指:“牛啊,你是要考研咩,咋琢磨得这么透彻。”

    陈清棠想起了上辈子苦恋沈鹤、爱而不得的自己,微一挑眉。

    既然纯爱没用,那他陈清棠也懂一点狐媚钓术。

    楚希:“诶对了,你周末是不是要搬家?校外租的房子到期了吧?”

    陈清棠上学期住校只住了一个月,就因为看不惯寝室里的几个煞笔,搬出去租房住了。

    楚希:“我把周末空出来,到时候去帮你搭把手。”

    陈清棠淡淡地:“不用你。”

    楚希:“那你要自己搬?东西不少啊,你那小身板能行吗。”

    陈清棠轻描淡写:“沈鹤会帮我搬。沈鹤有每天跑步和健身的习惯,他搬得动。”

    一想到那绝佳的身材,抱起来坚实发烫,连灵魂都能灼伤,陈清棠就馋了。

    楚希满脑子问号:“????不是,你放个寒假把脑子冻坏了?”

    楚希:“撞了邪了,你以前也不这样啊,自信到跟有病一样。”

    陈清棠笑眯眯:“闭嘴。”

    楚希完全搞不懂:“你跟沈鹤关系还没那么亲近吧,你要怎么喊他帮你搬家?人也不会同意吧?”

    陈清棠纠正并强调道:“是沈鹤会主动来帮我搬家。我不会去喊他。”

    最好的钓术,不是猎手引诱一下,猎物就动一下。

    而是让猎物以为——是自己在追着对方主动捕食。

    —

    回到家才晚上九点半,沈鹤简单收拾了下屋子。

    脱掉外套准备洗澡时,他动作忽然顿住。

    两秒后,沈鹤抓着外套凑近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没味。

    不,应该是没有异味。

    沈鹤抿唇,把外套拿远,隔自己的鼻尖只有半指的距离。

    又闻了闻。

    仍然能闻到。

    沈鹤不确定还没有别的异味,因为是自己的衣服,也许是他习惯了才闻不出来。

    沈鹤盯着衣服看了足足十秒,才扔进了洗衣机。

    浴室里响起哗啦的水声,持续了半个小时才停。

    沈鹤穿着居家的睡衣,手里捧着毛巾,边擦头边坐在床边。

    拿起手机看了眼,陈清棠给他发了消息。

    那是一个红包。

    沈鹤直接点了接收,却没有退出聊天界面。

    他的指尖在对话框上落下,又抬起,复又落下。

    不回复显得太冷冰了。

    几次后,沈鹤斟酌着从表情包里,选了个[收到]发过去。

    切出聊天界面,看到‘发现’那栏有个红点。

    沈鹤点了进去,然后就在朋友圈的入口,看到了陈清棠的小白蛇头像。

    点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陈清棠的动态。

    十分钟前发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辩论赛很有趣,晚安

    沈鹤下意识想点个赞,手指落下的前一瞬又顿住。

    不合适。

    他们的关系还并不那么亲近的。

    最终沈鹤什么都没做,安静又不打扰地退出了朋友圈。

    —

    上午第二节课,是一班和二班一起上的专业课。

    陈清棠故意姗姗来迟,等他到教室时,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又是座无虚席。

    余光往后一扫,魏彦跟罗新两个排排坐。

    沈鹤一个人单坐在最后一排。

    因为教室暖气熏得有些热,沈鹤把外套脱了披在肩上,显得他整个人几分懒散的痞气,帅得让人挪不开眼。

    而且,沈鹤的身旁还有个空置。

    陈清棠不紧不慢地往后走。

    楚希早在他一进门,就瞅着他了。

    这次楚希学乖了,提前在手机上问:不用我给你占座吧?陈大师,我相信你的手段

    陈清棠瞥了眼屏幕,然后冲着楚希使了个眼色眼神。

    陈清棠:轻轻松松

    本以为这次也得在过道里走个几趟,结果陈清棠刚穿过一半过道,魏彦就热情地挥着胳膊叫住了他:“这里!小陈这里!”

    陈清棠就那样抱着书本,在楚希无声赞叹的目光中,朝着沈鹤走了过去。

    魏彦对他叨叨:“专门给你占的,哥人好吧。”

    陈清棠微笑:“谢谢。”

    魏彦嘿嘿两声:“其实是沈哥看你一直没来,就说多占一个座,给你预备着。”

    陈清棠意外两秒,随后不动声色地勾起一个笑。

    是谁,昨天有空座都那么勉强地不想给他。

    今天已经会主动让人帮他占座了。

    陈清棠特意放慢了语调,对沈鹤说:“谢谢。”

    沈鹤头都没抬,专注写着笔记:“只是顺手。”

    魏彦站起身收拾东西:“小陈跟新子坐,我跟沈哥坐吧。”

    沈鹤笔尖顿了下:“不用,就这样吧。”

    魏彦微讶,挠挠头:“哦,哦好吧。”

    沈鹤不是很排斥不熟的人挨着他坐吗。

    搞不懂。

    陈清棠把书本先搁在桌上,然后才拖过椅子坐下。

    他落座时,带起一阵很轻微的风,卷着他身上那股清淡的香气,柔软地在空气中侵染开。

    很好闻。

    沈鹤写字的力道不自觉轻了些。

    陈清棠也不主动跟沈鹤说话,昨晚他熬夜跟楚希打游戏,好晚都没睡,需要补个觉,就趴在桌上开始酝酿睡意。

    迷糊中,陈清棠睡着睡着挪了位置,口罩也滑到了鼻子下。

    一股熟悉又好闻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陈清棠贪婪地追过去,索取深嗅。

    是这个气味。

    好闻。

    而原本正在专心听讲的沈鹤,感受到喷薄在手背上微烫的呼吸,下意识垂眼看。

    就瞧见了把胳膊枕在桌上,歪头睡得很乖的陈清棠。

    男生秀气的鼻尖,距离他的手背只有半指,快要贴上来了,绵密均匀的呼吸,热浪一样打在他的皮肤上,鼻翼轻轻阖动。

    沈鹤呼吸变得轻慢。

    这个人又在闻他?

    沈鹤不是很确定,于是缓缓把手挪开。

    但男生似乎不满地蹙了下眉,又追着要凑过来。

    沈鹤干脆把手放下来,搁在腿上。

    桌上空荡荡的,那股好闻到让人发瘾的味道没了,陈清棠眉头皱得更深了。

    沈鹤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这时,讲台上的老师忽然点了沈鹤的名。

    是讲课的电脑设备出问题了,沈鹤计算机牛逼,还拿过编程大赛的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所以喊他上去帮忙看一下。

    沈鹤应了声,把肩上披的外套顺手放在了课桌上。

    五分钟后再回到座位,看着眼前的景象,沈鹤怔在了原地:

    睡熟的陈清棠正抱着他的外套,白皙透红的脸蛋依恋地蹭着,鼻翼轻轻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