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听闻 > 20-30
    第21章 吃醋在债主面前谈情说爱

    温知语提前半小时起床洗了个澡,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碰见了在餐厅吃早饭的许茉莉。

    “知语,昨晚送你回来的是你男朋友啊?”

    “不是。”

    温知语走到玄关弯腰换鞋,昨晚她也不知道怎么晕乎乎就上了周灵昀的车,好在这人虽然不怎么正经但还挺可靠的,把她送回家不说,大概看她走路困难,还好心地送她上楼。

    温知语穿好鞋,看了眼好奇趴在椅背上的许茉莉,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句:“认识的人,碰到了顺便送我回来。”

    许茉莉“哦”了声,眼睛一转,说:“他还挺帅的知语,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温知语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扭头看她一眼:“我记得你有男朋友?”

    许茉莉脸上浮现一点尴尬,笑道:“你想哪儿去了,人家就是想列表多个帅哥而已啦。”

    随便把周灵昀的联系方式推出去,温知语没立场,他显然也不是那种能让人轻易就联系上的人,温知语没这个胆子。

    “我和他不熟。”-

    到公司,邵欣人在总部,组织大家开了个线上会议。

    这一期的杂志销量直接上了muse创立以来的前三,是好事,但也给之后的工作带来了点无形的压力。

    总部从国外请的新主编要下周才到任,邵欣问了选题的事,从提议中挑了几个不错的idea让人把策划做出来。

    下班后,温知语到总部给邵欣送两份资料,附近开了一家西餐厅,邵欣为了感谢她最近辛苦,盛情邀请她一起吃晚饭。

    “决策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一顿饭将近离席,邵欣突然给她透露:“两个副主编,不出意外你会是其中之一,好好干。”

    温知语对此有些意外。

    她的能力配得上,但要论资排辈,副主编的位置远轮不到她。

    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她那次意外的补偿,还是因为那件事之后,贺家为她出了面。

    温知语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些。

    将近九点,温知语回到水榆园。

    从包里取钥匙开了门,进门之前,温知语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抬起头。

    ——楼梯口走廊的墙灯,催了好久物业都耽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修好的-

    如邵欣所说,两天后温知语即将升任副主编的消息从总部下达公示,在公司传开。

    基本算是板板钉钉的事儿。

    乔佳过来恭喜她,笑嘻嘻逗她:“这么大的喜事儿,温副主编是不是得请我们搓一顿?”

    温知语卡里刚到了一笔奖金,她心里还惦记着欠周灵昀那顿饭,这会儿答应得也干脆利落:“好说,你们看好地方发我定位置,下班去?”

    “好勒!”

    下班之后,乔佳她们选的地方就在公

    司附近,一家中等价位的餐馆。

    这样的地方对她们上班族来讲是个挺不错的选择,但温知语想到某位很难搞的大少爷,没犹豫就把这个选择叉掉了。

    温知语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趁着同事们点单的功夫,拿出手机找曹念,让她推荐觉得不错的餐厅。

    消息发出后又思索了下,温知语打开今天收到的银行信息确定了下余额,发了个大概的预算过去:【一般贵就好,别太贵。】

    曹念回复她哈哈哈哈,很快分享了几条连接过来。

    温知语一一点下收藏。

    退出之前,脑子里不由联想到那张黑色银行卡。

    这几天安琪似乎很忙,没怎么跟她联系。

    温知语担心她没时间看微信,给她发了条短信留言:【上次我跟你说的解约想好了吗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第二天起床,温知语打开手机先看了眼新消息。

    不知道安琪是不是没看见,暂时还没回复。

    到公司,温知语把下期杂志方案补充了部分细节,忙完还没到下班时间。

    摸鱼的时候自然而然点开了微信收藏夹,简单对比了下曹念发来的几家餐厅。

    为了避免再把这件事儿忘了,温知语把那张电子欠条缩小打印出来,直接贴在了办公桌墙的“待办事项”上,今天周五,这周的工作都完成了,只剩下这一项后边的小方框还没有打上勾。

    温知语在这方面存在轻微的强迫症,列出来的计划没有完成的话会产生一点焦虑感,所以这两天脑子里一直都记挂着这个事情。

    这会儿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温知语在考虑要不要在今天把这顿饭约了。

    只是没等她想出结果,先收到了贺靳淮的消息。

    【刚下飞机,有空的话今晚一起吃个饭?】

    贺靳淮一般不会没事找她。

    温知语把那条编辑到一半的消息删掉。

    而后点开贺靳淮的聊天框回复了一个“好”。

    到下班时间,温知语搭电梯到公司楼下,车牌熟悉的宾利已经停在了路边。

    温知语坐上后座,贺靳淮没在。

    司机主动解释:“贺总回办公室取东西了,我送温小姐过去。”

    温知语点头:“好的,谢谢。”

    到了餐厅才知道,贺靳淮今晚并不是单独约她吃饭。

    餐厅整层右区域都被包下来了,不知道是什么聚会,包厢外堆着放不下的礼物盒。

    温知语刚搭电梯上楼,贺靳淮恰好从包厢里推门出来。

    “靳淮哥。”

    贺靳淮对着手机那头说了句什么,而后挂掉电话朝她走过来。

    “来了。”

    温知语点点头,看了眼半敞着的包厢门,里边传来不大不小的说话声:“今晚你和朋友聚会吗?”

    贺靳淮“嗯”了声,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她往里走,说了个他们圈子里关系很好的一个朋友的名字:“他今天生日,邀请你一起过来吃饭,里面人你都认识,别担心。”

    贺靳淮和方屿同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年少时交好的朋友圈也大多重合,温知语是方屿名义上的妹妹,对他们一圈朋友自然也都认识。

    她和贺靳淮有婚约的事,这圈朋友也都知道。小姑娘乖巧讨喜,一圈哥哥都下意识会照顾,饭局的时候偶尔会叫她一起。

    这会儿贺靳淮领着人进门,一群人还是老样子叫她“妹妹”,又惯例地打趣了贺靳淮两句。

    温知语嘴边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礼貌地和这些哥哥们问好,又对寿星祝贺生日快乐。

    人到齐,酒席开始。

    和曹野那个二代三代公子哥的圈子不太相同,贺靳淮他们这圈朋友要年长一至两岁,学生时代成绩优异,出国留学几年,工作能力也出众,如今已经在家里的公司担任要旨。

    一起玩到大的交情,共同话题也多,从国外留学生活到平日休闲运动,随便一个话题都聊得热闹畅快。

    温知语在一边低头吃饭一边默默听着,偶尔点到自己或者她哥哥,小姑娘就温柔腼腆地笑。

    席间,收到了安琪发来的消息。

    温知语愣了下,点开手机,看到安琪的回复。

    【安琪:小鱼,我决定留下来了,谢谢你啦】

    温知语看着手机陷入沉默。

    “怎么了?”贺靳淮注意到她的情绪,手撑着她的椅背,偏头低声问:“太吵了吗?”

    温知语摇头,抬手机示意了下:“靳淮哥,我出去打个电话。”

    贺靳淮看着她起身,点头:“好。”

    从包厢出来,温知语拨通了安琪电话。

    机械的通话铃持续响了一分钟,最后自然挂断。

    那天在游轮上的时候,安琪明显是犹豫的,说明她并不是喜欢这份工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决定留下了。

    温知语靠在走廊地墙壁上,担心安琪那边有变数,有点焦虑地给安琪拨号,第三通电话的时候,终于接通。

    “小鱼?”安琪声色如常,接到她的电话很高兴,小声解释:“我刚才在换衣服呢,怎么啦?”

    听到她的没事,温知语松一口气。

    “安琪,如果是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不是的,”安琪说,“不是因为钱。”

    温知语等了一会儿,安琪没继续。

    她于是问出来:“是因为罗锡吗?”

    安琪顿了一下,“罗先生他对我挺好的。”

    “你喜欢他?”

    安琪犹豫了下,随后声音有些闷闷地嗯了一声。

    温知语轻轻吐了口气,欲言又止。

    还是问了。

    “你腰后面的伤,是他弄的吗?”

    “啊?”安琪知道她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的,这是手术留下来的伤疤,当时廖先生生病,我匹配成功,所以做了自愿捐赠的手术。”

    温知语抵墙的手肘突然滑了下。

    “小鱼?”

    温知语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若无其事说:“没事,刚才手机掉了。”

    挂掉电话。

    温知语仰头看着天花板,看不出在想什么。

    贺靳淮从包间出来,在走廊看到她,不知是冷光的缘故还是什么,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出什么事情了吗?”

    温知语回神,轻轻敲了敲额头:“没。”

    贺靳淮低头不太放心地看她,温知语说:“刚才我朋友一直不接我电话,我有点担心。”

    贺靳淮了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工作地方呢?我让人帮你问一下?”

    温知语收回思绪:“不用,刚才已经回我电话了。”

    贺靳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的目光停在温知语脸上,若有所思地看她。

    温知语:“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靳淮哥。”

    “过几天是我爸生日。”

    片刻后,贺靳淮忽然开口,问她。

    “知语,你现在想结婚吗?”

    “”

    温知语眨了眨眼,愣住了。

    她和贺靳淮,其实从来没聊过婚约的事。

    温知语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一时没反应过来。

    “吓到了?”贺靳淮抬手握住她的肩,笑了下:“别怕,我不是那个意思,没那么急。”

    温知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等着他后面的话。

    “你是不是也听方阿姨说了?他们想让我们早点把婚事确定下来。”

    贺靳淮问:“你的想法呢?”

    原来她的婚事,是有人会来问她的想法的。

    竟然一时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悲伤。

    温知语看不出勉强意味地笑了笑,耸了耸肩,看起来平静轻松:“我无所谓,都可以,你决定吧靳淮哥。”

    贺靳淮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笑着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说完话,贺靳淮回包间打招呼先送温知语回家。

    温知语脑子里千头万绪,有点乱,她低头趴在栏杆上,掌心的手机振动两下,温知语没理会。

    就这么放空地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清脆的玻璃敲击声。

    声音被安静的空间放大,从中空的栏杆对面传过来。

    温知语确认了一下方向,缓慢地抬起头。

    复古的中空吊顶把餐厅分为左右

    两个区域,中央暖色调的灯光从拱顶洒落下来,几米外对面走廊的栏杆处,周灵昀手肘支着栏杆,微微俯身站着那儿,他单只手修长的指尖拎着半杯酒,悠闲散漫又明目张胆地正看着她。

    视线在空气中撞上。

    两个人之间隔着几米的隔断,温知语不知道他叫自己是不是为了打个招呼。

    在她有所反应之前,贺靳淮先一步从包厢去而复返,在楼梯口唤了她一声:“知语。”

    温知语不再停留,收回视线,走过去跟在他身后一起下了楼。

    等回到水榆园,温知语在书桌前坐下,等待电脑启动的时间,打开微信上的消息。

    她没想到那会儿是周灵昀发过来的。

    【在债主面前谈情说爱】

    【不太好吧】

    是刚才在餐厅,她和贺靳淮在走廊说到婚约的时候。

    周灵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在那儿站了多久。

    应该被他看见了。

    围观看戏就算了,一句话还要分开发,标点符号都吝啬,单看文字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温知语甩了个问号给他。

    周灵昀回复挺快的。

    大少爷懒得多说,直接发了两张图片过来。

    一张是她发给他的备忘录截图欠条。

    还有一张是支付记录。

    ——向李记烧烤支付¥185.5。

    温知语视线在看到第二张时有些莫名,敲出输入框打了个问号。

    指尖在发送按钮顿住。

    “”

    突然想起来了。

    原来那天周灵昀不仅送她回来。

    还顺手帮她付了饭钱

    不怪周灵昀控诉她敷衍。

    她该得的。

    温知语给他发了个两百块的红包。

    又点开收藏夹,把保存的餐厅全选,一股脑发过去。

    【这几家你有想吃吗?】

    周灵昀不紧不慢收了红包,回复:【你定。】

    他回得很快,温知语怀疑他根本没有点开看。

    既然他不介意,温知语也懒得挑了,打算到时候直接从这几家中,挑一家评价最高的。

    【你什么时候有空呢,明天可以吗?】

    从包里找到的那张黑卡,打算到时候一起还给他。

    既然安琪已经做出决定,那就这样吧。

    这条消息发过去之后,周灵昀那边没立即回复,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有事。

    温知语放下手机去洗澡,等她从卧室出来,看到了聊天框里多出来的两条新消息。

    周灵昀发了张航班信息的截图过来。

    明天中午一点飞港岛。

    紧跟在截图后面。

    他又丢了句话过来——

    【温小姐单独请我吃饭,未婚夫吃醋怎么办?】

    第22章 水晶鞋南瓜马车

    温知语并不意外,周灵昀会知道她和贺靳淮有婚约的事情。

    只是这会儿看到他发过来的这句话,她脑袋上还是忍不住冒了一个问号出来。

    今晚在餐厅隔着栏杆,看到他的那一幕浮现在脑子里,这句话单从字面上看,和他当时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挺搭的,也是周灵昀一贯给人的风格。

    置身事外,慢条斯理看热闹又不嫌事大。

    一句话而已,纠结和解释起来都没有必要。

    温知语没有聊下去的意思,敷衍地回了一句【不至于】,而后退出聊天框-

    繁忙的工作告一段落,温知语回归正常上班节奏。

    周灵昀回了港城,她本来约他的计划只好打消。

    不过欠下这顿饭被他提醒过两次,温知语不好再糊弄,这段时间特意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其实欠人情的感觉对温知语来说,是一种不太能忽视的负担,上心之后这段时间工作的间隙偶尔还会冷不丁的,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没做完。

    温知语没问周灵昀什么时候回京宜,她和他关系还没到那个程度。

    杂志出版之后,工作量减轻,温知语习惯每周给自己列计划,每项都有条不紊。

    这天下午,温知语修完采访稿,刷朋友圈摸鱼的时候,看到了收藏夹里,其中一家餐厅即将开始周年庆的活动,优惠力度还不错,温知语有点心动。

    辗转思考几下,她最后还是没忍住敲开了周灵昀的微信。

    不想耽误对方太多时间,所以温知语直奔主题。

    她将餐厅周年庆活动的五天日期发给他,问他是否能在其中一天抽出空来,届时请他吃饭。

    顺便也告知他,那张黑卡她用不上了,到时候可以一起还给他。

    周灵昀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再说。】

    温知语还挺不解的。

    周灵昀每次碰见她都要提一嘴这事儿的态度,像是生怕她抵赖一样。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又不着急了。

    正常人婉拒邀约都会找个恰当的借口,比如临时有事、最近在忙什么什么、再不济,家里着火了之类。

    但周灵昀这句“再说”。

    温知语不太确定他是人还没从港城回来,还是说约会很多,到时候再看她的队能不能在他那边排上号。

    不过话已至此,周灵昀暂时不打算腾时间把这顿饭解决,她死缠烂打地催也没什么意思。

    温知语没有继续问。

    过了两天工作日的下午,温知语下班前听到的乔佳和办公室的其他女同事在聊热搜,从她们聊天的话中,温知语捕捉到了男人熟悉的名字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

    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小道八卦常客。

    一个周灵昀就够养活多少八卦媒体,这话确实不假。

    最开始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她和他还谈不上认识,如今已经是打过几次交道的人了。

    温知语那会儿正在把稿子收尾,也没怎么参与,关掉文档之后,才分出神经听了一耳朵。

    随即才反应过来,她们在吃的什么瓜。

    温知语稍愣一瞬,下意识打开手机一看,果然,热搜上高高挂着一条“周公子”。

    点进词条之后是一张视角隐蔽的偷拍照。

    照片打着水印,有些模糊。穿着礼裙的女人性感妩媚,正抬手往男人身上靠,而被女人主动靠近的男人,只是双手插兜无动于衷地站着,照片中露出他的侧脸,在模糊的偷拍视角下侧脸的线条依旧流畅清晰,男人懒散的姿态透着漫不经心,和女人投怀送抱的热情对比下来,不免显得有些冷淡。

    但他似乎也并不抗拒,就这么不迎不拒地站着,纵容地垂着眼。

    从照片看来,两个人距离很近,氛围暧昧。

    大标题是港媒一贯浮夸的语调用词:‘赵家设宴7号花园,未想周生与性感靓妹私会花园缠绵’。

    温知语看了眼下边发表的时间,是昨天晚上的事。

    她那天约他的时候,没搞懂他那句“再说”的意思。

    现在明白了。

    意思大概是-

    人在港城-

    有约排队。

    温知语退出微博,把朋友圈餐厅的动态屏蔽掉,暂时不再去想这件事-

    贺靳淮父亲的生日宴定在周六,地点于云湖的贺家别墅。

    温知语下午从图书馆回到家,收到了方舒盈特意让人送到水榆园的礼服。

    送衣服的司机走之前留下一句“夫人提醒小姐,不要迟到了。”

    方舒盈对温知语的礼仪一直差强人意,但凡要她出席的正式场合,从衣服到言行,方舒盈都会提前嘱咐一遍,温知语习惯了,听到这话眼都没眨。

    等到时间将近,方家的司机把车开到楼下,温知语收拾好妆发之后出门。

    轿车驶离市区,从环海路开到云湖半山,进入别墅区时稍稍堵了一会儿。

    晚宴在七点,这会儿距离开场还有二十分钟,暮色渐沉,云湖光亮四起,灯光照亮山下的海岸线,一片华丽炫目。

    赴贺家的宴,今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温知语从车窗望出去,看到入口排查处几张熟悉的长辈面孔。

    等了片刻之后到达排查口,贺家的管家亲自出面审查,温知语还未出示邀请函,被管家从半降的车窗认出来,直接抬手请了进去。

    温知语露出微笑作为招呼。

    拿上准备好的礼物进入宴会大厅,她纤瘦匀称,身上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身着一席丝绸

    缎面白裙,精致大方,一踏进厅内便引来不少瞩目。

    不远处主人家接待客人的位置,方舒盈和几个贵妇太太正在交谈,温知语把礼物交给侍者,走过去礼貌问好。

    近几年方舒盈出席的社交场合少,连带着温知语也鲜少陪她一起露面。

    在场的贵妇太太们看她眼生,直到听温知语先叫了方舒盈一声母亲,众人才面露了然之色,把面前的小姑娘和方家那个养女联系起来。

    “知语吧?真是传闻不如一见,亭亭玉立,真漂亮。”

    “舒盈你也真是的,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不早点带出来。”

    ——不例外是一些恭维夸赞,不过因为温知语确实是实打实的漂亮,所以夸赞的口吻也就更情真意切几分。

    说这话的富太家里有个还未婚的儿子,闻言贺太太开玩笑道:“带出来给你动心思呀?”

    贺太太主动上前搭了温知语的手:“可惜近水楼台,我们家靳淮先一步了。”

    “还是你们家有先见之明,靳淮呢?别说,还真是配。”

    方舒盈在笑声中笑着客气了几句。

    温知语像只提线木偶保持微笑站在原地,安静地听她们把这个话题聊完。

    宴席即将开始,客人渐渐入席。

    温知语跟在方舒盈身后半步,落了座才发现,方家的座位被安排在和贺家一块儿。

    心里一时诧异。

    方家和贺家是世交不错,但一般这样寿宴的场合,和主家同席大多会是血缘亲戚。

    周围一些注意到的人,也朝这边多看了两眼,而后又在旁人的三言两语间,面露了然神色。

    温知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很快,这个预感在方舒盈下一句话应验——

    “今晚你贺伯伯打算当众宣布你和靳淮的婚约。”

    温知语放包的手顿住。

    恍惚回到十几岁那年在饭桌上的时候,那时她也是毫无防备的,在饭席上被突然告知有婚约。

    如今同样的境地,婚约是板板钉钉上的事,温知语知道方舒盈从来说一不二,她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这会儿突然听到这句话,一股说不出来的可笑感还是从心里涌了上来,堵得胸口发闷。

    温知语眼睫落下来,没说话。

    方舒盈看她一眼,并不在意她的情绪,只淡声道:“待会儿言行举止端庄一些,不要让人看了笑话,听到了?”

    温知语垂头看着指尖,过了好一会儿,习惯性地消化掉这股情绪,才面无表情低低应了声嗯。

    身边有掌声响,宴席开始,贺靳淮代表主人家上台致谢。

    温知语和众人一道抬头看去。

    贺靳淮一身正装,处理惯了各大投资会议的人,在这样的场合自然得心应手,措辞谦逊风度,三言两语让人如沐吹风。

    他看起来面色如常,和平时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很大不同。

    温知语开始在心里祈祷。

    希望贺靳淮不是像她一样,宴席开始才知道,今晚参加的不仅是长辈的寿宴,还是一场自己的准订婚宴。

    从温知语被接入方家的那天起,大概就注定了她人生的基本轨道。方舒盈强势,温知语无法对有养育之恩的方家提出异议,大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但贺靳淮不同,他应该有事先知情权。

    主宴过后,席间氛围逐渐松散,不少人离开座位社交攀谈。

    在场有人应该是已经收到即将预告这场两家婚约的风声,前来恭喜方舒盈的人不少。

    大厅内四周的窗户开着,但温知语还是觉得有些闷,也被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锁得难受,借口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把项链摘了下来。

    慢吞吞洗完手擦干,从洗手间出来,右侧是通往院子的走廊,温知语不太想回到刚才的场合,索性从走廊拐了个弯,打算去院子里透口气。

    经过走廊时,楼梯口处一间书房的门没关好,有人声从门缝里传出来,温知语脚步短暂地停下,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提醒一下,在这时候听见了贺靳淮的声音。

    “是我该定下来,还是你急着让我给你儿子让位?”

    贺靳淮一直是谦和绅士的,温知语从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声音冷淡,几乎压着戾气。

    “方家的人不是傻子,不会为了一个收养来的女儿把公司白白拱手让人,当然,我也不可能如你的愿,就这么乖乖地跑去结婚。”

    温知语敲门的手一下顿在那里。

    第一个念头是:还好。

    今晚的事,贺靳淮是知道的。

    然后没有第二个念头了。

    原本混乱的思绪都消失,脑袋在这一瞬间空荡下来。

    穿堂风从走廊吹过,温知语的脸在冷调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收回手轻轻搓了搓发凉的手臂,安静地转身走开。

    这两年贺家的公司被贺靳淮接管之后,在他手下打理得很好,业绩翻了几番,如今他也逐渐把决策权捏在手里。所以就算贺董事长和续弦的夫人都更倾心于自己的小儿子,也不得不看贺靳淮几分脸色行事。

    刚才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不出意外,今晚这场计划中被预告的订婚宴,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步动静。

    温知语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不太想回去面对一张张或祝贺或恭迎的虚假笑脸。

    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她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不去考虑教养和礼仪,没再回头,直接离开了。

    别墅区面积大,温知语不管不顾地离席,自然不会去联系司机。好在今晚这一片安保的巡场车很多,巡逻人员见她一个女士孤身一人,好心将她载到了下山口。

    温知语道谢下了巡逻车,对方看她礼服高跟鞋,好心提醒她这边人少偏僻,最好还是叫司机。

    联系司机的下场不出意外是被原路送回宴场,温知语没解释,拿着手提包,勉强弯唇挤出一个笑:“好的,谢谢您。”

    云湖别墅在半山上,从下山口返回的下坡路将近三公里,温知语体力不错,踩着高跟鞋也能面色淡然地从沥青路走到了山下的环海大道。

    夏末的夜风有点凉,风里带着一点从不远处海面传过来的腥咸味,云湖这一片确实偏,依山傍水的住所大多是有钱人的豪宅,路上来往车辆少得可怜。

    温知语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打车软件显示的预计等候时间,大约55分钟,这一眼还没看完,时间又往后跳到了一小时零五分钟。

    温知语表情没什么变化,事实上,她现在挺平和的。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向来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做好面对最坏结果的准备。此时此刻,对她来说,最糟的情况也不过是打不到车,硬走回水榆园。

    虽然可能要走一整夜,但比起重回别墅宴会厅,这个最糟的情况,反而让她好受一些。

    况且她也不是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

    刚到方家的那一两年,温知语被安排进方屿就读的菲顿国际念初中,方屿先天性抵抗力缺陷,全家人再怎么谨慎,他也还是容易生病,无论上课放假,三天两头就要往医院跑。

    两个人同校,家里司机上下学接一趟,方屿在学校不适被接回家或送去医院的时候,从方舒盈到家里的医生保姆,上上下下忙做一片。有时司机会忘了还要到学校接家里另一个小孩,温知语又是一个不吭声的性子,没人来接也不会联系司机,硬生生走几个小时的路回去。

    小姑娘心态不错,在路上的时间也不耽误,背背单词背背书。

    就这么走了大半个月,温知语都习惯了。

    还是后来,被贺靳淮发现的。

    那天放学没看到家里的车,温知语也不意外,面色如常背着书包往回家的路走,在路上,贺家的轿车突然在她前面几步外停下来,少年贺靳淮带有青涩感的脸从降下的车窗

    露出。

    温知语上车之后,少年盯着她神色复杂又欲言又止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心软地抬手揉了揉温知语的脑袋,声音里带着无奈地笑意:“小可怜,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贺靳淮没多说什么,把温知语送回了家。

    他给她留了号码,告诉她如果司机没来,就给他打电话。

    温知语不喜欢麻烦别人,第二天司机没来的时候在校门口犹豫了两分钟,没有把那个存下来的电话打出去,结果走出去不到十分钟,就被贺靳淮逮到了。

    少年似乎被气笑了:“就猜到了,到底是谁家妹妹这么不听话的?”

    ——那天之后,温知语再也没有一个人孤零零地从白日到黄昏,走那条太长的路回家。

    后来在学校的那几年,温知语初中被欺负的时候贺靳淮会带着朋友一起来霸道地给她撑场;温知语考试考砸了贺靳淮给她买小蛋糕;打完预处理的针剂痛得躲在被子里发抖,贺靳淮还会翘课带着小蛋糕跑来看她。

    就好像有了那一句妹妹,贺靳淮真的把这个被方家领养来的小姑娘,当成了妹妹来照顾。

    小姑娘九岁那年随亲生母亲改嫁到新家,两年后母亲和洗脚城认识的新欢卷了继父的钱款跑路,温知语在被继父家暴毒打几个月后的某天跑掉,后来在路边,被孤儿院做饭的阿姨捡到,带回去才有了落脚的地方。

    这段不幸的经历过去太久,久到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对当年的小姑娘来说,仿佛一条人生深见骨血的分割线,留下她苦难的同时,她最浓烈的爱和恨似乎也被留在了那里。

    很少有人像贺靳淮对她好。

    温知语很多时候觉得她的情感是淡薄的,她在少女时代没体会过对异性的喜欢是什么,不觉得情窦初开是多重要的事情,这辈子结不结婚也没所谓,但在得知有婚约、而可能结婚对象是贺靳淮的时候,温知语并没有感到抗拒,甚至很快就接受了。

    他对她很照顾,但他们其实从未谈论过恋爱的事情。贺靳淮大学毕业回国之后,两个人之间相处模式和上学那会儿相差无几,温知语没感受过,也区别不出来,贺靳淮对她的好里有多少是把她当成妹妹、有多少是当成伴侣那种爱。

    但深究起来没有必要,也不重要,所以温知语没有打算,也从没想过去问。

    可能温知语本人很少被问意愿,她也就忘了问贺靳淮是不是想和她结婚。

    今天偶然听到了。

    幸好。

    温知语想,幸好。

    贺靳淮说的那句是实话,不用说温知语也明白,但听到的时候居然还是感到一点刺痛。

    ——不是因为感情爱恨,而是她好像忽然发现,她以为的安全地带保护壳,原来并没有那么坚固,因此感到茫然,和一点她很少再让自己去体会的孤独。

    好在温知语对不好的结果接受也快,事已至此,她希望结果对贺靳淮来讲,是如他所愿。

    手机上的等待时间还在往后推,温知语没停下来等,她沿着环海大道往前走,好运的话,说不定能在路上碰见可以载她一程的车,不用走到天明。

    但显然,她今晚运气一般。

    ——温知语低头看向突然从鞋子里逃脱的右脚,视线下移,看到了鞋扣绷断,被卡进小石坑的那只高跟鞋。

    没有犹豫地光脚踩在地上,完全放弃形象地弯下腰上手开始人鞋拔河,几分钟后鞋子依旧被卡得浑然天成。

    温知语从地上直起身,叹了口气,放弃了。

    借着灯光,她这会儿才注意到脚踝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破了皮,破皮的地方渗出一点血,伤口的痛感倒是不算很强,她于是没管。

    手机上方舒盈的第二个电话在这时候打了过来,温知语没接,但也没挂断,她连静音都懒得打开了,在路边的石凳子坐下来,而后把手机随手放在旁边,任由响铃一遍又一遍。

    过了会儿,无人接听的电话自动挂断,周围和手机一起安静下来。

    夜色下环海大道宽阔静谧,路灯下,温知语双手撑在腿侧,微微躬身低头看着地面的模样像是在发呆,光裸的小腿上方,绸缎吊带礼裙的裙摆悬空地在风中轻轻飘扬,精致的公主盘发这会儿也被风吹得凌乱,落到胸前,露出的后背光洁单薄。

    在这样的场景下,她整个人也显得单薄成片,视觉上带来一种破碎的美感。

    风里隐约传来一点海浪的声音,远处数量跑车由远及近以高速驶近,不真切的海浪声被这阵嚣张的轰鸣声浪毫不费力地压下去。

    不过数秒,跑车依次从面前飞驰过去,等温知语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再抬头,连几辆车是什么颜色都没来得及看清,视野里就只剩下了两盏红色车尾灯。

    轰鸣声远去,四周重新安静下来,温知语收回视线,看了眼手机红色的电量格,还没想好怎么办,远去的轰鸣声忽然又响了起来。

    不过这次车似乎是从相反的方向开过来的。

    速度同样很快,温知语点开的微信还停留在地球小人的时候,跑车的声浪就已经靠近,然后停了下来。

    低垂视野里出现的车轮上一个眼熟的柯尼塞格车标,温知语顿了一下。

    下一秒,车窗在她下意识抬头的同时缓慢降落下来,四目相对,看见车里的人,温知语眼里不由自主露出一点意外。

    车标一样,但眼前这辆是银灰色的,不是之前见过的黑色,集口红色号似的,

    驾驶座上,周灵昀单手懒洋洋地挂在方向盘上,就这个姿势正从车里偏头看过来。

    不知道是对她狼狈的模样还是孤身一人坐在这里发呆感到诧异,周灵昀目光不着痕迹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男人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梢,目光重新落到温知语脸上。

    下一瞬。

    带着点散漫的清磁嗓音在夜色里响起。

    “你的南瓜马车呢,公主。”

    第23章 见老婆柯尼塞格车主已接单

    温知语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一时没吭声。

    前两天还看到他的花边新闻,这会儿就碰见真人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港城回来的。

    她的视线从周灵昀右移,往他过来的方向奇怪地看了一眼。

    他应该是刚才从她面前飞驰过去的跑车中的其中一辆,只是开出去没多远,又突然掉头回来了。

    因为看到了路边的她?快得要飞起的速度也能看得见?

    温知语默了下,想了想,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我不是公主。”

    顿了下,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坐南瓜马车的是辛德瑞拉。”

    周灵昀看着她,他显然并不在意南瓜马车的归属权问题,视线往她光裸的一只脚上瞥一眼,而后像是了然地一点头,自若得出结论:“原来是水晶鞋丢了。”

    “”

    温知语懒得纠正了。

    她抬手指了指身侧几步外:“没丢,在那儿卡着呢。”

    周灵昀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一眼,看见那只孤零零立在路面上的鞋,男人靠在椅背上笑了笑。

    过了十几秒,车门开合的声音响起。

    周灵昀长手长腿从驾驶座推门下来,他手里拿着把黑色木质手柄,形状看起来像是匕首又像是刀,随意拎在长指间把玩地转了两圈。

    他不说话的时候神情浅淡,漫不经心的模样在这样的夜色里,看着有点像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像是清冷禁欲的年轻医生。

    温知语看他走到被卡住的鞋那儿看了眼,而后弯腰蹲下来。

    周灵昀没犹豫的动作,从侧面只看得见他挺随意地把手里的刀尖插进去,而后手腕巧妙地往前轻轻一拧。

    前后只用了不到两秒,就干脆利落地将温知语扯了半天纹丝不动的鞋,轻松撬了出来。

    “”

    把公主的水晶鞋拯救出来,周灵昀慢悠悠站起身,几步

    走到她面前。

    他个高,温知语坐在石凳上,平视的视线只到他的腰腹和手腕。

    周灵昀拎着鞋的那只手从袖口露出来,清瘦骨感,他今天少见地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这么白的颜色,一般人的肤色其实很难驾驭得住,但他穿着,却丝毫没有把人显得黯淡。

    他身上混着一点苦橙叶的气息,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干净清泠,外套拉链封到顶,低头的时候挡住下颌线的线条,柔顺的黑发被风吹得凌乱,这会儿他看起来不像是平时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反而有种品学兼优的少年感。

    距离近了,温知语才看清他手上刚用的不是匕首,尖头是钝圆的小铲状,似乎是一把用于木雕的工具刀。

    温知语从他手里把鞋子接过来,道了声谢。

    她弯下腰穿好鞋,鞋扣断了带子系不上,松松垮垮地搭在脚背上,看着有点滑稽,但温知语没在意。

    她重新抬头,面前的周灵昀还保持着单手抄在外套口袋里,居高临下的姿势,探究似的垂眼睨着她。

    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形单影只出现在这儿本身就挺奇怪,身上还穿的礼裙,出来的时候遇见的保安大哥都忍不住多问两句。

    要是随便换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就算不熟,估计都会好奇打探几句。

    但周灵昀什么都没问。

    他这人平时看着就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在意,别人愿意摆出来说,他也只是听个乐子的姿态,笑笑就过了,一点儿也不上心儿。

    温知语不知道他这会儿是不感兴趣所以懒得问,还是看出来了——这儿离云湖别墅这么近,他这么聪明的人,估计脑袋都不用转满一圈就能猜出来。

    不问就不问吧。

    这品质在这种时候还挺好的。

    不过他助人为乐完似乎没打算立即走。

    温知语被他看得有点儿莫名,对视了会儿,主动开口:“怎么了?”

    周灵昀没回答,薄白的眼皮往下折几寸,寡淡的视线从她脚上的伤口,移到旁边亮着屏幕的手机界面,停留的时间很短,挺有边界感地没多看。

    有电话打进来,他抬起视线,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没接,干脆利落直接挂了。

    他也没看温知语,一边拿着手机低头看,一边闲聊似的不着边际地丢出一句:“你们这比赛第一名什么奖啊,这么拼。”

    温知语没听懂:“什么比赛?”

    周灵昀抬起手把手机举到下巴,利落地对了下脸:“深夜高跟鞋竞走?”

    “”

    周灵昀放下手机,分了个视线落给她,评价:“还挺有仪式感的。”

    发消息阴阳怪气就算了,怼人也拐弯抹角,什么毛病?

    温知语费解地看他,平静回击:“所以这就是你在这儿自拍的原因吗?是没见过高跟鞋还是没见过竞走。”

    听到这话,周灵昀似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对上温知语看过来的视线,他恍然,慢条斯理地“啊”了一声,勾了勾唇角,却没说什么,一幅随她怎么说的样子。

    这会儿他又有电话进来了,对面似乎催得挺紧的,温知语听见周灵昀很轻地啧了一声,而后看他一边返身绕过车头,一边随手接了电话,懒得多说地撂出几个字:“马上,别催。”

    说完没给对面说话的机会,又是一套利落操作,眼都不眨把电话挂断。

    周灵昀打开车门回到驾驶座,他刚下车的时候没拔钥匙,随手把手机放到驾驶台上,把雕刻刀丢回储物箱。

    温知语在车窗外看向他,他这个人气质确实是冷调的,再怎么慵懒随和,让人感觉到的也是一种欲望唾手可得的矜贵和松弛,像这样一句话不留的时候,身上置身事外的疏离感更是重,看起来对窗外事漠不关心,姿态很高。

    温知语请他帮忙送自己一程的念头,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打消掉。

    他应该有事,还是不麻烦他了。

    两个人之间的位置回到几分钟他下车之前,温知语不打算再开口,在他的车子启动时,面色平静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但周灵昀似乎很擅长出人意料,在温知语以为他要走的时候,他却在这时候开了口。

    ——“不走么?”

    温知语重新抬头看过去。

    车窗没关,男人一只手手肘松散地撑着车门偏头看出来,随即扫了一眼手机屏,下一瞬,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从鼻腔里哼笑了声:“尾号5816的客人?”

    话音落地,温知语放在石凳上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机械的女音提示:“柯尼塞格车主已接单,车牌号A111111,银色,车主已抵达。”

    “”-

    车里放着音乐,一首节奏轻快的英文歌。

    温知语坐在副驾,直到跑车开上路,她对周灵昀突然成为她的网约车主的情况还有点儿懵。

    她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他刚才不是在自拍,是在认证网约车车主。

    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温知语忍不住偏头看他,不理解:“你”

    帮忙需要走这么复杂的流程?

    什么意思。

    车里没开灯,周灵昀开车的姿势和他本人的松散别无二致,他目视着前方,整个人匿在黑暗里,侧脸流畅的下颌线在弥漫进来的昏黄路灯下忽明忽暗。

    这会儿听见她的话偏头懒懒散散瞥她一眼,周灵昀露出一幅听不太懂的表情,半真半假地开始装:“我什么?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有时候挺善良,人模人样的?”

    “”

    是那天她喝了酒对他的评价。

    一字不差。

    温知语收回视线,她喝醉了不会断片,没装傻赖账,甩锅给他:“是你非要问的。”

    “确实。”

    周灵昀还挺有礼貌:“让你酒后吐真言了,不好意思。”

    温知语:“那你还让我上车?”

    “不是你说我善良?”

    周灵昀意味深长笑笑,又不着四六地说:“顺便赚点外快了。”

    “”

    车费都不够他车油钱的,这人瞎扯起来是真瞎扯。

    架台上的手机响起来,温知语下意识偏头看过去,显示来电人曹野。

    周灵昀看了眼屏幕,随手按下接听。

    他没戴耳机,也丝毫没避讳车里还坐着人,直接打开了扩音。

    电话接通,曹野的京腔在车内响起来,语气里带着一种面对逆子的心:“能别突然玩消失吗周公子周大少爷灵昀哥哥,几次了还不腻呢你。”

    背景很吵,旁边还有几个声音跟着在问到哪了。

    周灵昀没点管人死活的意思,表情都没变,轻描淡写:“接了个急单,等会儿的。”

    “什么玩意儿?”

    大少爷平日招猫逗狗惯了,曹野没听清,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他没在意,在电话那头拔高了音量催他:“接什么客啊,你老婆都到了,快点过来。”

    话音落地。

    温知语有种被一球砸中脑门的错觉,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车内陷入两秒钟安静。

    她眼里带着明显的惊讶,下意识转头,周灵昀犹有所感,转脸对上她的视线,居然还能面不改色。

    “灵昀?”

    曹野那边吵闹声很大,周灵昀表情没什么变化,他视线从温知语脸上扯开,没说别的,不紧不慢丢下一句“挂了”,不由分说摁掉了电话。

    温知语原本还挺低落的心情直接被震散了。

    这是第二次意外听到他的隐私了,温知语都不知道她这是什么狗仔锦鲤运,要是真干这行,单凭周灵昀这两个料,她估计现在都能直接功成身退了。

    虽然这一次她完全无辜,但隐婚这么大的事,万一哪一天被曝光,很难不怀疑到她头上吧?

    老婆在等半路接什么单啊。

    温知语简直气闷。

    她赶紧拿手机看了

    一眼现在的位置,距离市区还有挺长一段,但这边已经没那么偏了,运气好应该能打到车。

    温知语二话不说敲出键盘改地址:“把我放在前面路边就好,你忙。”

    周灵昀看了眼屏幕上弹出来的地址更改提示,没搭理,这人看起来丁点儿紧张感都没有,还在那儿不咸不淡地问:“我忙什么?”

    温知语不知道他明知故问是在警告,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懒得解读,干脆一个直球打过去:“你老婆不是在等你?”

    她委婉提醒他:“我不是故意听的,但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

    周灵昀没说话,不知道是在分辨她的话还是在思考。

    柯尼塞格在十字路口的红路灯停下,温知语指了指左手边不远处的加油站:“你把我放在路边就好了。”

    红灯跳跃,柯尼塞格听话的向左拐。

    加油站近在眼前,温知语抬手正准备解安全带,周灵昀忽然偏头看她一眼,出声问:“今晚着急回家么?”

    温知语扭头,不明所以:“做什么?”

    周灵昀从她的反问里得出结论,略一颔首:“那就是不着急了。”

    话音落地,跑车突然加速飞驰从加油站驶过,周灵昀单手控着方向盘,游刃有余地快速变了两个车道,在第一个岔路路口,将方向盘往回拉了一个大角度掉头。

    “您已偏航,注意,您已偏航,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在导航机械的提示音中,周灵昀偏头,忽地不怀好意冲她勾唇一笑。

    “带你去见我老婆?”

    第24章 苦橙叶抱紧

    深夜的环海大道车辆寥寥,柯尼塞格往市区反方向一路疾驰开往鹿鸣山。

    温知语没兴趣当别人play的一环,视线从窗外的指示牌收回来,蹙眉警告:“周灵昀。”

    不耐烦的意思明显。

    “嗯?”周灵昀看着前方,他车开得很快却很稳,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情绪,漫不经心应了声之后,还挺体贴周到地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道:“别着急,快到了。”

    “”

    他这幅悠哉看热闹的姿态到底哪里拿出来的?

    温知语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别样的情绪来,没用,这人把车开得很快,但从头到尾仍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毫无紧张感,大概隐私已经暴露,破罐子破摔似的,中途照常免提,不紧不慢又接了两个“他老婆已经到了”催他的电话。

    跑车穿到几个过山隧道,即将抵达山顶,视野里看见远处亮起的光,温知语后知后觉,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人去哪了,”裴凯吐了口烟圈,操着个同款逆子心:“还不到。”

    曹野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正准备拨出去,耳朵灵敏地听到一点动静,咬着烟回头,“来了。”

    话音落地,柯尼塞格的声浪嚣张地从远处拔地而起,所有人闻声看过去,跑车在一众视线之下,横穿过中间的平地,直截了当刹在跑道中央。

    周灵昀从驾驶座下来,绕过车头走到另一边的副驾,一群人等他半天了,几步迎上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似的:“灵昀,快来看看你老婆,我草,改得真牛逼了。”

    周灵昀没立即应声,他的姿态和神色都淡然,这会儿置若罔闻地背着身,单手抄在兜里,隔着车窗垂眼和副驾上的人对视。

    身后又有人叫他。

    周灵昀这才慢悠悠回身看了眼。

    副驾坐着没动的温知语被他身体短暂地遮住。

    对面的人不知道他车上有人,嫌他磨蹭,周灵昀看过去,抬了抬下巴招呼似的应了下,而后侧身,露出了身后的车窗。

    他没回头再看身后,就着这个背对车身的姿势,从兜里抽出手,反手曲指敲了敲副驾车窗,青年音清磁性感,带着点促狭笑意对车上的人说:“下来吧,我老婆挺漂亮的。”

    几步外,一群人七七八八的说话声,在他这句话落地的瞬间消音,像是被强制按了暂停键。挑眉意外、震惊看热闹的情绪从这些面孔一一闪过,众人神色各异,在这会儿都没顾得上再关心刚才话里的“老婆”,都不约而同伸着脖子朝周灵昀身后露出来的副驾瞥,在男人这个半哄半逗的态度下,兴味和好奇心被最大限度调动起来,都有点要看车上坐着的是何方神圣的意思。

    外边的人拭目以待,那扇车门却没动静。

    周灵昀也不着急,回头往后看一眼,他也不在乎周围多少人看着,做情绪安抚似的在那儿出主意:“害羞了啊?我让他们别看了?”

    “”

    不愧是情场老手,不走心说出来的戏谑话都像是调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复她刚才在车上不算友好的态度。

    温知语麻木地叹了口气,认命推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群公子哥的活动在哪都惹人注目,今晚知道他们要来鹿鸣山,看台上来看热闹的人不少。

    温知语抱着手臂坐在观看台的长椅上。

    大少爷心情不错,亲自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从车上下来,全程没敢去看探究的目光。

    大概是看在周灵昀的面子,一群人虽然惊讶意外,但在她露面的时候并没有太夸张地起哄。

    焦点也没有停留在她身上太久,被周灵昀不打算多说的态度自然地引开了。

    不远处的赛道上停着几辆改装过的仿赛,周灵昀不急不迫走过去抬手敲了敲车肚,一边拿手机拨了个电话。

    过了几分钟,温知语身前走来一个穿牛仔短裤的高挑女生,对方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跑道上的人群和酷炫机车,对她解释:“他们在看新车呢,小姐姐先跟我来一下吧!”

    “嗯?”

    温知语一时没反应过来,女生以为她不好意思,挺主动地去拉她的手腕,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不要担心,周生让我来的。”

    温知语被女生挽着来到一间休息室。

    鹿鸣山的超跑俱乐部温知语之前听说过,今天是第一次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边算是休息室,不过平时没什么人来,好多东西都放在这儿。”

    女生叫做曼曼,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她从墙边找到一个印着logo的袋子,转头看了下温知语脚上的高跟鞋,一面问:“36码你能穿吗?”

    温知语愣了愣,点头。

    曼曼抱着鞋盒,顺手把医药箱一起提到沙发,随即从打开盒子将一双新的平底鞋取出来,放到了温知语脚边。

    是一个做鞋很有名的奢侈品牌子,款式低调大方,舒适度很高。

    “我之前让人送错地址放这儿的,刚才听到周生打电话让人送鞋我才想起来,不是他给别人准备的哦,他没带女人来过这边。”

    “”

    她好像以为她和周灵昀是那种关系。

    温知语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解释。

    这种情况,她的解释对方也未必会信。

    脚底的胀痛后知后觉地传上来,温知语考虑了下现状,没有推拒,道过谢之后,把脚上断掉鞋扣的美丽废物换下来,又简单清理了下伤口,贴上创可贴。

    曼曼陪着她没走。

    处理伤口的过程中,温知语从她的三言两语中得知,鹿鸣山是这群人常来的地方,今晚周灵昀他们是过来试新车的。

    晚上十点,鹿鸣山在一片夜色中灯火明亮,热闹沸鼎。

    露天音响里放着激情澎湃的摇滚乐,限量版的数量跑车在跑道上依次往后排列开,观看台上的人多了不少,这会儿都朝着赛场上同一个方向看。

    温知语从休息室走到室外,一眼看见了几米外的赛场上,曲着两条长腿跨坐在那辆炭黑色仿赛上低头玩手机的周灵昀。

    他一身扎眼的白色  ,在这种时候更加惹人注目,不过他这人显然对这种焦点中心的情况习以为常了,置若罔闻地低头玩手机,下颌没在拉链封顶的领口里,对落在身上的视线浑不在意,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温知语没走过去,隔了一段距离停在休息室外。

    周灵昀在这时候却似有所觉地发现了她,男人放下手机的同时偏头看过来。

    下一秒,他直接把车从跑道开过来,大喇喇地在她面前停下。

    周灵昀上下看了她两眼,视线从她处理过的伤口扫过去,移开的同时,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从领口放出来,抬手把外套拉链往下拉开,脱下来之后自然地递给她。

    “穿上。”

    这边风大,在外面坐一会儿手臂都凉了,身上衣料少,温知语也没扭捏推拒,勉强维持住礼貌,淡声道了谢后接过来穿上了。

    他比她高不少,他的外套到她身上直接遮住大腿,够她当裙子穿。

    温知语把拉链拉好,双手插兜,抬起头看了眼他和这辆拽得要死的车,眼神冷淡地看他,耐着最后一点性子问:“你到底想干嘛?”

    跑道上跑车接二连三启动,巨大的声浪恍若从天而降,有人降下车窗正他们这边看过来,张嘴说着什么听不太清,似乎是催促。

    周灵昀置若罔闻似的没搭理。

    他外套里面只穿了件黑t短袖,这会儿外边儿的衣服脱下来,灯光下皮肤白得几乎有些晃眼。

    他没有多说,只是稍稍倾身拿过车把手挂着的黑色头盔戴上,抬起下巴调整,一边闲聊似的问她:“坐过么?”

    温知语听懂他话里的潜台词,轻轻蹙了蹙眉,并不接话,态度明确地拒绝邀请。

    周灵昀哪是这么好拒绝的人,他也不说废话,直接把另一只头盔递到她面前。

    温知语沉默不动。

    那只手在她面前悬停了几秒,周灵昀不闪不避地盯着她,也不强迫,撩着眼皮盯着她的同时,清沉嗓音在声浪中慢条斯理地传过来:“来都来了,怎么,不敢啊?”

    明目张胆,带着挑衅。

    一晚上闷积的气像是一个气球,在这瞬间被他这句话激到最大,猝不及防炸破。温知语轻轻眯起眼,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秒后,抬手把头盔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说谁不敢。”

    周灵昀挑了挑眉。

    不是没想到温知语会接。

    让他意外的是,她被他故意挑衅时的眼神。

    ——从那天在高架桥到现在,周灵昀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脸上不遮掩的冷漠和不耐。

    怎么说,挺带感的。

    ——终于把那层温和听话、乖乖女的外壳撕下来了。

    周灵昀眉骨眼梢透出一点意味深长的快意和愉悦,就这么带着笑意看她。

    温知语有模有样学着他刚才的动作把头盔戴好,甚至在上车前,直接把礼裙的蕾丝长尾解开丢到了一边,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干脆利落。

    跨上车的瞬间两个人的距离贴紧,温知语甚至能感受到来自男人身体的另一份温度,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她看着他的侧脸,有点怀疑地问:“你摔过吗”

    周灵昀偏头往后检查她的裙摆,挺坦然地一点头:“经常。”

    温知语:“”

    上了贼船了这是。

    “……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周灵昀笑了下,没说话。

    下一瞬,机车启动的轰鸣响起的同时振颤感从下往上传上来,他直接用实际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场外的背景音乐里有人在麦克风里开始倒计时,跑道上的超跑蓄势待发轰鸣声更盛,周灵昀侧脸往后,薄唇张合对她说了两个字,温知语没太听清:“什么?”

    周围太吵,周灵昀没有重复,他反手隔着衣服握住她两只手腕的同时往前轻轻一扯,下一秒,温知语整个人撞上他后背的同时,手被放到了他的腰上。

    沾着体温的苦橙叶在同一时刻霸道地撞进鼻尖。

    她在他的引导下抱住他。

    周灵昀的声音在把她的面罩盖下来的前一秒从头顶落下来,这回温知语听清了。

    “抱紧。”

    “今晚不会让你摔。”

    第25章 香槟塔抢婚还是当小三

    黑色仿赛在下一瞬破风冲出去。

    肾上腺素在两秒内疯狂飙升,温知语条件反射收紧手臂。

    周灵昀答应不会让她摔,说的时候认真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但一上路,这人车速一点也没收着,定制改装的赛级机车上路就是大杀四方,一脚油门下去超跑都追不上。

    机车利箭一般,在盘山跑道破开黑夜,周灵昀躬身往前,面罩下深黑的双眸紧盯前方,风将他身上的黑t吹得鼓起,衣服下后背和腰腹的肌肉线条因为发力而绷着,带着体温,手感很硬。

    前方的风景从道路两侧飞驰而过,跑车巨大的声浪穷追不舍地紧跟在身后,声音被隔在头盔之外,机车高速冲在风的间隙里,所有一切都被抛在身后,这一瞬间,温知语莫名产生了一种周灵昀带着她在逃亡的错觉。

    但周灵昀这个人,就算是带人逃亡,他给人的感觉也不是那种前方到天涯海角的温柔浪漫,是他玩世不恭地笑笑,亦正亦邪,带着一种暗黑的底色。

    他这时候没平时那么慵懒了,每一次的加速和拐弯都干脆利落,压低的背影像是写着征服黑暗和风的野心,就好像哪怕尽头是地狱入口,他也还是那么无所畏惧。嚣张和傲气都是真实的。

    最后一个大弯道,机车突然以一个倾斜的大角度几乎贴近地面飘逸飞过去,温知语心脏猛跳,手指收紧把手心里的衣服抓出皱褶,剧烈刺激下她忍不住闭着眼尖叫出声。

    随即感受到手心下结实的腹部肌肉轻轻往内收缩震颤了两下,像是轻笑。

    黑色仿赛一骑绝尘冲回起点线,一个漂移甩尾之后稳当停在跑道中央。

    被甩在后面的一辆辆超跑紧跟在后开回山顶,同样大喇喇地在跑道上停下来。

    身体里沉闷的水汽被紧张和刺激蒸发出来,温知语手心出了汗。

    掀开面罩长长舒了口气,今晚闷胸口的那口气在这一刻莫名发泄出来了似的,胸腔轻盈不少。

    她松开搭在他腰上的手臂,一条长腿绕了半圈从车上跳下来,而后径直走到休息区,把摘下来的头盔放到长桌上。

    温知语给自己倒了杯水,身后超跑轰鸣的声浪相继冲回终点,她嘴唇咬着纸杯回头,慢吞吞往刚才下车的方向看。

    周灵昀这会儿还在跑道上,摘下来的头盔被他随手抱在臂弯里,此刻正一边低头摘手套,一边听旁边凑上来的人说话。

    他嘴角带着点散漫笑意,几分钟前那股目中无人的肆意锐气敛下来,身上那股慵懒的调又回来了,松弛又有魅力,是看起来有点渣,长相也是很难追的那一类。

    看台上好多女生的视线都往他那儿撇,他从头到尾也浑不在意。

    那群围着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其中一人忽然指了指看台上方,几个在说话的人一齐停下,顺着指的方向仰头看过去。

    周灵昀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人说话,这会儿也跟着抬了下头。

    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少见地顿了一瞬,眉眼间笑意更深。下一秒,他的视线若有实质,突然隔空朝温知语投过来,而后就这么微偏着头,不紧不慢看着她戏谑地开始笑。

    温知语被他这眼神看得不明所以,抬手取下嘴里咬着的水杯,下意识顺着他们刚才看的方向看了眼,才发现看台高处刚才计时的屏幕,此刻突然多出了一行加粗的红色大字。

    ——恭喜

    温知语小姐拿下今夜鹿鸣山首场冠军!

    温知语:“”

    车都不一样,周灵昀还是从跑道外起步的,这算哪门子比赛?

    这一片儿能挑出一个正经人吗?

    温知语嘴角轻轻抽了下,一时间感觉心情好复杂。

    一群男人从跑车下来之后就大喇喇在跑道那儿聊车,人不少,温知语不想过去进入四周关注的焦点,和周灵昀对视几秒,平静地把视线收回来。

    “今天贺家寿宴,你知道的吧?”

    曹野坐在玛莎拉蒂的车前盖上,挥退两个上前点烟的美女,他平日里混得开玩得野,也是邪门儿,一碰上周灵昀就有点老妈子,这会儿又开始为少爷多愁善感上了。

    给他说:“听说本来要在寿宴上宣布贺家和方家的婚约,但最后没有。”

    京宜世家关系错综复杂,生意圈也是圈,避免不了要讲人情世故,今晚贺家寿宴,曹野被他妈压着去送了个礼,但周灵昀没露面,大少爷做事看心情得很,向来都是懒得应付这种场合,加上林家那边对这个外孙从来都是惯的,他怎么样也都随他浪,所以没人能管到他头上。

    这会儿跑道上围观的杂七杂八人不少,曹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稍微压着,没让其他人听见,有人没注意到他们这边聊的话,看车看了半天眼馋,半玩笑地说想试开。车圈里有几个发烧男把车当老婆,爱得不行,轻易不让人碰,被拒绝也正常。

    周灵昀却没多所谓,几千万的定改车,懒得废话,直接把钥匙抛了过去。

    他眉骨眼梢笑意不减,抛完钥匙之后才重新转向曹野,用“你还操心”的眼神看他一眼,不以为意地问:“所以呢?”

    他们来鹿鸣山的次数不少,周灵昀难得兴致这么高。

    曹野抽了口烟,看他这样忍不住啧了一声:“你笑得这么不值钱我还所以个什么劲,你来真的?”

    外界花边新闻都传周灵昀来者不拒,风流又浪荡,其实半真半假。

    ——他的性格摆在那儿,对于那些流言绯闻,不可能出面说半句,别人怎么说都好,他也不介意照单全收。

    甚至有时候曹野莫名觉得,比起让这些流言消失,周灵昀的态度更倾向于放任它们,对公认评价的十成十的浪荡败家子人设也欣然接受。不然,以他的身份手段,让这些大大小小的传闻销声匿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没接触过的人对他的形容,说来说去也不过就那几个词。

    再深的也没有了。

    只有身边最熟悉的人才知道,这位大少爷有多挑剔。

    就像这回定改车,从性能需求到外观每一点都得按照他的要求来。前段时间他经常和生产线那边打电话沟通要求,也不避讳场合,不少人知道他定车之后都开始跟风定,也有跑去问他意见的,周灵昀没藏着掖着,问什么答什么,但今晚几辆车一送过来,都不用说什么,只看一眼立马高下立现了。

    他们这些富二代圈子攀比风气不小,比车比钱比女人,在外面再怎么人模人样,内里也逃不过钱堆起来的俗。但周灵昀不太一样,都是玩钱,也不是说他就清高出尘到哪里去,相反,他要是真有兴趣,再烂俗的东西都能被他玩儿出花来。低级的玩游轮玩车玩女人,稍微费点儿劲玩枪赌场投资,他什么没碰过呢?难听点说,在国外待了几年更是烂透了,骨子里都被浸淫懒散。当初和倪雪那一段两个月都不到,眼不眨就砸下去几千万那种程度的,都算不上什么事儿了。

    可能也因此见得多了,他才会变成现在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模样,品味和眼光的挑剔也是少有人能出其右,谁都轻易满足不了。所以有时候他想要的东西,不仅一边眼不眨砸钱,还能做到躬身力行地亲自上手,周灵昀也不觉得这是多屈尊降贵的事儿,他确实对很多事不上心,但对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含糊。说他不好伺候也不算,周灵昀出手大方也是公认的事实,他虽然说一不二,态度上却并不强势。聪明的人都擅长用最小的力解决问题,从小接触的教育就让他深谙这个道理。

    网上都说家里有钱的富商随便后代怎么玩,只要不投资创业都好说,但这话放在周灵昀身上不管用。大少爷百无禁忌,而周氏和信达林家睁一眼闭一眼,整个圈子唯一达成的共识——从港城到京宜,论败家,周灵昀顶级。

    鹿鸣山一群人常来玩儿,在一些公子哥眼里美女算是时尚单品,所以带人过来的也不少,形形色色什么样儿的都有。

    但今晚是周灵昀第一次带女人过来。

    今晚到的定改机车不是只有一辆,刚才除了周灵昀开的却都是超跑。

    ——他罕见带人过来,一伙人都乐得想方设法地自顾搞这一出,配合大少爷泡妞玩浪漫。

    周灵昀看似作风高调,但其实很多时候,连曹野他们这些核心关系的人,也看不出来他怎么想。

    他不想说的时候,就不可能轻易让别人猜到一点心思。

    “你什么时候改行了?”

    周灵昀这会儿漫不经心看一眼曹野,不知道他操的什么心,嘴上不着调,态度却还挺配合:“抢婚还是当小三,你回头给策划一个剧本,我照着演?”

    这是讽他想象力丰富。

    那看来就还是玩玩。

    “懒得管你,”曹野咬着烟翻个白眼,念叨:“到时候曹念找你干架我可拉不住。”

    周灵昀只笑不语。

    不远处的休息区两个工作人员出来,温知语从沙发起身,周灵昀瞥过去一眼,把头盔往曹野怀里丢:“歇吧,少操。你的心。”

    曹野接住头盔,看他走过去的方向,说玩吧又上赶着似的,长得帅就是有优势,稍微温柔点看着比谁都深情,要不说摸不透他的心思呢。

    曹野啧一声。

    “怎么了?”

    清沉嗓音从身后传来,温知语下意识回头。

    两分钟前,她坚持了一晚上的手机电量彻底告罄,今晚出门包里就放了手机和钥匙,没带充电器。

    这会儿她和正在试图和服务生借根充电器,听见声音回头,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周灵昀。

    温知语无奈耸耸肩,朝他晃了晃手机:“没电了。”

    “我车上有,等会儿上车充吧。”

    周灵昀说完,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直接递给她,问:“要打电话么?”

    温知语摇头说不,周灵昀点点头,没说什么,收回手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长桌那边工作人员用杯子摆了塔,还没倒酒,俱乐部的老板高旭挑了几瓶上好的香槟酒亲自拿上来,人群围过去,开始笑谑地在那边喊周灵昀。

    刚才给温知语拿鞋子的曼曼是高旭的女朋友,一个挺会照顾人的小姐姐。一群人都看着,她怕温知语害羞,又主动从高旭身边走过来,把她挽了一起过去。

    周灵昀慢悠悠在两个女生后边落后两步,跟着走到长桌边。

    鹿鸣山第一场惯例要开酒,高旭把香槟酒递向周灵昀,没直给,拿酒瓶的手故意暧昧地伸在他和温知语之间。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看周灵昀的热闹,一群人就不可能放过,“温妹妹赢了,今晚这酒你总不能还懒得倒吧?”

    有人跟着起哄:“要不让温妹妹来也行。”

    曹念生日会那天一群人都见过温知语,一个圈子的消息都灵通,自然早就知道她是方家的千金。

    不过对他们来说方不方家倒是其次,主要是,她是周灵昀亲自带过来的人,所以这会儿闹归闹,口吻态度都挺友好的。

    温知语对这状况不明所以。

    她这会儿身上还穿着周灵昀的外套,男人的衣服对她来说显然太大了,过长的衣袖这会儿被规整地往上挽了几道,拉链乖乖巧巧地封到顶,下边裙摆被长外套遮住,露出半截大腿以下白皙笔直的双腿。

    衣服和人都白白净净的,这会儿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表情显得有些懵,不说话安静看人的时候,人畜无害得像误入的白兔似的。

    让人看着都不忍心欺负。

    曼曼凑过来小声给她解释:“鹿鸣山比赛的当天,惯例开香槟塔,一般是首场的冠军来开。”

    “……”

    冠军。

    温知语想到刚才屏幕板上的红字,和五颜六色的烟花特效。

    哦。

    她。

    第26章 听话不要和他走太近

    听到这话,温知语下意识转脸看向周灵昀。

    没想到

    周灵昀这时候也刚好看过来,她自然地撞进他那双深色眸子里。

    两个人目光短暂接触一秒,温知语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朋友话里的意思,显然这位大少爷对这个奇葩的规定估计不太配合。

    温知语不想在这种小事情拖泥带水在这儿被他们暧昧地起哄,话题目标是他们两个,既然周灵昀懒得配合,那只能她来了。

    倒酒而已,她无可无不可,温知语直接伸手把那瓶香槟从高旭手上接了过来,说:“那就我来吧。”

    干脆得让所有人都意外。

    “看看,人家妹妹多爽快。”

    “太给面儿了。”

    温知语接了酒,视线绕了一圈,正准备伸手去拿另一边桌上的开瓶器,有所动作之前,却忽然被侧过来的半道身影挡了一下。

    苦橙叶的木调随着靠近窜进鼻尖,立在旁边的周灵昀这会儿微微倾肩向她,一只骨结分明的手伸过来,什么都没说,把酒从她手里抽了过去。

    温知语抬头看他。

    周灵昀递了个没什么含义的眼神给她,没说话,单手握着瓶身,他没用开瓶器,随手从桌边捡了只高脚杯盖住瓶口。

    温知语都没看清楚他是手上是怎么动作的,他已经把酒开了,漂亮又利落,丁点液体都没溢出来。

    高脚杯放回去的时候酒瓶盖在杯底躺着。

    在一群人起哄“会还是他会”的背景音中,周灵昀也只是笑了笑,迈步走近长桌的杯塔,直接抬手把酒对准高处的酒杯倒了下来。

    亮浅橙色的香槟从高处往下漫溢,像带着香气的涓涓喷泉,杯塔挺高,周灵昀个高腿长,单手插着兜懒懒散散的,动作不仅不费劲看着还挺养眼,一瓶不够倒满,他又干脆利落用旁边空的高脚杯敲开了第二瓶。

    这个开场酒的惯例是高旭定下来的——来赛车的人喝什么酒,一个营销手段罢了。

    这种纸醉金迷的浮夸手段最容易吸引人,这两年曹野微博晒出的照片和鹿鸣山的开场酒,一直是网友判断一些网红小姐姐是否打入这群二代内部的依据项目之一。

    两瓶酒倒完,一群人还在旁边嚷,周灵昀虽然没说什么,但眉眼骨稍能让人看得出来,他今晚似乎心情不错。

    把空瓶子随手放在旁边,周灵昀没搭理其他人,从香槟塔中间拿了两杯,走到温知语面前把其中一杯递给她,“喝么?”

    凑近了酒的香气就更明显了,温知语点头,把酒接过来的同时道了声谢。

    温知语仰头喝了一口,带着果香的酒精味在口腔里蔓延,香气很醇,口感却意外的清薄。温知语轻轻眯了眯眼,看起来像嗅到猫薄荷的小猫。

    周灵昀拿的时候特意挑的中间层,高脚杯没盛满,半杯酒很快被她喝了个干净。

    她喝完的时候,周灵昀手里的那杯还没碰。

    他似乎不打算喝,就这么抱着手臂,掐着杯子那只手在身侧漫不经心地晃晃,澄亮的液体跟着在杯子里晃荡,周灵昀垂着眼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她。

    好像和酒比起来,眼前的她更让他感兴趣。

    看人的目光坦荡又直白,让人想忽视都难。

    温知语分出一个眼神给他:“看我做什么?”

    周灵昀还是要笑不笑的模样,看一眼她手里空掉的酒杯,问:“喜欢?”

    温知语点头承认:“还不错。”

    小吃摊那次,他以为她借酒消愁。

    没想到单纯就是爱。

    长得越甜,喝酒越猛是吧。

    “你酒鬼吧。”

    温知语不咸不淡回一句:“那你评价标准还挺低。”

    周灵昀笑了下,就这么盯着温知语看了两秒,他忽然“欸”了一声,男人高大的身体朝她的方向稍稍倾了下身,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覆盖下来,一大一小,前者完全遮挡住的体型差。

    周灵昀抬眼看一眼长桌的香槟塔,而后偏头目光重新落回温知语脸上,忽然说:“有件事儿刚忘了跟你说。”

    长桌那边有几个女生这会儿正在拍照,跑道那边几辆机车开到起点,似乎下一场比赛正在准备开始。

    温知语正想着等会儿怎么回去,有点心不在焉:“什么?”

    “这儿不成文的规矩,开场酒是为冠军开的,就是——请全场的意思。”

    周灵昀语调懒懒,性感的青年音在耳边像是低吟,他没介意温知语的分心,还挺贴心地放缓了一点语调,听起来几乎有点温声细语的意思。

    短暂地停顿了两秒,周灵昀盯着她的侧脸促狭地勾一下唇,他一面看她的表情,一面慢悠悠地把话说完:“所以也要冠军买单。”  ?

    温知语整个人都顿住,缓缓转头,视线移到他脸上。

    像是被按了两秒暂停,温知语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空酒杯,怀疑喝了杯假酒,也像是被他拖入某种不可言说的传销骗局,有点恍惚。

    她抬头看周灵昀,试图再确定一下不是她听错,“你说什么?”

    周灵昀眼睛缓慢地掀耷一下,露出一种很理解但是爱莫能助的表情,从鼻腔里“嗯哼”一声作为回答的同时,对她点了点头。

    看着特别清白,特别无辜。

    温知语蹙了蹙眉,犹疑问:“那个酒多少钱?”

    “不贵,”周灵昀云淡风轻,想了想:“一瓶好像也就两万多?”

    “”

    搞不懂有钱人。

    温知语不想说话了,她直接把杯子塞进他手里,态度斩钉截铁,非常坚定:“我现在就去叫人把名字改了。”

    刚迈出去一步,被周灵昀伸手拉了回来。

    “改什么。”

    他眼尾微微上挑着,眉眼沾着点儿笑意,出谋划策似的好心提醒她:“给你的卡不就是这种时候刷的?”

    他好像很执着让她用那笔钱。

    越是这样,她越感觉没点好事。

    温知语怀疑地看着他,耐着性子重申一遍:“安琪用不上就算了,我不要那笔钱。”

    周灵昀没立即接话,和她对视了两秒,笑了笑,给她解释:“他们打你名字是逗你开心的,哪能真的让你付钱,我的意思是,100527——”

    “那张是我私人的卡。”

    “”

    哦。

    所以呢少爷。

    “不知道今天会碰见你,没带出来。”

    在他开口之前,温知语补充:“请你吃饭的时候还你。”

    周灵昀睨她一眼,看着也没多在意。

    “你记着就行。”

    说完,他直起身,把那杯没喝的酒和温知语塞过来的空酒杯随手放到长桌上,走之前回头对她说了一声:“在这等会儿。”

    温知语还没反应过来他让她等什么,周灵昀人高腿长,已经走到了跑道对面。

    半分钟之后,柯尼塞格横穿跑道停在她面前。

    这边的活动明显刚热上场,温知语没想到这大少爷居然还记得送她。

    柯尼塞格在跑道上拐弯,被一群人夸张地叫住。

    “这就走了?才几点。”

    “不是吧灵昀。”

    周灵昀降下车窗露出半张脸,大少爷单手挂在方向盘上懒洋洋应了声嗯,嗯完忽然转头看了眼副驾,温知语被他这一眼看得还挺莫名的。

    下一秒,听见他话音里带着点无奈和笑意,还有点遗憾似的,不紧不慢开口:“今晚接单了,现在客人要回家,没办法。”

    “”

    一个网约车司机订单,不知道从他嘴里出来怎么就变成了一种连夜做鸭的味道。

    要回家的客人温知语往后靠在椅背上,左耳进右耳出,淡定地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窗外夜幕已经深沉,车内放着舒缓的英文歌  ,车速不再像是要起飞,不快不慢,四十分钟之后,柯尼塞格直接开到水榆园,在门口停下。

    手机电量已经回血大半,温知语还没忘记她打的网约车这回事儿,找到打车软件上久滞的订单界面确认付款,下车前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想了想,偏头看向驾驶座,礼貌问一句:“需要我洗一下吗?”

    周灵昀单手挂在方向盘上,不太所谓:“放着就行。”

    温知语也没坚持,道了声谢,把外套留在座位上-

    这个时间点许茉莉还在直播,温知语直接进了房间。

    未接电话的记录里除了方舒盈打来的两通,还有一通贺靳淮打来的。

    时间已经很晚,温知语没回电过去,打开微信,简单编辑了一条今晚不太舒服所以先离席的话发过去,没有再管。这一晚上起承转合,托某位大少爷的福,她都没力气再去想别的了。

    发完消息,温知语把礼裙和平底鞋换下来。

    外套就算了,穿过的鞋子不可能还回去,她用手机上官网查了下鞋子在官方的售价,然后给周灵昀转过去,留言:鞋子,麻烦帮我转给曼曼,多谢。

    许是今晚在盘山公路赛车的刺激感还没从神经上完全消失,温知语虽然累,却没怎么睡好。

    深睡中的梦里出现一些扭曲的老旧画面,有今晚无意中听见的话、有安琪。也有一些刚开始工作的时候,采访中途因为艺人没记住问题的答案,不得不反复叫停重来的场景——像一个看不见进度条的电影长镜头,冗长乏味。

    从梦中睁眼的时候,梦中的情绪恍若延续到现实,空荡的沉闷感在胸口久久不散。

    中午,温知语吃饭午饭习惯性地打扫一遍卫生。

    把房间和客厅收拾干净之后,她盘腿坐在圆形的软地垫上,将这些年收集的报纸、纸质新闻稿和人物采访都找了出来。

    她其实对做新闻并没什么执念。

    高考那年出分之后,是根据分数线报考进入新闻学专业的。

    可能人都会下意识比较关注与自身经历相关的东西,温知语也不例外。

    在专业课导师举的例子中下意识地对儿童困境、医疗疾病等方面有所关注,后来养成了收集和分类相关报道的习惯,毕业之后找的也是对口工作。

    以为一辈子会根植在这个领域,没想到会有所偏差。

    房间里很安静,下午的阳光从纱窗静默地洒进来,温知语花了一下午时间清厘完这些旧东西,靠在床边发了会儿呆,然后把东西重新收好,放回了柜子里。

    昨天发给贺靳淮的消息他没回,晚饭后温知语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靳淮哥。”

    贺靳淮声音很温和:“身体好点了没,要不要叫医生去给你看看?”

    温知语愣了下,想起来是昨天找的借口,“不用的,已经没事了。”

    贺靳淮笑道:“还是那么讨厌看医生。”

    过了会儿,他耐心地问:“和方姨闹矛盾了?”

    “没有。”

    昨晚的情绪在鹿鸣山的时候就已经被消散了七七八八,温知语只是说:“昨天心情不太好。”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温知语沉默下来。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或许情绪敏感,但不是矫情的人。

    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有时候情绪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昨晚让她离席的直接原因是哪一点。

    没听见她应声,贺靳淮没追问。

    “知语。”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这句话我跟你说过?”

    谁家妹妹这么不听话。

    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打这个电话,记住了?

    ——贺靳淮不止一次站在温知语这边。

    因为她是方屿名义上的妹妹。

    所以也是他的妹妹。

    “我当然记得,我记性也没那么差吧。”

    温知语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而且我麻烦你的时候还少吗?”

    贺靳淮这通电话是关心她情绪不好,担心她在方母那里受气,温知语知道。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氛围松弛下来,温知语问:“对了靳淮哥,上次在酒店那次的事之后,我收到一个U盘,是你寄给我的吗?”

    “我回头问一下助理,是什么样的U盘?”

    温知语从他的话里得到答案,“不用了,我上次和陈秘书通电话的时候已经问过了。”

    贺靳淮那边还有会要开,两个人没再多说。

    挂掉电话之前,贺靳淮似乎想起来什么,叫住她:“昨晚有人拍到周灵昀他们在鹿鸣山玩车,你跟他一起去了?”

    温知语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简单说:“昨天在路上碰到了,是他送我回来的。”

    电话那头少见地顿了一下。

    贺靳淮却没说别的,只提醒了一句:“周灵昀这个人不好说,你不要跟他走太近了,平时有什么事也别自己傻扛,听话,嗯?”

    第27章 巧合十五岁到十七岁

    早上八点半,温知语到达公司打卡。

    她今天提前了半小时到,办公室里还没什么人。

    温知语把昨晚写好的申请文件打印出来,打开微信看了眼。

    昨晚发给邵欣的消息,还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温知语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地把早餐吃了,上班时间将近,其他人陆陆续续到达办公室,同组的人玩笑跟她打招呼,喊她副主编。

    温知语笑了笑,没说什么。

    中午,温知语在食堂吃完饭,邵欣这会儿才看到她发来的消息,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没有开场白,第一句话就问:“你认真的?”

    “是的,”温知语也没有犹豫:“我考虑过了。”

    电话对面,邵欣沉默了会儿,说:“你先到总部来一趟吧。”-

    二十分钟后,温知语打车到达北城时报总部大楼。

    邵欣在办公室等她,温知语敲门进去,把提前准备好的岗位调任申请放到她桌面上。

    昨晚她提交了从muse调到总部社会新闻记者岗的调职申请——也是她当初在北城时报实习、成功转正,后来因为方舒盈的介入不得不离开的岗位。

    邵欣没看那份纸质申请书,问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要转回来?”

    她其实不太理解,虽然社新部是直接在北城时报总部,但实际上,muse杂志的待遇比社新部好多了。毕竟杂志比搞新闻更容易赚钱,而且时尚杂志采访记者的工作,不用说也知道比社新记者光鲜亮丽得多。

    更何况她副主编的位置如今板板钉钉,这么年轻又有背景,未来的路可比一般人好走多了。

    温知语说出想好的理由:“想试试看不一样的工作环境。”

    这话听起来有点天真,也有点任性。

    但这个决定确实不是一时兴起。

    温知语对很多东西其实都谈不上喜好,工作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一份糊口的差事罢了。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性子,很多时候显得有些逆来顺受,才会让朱凯他们以为这是一个好欺负的小姑娘。

    但其实,温知语走过的每一步,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只是不喜欢争论和麻烦,毕竟没有人可以真的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所以当初即便方舒盈插手,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温知语对此也觉得无所谓。

    只是没想到,会在那天的游轮上遇见安琪。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回避,越是注定。

    邵欣在北城时报摸爬打滚多年,如今才走到这个位置,身为过来人忍不住出言提醒:“你以前实习的时候干过社会新闻,不用我说,应该也知道很多时候这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吧?在muse当副主编不好?”

    “我慎重考虑过了的,邵总。”

    温知语说到这里停了两秒,说:“这样问可能有点冒昧公司决定任命我为副主编,是因为朱凯的事情贺家帮我出面了吗?”

    邵欣没想到她会直白地问这个。

    边赞的那场采访事故之后,眼前的小姑娘很聪明地向总部提出了诉求,不过管理层当时其实没太当回事,补偿是要补偿的,

    处理就罢了——朱凯在高层有人脉,不可能轻易动。

    但当晚,贺家的贺靳淮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老总那里,事态立即调转,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姑娘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大靠山。电话挂掉之后,朱凯的处理结果很快就下达了,用特权仗势欺人的人最后被特权打败,挺精彩的。

    副主编的决策也是意料之中。

    邵欣也没隐瞒她:“二者确实有关系。”

    温知语了然点了下头,面色平和,看起来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还挺清醒的。

    “如果你是介意这个的话,老实说,没有必要。”

    邵欣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你现在年轻可能不懂,以后见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没有一点背景的人,再怎么有实力,想要往上爬就必须得做万里挑一的那一个,更何况,你又不是朱凯那种没有点东西的草包子,心虚什么?”

    这话直接得有些好笑,也让温知语心里莫名一暖。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但态度并没有犹豫和改变:“我不是心虚……我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我想回社新部。”

    话已至此,邵欣也不再多劝。

    “我明白了,尊重你的决定。”

    邵欣拿起桌上的申请表看了一遍,最后说,“申请我会帮你提上去,不过公司对你的任命已经下发,社新那边现在不缺人,muse最近的变动太大所以最后结果能不能如你愿,说不一定。”

    邵欣说得委婉了,温知语知道,从muse调到总部难度本身就不小。

    更何况,如果这件事被方舒盈知道插手,她成功的几率更是几乎没有。

    已经经历过一次,温知语不会连这点准备也没有。

    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温知语递过去,在邵欣不解地眼神中开口,“边赞的事到现在热度还没降下来,据我所知,有很多家媒体都想详细了解这件事情的发生和经过。”

    她稍稍停顿,等邵欣明白她的意思,而后把话说完:“如果总部能够同意我提出的调任申请,我愿意以当事人的身份,接受北城时报的独家采访。”

    温知语神色无波无澜,看起来十分冷静。

    说到这儿,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就当送给社新部的见面礼了。”-

    三日后。

    温知语以“边赞酒店性强制事件”受害人的身份,接受北城时报社会新闻纪实采访。

    地点就在北城时报办公楼。

    为了获取更详尽的信息,采访问题涉及从温知语在那天酒店的进行采访之前对边赞的印象、感觉,以及在酒店见面时所发生的经过等等,受访者回答问题的过程中,不免要陷入事故发生当时的回忆,这对于当事人来说,其实是有点残忍的事情。

    但温知语神色波动不算大,整个采访将近一个小时,她对于每个问题的回答都认真细致,平静也冷静。

    与其说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她更像是工作中的状态。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一切结束。

    “辛苦了。”

    杨功从对面的椅子站起身,他是温知语在北城时报实习那会儿带她的人,当初以一己之力揭露了弱势群体信息泄露问题,对有关改革起到了推动作用,能力很强,比温知语大不到一轮,算她的半个老师。

    当时温知语实习转正却临时被调走,杨功直接问到领导面前,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这会儿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伸出手给她,道:“没想到还能一起共事,欢迎回来。”

    温知语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也笑:“又要给你添麻烦了,杨哥。”

    次日早上,一则名为“与‘边赞事件’受害者的对话”的新闻报道一经发表,在一小时内就登上了热搜。

    这段时间以来与边赞相关的爆料热度一直高踞不下,引发一切事件的导火索就是那天晚上在安娜酒店到底发生了什么,受害者在这个时候选择站出来,立即引起了大量的关注,所媒体平台营销号疯狂转发,仅半天的时间就传遍了全网。

    有了前段时间各大黑料的铺垫,大多数人对受害人都深表怜悯。不过,对此表示怀疑的也不少,站出来表示质疑——既然是当事人,为什么当时不站出来,反而在热度即将下去的现在,突然冒了出来。

    负面的情绪往往要极端得多,评论底下成片的谩骂文字恍若化为最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尽数刺向了采访报道中的“温小姐”。

    好在屏幕外的温小姐做出决定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对那些是好是坏的言论也不太所谓,所以这会儿压根没看手机-

    周五下午,温知语回muse收拾东西。

    她即将调任的通知在昨天已经公告下发了下来,公司没人能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调职申请,惊讶过后难免失落——这么勤奋实干又有能力的小姑娘,谁都不太舍得。

    这会儿看见她来,纷纷过来与她道别。

    乔佳难过地说:“知语,你就这么走了,以后我去哪找这个靠谱又漂亮的搭档啊,真不想干了啊我。”

    “没事,”温知语逗她:“拜拜就拜拜了,说不定下一个更乖呢。”

    乔佳默默帮她收拾东西,她是真的舍不得她。

    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温知语的调任手续已经提交完毕,收拾完东西就可以直接走了,乔佳送她下楼,一起搭档两年多,两个人都挺舍不得对方的,在旁边的咖啡店坐了会儿,温知语请乔佳喝咖啡,又给她点了个小蛋糕。

    乔佳垂头丧气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叹了口气:“唉,一想到下周上班就看不见你了,我就感觉好难受,都想跟你一起去总部了。”

    乔佳其实对时尚圈很感兴趣,所以在muse挺如鱼得水的,温知语知道她这会儿情绪上头,轻笑了下:“可别,那天我去见欣姐,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像是以为我脑子不好。”

    “哈哈哈哈”

    乔佳被她逗笑了,“欣姐以前就是干社新记者上来的,那些辛苦她都经历过,肯定劝你了吧。”

    温知语也笑,点头。

    笑声渐缓,两个人坐着闲聊了会儿天,一杯咖啡喝完,再不舍得也要告别。

    温知语约的车还没到,乔佳陪她站路边等。

    社新部是北城时报的王牌部门,不是说调任就能调的,那则报道乔佳也看到了,欲言又止地看了会儿温知语,轻声开口:“知语,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调回社新部吗?”

    从入职起她们两个就是搭档,两年的相处不长不短。

    在乔佳看来,温知语优秀漂亮、情绪稳定,这样的人在哪儿都自带着光芒,就连乔佳和她共事这么久,有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多看她几眼。

    但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温知语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会让人莫名感到一种很难说清的孤寂感,偶尔也会从她那双好看的眼睛深处窥见几分若有似无的悲伤,仿佛她的情绪稳定不是因为强大,而是因为不抱有希望、因为她习惯了所有不好的结果。

    有故事感的人往往会染上一种破碎的美感,无形中更惹人注目,但她的边界感很明显,所以温和平静,却也有一种很淡的疏离。

    闻言,温知语抱箱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乔佳很快说:“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没事。”

    温知语笑了笑,笑容有些淡,缓声说:“我前段时间遇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她让我想到了以前接触过的一些东西,决定调回去,可能是因为……我现在有很想知道的事情。”

    ——比如安琪后腰的那条疤。

    和温知语十五岁到十七岁期间,那

    七次骨髓自愿捐赠的手术。

    安琪与廖先生肾脏完全匹配,所以在被廖家收养数年之后,身为养女的她,自愿为患尿毒症的廖先生捐出了自己的一个肾。而另一边,温知语被方家收养后,与抵抗力缺陷的方屿骨髓匹配度也近乎完美,所以尽管捐赠年龄并不相符,温知语前后还是做了很多次自愿捐赠手术。

    十多年前孤儿院两个年幼的小女孩被心善的人家前后收养,她们当时没有来得及道别,但彼此都留给对方最好的祝愿。

    如今当初的两个女孩已经长大。

    偶然的一天遇见,分隔多年,她们却在某种方面,意外有了重合的经历。

    她想知道。

    是不是。

    只是巧合。

    第28章 脾气说完了就滚

    那则采访报道比预想中的热度要高得多,当红顶流男明星的失德行为引起舆论一片哗然,每一条评论底下都充斥着谩骂,最后好几家官媒都亲自下场,连发几条谴责博文。

    采访发出来的时候,北城时报那边并没有曝光受访者的正面露脸照片,但在对话的过程中要做到完全隐匿个人信息很难,所以稍微认识的人,通过这则报道,其实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对方的真实身份。

    所以温知语在回家的地铁上,看到微信上一发不可收拾的新消息和拉不到底的请求添加列表时,她神色如常直接一口气清空,而后从联系人下拉点开曹念的聊天框。

    曹念是中午看到消息,整个人都气炸了,又气又心疼,立马给她打了电话,但温知语那会儿正在办理调职手续,只来得及安抚一下她的情绪,没顾得上多说。

    温知语在地铁车厢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敲开输入框,简单把事情给她解释一遍。怕她担心,又强调了两遍自己并没有受伤、事情也很快得到了圆满解决。

    消息发过去之后,曹念那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等待的间隙,温知语退出来挑出几条消息一一回复,再点曹念的聊天框,却没有多出新消息。

    温知语轻轻抿了抿唇。

    曹念性子直,有什么话向来是直接说,这样不回消息的情况,很直接地说明她生气了。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好友发生了这种事情,却到所有一切都尘埃落定的事后才得知,估计也会气闷。

    但温知语习惯了发生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怎么解决,她不擅长倾诉情绪,对让别人担心这件事也会感觉有压力。

    温知语翻看了一遍聊天记录,曹念难得不搭理她,她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地铁即将到站,她来不及多想,把手机塞回了包里。

    本来打算到家了再联系曹念,却没想到,在小区楼下看到了等待已久的司机。

    方舒盈要见她。

    方舒盈从来不是会容忍拒绝的人,温知语那晚任性没接电话,她今天便直接派了人过来。

    司机将她送到方舒盈开的茶馆。

    温知语推开茶间进门的时候,方舒盈正在泡茶,上好的白毫银针,闷过之后茶香从壶嘴溢出来,满室清幽淡雅。

    听见来人的动静,方舒盈不紧不慢地冲第二遍茶水,没抬头看她:“坐吧。”

    温知语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方舒盈将茶水倒入功一只青色汝瓷公道杯中,放下茶壶之后抽了张热毛巾,边擦手边淡道:“这茶是你贺阿姨送的,尝尝看。”

    一旁的助理闻言很快取了一只新茶杯过来,将方舒盈刚沏的茶倒了一杯放到温知语面前。温知语垂眸看了一眼,方舒盈不会是为了叫她过来喝茶的,她没碰那杯茶水。

    “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舒盈也直接:“月底和贺家约吃饭,这次把你们订婚的日子定下来。到时候见了面,你记得先给你贺伯伯道个歉。”

    ——是说那天寿宴,她不打招呼就直接离席的事情。

    没问那天她为什么走了、又是去了哪里,也不在意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只要下一步还在掌控中,这些小打小闹不必放在眼里。

    ——确实是她这位养母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刚被接入方家那几年,面对这位严格得有些冷漠的母亲,因为渴望得到她的一点关注,温知语从小到大都非常听话,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至少换得两位养父母对她多两句的关心。

    后来发现这件事不可能实现的时候,她虽然有些失落,但因为习惯了,所以对此也很快接受。

    毕竟连亲生父母对这个随时可以抛弃掉的小孩都没什么爱意,方家能让她衣食无忧地健康长大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她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这还是第一次。

    温知语不再对她冷漠的态度感到难受或是失落。

    因为遇见安琪,温知语对当初方家选择收养她的初衷产生怀疑之后,她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我不打算和靳淮哥结婚了。”

    温知语平静地开口:“月底估计会忙,那天我就不过去了。”

    方舒盈举着茶杯的手顿住。

    从头到尾没分出一个视线出来的眼睛,终于转过脸,在此刻看了对面的温知语一眼。

    “你说什么?”

    温知语表情和语气都没变,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方舒盈很轻地蹙了一下眉。

    “你不是小孩子了,在这闹脾气给谁看,我从小到大是这么教你的?”

    ——不是不满她说的话,而是她此刻的态度。

    因为方舒盈压根没在意她掀不起风浪的反抗。

    “”

    温知语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在闹脾气。”

    事实上她从小到大都没在方家闹过脾气,因为知道没用。

    两个人的谈话永远是单向的通知,说再多也不会改变什么,所以温知语告知自己的决定之后,也没打算再多说。

    从进门坐下到现在,她连包都没放下,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从椅子上起身:“我的话说完了,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没等她走过屏风。

    方舒盈冷淡的声音在后面不紧不缓地响起:“上午才听你们徐总说,你调到回总部去了?”

    温知语脚步顿住,回头。

    “把事情闹成这样就为了调回去,真以为签了什么调职合同就有用了?”

    方舒盈坐在位置上没动,妆发精致,倒茶的动作也依旧优雅从容,似是觉得好笑,这位一直以来对养女吝惜表情的女士难得笑了一声,讽声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所谓,但是温知语,你用这种可笑的处理事情的方式把自己弄得像个笑话就算了,不要搞到最后还要让大家陪着你一起丢脸,懂吗?”

    身侧的指尖无意识攥紧。

    温知语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可能您说得对。”

    开口的时候却是意外的平静。

    “既然已经是笑话了,我还需要在乎什么呢。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如果您执意如此,该担心收不了场的人不会是我。”

    温知语说:“所以不要威胁我,母亲。”-

    从茶馆出来,已经将近黄昏。

    温知语没让司机送,走到最近的地铁站搭车回到水榆园。

    一路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到家的时候天色都黯了下来。

    她整个下午就喝了一杯咖啡,没吃饭,肚子里是空的,但此刻没什么胃口。

    许茉莉应该是出去了,没在家,屋子里漆黑一片。

    温知语把从办公室抱回来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下,然后去洗澡。

    将近八点,温知语吹干头发,坐在床上回完邵欣的消息,然后打开备忘录,打算在打电话给曹念之前,先把解释的话编辑一遍。

    还没想好怎么说,听见客厅里传来的响声。

    应该是许茉莉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力道,她关门的声音很大,像是带着怒气直接甩上的,温知语差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许茉莉有时候晚上回来的时候也会喝酒,担心她有什么事,温知语犹豫了会儿,放下手

    机打算还是出去看一眼。

    只是房门还没拉开,温知语先隔着门板听见许茉莉说话的声音。

    只有一个人的动静,许茉莉似乎是在讲电话,电话对面的人不知道是谁,她这会儿说话的声音不像直播的时候那么甜软,带着明显的怒气,好几个脏词语气很重。

    温知语和这位室友几乎没什么私交,不清楚对方在和谁说话,但这种情况她显然不方便、也不想介入,于是果断打消了念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几分钟,客厅里的动静渐渐低下来。温知语正在看手机,卧室门突然被敲响。

    敲门的力道很大,在安静的夜里突兀又吓人。

    温知语蹙了蹙眉,起身过去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许茉莉。

    她脚上的靴子没换,就这么大喇喇地踩进来,昨天刚拖干净的地板上这会儿立马多了一串明显的鞋印。

    温知语的视线从那串鞋印扫过,再好脾气的人这会儿也拿不出什么耐心,更何况她本来脾气也算不上好。

    温知语唇角拉直,她视线抬平,看着许茉莉,“找我什么事。”

    没想到对方的态度竟然比她还要差。

    许茉莉双手抱在胸前,怒气冲冲地质问:“所以污蔑小赞的那个贱人记者真的是你?”

    温知语愣了愣。

    也是到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许茉莉刚才在客厅里和电话里的人骂的那一通,对象竟是她。

    一直以为不分黑白的网络二极管生物离真实的生活很远,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让她碰到活的,而且还一直住在一个屋檐下。

    温知语简直匪夷所思,她看着一脸受了大委屈似的生气又正气盎然的许茉莉,太过荒谬,以至于她这时候感到的不是生气,而是好笑。

    “污蔑?”

    温知语好笑地提醒:“那个畜生现在人在牢里,虽然刚进入没多久,但估计每天踩缝纫机也挺幸苦的——你要是这么心疼又这么有把握,带着你的证据去把他捞出来吧。”

    许茉莉抬起下巴,明显不服气:“你得意什么啊,收了钱玩仙人跳不敢说?

    “怪不得我说呢,一个小小的杂志记者又是礼服又是大牌高跟鞋,不搞这些歪路子你哪来的钱?”

    温知语正要开口,视线忽然注意到许茉莉手里的手机,因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的动作,那支手机被夹在她的臂弯和胸口之间,背面似是不经意地恰好对着她的方向。

    温知语顿了一下,眼神在这瞬间彻底冷下来。

    “在录视频是吧?”

    话音落地。

    温知语抬睫,话锋一转,直白地问:“你男朋友知道你带别的男人回来过夜吗?”

    许茉莉眼里闪过惊慌:“你、你他妈——”

    “我什么,想给你留点体面所以一直没说出来,真以为我不知道啊?”

    温知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对,一个和朋友的男朋友聊骚都不知道避着点儿的人——也难怪同为女人,你可以和那个畜牲共情。”

    “……”

    许茉莉今天看到那则报道之后,很快就猜出来里边说的记者就是温知语。

    她和身边的几个网红一直是边赞的粉丝,知道记者是她室友后,几个人大骂了一通,最后想出一个主意,让许茉莉来激她,试图让她承认“污蔑”这回事。

    她们本来就有粉丝基础,到时候把视频放到网上,热度绝对不会低。

    许茉莉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

    也没想到温知语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一个人,会突然这么刚,直接撕破脸。

    手机视频还在录着,许茉莉被识破心里有点慌,想要反驳,但温知语说的话不假,她情急之下一时找不到借口,只能虚张声势地破口大骂:“你以为瞎jb说一通就有人信你了?他妈的什么玩意啊,当初要不是看你可怜,谁会让你住进来?我他妈还好心把主卧让给你!”

    招室友的广告是她发的,主卧的房租比次卧贵五百块钱,当时许茉莉说资金紧张愿意把主卧让给她,温知语才接受的。

    现在说的好像是她的房子似的。

    更好笑了。

    知道她这是在强行挽尊,温知语眼皮都没眨一下。

    租房合同是许茉莉和房东单独签的,温知语的那份每个季度直接转给她,也是刚好,这个季度的房租下周到期。

    到这个份上继续住下去也是恶心,温知语不想像个傻子似的浪费时间继续在这儿跟她扯,于是通知她:“下周房租到期我就搬出去,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她没给许茉莉开口的机会。

    温知语抬指对她臂弯里的手机虚空点了点,面色还是冷静:“发不发出去你随意,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但凡你放出的东西露出我一根头发丝,到时候我们法院见。

    室友一场,我争取送你进去陪你偶像。”

    许茉莉胸口用力起伏。

    “说完了吧?”

    等了两秒,许茉莉被气得说不出话,被迫闭了嘴。

    温知语挺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一瞬她沉下脸,冷声道:“说完了就滚,真是给你脸了,贱种。”

    第29章 新邻居(加更)一道耳熟的男音……

    调职手续走完之后,总部那边考虑到她刚接受采访,特意给她批了两天假。

    温知语本想利用这几天的空下来的时间休息一下,再做一些工作上的准备,没想到今晚会突然发生这一通糟心事。

    计划虽然被临时打乱,但温知语这次没感到多烦躁。

    她和许茉莉的性子太不合,与其继续凑合着住下去,不如早断也好。

    上午十点,温知语换好衣服出门。

    昨晚回房间之后,她下载了租房软件,在上面加上了一个租房中介的联系方式,对方知道她的诉求之后,主动提出带她看房。

    两个人约的碰面地点在金华路的一家咖啡店,温知语习惯性提前了十分钟抵达,点了两杯咖啡。

    中介是一个中年女人,两人见面之后简单互通名字,温知语把咖啡递给她:“今天麻烦您了。”

    北城时报总部大楼在商圈,稍微好一点的房子租金能比水榆园贵一两倍,温知语提前说了预算价格,分析下来最好的选择就是距离地铁站不远的住宅区。

    看房持续一天。

    当初租房的时候和许茉莉见了一面就决定搬过去了,温知语没有经历线下看房的过程,她的诉求其实不高,通勤一小时内、安全问题有保障就可以,原本以为不会太难,没想到看了一圈下来,居然没看到一套符合要求的。

    晚上回到家,温知语洗完澡之后继续看租房信息,桌上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时,温知语愣了愣。

    那天曹念没回复消息,她这边换房子的事情又事发突然,这两天两个人一直没联系。

    温知语很快接起来。

    “念念?”

    “明天有空吗,”曹念问:“我想吃牛排了,有空的话明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吧?”

    她语气如常,应该是气消了不少,温知语没有犹豫,答应下来:“好的。”

    不确定明天吃饭过后曹念是否还有别的活动,温知语不好耽误别人的时间,挂掉电话,敲开中介的聊天框婉拒了对方明天继续看房的邀请。

    第二天中午,曹念开车到水榆园接上温知语,去提前订好的餐厅。

    到了地方,温知语才发现,正好是第一次和周灵昀见面吃饭的那家。

    餐厅白天的景色和夜晚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但视野同样很好。

    等上菜的间隙,温知语叫了她一声,问:“念念,你还在生我气吗?”

    曹念努了努嘴,不看她:“你说呢,发生这种事情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我看到消息都要担心死了好吗,气死我了。”

    温知语抿了抿唇“因为当时情况有点复杂,我就没顾得上,对——”

    曹念打断她:“再给我说对不起我就真的生气了!”

    “”温知语眨了眨眼。

    曹念叹了口气,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她把切好地牛排端给温知语,想了想,干脆把椅子挪到了她旁边,挤过去:“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没有给我说,是出了这种事情你还一直给我道歉,你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给我道歉啊?”

    曹念性格坦率,温知语也不是扭捏的人。

    今天她主动叫温知语出来就是退步的意思,一顿饭下来两个人把话说开,很快和好了。

    第二天,温知语在外边看房的时候,接到曹念的电话:“你在找房子吗?”

    昨天见面的时候没提到这个事情,温知语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应了声嗯,也没隐瞒:“和室友闹了点矛盾,所以只能换房子了。”

    曹念说:“我问问我朋友吧。”

    等挂掉电话,温知语看到朋友圈提示的新消息才发现,原来是中介给她分享的一处房源信息,她不小心点错分享到了朋友圈,曹念应该是看到了,所以才会打电话过来问。

    曹念认识的朋友多,但家庭条件都不错,就算是租房,介绍的房子和她的预算大概率不匹配。

    温知语把那条误发的朋友圈删掉,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下午回到家,曹念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的房子找到了吗?”

    温知语说:“还没定下来。”

    她目前前勉强在两套房源间犹豫,其实都不太满意,但时间紧急,只能暂时凑合。

    “我现在在过来接你的路上,”曹念愉快地说:“你十分钟后下楼吧~”

    温知语不明所以,但她这么说,以为她有事,还是乖乖换了衣服下楼。

    曹念接到人之后,直接把车开到了九樾湾。

    不是业主进不去,宝蓝大G停在小区门口等了两分钟,门口的保安谨慎地挂掉电话之后才放行。

    在停车场停好车,温知语问:“我们这是去哪?”

    “带你看房。”

    知道温知语要搬家之后,曹念找朋友帮忙问了一圈,那些朋友每个人名下都好几套房,以为是她要住,直接让她去拿钥匙。曹念倒是无所谓,但她知道温知语不会答应白住陌生人的房子,于是简单说了下大致情况。

    直到下午那会儿,她忽然接到她哥的电话,说是一个朋友之前在九樾湾有几套房,前两年出国卖掉了一些,现在还剩下一套配房,留下来装衣服之类的杂物,让她直接过去看。

    曹念简单解释了下,输入密码把门打开:“我查过了,你不是调回总部了吗,这儿距离你公司就两站地铁。”

    房子很新,三室一厅的布局,硬装和软装都齐全,但没什么人气,估计一直没人住进来。

    金华路商圈寸土寸金,更不要说是富人住宅区的九樾湾,温知语玄关看了一圈,把正打算去看房间的曹念拉回来:“念念,我的预算很有限,租不了这里,你不用因为这个欠人情。”

    曹念没在意:“没事,你现在的房租多少就给多少。”

    “我现在的房租租这个房子”

    温知语没忍住笑:“你朋友同意我都不好意思给。”

    她知道曹念是想帮她,但也是真的觉得没有必要:“我其实已经在看好两套了,只是还在犹豫没有定下来,你真的不用操心这个。”

    “犹豫就说明不满意。”

    曹念回过头,伸手在她额头点了点:“而且这位小姐姐,你想什么呢,以为谁都像我一样对你毫无保留的吗。”

    “这间房子本来是买来放东西的配房,虽然没人住,但家电和地暖调温机什么的是当初安装的时候一起弄的,这些设备放久了不用也不行,所以房子本来今年就打算租出去。”

    “卧室和其中一个房间放得有个人物品,房主没时间也懒得过来收拾,听说我有朋友要租房,就让我带你过来看看,除了放着东西的那两个房间,其他区域随你处置,有人住的话每个月不仅能省一笔卫生费,还有入账。”

    说到这里曹念轻哼了声:“这人平时大事不管,小事情上抠死了,我听着不错跟他商量水电费全免,他死活不同意。”

    温知语被她说得很心动。

    但也知道,这其中不可能没有一点人情的因素。

    最后只说:“我考虑一下吧,谢谢你,念念。”

    到家之后,曹念在微信上推了个好友过来,说:“这是房主,我把你微信也推给他了,你决定要租的话直接联系他就好啦。”

    温知语回了个“好”。

    回完,她找出白天看的那两套房子的照片又看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从九樾湾那儿回来,原本还能凑合的房子,这会儿越看越觉得不太满意。

    从奢入俭难是真的。

    温知语轻轻叹了口气,退出来时,微信通讯录的界面上多了一个1,来自用户名叫“E”的好友申请,是一个默认头像,和曹念发过来的一样。

    温知语点下同意,在备注里输入“九樾湾房主”。

    刚退出来,“九樾湾房主”的会话框跳到最上面,空荡的聊天框弹出来两句话。

    【九樾湾房主:房子】

    【九樾湾房主:租吗】

    言简意赅,简单粗暴,直奔主题。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句话的瞬间,一股顺从心意的想法突然就这么跳了出来。

    温知语犹豫了一秒,而后退出界面。

    她编辑消息给中介姐姐说明情况,好在对方能够理解,温知语诚恳地道谢过后又给对方发了个红包表示感谢。

    然后她回到九樾湾房主的聊天框。

    回了一个字:【租。】

    温知语花了半天时间把所有东西打包收拾完毕,她平时购物欲望不高,所以行李也不多。

    曹念知道她决定租下之后,挺高兴地开车过来帮她把东西直接送了过去,她晚上还有约,把人送到之后也没多留。

    温知语送她下楼,说:“什么时候你有空,我请你和你这个房主朋友吃个饭吧?”

    “好啊,”曹念说,“那改天约啦。”

    送走曹念,温知语没直接上楼,搬家的时候一些见底的消耗品不好拿,她索性把打包给了收瓶子的奶奶。

    在小区附近逛了逛,这会儿正是饭点,这边繁华却不会吵闹,咖啡厅和便利店沿街开了很多。

    温知语简单吃了碗面,然后买了生活用品慢吞吞地走回去。

    大概因为首要难题已经解决,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在这会儿终于松懈下来,心情不错,脚步也放松。

    电梯屏上的数字在11楼停下,温知语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举着盒酸奶顺着方向感出电梯左拐,脑子里在规划等会儿从哪里开始收拾,也没往旁边多看。

    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耳熟的男音。

    “新邻居?”

    温知语输密码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回头。

    这栋楼是一层两户的房型,分别在电梯一左一右,昨晚来看房的时候温知语没顾得上注意,还是今天来才发现对面还有一户的。

    但她没想到会是周灵昀。

    这会儿她的这位新邻居单手插兜,慵慵懒懒地立在几步之外的门边,另一只手长指间挂着车钥匙,似乎正要出门。

    大概也很意外会在这儿看见她。

    周灵昀眉梢很轻地挑了一下,笑了。

    “挺巧啊,温小姐。”

    第30章 见面礼我有未婚夫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在鹿鸣山那天。

    那晚她情绪不好,被他带过去莫名其妙飙了一通车。

    在那种场合下,从旁观者的视角看来,可能会觉得他们关系不错,所以就连贺靳淮知道之后,在那天的电话里都提醒了一句,让她不要和他走近。

    但其实温知语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她和周灵昀的每次见面,回想起来似乎无一例外是在那种奢华和气氛堆砌起来的地方,他惯以为常,温知语却不是。两个人交集的时机也像是特定——她要么狼狈掉进他的视野,要么像个强行套进华

    丽礼裙的假公主,意外挤进他所在之地。

    一旦脱离那些特定的场景和巧合,她和他也就止步于此,各自归到自己的位置。

    就像那晚之后,她和他并没有再联系过。

    她和周灵昀的关系,陌生谈不上,勉强算得上认识,她一个对八卦闲谈不怎么感兴趣的人,后来在小道八卦上看到这个人的名字时,也会因为这层认识,在滑过去之前多停两秒。

    也就这两秒。

    更进一步没有了。

    她和他根本不需要有意保持什么距离。

    更不用有人提醒。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么平平无奇的生活场景下,和他再度碰见。

    ……她好像还差他一顿饭。

    温知语眼里带着几分意外:“你住这里?”

    周灵昀应了声嗯,他走近两步,看了眼温知语手里的东西:“刚搬过来?”

    温知语点头。

    周灵昀看着她,似是想起来什么,表情有点似笑非笑:“你这样被媒体扒信息还是被赶出来了?”

    温知语反应了下,意识到他在说她以受害者身份接受采访的事。

    周灵昀:“胆子这么大,很勇啊。”

    他这么说,语气里却没听出多少赞美的意思。

    那则报道热度这么高,他看到也不奇怪。

    不知道情况聊这些没什么意义,他大概也只是随口一问。

    温知语不打算多作解释,顺着他的话说:“还行。”

    周灵昀的好奇心也点到为止。

    “这儿安保不错,物业二十四小时在岗,有事可以直接找他们。”

    有电话打进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没立即接,说到这短暂一顿,抬眼看温知语,挺客气地说:“有解决不了的,可以来找我,不过这边我不常在。”

    他这个悠闲自傲的姿态,温知语怀疑他后面大概还有半句没说。

    ——看你运气了。

    九樾湾物业管理顶级,专业人员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倒是大言不惭,好像什么万能的超级英雄一样。

    温知语本来不想耽误他接电话,但听到这话,没有忍住表示质疑:“你是比较会什么吗?”

    周灵昀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从手机上分出视线撩眼看了下她。

    他偏头似乎思考了下,而后坦然地给出答案:“给钱吧。”

    “”

    出乎意料又对他来说很合理的答案。

    温知语默了一下。

    确实。

    钞能力也是一种。

    简单的对话到这里结束。

    周灵昀接起电话往电梯走,电梯在一楼,他抬手按下下行键,温知语重新输入密码,关上门的前一秒,从走廊的窗户里,瞥到一眼男人百无聊赖等在电梯那儿的背影-

    房子应该刚定期打扫过不久,很干净,只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几个没拆封的游戏机,厨房留着许多没拆封的锅碗瓢盆,油烟机还是新的,连火都没开过的模样。

    这会儿时间不早,明天还要上班,温知语没忙着拆纸箱,将除了那两个装东西的房间简单打扫过一遍,铺床,然后把衣服取出来挂好。

    想到曹念说的话,温知语用手机拍了几张原先放在客厅和厨房的那些东西的照片,给“九樾湾房主”发过去:【您房子里的东西,我给您收起来了,好多都还没拆封,如果有需要,您没时间的话,我可以给您寄过去。】

    应该是没看到,对面暂时没回复。

    温知语把备注简化成“房东”两个字。

    洗完澡已经将近十一点。

    新房子的隔音效果比水榆园好得多,安静得温知语甚至有些不适应。

    睡前,温知语检查了一遍水电,房东的消息在这时候回复:【我不做饭,你用。】

    没等温知语反应过来,会话框里又很快弹过来一条。

    【就当见面礼了。用不上就丢掉,留着还占你地方。】

    温知语看到这条消息,脑袋上忍不住又冒了一个问号出来。

    不是说抠得要死吗。

    光是那套厨具就不下五位数,就这么说丢就丢。

    而且面都还没见上,算什么见面礼啊温知语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

    不过人都这么说了,他显然没当回事儿,温知语也不打算替他心痛在这劝个半天,索性直接感谢:【好的,那我真的用了,谢谢。】

    她想了想,问:【我们需要走一下租房合同吗?】

    似乎感觉麻烦,对面丢了一个字过来:【啧。】

    然后干脆利落发了两句话过来——

    【我没在京宜,暂时不回。】

    【免押金包维修,房租怎么付看你,有事再说。】

    能租这里本来就承了他的情,这会儿再算得清楚,有点得了便宜还要故作清高的劲儿。

    对方说话虽然直白,但能看出来性格不错。话说到这份上,温知语也不好再打扰他,直接先转了一个季度的房租过去。

    曹念的朋友,年龄大概和自己差不多,温知语换了个称呼。

    【好的,那就按今天开始,以后房租季度转给你。我会好好爱护房子的。等你回京宜,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真的谢谢了。】-

    第二天一早,温知语准时到总部报道。

    那天她过来采访的消息新闻部无人不知,知道她要调过来,之前实习时候认识的同事还特意下来和她打招呼,这会儿看见了她,态度也都热情。

    温知语礼貌和大家打过招呼,找到自己的办公位,而后打开电脑,收到杨功给她发的一篇稿子,让她修改。

    社新部的工作节奏显然要比muse快很多,加上要常常要面对突发情况,办公室工作空着大半是常事。

    杨功现在是社新部的二把手,在温知语过来的第一天就直接把她拉进了栏目组里,之后有什么事情也直接联系她,让温知语恍惚回到了实习的那段时间。

    熟悉的记忆重回现实,一个星期下来,温知语差不多适应了以前的工作节奏。

    下午有突发情况,温知语加班到晚上八点才下班。

    好在公司供应加班餐,温知语吃过饭后搭地铁回家。

    到九樾湾,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温知语下意识看了眼对面。

    搬过来已经一周,除了第一天之外,她没有再碰见过周灵昀。

    也不知道是因为如他所说的,他不常在这边,还是两个人的作息完全错开,所以碰不到。

    温知语收回视线,也没太在意。

    到家休息了会儿,准备洗澡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说是快递,九樾湾门禁很严,电梯需要刷卡才能上楼,对方只能请她下楼一趟。

    “温小姐是吧,请您签收。”

    是一个挺大的袋子,里边还装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像是鞋子。

    温知语最近没买什么东西,还想问是不是送错了,看见袋子上的logo时愣了愣。

    ……是那天贺家寿宴她穿的那双高跟鞋。

    那晚她在环海大道走到鞋子鞋扣断掉、鞋子被卡住。

    然后意外遇见了周灵昀。

    温知语对高跟鞋这种美丽废物没什么执念,一双坏掉的鞋子对她来说也没用,所以那天从鹿鸣山离开的时候都没想起来一起带走。

    后来更是直接抛到了脑后。

    ……

    没想到会在今天回到她手上。

    高跟鞋矜贵脆弱的小羊皮底,那天被砂石磨损的痕迹已经消失,绷断的鞋扣这会儿也回归到了原处,看起来崭新如初,再没有那晚狼狈的痕迹。

    只有鞋跟还留着轻微的一点划痕,表明是穿过的。

    温知语对着面前打开的鞋盒看了好几分钟。

    所以周灵昀不是买了一双新的一模一样的鞋子给她,而是大费周章地把那双鞋子送去修复了,再以这样不露面的方式,把它送回

    她的手上。

    修复的费用可能都能买一双新的了。

    他那么精明又置身事外的人,不可能会是绕一大圈的性子。

    所以他为什么?

    温知语想不明白。

    将盒子放到一边,温知语找到周灵昀的微信,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一句。

    聊天框里忽然跳了一句新消息出来。

    【周灵昀:在家么?】

    温知语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门铃响了两声。

    门打开。

    门外,周灵昀闻声抬头看过来。

    走廊上的灯开着,最近天气降温,他黑色的短t外边套了件挺括的短风衣,人很高,逆光站着,半张脸都匿在阴影里。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大概有些困,整个人姿态散漫,像是从哪里风尘仆仆地刚回来,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么快。”

    他放下手里的手机,“看见我发的消息了?”

    温知语很轻地抿了一下唇:“看到了,你找我?”

    周灵昀露出一种“警惕性不错”的表情,称赞似的看她一眼。

    而后抬手,把拎在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言简意赅:“见面礼。”

    温知语下意识低头,看见递到面前白色小箱子里整齐装好的一串串紫色葡萄。

    “”

    “赤霞珠,庄园今年产的第一批,今天刚到。”

    周灵昀散漫地弯唇一笑,把前面那句话补充完整:“新邻居的见面礼。”

    赤霞珠。

    温知语听说过这种葡萄,因为稀有且不好保存,国外大多数庄园种植大多用来生产葡萄酒。

    也听说很多专门用来产酒的葡萄比食用葡萄口感要好很多。

    紫色的果粒饱满分明,隔着一层白纸都能闻到香气,枝头剪开的地方还是绿色的,新鲜得像是刚刚顺手摘下来,而不是从某个相隔数万里的庄园,一路小心封存,运送过来的。

    温知语几乎有点茫然了。

    她没接,疑惑地问“给我?”

    周灵昀不答反问:“不喜欢?”-

    喜欢葡萄汁么?-

    还不错。

    脑子里某处神经末梢在这瞬间像是被轻轻锤了一记。

    一个荒唐的想法猝不及防冒了出来。

    温知语没察觉到自己很轻地蹙了蹙眉。

    她抬头看向他,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冷。

    “这是你的习惯吗?”

    “什么?”

    温知语停顿的时间很短,几乎看不出犹豫。

    “我有未婚夫。”

    她说:“你应该知道?”

    周灵昀扬了扬眉梢。

    视线对上,有那么两秒的安静。

    周灵昀看着她,目光不闪不避,忽然笑了。

    下一秒。

    “怎么了。”

    他慢条斯理地反问:“是打算换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