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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旅途31 能包下云端老板了

    好顽劣的回应。

    许桉意看他那一眼就后悔了, 早知道就应该装傻,干嘛自我代入。

    她怀疑程赫东就是在故意打趣她,但是她没有证据, 还拿吠吠掩护, 讨厌。

    许桉意岔开视线,重新落在吠吠那一身顺滑的毛发上, 垂着眼辩解:

    “我那是意外。”

    说完还觉得不够,又小声跟了句:“都是。”

    几次撞进程赫东怀里都是意外, 不是她故意的。

    程赫东心底儿直发笑, 面上还平静得不行:“嗯,我知道, 没怪你。”

    说得越多越尴尬,许桉意不想跟他说话了。

    正巧这时候向栩阳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两人在一起, 眼神不自觉地就变了,猫腻得很, 故意对着许桉意道:

    “桉意姐,东哥带你偷偷去开小灶了啊?”

    他上午起来,小院里一个人都没有, 给他哥发消息也不回, 中午只能他自己随便糊弄一口, 一个人的午饭, 可真他妈的凄凉。

    许桉意听见他的话立马摇了摇头:“没有偷偷, 是村里有婚席。”

    “不是,你俩一起去的?!”

    向栩阳听完眼睛睁大,打转地看着两人。

    不等许桉意说话,程赫东先替她说了, 语气淡淡反问道:“有问题?”

    见他哥发话了,向栩阳也不问了,摆了摆手:“没,能有什么问题。”

    许桉意不疑有他,在小院坐了一会儿就上楼回房间了。

    剩下向栩阳和程赫东两人在,说话更是没有顾忌了。

    “哥,你带桉意姐去参加婚礼,什么身份啊。”

    两人一起去,不说是一家不合适,但说是一家,他哥进度这么快?

    向栩阳特别好奇。

    程赫东睨了他一眼,悠悠道:“她给礼金了。”

    言下之意,俩人都给了,那就算不了是一家出。

    向栩阳乐了,难得见他哥吃瘪,放声笑了下:“东哥,你这也不行啊。”?

    程赫东动作顿了下,压着眼皮:“什么意思?”

    “说你不行呗。”

    向栩阳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你不是喜欢桉意姐吗,追人这个进度,也是能急死人。”

    “你看出来了?”

    程赫东有些意外。

    向栩阳对他哥的反应表示无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昂,就你这样不爱搭理人的冷冰体,见到桉意姐眼睛都要黏人身上了,不是喜欢难不成是眼睛有毛病?”

    程赫东这时候倒是好脾气,向栩阳暗讽他都没在意,面色凝重,顿了一会儿后语气认真道:

    “你都能看出来,那她为什么看不出来?”

    向栩阳:……

    什么意思?拉踩?说得他好像很垃很笨。

    “有没有可能是桉意姐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你。”

    程赫东一听见这话,受不了了,凌厉的眼刀狠绝地落在向栩阳的身上,语气强势冷硬:

    “没可能。”

    他多以为许桉意是迟钝,再或者是自己表示的隐晦,也绝对没想过这种可能。

    向栩阳看了眼自家表哥那紧绷得恨不得鼓张的下颌线,默默吐槽了句:“装吧你就。”

    假淡定。

    碰上喜欢的姑娘还不是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谁让他现在是暗恋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桉意姐表白?”

    向栩阳问道。

    程赫东闻声眉头拧了下,半天模棱两可地回了句:“没到时候。”

    至于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还没想好,或者说他也在担心。

    他怕拖得久了错过机会,又怕着急了把这姑娘吓跑,以许桉意的性格,倘若他真贸然了,躲着他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头一次,程赫东觉得自己碰上了难题,也就是大学的时候经常听身边兄弟谈恋爱说的那句“栽人姑娘身上了”,之前他不以为意,他现在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哥,我可提醒你啊,再过几天,姑姑她们可是要来这边,之前她还催你相亲呢,可别因为这个耽误你跟桉意姐。”

    向栩阳突然想到这档子事,冷不丁地开口提醒。

    程赫东自然也惦记着这事儿,良久过后语气沉稳道:“我有分寸。”

    向栩阳耸了耸肩,也没太在意,他哥说有分寸那应该就是没问题。

    仔细想想,桉意姐来民宿不过也才一周出头,他哥这个前二十七年都没对女人动过心的“和尚”,怎么就这么快坠入爱河了?

    向栩阳盯着程赫东看了半天,怎么看也琢磨不明白,最后连声啧了几下。

    程赫东嫌弃他这种对他评头论足的模样,薄薄的眼皮压成锋利的线条,冷声“赶客”道:

    “你还有事?”

    向栩阳猛地坐直身体,慢慢悠悠地往他哥方向凑,悄声问:

    “东哥,我能问问你怎么确定你对桉意姐就一定是喜欢呢。”

    男女之间存在生理性的荷尔蒙吸引,很多的暧昧上头会被误以为那是喜欢,向栩阳正处在年轻气盛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多,所以他很难理解他哥这种确定性的判断。

    问题问出来的一瞬间,程赫东黑眸微动,浓眉也紧了下,像是对他的问题表示不解。紧接着,不假思索地回答:

    “喜欢就是喜欢,我对她有渴望,一切。”

    程赫东这人就是这样,连表达喜欢也是一本正经,在他看来,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①,他喜欢上许桉意这件事不需要时间尺度的衡量,因为那本来就是注定的。

    向栩阳眼神猛地涌出来震惊,表情错愕,这话够糙,也够硬核,不愧是他哥,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突然有点儿担心桉意姐了。

    向栩阳隐隐回味起来之前三个人聊天相亲的话题,心下暗自发笑,那个从芦川手里抢走他东哥的“神人”原来早就出现了。

    此时,楼上,许桉意正趴在床上懒散地看自己的视频账号。

    昨天上传上去的那条视频,意外地播放量很高,就连点赞和评论都超出了断更前的那一条,许桉意其实心底儿都做好了数据差的心理准备,眼下倒是白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赫东给他投的那五百块流量加持。

    想起来五百块,许桉意猛地抬头看床头桌上放着的红包,啊,那里面还有两百。

    无形中,她怎么欠他越来越多了,许桉意觉得再这么下去,她交的房费都要顾不住程赫东的本儿了。

    突然想到什么,许桉意豁然起来,在房间里找了半天可算是找到了支付宝的二维码。

    程赫东毕竟是开民宿的,该有的这种倒是也有,只是她之前一直没想到,而且民宿收费项目几乎没有,所以二维码也没什么用处,眼下倒是起了作用。

    许桉意扫完看了下名字最后的字,悄摸又利索地转了888过去。

    不到两分钟,微信就弹出来了消息。

    【??】

    程赫东还是这么言简意赅。

    许桉意重新躺回床上,决定装傻,举着手机,慢吞吞地打字重复:

    【???】

    那头一连回了两条消息过来:

    【跟我装傻呢。】

    【给我转钱什么意思?】

    许桉意知道他会发现,但没想到这么快,继续充楞道:

    【不是我呢。】

    下一秒,一张转账截图甩了过来,上面明晰的转账人**意……

    许桉意脑子木了,狠拍了下脑袋,她忘了,不止她能看到程赫东的信息,程赫东也能知道是谁转给他的。

    玩猫捉老鼠游戏呢,蠢得她。

    这都到明面上了,许桉意矢口否认就跟垂死挣扎似的,索性也不费劲了,解释道:

    【算是还你的,我也要顾着你这个老板的本钱的。】

    那头的消息回得很快,像是不用思考,毫不犹豫就回了:

    【谁说我顾不住本儿了,接你一个客人,我稳赚不赔。】

    许桉意看见消息的一瞬间,心头一颤,瞳孔都跟着急剧放大,被他吓得。

    程赫东这人不说什么还好,一说总是语出惊人,不知道的以为这条消息多暧昧呢,不能让人深想,容易想多。

    许桉意缓了口气儿,揉了把无端红热的脸:

    【那你也不能老这样,迟早会亏的。】

    这话一发出去,许桉意就有些后悔,毕竟好像显得她管太多了,程赫东是老板,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但她的担心明显多余,程赫东压根不在乎,甚至对着手机唇角不自觉地勾了下,被向栩样看见以为他是思春了,硬要扒拉着手机看,被他晃过去了一眼这条消息。

    向栩阳默默朝他哥竖了个大拇指:“不知道的以为桉意姐是老板娘呢,东哥,你有老婆奴的潜质。”

    说完溜回房间不吃狗粮,不是恋爱胜似恋爱,谁能有他俩甜……

    许桉意几分钟都没收到消息,心里正忐忑犹豫要不要多解释一句,就看见程赫东的消息又回了过来:

    【行,之后听你的。】

    这语气,不以为糗,反以为豪,向栩阳说得一点儿没冤枉他。

    许桉意呼吸再次变得急促,看着文字眼花得像是高烧的幻觉,心下也悄然悸动,不自觉地捂上胸口想要制止,但自我不察地带着雀跃的心情,她眉眼盛开。

    须臾后,程赫东问她:

    【怎么知道我支付宝的?】

    许桉意老实回复:

    【房间里有贴……】

    程赫东思索半天,自己都忘了贴过,坐在凳子上黑眸盯着手机,肌肉都跟着放松:

    【下次别转了。】

    许桉意觉得程赫东他真的很不喜欢别人给他花钱,难道是某种男性尊严?

    放松思考间,聊天框消息再次淡淡更新,程赫东发来了句:

    【三两块可以,888有点儿多,能包下云端老板了。】

    第32章 旅途32 许桉意,你会很幸运

    包?

    是她理解的那层意思吗?

    许桉意惊得手机都差点没拿住, 当下第一反应是程赫东打错字了,因为这话像是向栩阳会说的,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顶着隐隐发热作怪的脸蛋, 半天也没等来程赫东的消息撤回。

    许桉意澄亮的瞳孔里映出来惶惶的反应, 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手机屏幕灭了又被新的消息提醒催亮,许桉意心脏扑通扑通, 轻抬手指点开。

    【云端老板陪吃陪玩,正经包, 别多想。】

    忿忿的情绪代替某种不可言说的紧张, 许桉意秀眉随之舒展,心下嘀嘀咕咕。

    谁多想了, 明明是他的话语带着某种诱导性的歧义……

    压下油然滋生的“不当”小心思,许桉意附和他的玩笑回复:

    【那你的服务收费很合理。】

    888就很能陪吃陪玩, 天地下没有程赫东这么良心的老板了, 真应了向栩阳的那句:

    “东哥开的不是民宿,是情怀啊!”

    那头过了几秒后回过来一句许桉意特别熟悉的话:

    【毕竟我们这儿民风淳朴, 人都老实。】?!

    这不是两人刚见面,她差点误以为程赫东是骗子时他回答的话吗!!

    许桉意脑子嗡地一下,脸上一股一股地窜涌着灼烫的热意, 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爆炸了。

    这人怎么老翻旧账, 提她那些个囧事呢, 她不想回他了。

    许桉意手机丢得老远, 躺在床上双手掩着自己的脸蛋, 试图缓解烫感。

    寂静的房间里,似乎能听到自己失序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摇颤着,像在奋力地想要告诉她什么。

    环境太安逸, 许桉意躺着躺着,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在芦川午觉的习惯被她保持得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提结婚的字眼太多容易敏感,再加上才又参加了一场婚礼,许桉意做了个梦,梦里的场景都是婚礼。

    惊人的是,漂亮婚服上身的似乎是她,而她扭头看向的身边人,是程赫东。

    许桉意醒过来的时候,眼神懵愣,看上去是醒了,但意识还在梦里没出来,整张脸都呆呆的。

    等意识到做的是什么梦,彻底清醒的时候,许桉意一下子就惊得弹坐了起来,一阵羞恼的感觉袭来。

    她怎么能做这种梦,更过分的是还把程赫东当成对象,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定是最近和他聊太多这种话题了!!

    许桉意很合理地把责任推到了话题上,丝毫不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经典老话的含金量。

    嗡嗡的手机震动提示声在安静的房间接连响起来,她循着声音找到被自己睡前丢到一边的手机。

    消息挤占满了手机屏幕,能这么发的,在许桉意身边,只有一个,是叶莹。

    两人上次的聊天还截止在她问自己去哪儿了,之后便没有什么了。许桉意不是个经常主动发消息的人,再加上叶莹的倾诉欲强,她更是习惯了处在一个聆听者的位置上。

    叶莹发来的消息有很多条,许桉意翻完读出来了一个意思。

    叶莹调休了,有几天的休假,问她旅居的具体位置,要来找她。

    许桉意说不清楚心里怎么想的,但她很清楚一点,叶莹不会喜欢这种地方的。

    倒不是说她擅自判断别人的想法,只是有过这样的经历而已。

    许桉意还是把具体位置发了过去。

    那头没有立马回,应该是去上网搜了。

    三分钟后,她等来了回复。

    【不是桉意,这地方真是个景点吗,我上网查怎么都没什么人提,而且看着就是一个村子,游客去了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吧,看着不像是个会好玩的地方。】

    意料之中的回复,许桉意不意外,只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烦闷。

    她选了几张自己觉得拍得好看的照片发了过去,耐心地打着字,尽量认真地跟叶莹描述她喜欢的这里:

    【是村子,但是是一个很美丽的村子。这边的风景很美,有很壮丽的山水,芦川人很和善,居住的民宿也特别好,只是没有商业化开发。】

    两人在意的点都不一样。

    【可是我的假只有几天。】

    叶莹的话没说完,看似答非所问,但意思许桉意懂了,因为只有几天假,所以觉得芦川似乎不值得她来。

    【要不桉意你回京溪几天,咱们找个有意思的地方呗,我好不容易休假,机会难得。】

    许桉意看见消息,打字到一半的手停了下来,那些邀请的话被她删除,沉默半晌回道:

    【等我回去的话可能还要浪费快两天的时间。】

    叶莹最后还是说了只能等下次的话。

    许桉意盯着手机良久,不想耽误她时间,于是这样的结果是好的,松了口气儿的同时,难过的情绪也悄摸地攀爬了上来,充斥着整个胸腔。

    叶莹喜欢热闹人多的地方,她喜欢在人群中的狂欢,似乎那样能更好地发泄自己,很畅快。

    许桉意喜欢安静平和,她能在咖啡店干坐一下午也不觉得无聊,她觉得这样也可以很放松。

    两人的性格大相径庭,唯一的共同爱好是微缩,可是叶莹现在也不喜欢了。

    仔细想来,她和叶莹似乎真的没有很多的共同点,许桉意恍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她们好像真的越来越“远”了。

    这种感觉压得许桉意喘不过来气,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不是猛地一下很疼,但密切的阵痛也尤为折磨人。

    在楼上呆了很久,许桉意才勉强算是收拾好情绪,下了楼。

    多功能厅里,程赫东摊了个垫子,在给吠吠梳毛。

    萨摩耶的毛发旺盛,还容易掉毛,白色的毛发在周边乱飘,程赫东打了个喷嚏还能忍住一句不吭。

    许桉意看他蹙着眉皱了下鼻子,轻声提醒道:

    “带个口罩可能会好些。”

    程赫东听见声音,动作一停,扭头看了眼她,才又继续:“没事,习惯了。”

    吠吠梳毛的时候还算乖巧,见到许桉意即便爪子蠢蠢欲动,但还是忍住了,嗷呜一声算是打招呼也算是撒娇。

    许桉意揉了他头一把,哄道:“吠吠乖。”

    摸完便坐到一旁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一人一狗忙碌。

    程赫东梳毛的动作很娴熟,而且吠吠一身的毛发总是很柔顺,一看就是经常被打理。

    许桉意看着看着视线不自觉地就从程赫东的手偏移到了他那张侧脸上,悄悄地打量着。

    他的脸部线条很硬朗,鼻梁也很挺直,那双黑漆的眸子时常能把人溺毙在里面,但被外面照进多功能厅的傍晚残光映着,周遭浑然又多了一层说不出的暖意。

    许桉意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很特殊,程赫东是她遇到的一个很“奇怪”但又特别好的人。

    神游间,直直的视线投射了过来,许桉意放在腿上的手一紧,虚虚地握着,以为自己这是又被抓包了。

    但程赫东似乎没发现,只是问她:

    “没睡好,还是心情不好?”

    冷不丁的问题,许桉意眉心轻动,已经不好奇程赫东是怎么看出来自己脸色不对的了,毕竟他敏锐的程度令人发指。

    许桉意顿了下,老实地低声道:

    “算是心情吧。”

    “方便告诉我因为什么吗?”

    程赫东手上的动作没停,很自然地问。

    许桉意捏着指尖,在犹豫,应该要怎么说起呢。

    她不擅长倾诉,张了几次口都又被吞了回去,程赫东也不着急。

    两三分钟后,许桉意终于是开了个头:“是朋友。”

    “是认识了很多年的、很好的朋友,只是现在觉得好像渐渐远了。”

    许桉意的声线紧绷,指尖不停地摩挲着,说完一句话后垂下了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还是学不会一股脑倒话,但某些变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很明显了。

    程赫东是个男人,就算心思再细腻可能也很难懂得女性间的这种问题,许桉意说出来也并不是想他会安慰她,只是当时就那么说了。

    但程赫东像是藏着无限她不曾知道的惊喜。

    他神情平静,淡淡说了句:“那就当是偶然遇到了一片别致的风景,路过,然后向前看。”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许桉意表情空茫,心脏像是洒脱的话击中,狠狠地震颤了下。

    程赫东不问原因,不提状况,像是在跳脱框架之外的自由跃动,只是告诉她向前看就好了。

    许桉意能感受到,和叶莹的友谊带给她的不再是快乐,属于这篇的风景快要黯然了。

    程赫东身为“局外人”,不清楚两人的问题,但他说:

    “许桉意,前面一定会有更好看的风景,所以你的感受最重要。”

    是这样吗?

    许桉意动摇了。

    寂静的多功能厅,听不见任何声音。

    吠吠还是没忍住,挣扎着跑到了院子里。

    程赫东起身跟上去找它,见它在追逐着低空中盘旋的两只蜻蜓,天空的云鳞次栉比。

    他脸色染上神秘,朝着屋里的人低声说了句:

    “新的风景已经在了。”

    许桉意不明所以,走出去,顺着程赫东示意的方向仰头看。

    湛蓝的天空上被一层排列整齐的小云块儿盖着,呈现出来白色的细鳞片状,不断朝着远处的天边散去,成行成群,壮观美丽。

    许桉意在京溪都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天空,瞳孔里透着藏不住的惊喜,扭头看身旁同样在看风景的人,问:

    “这是卷积云?”

    程赫东点了点头:“也叫鱼鳞云。”

    “是很像鱼鳞。”

    许桉意轻轻弯唇,不由自主地笑了下。

    “它还有个其他说法。”

    程赫东语气平静地出声。

    “是什么?”

    “据说,看到鱼鳞云的人,会幸运一整年。”

    程赫东的眸底映着天空落下来的细碎光亮,嗓音缱绻诚挚,像在说一些很动听的情话:

    “所以,许桉意,你会很幸运。”

    第33章 旅途33 程老板,我怀疑你在诓我

    云卷云舒中, 话语飘摇着钻进许桉意的耳朵里,她眼眶猛地一缩,默默无语, 肩膀的微颤却又暴露着内心的触动, 四周有温情的空气流动。

    两人默契地同时观赏着难得的天边好景色,半晌过去, 许桉意眼底波澜,粉唇微张道:

    “你也会的, 程老板。”

    因为陪她看这片风景的还有他。

    程赫东唇角不知不觉中挑起来微小的弧度。

    隔天, 才被祝愿幸运的许桉意就病了。

    一大早上起来,密集的雨点砸在窗户上,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屋里却还是冷得让人彻骨,降温来得猝不及防。

    许桉意一觉醒来就觉得鼻塞呼吸不畅, 头昏脑涨的, 明显是感冒了。

    收拾好自己,又换上了厚实的披肩格子毛衣, 临下楼前还特意拍了拍不太精神的脸蛋,看起来还是没太大的精气神儿。

    程赫东照旧起得很早,许桉意下楼的时候他已经在摆弄早饭了。

    “早。”

    想着打招呼, 结果一出声被自己声音给吓到了, 嗓音低哑夹杂着混沌浓重的囔囔鼻音, 许桉意自己都听出来了苟延残喘之态……

    果然, 程赫东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就蹙起了他那双浓黑的眉毛, 停下手上的动作问她:

    “感冒了?”

    许桉意揉扒揉扒自己不争气的鼻子,又咳了下嗓子:“应该是。”

    “先坐下吃饭。”

    程赫东给她盛了碗粥,自己转身不知道去找什么了。

    过了两分钟提着个医用药箱过来,拿出来个耳温枪朝着许桉意的耳朵测了一下, 看完兀自又说:

    “没发烧。”

    许桉意老实地被他一整套娴熟的动作检查完,过后应和:“只是受凉感冒。”

    她在京溪每逢季节性降温也总会感冒上一两次,拖拖拉拉要四五天才能好,好脾气每次也能这个该死的感冒惹得心情很糟糕。

    只是芦川最近天气都很好,以至于她也没在意,谁能想到今天突然就这么冷。

    许桉意咽下去嘴里的粥,像是想到什么,冷不丁地开口:

    “程老板,我怀疑你在诓我。”

    “什么?”

    程赫东抬头看她。

    许桉意略带惆怅的开口:“你昨天还说见到鱼鳞云会幸运。”

    她这哪儿是幸运,倒是挺霉的。

    程赫东被她的控诉逗笑,没忍住眼神里浮上来笑意,语调隐约低声下气:

    “不诓你,天现鱼鳞云,不雨风也颠,是本来就该降温了,我们得顺天意。”

    可能是看许桉意这个可怜劲,程赫东的话不自觉地染上柔和,温柔得都不像是他了。

    但许桉意感冒犯着头晕,脑子迟钝得不行,压根没注意,听到他的话反应了一会儿,过后才像是认命地垂眸:

    “好吧,天意真烦。”

    生个病倒是把许桉意的小脾气给惹上来了,怼天怼地怼空气?

    程赫东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

    饭吃了不到五分钟,许桉意不动声色就把粥碗推到了一边,拿着纸擦了擦嘴小声道: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

    程赫东盯着那剩下了一多半粥的碗,又重新放回了许桉意的面前:

    “你再吃点。”???

    许桉意愣了,这也要管,她平时可是不浪费食物的,只是因为感冒食欲不好而已。

    程赫东知道她在想什么,跟着又多说了句:“至少得吃一半,才能把药喝了。”

    饭都不好好吃,直接吃药伤胃。

    许桉意心底儿默默叹了口气,脸色发愁地又拿起了勺子。

    知道他这是好意,但真的是难受,感冒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偏偏还必须得吃,这讨人嫌的感冒……

    饭桌上只有勺子碰碗的清脆声,许桉意把最后一口喝完,解脱似的终于放下,程赫东温水都给她倒好了,药也是本来就常备的一些感冒药。

    许桉意一脸苦色地喝下去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云端的老板真挺贴心。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刚起床那会儿大了,但还是下个不停,连绵不断,尽是潮湿气息。

    许桉意坐在沙发上听着雨声发呆,这个天气,就连吠吠都不能出去满院子撒欢,耷拉着尾巴恹恹地趴在许桉意脚边的垫子上,时不时可能会摇下尾巴随即再落下。

    程赫东收拾完餐桌看见的就是这幅样子,不得不说,温馨是挺温馨,但倘若许桉意要是没生病那估计能更好了。

    “你真的不冷吗?”

    程赫东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听见她问,语气透着真诚疑惑。

    “不冷。”

    程赫东掂了掂自己身上的外套:“我加衣服了。”

    许桉意这会儿才真的要羡慕坏了。

    知道他火力旺,但这都光速降温了,他还就只是多穿了一件黑色外套还感觉不到冷,她都穿上毛衣了……

    “外套肯定没有毛衣暖和。”

    许桉意讪讪地开口,像是在纾解自己的不痛快,完全忽略了“冷暖自知”的边界。

    程赫东笑了下,眸底闪过波动,故意道:“我这外套挺厚实的,要不你穿上试试。”

    “不要。”

    程赫东想到她肯定会拒绝,因为羞涩,但实在没想到理由偏了。

    许桉意盯着他身上那件沉闷色的外套沉思,悠悠地补了句:

    “太大了,我穿不了。”

    程赫东感觉自己心底好像毫无防备地被挠了下,生出来一阵痒意,想抓住什么又没法抓,急得他空落落的。

    许桉意目光转而落在他的脸上,轻声认真道:

    “我穿上一定很滑稽,像是小时候偷穿大人的衣服。”

    许桉意生病的时候脸颊微红,感冒的缘故眼睛里总是跟含着水汽似的,盈盈渍渍,看着人的时候显得尤其无辜。

    虽然很不道德,但程赫东想,她生病的时候真的很好玩。

    “不会滑稽,会像希达,她穿大衣服也很好看。”

    程赫东一本正经道。

    “你知道希达?”

    许桉意的眼神亮了下,意外。

    “了解一点。”

    希达是电影《天空之城》里的角色,柔软勇敢的女性形象,其中有个情节就是海盗妈妈给希达找了件宽大的裤子,看起来肥大的裤子希达穿上后很漂亮。

    许桉意很开心,程赫东会这么说,因为她也很喜欢。

    “嗓子疼吗?”

    程赫东突然转着话题问。

    许桉意咽了咽,而后蹙着秀眉:“一点点。”

    “那想咳嗽吗?”

    “偶尔想。”

    “最难受的还是鼻塞?”

    “嗯。”

    两人一问一答,许桉意有种在看病的感觉,不明所以。

    程赫东问完又说:“我一会儿去一趟镇上,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下意识的,许桉意差点脱口而出,问他去干什么。

    还好反应及时止住口,把问题咽了下去,思忖了几秒后出声:“能帮我买点儿红糖吗?”

    刻板印象的红糖就是女性生理期间常喝的,程赫东在这方面脑子也是微直,眉心轻动,虽没表达出来,但眼里的担忧不言而喻,感冒加生理期那会很难受。

    许桉意看懂后本就红的脸蛋更是涨红起来,急躁地摆手磕绊解释:

    “不是因为那个,这是感冒喝得,风寒感冒也可以喝!”

    她之前在京溪感冒就是这样的。

    程赫东看她着急的样子,豁然出声,嗓音稀松平常:

    “嗯,我知道了,是也没什么。”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只要红糖,别的什么还要吗?”

    许桉意摇了摇头:“也没什么需要的了。”

    在楼下又坐了一会儿,许桉意顶不住困倦感,又要起身上楼。

    说要去镇上那个人也在她上楼后才动身离开民宿,还特意给许桉意留了句,说有什么事儿给他打电话。

    不知道的听起来保不齐会以为他要出远门。

    许桉意当下也没多想,应好后顺着脑子叮嘱他还是多穿点儿衣服,否则就跟她一样了。

    程赫东似乎笑了,但没说话。

    许桉意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鼻子不通气,只能张着嘴呼吸,一觉醒来嗓子就跟被烤过了一样,干得要命。

    屋外天气阴沉,窗户被蒙上了一层湿冷的雾气,模糊得什么也看不见,屋里更是漆黑安静。

    许桉意呆坐在床上,心情也跟着天气一起低落。

    愣神间,轻缓的敲门声响起来,连续几下停下再继续三两下,不太规律,不像是程赫东。

    紧接着许桉意就听见向栩阳隔着门的闷闷声:

    “桉意姐,你醒了吗?”

    许桉意脸色意外,急匆匆地穿上外套下床开门,向栩阳正抱着困困站在门口。

    “是有事吗?”

    向栩阳见她醒了,像是无端松了口气儿,含糊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你醒了没。”

    为什么要专门跑上来一趟看她醒没有,许桉意不解,但也没追问。

    向栩阳心下嘀咕,还不是他哥交代的差事,说许桉意生病,让他多留意下。他看楼上半天没动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索性就上来看看。

    眼下没什么事儿,向栩阳自然也没什么担心了,问道:

    “桉意姐,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嗯嗯。”

    真好假好不知道,许桉意习惯性地说好。

    两人说话间,外面居然响起来了一记震颤闷雷,让人直打哆嗦,紧接着雨声更明显了。

    “这雨没完没了还,之前都没下过这么大的。”

    向栩阳也烦这个鬼天气,被震了一下低压着眉毛,出声吐槽。

    下雨天能见度底,去镇上的路还不是直直的大道,许桉意猛地想起来这一茬,眼里瞬间浮上担忧,瞥了眼寂静的楼下,睫毛微颤地轻声道:

    “你哥、他还没回来吗?”

    第34章 旅途34 不经意地“喂”了他一口……

    “我哥?”

    向栩阳挑眉, 听惯了许桉意喊程老板,突然这么喊还不习惯,顿了下才回答:

    “他还没回来呢。”

    许桉意轻声应了下, 犹豫后又委婉地问:

    “你们这边下雨天出门没事吧?”

    “没事啊, 只要不上山就行。”

    向栩阳一时间还没读出来这话暗含的意思,反应过来后眼锋一转, 在许桉意那张脸打转,语气保持着平日里的懒散:

    “桉意姐, 你担心东哥啊?”

    许桉意下意识地想矢口否认, 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片刻后才答非所问:

    “感觉雨下得很大, 外面应该不太好走。”

    她话语不直白,但向栩阳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嘴角都恨不得要扯到后脑勺了, 又生怕被看出来端倪坏他哥的好事,强绷着表情:

    “东哥车技很好, 再说雨大他可以避一会儿。”

    言下之意让许桉意不用担心。

    芦川的山间公路程赫东开了无数遍,再说就他那辆越野车的顶级性能,下雨天根本不需要操心。

    向栩阳怀里的困困突然挣扎了下, 伴随着跳跃时的小哼唧音, 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转而无声无响地跑到了楼梯口程赫东的房门外。

    向栩阳捞了个空, 只好跟了上去。

    程赫东房间门关着, 困困明显是想进去,一直用前爪子磨门,声音刺耳朵。

    “你爹没回来呢。”

    向栩阳无奈地又把它抱了回来,还随口对着许桉意吐槽了句:

    “看, 不愧是我哥养的,只黏他。”

    许桉意笑了笑,认可这话,程赫东这人的确是有这种奇怪的魔力。

    说话间,楼下传来的一阵动静,被屋外的雨声掩盖着很小,但许桉意还是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好像是回来了。”

    向栩阳闻声走了两步朝楼下看,果然看见了他哥,扭头对着许桉意道:

    “桉意姐,你这听力真够不错的。”

    人越在意什么,就会越关注什么,许桉意怕不是耳朵有多好使,只是她自己没察觉在意。

    向栩阳抱着困困先下了楼,许桉意跟在后面,见他撞了程赫东一下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见,但也没太多想。

    “好点了吗?”

    程赫东拿着毛巾随意地擦了下头发,雨太大,打着雨伞也无济于事,该湿的地方还是难以幸免。

    许桉意倒了杯热水作势要递给他,边出声回答:“好很多了。”

    见她要靠近,程赫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拉开些距离,制止:

    “我身上有凉气。”

    刚从外面回来,带进来一股子寒气,离远点儿好,省得再加重她的感冒。

    许桉意一愣,心下蓦然一恸,荡漾起来一丝暖意,软得不可思议。

    他还真是……

    “那我把杯子放桌子上了。”

    程赫东瞥了一眼:“嗯,我一会就喝。”

    一旁的向栩阳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下巴支在上面,看着两人互动的场景,心下直啧。

    这俩人相处怎么有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不拿手机拍下来都可惜了。

    “桉意姐,你坐这边呗。”

    向栩阳拍了拍离程赫东远的沙发,示意她坐,没个正形道:“我离东哥近,我不怕凉。”

    许桉意指尖倏忽一紧,颇是不好意思辩解:“其实我也没那么严重。”

    程赫东压着眼皮不动声色地给了向栩阳个眼刀,威慑力十足。

    灌了一杯热水,身上黏湿的感觉不退,程赫东又上楼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才又下楼整理着买回来的东西。

    许桉意要的红糖程赫东买了,许桉意没要的药他也买了,递过来的时候她还顿了下:“家里不是有药吗?”

    程赫东神情自若:“你不是嗓子也不舒服,家里药只能治感冒,不一定管用。”

    还要区分这么清楚吗?

    许桉意诧异,其实她之前根本就没有特别精细地管过自己的感冒,一般吃点感冒药,喝点红糖水,等鼻子什么时候舒坦了,嗓子也就差不多了。

    程赫东这一出倒是显得她太“糙”了。

    “哦好,谢谢。”

    许桉意接过来,非得客气地再跟上一句谢谢,听着疏离。

    一旁的向栩阳也凑了过来,指了指地上的“大物件”:“东哥,那是什么?”

    硬纸箱子装着,包裹得严严实实。

    程赫东三两下就拆来,露出了里面的玩意儿:“电烤炉。”

    话音一落地,向栩阳就咋呼了,满脸不可置信:

    “认真的?咱可是从来不用这东西的。”

    芦川降温是冷,但他们俩大男人火力都旺盛,电烤炉这种东西都没出现在民宿过,向栩阳吃惊也是情有可原。

    反观程赫东倒是一脸淡定,解释道:“不是让你用。”

    “那你也不用啊。”

    向栩阳不假思索地接话。

    旋即,一切明了,不是他俩,那还能有谁,不用多说。

    许桉意察觉到两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尴尬得半边身子都僵了,干巴巴道:

    “我用吗?”

    “嗯。”

    程赫东云淡风轻。

    许桉意一时间有种受宠若惊的强烈感,咽了咽嗓子:“其实我也能扛的……”

    京溪的冬天属于是纯冷,带着北风,虽说许桉意还是很不喜欢,但每年也都那么过来了,何况芦川的气温还没到那种程度,只是因为小感冒就这么大动干戈,搞得她真挺不好意思。

    程赫东没理会她满带鼻音毫无说服力的辩解,语气不容置喙:

    “要是晚上觉得空调不够暖和,把这个放房间里,插电就能用。”

    “干燥的话可以在旁边放盆水,镇上没有卖加湿器的。”

    连加湿器都考虑到了,向栩阳直想咋舌,恨不得现场直播给他那操心的姑姑,看看他那零恋爱基础的儿子碰到喜欢的人能有多无师自通。

    面对这人接连的输出,许桉意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得点头应好,不知不觉中,她似乎都已经习惯了程赫东这般的好意。

    人养成一种习惯最少也要二十一天,但程赫东强势,仅一周多的时间,就完成了许桉意某种习惯的培养,且强得甚至让当事人还未察觉出来。

    午饭是程赫东做的,许桉意食欲不高没吃多少,晚上的时候他烤了两个橘子,让许桉意吃。

    程赫东端着外皮被烤得黑乎乎什么也看不出来的一团东西出来时,许桉意很抗拒,因为实在是没什么让人想下嘴的欲望。

    “可以不吃吗?”

    许桉意盯着桌上那两颗完全失去原本样子的“橘子”,满脸写着拒绝,想打商量。

    程赫东仅是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钟阿奶说的土方子,对风寒治嗓子有效果,我问过镇上大夫了,他说可以。”

    许桉意突然觉得自己不吃都对不起程赫东,更何况初衷本来也是对她好的,硬着头皮妥协道:

    “那我试试吧。”

    没等她上手,程赫东已经替她剥开了。

    被烤过的橘子皮肉自然分离,轻轻一剥那层黑色的外皮就掉落了下来,独属于橘子的清香带着热气一股劲儿地释放过来。

    程赫东剥完毫不犹豫就推到了她面前。

    许桉意不大情愿地掰了一小瓣,橘络脱落,看起来光洁干净,但她的表情跟视死如归似的。

    她一个美食博主,头一次尝试这种橘子吃法,按她的直觉就不太好吃。

    颤颤巍巍地放进嘴里嚼了一口,烤橘子的汁水顿时炸开在嘴里,带着温热的感觉,许桉意脸瞬时一皱,眼睛都不受控地乱眨,又苦又涩,还很酸,酸得她直打了个颤,整个口腔都是这个怪涩的味道,通透。

    程赫东一直盯着她的表情,见状明知故问一样:“好吃吗?”

    能好吃吗!

    许桉意惯来好脾气都想斥声反驳了,碍于口腔里的酸劲没过,缓了得有一分钟才苦着脸回答:

    “不好吃。”

    许桉意说完还捧着杯子喝了口水压味。

    程赫东眉间轻拢:“真这么难吃?”

    “真的。”

    许桉意怕他不信,伸手又掰了一瓣递到他面前:“你尝尝。”

    程赫东眼尾低垂,阖着眼皮垂眸直视着自己眼前那只白皙的手,跟那瓣橘子,心下一动,半天没反应。

    许桉意以为他在出神,又晃了晃问道:“你不吃吗?”

    “吃。”

    程赫东这下应声了,表情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坚定,跟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一低头,那瓣橘子不经任何中间过程直直地就进了他的嘴里。

    许桉意直接懵了、傻了,手悬在半空迟迟忘记收回来。

    程赫东鼻间的气息喷洒在她手背上的湿热触感还在,像是无法退去的一枚淡淡吻痕,久久不散。

    铺天盖地的羞涩霎时翻涌而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争先恐后地往脸上冲,许桉意的脸颊爆红,跟发烧了一样滚烫,表情明显张惶。

    始作俑者倒是一副淡定之态,没有丝毫乱了阵脚的表现,缓声解释:“我手脏。”

    说完还抬起来示意许桉意看。

    的确脏,指尖沾着烤橘子外皮的黑色炭灰,偏偏还是给她剥的。

    许桉意心下一阵慌乱,生涩惶然,她看不出来程赫东的表情有什么不对,他表现得太自然了,以至于她甚至也不确定这样的行为是正常的还是超出某种关系的亲密。

    心底默默给自己洗脑,应该是正常的,毕竟程赫东手真的是不干净才这样的,而且他也的确没有直接接触到他的手,只是不经意地“喂”了一口,仅此,而已。

    许桉意的脑子还没彻底回过神,记着要回答程赫东的话,于是愣愣地从自己口袋掏出来了随身带的湿巾,问他:

    “那你要擦擦吗?”

    程赫东对她的反应也挺意外,但很快脸色就又恢复了正常,动作代替回答,接了过来。

    许桉意讷讷地不说话,程赫东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看了眼那两个橘子,真切地评价:

    “是不好吃。”

    土方子之所以是土方子,很大原因在于接受度不高,不过就这方子,能按照着一天吃两个也是实在太考验味觉。

    许桉意听见他这么说,顺水推舟来了句:“那不吃了吧。”

    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程赫东兀自失笑,片刻后遂了她的意:“也行。”

    许桉意心下悄摸松了一口气,没缓多久,就又听见他说:

    “明天问问阿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见效法子。”

    “不用!”

    许桉意反应特别大,上来就是果断拒绝,舒缓了情绪才又强稳着声线补充道:

    “还是别麻烦了,我吃药就足够了,几天就能好。”

    可别再来这种“土方子”,她真的不想再尝试了。

    程赫东这次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漆黑的眸底掠过一丝快感,怎么形容呢,像是类似于得逞的既视感。

    许桉意甚至怀疑刚才他那句话是不是故意说得了……

    那两个烤橘子被孤零零地冷落在一边,被打完一局游戏出来上厕所的向栩阳路过看见,来了兴趣:

    “东哥你什么时候买的橘子,剥好的都没人吃?”

    许桉意想开口提醒他,但向栩阳手太快了,直接一半塞进了嘴里,特豪爽,她反应极快地抽了几张纸巾准备着。

    果不其然,向栩阳的脸尝到味道那一刻脸极具扭曲,被酸苦到面目狰狞,想急着吐又一时找不到垃圾桶,看着龇牙咧嘴的特别痛苦。

    许桉意眼疾手快地把备好的纸递给他。

    向栩阳捂着嘴哗然地全吐了出来,还作呕嫌弃地呸了好几口:

    “这他妈什么橘子!水货,坏了吧。”

    “东哥你被老板坑了,搁哪儿买的,我非得把这要了命的难吃橘子塞他嘴里去!”

    “没坏。”

    程赫东出声。??

    “没坏这个味儿?疯了吧。”

    许桉意见他这副表情也跟着眉眼弯弯,附和道:“是烤过了,所以是这个味道,但的确很难吃。”

    向栩阳一脸看不懂你们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无语道:“无福消受。”

    接着把端着那盘橘子再次推远,转身钻回了房间,眼不见心静。

    多功能厅再次剩下两个人,善热闹的人走,气氛就安静了下来。

    许桉意又坐了得有十几分钟,才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回房间,还没有所动作,程赫东比她先了一步。

    “向栩阳说你今天很担心我?”

    夜晚寂静的环境里,程赫东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像是蒙上了一层下雨时的水雾,让人抓不住实处。

    许桉意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下楼的时候向栩阳朝着他说了句话可能就是这个,只是她没想到向栩阳这么漏勺!

    脸色划过一丝不自然,许桉意思忖了几秒后才张唇:“嗯,是有担心。”

    毕竟程赫东去镇上是给自己买东西,她是这样给自己的担心找补的。

    但许桉意忘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他去镇上是做什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程赫东面上不显什么,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点动频率确悄然加快了,直勾勾地对上面前人那双被灯光照得泛着亮的眸子,嗓子滚动了下问:

    “为什么担心我?”

    第35章 旅途35 程赫东把你照顾好了吗?

    程赫东的问题直白, 许桉意的心倏忽一提,呼吸跟着一起紊乱,心口不一道:

    “雨很大, 担心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只是因为人之常情?”

    程赫东的眉毛低压, 释放着毫不自知的压迫感,语气夹杂质疑。

    许桉意被盯得掌心悄然地渗出湿意, 虚虚地握着,心里仿佛有根弦始终不安地绷着, 她想应声, 但嗓子发紧,哽住似的, 什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过后,程赫东退了一步, 嗓音透着说不出的低沉, 说了句隐隐含糊的话:

    “许桉意,我希望你能往深处考虑。”

    他说完便离开了沙发, 像是要给足她思考的空间。

    多功能厅再次剩下许桉意一个人,夜晚万籁俱静,但她却静不下来。

    本就感冒迟钝的脑子此刻更是混乱不堪, 心脏不受控地跳着, 思绪同样拉扯。

    往深处想?

    她到底为什么会很担心程赫东, 人之常情没错, 可她真的仅是这样吗?而程赫东又为什么一定要问她这个, 他是在期待什么吗?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往常还要强烈,也只有在和程赫东一起时才会出现,许桉意很懵懂, 也竟然会惧怕去琢磨深层次的原因。

    那晚过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但更多的是许桉意自己这么觉得,程赫东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

    芦川的雨断断续续下了四天,许桉意的感冒也终于在天放晴的那天彻底好了,恹恹了几天,也算是恢复了大半的精气神。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小院里,晒得人暖洋洋的,许桉意放松地坐在秋千椅上,懒懒地摸着腿边吠吠头顶的毛发。

    “才洗完澡不到一周,吠吠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脏。”

    许桉意看着他半边白色毛发上沾的干黄泥巴,表情故作嫌弃。

    下雨那几天,吠吠憋不住在小院里玩,给自己搞得脏兮兮的,程赫东擦都来不及,毛发厚实也擦不干净。

    都说狗通人性,兴许是大概看懂了许桉意的意思,带着抗议地汪汪了两声。

    许桉意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看着它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痒痒地豁然道:“要不给你洗个澡吧。”

    天气好,心情好,适合给狗洗澡,因为这时候耐心最足。

    许桉意转而蹲在地上跟吠吠打着商量,其实跟自言自语没差,紧接着视野里就出现了半截挺直的腿,阳光照着的黑影也适时笼罩了下来。

    许桉意半眯着眼仰起脑袋,才看清背光站着的人,是程赫东。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急匆匆就站了起来,看上去带着明显的紧张。

    程赫东拧了下眉,转瞬即逝掩盖过去,才又淡淡地开口:“要给吠吠洗澡?”

    “我看它毛发上沾了不少泥,正好天气好就想说给它洗洗。要是不方便……”

    许桉意开口解释着,不由自主话就多了,假如的设定还没做出来,就被程赫东挤了回去。

    “它是该洗洗了。”

    接着继续道:“怎么收费?”

    许桉意听见这话呆愣地仰头,对上程赫东目光,水润的眸子含着不解。

    程赫东脸上表情柔和,语调云淡风轻:

    “吠吠毛发厚,去陈照跟林秋的店里洗一次要八百,你呢,许老板怎么收费?”

    “八百!”

    许桉意还是对数字敏感,一听见这个语气不自觉地抬高了些,意识到后才又放低:“这么贵吗……”

    程赫东点了点头,一边的眉毛轻微挑起:“陈照说吠吠体型比其他的狗大,要多收,当然他也可能是在宰熟客。”

    许桉意闻声唇角不自觉地扬了下:“你都清楚他兴许宰你,你还去他那里?”

    “镇上就他一家。”

    程赫东语气淡淡。

    一家独大。

    许桉意彻悟,想起什么,表情困惑又问道:“秋姐他们开的不是医院吗,怎么还可以给宠物洗澡?”

    程赫东一本正经地回道:“拓展业务,养家糊口。”

    许桉意差点被这个回答逗笑出声,她怎么觉得他开玩笑好像越来越自然顺口了。

    之前去陈照和林秋的店里,她不经意地瞥见了林秋手腕上的手链,似曾相识,好像是前几个月叶莹给她提了一嘴让她晃了眼照片的那款。

    没记错当时标价四万多,他们两人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需要养家糊口的人,而且在镇上开冷清的宠物医院,给人的感觉估计和程赫东这种图个“情怀”的一样。

    许桉意睫毛微动,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不养家的。”

    “所以?”

    程赫东故意问。

    “所以不收费。”

    面前人眸子隐约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薄唇微张道:

    “那还是许老板良心。”

    许桉意莫名地脸一热,她算什么老板……

    都知道是开玩笑还这么沉不住气。

    话语间,两人之间之前那点微妙的气氛消散不少,粉饰太平似的切换回自然的相处状态,都默契地没再提前几天的话。

    许桉意其实压根没给宠物洗过澡,但吠吠平时很听话,她只是心下觉得不难,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掀翻了。

    吠吠特别讨厌洗澡,挤在小院洗浴间的小隔门里,浑身到处甩水,毛发厚重得许桉意淋了十多分钟,一摸里面的毛发居然还是干的,难怪半天不起泡沫,特能让人崩溃。

    许桉意耐着性子彻底浇透,又打了泡沫,结果吠吠又开始挣扎了,嗷呜嗷呜地叫,爪子还使劲地扒拉着门。

    程赫东其实也没走远,只是因为隔间太小他也进去会挤,才守在外面。

    听见闹腾的动静直接就开了门,入眼就是顶着满身泡沫耷拉着舌头的吠吠,还有看起来狼狈不堪蹲挤在一边的许桉意。

    见程赫东来,她表情顿时尴尬,轻甩了甩手上的水,讪讪道:

    “吠吠好像有点儿不太喜欢洗澡。”

    洗个澡跟打仗似的,也是够折腾。

    程赫东脸色顿了下,很快便又恢复自然,看透道:“它这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许桉意还没反应过来,程赫东作势就要进来。

    吠吠意识到给自己洗澡的人变了,立马收回了舌头,老老实实地站到了淋浴下面,跟刚才闹腾挣扎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许桉意傻了:“吠吠,你怎么还看人下菜碟……”

    程赫东挽着袖子,直接上手给它搓巴,动作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洗的轻它以为你跟它闹着玩,下次手狠点,不用给它留面儿。”

    下次她都不一定能镇住。

    许桉意心下默默丧气,嘴上倒是应着好。

    后半程都是程赫东自己洗的,许桉意就在一旁看着,临快洗完了,她才轻缓出声:“还好没收费。”

    被程赫东听见,失声笑了下,语气平静:“收了也没事,我就当被坑了。”

    “那你就是人傻钱多。”

    许桉意当下没收住,话语不过脑子,脱口而出后才觉得不妥当,眼睛顿时睁大,急忙要补救。

    但程赫东丝毫不在意,思考般眉心轻皱了下又舒缓,语速不紧不慢:“还行。”

    什么还行?

    许桉意没懂,傻得还行还是钱多的还行?

    思索间,又听见程赫东说:“上楼换件衣服吧。”

    她顺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上衣,刚才那会儿方便给吠吠洗澡,她特意脱掉了外面的开衫毛衣,就剩了个白内搭。

    眼下被溅不少水,衣料都跟着发透了,所幸宽松什么也看不见。

    但许桉意还是耳朵一红,不自在地往下拽了拽衣摆,她自己都还没发觉,程赫东倒是注意到了。

    “感冒刚好,别穿湿的。”

    面前人沉声道。

    许桉意没理,点了点头:“现在就去换。”

    “对了。”

    她刚转身,程赫东继续道:“晚上有时间吗?陈照跟林秋请吃饭。”

    许桉意眼神发疑:“秋姐她们怎么突然要请吃饭?”

    “不算突然,前两天就说了,但你病着就没应,中午又说的。”

    “这样啊。”

    许桉意语速迟缓道。

    程赫东听见这话神色如常,手上的动作却顿了一下:“不想去就不去,我告诉他们一声就行。”

    许桉意察觉他曲解自己的意思,赶紧否认:

    “没有不想去,我晚上没事的。”

    许桉意是不喜欢太热闹,但林秋和陈照人很好很热情,相处让人觉得很舒服,她没理由不给面子。

    “行,那晚上一起去。”

    程赫东出声。

    只是赴个简单的朋友约,许桉意看起来很重视,特意化了个淡妆,那张本来就好看的脸蛋更是显得娇俏动人。

    向栩阳知道有饭蹭,也硬是要跟上,还说自己跟照哥熟,不在乎多他一个。

    程赫东没招儿,就由着他。

    于是一辆本该两人的车愣是坐了三个人,但许桉意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位置,因为向栩阳一靠近车就飞速地拉开了后座车门,径直钻了进去,跟有人抢似的。

    许桉意要是再坐后面,就真的把程赫东当司机了,索性就坐了他旁边。

    刚系好安全带,旁边就递过来了一瓶类似薄荷糖的包装罐子,防晕车的。

    许桉意愣了下,接过来倒了几颗,随即向后面扭头,语气认真地问向栩阳:

    “要吃这个吗?”

    向栩阳坐直身体,看见是吃的,条件反射道:

    “东哥的车里不是不让吃东西吗?”

    一句话落下,整个车里的氛围都寂静了下来。

    许桉意单纯是怔愣的,不能吃吗?

    拿着那罐糖的手悬在半空,收、不收,怎么着也不是。

    片刻后,驾驶座的人张口,打破凝结的气氛:“糖可以。”

    下一秒,向栩阳不客气地接过许桉意手中的罐子,倒了一小手窝往嘴里丢。

    他哥都允许了,那他就随意了,上次就在他车里吃个饼干那给他呛得,都生出对这车的万般敬畏之心了。

    许桉意在一旁沉默着没说话,脑子里闪过第一次坐程赫东车的场景。

    那时候她在车里吃东西他什么也没说,而且那还是他给的东西。

    许桉意形容不出来这种特殊的感觉,心下蓦然被满涨的情绪充斥,鼓鼓胀胀。

    车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镇上了,许桉意念着他们请吃饭,非要带个礼物过去,在镇上走了一圈,最后进了家香薰店,仔细地闻来闻去,选了个还算满意的包装了起来。

    约的地方是家火锅店,三个人到的时候,陈照和林秋已经在了,到底是在镇上住,好处就是近。

    林秋一看见许桉意就迎了上去,语气颇为关心:

    “听程赫东说你感冒刚好,降这一次温可是我们桉意遭罪了。”

    许桉意心里划过暖意,柔和地笑着道:“还好,不严重。”

    在京溪感冒发烧都是这样,在这里还是第一次有人比她还在意自己的感冒,许桉意一点儿也不觉得遭罪。

    “程赫东把你照顾好了吗?”

    林秋很自然地问着。

    许桉意一时间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是想起来程赫东买的一堆东西和那个土方子,无奈道:“他、挺好的。”

    “那就好,他应该的。”

    许桉意把自己的买的礼物递给林秋,林秋还惊喜得不得了。

    一旁的程赫东见缝插针补话:“她挑了很久。”

    林秋顿了下,紧接着情绪更高了,连声道:“桉意你怎么这么好。”

    许桉意都要受宠若惊了,在她看来应该算是习以为常的礼貌也能收获林秋直白的夸赞,她也很触动。

    许桉意惯来认为自己比较笨,不懂得怎么应对别人的好,也不懂怎么算是对别人好。

    经历了和叶莹的摩擦也让她忍不住再次反思,自己或许真的缺失回应他人的能力,林秋这般,许桉意也的确不是很能自我认同,也不知道怎么应对才算是不煞风景。

    好在程赫东及时开口,几个人才坐了下来。

    三边位置的桌子,陈照挨着林秋坐,向栩阳自己坐,许桉意坐下来后,程赫东很自然地坐到了她旁边。

    “都能吃菌菇锅吧,他家特色就这个。”

    陈照提前就点好了锅底,眼下还装模作样地问一番,显得很周到。

    向栩阳特别捧场:“照哥我什么都能吃,有饭就行。”

    陈照就喜欢被捧,隔空示意:“乖,哥就喜欢你这种好说话的。”

    “你恶不恶心。”

    林秋不留情面地白了他一眼。

    许桉意正看他们的热闹,身边人低声问她:“菌锅能吃习惯吗?”

    京溪跟这边火锅口味不一样,这边都偏清淡,菌锅口味更是参差,有人习惯有人一口吃不了,许桉意来这么多天,程赫东还没带她吃过正宗的,也不是很确定。

    许桉意闻声思忖后点头:“可以的,我之前自己在家也做过。”

    “嗯。”

    听她这么说,程赫东也就放心。

    坐俩人对面的林秋不动声色地观了全程,一边心底儿悄啧自己朋友这细心样,一边又看不下去他这温水煮青蛙的节奏。

    眼神在两人打转半天,林秋冷不丁地开口问许桉意:“桉意,你觉得我跟陈照这种怎么样?”

    许桉意不防备她这么问,反应了一会儿才过劲儿,觉得她应该是在问他们两人这样的感情状态。

    虽然不知道林秋为什么要问她一个外人的看法,但她还是思考了一会儿,脸色认真道:

    “感觉你们很合适。照哥的性格可能比较张扬,偶尔表面表现幼稚,秋姐你跟他相反,很稳重可靠,我觉得你们这样就很好,互补。”

    许桉意的语气很诚挚,因为她的确是这么觉得的,虽说她是没谈过恋爱,但林秋和陈照幸不幸福她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林秋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还是被她的回答戳了下,愈发觉得面前这姑娘太讨喜了。

    须臾过后,她才又继续明知故问,问许桉意:“你还没男朋友吧?”

    话音落下,当事人还没反应,她一旁的程赫东显得有些坐不住,脸色蓦然低沉,眼皮被压出来一道锋利的褶皱,黑眸沉暗给林秋递着眼神,仿佛猜到她要干什么。

    林秋只当没看见。

    许桉意摇头回答她:“还没有。”

    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下一秒,顶着某人强高压又不容忽视的目光,林秋拍了下手,脱口而出:

    “要不姐给你介绍个优质男?”

    第36章 旅途36 因为它有最好的程老板

    林秋说完, 还试图加大“诱惑力”继续说服:

    “我认识不少不错的男人,大学的师兄、还有之前在京溪工作认识的同事,都挺优秀的, 还单身, 跟我关系也都不错,桉意你有意愿的话吱一声就行。”

    话题忽然绕到自己身上, 许桉意一瞬间是懵的,在林秋接连说完一长串后才如梦初醒般, 脸上涌现难色, 回避道:

    “谢谢秋姐,但我不用的……”

    “为什么不用。”

    林秋“火上浇油”道:“你不是还说觉得我跟陈照这种挺好的, 你不想找个另一半试试啊。”

    许桉意面露尴尬,话语在嘴边徘徊着, 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晌后才嗫声:“我不太会这种相处方式。”

    许桉意一直都知道,进入一段亲密关系对她而言, 是最难学会的技巧。

    “那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啊,说不定就碰到哪个磁场相同的了。”

    林秋不假思索,还想说些什么, 嘴张到一半, 被生硬冰冷的话冷不丁地打断。

    程赫东面色紧绷, 看不出什么情绪:“林秋, 不要强人所难。”

    她就知道他坐不住。

    林秋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以程赫东的领悟程度, 对于林秋这般意思自然心知肚明,但碰上许桉意的事情,还是乱阵脚。

    说实在的,她搞这一出推波助澜的心思占一半, 也是想看看许桉意这姑娘怎么想的。

    许桉意没有义正言辞地果断反驳说自己不考虑找另一半,但却委婉说了不懂恋爱这种相处方式,林秋性格直率谈不上特别理解她心里拧巴什么,但至少足够尊重。

    程赫东有机会,只是要在许桉意身上花更多更细腻的心思。

    林秋试探的目的达到,所以话被打断也显得没那么气恼,悠悠地来了句:

    “皇上不急太监急,程赫东,瞅你护得。”

    她还没怎么着呢。

    林秋向来心思缜密,所以心里自然也有数。只要程赫东自己没说出口的心思,她犯不着替他抖落,只是适当地刺激一下而已。

    煮饭还需要烧大火呢,否则什么时候能熟?

    程赫东也丝毫不客气,掀了下眼皮语气低沉:“你不也一样。”

    瞎急什么。

    许桉意这个当事人还没怎么说话,俩人倒是拌起来了,听他俩讲话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隐约能摸到边,但摸不实,虚虚浮浮的。

    半天没加入话题的陈照突然怨气满满,朝着林秋来了句:

    “老婆,你还跟你那群师兄、男同事联系着啊。”

    林秋睨了他一眼,果断道:“打住陈照,别乱吃飞醋,别当怨夫。”

    “我这哪儿是乱吃,我只是合理问问……”

    “不用问,你最重要。”

    ……

    两人一句接一句热火朝天地腻歪。

    许桉意趁势悄无声息地余光看了眼身旁沉默的人,程赫东的下颌角绷得紧实,线条更加冷硬,情绪看上去不高。

    不知道是因为和林秋拌嘴还是什么别的许桉意不敢自作多情琢磨的原因。

    她抿了抿唇,犹豫过后动作轻缓地拿过一旁的杯子,倒了一杯桌子上的花茶,悄摸移过去递到了程赫东的手边。

    察觉自己到手边温热的触感,程赫东蹙了下眉,一扭头发现身边这姑娘正抬着眼看他,被室内满屋子火锅的热气冲着,眼睛显得愈发水润动人。

    “什么?”

    他缓和着脸色问。

    许桉意咽了咽嗓子,睫毛颤动挡下眼里的情绪,轻声道:“没什么,喝点儿茶吧。”

    说不清,程赫东心底儿那股子气忽然就消散不少,所剩无几,这是让他消火?

    哄人的方式够特别。

    但程赫东偏又跟中蛊似的,不觉敷衍甚至偷乐,还特多情,面上不显,嗓间溢出声来:“嗯。”

    向栩阳离两人最近,手里抓着筷子,嘴角抿平,对他哥有很深的无语。

    不是,这跟钓鱼有出差?

    桉意姐甩鱼竿,还他妈还没放饵料呢,他哥那嘴就咬上去了,还咬得死死的,要是放上饵料,他哥更是完了,这没谈过恋爱的男人碰上喜欢的真是要不得了……

    这时候,锅底也开了,服务员过来掀开盖子示意可以吃了,汹涌的热气伴随着香味四散开来,咕咕嘟嘟的沸腾声勾得人食欲直接起来。

    许桉意本来还没觉得很馋,但闻见清香味馋虫就冒了出来,再加上本来感冒寡淡了好几天,眼下都要两眼放光了。

    程赫东拿着勺子盛了一碗汤底给她,许桉意顺手自然就接了过来。

    被陈照看见,也立马紧随其后,赶忙也盛了一碗给林秋:“你也有。”

    向栩阳特别识眼色地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反正他就一混饭的,有的吃就不错,哪能还妄想谈什么“服务”。

    “桉意,你要是早来两三个月好了,那时候的菌子都是新鲜的。”

    林秋尝了一口说道:“这味道也行,但都是陈菌,跟这边新采的没法比。”

    往前推个两三月,是这边菌菇最多也是最鲜的时候,许桉意赶的时机不合适,采摘期已经进入尾季了。

    她其实喝这个就已经觉得很好喝了,想象不到新菌到底有多好吃,也觉得挺惋惜的,低声道:

    “我来的时候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没有特意算时间。”

    做这种攻略更是没有。

    林秋顺势问:“那你打算在这边住多久?”

    “订了一个月。”

    “这么短!”

    “这可都过去半个月了。”

    林秋语气意外,当下又飘忽着视线划过程赫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许桉意点了点头附和:“是已经半个月了。”

    时间过得很快,快得她丝毫没察觉,在芦川、云端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心底顿然生出来一阵低落的情绪,对于生活了仅半个月的地方她竟会产生似乎已经浓重的不舍。

    林秋夹了一筷子菌,咽完才又继续问:“有想过多住段时间吗?”

    许桉意记得程赫东前不久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那时候她回答的是会考虑,眼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答案。

    许桉意是个喜欢稳定的人,突然来芦川已经算是她平淡生活里的变数,虽然这个变数很美丽,但她总归还是要回到京溪,那个她自己待了很多年的地方。

    至于要不要让这个美丽的变数多些存在的时间,她的确还没想好。

    涉及离开的话题到底比较沉重,饭桌上的气氛也跟着似乎沉了下来。

    程赫东脸色淡淡,拿着公筷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许桉意的碗里,出声提醒:“吃饭吧。”

    隔着锅底沸腾带起来的蒸汽,程赫东的脸被模糊,许桉意恍惚看不太清楚身旁人的神色,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去想要观察程赫东此刻的表情。

    她明显也在在意。

    后面几个人扯开话聊,闲聊着陈照和林秋的婚礼准备,气氛也逐渐恢复,再加上有陈照和向栩阳在,根本也不会冷场。

    饭吃到最后,要结账的时候,服务员照例提了一嘴,说今天店里周年庆活动,在店里给其他客人表演节目可以免单。

    有这种活动,不用多说,首当其冲的必然是爱凑热闹的陈照,嚷嚷着自己会唱歌,问服务员成吗?

    服务员顺势说店里有设备,如果唱得好是可以的。

    陈照按耐不住露一手,向栩阳不甘落后说要给他吉他伴奏,唯独程赫东镇定自若,坐着默不作声。

    陈照就见不得他这样,直接“要求”道:“程赫东,给我当鼓手呗,我准备唱首合场子的民谣。”

    几个人的视线瞬时落在他身上,只见这人皱了下眉,淡声道:“账单我付,不用你请。”

    “我在乎的是这一顿饭钱吗!”

    陈照不乐意了,声音发急:“图一热闹,你就不能顺我意思下,再说你那手鼓不是打挺好的,还怕露怯啊。”

    “很久没打了。”

    程赫东解释道。

    林秋这时候也插话了:“谁还能听出来好坏似的。”

    说完把问题甩给许桉意:“桉意,你想听吗?”

    许桉意无辜被点,肩膀都僵硬了下,面对着三个人期待的眼光,再加上自己心底儿那点儿本来就悄然破土的欲望,她还是把程赫东“卖”了。

    “想听。”

    陈照暗爽,下巴朝着程赫东示意了下,仿佛已经默认他一定会听许桉意的话。

    但程赫东也的确“不负众望”,顿了一会儿果然利落地站了起来。

    陈照脸上露笑,招呼着服务员拉台子。

    火锅店有活动,台子就在前面现成的,吉他手鼓电子琴什么都有,三个人上去调试,林秋和许桉意在座位等着欣赏。

    “桉意,还是你说话顶用啊。”

    林秋冷不丁地朝她弯唇笑了下,表情意味深长。

    许桉意脸颊微红,不知道是被热气熏得还是什么,心跳跟锅底沸腾的节奏似的,一下又一下。

    程赫东真的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吗?

    生怕自作多情的感觉再次涌来,硬生生地阻挡着许桉意的思路往深处渗透。

    拨弦试音的吉他声忽然响了两下,随即舒缓的调子也跟着流畅地出来,许桉意的思绪也被打断,回过了神。

    火锅店环境热闹,但台上三个人的表演一开始,那些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逐渐弱了下来,店里四处散着轻缓的音乐和歌声。

    陈照说要露一手也确实一点儿没有吹嘘,这人唱歌的时候声线变得格外深沉,民谣的歌词过了他嘴里,变得深情韵味,向栩阳背上吉他更衬大学生了。

    程赫东在一旁手鼓前端正地坐着,周身看起来极为放松,眼尾下垂表情像是在解读着节拍,时不时地跟上拍两下,动作自如。

    许桉意一时间竟从他身上看出来了那种极为柔和的气息,心下兀自震惊,过了一会儿后又忍不住失声笑了。

    有什么意外的,细细想想,程赫东他本来就是个内心很细腻的人啊,只是外表看起来不像而已。

    “怎么样,这几个人配合着还行吧。”林秋突然出声问。

    许桉意特重地点了点头:“很好听。”

    林秋笑了下,“拆台”道:“程赫东这鼓拍得不挺娴熟嘛,也没见他忘本事。”

    提起这个,许桉意来了好奇,问:“这都是自己学的吗?”

    “向栩阳和陈照勉强算是吧,但程赫东那手鼓,是打小云阿婆教他的。”

    许桉意还没来得及问云阿婆是谁,就听见林秋解释道:

    “就是程赫东的外婆,阿婆姓云,我们从小习惯都喊的是云阿婆。”

    许桉意还是第一次听关于程赫东外婆的事情,眉心轻皱,小心翼翼问:“那云阿婆她,现在是不在了吗?”

    “嗯,去世快有三年了,病走的。”

    许桉意心口一堵,泛着隐隐的难受。

    许是氛围太平和,林秋话匣子也被这个话题打开,瞥了眼前面的程赫东,缓声问许桉意:

    “说起这个,你知道程赫东为什么放着京溪大好的前途不奔,要跑来这开这间几乎都没客人住的民宿吗?”

    “因为云阿婆吗?”

    许桉意突然想到民宿的名字,“云端小筑”,云端是一种意思,可这里面也带着云阿婆的云。

    林秋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程赫东是个很重情义的人,秦阿姨他们年轻的时候创业忙得脚不沾地,程赫东被送回芦川,他外公去世早,云阿婆一个人一直带他到了六岁,祖孙感情很深。”

    “再后来他回京溪按部就班上学、创业,工作室刚有成色那年,云阿婆病了,程赫东前后照顾了满两个月,阿婆还是走了。他对这事儿一直心里有愧,觉得自己对阿婆的关心不够多。结果一星期后这人就说要回芦川,要开间民宿。”

    “我们这群人都清楚,开间民宿的由头不过是他想守着云阿婆这间生活了几十年的院子。“云端”的一切东西都是程赫东自己上手的,什么装修设计,就连门口那木牌匾,都是他自己学着刻出来的。”

    林秋说到这儿还笑了下,顺带吹捧下程赫东:“他还会木雕,全能吧。”

    许桉意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他的全能,格外认同地点头。

    “别说,民宿还真让他开起来了,只不过是没什么客人而已,而且一开马上就三年了。与其说程赫东是因为有间民宿所以在这儿要留下,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把自己“困”这里了。”

    林秋话语间,语气带着明显的感慨。

    许桉意这时候脑子里突然像是纾解了,所以程赫东之前说困困是他来芦川时捡到的,原来那时候他是要来开民宿。

    学校论坛谈论他创业,后面为什么来到了芦川成民宿老板,也不是她想的因为创业失败。

    谈到相亲话题,程赫东说一辈子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原来因为这里有他极为在乎的人。

    许桉意也豁然明白,向栩阳口中那句“东哥开的不是民宿,他开的是情怀”到底是什么“情怀”了。

    ……

    敬意、触动各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堵在许桉意的胸口,翻涌不出去,憋得她鼻子一酸,目光不自主地被前面坐在一边默默拍鼓的人牵引着。

    程赫东周身被灯光笼罩着,他坐在热闹之中,无言却又耀眼。

    决定舍弃一切赤手空拳回到芦川时,他的念头始终纯粹,甚至到现在,他还依旧是那个赤诚温暖又细腻的人。

    许桉意凝视间,对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抬着头看了眼这边,两人目光交汇,许桉意却只顾躲闪。

    火锅店外漆黑寂静一片,店内却又明亮祥和一片。

    许桉意听了一个温暖的故事,店里的客人听了一首和谐温情的歌,一切都很恰逢适宜。

    一首歌结束,鼓掌声四起。

    陈照和向栩阳跟个表演结束的男明星似的,各种享受观众给的反馈余蕴,程赫东脸色平静径直地走回了座位上。

    许桉意对他夸了一句:“很好听。”

    程赫东还顺杆子往上爬,云淡风轻道:“看来手没生。”

    饭吃完,几个人出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林秋和陈照回店里,他们回民宿,几个人顺路走了一截。

    向栩阳不想掺和在他哥和许桉意中间,于是选择挤进那对老夫老妻间。

    程赫东和许桉意都不是话多的人,所以对比那三个人,实在是太过于安静。

    路过一家卖陶瓷小玩意儿的店,许桉意被店名吸引了目光。

    程赫东注意到以为她是感兴趣,薄唇微张道:“想进去看看吗?”

    许桉意摇了摇头:“不用。”

    旋即指了指店门口的牌子:“你看他家店名。”

    程赫东顺势看过去,那家店名叫“最好”,乍一看其实很难让人看出来这是卖什么的,他面色疑惑问许桉意:

    “你觉得这个名字好?”

    “嗯,我觉得起得很好。”

    许桉意应声,“最好”,透着很张扬的自信感。

    程赫东眉间拧了下,实在不觉得有哪里好,毕竟名字是招牌,起一个看不出来店是干什么的名字,很冒险。

    没等他说些什么,就听见身边这姑娘又说了句:“其实“云端”也完全撑得起这个名字。”

    程赫东忽然沉笑了下,“自嘲”道:

    ““云端”一年到头都很少见到客人,怎么能说是最好。”

    “不是这个衡量标准。”

    许桉意秀眉皱起来,不满意地矢口反驳,脚步也适时停了下来:“不能这么说。”

    程赫东特别给面子地顺着她的话问:“那要怎么说?”

    下一秒,他就看见面前人仰起了头,那双眸子清亮地盯着他,粉唇轻启,轻缓清晰的话语随之慢慢地吐露了出来:

    ““云端”可以说是最好,因为它有最好的程老板。”

    第37章 旅途37 什么时候有媳妇儿了?

    许桉意的话缕缕钻进耳朵, 程赫东在那一刻感受到,他的心比自己刚才打的手鼓还要震颤有力,鲜活透彻, 余蕴涟漪。

    他惯来不是个情绪起伏很大的人, 只是在碰上许桉意之后,有了很多不受控的时刻, 轻易被撩拨,轻易被她牵动情绪。

    程赫东想, 他似乎远比自以为的还要喜欢她。

    面前人那双漂亮的眸子就那么盯着他, 有种欲|望,程赫东很想知道, 如果他吻下去,那双长睫毛是不是会不自觉地颤动, 扫过他的嘴唇, 然后被他捕捉到她的娇羞。

    嗓子跟着急剧发干,程赫东也从未设想过, 自己会对一个姑娘有这么强烈的渴望。

    但那个姑娘是许桉意,他又坦然地认为,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许桉意见他一直没反应, 伸手虚虚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试探性地问道:

    “你在听吗?”

    粉唇一张一合, 视线被来回遮挡, 程赫东也如梦初醒, 潮涌的眸子要比夜色还深。

    “嗯,在听。”

    没接上许桉意的夸奖,程赫东反而一本正经地问她:

    “林秋没偷偷给你喝酒吧?”

    许桉意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摇头, 出声道:“秋姐不是说吃菌锅不能喝酒吗。”

    程赫东见她一脸认真,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没喝酒,那怎么夸起人来信手拈来了。”

    许桉意后知后觉羞了,血液一股脑往脸上冲,绯红和热意瞬间侵染白皙的脸蛋。

    当时脱口而出那句话根本没觉得什么,现在被程赫东这么一故意打趣,她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大方坦然地表达自己的心迹,对她来说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许桉意睫毛眨动得飞快,佯装着镇定地开口:

    “我说得是实话,自然就顺口。”

    “真这么觉得?”

    “云端”最好,也包括他。

    “嗯。”

    许桉意低垂着头,嗓音轻慢但却清楚。

    程赫东呼吸频率似乎又加快了些,但很快被他压制着舒缓下来。

    过了一会儿,许桉意听见身边人豁然低声说了句: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程赫东的声音在昏暗的夜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低哑缥缈,仿佛从远处飘来,许桉意听出来了感慨的意味。

    差不多三年前,程赫东决定回来开民宿起,他身边的所有亲近的人都觉得他疯了,明明事业那么大好坦荡,说不要就不要了,不理解的想法绕在他身边很久。

    后来民宿开起来,他真切地留在了芦川。

    过去三年,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他们渐渐理解他的真实初衷,只是,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一句,“云端”是最好的。

    纵然程赫东清楚,“云端”作为民宿的本身而言,的确远比不上很多其他的民宿,但他从始至终心底觉得的就是,“云端”的一切都值得他付出最好的,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在打造“云端”的这条路上,程赫东已经独自走了三年。

    但现在,有个踏上“云端”还不到一个月的人突然告诉他,“云端”就是最好的,那像是许桉意跟三年前独自在“云端”的程赫东轻轻击了个掌。

    所以,程赫东高兴得快要克制不住了。

    他愈发渴望拥有更多,想“云端”多一个更爱它的人,想他身边能有许桉意。

    这样的念头不断增生,且悬在心头摇摇欲坠。

    寂静间,后面的林秋扬着声音:“诶,我们到了啊。”

    许桉意扭头看,已经走到了陈照和林秋的店。

    陈照搂着林秋跟三个人挥手,林秋看向许桉意说:

    “无聊就让程赫东带你来,他一脚油门的事儿。”

    说得真要把程赫东当司机了。

    许桉意还没好意思应声,这人就替她回答了:

    “只要她想来就行。”

    以她的意愿为重,那种被认真放在心上的触感又来了,许桉意心尖一颤,夜晚更易让人动容。

    回到小院后,已经十点多了,向栩阳直接扎进自己的房间,许桉意和程赫东一前一后回楼上。

    程赫东房间离楼梯口近,许桉意其实困得眼皮都要打架了,还想着扭头朝他说句晚安,结果刚说完就被这人一句话说停住了。

    “我爸妈还有向栩阳他爸妈他们过几天要来民宿一趟,可能会住一晚上。”

    程赫东步子站定,云淡风轻道。

    许桉意听完脑子都清醒不少,心里一惊慌,脸色紧张,下意识道:“需要我回避吗?”

    话音一落,程赫东那黑色的浓眉就皱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回避?”

    许桉意也被问怔愣了,不知道自己怎么能问出来这话。

    她是客人,好像的确没必要回避,那为什么听见程赫东的家人要来,她猛地居然开始紧张了。

    不等她接话,程赫东继续道:

    “怕你到时候觉得突然,不自在,提前告诉你,你可以不用在意他们。”

    “哦,好。”

    话是这么说,但许桉意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本来就不外向,更不用说面对的还是长辈,还没到时候,她现在就开始担心了。

    兴许是看出来她脸色不太自然,程赫东也有些无奈,顿了一会儿才又张口:

    “秦女士她们很随和,不用担心,况且还有我在。”

    许桉意当下其实不太能听进去程赫东的话,但这人语调沉缓稳定,莫名就是透着让人心安的魔力。

    她垂着眼缓了口气,点头应声:“我知道了。”

    程赫东见她一脸困倦,无声笑了下:

    “那去睡吧,晚安。”

    许桉意心不在焉,麻木地应了一声:“晚安。”

    说完径直转身往自己房间去。

    看着她进了房间,程赫东心下不放心地念着还是得给他妈打个电话,说店里有客人,让她到时候顾忌着点。

    翌日,许桉意起来得尤其早,角色难得互换,程赫东下楼的时候她倒是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两人面对面吃饭,程赫东不加掩饰地端详着对面人的脸,害得许桉意吃饭的动作都变得僵硬,最后实在顶不住,眨巴着眼睛轻声问他:

    “你、在看什么?”

    程赫东也不藏掖,坦然道:“看你昨晚睡好没有。”

    “我睡好了的!”

    许桉意都快要“敏感”程赫东的敏锐了。

    他眼里极快地划过一丝笑意,继而道:“睡好了今天醒这么早,是因为我说他们要来?”

    许桉意不想显得自己好像很不淡定,咽了咽嗓子矢口否认:

    “醒得早是因为我回房间就睡着了,睡饱自然就醒了。”

    程赫东不知道信没信,半晌后“嗯”了一声。

    许桉意就只当他信了,毕竟她今天在眼下特意上了两层遮瑕,程赫东这种微微直男肯定看不出来什么。

    勺子碰着碗边发出吃饭的敲击声,许桉意指着一盘底部翘边焦黄的水煎包示意他尝尝。

    她的手艺自然没话说,程赫东说完好吃蓦然地笑了下。

    许桉意问他笑什么。

    程赫东放下筷子,语调平淡:

    “突然有种自己是住客的感觉。”

    许桉意也愣了下,随即抿了抿唇,讪讪地接话:

    “那是错觉。”

    “身为老板一大早就吃上客人做好的现成早餐,就算是错觉,那也是你给的吧。”

    程赫东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倒不像是没什么波澜。

    许桉意怎么觉得他突然这么贫呢。

    “我是职业特殊,做这些也方便拍视频素材。”

    这话半真半假,职业原因做顿饭对她来说习惯也简单,但其实她很少早上拍视频。

    话题被拉到这个上面,程赫东眉心轻动问:“你最近拍视频还顺利吗?”

    许桉意一时间没深想他什么意思,脱口而出:

    “你不是一直在看吗?”

    毕竟她最近更新的两条程赫东顶着默认ID总是第一时间点赞,证明他是在看,那顺不顺利他应该知道的。

    “是在看。”

    程赫东没否认。

    许桉意以为他是不太懂平台规则和担心那时候连赞的事,索性主动慢声解释道:

    “挺顺利的,前两天去吃的婚席有道菜很特别,我琢磨做法复刻了一下,虽然比不上当地做的好吃,但上传视频后流量比之前的还高。”

    听他这么说,程赫东心下跟着不由得松了口气儿。

    他看了很多遍许桉意账号下的视频,也明显发现了她之前断更,眼下问不过也是担心她没调整好,但许桉意似乎已经找到了出路。

    程赫东忽然想起来第一次接许桉意时,见到她的第一面。

    那时候许桉意少了生机,脸上表情更多是滞然,可能因为友情间隙亦或是事业瓶颈,总之像是朵枯萎但依旧漂亮的花。

    现在面前的许桉意变了,在他眼里变得明媚、自然,因此也更加漂亮。

    程赫东居然生出来隐隐的膨胀感,因为这种变化是在他眼前发生的。

    许桉意见他不说话,黑色的眸子定住似的,忍不住小声提醒:“回神了,程老板。”

    程赫东思绪断开,不动声色地抽离出来,接上她方才的话头:

    “嗯,有流量就行。钟阿奶会做很多当地的特色菜,需要的话她能帮你。”

    “好。”

    许桉意捏着勺子温声应答。

    紧接着犹豫片刻后,一脸认真地看向面前人,关心道:

    “你要喝安神茶吗,你最近好像经常出神。”

    她发现程赫东这两天很容易注意力不集中,之前他可不怎么愣神,也就偶尔,现在都要变成经常性了。

    程赫东也意外她能观察自己这么仔细,思忖几秒后开口:

    “要不一起喝?”

    “什么意思?”

    许桉意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盯着自己的眼,气定神闲道:

    “喝了也能让你晚上睡安稳点。”

    他果然还是看出来了自己昨天晚上没睡好!

    许桉意真是糗得要命,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一想起程赫东的家人要来就紧绷得不行,好像跟她有什么关系一样……

    什么都逃不开这人的眼睛,许桉意选择性逃避,闷声不吭地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程赫东心下失笑的同时,又有些后悔告诉她那么早他家里人要来民宿的事了,本意是念着她怕生省得措手不及,谁知道还提前给她紧张了。

    许桉意这姑娘就是对什么事都太上心。

    芦川这几日天气放晴,早饭过后,太阳就彻底出来了,虽没有前段时间暖和,但也算是明媚。

    许桉意在院子里陪吠吠玩巡回球,玩了几个来回后吠吠吐着粉舌头一哈一赤,依旧兴高采烈,她倒显得有些无聊。

    程赫东收拾完要出门,路过一人一狗,像是报备一样,很自然地对许桉意道:

    “我出趟门。”

    许桉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温声:“好。”

    程赫东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又反悔了,转身径直又走了回来。

    许桉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挡去一大半光的人,眯着眼疑惑:“你怎么回来了。”

    “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程赫东冷不丁地发出邀请,许桉意怔愣了下,顺着话问:“去哪儿?”

    “前几天给林叔画的图纸,他打木材料说有部分想找我商量下,去他家。”

    许桉意一听他是忙正事,惯性委婉拒绝:“我不去了吧,我不懂这个。”

    “不用你懂。”

    程赫东神色如常,继续道:“林叔是木匠,家里有很多木雕的东西,芦川特色少,木雕算一个,你只当是去玩就行。”

    这话说得太坦然了,只当去玩,许桉意突然有种被“溺爱”的古怪感觉。

    没等她答应,程赫东已经把她手里的毛线球拿过来,利落地往多功能厅扔,吠吠见状摇着尾巴欢快地追着那球跑去了。

    “走吧。”

    许桉意虚虚地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就这么被程赫东又一次带出去了。

    林叔家在村边,门口的横梁上比别家多了一层木雕的图案,很好辨认。给两人开门的就是林叔本人,见到程赫东他们来,热络地把两人往院里邀。

    程赫东和林叔闲聊,许桉意默默跟在他右边。

    进门的时候许桉意不经意地晃了眼林叔的右脚,有点儿跛脚,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院里简单的木工坊。

    木屑木卷凌乱地散落在地上,东西杂乱,但各种锉刀却被整齐地挂在墙上,有的甚至还被工具包严密的包着,打眼就能看出来珍视程度。

    两人聊着突然话题扯开,林叔往程赫东身侧瞅了眼,笑着打趣儿:

    “东子,你小子闷声干大事,什么时候有媳妇儿了?”

    许桉意当下还没意识到说的是自己,等反应过来后脸腾地就红了,急忙出声:“您误会了,我不是他……”

    媳妇儿俩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吞吞吐吐,憋得她脸颊更红温,下意识地看向程赫东,目光求助。

    程赫东当然知道她的意思,顿了下后适时缓声道:“林叔,我真有这种好事肯定告诉您,不闷声。”

    没直白解释,但大概意思明了,许桉意想不通他为什么不直接解释。

    恰好里屋端着茶水的林婶儿走了出来,边招呼他们往小院儿的圆木桌旁坐,边故意“骂着”林叔:

    “瞅你给人姑娘说得都脸红了,不知道还瞎说,这姑娘是东子民宿的住客,都住多半来月了。”

    说罢变着脸色朝着许桉意笑着解释:

    “别见怪啊,你林叔他这人不爱打听村里的事,就知道盯着他那堆木头,都快盯傻了。”

    许桉意摆了摆手,拘束道:“没关系的。”

    喝了杯茶水,程赫东和林叔到木材那边捏着他画的那张图纸讨论,许桉意和林婶坐着。

    林婶人善,一会儿接一会儿地从屋里拿出来自认为好吃的东西,一个劲儿地让许桉意吃。

    许桉意面对这种好意都不知道怎么应对了,“谢谢”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林婶说她见外,紧接着又夸她礼貌。坐那一会儿,几乎都是林婶说话,她要么听着,要么认真地回答。

    聊到后面,还是不可避免地谈到了村里人最爱闲扯的话题,林婶问她有没有对象。

    许桉意摇了摇头,实话说:“没有。”

    林婶突然扭头示意那边正在帮林叔搬着块木材的程赫东,话锋一转问:

    “那你觉得东子怎么样?”

    程赫东?

    许桉意后背倏忽一紧,她不是不懂林婶的意思,正是因为懂所以才紧张。

    犹豫半天后,许桉意收回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程赫东身上的视线,慢声慢气道:“程老板他人很好。”

    “我当然知道东子人好,我问的不是这个。”

    林婶拍了下大腿:“我是说你觉得他要是当你对象怎么样。”

    许桉意肩膀猛地颤了下,看向林婶的眼神都带着惊讶,似乎对林婶的直白很意外,惊愕过后耳根子直窜热气。

    林婶兴许看出来她害羞,觉得这姑娘有意思,笑着道:“别害羞,你说你俩都单身,男帅女美的,合适的话处处多好。”

    许桉意不知道怎么回答,须臾后小声嗫嚅道:“林婶,您都知道我是住客,再说您刚才还说林叔呢,怎么自己还……”

    许桉意的语气很软,听得林婶心里没一点儿不情愿,反而乐呵呵地笑:

    “我这不是看你俩是挺般配的。”

    许桉意心下微动,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

    正巧程赫东这时候走了过来,兴许是出力了,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了,额头上还渗出来了薄汗,在阳光下被照得发亮。

    许桉意下意识动作自然地把水杯挪到了他手边。

    程赫东也没客气,端起来三两口就喝完了,见她脸色泛红,随口问了句:“在聊什么?”

    许桉意没出声。

    一旁的林婶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晃,越看越般配,肆意地笑着接了句:

    “点鸳鸯谱呢。”

    第38章 旅途38 这是打算给我一个家?

    程赫东表情微动, 放下杯子嗓音舒缓地揶揄:

    “您这是又捡起老行当了?”

    许桉意听见“老行当”几个词来了兴趣,扭头看向林婶。

    林婶嗐了一声,难掩骄傲:“就没丢过。”

    “咱这儿我牵线说成的一家子, 你看谁散了?都能成。”

    突然这般, 颇有种“战绩可查”的既视感。

    程赫东小幅度地轻扯动了下唇角,示意附和。

    许桉意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林婶之前还是给人促相亲的,简而言之就是红娘, 难怪怎么聊着聊着就开始把她跟程赫东凑对了。

    想起这个, 许桉意猛地心下一跳,迟缓地看向程赫东, 生怕他顺下去问什么。

    结果,这人还真问了。

    程赫东一杯水没解渴, 兀自又倒了杯水, 状似随意地问:

    “这次您又是看好谁了?”

    林婶轻拍了桌子,发出来短促的响声, 扬着声音道:“你啊。”

    程赫东眼尾轻抬,眉宇间勾勒出不浓不淡的沟壑。

    “我看你跟桉意这姑娘挺合适,这不正说着呢, 你就来了。”

    林婶还真是一点儿不少地把两人聊得话题全抖落出去了, 许桉意面色尴尬, 不太敢直视程赫东, 略略地用余光看这人的神情。

    程赫东闻声眉心不自觉地缓和下来, 像是思忖,半晌后才说话:

    “我在芦川都待三年也没见您给我张罗,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林婶摆了摆手:“那你从城里回来,谁晓得你要待多久, 万一给你介绍姑娘到时候你走了我不是把人给坑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桉意人也是城里来的姑娘,好看还乖。别看我之前没怎么跟桉意说过话,但你钟阿奶可是夸不少了,坐村口一聊天就是说起来东子家住进来的姑娘怎么怎么好,她有也撮合你俩这心思呢。”

    这话一出,许桉意羞得脖颈都染了绯色,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明显。

    两人这一番旁若无人地聊天,完全没顾忌下当事人还在这儿坐着呢……

    程赫东有意无意地看着身边头埋得越来越低的人,眼里划过一抹笑意,“适可而止”地收住:

    “您跟钟阿奶还是少操心,我自己看着办。”

    林婶还想说什么,程赫东扬了扬下巴,一脸凝重道:

    “您最近白头发是不是都多了几根。”

    “哟!真的啊,那可要不得了。”

    林婶声音忽地一高,她最怕长白头发,因为代表着衰老的速度加快,一听这话坐不住了,快步走着进屋去了。

    许桉意看得直想笑,多长“几根”白头发怎么可能就能看出来呢。

    她悄无声息地睨了眼明显故意的程赫东,他怎么还跟林婶乱开玩笑……

    林婶起来,程赫东顺势坐了下来,他一坐在自己旁边,许桉意瞬间感觉压迫感都强了不少。

    气氛微微凝结,她轻声地咳了下嗓子,吞吞吐吐解释:

    “那个,林婶她就是聊到这里了,可能随口乱说的。”

    这话说得也不知道是怕程赫东认真,还是怕自己当真。

    “这种事情她从来不乱说。”

    程赫东出生辩驳,一句话把许桉意的含糊其辞堵了回去。

    她心头震颤,一时间居然猜不透他说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东子,喝完水了吗?过来搭把手。”

    林叔在一旁喊,程赫东二话不说又回去忙活了。

    两分钟,林婶拿了把木梳和镜子回来了,说让许桉意帮她拔拔白头发。

    许桉意还没做过这种事,而且听说白头发越拔越长,她试着劝说,但架不住梳子都塞到她手里,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许桉意细致,给林婶拔得还挺舒服,尤其是头皮被梳着,别提多惬意了。

    手里的梳子不知道是什么木做成的,原木无漆,但上面的花纹很精细,看着被用了很多年,都被磨亮了。

    许桉意边用着语气认真说了句:“这把梳子很好用。”

    “梳子啊。”

    林婶随口道:“那是你林叔他自己做的,上面的花纹也是他刻的,不是什么好木,但别说,用着还真行,我都用了不少年了。”

    林叔到底是开木工坊的,大件小件都能做。

    许桉意感叹了下点头,而后发现林婶背对着她看不见,才又出声应。

    正梳着,林婶猛地一扭头,想起什么,意味深长地笑着,对许桉意说:

    “东子也会木刻,喜欢的话让他给你做一把。”

    让程赫东专门给她做把梳子?

    许桉意想也没想地拒绝:“还是不用了,挺麻烦的。”

    给林婶拔一会儿白头发,程赫东他们还没忙完。

    许桉意又被她带着参观了下客厅里的各种木雕摆件,大小都有,看完还硬是被林婶塞了两个树木造型的摆件。

    忙完都临中午了,林叔一家要留两人吃饭,程赫东没应,跟林婶说了两句便带着许桉意出了门。

    中午的气温高,暖和不少,忙了一上午程赫东出不少汗,在林婶家洗了把脸,脸上的水珠子都还挂着。

    许桉意递给他纸,他没要。

    “不用,会粘脸上,一会儿就干了。”

    她也没强给,便收回了手,转而继续看手里那两个小玩意儿。

    程赫东见状问:“林婶给的?”

    “嗯。”

    “对你还挺大方。”

    “什么?”

    许桉意听他这么说,眼神不解。

    程赫东示意了下她手里的东西,出声道:“林叔雕的这种小件玩意,林婶可不轻易给别人,她舍不得。”

    这一给还给她俩,这姑娘果然是招人喜欢。

    许桉意听他这么说,顿时感觉手里这两个摆件特别珍贵,拿着的力度都不自觉地重了些,生怕掉了。

    片刻后有些过意不去,问:“那我是不是要送给林婶点儿什么?”

    毕竟她拿了人家送的。

    程赫东语气干脆:“不用。”

    这次不等许桉意问,他径直就回答了:“我上午帮忙就当是还回去了。”

    许桉意嗓子一紧:“但那是你的人情。”

    程赫东的人情,她收着,这算什么……

    但显然,程赫东不在乎,格外自然道:“没差。”

    这意思算是不区分你我吗?

    许桉意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心跳都漏了一拍,半晌后堪堪出声:

    “那还是算我欠你的吧。”

    程赫东知道她客气,索性也没拒绝,但也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来只一支简易花朵造型的刨花,卷翘的木屑料子做成的,算不上很精致,但很特别,熟练地顺手递给了身边人。

    许桉意看见那花的时候脸色一滞:“你什么时候做的?”

    “给林叔装木料那会。”

    程赫东云淡风轻道:“凑空做的时间紧,下次给你做个更好看的。”

    许桉意接过来那刨花,心下微动,轻声道:“这个也很好看了。”

    程赫东这人真算得上手巧的了,这种她都不太能做出来。

    “许桉意,标准别那么低,要就要最好的。”

    身旁人接话,许桉意闻声心下被撞了下似的,扭头看他。

    程赫东还是神色如常,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他总是这样,以至于许桉意觉得自己一直都揣摩不清他有时候的举动和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怕自己多想,也怕自己迈步子太大超乎合适距离。

    沉寂几秒后,她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做这个?”

    明明上午挺忙的。

    程赫东没料到她能继续问,肉眼可见地脸色顿了下,仿佛做这件事已经成他自然而然的行为,甚至不用他思考缘由。

    但许桉意问了,那他也能回答:

    “你都跟我来林叔家了,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可是我有林婶给的。”

    许桉意脱口而出,语速不受控地快了些。

    程赫东掀着眼皮,黝黑的眸子沉敛地看着她,不假思索淡淡道:

    “你也说了,那只是林婶给的。”

    他给的是他给的,不一样。

    许桉意瞳孔倏忽收缩,紧接着心脏开始急剧地扑通扑通,那些她不敢深想的想法再次破涌而出,联系过往种种,有些东西悄然确定,程赫东对她是足够特殊的。

    许桉意在这方面迟钝且循规蹈矩,没什么胆量去承受汹涌的情感,所以粉饰太平,在那层薄得都能看见光亮的窗户纸未被捅破前,她姑且还觉得可以含糊而过。

    生硬地别开和程赫东相撞的眼神,许桉意指尖扣着手里的刨花,木屑边刮蹭着指腹,泛起一阵痒意:

    “这个给你。”

    林婶给的两个树木摆件,一个塞到了程赫东的手里。

    他眼神闪动了下,心下开了个豁口似的:“怎么又给我了?”

    许桉意看着前面的路,头也不扭,低声道:“借花献佛,分你一个。”

    程赫东心底儿一乐,掂量着手里极轻地小物件,看了眼身旁人柔和的侧脸,说不出的憋胀感,硬是被这一下给消耗没了。

    怎么能不说是许桉意有魔力呢,在她面前,他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两人半道还碰上了钟阿奶,许桉意最近自觉在网上学的手语进步不少,心下默默想着找小拾验收下学习成果,但钟阿奶说小拾不在家,她也就歇了这心思。

    至于为什么不找程赫东,他也会手语,许桉意还是怕出糗。

    中午吃过饭,许桉意照旧上楼睡了半小时的午觉,来了芦川后,她睡眠质量明显提升,当然忽略那些“意外”失眠的情况。

    睡饱觉,精神自然也跟着好,前几天她给困困和吠吠织的围兜也彻底完工了,打算上午就拿给它俩试戴的,但上午出门了,眼下有的是时间。

    围兜和相机都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许桉意犹豫了下顺带把相机也带了下去。

    困困一向喜欢呆在程赫东的房间里,但今天居然在小院里看见了它。

    许桉意出来看见的场景就是程赫东靠坐在凳子上,困困在他的腿上舒服地眯着眼,吠吠一如既往精力旺盛,在他脚边两爪子按着磨牙棒,奋力地啃着。

    一见到她,吠吠先是定住看了她几秒,像是辨认出来了,而后飞速站了起来,直不楞登地往这边窜。

    许桉意猛地被它扑上了大腿,招架不住它的热情,一个劲儿地摸着他的头安抚,一个没注意手里的围兜就被它叼走了。

    吠吠嘴快,破坏力也大,许桉意生怕这还没戴就被他咬烂,于是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嘴,缓声哄道:

    “吠吠乖,张嘴,这不是玩具。”

    吠吠叼着死活不撒嘴,许桉意也不敢强拽,僵持间,就看见它叼着往程赫东那边跑,接着直溜溜地松嘴给了程赫东。

    许桉意:……

    “这是什么?”

    程赫东拎着那毛线料子的围兜,拧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到底是暴露些直男的本性。

    许桉意抬步走过去,解释:“围兜,给困困和吠吠做的。”

    程赫东顺口问:“戴上干什么用的?”

    “一定得有用处吗。”

    许桉意弯唇笑了下:“只是好看。”

    程赫东一哽,滚动下了嗓子没吭声。

    困困的是红白相间的毛线钩的,不规则边缘带着一圈红色的小绒球,看上去很喜庆。

    吠吠不听话,许桉意略微生气,所以决定先给困困戴,猫咪相对狗来说安静,不费力就戴好了。

    困困仰着脑袋适应脖子上多出来的东西,看上去颇有种骄傲小公主的既视感。

    许桉意心下发软,没忍住撸了它几把,嘴上直夸:“我们困困真漂亮。”

    程赫东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又附和:“戴上是更好看了。”

    许桉意眼里划过笑意,捞过来相机对着困困一顿拍,还时不时地“指挥”着程赫东抱着它换姿势。

    拍了好一会儿,才不急不躁地拿起来给吠吠织的,款式大差不大,只是一圈绒球换成了白色的绅士蝴蝶领结。

    戴之前,许桉意心平气和好一顿商量,告诉吠吠不要挣扎不要撕咬,结果它一点儿没听进去,以为跟它闹着玩,刚往脖子上套就被它溜出脑袋,反复几次下来,许桉意急得脸都红了。

    一顿折腾,死活都带不上,好脾气被磨得殆尽,许桉意怒目瞪着面前耷拉着舌头开心撒欢的狗:

    “吠吠,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喂你肉罐头了!”

    吠吠听不懂,还跟着汪了句,挑衅似的,许桉意更生气了,眼睛都跟着睁大了一圈。

    一旁的程赫东心下失笑,这姑娘气呼呼的侧脸落在他眼里还是柔和,低哄似的:

    “你跟它较什么劲。”

    “是它要跟我作对的。”

    许桉意扭头,那双漂亮的眸子直接撞过来,边出声反驳,带着明显的小脾性控诉。

    程赫东被看得心底猛地塌陷,心跳一下一下撞着胸腔,吸了口气儿从她手里接过来围兜:“我来给它戴。”

    到底还是程赫东气场强,吠吠刚开始一样闹着玩,没一会儿就被制裁了。

    许桉意抱着困困看着他压着吠吠的脖子三两下就戴上了,心下顿时解气不少。

    吠吠看上去很喜欢这个围兜,特别给面子。

    戴上后来回跑,舌头还随着动作一晃一晃,跑累了就怼着脑袋直直地搁在许桉意的膝盖上,直勾勾地看着她,想邀请她玩。

    都开始“讨好”了,许桉意哪儿还有什么气,握了握吠吠的爪子,轻声道:“原谅你了。”

    程赫东晃着脚轻踢了下吠吠的屁股,配合道:“你还不说句谢谢?”

    “汪汪。”

    吠吠摇着尾巴,整个一高速旋转螺旋桨了。

    坐了一会儿,许桉意听见程赫东问她:

    “没有了?”

    围兜吗?

    许桉意反应了下,点了点头:“就两个。”

    “也没别的了?”

    许桉意一时还是没懂这话的言外之意,秀眉轻皱思索了好一阵子,才恍然大悟。

    余光瞥着身旁神色淡定的人,唇角没忍住弯了弯,这人怎么要个礼物还这么“傲娇”。

    她收敛着外露的情绪,故意问:“你也要围兜吗?”

    开程赫东的玩笑,也是需要应对的胆量。

    程赫东闻声下颌角抽了抽,眼里掠过一抹笑意,若无其事道:“你送我就要。”

    他怎么又不按套路出牌!

    许桉意沉默噤声,半晌后嗫着声音:“不送你这个。”

    “送别的。”

    “什么?”

    程赫东问。

    许桉意没告诉他,只是说送了他就知道了。

    其实不用程赫东说,许桉意也本就要送他礼物。

    说到底,来民宿这么久,程赫东帮了她很多,她也承他不少情,再加上上次感冒,程赫东又给她买药和电烤炉,种种,许桉意自觉就算送个礼物也还不清,但她好像也没什么能还的了。

    晚上,许桉意的礼物送了出去。

    程赫东从楼下健身房出来,上楼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己房间门口放了个眼熟的箱子,他思忖了几秒后,起身搬到了房间里。

    纸箱子被打开,里面完整黏好的全景微缩小屋呈现了出来。

    程赫东眼睑一抽,脑子豁然,恍然地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箱子眼熟了。

    去镇上取快递那次,许桉意取的就是这个,回来向栩阳跟她还聊起来了,她说她很喜欢微缩。

    喜欢的东西送给他,程赫东心下猝不及防地开始抽动着跳,眸色也逐渐加深。

    盯着那个微缩模型良久,压着胸腔里强烈的震颤,程赫东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拿起手机利落地发了条消息出去。

    【这是打算给我一个家?】

    第39章 旅途39 你在家里偷偷藏漂亮姑娘啊……

    手机嗡嗡振动, 看见消息那一刻,许桉意感觉自己的手都被震麻了,眼皮猛地一跳, 径直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怎么忘了微缩小屋的确看起来就是个“家”嘛!

    程赫东这话也说得太有歧义了, 不能说是曲解,但好像也不太完全正确。

    盘着腿在床上呆愣良久, 许桉意才谨慎地回复:

    【你只当是个模型小屋看就好,不要多想。】

    几秒后, 消息弹出来:

    【多想什么?】

    还能多想什么, 他那句话问得,许桉意下意识就觉得他肯定是曲解这个礼物的含义了, 但又不能直说,万一他说不是这么想的呢。

    好像送这个把自己挖坑埋进去了, 许桉意垂着脑袋, 有点儿惆怅。

    正愁不知道怎么回,程赫东自问自接了。

    【我之前说你送我就要, 既然你送的是这个,那我就收下,至于怎么想, 我习惯透过现象看本质。】

    透过现象看本质, 程赫东在说什么, 他要故意曲解她送小屋的本意, 甚至说要收下。

    许桉意这要是再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可就是真的缺根筋了。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许桉意心下跟着猛地一颤,把控不住的情绪汹涌着交织而来,震惊、紧张、恍然, 还有隐约潜藏不住的欢喜,以及蛰伏良久的心动。

    细细密密的悸动涌满许桉意整个内心,作乱的心跳声似乎在耳膜间同样鼓动,疯狂地想告诉她自己真实的反应。

    本能的情绪即将冲上头脑的那一刻,理智叫嚣,许桉意像是突然蔫了,睫毛颤动,遮挡着眼里逐渐的黯淡。

    她又怎么能真的送他一个“家”……

    来民宿这么多天,和程赫东、向栩阳还有他们身边那群邻居朋友相处多了,许桉意似乎渐渐忘了,过去的自己本就是孤独、无趣,人际关系处理得一团糟的人,她哪还能把自己奢望的“家”送给别人。

    许桉意拥有的东西太少,以至于她自我认为能带给身边人的也太少。

    面对程赫东的各种好意,接受过多她会有压力,可给予回馈,她能做的又太少,这种巨大的落差让许桉意自觉无力,像是陷入了思维怪圈。

    失序跳动的心脏也逐渐变得缓慢、平静、直至规律坦然。

    许桉意没再回程赫东的消息,因为她不清楚怎么回才是最合适的。脑子里两种思想天人交战,突破的激情与久占不走的稳定相撞,到底还是失衡了。

    另一边,程赫东盯着自己发过去的消息,半天也没等来新的消息,他蹙了蹙眉,手机丢到一边,心下清楚今晚等不到了。

    面前的微缩小屋被他通了电,明亮地照着里面的每一隅。

    细看还能发现,即便各种内饰和云端没半点相似,但布局似乎已经被很刻意地仿照了多功能厅的样子。

    多功能厅是程赫东自己设计的,很熟悉,也自然轻易就发现面前微缩小屋里藏着的用心。

    许桉意怎么可能不好,她很好,只是她自己可能还没意识到。

    程赫东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向来不会怀疑他不到一个月就喜欢上许桉意是件很难的事情。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可能是从许桉意住进来之后三番五次的“尴尬”被他撞见,当时就觉得她很有意思。

    从那之后,程赫东不自觉地对她多关注,兴许也有客人这个身份使然,但他清楚,在和许桉意每一次的接触中,他是主动的,发自内心地想跟她多说话,聊什么都行,这和过去极其反感说废话的自己大相径庭。

    再后来的每一次出门,已经不仅是身为民宿老板想给客人更好体验的初衷了,程赫东自觉他是想跟许桉意一起出门,贪婪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看见她难受会想方设法开导她,见她生病会变得紧张兮兮,程赫东的稳重早就在许桉意面前瓦解整片了。

    两人的接触显然早就远超出了老板和客人这种关系的合适距离,当然他也不止于只想保持这样随时都会结束的关系。

    面前微缩小屋的灯光照得程赫东的黑眸泛着亮光,他猛地想起来起初刚接到许桉意回民宿的那段路程。

    许桉意在车上睡着,脑袋快要磕到车窗玻璃,程赫东拿着抱枕垫的时候被她脸颊蹭了一下,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女生的脸是这种柔软到心坎里的触感。

    程赫东没谈过恋爱,更没对别的异性有过任何非同寻常的感情,许桉意带给他的第一次很多,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动心而不察了。

    用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来形容程赫东对许桉意的感觉,怎么听都不算足够。

    或许,应该说,日久生情是一见钟情的长鸣,这是他于之她最贴切的描述。

    在今晚,许桉意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了程赫东,他想,他或许就要等不下去了。

    祥和温柔的长夜里,同一屋檐下,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各怀心思。

    翌日,许桉意没起来吃早饭,因为昨晚的心情没有完全纾解好,所以有意避免和程赫东独处。

    中午的时候,她尽量保持着平常心,可只要一看到程赫东的那张脸,她就再次失了胆量,鸵鸟似的不敢直视他。

    向栩阳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最明显的是交流变少了,一顿饭下来说不到两句话,而且桉意姐总是不看他东哥,这是闹矛盾了?

    午饭过去,许桉意上楼,向栩阳趁机直接凑到他哥旁边,好奇道:

    “你跟桉意姐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说完自己又推翻自己,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不对,桉意姐那么好脾气,吵不起来,而且你也不可能舍得惹桉意姐生气。”

    “所以,你俩到底怎么了?”

    向栩阳特别想知道,直勾勾地看着程赫东。

    程赫东坐在椅子上,敛着眼里晦暗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简短道:“没吵。”

    “就没了?”

    向栩阳一脸错愕,他等着听原因呢,就说这一句,给他郁闷死了,不死心地刨根问底:

    “还是说你表白了,桉意姐拒绝了,所以现在才这么尴尬?”

    兴许是“表白”俩字触着程赫东的神经了,他眼神动了动,看向向栩阳,语气带着一丝烦闷:

    “不算表白。”

    是有这个打算,但昨晚那根本就不算,他烦闷的是许桉意避讳的态度,虽说早有准备,但这种失控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程赫东有种患得患失的不实感,陷入莽撞的自我怀疑和大胆表露心迹的畅快中来回拉扯,他惯来稳重的一个人,在面对一知半解的爱情和想用心对待的人时,照旧愚蠢得像个笨蛋。

    向栩阳也搞不清楚他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算表白?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算”是个什么词。

    他跟他哥不一样,想法直接,于是出主意道:

    “东哥,你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桉意姐你喜欢她,就你这温水煮青蛙的态度,我可告诉你,桉意姐的租期可快到期了。”

    “还有一周多。”

    程赫东心底儿清楚的很,他瞥了眼向栩阳没吭声,他有自己的打算。

    程赫东向来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兴许旁人看来他这明显是在拖拉犹豫,但许桉意的性格他很了解。

    倘若他不给她任何察觉的前兆,直入主题只会让她躲得更远,他在铺垫,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是给许桉意适应,也是给他的机会。

    顿了一会儿,程赫东眼神不爽的睨了眼向栩阳,语气生硬:

    “你怎么净想着她会拒绝我?”

    向栩阳后背一冷,挠了把头,理所当然道:

    “就你这臭脸,除了是跟桉意姐有关的这个,那我也想不到你能因为什么了。”

    这也是实话,在向栩阳眼里,他东哥简直是内核强大,处事不惊还贼靠谱一人,也就是碰上跟许桉意有关的,这才能暴露他情绪。

    程赫东这会儿正憋闷着,也没心情理他这话。

    楼上,许桉意坐在窗边凳子上,视线掠过小院不知道在看向哪里,仿佛又什么也没看,在放空,眼尾垂落,看上去情绪不高。

    和程赫东无形中变成这样的相处模式,不是她的本意,但她还是处理得很糟糕。

    饭桌上的时候,兴致缺缺的人,不是只有她一个,程赫东看上去也不太好受,许桉意自觉很抱歉,却又无力,这种自我厌弃感席卷全身,以至于她整个人都透着丧气。

    昨天晚上程赫东的那句话在她的脑子里徘徊很久,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并未被捅破,只是许桉意明确解读出来了程赫东的试探。

    可能她继续装傻,照样可以粉饰太平,但许桉意居然有些做不到了。

    盯着远处太久,许桉意的眼睛直泛着酸胀,胸口像是被放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视线掠过窗台边放着的枯萎得已经看不清楚原来模样的干花,那其实是程赫东差不多两周前送她的那束花。

    鲜花被摘下来撑不了多久,许桉意精心照料了一周还是枯萎了,她修修剪剪勉强成了现在这般,但花瓣早晚还是会掉落下来。

    说对程赫东没有感觉吗?

    那为什么会想方设法拼命留住他送给她的花,为什么会因为程赫东的不好受而心下跟着难过。

    出神间,突然听到房间门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呲拉声,时而又断断续续。

    许桉意起身,踩在地上的一瞬间,才发觉坐的时间太久,脚像是被针扎一样,发麻。

    门口的声音还没停,她轻踩着缓解脚上的不适感,才急忙去开门。

    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白团子落进眼里,困困的爪子适时落在地上。

    许桉意愣了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没有动静也没见人影。

    但困困向来喜欢呆着程赫东的房间,倘若不是被抱出来,它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自己门口。

    许桉意心底豁然塌陷,只觉眼眶里的酸涩感更强烈了,高频地眨动着眸子,压下那阵热意,才弯腰把困困抱起来,小声道:

    “你是来陪我的吗,困困。”

    困困当然不会回答她,许桉意也不需要回答。

    独处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她的脑子混乱不堪,但因为困困的到来,那些理不清的情绪被短暂地搁置深处,许桉意找出来她上次织围兜剩下来的毛线,丢在床上陪困困玩。

    没过一会儿,困困就打起了呼噜,趴在床上拱出来个舒服的姿势眯上了眼。

    许桉意也顺势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直视着天花板,困倦感袭来,很快也睡着了。

    心底装着事,睡眠自然也变得很浅,像是虚浮地踩着神经皮层上,稍微的动静都能被惊醒。

    民宿的隔音其实不差,但到底也比不上正儿八经酒店的隔音装修,许桉意是被楼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夹杂着混乱的说话声,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

    她坐在床上搓了搓脸,又钻到洗手间梳了梳头发,镜子里的人看上去跟吸走了精气神一样,蔫蔫的。

    许桉意伸手推了推自己的唇角,试图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舒坦点儿,但一点儿用也没有。

    困困也被她的动静吵醒,站在床上睁着圆乎的猫眼一动不动地看她,满是好奇。

    许桉意心顿时软乎了不少,也终于是扯出来了个笑脸,上手摸了摸它,收拾好自己,才抱上它开门下楼。

    没了房间门的隔档,楼下的声音更加清晰了,细听甚至还有女声。

    许桉意当下也没多想,闻声边走着边疑惑地皱了皱眉。

    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往下垂眸,就发现多功能厅的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两个身着板正,面色看起来很严肃的男性,还有个穿着深灰色气质大衣,完全看不出年龄很显端庄的女性。

    许桉意的脚步当时不自觉地就滞住了,腿跟僵住了一样,脑子飞速闪过程赫东前天晚上说的话,冷不丁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的家人……

    可是他不是说要过两天才来!

    许桉意打从昨天晚上就被烦扰的情绪占满脑子,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眼下整个人就跟做错事的小孩儿似的,无措紧张,一动不动,眼神飘忽下意识地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程赫东看见她下来了,当时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作势要往楼梯这边走,但他妈,秦女士眼神更好,反应也比他更快。

    仰着头看见许桉意的那一刻,整个人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涌满震惊,话语脱口而出:

    “程赫东,你在家里偷偷藏漂亮姑娘啊!”

    第40章 旅途40 我总归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去……

    许桉意被秦女士这句话吓得愣是站在原地打了个激灵, 肩膀都跟着惶恐地颤动了下,困困又被她的动作惊动从她的胳膊里敏捷地跳了下去。

    秦女士一句话,惹得多功能厅几个人更是齐刷刷地往楼上看。

    被五双眼睛打量着, 许桉意更是无所适从, 僵硬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放,轻缓点头问好边磕绊着嗓子:

    “阿姨好、叔叔好。”

    看出来许桉意的局促, 程赫东这次抢在了他妈前面,沉声:

    “妈, 您别吓着她。”

    说完往楼梯方向走了几步, 许桉意这时候也着急地快步走了下来,他不动声色, 动作格外自然地站到了她旁边:

    “住在“云端”的客人,许桉意, 我之前告诉过您的。”

    程赫东眼下再次介绍, 但之前他可不止是只说了这一句。

    他了解自家母亲什么性子,来之前还特意告诉秦女士说让她稍微收着点本性, 别太突兀给人吓着。

    结果秦女士愣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刚来就搞这么一出。

    眼下被程赫东又提醒,才想起来客人这一茬, 脸色恍然:“奥, 是客人啊!”

    亏得她还以为她儿子开窍了, 看见“云端”有姑娘出现的时候, 别提给她激动得了, 结果算是白激动一场。

    秦女士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旋即很快就调整好,眉眼含笑地看向许桉意:

    “我叫你桉意行吗,别介意, 主要是猛地一看见有个漂亮姑娘在,我这意外了下,阿姨没别的意思。”

    让长辈跟自己解释,许桉意受不住,语气格外诚恳地应着。

    许桉意这姑娘性子软和,又长了一张漂亮乖巧的脸,说话还很礼貌客气,谈眼缘的话,第一次见面,秦女士对她印象很不错,索性指了指沙发的位置,随和地邀请道:

    “桉意,没事的话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吧。”

    许桉意绷着紧张应好,随即坐了下来。

    她挨着秦女士坐,程赫东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朝着她对面的方向示意了下,给她介绍道:

    “那是我爸和舅舅。”

    许桉意顺势看过去,一直没敢吭声坐到一边的向栩阳见缝插针:

    “东哥舅舅就是我爸,我随我妈姓。”

    刚说完就被自己亲爸甩了个眼刀过去,嫌弃他说话多余似的。

    向栩阳跟耗子见了猫,怂得抿了抿唇,再次闭紧不说话,毕竟是来自亲爹的血脉压制。

    不等许桉意思再次问好,身旁的秦女士开口“训斥”:

    “我说秦昱,你这刚见到孩子对他那么凶干什么,阳阳又没说错什么。”

    “再说了,就算说错,你也少摆这个臭脸,给谁看呢,哪儿有你这种教育方式。”

    秦女士一发话,程赫东的舅舅也不反驳,皱着个眉头只管听着。

    到底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姐弟地位极其明晰。

    程父适时出声,朝着秦女士的杯子里续了杯热水:“说两句也渴了,喝点水吧。”

    许桉意看得有些愣神,放在别的夫妻身上可能就是劝说让少说点,程父倒好,句句不提少说,委婉的方式让人佩服。

    “在这住得还行吧。”

    程父突然朝着许桉意说话。

    她恍然回神,仓皇地点头:“挺好的。”

    许桉意回答完,程父也只是“嗯”了一声,相对于秦女士来说,程父的话也很少,父子俩这点很像。

    其实仔细看不难发现,程赫东更多随了他爸的五官,都是偏冷硬,不说话的时候很严肃,让人感觉不好接触。

    但内里又都带着细腻,程赫东是这样,程父也是,单从给秦女士倒水那点儿就能隐约看出来心下的细致。

    秦女士喝了几口水,才又拉着许桉意东聊西聊,问的无非都是些家是哪儿,怎么突然想着来这边住等等简单的问题。

    许桉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一五一十地都认真地回答了。

    等到秦女士开口问她这个年龄段避不开的恋爱话题时,不等许桉意回答,程赫东先出声打断了:

    “妈,您这快算查户口了。”

    秦女士听这话不乐意,准着脸色:

    “我问问人家谈没谈恋爱就算查户口了?我就是想知道是不是都跟你一样不着急。”

    “诶,程赫东,我上次让你回京溪去见人家姑娘那事儿你还没给我个满意的说法。”

    话越说越急,脾气都跟着上来了。

    许桉意一个外人,都觉得有压迫感,不太好应对。

    但看程赫东,还是一脸不以为意,淡定道:“我给您说法了,您不满意我没办法。”

    “你去见见我不就满意了。”

    秦女士气不打一处来,斥声道:“我跟你说,就你,比我碰到的难缠客户还要命。”

    管理着规模不算小的建筑工作室,职场上雷厉风行的秦女士,照样在这种事情上对付不了她这个儿子。

    程赫东选择性地缄默,清楚自家母亲什么脾性,越说越起劲儿。

    半晌后,秦女士表情松弛了下来,眼神一转,咳了咳嗓子一脸胜券在握:

    “你不乐意回去也行,前不久碰见个客户的女儿,人家正好也有找男朋友的打算,那姑娘就说最近想找地儿旅游,我就给人家推荐你这。”

    这一势头,大有赶鸭子上架的节奏。

    许桉意一个旁观者,听见这话冷不丁地心一落,一时间觉得自己跟吃了一整个烤橘子似的,心下连带着涌进嗓子间的都是又酸又涩又苦的滋味。

    落在腿上的之间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眼尾也悄然垂落。

    她没敢抬头,因此也看不到程赫东现在的神情。

    许桉意厌烦此刻自己的感受,不由自主地思索他接下来会应答什么,甚至还带着丝丝的畏惧,一边又故作坦然地自我纾解,程赫东说什么都是他的意愿。

    被两种情绪拉扯,静默的时间都是煎熬,在程赫东话音出来的一瞬间,她到底没忍住先开了口。

    许桉意佯装淡定,自以为稳着了脸上的神色,轻声对着秦女士道:

    “不好意思阿姨,我想起来有点儿事没处理完,你们先聊。”

    俗套又蹩脚的借口,许桉意知道,程赫东一定知道自己在扯谎,因为他之前说过,自己很不会说谎,眼下的拙劣“表演”也一定烂透很糟糕,但她实在待不下去了。

    秦女士不清楚两人之间的暗潮,只以为她真有事,于是赶紧接话:

    “那没事,你抓紧去忙你的。”

    许桉意离开上楼的脚步略显匆忙,落在旁人眼里可能只是会以为她是着急忙,但程赫东不一样,视线跟随着那抹慌张背影,心下还生出些愉悦。

    秦女士拉回刚才说让人姑娘来这里的话题,一边观察着自家儿子的表情,说白了就是故意刺激他:

    “你听见我刚才说的了吗。”

    程赫东淡定自若地收回目光,黑眸里涌上来认真,嗓音比平常说话高了些:

    “您以后都不用再说这事了,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刚上完楼梯路过程赫东房间门口的许桉意,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句话,楼下传来的声音算不上大,但很清晰,清晰到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刻意让她听到一样。

    虽然并没有提到喜欢的姑娘是谁,但这是独属于暧昧之人间的心知肚明。

    轻飘的虚浮感因为这句话恍然落到了实处,心脏跳动的仿佛蝴蝶展翅,震颤余蕴像是扇动时带起来的微风,经过四肢百骸,酥麻得让人难以自控地偏爱当下的这种感受。

    在这场与程赫东情感涌动的无声暧昧中,许桉意再一次捕捉到了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情绪。

    只是相对于程赫东的热烈和坦诚,她真的可以做到同样如此吗?

    相比于楼上的一片寂静祥和,楼下则是瞬时炸开了锅。

    程赫东说完那句话,沉寂了得有半分钟,多功能厅安静得掉根针都能让人听见声响。

    紧接着,秦女士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错愕地看着自家儿子,惊讶得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

    “儿子,你、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妈好像听错了。”

    亲腻的称呼这时候也喊出来了,秦女士甚至都怀疑上自己的耳朵了,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能从自家儿子嘴里听到他说有喜欢的姑娘了。

    程赫东掀着眼帘,颇有耐心,语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下是彻彻底底听清楚了,秦女士嘴角跟着压不住地抽动,朝着对面自家老公和弟弟表达惊喜:

    “听见了吗,这闷了二十多年不开窍的人,居然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朝程赫东那边一坐,往深处追问:“那姑娘谁啊,你俩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到什么进展了。”

    一连串的问题甩过来,程赫东眉间轻拢:“您少操心,以后再告诉您。”

    “等什么以后!”

    秦女士不满:“你现在说了又能怎么着。”

    就连对这事不怎么插手的程父也跟着说:“你妈又不对人家姑娘怎么样,你告诉她,她好心底儿有个数。”

    程赫东之所以不想早告诉他们就是清楚一定会被追问,但时机到底还不成熟,怎么劝说,他也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一味道:

    “还没稳定,稳定告诉您。”

    眼见自家儿子的嘴撬不开,秦女士转而去看向栩阳,眼神意味深长。

    向栩阳正看热闹呢,被这一个眼神望得整个人一颤,咳了咳嗓子扯谎:

    “姑姑您别看我,东哥您还不清楚?他从来不告诉我他的事情。”

    这倒也是,程赫东这人干什么事情自己都有分寸,也不喜欢大肆分享给别人,除了操心他找女朋友这件事,其他事情程父程母压根不需要操心。

    “他不知道,您不用指望套他的话。”

    程赫东突然出声:“还有您那个客户女儿也别再提了。”

    秦女士听见后半句蓦然地笑了下,抿了抿唇淡定地往沙发上一靠:“奥,那是我诈你的,哪有什么客户的女儿。”

    她瞎扯的。

    程赫东下颌角抽动了下,对他妈的幼稚行为无话可说,看了眼他爸试图寻求点儿什么,结果程父一声不吭,若无其事地错开他的目光,端起来茶开始抿。

    程赫东为什么自己稳重靠谱,因为他妈在教育方面“不靠谱”,至于他爸,妇唱夫随,两人“沆瀣一气”罢了。

    晚饭是秦女士做的,其他人帮着打下手,做了一大桌子菜。

    许桉意身为一个“外人”,本以为融进去多少会尴尬,但并没有,饭桌上的氛围很融洽,似乎也并没有人把她视为一个外人。

    可能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氛围好,许桉意的情绪也好了些,但热闹过后的沉寂又很容易让人思考很多。

    程父他们是开车从京溪过来的,开了很个小时,晚饭过后就去客房休息了,剩他们三个在楼下收拾。

    程赫东和向栩阳在厨房,许桉意只是简单擦擦餐桌。

    多功能厅安静一片,昏黄的灯光照下来,身体投射出一小片黑影,许桉意动作愈发迟缓,不由得开始出神。

    程赫东的家庭氛围很好,父亲沉稳,母亲风趣,又很恩爱,仅是半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这么觉得了。

    其实不难想象,这样的家庭培养出来程赫东这样一个很好的人好像本来就是必然的,又或者说,是注定的,他天生就会是一个很好的人。

    可她呢,性格孤僻,连自己内心的想法都不敢直面面对,想要又不敢要,基本的坦诚她都缺乏,别扭到了极致。

    程赫东的喜欢很纯粹,可她真的值得吗?

    人总是会被反反复复的情绪牵动,她在听到程赫东说有喜欢的人时被愉悦占据大脑,可又在安静独自时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的厌弃,从而无限次动摇又无限次坚定,

    注意力被深层次的思考带走,连自己身旁多了个人许桉意都没发现。

    “在想什么?”

    还是程赫东开口,她才像是恍如隔世,眼神逐渐清明。

    两人离得很近,投在桌面上的影子几欲要交叠,许桉意下意识地要往后撤两步,但手确猛地被程赫东抓住了。

    她后背一紧,仰头看向眼前的人。

    程赫东的表情素来沉敛,就算在此刻也还是这样,目光朝她身后示意,淡淡出声提醒:

    “后面有凳子。”

    许桉意往后看了眼,自己往后再退,可能就真的要撞上了。

    方便擦桌子,她把袖子挽起来了些,程赫东握着的地方不受任何阻碍地贴到了她的皮肤上,被温热干燥的手掌触感覆盖着,许桉意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她嗓子微哽,溢出来了个“嗯”字。

    随即试图把手腕从他手里挣出来,但程赫东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像是上了劲,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加大,她丝毫挣脱不动。

    “你的手?”

    许桉意眸子微颤,不解地直视着他。

    程赫东跟没听见似的,一点力道也不卸,就着这个姿势反问:

    “你在有意躲我?”

    明明是问句,但带着笃定的语气,他或许根本就不需要对方的回答。

    许桉意心下一紧,下意识地想矢口否认,但话到嘴边也没说出来,她在程赫东面前根本说不了谎,索性不应了。

    得到默认意料之中,程赫东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有失落吗,一定有,但丝毫不及看见面前人难过心下随之的难受。

    周围的空气急剧稀薄,两人之间的氛围像是被冰冻凝结。

    许桉意不知道说什么,但程赫东自然会妥协。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来,面前人冷不丁地问:

    “你知道我曾经创业失败过吗?”

    失败?

    许桉意不懂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个话题,林秋只是告诉过她程赫东创业,至于失败,她不知道,表情微微惊讶但被她敛收下来,如实地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

    程赫东蓦然地弯唇笑了下,带着些自嘲,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还失败过两次。”

    “大学因为缺乏创业经验,客单收费难以覆盖服务器成本,投资人撤资,团队解散。毕业后的项目因为缺乏市场竞争力,在报价时就被腰斩了。”

    轻飘飘的叙述丝毫不提对于那个时期的自己,两次失败带来的毁灭性打击。

    人大多都喜欢展露光鲜亮丽的一面,不愿意提及失败的过往,但程赫东却毫不在意地在许桉意面前袒露。

    许桉意没创过业,但自媒体对于两年多前的自己来说也是未知的尝试,某种程度上,她或许可以理解程赫东当时的心境。

    视线不由得落在面前人脸上,她却看不出来一丝示弱在。

    程赫东兀自继续道:“那时候都说我爬不起来了,但第三次,工作室建起来了,也有成色了。”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许桉意仿佛觉得是一件必然的事情,程赫东身上沉敛的魄力意味着他本该就会如此。

    但到此刻,她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要突然跟她提起这个。

    直到他再次说话,许桉意明白了话题的意有所指。

    灯光照得程赫东下颌角的线条阴影明晰可见,衬得他的表情更是凌厉坚毅,嗓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如风过耳:

    “许桉意,你相信吗,不仅是创业,对你也是,我总归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去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