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关上门,面孔不带喜怒。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妻子的场景。

    那天,天气很热,少年坐在池塘边上,两只脚在水里乱晃,踢开浮萍和落叶,去够远处的睡莲。

    够了个空,他被自己逗笑了似的,哈哈大笑。

    像一缕光,短暂地照亮了公爵灰暗的生活。

    公爵起初只是远远地欣赏,可等回到自己的城堡,重新活在暗处,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活是这么难以忍受。

    他没忍太久。

    不到一个月,少年成了他的妻子。

    只是从那天起,那缕光就不再发亮——它被浸润,污染,汲取,最后失去原有的光彩。

    变得像公爵一样晦暗阴冷。

    大约是一种报复,妻子出轨了。

    公爵转过身,看向床上的人。

    他一边解开袖口,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噔。

    噔。

    噔。

    随着他的脚步声,头顶灯光一截截熄灭。

    宋默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他逼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这个房间,甚至整个古堡,都是活物。

    阴冷,腥湿,黏腻。

    身下分明是柔软的床铺,可在公爵有如蛇眼的注视下,他浑身发毛,觉得床铺也像一条湿漉漉的舌头,在舔舐和品尝他。

    咔哒。

    公爵将袖口的金属装饰放在床头,紧接着是胸针,怀表。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宋默看在眼里却充满了威胁,就在对方解下最后一样饰品的时候,宋默应激般抖了抖,本能用出了荆棘玫瑰。

    玫瑰花瓣飘落,公爵脸颊出现第二道伤痕。

    他眉心很轻地抽了一下,目光冷冷地落在宋默身上。

    像是回应这个无用的攻击,他拉开床头一个柜门。

    柜子并不大,但很精巧地悬挂着一些长条状的东西。

    宋默不认识,但一眼看见了其中的一根皮带。

    是刑具,他绝望了。

    宋默很怕痛,于是可怜巴巴地商量:“不打我行不行?”

    公爵顿住。

    他的手指本已经勾起一样捆缚物,听见这话,指尖忽地调转方向,勾起了那根皮带。

    很细的皮带,大约两指宽,散发着麝香暧昧的气味。

    公爵将皮带折叠,金属扣头收在掌中,宋默才刚松了口气,就发现,这条皮带还镶着红宝石。

    漂亮,但看起来很痛。

    公爵淡淡道:“伸手。”

    宋默惶然把手背在身后,拼命摇头。

    因为恐惧,他鼻尖渗出了点汗,绿眸湿漉漉的,像只幼兽,在大雨中迷失方向、无家可归。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并非充满善心的救助者。

    公爵就是降下大雨的人。

    听见拒绝,他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伸手。”

    “不、不要……”宋默呜咽一声,低着脑袋,拼命摇头。

    公爵反倒笑了起来,只是那笑仅仅停留在唇角:“不要?”

    “我新婚的妻子,你那么迫不及待地找了情人,好像再晚一刻,就会饥渴而亡。我以为你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会这样大胆。”

    “你不会如此愚蠢,现在才发现,一切行为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吧?”

    那点虚浮的笑意很快消失了,比水面的涟漪还短暂。

    “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公爵脸上只剩下黑沉沉的冷意,他居高临下,吐出不容反抗的命令,“伸手。”

    这一次,宋默一哆嗦,下意识地顺从了。

    那是一双没有做过重活的、纤细白腻的手,指节纤细,指尖因脱力而微微颤抖,手掌举在空中,呈现出完全臣服的姿态

    不难想象,这样一双手去抚摸、抓挠、持握时,会呈现出完怎样的线条和形态。

    妒火令公爵眼底越发深浓,扬起皮带,啪的一声抽了下去。

    他这一抽立刻抽红了宋默掌心,宋默痛叫一声,眼泪就滚下来。

    宋默怕疼,因为上辈子每天都是打针、抽骨髓,他疼得怕了,以至于微弱的疼痛都能唤起他所有的负面情绪。

    偏偏公爵还要惩罚他——因为他压根没做过的事情罚他。

    他害怕极了,也委屈极了,眼泪越来越多,没一会儿就哭湿了一张脸。

    公爵却嗤笑:“娇气。”

    宋默抿紧唇。他都已经认罚,公爵居然还嘲笑他。

    他有点生气了,瞪着哭红的眼睛说:“你说犯错就要受罚,那你呢?”

    迎着公爵危险的目光,宋默瑟缩了一下,但手心火辣辣的,他越想越委屈,声音也抬高了。

    “我根本不想和你结婚,你却把我抢来,是不是做错?”

    宋默觉得自己占理,更加来劲,可下一秒就对上公爵冷冰冰的双眼。

    他鼓起来的勇气就像一个脆弱的气球,被这目光一扎,立马又泄了气,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我、我也该罚你的……”

    公爵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点头:“你说的对。”

    他将手中的皮带调转方向,送到宋默面前:“你可以惩罚我。”

    宋默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反倒愣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接过皮带。

    他并没有打人的经验,也握不惯这种东西,五指笨拙地颠来倒去,也没找到发力的正确方式。

    正在苦恼的时候,他一抬头,就对上公爵片刻不离的眼睛,登时涨红脸。

    公爵平静地说:“需要教你吗?”

    宋默气鼓鼓道:“当然不需要!”说着,抬手就是一皮带。

    这一下并不重,对公爵而言,更堪比轻柔的抚摸

    公爵挑起眉,诧异地看了宋默一眼,忽地伸手,强硬地攥住宋默的手腕。

    他力道很大,甚至翻转了角度,将皮带边缘的铆钉对准自己掌心,而后猛然发力。

    温热的鲜血溅出来,宋默下意识后仰,才没被弄脏脸,但整个人已经懵了。

    公爵面不改色地松开他:“这才叫惩罚,懂吗?”

    宋默看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呆愣地张着嘴。

    公爵一松开他,那条皮带就哗啦一下掉了下去,而他整个人都在抖,呼吸变作惊喘,以一种随时可能逃走的姿态绷紧肌肉。

    可公爵马上拽住了他的脚踝,带着一丝疑惑问道:“这就受不了了?才刚开始呢。”

    他捡起地上带血的皮带,重新塞回宋默手心,催促道:“继续啊。”

    宋默抖得太厉害,根本抓不住,公爵就捏着他的手,将手指一根一根按回去——如果不看他自己流血的手掌,这场面简直像长辈的谆谆教诲,温馨至极。

    宋默脸色惨白。

    他嘴唇发颤,不住嗫嚅:“不要了……”

    “够了?”

    宋默眼底已然泪意濛濛,禁不住地流露出求饶示弱。

    公爵于是微笑:“那我们继续讨论你出轨的问题吧。”

    宋默:“……”

    几乎是绝望地,他闭了闭眼。

    倏然间,一道血痕出现在公爵脖颈。

    玫瑰花瓣飘落,衬得宋默那张含泪的面孔更加苍白。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宋默像最懦弱的小动物被逼到绝处,不得不竖起浑身尖刺,徒劳地反抗。

    他一次又一次使用这唯一的技能,试图能够吓退天敌。

    但公爵完全不在意身上的血痕,只是平静地望着他,直到少年体力不支,软绵绵地倒下。

    公爵再一次靠近,宋默绝望地闭上眼,觉得自己肯定死定了。

    那只冰凉强势的手握上脚踝,却在下一瞬忽然停住。

    在宋默茫然的目光下,公爵皱起眉,垂眸看向自己。

    他感到了疼痛。

    疼痛来自脖颈,既尖锐又窒息,像有一条带刺的锁链勒住了他。

    公爵不得不停住,急促地喘息。

    然而就在他退开的刹那,疼痛消失了。

    公爵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宋默。

    这一次,他吻了上去。

    果然,尖锐刺痛困住了他的呼吸。

    怒火涌上心头,公爵用力地撕咬着少年唇瓣,直至对方闷哼出声。

    但不够,根本不够。

    此刻的怒火如同浪涛,将他完全吞没,他恨不得咀嚼宋默的血肉,吞噬他的灵魂,不留一丝缝隙地占有他,最后将其烧成一团火,好让其他人再也无法染指。

    可他根本无法再有多余的行动。

    脖子上的痛楚越来越强烈,公爵涨红了脸,可怖的蛇麟浮现,遍布全身。

    “啊!!!”

    剧烈的疼痛从脖子蔓延全身,公爵甚至无法触碰宋默的皮肤,不得不狼狈地退开。

    床边的梳妆镜中,他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脖子上闪动着一圈荆棘一样的符文。

    荆棘玫瑰。

    原来这才是它真实的形态。

    公爵那双蛇一样的竖瞳骤然冷了下来,阴险而狠毒地凝在宋默身上,像是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可连这一眼盯视都能带来疼痛,维持不住人形了,在蛇尾出现前的最后一刻,他用充满不甘的目光勾住宋默,逃离房间。

    临走前,公爵抬起手,一道黑气窜进宋默身体,形成一排刺青般的暗色,黏着在少年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