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1.

    末世结束后, 祁末满重新拾起五子棋的爱好,程非悸专门买了一套棋,放在阳台。

    因为阳台的阳光很好,映得祁未满的头发越加蓬松,而且他抱着喵喵盘腿坐在上面的样子很可爱。

    下五子棋时祁末满会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走下不步, 然后放下白棋, 当发现程非悸总是能轻而易举破局后就会皱皱鼻子或是眉毛, 程非悸很喜欢看祁末满这幅样子。

    下五子棋的次数多了,程非悸便会加些赌注, 比如谁输了谁就要扫地、洗碗、浇花……总之是一系列收拾屋子的活动。

    但鉴于祁末满是个生活糊涂蛋,尽管程非悸赢了也会包揽下。

    偶尔程非悸心情好了,也会放放水,主动告诉祁末满该如何走下步,但祁末满的警惕性很高,眼里总会带着怀疑认真辨认程非悸的话。

    程非悸时常对此感到无奈。

    2.

    祁末满升为中尉后每月也会有不少钱,但他向来不花,全都交给了程非悸, 原因是他在电视上看见男人结婚后都要把钱交给老婆。

    虽然他没有和程非悸结婚, 但他们做了只有结婚后才能做的事, 所以也和结婚了没差。

    程非悸对此接受良好,但每月也会给祁末满许多零花钱, 叫他带在身上, 以备不时之需。

    祁末满一次任务回来,两人一起逛超市,程非悸去了果蔬区买菜,叫祁末满去零食区买点零食,结果买完菜没在零食区找到祁末满, 绕了半圈在宠物区找到的某人。

    某人站在一整面喵咪玩具前,一动不动,程非悸好奇地凑上去,问:“在想什么?”

    祁末满说:“我在想是给喵喵买机械老鼠还是布偶老鼠。”

    程非悸这个月月初生日,他用零花钱送了程非悸礼物,月末剩下的钱只够买下一只老鼠。

    程非悸摸了把祁末满脑袋,然后特大手笔地把两个老鼠全买了。

    祁末满很开心。

    裎非悸也很开心。

    3.

    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照料,祁末满可算是胖了点,脸上长了些肉,摸起来手感很好,程非悸不仅喜欢摸,还喜欢揉。

    祁末满对此很苦恼,程非悸知道祁末满很苦恼,但还是致力于让他苦恼。

    4.

    祁末满的口味很好把握,他喜欢吃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东西,也喜欢吃像冰淇淋一样入口即化的东西。

    程非悸一向纵容祁末满,喜欢吃那就买,但在祁末满一次半夜肚子疼疼醒时,迫不得已开始规定祁末满吃冰激凌的数量。

    祁末满不太开心,但还是乖乖听程非悸的话,于是肚子疼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过。

    一次程非悸外出做一项药物研究交流,提前回家就见祁末满窝在沙发上抱着个比脸大的冰激凌桶,边看电视边用勺子挖着吃。

    一瞬间,程非悸气得牙痒痒。

    程非悸想着这回一定要好好地收拾祁末满,但祁末满不讲武德,先发制人,眼睛亮晶晶地跳到程非悸身上,像小猫表达对主人喜欢一样亲了他好几下。

    是草莓口味的。

    程非悸只好接受了祁末满的贿赂,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猫一马。

    5.

    在又一年的新年,程非悸带着祁末满看望偊修永,第二天偊修永的弟弟带着一家人来拜年。

    偊修永的侄女叫小小,是个梳着羊角辫的漂亮小女孩,也是个颜控,很喜欢程非悸与祁末满。

    祁末满与小小相处笨拙,程非悸倒是擅长逗小孩子,给了小小几块糖果,都得小小很开心。

    逗完小小,程非悸转头正要和祁末满说些什么,却见祁末满嘴唇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非悸琢磨了瞬没想出来,悄悄从果盘里摸出一块他认为最好吃的糖,再悄悄地递给祁末满,告诉他别被小小发现。

    在偊修永家中待了一天,晚饭过后程非悸便带祁末满回家,洗过澡后程非悸正要关灯祁末满却突然很认真地询问:“程非悸,你喜欢小孩子吗?”

    程非悸愣了一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开了灯,用行动告诉他他喜欢什么。

    最后,他从后面圈住祁末满的腰,揉着他肚子,学着祁末满的声音,也很认真地询问:“祁小满,你要给我生只小猫吗?”

    说完,程非悸看见祁末满就连肩胛骨都红了,太可爱了,于是他拒绝不了地俯身在上面亲了亲说:“只喜欢你。”

    6.

    主城网络恢复后,手机能用的功能多了,程非悸第一时间给祁末满申请了微信,并教了他些其他功能。

    有了微信后,程非悸发现祁末满很喜欢在一些话的末尾加上些颜文字,就挺可爱的。

    就比如此时-

    晚饭想吃什么-

    水煮肉片(^O^)/-

    好(^O^)/

    7.

    程非悸很喜欢给祁末满买包包和帽子,比如斜挎包、双肩包、鸭舌帽、贝雷帽、渔夫帽……

    祁末满每一次出任务回来,程非悸检查完毕,确保祁末满没有受伤后,都会奖励他一顶帽子和包包。

    当然如果祁末满受伤了,程非悸就回把帽子和包包装进礼物盒里,然后放到祁末满眼前,勾起祁末满的兴趣又不让他打开。

    必须给人一个教训,然后等到第二天清晨拆礼物。

    8.

    两人在一起的事程非悸没刻意瞒着,只顺其自然,一些眼尖的诸如瞿嘉澍、幽娢……都能看出,但也有一些眼神不好的,比如田星文。

    某天,田星文找到程非悸对他说,他弟弟可能要谈恋爱了,因为他看见祁末满在路边买了一支红玫瑰,还叫程非悸不要生气,他偷偷告诉过祁末满喜欢是什么,不会被骗的。

    程非悸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问田星文是如何说的。

    田星文一脸莫名,但还是凭借出色的记忆力复述了出来-

    我会把我的小鱼干都给你,还会出门找很多很多小鱼干。

    于是几年前发射出的一枚子弹嗖一下击中程非悸,撞得他心脏酸酸涨涨得过分。

    祁末满下训晚,程非悸回家做完水煮肉片祁末满也刚好到家,门开了,程非悸亲了亲祁末满鼻尖,接过他手里的玫瑰花,笑道:“这是送我的小鱼干吗?”

    祁末满不明所以,但无论是玫瑰花还是小鱼干都是送给程非悸的,便点了头。

    程非悸控制不住,又亲了他好几下。

    第92章

    艾格斯星。

    一年一次的漫长雪季来临,寒气凝结成了霜,松树针悬挂着洁白无瑕的雪松,颓然低垂着,了无生机散发着潮湿木头苦涩味道。

    齐涟走在路上,搓着手指呼出一口白雾,从松树下挑挑拣拣,捡起一堆勉强能够生灭取暖的枯树干。

    艾格斯星是所有已知星球中特殊的存在, 它雪季漫长,一年一次, 一次持续半年之久。

    天地揉着雪花成为一体,齐涟抱着树枝走到一艘星舰面前。

    星舰庞大,从远处看像是獠牙巨兽能吞噬好几个他,但走近了,却不难看到它身上布满的枪弹孔, 那是在逃亡途中留下的痕迹。

    一堆身着各色奇装异服的男人围着火堆坐在星舰前,待齐涟放下木头后才勉为其难施舍了齐涟一个眼神。

    齐涟什么都没做,低垂挡住泄露情绪的眼睛,裹紧衣服去了另一处火堆烤火。

    另一处火堆也坐着不少人,看见齐涟过来,热情地腾出一块地方。齐涟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与他们坐在一块。

    贝拉围着火堆搓了搓手:“这地方也太冷了,我感觉我都要冻死了。”又看了看齐涟:“你难道不冷吗?”

    他们都是一周前被星际海盗掠到这艘星舰。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飘荡躲避军方搜捕,燃料告急后迫不得己在艾格斯星着陆休整。

    齐涟笑了一下,将那些星盗挑选剩下的潮湿枯树枝扔进火堆中,跳跃的火苗映亮了齐涟眉眼,与他那双深邃绿色的眼眸相得益彰。

    不得融化的飞雪落在齐涟背部,他却好像感觉不到冷意:“还好吧。”

    “对了,齐哥,你是因为什么被绑架过来?”

    齐涟烤火的动作一顿,然后开始睁眼说瞎话:“出门扔垃圾,不小心撞见了星盗。”

    贝拉:“……”

    贝拉目光幽怨地看想他,我信你个鬼。

    星际时代,谁还需要自己扔垃圾,家政机器人自会将家中一切事宜处理妥当。

    齐涟:“真的没有骗你。”

    齐涟无论是说话还是笑容都带点要笑不笑的意思,是嘴里没个实话的长相,偏偏这人生有一双暗绿眼眸,不明显,掺在黑色中,无形中冲淡了几分这股散漫劲儿,认真看人时就带了点真诚。

    贝拉认真端详齐涟片刻,信以为真,感慨了句:“你好倒霉啊。”

    齐涟没说话,看了看窝在自己肩上的某只球,深有其感地点了点头。

    幸好这只球由于温度太低,不愿意出来,躲在休眠舱中,不然又是一阵龇牙乱叫。

    贝拉不清楚齐涟的心理活动,吸了吸鼻子,然后左看看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到他这里才压低声说:“星盗不仅燃料耗尽,物资也用光了,我偷偷观察过,距离他们上次吃饭已经是一天前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艾格斯星,也就是贺禛的地盘,他们极有可能将我们送给贺禛,来换取物资。”

    贝拉越说情绪越低落,脸上一片乌云密布:“我不过是发了工资出门旅个游,怎么就这么倒霉,一出门就撞上星盗,不仅新买的飞行器没了,现在连人也要没了……”

    齐涟心说谁不是呢,他不过是下楼扔个垃圾,一眨眼就晕了,再一眨眼就跑到星际海盗的星舰上了。

    在面外烤了会儿火,身体勉强暖和过来,星盗持枪开始催促着他们上去。

    齐涟拍掉身上的雪,从地上站起,转身回了星舰内。

    星舰内燃料告急,恒温系统无法运转,就连前些日子一直反复播放新闻的星屏也开始罢工。

    回去后,星盗们吃了点剩余的压缩饼干当做午饭,勉强填饱肚子,至于他们这些等待被交换的物资,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只能饿着肚子过夜。

    星舰舷窗破裂,风雪从外闯进,众人不约而同地裹紧了衣物蔽体,齐涟却径直站起身,看向舷窗外。

    外面寒冷难耐,但仍旧有不少星盗持枪值守,以防意外情况出现。

    这帮星盗的目的地他并不知道,宇宙深处大大小小的星盗团许多,即便军部派部队绞杀星盗,也碍于数目太多,一时间无法根除。

    一般来说,成规模的星盗都喜欢在星舰上涂饰上代表星盗组织的标识,但……齐涟绕着星舰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

    这批星盗无论是驾驶的星舰亦或者腰间佩戴的枪支,都不是些不入流的次品,均能轻易从星舰的内饰布局与枪支款式看出它们都是上等货,且他们内部上下级分明,秩序严密,不太像在宇宙深处逃窜的星盗。

    但除了星盗这一种可能性,齐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而且所加绑架的人均已以二十至三十岁的成年男性为主,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人口贩卖,既然如此,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没有在窗边站多久,不多时就看见一个脸上留着刀疤、凶神恶煞的星盗走出星舰,凭借齐涟这几日的观察,判断出这是他们的头。

    得益于他的听力还不错,他们的听话混杂着风雪一同收入耳中。

    “不能再这地方多待,军区那帮人很快就能定位到,明早必须离开!”

    另一名留着黄毛的星盗开口了,应该是星盗团里的副团长:“艾格斯星是贺禛的地盘,军部那帮人不是最讲究面子工程,怎么可能拿着枪在人家门口蹦迪,也不怕一杆子给你拍回主星。”

    刀疤皱了皱眉:“以防外一,明早必须离开。今晚你就带去和贺禛协议,尽量多换取些燃料,从艾格斯星到……”

    吱呀——

    刀疤手登时按在腰间,冷冷横扫过来:“什么人,出来。”

    齐涟走出星舰。

    刀疤搭在腰间的手一松:“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

    齐涟说:“星舰温度太低,有不少人发烧,我想捡一下木头生火取暖。”

    刀疤盯着齐涟,见齐涟脸上没有破绽后,才勉为其难地命令:“快去快回。”

    齐涟走到白天的松树林下,捡了些木头,回了星舰,用贝拉旅游时买的打火石点燃了木头,火苗亮起,齐涟再一次走到舷窗边。

    黄毛与刀疤已经不见人影,只留下两名星盗值守。

    烤火途中,他只听见了一人返回星舰的脚步声,那么黄毛极有可能已经离开星舰去与刀疤口中的贺禛做交涉,换取物资燃料。

    在已知的5大星系中有17个可居住星球,全归主星管辖,艾格斯星是最特殊的存在。

    它一年365天有一百多天处于雪季,气候并不适宜居住,但它是一处极为重要的经济腹地,无论是作为运输航线还是担任作为战时物资中转站,每日光流水交便可达十二位数。

    艾格斯星的执行长官就是刀疤口中的贺禛,为人心狠手辣,又满腹算计。曾以一己之力炸毁主星军部大厦数据库,全身而退,甚至是当做从未发生,继续做着主星生意。

    当然碍于没有证据,主星无法逮人,但大家心知肚明。

    齐涟拾着雪松树枝,时不时往里添些,火苗逐渐扩大,在墙壁对面留下跳跃的、像是盈盈鬼火的影子。

    暖意自手脚开始扩散到四肢,齐涟拢了拢衣服,正准备踏踏实实睡一觉,一直窝在他肩上冻得宕机的某只球发出来几声解冻的呼噜呼噜声。

    齐涟:“……”

    齐涟心情瞬间不美妙了,考虑起要不要把火堆灭了,但联想到这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后只好歇了心思。

    那只球一点点解冻,一点点亮出白光,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兴高采烈飞到齐涟面前,嗓音轻快明媚:【好久不见啊,宿主大大。你还好吗? 】

    齐涟点着火堆,头也不抬就说:“不好。”

    116不会安慰人,但在解绑程某后又回去星际空间站进修了,此时大方地分享自己鸡汤:【哎呀,宿主大大你不要不好了,你要好好的!要相信明天将会是万丈光芒! 】

    齐涟:“……”

    任谁摊上这么个喜欢灌毒鸡汤的家伙能心情好?

    一个月前,齐涟才从训练场下来,身上汗液没来及冲洗,几道据他观察只有他听见的机械音接连响起。

    【叮!开机成功。 】

    【恭喜宿主大大成为有缘人,参与到《黑笼之雀》HE修订计划!】

    【星际优秀毕业生116竭诚为您服务!】

    随即一个发着耀眼白光的球绕着他周身飞了四五圈,最后依依不舍地停在他面前,介绍起前情提要。

    【首先,宿主大大你生活在一本名为《黑笼之雀》的书中。 】

    【其次,由于《黑笼之雀》 BE的小说结尾,导致基于小说形成的小世界极不稳定,但将由我116以及伟大的宿主大大共同来完成任务。 】

    【最后,无法完成任务,小世界就会崩塌,就会死翘翘~但是没关系, 116将会协助宿主大大完成任务,保证万无一失! 】

    此时齐冷已经行至室内,他并未立马相信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球,而是先去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得出结果后才勉为其难地信了。

    消化过后,面前这个球也将《黑笼之雀》这本书的全部内容传输入他脑中。

    很巧,《黑笼之雀》这本书故事发生的地点就在艾格斯星,男主正是艾格斯星的执行长官贺禛,至于女主乔语寒则是潜伏在贺禛身边的暗桩。

    两人身份对立、立场对立、观念对立……种种因素相加注定了他们BE的结局,结局也正是如此,女主乔语寒用自己的死换取贺禛归降主星。

    而齐涟要做得则是这般死棋盘活,转BE为HE,完成貌似难上加难,但……116给他提供了另一条路,另一条他虽不愿,但可以尝试的路。

    116见宿主大大这张俊脸还是没有多云转晴,继续分享鸡汤,大有一种你一碗我一碗共同畅饮的架势。

    【宿主大大,你要相信风雨过后必见彩虹。 】

    116说着,甚至开始变化自身色彩,非要给齐涟看见彩虹不可,齐涟被晃得睁不开眼睛一巴掌推开116 。

    见116有跟上来的趋势,齐涟又立马说:“我要睡觉了,等睡醒了好见彩虹。”

    于是116满意了,不打扰了。

    由于心里想着事,齐涟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天还没亮就醒来。

    他醒来的时间不错,恰好赶上刀疤带领着一众星盗粗暴推开关押他们的舱门。

    “起来,都给我起来!”

    刀疤嗓音粗糙像是抽多了劣质烟,泄愤似的踢了脚离他最近的男人,枪口隔空朝他一点:“再睡下你就真成死人了!”

    男人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

    “赶紧下来,跟我走。”

    刀疤勾唇一笑,嗜血阴狠:“敢墨迹一句就去死。”

    对方手里的枪不是摆设,众人都吞咽一口,勉强克制住恐慌,下了星舰。

    贝拉不知何时踱步到齐涟身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齐哥,这是要去哪里?”

    齐涟摇头表示不知,而扫视一圈周边,在没有看见昨晚的黄毛时基本确认了。

    是昨夜交涉物资临时出了意外,不得不得紧急转移。

    他们走下星舰,尚且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一艘通体纯黑的星舰宛如乌云过境,带着震慑人心的威慑力稳稳停留在覆满积雪的陆地上,震颤着岌岌可危的神经。

    刀疤当下一瞬做好判断,昨夜去交涉的黄毛始终没有回来,贺禛所驾驶的星舰又是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只怕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刀疤瞬间大惊失,紧急持枪命令道:“不好,快走!”

    这是一个信号,星盗门瞬间全副武装,手持枪支,向远处的雪松林中逃亡。

    一路跌跌撞撞,慌不择路,积雪在身后留下一个又一个乱七八糟的脚印,像是在洁白画布下留下数笔突兀。

    齐涟看向拽着他的那名星盗,陷入一片思索中。

    对方逃窜得匆忙又慌不择路,但即便是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这帮看不出目的的星盗依旧没有想过抛下这批“货物”。

    “货物”会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吗?

    说实话,齐涟并不相信,除非他们不仅是“货物”?

    但他们不是“货物”又能是什么?

    留给齐涟做思考的时间不多,密密匝匝的枪声很快在雪松林中响起。

    覆盖在雪松上的雪簌簌落下,遮盖住坑坑洼洼的脚印,一少年持枪从树下跳下,抖掉身上沾染的雪花。

    他嘴角一勾,满怀恶意的嬉笑声霎时响起,“你们这是想去哪里,需要送一程吗。”

    随即不等刀疤等星盗作出任何回应,破空声陡然响起,斜切割连成片的飞雪,向远方飞出。

    嘭——

    刀疤迅速避开,身后人却没那么好运了,子弹正中头颅,惨白的脑浆与刺眼的鲜血在雪地迸溅开,呈放射状喷向远方。

    “ goodbye ,不用谢啊。”他懒洋洋地打了一个招呼,随即恢复正形,朝从另一面赶到雪松林的人道:“长官。”

    声音闯入耳中,即便刀疤控制着齐涟身体,动不了分毫,但他还是下意识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身后来了乌泱泱一大帮人,他们都像是不怕冷似的只穿着黑色作战服,将全身包裹得只剩头部。

    为首那人是与他们如出一撤的打扮,但统一的作战服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独特气息,更为冷锐,更为深刻,像是艾格斯星冰原上最为锋利的一角冰川。

    他的眼瞳是偏浅的棕色,下了三天三夜的飞雪停下,阳光暂短从云层中露出,映得积雪五花十色,周边一切都带上了点暖色调。

    但照在他的瞳孔上,非但没有使他的眼睛带上温度,反而使那抹棕色更淡,像是如何都照不透一样。

    齐涟知道,他就是贺禛。

    第93章

    刀疤自知今日逃不过贺禛的手掌心,但他仍不肯放弃,枪抵着齐涟扯到身前做掩护:“我们与艾格斯、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杀我们!”

    贺禛没有说话,也许是懒, 也许是其他, 只给方才那名眉眼慵懒的少年一个眼神, 佐群立马会意, 从队伍中带出一五花大绑的人,赫然是昨夜与刀疤交谈的黄毛。

    佐群脚踩着黄毛脑袋,仗着黄毛嘴巴用胶带封着,开不了口,自说自话:“这是你们的人吧。昨天半夜潜到我们营地,谁知道怀有什么目的?”

    黄毛登时目呲欲裂,嘴巴发出一连串不知音节的咦咦嗬嗬。

    刀疤霎时心知肚明,贺禛本就是奔着他们命来,不管他们昨夜做什么了,没做什么,只好他们停留在艾格斯星必定有来无回。

    都说贺禛行事荒唐又肆无忌惮, 全凭喜恶, 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尽管知道贺禛不会顾忌任何生物性命,刀疤依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枪抵在齐涟头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话音一落, 佐群哂笑一声,像是在嘲讽刀疤的愚蠢,而齐涟则是思考起在贺禛开枪一尸两命的那一瞬间该如何自救,是尽全力避开要害,还是先一步挣脱刀疤的控制。

    毕竟一条人命对贺禛来说什么与艾格斯星随处可见的雪季差不多,有则有,无则更好。

    雪松矗立在林间,圣洁无暇的雪覆满土地,好似能洗去一切罪恶,齐涟就站在这一片苍茫中看向贺禛。

    他的目光不算隐蔽,甚至可以称得上明目张胆,但警惕心一向很好的贺禛却像是没有看见他,眼眸只吝啬落在他身后的刀疤。

    齐涟掌心收拢,在贺禛开枪的那一秒闭上了眼,就在他准备避开关键要害的那一秒,超高音速的子弹稳稳当当避开了他脖颈。

    时间在拉长,刀疤眼球放大了极致,几乎要突破眼眶,他当机立断无法在做掩体的齐涟,向一侧的黑雪松跑去。

    下一秒又一发子弹高速穿过树丛,射向刀疤。

    林间乌鹊四下惊飞,温热血液融化了皑皑白雪,留下红色的、灼热的血洞。

    齐涟站在距血洞不足十厘米的位置,有点回不过神,他有点意外了,没想到贺禛竟然愿意多浪费一发子弹,毕竟贺禛是个效率主义。

    据说当初军部收到一份有关贺禛的内部机密文件,贺禛在军部破译前找出这份文件并将其带走即可,但贺禛这这人简单粗暴又追求效率,竟然直接炸毁了整个军部会议大厦。

    虽说没有明确证明这人是贺禛,但如此大手笔,如此大规模破坏,除了贺禛,再无他人。那段时间不仅贺禛成为人人喊打的角色,就连军部因安全不到位,而闹得不少百姓人心惶惶,但无论这事闹得多大,只要艾格斯星在贺禛手上,贺禛就能全身而退。

    为首的刀疤死了,其他星盗不足为惧,没了首领只是一片强弩之末,不多时就在绵延不绝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血流了满地,恶人的血腥味混杂着刺骨的寒气直往鼻子里钻,佐群蹙了蹙眉,手拿枪支朝贺禛走过去:“这帮人该如何处理。”

    “带回星舰。”

    佐群得了吩咐,将人带到星舰。

    暗璟的星舰用得是一级矿物染料,星舰内始终保持着最舒适的18摄氏度恒温。

    方才的打斗激烈,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血,骤然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身上的雪沫融化成血水,一滴滴聚到地上。

    佐群忍着不耐烦给他们找了赶紧衣服。

    齐涟冲完澡换上干净衣物出来,恰好碰上贝拉,刚逃离星盗狼窝,现又入暗璟这个虎穴,贝拉顶着张苦瓜脸:“刚才有人叫咱们到副舱集合,好像是有事。”

    齐涟头发没吹干,水珠顺着发尾滴在衣领,有些难受只嗯了声。

    贝拉没在意齐涟的冷淡,往集合地走边胡乱猜测:“齐哥,你说……那什么,找咱们是什么事啊!不会是想从我们这获得些什么东西,然后得不到就把我们杀了吧?!”

    这个猜测挺有意思的,齐涟好奇地看了看贝拉,然后一脸真诚地询问:“你身上有什么是值得贺禛谋取的吗?”

    从齐涟嘴中听见这个名字,贝拉浑身过电,就差跳上去捂住齐涟嘴巴,心虚地压低声:“齐哥,你小心点……嗯嗯那两个字不能随便说,小心嗯嗯一下就把你大卸八块。”

    齐涟觉得贝拉有点杞人忧天,贺禛应该没有那么闲,但他想归想,知道贝拉是好意,于是全盘接受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也到了集合地,算上齐涟与贝拉共有17名青壮年被星际海盗绑架,现都聚在厅内等到发落。

    艾格斯星距离主星有十万八千里,这又是贺禛的地盘,寄居人下使他们不得不拿出十二分警惕心。

    齐涟与贝拉到得晚,自动站在末尾,贝拉仍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齐涟很好心没打扰他,让他专心腿颤,自己在副舱内扫了一圈。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一枚镶嵌在墙角闪着红光的摄像头,他略看一眼后收回了目光。

    “东西并不在那艘报废星舰上,也许是中途转移,或者是障眼法。”

    佐群坐在监控室里说。

    贺禛目光在监控显示屏上停留一瞬,声音听不出喜怒:“继续找。”

    得了命令,佐群手指飞快在操纵器上操作,放大监控画面,数十个监控依次打开,是那批人从进入星舰后的所有移动轨迹。

    监控室发生的一些他们并不知情,久久不见人影,焦虑恐慌在未知中蔓延,开始控制不住地嘘声交头接耳。

    齐涟在这一片蚊子声中保持安静。

    也许是故意晒着他们,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他们在狭小的副舱内等了许久,佐群才姗姗来迟。

    佐群身后跟着两名身穿白大褂,类似医生和研究员之类的人物。

    佐群站在前面露出狐狸一样的狡猾笑容笑容,在看到前排的人额头冒出细密汗珠,他才心满意足地开口:“每人抽20ml血液。”

    众人瞬间面面相觑,贝拉也拿手背碰了碰齐涟,牙齿都在打颤,用眼神询问,这踏马的不会是要拿我们做实验吧?

    齐涟耸了耸肩。

    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他又不是贺禛怎么知道贺禛搞什么鬼,再说了他也很害怕的好不好。

    那群医生速度快,很快抽出17份20ml的血液,在这期间,佐群就靠在墙壁一侧,懒散地观察。

    队医妥善收集好采血管,与佐群点了下头先行离开,佐群收敛了笑意,最后又扫了眼他们,正准备离开,忽然瞥见贺禛从监控室往这面走来。

    他心里一直狐疑,但还是起身迎了过去。

    贺禛没有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如何?”

    佐群无声地摇了摇头。

    贺禛听不出情绪地嗯了声,继续往前走。

    佐群以为贺禛是要去化验室,打算一同跟去看看。

    副舱的门没有关,偶尔又自以为很小很低的声音传来。

    “齐哥,他们不会是真的要拿我们做实验吧,比如把我们打造成只知道杀人的兵器,好完成他们统一全宇宙的妄想?”

    “打个商量,贺禛……应该没有这么妖魔化吧?”

    这声音上扬着,通过空气送入耳中。

    也是在这时,贺禛忽然偏了一下头,是极其轻微但仍旧被齐涟捕捉到的一下。

    他薄薄一层眼皮总是半掀着,目光便会自上而下投下来,但贺禛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慢,更找不着一点对败者理所应当的轻蔑,活像是冷血动物的一双眼睛。

    齐涟正想再看一眼,贺禛却已经走了,只剩下贝拉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靠……我刚刚的话不会被嗯嗯听了去吧?如果真的被听见了,那我岂不是死翘翘了……”

    齐涟没有回他,因为另一件事占据了他头脑。

    他……刚才看我一眼?

    齐涟并不确定,于是趁深夜将这件事告诉了某只球,但某只球很不给他面子,窝在被子上,大言不惭道:【你的错觉。 】

    齐涟:“……”

    行吧,齐涟也不勉强,毕竟贺禛要是真在看他,就代表他被盯上了,只怕今晚是和贝拉一样担惊受怕到睡不着觉。

    艾格斯星距离主城有段距离,贺禛似乎也不着急,见天色已晚,便停留一晚,第二日再返回主城。

    齐涟躺在一张不算松软的床上,看向窝在他枕边的某只球,漫不经心开口:“球啊,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前几任宿主是如何完成的任务?”

    116气得球都憋红了,在齐涟肩上蹦跶了下,然后义正辞严道:【我有名字!我有名字!我叫116 ,才不是球! 】

    “好好好。”

    齐涟随口敷衍着,等116安静下来才下床。

    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吃饭了,虽说他可以再坚持坚持,但他不想委屈自己,准确去餐厅找点吃点。

    他对星舰内布局还不熟悉,绕两圈才摸到餐厅位置,星舰内24小时供电,餐厅亮堂堂一片。

    佐群半夜饿了来餐厅找点夜宵,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货物”,而且对方神色如常,看见他竟然没逃走,他有点稀奇地质问道:“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好像有点蠢,到餐厅不吃饭还能做什么。

    齐涟和善一笑:“我有点饿了,想找点食物。”

    佐群越发稀奇了,端着盘小蛋糕上下一顿扫描,最后定格齐涟的暗绿色眼睛上,一呲牙:“你的眼睛很好看,很适合挖出来做下酒菜。”

    齐涟又是从善如流一笑,十分谦虚:“谢谢夸奖。”

    佐群:“……”

    佐群啧了声,“谁允许你来吃饭。”不知道想到了哪一出,忽然兴致高昂地舔了舔嘴唇:“不过……你如果真的饿,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带你吃些别的。”

    星舰内有一处实验室,里面有很多腐烂的老鼠肉,他想这人一定会很喜欢。

    齐涟哦了声,佯装没听出佐群弦外之意,“谢谢你了。”

    佐群眼冒精光,正要说跟我来,戴在耳上的通讯器突兀传来一声。

    “佐群。”

    声音声调平缓稳定,像是一条笔直的线,但佐群莫名其妙地听出了一丝警告。

    佐群瞬间全身过电,收了笑,看向餐厅天花板的摄像头,等待贺禛下一步指令。

    齐涟也注意到佐群一瞬间的变化,他没有趁机离开,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随后很快在佐群耳朵上找到异样的根源。

    通讯器中对面的人不出意外就是贺禛,但不知道贺禛说了些什么,佐群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不仅难看,连端着小蛋糕的手都很僵硬。

    没等齐涟再观察出什么,佐群已经恢复如初,自顾撂下了托着蛋糕的盘子,转身离开,看背影怎么都偷着股憋屈劲。

    齐涟满腹狐疑,难不成是贺禛临时有事叫走佐群,佐群因吃不上蛋糕而心生不满?

    这个猜测怎么看怎么荒唐,齐涟果断不再想,摸过佐群抛弃的小蛋糕,吃上一口不得不感叹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餐厅吃跑喝足,齐涟散着步回去,回去后盖着暗璟统一的棉布,在温度适宜的房间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一觉到天明,洗完漱,齐涟与贝拉一同前往餐厅。

    齐涟昨日没想太多,今早醒来脑袋清明不少,他才发现贺禛竟然没有禁足,反而允许他们在星舰上自由活动,着实不像是他的风格。

    贺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不清楚,既来之则安之。

    暗璟伙食不错,早餐种类齐全,贝拉顿时连害怕都顾不上了,一口一个糕点地往肚子里塞,边吃边说:“这也太好吃了!比我工作餐不知道还吃多少陪!”

    齐涟吃着早餐,享受着清晨阳光,在心里附和着贝拉。

    餐厅里人很多,说话声时不时响起。吃过饭齐涟与贝拉正要返回,方才填充整个餐厅的交流声戛然而止,是被人粗暴画上一个潦草句号。

    齐涟本能看向餐厅入口,看见了身着黑衣的贺禛。

    贺禛的到来像是一个天然的降音键,自带的寒气毫不客气侵占餐厅的每寸角落。

    贝拉竭力降低存在感,拉着齐涟袖子示意赶快离开,齐涟不仅没走,反而艺高人胆大踱步到贺禛身前。

    刹那间,不少或掩饰或看热闹的目光聚在齐涟身上。齐涟却像没有感觉到似的,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弯了一下,点到为止地收回,表示感谢:“还没来及谢谢你,将我们这些人从星盗手中救出来。”

    贝拉紧张害怕得眼睛都闭上了,生怕贺禛一个不顺心,反手掏出枪给齐涟一子。

    但……很安静……

    安静到贝拉都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迟缓地睁开眼,挪着眼球去看齐涟,却见齐涟竟然毫发无伤。

    齐涟一根汗毛都没少地站在距贺禛一步前的位置,齐涟身高腿长挡住窗外大片阳光,仅有几缕幸存着,幸存着落在贺禛头发上、眼睛上、肩膀上。

    又因为贝拉站得位置巧妙,看不见贺禛无机质的瞳孔,于是这副场景落在贝拉眼中……

    简直……简直就像星际TV8热播的狗血肥皂剧中男女主的深情对视。

    贝拉觉得自己撞见了鬼。

    幸好现在是青天白日,这鬼很快魂飞播散。

    阳光点缀在贺禛凸起的喉结处,上下滚动一遭,他很快作出了回应,面无表情地说:“不需要。”

    齐涟愣了一下,很快释放出友善笑意:“要的。”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使他笑起时总带着一股戏谑,像是不入心不入眼,只浮于表面,但他的眼神又太过真诚,好像本该如此,本该道谢。

    贝拉又是一下无声叹息,齐涟平日里也挺聪明的,怎么现在犯上轴,对一个贺禛说谢谢,这与问矮子要不要增高鞋垫有什么区别。

    但很快贝拉觉得自己又遇见鬼了。

    因为贺禛竟然还没有掏出枪,而是看了齐涟眼,之后面不改色地侧身离开,平静地像是暴风雨来临前。

    贝拉都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但……事实又给了他当头一棒,因为暴风雨本人已经走了。

    贝拉:“……”

    贝拉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嗯……很好,太阳还在东方。

    贝拉确定自己正常好,一把抓过齐涟手臂,连扯带拽将人带走,等走出距离餐厅五十多米的位置才说:“你不要命了!”

    “当然要的。”

    贝拉:“……”

    最近无话可说的次数着实有点多……

    齐涟倒像是没看出贝拉的无语,双目不知落在哪里,摸着下巴自说自话:“我突然发现贺禛的脾气竟然还不错。”

    贝拉一个踉跄,差点给齐涟跪了。

    同一时间,星舰内头顶红光闪烁一下。

    第94章

    因为齐涟这一句口无遮拦,贝拉中午吃饭时都没叫齐涟,生怕这人在餐厅撞见贺禛又说什么让他撞见鬼的话。

    齐涟对此很无辜,他只不过是说一句大实话,这年头连说句实话都不让了吗?

    由于这个问题暂时无法得到回答, 齐涟也不再思考。

    星舰内组织严密,即便是午休时间也有身着作战服的守卫巡逻。从餐厅回来,没等齐涟进屋被一名守卫强制关进一个独立的小黑屋。

    小黑屋面积狭小,看布局以及内设与审讯室相似,齐涟坐在椅子上扫视一圈,最后看向领他进来的那名守卫,“请问这是做什么?”

    那名守卫疑似被毒哑了,未发一言,像机器人一样地执行指令,掏出一支笔一张纸按在齐涟桌上。

    齐涟从他一连串动作出判断出应该是需要写什么东西,狐疑地摸过纸张,看见“信息调查”四个大字印在纸上。

    什么鬼,贺禛什么时候干上军部的活了?

    想归想, 齐涟还是老老实实地咬开笔帽, 一笔一划地开始填写。

    都是些关于个人信息的调察, 诸如姓名、年龄、家庭住址……齐涟填得很顺利,但到了后期, 齐涟填写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最喜欢的颜色-

    ……嗯, 翠绿。

    最喜欢的食物-

    咖啡、蛋糕。

    最喜欢的水果-

    芒果。

    最喜欢的花朵-

    也许是……玫瑰(50%的可能性,本人也不确定)

    ……

    齐涟吊着笔帽写写画画,越填眉头蹙得越深。

    这都是些什么鬼问题,也太奇怪了,其程度能绕艾格斯星四五圈。

    一路涂涂抹抹, 修修改改终于填到最后一个问题,齐涟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天知道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有多难。

    你印象最深的人。

    齐涟:“……”

    齐涟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这问题,又绕回上面,最后在纸上一弹,发出嘭地一小声。

    什么信息调查,我看是相亲问卷还差不多,简直要把整个人掘地三尺地挖出来再埋回去。

    吐槽归吐槽,该填得还是得填。

    齐涟胡胡编乱造了一个王刚上去,左右全宇宙17个宜居星球,重名率高达99.99%。

    填完后守卫收好试卷与笔送齐涟出门,他填写的速度快,回去时贝拉还没回来,等了一会儿贝拉才回来,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核实身份的信息表填完了,咱们应该能回家了吧?”

    “话说回来,我这段经历真的可以发到星网了,本以为被星盗绑架要被卖到某个偏远星球的矿区……”

    后面的话齐涟没太听,冒昧地打断了贝拉:“你的信息表上都是些什么问题?”

    贝拉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说:“就是填写家庭住址、职业经历等信息,怎么了。”

    齐涟:“……”

    你的问卷和我的问卷好像不太一样?

    齐涟摇摇,随口敷衍说:“没事,突然想起就问问了。”

    贝拉不疑有他,也没太纠结:“……好吧。”

    由于人数问题,他们被绑架来的17个人两人一间房,星舰上房间众多,两人一间房也绰绰有余,齐涟点好,作为多出来的那人,顺利享受单人单间。

    但填完问卷的当天下去,一名守卫就突然告知他,星舰上房间不够,这间房需要让出。

    齐涟站在房间门口没有动,撑着门含笑看着那名守卫,手臂上肌肉紧绷出漂亮的一条线,是防御的姿势:“我白天没见过那面有人出来,想来都是些空房间。”

    齐涟说的那面是一整排严实合缝的高密度纳米门。

    那守卫并未回,只看着齐涟,见齐涟没有顺从的意思,手按在腰间,作势要摸出枪,齐涟立刻见好就收:“搬搬搬,我马上就搬,着什么急嘛。”

    由于“星舰上没有多余房间”齐涟被迫搬到贝拉房间,与贝拉同住的是一名肌肉虬结的壮汉,据说是做矿产生意。

    房间内两张床都占用,齐涟只好向守卫要了床枕被铺在地上,谢天谢地,星舰上还没至于连床被子都没有。

    二十多平的小房间聚着三个大男人,一呼一吸间呼吸都透着一股憋闷,贝拉待了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招呼齐涟出去透透气。

    齐涟待得也有点无聊,再加上在屋中也见不到贺禛,就同意了。

    谁料,他们一推开门,一左一右两名守卫登时拦住他们。

    他们手臂都包裹在黑色作战服下,但无一例外可以从他们流畅的肌肉线条感受到他们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齐涟蹙了蹙眉,昨夜与今早他们都能自由活动,贺禛没有任何关押囚禁趋势,但……齐涟目光移到两名守卫上,讨好地笑说:“房间太闷,我们想出去逛逛,不会乱走。”

    齐涟这番解释通情达理,但那两名守卫却像是下定了程序指令的机器人,没给齐涟一点回复,尽职尽责地拦住他们。

    贝拉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两守卫一个不顺齐涟小命呜呼,一把扯着齐涟到身后,边道歉边合上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门合上了,贝拉长舒一口气,目光幽怨地看向齐涟,好像在说你一会儿不作妖是能少个肾还是怎么。

    齐涟直接视而不见,坐回自己地铺。

    贝拉见齐涟忽视他,不满地一撇嘴:“你在想什么?”

    齐涟搓搓手指哦了声,终于回了贝拉一句:“我在想,为什么好端端派人看守我们,禁止我们外出。”

    贝拉还以为齐涟在想什么宇宙大爆炸的深邃问题,结果……就这?他踢掉鞋子,无事可做地上床回说:“这还不简单,我们当中有人身份出问题了呗,之前没发现,现在被发现了呗,不然你以为那信息调差是白填的?”

    齐涟一下子就不说话了,掀开黑中带着翠绿星光的眼睛看向窗外。

    窗外雪还在下,是苍茫的白,稀薄阳光穿透玻璃,反射出屋内的床铺以及天花板上的红色一点。

    齐涟看了一眼就收了目光。

    下午六点,开门声响起。

    正午拦住他们守卫拿着三份吃食进了屋,按人数发放食物,发完晚饭守卫完成任务,依旧没留一句话转身离开,关了门。

    待守卫走了,贝拉爬下床,拆开筷子:“没想到贺禛居然这么有人性,关押还有饭……我靠!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随着餐盒打开,香味扑鼻的饭香也在狭小的房间弥漫。

    七分熟的艾克斯牛肉,搭配奶油意面,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他们这些“货物”吃的。

    齐涟眉梢挑起一个玩味弧度,也打开了自己面前这份饭……大列巴面包、全绿叶的沙拉、以及一堆不知道熟没熟的毛豆、唯一看上去能吃的就是一瓶沙拉酱。

    齐涟:“………………”

    齐涟怀疑他出现幻觉了,缓了会儿又去看了遍,如此循环两遍后齐涟确定这不是他的错觉时又闻到一股香味。

    齐涟闻着香味看去,看见壮汉手中装有五花肉的饭盒。

    齐涟:“………………”

    齐涟不信邪地又看了看自己饭盒,最后直接气笑了。

    贝拉正吃着饭,听见这声带着不服不满的轻嗤声,本能朝齐涟看过去,一下秒就看见齐涟手中一堆不知道是不是人能吃的饭。

    贝拉:“……”

    贝拉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壮汉的,最后说:“齐哥,我这份饭量菜量都很大,咱们可以吃一份。”

    齐涟收了笑看过去,发现贝拉并不是无中生有,他的那份餐量确实很大,两个成年男人吃绰绰有余,但齐涟没动,也没说好不好,只拿着那份饭推开了门,举到门口两名守卫面前示意。

    “为什么每份饭的差距这么大?”

    齐涟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得到守卫回答,但没想到其中一名守卫竟然太阳打西边出来地开口了:“星舰上物资不足,晚饭随机发放。”

    齐涟一颠手中的饭,什么都没说,转身关了门。

    一会儿房间不足,一会儿物资不足,星舰自己知道吗,只怕它自己都蒙在鼓里。

    他们是被关押的“货物”,这帮守卫没必要像他解释“为什么每份饭的差距这么大”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他们应该像上午一样,安静地执行下达的指令,而不是像方才那样有问有答,有来有往。

    刚才的对话贝拉也听见了,等齐涟回来了说:“我这份饭真的很多,我自己一个人吃不完。而是我觉得今天可能是运气问题,说不上明天就轮不到你了。”

    齐涟喉咙回溢出一声带笑的气音,什么都没回,用干吧面包沾着沙拉酱勉强下肚。

    嘴里毫无希望嚼着干吧面包,脑袋开始活跃。

    贺禛这么小心眼的吗?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贺禛脾气还挺好,又不是难听骂人的话,贺禛就开始搞些小动作针对他,又是收回他房间让他打地铺,又是给他一堆难以下咽的饭菜。

    心眼怕不是比蚊子还小。

    面包吃了一半,齐涟就没再吃,扔到一旁,让这干吧面包自生自灭。

    他敢说他从来没吃过如此难吃的东西。

    齐涟心里考究一番,果断推开门。

    守卫依旧尽职尽责守在门口,双目清明,任凭齐涟如果盯得如何紧都找不带半点情绪,齐涟无趣地啧了声,开始于无形中套近乎:“兄弟,累吗?”

    “喝水吗?”

    很明显他没有等到回答,齐涟也不在勉强,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你们的长官。”

    他说得很直白,也很明确,是要,而不是在请求允许。

    前来看守的军人都是贺禛从队伍中挑选的身手利落的能手,平日里负责的都是军队事宜,不明白贺禛为什么要派他们来做守卫的工作,但他们一向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并没有给齐涟答话。

    齐涟看了他们眼,迈出脚,踏出纳米门,下一秒一支枪抵在他太阳穴。

    齐涟飞快压下眼眸中的一丝不悦,举起手笑道:“有话好好说,打打杀杀多伤和气。”

    持枪那人不为所动,他正要采取强硬手段命令齐涟回去,耳中通讯器忽然响起不容置喙的一声。

    “带他过来。”

    那人脸色一变,迅速收好枪,看向齐涟:“跟我来。”

    星舰规格庞大,内设有各个区域,那人将齐涟带入办公区后便先行离开。

    齐涟在门前站定一秒,抬手敲了门,再听见那一声低沉的请进后才推门进入。

    彼时贺禛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公务,他穿着一件铁灰色衬衫,解开了两枚扣字,看起来要松散随意许多。

    齐涟眉梢一挑,目光移到贺禛握着签字笔的手上。

    贺禛每次出现,手上习惯带着黑色手套,将五指牢牢包裹,刻板、严肃,像是不容冒犯,现在……在处理公务时倒是露了出来。

    他的手指修长,握着签字笔肌肉牵动起时显得很有力,但是……齐涟借助室内温暖灯光很清晰地看见贺禛五指关节上的红肿痕迹,醒目、刺眼、突兀。

    有趣。

    一个一年有一半时间处于冬季的星球执行长官,手上竟然有冻伤?

    齐涟不是五谷不分的大少爷,这点生活常识还是有的,冻疮发生与寒冷有直接关系,只要有一年犯了没有及时治疗痊愈,之后的每一年都会复发。

    这就更有趣了。

    凭贺禛的身份地位会连一个小小的冻疮都治不好吗?

    答案一定是不会。

    所以……是贺禛不想根治?

    为什么?

    就在齐涟百思不得其解间,贺禛冷冷开口了:“看够了?”

    齐涟果断不再深究这个问题,笑了一下说:“别生气啊,长官。”

    他语调上扬着,并非刻意撩拨,而是带着股天然就冲不开的散漫劲儿。

    贺禛动作一顿,而后如常去处理光脑上的文件,像是没听见这话,没看见齐涟这个人。

    齐涟一时间被晒在原地也不着急,视线在屋中绕了几圈,没放过屋中每一处陈设,最终定格在处理公务的贺禛身上。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齐涟上前走了一步,他有留意着,停下时刚好是在人与人相处的安全线上,他垂眸见贺禛铁了心把他当透明人,心中无声一声冷笑,然后道:“长官,请问主星来交涉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不出所料,贺禛没有回答。

    齐涟站在原地琢磨了一瞬,又问:“长官,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贺禛处理文件的手一停,终于朝齐涟看过去,不仅眼神冷,就连声音也是上了霜:“你很着急?”

    齐涟愣了一下,他都做好得不到回应的准备,如此……倒是出乎他意料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笑了笑说:“我在这里吃得不好,住得不好,就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换个人都想离开吧。”

    他说的是抱怨的话,语气却亲昵,像是旧友间调侃,又像是情人间的打趣。

    贺禛完全不吃齐涟这一套,只道:“你应该搞清楚身份地位。”

    齐涟又笑了。

    他在那群星盗身边待了五天,闲得发慌,此时此刻完全没有不能在老虎头上拔毛的自觉,更何况虽然不知道贺禛命令佐群抽他们血液做什么,但贺禛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就代表他们还有用处。

    如此一来,齐涟不仅不怕,反而顺着杆子往上爬道:“那你针对我,怎么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贺禛顿了一下,很细微的一下,但仍被齐涟捕捉到,再然后齐涟听见贺禛极为平直的一句话:“看你不顺眼。”

    齐涟:“……”

    齐涟一噎。

    不是,来之前也没人告诉他贺禛这么的……任性啊。

    第95章

    齐涟自以为自己长相还算过关,既不凶神恶煞,也不丑如夜叉,算得上句周正,怎么到贺禛嘴里倒好似他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

    齐涟正要为自己发声, 铺天盖地的红光瞬间充盈整个纳米工作舱。

    警报……警报——

    程序受到外界干扰,已开启自动保护程序——

    程序启动1 % , 2 %, 30 %……

    程序启动失败——

    随着星舰内机械音消失,不算大的工作舱开始剧烈摇晃,红色指示灯填充舱内,狂闪不停。

    “迫降。”

    贺禛声音冷肃下完指令,摸出**,走出桌案后, 脚步扎实,看不出一点星舰摇晃痕迹。

    齐涟佯装身形不稳,扶住一侧墙壁,目送贺禛离开,就在他思考是怎么回事时,却见原本已经出门的贺禛忽然转身看过来,漆黑手抢对着齐涟心脏隔空一点,眉眼锐利、冰冷:“老实待着。”

    齐涟这个时候倒是老实了, 腾出一只手手指一点额头:“遵命。”

    舱门合上,余下警报声隔绝在外,齐涟收起扶住墙壁的手,目光清明大亮,他不紧不慢地在舱内扫了一圈, 最后定格在贺禛文件处理到一半的星屏上。

    星屏没光,亮着白光,齐涟只停留一瞬就撤走了视线。

    虽说有外界病毒入侵了星舰内程序,监控等设施报废,但难保贺禛没留有后手。

    齐涟犹豫一下,走到窗边。

    自动驾驶程序摧毁,星舰人工驾驶,以超高音速迫降,尾翼胡乱刮过成片的雪松林,雪松被切割成斜片,飞雪成片覆满整扇窗。

    嘭——

    雪花簌簌落下,整个星舰有三分之二摧毁成废铁,在雪地里燃起细长飘渺的青烟。

    嘶嘶嘶的钢丝燃烧声响起。

    舱门扭曲变形,齐涟踱步到门口。

    舱内由高密度纳米材料合成,不受高低温影响,即便在危险性极高的一级爆炸中也能完好无损。

    齐涟沿着舱门检查一周果断站起身。

    如果不是他藏身于此,即便性命无忧,不死也伤,毕竟他们这群俘虏的住所在星舰最东侧,那是星舰受损最严重的地方。

    舱门被毁,一时半会出不去,齐涟重新走出窗边。

    星舰舱门已经打开,贺禛走出星舰,在雪地留下一连串脚印。

    同一时间,五架中型飞行器稳稳降落,成群结队的黑衣人踏入雪地。

    没有多余的废话,跟随在贺禛身后训练有素的士兵侵巢而出,黑色作战服包裹全身,像是迅猛的鹰隼。

    枪声绵延不绝,赤红的血液侵染了整片雪松林。

    齐涟就站在窗后静静观察着,贺禛伸手很好,不是主星军走出来的刻板统一,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招式,但是招招致命。

    也许是齐涟目光过于不加掩饰,还在打斗中的贺禛忽然偏过头,穿过雪松林的间隙,看向齐涟。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分心,一枚子弹直直飞来,贺禛迅速避开,但仍反应不及时,子弹擦过小臂,切开衣料与皮肉射向远方。

    “啧。”

    齐涟暗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但愿贺禛回来后,别把伤算到他头上。”

    从人数上来看贺禛这面不占优势,但当佐群压着一名黑衣人在贺禛面前双膝跪地时,结局显而易见。

    佐群一把撸下黑衣人面罩,枪管抵在太阳穴:“谁派你们来的?”

    与贺禛结仇的人很多,想要贺禛死的人也很多,别说齐涟判断不出来只怕贺禛自己都不知道。

    贺禛目光自上而下落下来,居高临下,好似全然不将他们这群败者放在眼中,尽管他的目光时常冷若冰霜,不含情绪。

    “说话,哑巴了。”佐群猛然附身,露出虎牙勾唇一笑,捏着黑衣人下颌,强迫性打开口腔,露出舌根:“这也没有啊,不过……我倒是可以真把你变成哑巴。”

    话音一落,佐群尚且来不及掏出袖中匕首,付出行动,凌厉的破空气,一银光穿透树上积雪,直面迎来,黑羽乌鸦也受惊飞走,抖掉雪沫,收起翅膀,重新栖息在某一雪松树梢。

    枪下的人发出闷哼一声,鲜血狂涌而出。

    佐群神色当即一变,作势要去追赶,贺禛直截了当道:“不用追了。”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一旦灭口便撤退,现在再追击无异于亡羊补牢,最重要的是哪怕不追击他也知道是哪伙人。

    “可是……”

    佐群左右扫视一圈,这是唯一活口。

    贺禛淡淡看了佐群眼,未发一言。

    佐群立马收了脚步,毕恭毕敬道:“是,长官。”

    星舰机翼坠毁,有三分之二受损,伤亡人数过半,其中随行医生以及医疗专用机器人全部报废。

    佐群踱步至星舰内,星舰内各区域皆有遭遇重创,其中以关押“俘虏”的关押区尤为严重,活口不下三人,且皆陷于昏迷状态。

    鲜血流淌了半个星舰,蜿蜒至贺禛脚下。

    两侧的守卫全部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贺禛霉头。

    “收拾干净。”

    “遵命。”

    众人全都长舒出口气,暗道看来贺禛今日还算是心情好,没处置他们看守失责的罪。

    星舰飞行能力丧失,暂时无法启程离开,恒温系统也摧毁,佐群正要请示贺禛下一步计划,却见有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来人有着一双深绿色的翡翠眼眸,因为带着笑,给他周正的五官添加了几分流气,多了股散漫劲儿。

    不等齐涟走进,佐群舔了舔嘴唇,说不上是虚情还是假意地夸赞道:“你运气不错。”

    齐涟愣了一下,没看佐群,目光不深不浅地定格在贺禛身上,然后扯起嘴角笑了下说:“还好多谢贺长官,遇险时藏身在办公室内,才算是逃过一劫。”

    佐群一噎,看了眼贺禛背影,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眉头忽然皱起打成了死结,看样子是挺憋屈的。

    齐涟说罢,继续看着贺禛,赶在贺禛上手的前一秒指着自己小臂说:“你……这里受伤了。”

    贺禛依旧是没有波动的样子,像是死水。

    反倒是跟在贺禛身后的佐群有蹿了出来,哂笑一声,然后嘴巴不是嘴巴,眼睛不是眼睛地耍着枪说:“有功夫管好你自己,小心连命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齐涟全当佐群的话是耳傍风,继续言笑晏晏看着贺禛,好像非得到贺禛回应不可似的。

    其实齐涟这人惜命得紧,他虽然不知道贺禛要他们这群人做什么,但眼下因这场飞来横祸幸存者不过二三人,怎么也会留他一条命,只要留条命,齐涟就无所畏惧,反正死不了。

    果然,贺禛并没有与他计较,脚步未停,与他错身离开。

    佐群老实跟在贺禛身后,离开间有恶狠狠瞪了齐涟眼,威胁之意浓郁。

    星舰坠毁,接应人员一时半刻无法赶到,只好在原地安营扎寨。

    艾格斯星雪季漫长,全年有大半时间处于雪季,气候条件恶劣,不宜居住,此时夜间风雪正盛,鹅毛大雪自四面八方而来,飞进营帐,在门口聚了一小堆不得消融的雪花。

    贝拉躺在折叠床上意识不清地哼哼唧唧,里三层外三层裹紧衣物被子,直到把自己捂成个蚕蛹。

    营帐门帘突然自外被人掀开,一阵寒风刮起,守卫拿着两个铁制饭盒走进,朝齐涟点点头,然后伸出右手:“你的。”又抬了下左手,“他的,饭。”

    这个字好像一个魔咒,刚还意识不清的贝拉突然睁开了铜铃般大的双眼,“饭!”

    齐涟接过饭盒,将贝拉那份给他,然后自己怀着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打开了饭盒,在看了那个能噎二里地的馒头、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榨菜以及毛豆时,他竟然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错觉来。

    他又抬头看了眼贝拉手中的饭盒,清蒸鱼,蒜蓉白菜……齐涟直接气笑了。

    贝拉看了看齐涟,又看了看自己的饭盒,挠挠头说:“要不,咱俩吃一份?”

    “不用。”

    齐涟坐在折叠铁凳上,拆了筷子,夹了口榨菜,没管嚼没嚼碎直接咽下去了。

    嗯……行,能吃。

    贝拉也不知道为什么两分饭差距会这么大,只当成是齐涟上次在餐厅得罪了贺禛,但他吃得这么好,或多或少有点尴尬,开始没话找话:“艾格斯星真的太冷了。也不知道在这居住的人是如何生存的。”

    齐涟边吃饭边接了一句:“我觉得你可以看下星历。”

    “什么意思?”贝拉没太懂。

    齐涟很好心地解释:“现在是星历5873年,你当科技是摆设?”

    贝拉一哽,绝不承认是自己脑子短路:“有恒温还好,但……但是现在可居住星球就有17个,像是排名最末的τ星以及δ星科技都处于末时代,连最基本的列车都造不出来,更别提可持续覆盖全星的恒温系统。”

    “而且,不仅仅是这两个星球,光是艾格斯星就有不少黑水窟。”

    艾格斯星矿产资源发达,因数百年的不合理开采导致环境受到破坏污染,其废水一路蜿蜒,中下游区域一并受损,无论是经济还是科技一路倒退,连最起码的灯火都没有。

    齐涟对艾格斯星了解不多,只知道上一任艾格斯星长官采取放任态度,任由黑水窟民众自生自灭,贺禛是五年前上任,上任后的如何齐涟就不得而知了。

    但以贺禛那冷血无情的性子,只怕是也不能有什么作为,只怕不对黑水窟居民赶尽杀绝,以防影响艾格斯星评级都算好的。

    齐涟在想什么贝拉并不知情,他本就是随口一提,话题过去也没有没再说。

    齐涟吃完整顿味如嚼蜡的饭,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贝拉间齐涟要出门,连忙叫住:“喂,你干什么去?”

    齐涟反手拉开门帘:“我去’见鬼’一下。”

    贝拉对着空空如也的营帐一声靠,想起自己说的撞见鬼了,暗道齐涟不会又要去找贺禛吧? !

    外面风雪依旧,齐涟踩着覆着雪花的枯枝雪地上,发出有规律的吱呀吱呀声,他先去一趟报废的星舰才绕路去了长官营地。

    营帐不隔音,时不时有交谈声传出,齐涟站在外面等会儿才声音彻底消失,随后有人走了出来。

    齐涟抬起头一看,是佐群。

    他都做好了被佐群冷嘲热讽或者威胁一番的准备,谁料佐群只是看了他眼便离开了。

    齐涟道了声奇怪,随即拎着从星舰内翻找出的东西掀开门帘进了营帐。

    长官营帐也不温暖,只在正中心置一个正在燃烧的炭火,稍微驱散了一二分的寒意。

    齐涟进来前没有通报更没有敲门,因此当看见不请自来的齐涟是时,贺禛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但很快,眼中的怔愣被冰冷取代。

    齐涟佯装视而不见,顶着贺禛目光上前。

    彼时贺禛正坐在简易办公桌后,手握着签字笔,没了皮质手套的遮掩,那双带着冻伤的手再一次不设防地暴露在齐涟眼中。

    贺禛神色未变,直到齐涟不知死活走到办公桌上前才纡尊降贵地吐出二字:“出去。”

    依旧是一副话不多的样子。

    齐涟脚步停了,笑道,“别啊。”

    “你受伤了,长官。”齐涟手一抬,露出自己从废弃星舰内翻找到的医药箱:“随行医生、医疗机器人都不能用了,这可以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医疗箱。”

    齐涟接着说:“伤口虽然不严重,但在手臂上,日常行动也多有不便。”

    “出去。”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两个字。

    齐涟说:“别呀,你手臂受伤是因为我,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这是在说贺禛因看他分心,而险些被敌人射中。

    贺禛终于舍得分齐涟一个正眼了:“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齐涟啧了声,“难不成长官你怕我。”他耸了耸肩:“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不喜欢欠人情罢了,你从那群星盗手中救了我,我总要做些什么。”

    齐涟说完,安静等待起。

    他并不是有个耐心多的人,在等待的期间已经开始后悔接手这个傻逼任务了,不过好在贺禛很快就开口了:“你知道我是谁?”

    齐涟心说这是什么鬼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说:“你是贺禛,你是艾格斯星的执行长官。”

    贺禛说:“出去。”

    齐涟:“……”

    不是,你是阴晴不定代言人还是怎么。

    我哪里答得不和你心意你直接告诉我不行,非得让我猜吗?

    还动不动就出去,你怎么不出去。

    齐涟脾气并不好,贺禛这三个“出去”对他而来与“滚”字差不多,此时也没了陪笑的心情,只道:“伤口在手臂,子弹射中。那帮人出手狠,不包扎一时半刻好不了,倘若再来一次,你有多少机会,我的命在你手里,我总得为我自己着想。”

    说到这里,贺禛表情稍有缓和,齐涟见好就收,眼疾手快打开医药箱。

    那帮人确实出手狠辣恶毒,袖子挽上去,可以看见伤口两侧的翻滚皮肉。

    贺禛动作有些糙,自己愈合的伤口又有了流血的趋势,齐涟迅速用棉球止血,确保不再流血后才开始消毒。

    消毒需要反复刺激伤口,齐涟冲洗着伤口,感受到手下肌肉的颤动,他抬头看了贺禛眼,却发现贺禛是一副淡淡的未放在心上的样子。

    齐涟暗暗心惊,贺禛确实是能忍。

    同时也不仅对军部众人对贺禛的评价产生怀疑,贺禛这一刀之所以没避开全是由于他分心看了齐涟一眼,倘若贺禛真是个恶毒的人,那齐涟早就没命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是道听途说,这个道理齐涟懂,但真要说贺禛是什么人,还需要进一步的试探。

    包扎完伤口,齐涟将贺禛袖子挽下去,收拾好医疗箱,正要离开,忽然看见贺禛重新拿起签字笔的右手。

    贺禛手有冻伤,并不好看,但胜在手指修长,筋骨又分明,齐涟不禁分心,思忖起这双手倘若没有冻伤会是什么样?

    这并不难想象,定会比现在好看数倍。

    人一旦分心,动作便迟缓起来,齐涟慢吞吞地合上医药箱盖子,到底是决定再试试贺禛的底线在哪里。

    他扣上锁扣,发出咔嚓一声,前脚迈出,后脚极速转弯,在贺禛反应不及时时一把握住贺禛右手。

    很冰、很冷,激得齐涟想要放手,但他还是忍住了。

    贺禛眉头瞬间打成死结,一把抽出自己手。

    齐涟继续用力,扼制住贺禛右手,见贺禛左手袭来,立马挥手做格挡,期间手臂不知道碰到了哪一出,笼罩在桌面上的灯暗了一个度,映得贺禛整个人柔和不少,也得以趁机控制住贺禛左手。

    单论力气,贺禛并不是他的对手。

    齐涟成功攥着贺禛两只手,笑了一笑,嗓音听起来轻快不少:“长官,你的手很冷,需要帮你暖暖吗?”

    贺禛挣扎的动作没有停,但没有叫人,更没有其他攻势袭来。

    齐涟不禁感到好奇,贺禛是会容忍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自己吗?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但他现在无暇顾及太多,因为贺禛很快反问出声。

    “你的目的是什么。”

    齐涟不喜欢“目的”这个词,好像是他有所图谋似的,虽然他确实是……

    齐涟俯身,隔着一张办公桌与贺禛相望道:“长官,商量个事呗。”

    齐涟掌心确实温暖,也不知道贺禛是不是想通了,总之不动了。

    灯光暗下去,只映亮办公桌这一小圈,映得齐涟眼瞳更为剔透,贺禛从中看见了自己,他心情稍微好了点,于是配合道:“说。”

    齐涟没料到贺禛会如此痛快,一愣,但又很快道:“长官,你看……你能不能稍微看我顺眼点。不用很多,一点点就好。”

    齐涟自认为自己这话说得算是体贴,他只要一点点的顺眼,没有要很多,可没想到贺禛又一次没给他回复。

    他不太满意地啧了声,去看贺禛,却惊奇地发现贺禛那双时常和死水一样的眼瞳有点了波动。

    尽管那波动只是落叶落在湖水上那一秒那一刻的转瞬即逝,齐涟却也知足。

    齐涟握着贺禛手指,一鼓作气地凑近说:“我实在是不想打地铺,吃馒头了。”

    他声音总是压得很低,上扬的尾音带着钩子,随意勾起,是不经意的一下。齐涟总是善于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继续用这种语气商量这说:“你看,行不?”

    第96章

    齐涟不确定他昨晚一连串越线的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真要他什么都不做,安分守己地谋取贺禛信任这太难了,他始终相信凡事事在人为。

    更何况他总要知道贺禛的底线在哪里,也好迈出下一步, 也更好地一步步降低贺禛底线, 直到最后……

    “齐涟。”

    贝拉打断了齐涟的思路, 齐涟只好放弃思考嗯了声, 表示疑惑。

    “一会儿送饭的守卫就来了,如果……如果还是和以前一样, 咱俩先吃一份,左右我那份饭大,一个人吃还能剩下一半。”

    贝拉长得不高也不壮,饭量却不少,一顿饭也能吃上两三碗,但……也不知道是在贺禛手下做事福利过于好了,还是怎么,他这份餐的量过于大了,吃到十二分饱竟然还能剩下一大半,不知道还以为他是饿死鬼投胎。

    齐涟无所谓地笑笑:“不用, 而且……”

    后半句没说完,营帐被人掀开, 大片冷冽风雪闯入。

    昨日星舰坠毁, 贝拉虽然捡回条命,但也受了不轻不重的伤,现在躺在折叠床上动弹不得。

    齐涟理所应当地接过两份饭,伸手掂了掂,而后眉梢饶有兴致地一挑,叫住守卫笑道:“哥,你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吗?”

    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守卫上下一顿扫描,最后不冷不热道:“主星的人就是矫情。”

    齐涟忍着脾气,笑说:“和家人失联太长时间,担心他们。”

    守卫讽刺完,勉强道:“不清楚。”说完,不等齐涟再问什么,转身离开。

    齐涟啧了声,没拦守卫刨根问底,将其中一份饭递给了贝拉。

    贝拉趴在铁架床上打开饭盒,不出所料又是与往日一般丰富的菜肴配置,他眼疾手快拉住齐涟衣角说:“我自己吃不完……”

    齐涟看了贝拉眼,有看了下自己手中饭盒,没回答,径直掀开饭盒盖子,同款饭菜瞬间闯入眼中。

    尽管方才在估计重量时早有预料,但此时此刻,齐涟还是兴致盎然地挑了一下眉梢,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忽然感概起事在人为的百年道理来。

    贝拉趴在床上,极为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揉揉眼睛,揉完后又用力眨了眨眼:“啊!”

    “啊什么啊?”

    齐涟瞥了贝拉眼。

    贝拉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看来前几次的饭菜应该是偶然。”

    齐涟但笑不语。

    偶尔吗?他可不认为。

    只怕他昨日不去找贺禛,贺禛能一直让他吃馒头。

    饭菜都是刚出锅的热乎菜,在冰天雪地里的酷寒中绝对算得上一剂良药。

    吃过饭后,贝拉嘴巴啧啧几下,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齐涟站起身从营帐内某个角落翻找出一个小箱子,随即掀起了营帐门帘。

    贝拉打了个哆嗦:“你又要做什么去?”

    实在不怪贝拉问东问西,而是经过短短几日的相处,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齐涟是个不安分的主,贝拉生怕齐涟一不小心又得罪了嗯嗯,等不到主星派人来接应。

    “去感谢某个好心人。”

    齐涟没分给贝拉一个眼神,出了营帐。

    艾格斯星的雪季长达半年,如今才刚刚开始,可即便如此,飞雪已如鹅毛般大,让人不禁怀疑倘若没有供暖设施,艾格斯星是否当真会沦落为荒星。

    依赖于还算不错的记忆,齐涟轻车熟路摸到了贺禛营帐。

    营帐内没有声音传来,齐涟思考了瞬,正要敲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齐涟条件反射转头,看见带着毛线帽子的佐群。

    佐群神色匆匆,想来是找贺禛有事,看见齐涟竟然没有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

    齐涟正感叹着,忽然一阵风传来,刚才从他身边飞过的佐群竟然又折返回来:“你在这做什么。”

    “来给长官换药。”

    齐涟抬了抬手,老实回答。虽然在心里诽谤佐群还真是逮着个人就不放,竟然不怕耽误正事。

    齐涟的语气很淡,是有问必答的温和样子,谁料佐群竟然目眦欲裂,眼睛直喷火:“换药?!”

    齐涟被震得耳朵嗡嗡响,心说你这是什么语气,没见过换药这词,难道还没听过吗。

    佐群可不管齐涟在想什么,死死盯着齐涟不放,活像是被齐涟偷家了。

    就在齐涟被盯得不耐烦时,营帐内传来冷冷一声:“佐群。”

    佐群立马在营帐外老实站定。

    贺禛说:“进来。”

    “遵命。”

    佐群边说边瞧了齐涟一眼,这一眼极为精妙,因为齐涟从中品出了不甘、确信、傲娇,以及一丝丝的炫耀……

    什么鬼。

    齐涟皱皱眉,没再想。

    他与佐群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贺禛一定听见了,佐群与贺禛不知会交谈到什么时候,外面又风雪不断,聪明人都应该原路返回。

    但齐涟没有犹豫,带着自己从废弃兴星舰内找到的医药箱老老实实地站在营帐外。

    艾格斯星雪季温度已达到零下二十度,薄薄一层衣物很快浸上彻骨的雪。

    齐涟在外面站了半个点后有些受不住了,暗自琢磨起贺禛知不知道他没有离开,是不是刻意为难他。

    没等他思考出结果,营帘开了,冷热空间交汇的刹那,齐涟长呼出一口雾气,可算是结束了。

    佐群迈出营帐,看见齐涟没走,有些惊讶,但齐涟没给他说话机会,带着药箱进了营帐。

    那场埋伏明显是意料之外,谁都没料到星舰会报废到需要安营扎寨的地步,因此炭火准备的不充分,只有执行长官营帐有。

    落在肩上的雪瞬间消融,齐涟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喷嚏,等贺禛抬头后说:“长官,我来给你换药。”

    齐涟说话时候尖锐的眼角总会弯起,使他的五官像是包裹在一层暖色的绒毛下,弱化长相带来的天然压迫力,好似他本身就是这么可亲的人。

    贺禛皱了皱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齐涟自顾理解为同意的意思,将药箱放在地上,然后翻找换药的工具。

    他翻找的动作不快,也不利落,像是故意在磨蹭。

    外面太冷,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有炭火的营帐,齐涟恨不得使上所有手段就为了能多待会儿。

    在慢慢悠悠地找出纱布和药水后,齐涟屈指敲了一下办公桌桌面,发出一点清脆:“这位长官,劳驾你留一些时间给我。”

    贺禛心无旁骛处理公务的手瞬间就停下了。

    淡蓝色星屏没有收,蓝色荧光虚化了边缘,像是流动的蓝色星河交汇映在两人脸上,随着五官走势或起或伏,竟意外的和谐。

    齐涟错了下一身子,对上贺禛浅棕色的眼瞳,后知后觉地补充说:“可以吗?”

    没等到回答,齐涟又说:“长官,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说罢,绕道贺禛身边,解开昨夜缠好的纱布。

    袖子挽起,齐涟轻车熟路地上药换药,系上一个完美的蝴蝶结后,然后开始慢吞吞地收拾医药箱,“长官,伤口不能碰水,不然会溃烂,还有饮食也要注意,以清淡为主……”

    “你还不离开?”贺禛不近人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偷偷烤火被发现了?

    齐涟慢悠悠地转过头,装着翡翠的眼睛一弯,手指竖起在贺禛眼前作死地晃了晃,赶在贺禛发火前赶紧拿下:“长官,我在外面等了会半小时。”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贺禛竟然停顿了下:“所……以?”

    执行长官营帐内虽然有炭火,但温度也堪堪维持在零度,先前落在肩上的雪化了,凉意直往骨子里钻。

    说来也奇怪,齐涟从小生活在四季如春的主星,从未到过气候如此恶劣的星球,但他竟然没有感到不适,不仅没有感到不适,反而接受良好,但……适当的卖卖惨很有必要。

    齐涟打了一个喷嚏,然后一揉鼻子说:“我好冷啊,长官。”

    “衣服还是湿的,如果现在出去,保不齐是要生病的。”齐涟又笑了,是那种温温和和没有攻击力露出柔软的笑容:“我生病感冒了倒是没什么,万一下次换药不小心传染上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贺禛没来及说话,敲门声先一步响起。

    得了贺禛的应允,佐群掀开营帘走入,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齐涟默默在心里倒数三个数。

    一、二、三。

    倒数完毕,果不其然就听佐群嚷嚷叫唤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那模样是要多烦躁有多烦躁。

    齐涟扬了扬眉梢,看向贺禛。

    贺禛皱了皱眉,佐群立马宛如猫见了耗子般规规矩矩地站好,同时禀告道:“主星的人到了。”

    艾格斯星明面上归主星管辖,但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道,贺禛生性恶劣,不服管教,占据艾格斯星一方势力,长久攻打不下,耗时耗力又浪费物资,上面的人迫不得已任命贺禛为执行长官。

    尽管两方摩擦不断,但都是在暗处,只可惜随着半年前贺禛炸了半个会议大厦后,这些摩擦迫不得已全都摊到了明面上。

    虽说会议大厦被炸没有明确证据表明是贺禛作为,但会议大厦被销毁最严重的地方就是数据库,恰好当时密钥所破解的那份文件正是关于贺禛的加密文档,要说其中没有贺禛的手笔,鬼听了都得从坟里爬出来。

    被星盗绑架这几天,齐涟凭借惊人的社交天赋打听到了众人的暂住地,发现一大半人口的暂住地都是主星。

    一连失踪二十多人,主星那群人再如何迟钝也得寻到踪迹。

    只可惜……两日前星舰坠毁,算上他包括在内,失踪人口存亡人口不足五人。

    只怕这笔账要算到贺禛头上。

    但这笔账要算在谁头上总归是算不到他头上,从贺禛营帐离开后,齐涟转身前往星舰坠毁处。

    执行长官搭乘的星舰其安全防御一定到位,可那批黑衣人竟然轻而易举地入侵了星舰系统,只能说明他们背后一定拥有强有力的技术支撑。

    星舰程序被入侵,怎么都会留下痕迹。齐涟想看看目前星舰的具体情况,但走到一半,他就被两名守卫以不容置喙的动作“请”回了营帐。

    齐涟被“请”回营帐时贝拉已经结束一轮午睡,看见齐涟回来,赶忙分享自己的愉悦心情:“我听说主星来人了,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可以离开了!哈哈哈哈!终于不用在这冰天雪地受冻了,我的香香软软小被子,哈哈……哈……”

    贝拉兴奋的嚷嚷声吵得齐涟脑袋痛,正想叫人消停会儿,猛然发现贝拉的笑声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齐涟立马屏住呼吸踱步到贝拉身前,指腹贴在贝拉脖颈动脉住,但在确定贝拉只是陷入短暂昏迷后,齐涟仍没放下心来,而是以袖口掩鼻。

    齐涟手按在营帘上掀开一条小缝,正要看看是什么情况,却发现原本看守在营帐外的士兵也全部倒下。

    他环绕四周,并未发现人马,但周遭一切不同寻常的气氛都在告诉齐涟,有人埋伏在雪松林。

    齐涟当机立断放下营帘。

    一共三波人,贺禛、主星,以及应该是与前两天同一波人马的黑衣人。

    主星来人势必要将他们带走,贺禛提前抽走过他们身上的血液,他们对贺禛有用,但这用途是多是大齐涟无法判断,而且主星派谁来了还尚未可知。

    他这张脸主星认识的人可不少,一旦被发现,那可就真的玩完了。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留在艾格斯星的理由。在绑定116后, 116便将《黑笼之雀》这本书的故事走向传入齐涟脑中,在之后的剧情中,贺禛有一段时间离开了艾格斯星,那他自然是要跟着贺禛走。

    齐涟瞬间做好判断,佯装昏倒,倒在地上。

    大约半分钟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营帘被人粗暴掀开,裹挟着风雪的寒意闯入,脖间传来一阵刺痛,不知名的药剂注入体内。

    倒在地上的齐涟只能庆幸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大大小小的药物吃过不少,早已产生抗药性,得以保持清醒。

    同一时间,艾格斯星执行长官营帐。

    身披军装的陆咏德嘭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双眸紧盯贺禛,下颌下绷紧一字一句道:“贺禛,你要与军部、与主星作对不成!”

    贺禛抬了眼眸,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你还不够格。”

    言下之意,你还不足以代表整个军部以及主星。

    陆咏德瞬间目呲欲裂,手臂青筋隆起,像是极度隐忍:“贺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那又如何。”

    贺禛面色不变,声音却下沉:“我说了,这批人不放。”

    陆咏德还想再说些什么,后脑忽然抵上一处坚硬,在判断出那是什么时,他瞬间打起冷颤,看向贺禛,却见贺禛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佐群站在他身后,枪管一下下点着陆咏德后脑:“听不懂人话是吗。”

    “你敢,贺禛。”陆咏德盯着贺禛,竭力镇定但颤抖的声线依旧暴露了主人的内心。

    “问你能不能听懂人吗,别在着给我转移话题。”佐群牢牢扣着陆咏德后脑:“再给我废话一句,脑袋壳都给你打掉!”

    贺禛静静看着陆咏德冷汗自额头蜿蜒滑落进眼眶。

    陆咏德艰难吞咽着口水,正要说句软话,却见贺禛竟然猛然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出营帐。

    营帘急促掀开又急促合上,驻扎营地空荡一片,七七八八的黑色人影瘫倒在地,只能凭借胸膛呼吸的起伏,判断出生机。其间一只乌鸦展开黑羽羽翼,自雪松树枝飞出。

    贺禛顺着视线看过去,捕捉到与乌鸦一般大小,还没完全撤出视线的黑色星舰一点。

    偷闯进来的雪花来不及消融,包裹在黑色皮质手下的五指搭在漆黑色反射着主人不悦心情的扳机上,以不容拒接的姿势与速度扣下。

    嘭——

    血花在凝结成固体的空气中迸溅开。

    子弹穿透陆咏德肩膀射向营帐墙壁。

    鲜血狂流,不消片刻就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血腥味与漫长雪季的凛冽一同切割咽喉。

    不仅陆咏德因恐惧瞬间失声,就连佐群也被贺禛这般毫无预兆的动作惊到了。

    他跟有贺禛有五六年,除去最早的那一年,在贺禛当上艾格斯星的的执行长官后,佐群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贺禛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样子了。

    但这远没有结束,贺禛踩着皮质长靴一步步走到陆咏德眼前,隔着一层不传温的手套扣住陆咏德后脑,寒意彻骨,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嘭,陆咏德脑袋狠狠砸在桌上。

    同时,贺禛轻飘飘却又包裹万千寒意的声音落下:“是你。”

    “长……长官。”

    佐群颤抖的声音响起,他倒不是害怕,而是惊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贺禛情绪外露的样子了,除了贺禛加密文件泄露,计划炸毁会议大厦数据库的那一年。

    贺禛很快收敛了情绪,松开了对陆咏德的扼制,冷静地下达指令:“关起来,关到找到人为止。”

    第97章

    τ星, 中巴酒馆。

    擦拭干净的吧台折射端坐在沙发卡座的两人,其中一人缩着肩膀,鬼鬼祟祟,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另一人的如鱼得水,从容淡定。

    齐涟单手撑在卡座扶手,听着对面一衣服打满补丁的男子一一禀告这段日子艾格斯星与主星发生的事情。

    “艾格斯星的执行长官确实是无法无天, 竟然扣下了陆咏德中校。整个联盟谁不知道陆咏德中校在穆苍穆副司令手底下做事……”

    齐涟静静听着男人发表感慨,没有贸然出声,最后实在是听得不耐烦了,才抬手叫停。

    男人立马闭嘴,满脸讨好之意地看向齐涟。

    齐涟没说话,从工装裤口袋中摸出星币,推到男子眼前。

    男人咬了口星币,擦拭干净后又恢复了那种讨好的笑意:“大哥,以后要找人打探消息尽管来找我,我就住在B星区黑水窟21号。虽说艾格斯星距离τ星十万八千里远,但只要钱到位了,没有我打探不到的消息。”

    齐涟笑了声, 撑起上半身:“行,没问题。”

    送走那人后,齐涟想到这人所说的话,不禁啧了声,感慨道:“穆副司令可是个斤斤计较的,这下被人折了面子,说是贺禛在老虎头上拔毛也不为过。”

    在那日再次被人“绑架”后,他们一行人在星舰上辗转数天, 不断从一艘星舰转移到另艘,保持清醒的时间寥寥无几,倘若不是齐涟对药物有抗药性,只怕早就迷失在宇宙深处。

    齐涟与他们不同路,按照《黑笼之雀》后续的剧情发展,贺禛会独自前往τ星。只可惜由于小说是女主乔语寒视角,乔语寒并未同贺禛一同前往τ星,导致贺禛究竟在τ星发什么了齐涟并不知情。

    齐涟本想趁黑衣人补充燃料时提前开溜,万没想到他们的目的地竟然也是τ星,这不就是巧了吗。

    齐涟左右一琢磨,逃离的日期就缓了几日,待黑衣人降落在τ星后才逃跑,当然身为一个好心人,齐涟逃离途中也顺手捎上了贝拉。

    距离他与贝拉逃跑已有三日,可这段时间τ星始终风平浪静,他与贝拉一次追杀都没遇到过,要么是那伙黑衣人放弃追捕他们,要么是他们有事耽搁。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贺禛究竟什么时候能抵达τ星,他前往τ星的目的是什么。

    τ星在全联盟17个星球中,排名最末,政治经济发展水平低下,地下势力更是鱼龙混杂,没一处优点。

    “齐涟,咱们还要在τ星待多久?”贝拉在这里坐了会儿就呆不住了,他没有齐涟的大心脏,自从逃出来后他就时时担心黑衣人什么时候会追上,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与齐涟不应该是一路躲躲藏藏吗!谁知齐涟竟然这么没心没肺,光明正大地坐在酒馆里喝酒,贝拉都服了。

    “待到贺禛出现出现为止。”

    “哦哦哦,待到贺禛出……啊!你说谁出现。”

    齐涟:“……”

    齐涟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带贝拉离开,早已知道放任他在黑衣人那自生自灭好了。

    贝拉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赶紧放轻语气,试图以理服人:“哥,齐哥,我管你叫声哥行了吧,咱们赶紧离开这吧,那伙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找到咱们,这个时候可就别管贺禛了,而且贺禛没事怎么可能来……”

    “是吗,但我觉得他会来。而且……”齐涟转头看向贝拉,眼睛弯起,眼尾晕染出愉悦的痕迹,完全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我对他有所图谋,你看不出来吗?”

    贝拉是真的服了,他不知道齐涟口中的“图谋”是指什么,只按照自己理解:“你还说贺禛是在老虎头上拔毛,你这和贺禛有什么区别!”

    齐涟说罢转身走出中巴酒馆,他没管贝拉是否跟上,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τ星环境破坏严重,早已被联盟划分为垃圾星,到了夜里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冷风一吹卷起地上的落叶,孤寂得令人发毛。

    从中巴酒馆走出后,齐涟与贝拉分道扬镳,随手拦了一辆飞行器,前往位于τ星西南区的地下城。

    τ星是一座偏远星球,星球面积也不大,是一处惯常别人们忽略的偏远之地,要说它有什么能值得那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与贺禛的注意,只怕只有一个地下城。

    地下城位于τ星西南部,原是一处资源宝地,后因不合理的矿物开采,导致黄沙漫天,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居住,后成为了臭名昭著的星盗、刀尖舔血雇佣兵的聚集地。

    地下城没有秩序,是罪恶的温床。齐涟不想惹上麻烦,但是他要守株待“禛”。

    地下城入口把守森严,齐涟早有准备,将提前准备好的通行证交上去,守卫检查完毕顺利放行。

    城区灯火通明,各色招牌店铺从不打烊,穿着各异的行人脚步纷纷,一股深刻沉重的气息从街道蔓延开来,向某一方向汇聚汇集。

    齐涟对地下城了解不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他生性爱看热闹,自然跟随大部队。

    地下城总面积不大,城区后是堆积成一座又一座山峰的垃圾场,在本就不宽阔的街道投下漆黑如墨的阴影,令人望而止步。

    一路跟随着大部队,齐涟终于抵达一处古罗马风格的圆形建筑前。

    这座建筑物与被垃圾山包围的地下城相比过于格格不入,它过于华丽,占地面积庞大,整整占用了城区总面积的二分之一,且浑圆的建筑外围四周镶嵌着宝石与珠宝,在夜色下折射着月光,如丝绸般光滑,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否只要从墙体上扣下一枚就能一夜暴富。

    但碍于周围每隔三米就有AI看手的森严把控,无人敢付出行动。

    圆形建筑物只有一个入口,齐涟先观察了小会儿才行动。

    这个圆顶建筑是一处拍卖场,每月对外开放一次,进入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资产清算获得拍卖资格,另一种是拍卖物品进入内场。

    齐涟这个身份不能用,只能选择第二种,他被绑架得匆忙,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到最后只从腰间取走一个玻璃种带翠的宝石交上。

    这宝石是他老爹送他的,齐涟本以为这宝石只是一个当装饰的小玩意儿,没想到鉴定师鉴赏完毕后竟带他进入了拍卖内场。

    拍卖外场的拍卖先一步开始,竞拍的都是些武器之类的低级物品。

    一路向里,进入内场,拍卖内场远比外场奢华,以A级宝石作明灯,灯光琉璃璀璨,不掺杂质的纯血狼王狼毛做成地毯,铺设满地,甚至连AI侍从全都是当下最新款,完全不是τ星这个垃圾星能生产出来的。

    越往里走,齐涟越是心惊,眉心也越发紧蹙,尽管他对地下城了解浅薄,但也深知眼前的一切绝非是一个小小的地下城所能拥有的财力。

    τ星的执行长官知道吗?

    顺利领了号码牌,齐涟带上隐藏卖家身份的面具上了观众台。

    拍卖很快开始。内场拍卖的物品要比外场高级得多, A极矿物陨石、飞行器、星舰均有,但无奈齐涟一穷二白,只能干看着。

    拍卖的物品没什么花样,齐涟漫不经心看着,直到他的那件拍品上台。

    那颗玻璃种带翠的宝石是他老爹某次外出淘回来的,共两颗,其中一颗在家中,其中一颗被他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老爹当初送他时还说两颗宝石正好可以做成两条项链,他亲儿子一个,未来亲儿媳妇一个。

    齐涟眼睁睁地看着圆形拍卖场中心的拍卖师组织竞拍,暗道他老爹的算盘子可算是白打了。

    “S级宝石,起拍价一百万星币。”

    “一百一十万。”

    “一百二十万。”

    “一百五十万。”

    加价声不断响起,齐涟不禁感叹起一个垃圾星的地下城还真是卧虎藏龙,出手竟这般阔绰。

    “一百五十万一次——咦?”拍卖师话一顿,很快改口接上道:“19号贵宾出价到一百八十万,看来这位贵宾是对这颗宝石势在必得。”

    顺着拍卖师的声音看去,齐涟抬起眼,隔着十多米远的位置,在隔着圆形拍卖场的正对面,不偏不倚地对上19号贵宾的眼睛。

    19号同样佩戴着匿名拍卖场提供的半截面具,只露出极为出挑的下半张脸,宝石做灯的光通过斜切面映过来,映得下颌线分外不近人情。

    在拍卖师的成交声音中,齐涟拾起桌上的玻璃酒杯,手腕对19号一抬,在扬唇一笑后自顾饮下,以示友好。

    然而19号这位拍卖师口中的贵宾十分地不留情面,竟然径直忽略掉这一友好问候,轻描淡写地错开视线,仿佛那几秒对视只是齐涟的错觉。

    齐涟混不在意地一笑,放下酒杯。

    装看不见这可不行。

    也许是因为那短短几个瞬间的对视,齐涟先前无所事事的无聊心情出乎意料地消失不见,仿若得了什么稀奇乐趣。

    恰好,拍卖师开始最后一件拍卖品:“最后一件拍卖品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它是一代代医学家智慧与汗水的结晶,拥有超高的作战能力以及非人力所能比拟的速度、力量……”

    伴随着拍卖师话落,两名肌肉虬结的壮汉推着一黑色幕布笼罩的四方形上台。

    “请大家量力而行——”

    两名壮汉一同掀开幕布,刹那间,双层铁笼出现在观众视野,一带有脚铐手铐的青年男子霎时暴露在众人眼球。

    双层铁笼高达两米,铁笼中的男子是昏迷状态,只占有铁笼的一角,但随着一名壮汉打开一试管型药剂注入青年体内,青年以惊人的速度从昏迷状态中抽离。

    青年双目赤红,流着血的双手向外抓向外夺,是想要逃跑的架势,无果后只好双手攥拳攻击双层铁笼的最内层,不到二十秒的时间,最里层铁笼瞬间攻破,在青年试图攻击最外层时,壮汉及时按下笼外一按钮,高压电压电流释放,青年再次昏迷。

    “该竞品的破坏力想必大家已经见识过了,但大家不必担心,只要凭借该药剂就可任你驱使、任你调动。”

    “那么现在起拍价五百万星币——”

    加价声接二连三响起,拥有人形杀手的狂热气氛成功调动,在拍卖场内张牙舞爪。

    狂热加价声入耳,齐涟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他认识这名青年,在星盗绑架途中、在被黑衣人转移途中,他还与他说过话。

    没想到几日过后,竟然是这般光景。

    倘若他不是因为剧情原因逃走,顺手捎上贝拉,那么等待他与贝拉的结局会不会也是如此。

    也不对,倘若没有任务,没有绑架116,他不会离开主星。

    疯狂到灼人耳目的加价声仍在持续,齐涟再一次意识到前十几种拍品包括他的那颗宝石都只是预热,这场每月一次的匿名拍卖会真正的拍卖品只有那名青年。

    以此为目的拍卖会持续了多久?

    目的是什么?

    敛财吗?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

    “……”

    “五千万——”

    “五千万三次!”

    “好!让我们恭喜19号贵宾再次拿下!”

    成功捕捉到某个关键字眼,齐涟再一次看过去。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的眼里没有了笑意,只静静看着,目光似探究,也是审视,并且这一次换他先一步撤走视线。

    拍卖会结束,有人为错失心怡竞品的失利扼腕叹息,也有人乘兴而归,跟随侍从前往后台取其竞品。

    齐涟身为卖家一同前往后台,19号贵宾没有亲自到场,只派了自己手下。

    廊道幽深曲折,明珠点缀其间。带路的AI侍从见他们领到最深处一个房间在拍卖场场主的见证下签订协约,协约签订完毕后,齐涟就被请出了房间。

    青年作为竞品被安置在后台,齐涟正想找机会去趟后台,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惊天的火焰喷薄而出,带着炙热温度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燃烧足足有十多米高,一时间全部AI守卫全部报废,只有滋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危机面前,齐涟顾不得其他,条件反射踹开廊道一侧纳米门,闪身躲进。

    惊天动地的脚步声、急救声、搜查声开始出现,齐涟没有放过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偶然条件,踢开窗户翻出房间。

    这里是后台区域,关押青年的地方一定会在这附近,时间不等人,齐涟也不是什么英雄主义者,只能量力而行。

    爆炸后的火药味充斥鼻腔,一路上都是明珠、宝石,以及烧成灰烬的地毯,AI守卫蜂拥而出,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排查搜找幕后之人。

    “他们制造出这么大的混乱,必定是为了那个杀器,严加搜查,一只苍蝇都别想溜走——”

    无论对方是谁,齐涟都要感谢对方这场爆炸炸毁了拍卖场的巡逻与监控系统,为他一路躲藏出了一份大力,但即便如此,在AI无死角的排查下齐涟已经左支右绌。

    他已经走到后台深处,断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齐涟果断攀上天花板,打开通风管道。

    通风管道狭窄,但也勉强容人。

    轰——!

    爆炸声再度响起。

    藏身于通风管道内的齐涟不禁思考起这人手笔到底是有多大。

    凭借还算不错的记忆,齐涟一路七拐八拐终于避开守卫,用在τ星路边买的劣质匕首撬开通风口外的铁架栏,齐涟纵身跃下。

    滴——

    检测到非法入侵——

    齐涟一惊,开始琢磨起他这几年的反追踪技术究竟是不是全都喂到狗肚子里,但他很快就发现这警报声并非针对他。

    因为距离他五米之遥的19号贵宾竟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拍卖场的数据库,尽管有多层密钥,但……

    齐涟视线落在正在破解密钥的人工芯片上。

    估计破解只是时间问题。

    但也很可惜,这位贵宾先生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尽管面容遮挡在面具之下,齐涟还是扬了一下眉。

    滴——

    滴——

    检测到非法入侵——非法入侵1%……2%……30%

    ……

    现已开始自毁程序。

    意外之外的事情发生,贵宾先生瞬间黑脸。

    与此同时,脚步声AI持手枪、电棍的滋滋电流声全部纷踏而至。

    数据库在拍卖场最深处,前有追兵后无退路,虽说这位贵宾先生有安全撤离的路线,但能刷好感度的机会明晃晃摊在齐涟眼前,哪还有换回去的道路。

    齐涟大步上前,攥住对方带着皮质手套的手,“跟我来。”

    齐涟故技重施,用匕首去撬开通风口,两人脚踩墙壁接力翻越而上,合上铁架栏前一秒,齐涟手腕用力,劣质匕首飞掷,击碎廊道窗玻璃,营造出翻窗逃离的假象。

    通风管道四通八达,身下就是AI守卫,两人出奇一致未发一言,直至在漫长的半小时后,齐涟踢开连接外面的拍卖场一楼通风口。

    夜风吹来,在狭小通风管道产生的薄汗干涸,只留下一点清凉,但仍没有人放松警惕,一路东躲西藏走出拍卖场。

    也许是今晚拍卖场的爆炸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地下城街道行人寥寥无几。

    “应该安全了。”

    齐涟在前面说着,没得到答复回头看了眼,就见这位贵宾先生已经迈入了一条岔路口,显然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啧。”

    齐涟快步上前,拦着去路,十分不客气道:“想好怎么感谢我了吗?”

    “贺长官。”齐涟一字一句叫着,同时摘下来从拍卖场带出的面具,极为出挑的眉眼不做遮掩地暴露在贺禛眼中。

    贺禛没回答,只反问:“你怎么在这。”

    他不是在问齐涟为什么会出现在τ星,而是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拍卖场。

    但齐涟明显会错了意,当是贺禛在嘲讽他阴魂不散,手指勾着面具瞬间乐了:“先别管我为什么在这里了,全联盟5大星系, 17个宜居星球,其下又分无数个星区,重逢的几率不足千分之一,但……”

    他话没有说尽,贺禛却懂了。

    短暂的留白过后,齐涟再一次主动开口:“长官,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缘分天注定。嗯?”

    第98章

    “我觉得算,你觉得呢?”齐涟说着抬起手,作势要摘下贺禛的面具,在被贺禛不捉痕迹避开后,无奈一耸肩。

    地下城寂寥空旷, 大批人马都往拍卖场方向聚集, 于是这不大不小的街道突然就变得安静起来, 像是刻意营造出的私人环境, 供人亲昵耳语。

    贺禛的话总是很少,一方面是他本身就不是话多的性子,二是因为齐涟这个人,让他时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有些话是反复斟酌、权衡,但到了开口的最后,却发现说还不如不说。

    冗长的沉默填充在两人不足半臂的距离, 贺禛看了齐涟一眼,与他错开身。

    齐涟再一次拦住贺禛:“这位尊敬的贵宾先生,你要去哪里?”

    贺禛脚步被钉在原地, 掀开眼眸极其平静地看向齐涟。

    齐涟目光一顿, 他突然发现一旦遇上光线, 贺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就会变得极为剔透,与他那颗玻璃种宝石很像, 都是一样的漂亮。

    “这位很大手笔的长官,你在拍卖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拍卖场那些人也不是废物,一定会严查今晚来来往往的竞拍者。”

    见贺禛不出声更没有离开的趋势,齐涟嘴角略微勾起继续说:“我不知道长官你在τ星的通行证与住宅地址是否当真万无一失,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齐涟话没说说完,贺禛却懂了,下巴一抬。

    齐涟得了应允,带着贺禛穿过岔路口,往前走了两三步,突然想起贺禛今晚还没有与他说过话,于是转过头,脚步也一并停下。

    贺禛看他眼,终于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带路。”

    得了极为珍贵的二字,齐涟满意笑了,手指轻点额头,敬了一个特不规范的礼:“遵命,长官。”

    τ星财政常年入不敷出,人造灯光稀疏,在夜晚,平静如流水的月光铺设满地,两人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上面,不是同频的速度却意外的和谐。

    齐涟走在贺禛前面,突然发现这位高冷到不近人情的贺长官今晚竟然出奇的好说话。

    齐涟的通行证用的是帮他打探消息的那名黑水窟住户的,哪怕拍卖场那些人追查到也查不到什么,但贺禛为人缜密,没有完全把握全身而退断不会轻易展开行动。

    但在今晚,无论是他带贺禛通过通风管道逃离,亦或者将人拐回家都过于轻松了,简直……简直就像有人刻意放水了。

    这样想着,齐涟又转回了头,他转身的没有预兆,贺禛愣了一下才皱起眉:“做什么?”

    齐涟摇摇头,决定再试一试自己的判断是否出错。于是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指隔空在贺禛带着面具的眼睛上描摹一瞬:“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长官你的眼睛很漂亮。”

    齐涟的动作过于放肆,完全突破了人与人相处的安全距离,贺禛条件反射攥住齐涟手腕。

    齐涟没挣扎,任由着。

    皮质手套隔温,但齐涟却十分神奇地觉得贺禛身上的寒气突破了这层阻碍,无比清晰地传送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没等齐涟想出答案,贺禛很快送了手,“带路。”

    “好。”

    齐涟不再试探了,他已经能确定,这位在人人口中冷血无情的执行长官就是对他有着一定容忍度。

    从第一次见面就是。

    为什么?

    齐涟心不在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放弃了思考。

    他与贝拉出逃得匆忙,不方便携带太多东西,只从黑衣人身上顺走几枚星币。

    俗话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当一路七拐八拐绕过纵横交错的胡同,踩着摇摇欲坠的楼梯上楼,面对着一扇生锈的铁门时,从小到大没为吃穿用度发过愁的齐涟总算是知道钱财的重要性了。

    齐涟推开铁门,生锈的铁门传来吱呀一声。

    齐涟小心翼翼地看了贺禛眼,突然觉得让这位贵宾先生住在这真是委屈了他,毕竟贺禛应该从未住过比这还糟糕的房子,他略带歉意地咳嗽声:“先对付一下。”

    贺禛看了齐涟眼,是很轻的一下,转身进了屋。

    齐涟分辨不出这眼神是什么意识,只当是嫌弃,再次心虚地一碰鼻子。

    房间不大,仅有二十平米,一室一厅的户型,家里连个灯都没有,因为齐涟实在是一穷二白,水电费通通交不起,也幸好τ星的房租便宜,不然他真的到了落魄到露宿街头的地步。

    齐涟摸黑划开火柴点燃蜡烛,不大不小的橘黄色光晕展现,映亮贺禛半张脸,此时贺禛已经摘下面具,光亮在他轮廓分明的这张脸上留下天然的起伏阴影。

    恰好在沙发上睡个半死的贝拉醒来,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贺禛这张脸,瞬间大惊失色:“操操操操操草草草……”

    他猛掐自己大腿,疼的嗷叫了声,抱有希望地看向齐涟:“我是在做梦对吧。”

    “你觉得呢?”

    齐涟反问完,懒得宽慰贝拉,拉着贺禛进了屋中唯一一间卧室:“屋子有点小,先对付一下。”

    烛台放在窗沿上,整扇玻璃都有了颜色,自内而外由深至浅地过度。

    齐涟只买了两支蜡烛,这是最后一支。他靠在窗边,看着贺禛被映亮的侧脸,想起贝拉先前叮嘱他省着点用蜡烛,忽然就笑了,他想他这应该不算是浪费。

    房间只有一张铁架单人床,床沿带有锈迹,就连床垫也是废弃垃圾循坏利用,带着一股劣质化合物味道,但即便如今,对比硬邦邦凉飕飕的地板也要好上不少。

    齐涟铺好床说:“长官,你睡床。”

    贺禛没说话,又看了齐涟眼。

    齐涟觉得自己有必要修一门解读微表情的课,要不然他真读不出贺禛的眼神。

    小屋很安静,蜡烛也熄了。齐涟躺在地板上迟迟睡不着觉,思考起自己明早起来会不会腰酸腿疼,但没等他思考出结果,一个黑影兜头而来。

    齐涟伸手接过黑影,不算柔软的被子铺在身下,齐涟那双深邃的绿色眼眸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笑意:“谢谢贺长官啊。”

    贺长官一如既往的高冷,没有出声。

    齐涟又笑了,呼叫出116:【球,贺禛的心动指数和HE指定还是0%吗? 】

    116也很高冷地嗯了声,憋了会儿到底是没憋住,飞到齐涟眼前哼哼唧唧:【这个男主好难攻略啊。 】

    齐涟没理116的牢骚,翻过身对着贺禛。

    116白光的辐射范围不大,左右不超过十厘米,但也许是离铁架床近的原因,他看见了贺禛摘下的皮手套,也看见了贺禛手上红肿的冻伤。

    很显眼,也很突兀。

    齐涟拨了一下116,116不明所以,却离得更近了些,于是齐涟也看得更清楚了些。

    贺禛的眼睛好看,长得好看,哪里都出挑,好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这双手。

    他这双手有枪茧,有疤痕,有冻伤……还有许多齐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造成的疤痕。

    星际时代医疗业已经发展到一个巅峰,只要贺禛想,这些疤痕就能消失无痕。

    但贺禛宁愿时时刻刻带着手套也不愿意消除。

    为什么?

    当第二次产生疑惑时,齐涟倏然发现他竟然对贺禛产生了一种好奇。

    这种好奇并不强烈,却是人与人交往产生联系的必然要素。

    【球,你知道这些疤痕是这么来的吗? 】

    116晃晃它会发光的身体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齐涟也没勉强116,叫了几声贺禛,从长官换到执行长官,再到19号贵宾先生,无一例外,全没得到回复。

    贺……禛……

    两字在嘴边绕了一圈,到底没叫出口,他知道贺禛没有睡着,一个的警惕性极高的星球长官怎么可能轻易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睡着,但他现在要当他睡着了,这样他才能明目张胆。

    齐涟抬起手,在透亮的月光见证下,模糊的影子落到墙上。

    影子在相触,齐涟没有停,影子在交汇,齐涟仍没有停,继续向上,碰到了贺禛冰冰凉凉的指尖。

    齐涟没有放低音量,但万籁俱寂的深夜就像是天然的调音器,经过精密机器的调试,便如同耳语一般压低了声:“长官,你的手真的好冷啊。”

    贺禛指尖一颤。

    齐涟见好就收,没再放肆:“晚安啦。”

    一夜无梦。

    齐涟再次醒来时屋中已没了人。

    “还真是用完就扔啊。”齐涟感叹完,用贝拉到楼下借来的一桶水洗完漱,出门撞上眼睛瞪得像铜铃的贝拉。

    “你这是什么眼神?”齐涟甩掉额前碎发的水珠,咬上一口贝拉靠卖艺换来的干噎面包片。

    贝拉怒气冲冲:“我什么眼神!我还没问你贺禛是怎么回事。”

    “就你看见的这么,喏。”齐涟说着也出了门,只留贝拉看家。

    贝拉:“……”

    齐涟知道贺禛去了哪里,因此并不着急,以一个闲逛的速度走到地下城。

    地下城守卫比昨日严密了整整一个度,四周都是配枪的AI守卫,没有走进城区便已经感受到挥之不散的肃穆之气。

    看来昨日那场爆炸已经给他们提了醒。

    城区入口有专人看守,齐涟故技重施,通行证顺利放行。

    地下城街道上行人明显比昨日少上一半,处处透着股山雨欲来的厚重气息。

    齐涟一路七拐八拐避开城区监控绕路来到拍卖场,拍卖场大门关闭,并未对外开放。

    AI守卫巡逻均是最高型号,硬碰硬不是明智举措。齐涟躲在一处建筑物投掷匕首,打歪监控,同时神不知鬼不觉绕道一巡卫AI后,用随处捡起的石子轻松解决,顺带开膛破肚。

    AI巡卫核心芯片轻松取出,厚度不足一毫米的银白色芯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芯片没有编码,但齐涟常年与这种金属材料打交道,自然能认出该芯片明显超出法律所规定的民用AI巡卫的最高配置。

    普通的科技公司也绝对生产不出来。

    事实上,齐涟昨天就有所怀疑,但时间太赶,来不及查看更多细节,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芯片收拢进掌心,坚硬四角硌得生疼。

    芯片已经取到,齐涟正要离开,报废的AI巡卫突然响起断断续续的机械音。

    共……共享程序启动……

    齐涟神色一变。

    共享程序是一项机密技术,只应用于前线作战的星舰与战斗机甲,远没有普及到普通的巡卫AI身上,这也是齐涟敢贸然动手的原因。

    但……

    共享程序一旦启动,所有与之相关联的系统将汇聚于一点,任凭你身手如何敏捷,都别想在铺天盖地的网络点中逃离。

    一瞬间,所有AI守卫全部以齐涟为锚点调转方向。

    同一时间,拍卖场场主于逸春接到警报通知,面色一凛又瞬间恢复如初:“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

    贺禛目光不动声色从于逸春佩戴的领带夹上移开:“出什么事了吗?”

    于逸春一笑:“没什么,飞进来一只不怕死的苍蝇,现在需要处理下。”说着叫来一身姿婀娜打扮艳丽的女侍从,言语间满是暗示:“这位先生可是咱们拍卖场的大客户,记得好好招待。”

    目送于逸春离开,站在一侧的女侍从微躬起身,伸出手:“请吧,先生。”

    贺禛掀眸看了眼几乎无死角的监控,若有所思地跟随指示离开。

    拍卖场共三层,一楼为外场,二楼为高层次的内场,至于鲜少打开的三楼则是各种寻欢作乐之地。

    房间装饰金碧辉煌,外以纯金打造金属门,内铺设羊毛毯,无一处不奢华。

    女侍从先一步去了卧室,贺禛正想着脱身,忽然听见嘭的一声。

    贺禛大步流星走进卧室,就见女侍从昏倒在地,而罪魁祸首正站在床边,在两人视线相接之际,那人眉梢扬起一个玩味弧度。

    贺禛瞬间皱起眉,看样子是想说什么。

    但下一刻,叫脚步声和交谈声在门外响起。

    “确定是这间。”

    “确定?”

    “确定。”

    得了肯定,于逸春敲了敲门:“贺先生,劳驾开一下门。有只苍蝇不小心飞进去了,我们担心你的安全。”

    齐涟脸上打趣的表情消失无痕,扒开女侍从的外衣,随即将人藏在床底下:“抱歉了,长官。”

    齐涟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但听不出一丝歉意,甚至胆大妄为地攥住贺禛双手,一路靠蛮力将人推搡到床上。

    “你做什么。”贺禛按住了齐涟的手。

    齐涟一路解开贺禛的衬衫纽扣,在第三枚时抬头看向贺禛:“帮我。”

    贺禛蹙眉看他。

    齐涟也看他。

    一、二、三……

    不到三秒的时间,贺禛松了手。

    柔软的天鹅绒被盖在身上。

    “老板,硬闯吧。”

    冰凉的腰带抽出,嗑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

    “硬闯个屁,你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吗。”

    齐涟持续解开贺禛衬衫纽扣,露出贺禛覆着肌肉的腰身。

    “老板,我亲眼看着人翻进去的。”

    齐涟跪坐其间,贺禛抓住齐涟头发。

    “行吧。”

    贺禛抽出床头柜的香烟。柔软被褥包围,齐涟抬眼看去,烟雾缭绕间,他看见贺禛不掺情绪的眼眸向下瞥扫而来,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滴——

    七七八八的脚步声一同涌来。

    贺禛搭在齐涟头上的手没有用力,但却露出了青筋。

    “对不起,对不起。”于逸春赶紧道歉:“这帮兔崽子不懂事……”

    贺禛呼出一口烟,声音发哑,透着暧昧痕迹:“滚出去。”

    “是是是。”

    凌乱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关门声出现。

    齐涟没立马起身,而是看向贺禛。

    贺禛的白衬衫下摆卷到了腰腹,露出一挂在裤腰腰袢的一枚挂坠。

    齐涟忽然就怔住了。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挂坠最中央镶嵌的那颗宝石是他拍卖出的那枚玻璃种带翠的宝石。

    这颗宝石由他拍卖出,是贺禛竞拍来,贺禛有权处置它,但当他看见贺禛将它做成挂坠放在裤腰腰袢上仍是避无可避怔愣,因为它比项链少了一层意义,却多了一份私密。

    这一刻贺禛的表情很复杂,一时之间齐涟很难辨出其中一种,硬要说,他觉得贺禛此刻的心情不太好。

    贺禛错开齐涟迎面而来的视线,长腿一跨下床,破天荒地主动挑起话题,也许是避免齐涟追问:“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齐涟道谢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为什么。”

    贺禛系上扣子,瞥着齐涟,再一次重复:“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齐涟笑了声,大刀阔斧地坐在床边,因方才那一番动作衣领凌乱,大剌剌敞着,但他没管,只问:“那你说说我该待在哪里?”

    不出意外,没得到答案。

    齐涟又笑了,没指望从贺禛这得到一个答案,手按在口袋,拿出时顺手抛给贺禛一个不明物体:“喏,谢礼。”

    贺禛单手接过,一个白色的小圆罐落入掌心。

    齐涟说:“治疗冻伤的药。”

    贺禛一愣。

    贺禛出神的莫名其妙,有没有前因后果,齐涟不知晓其原因,下意识解释说:“每日抹在冻伤的位置五分钟,一日三次,虽然不能根除,但也能缓解。”

    “τ星医疗水平,没有好的冻伤药,在主……”齐涟及时改口:“等到了艾格斯星,再买更好的冻伤药,先对付用一下吧。”

    当然还有后半句他没有说,τ星虽然医疗水平地下,但医药行业要价却高得离谱,一个小小的还不能根治的冻伤药花光了他从黑衣人那顺来的、所剩无几的星币。

    这下,他还真成了一穷二白的穷光蛋。

    不过,他乐意。

    第99章

    有赖于贺禛的帮忙和掩护, 齐涟成功从共享程序手底下逃离。拍卖场不急于一时,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只能再寻机会,或者是上报此事。

    但……

    无论是超出法律规定的最高配置AI巡卫还是只应用于前线的共享程序, 都不是一个垃圾星的地下城拍卖场所能接触到的。

    齐涟无法确定是否为联邦内部军部出现了问题。

    从地下城离开后齐涟原路返回,踩着铁质楼梯上楼,齐涟推开门正想叫守家的贝拉出去卖卖艺,搞点星币,毕竟当今世道没钱是真的寸步难行。

    齐涟叫了声贝拉没得到回应,顺手推开了卧室门,左右看了圈仍没找到人。

    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且愈发强烈。

    齐涟推开卫生间,一个水桶瘫倒在地,仅剩的水在地上聚成一小摊, 看来是贝拉是在洗漱途中被人掳走。

    那批黑衣人已经摸到此地。

    这地方不安全了。

    齐涟推开卫生间门,正要紧急转移阵地,一股只能吹动一根发丝的微风突然从背后传来, 齐涟猛然转头, 却只看见通风管道。

    齐涟揉着后脖颈绕回去,下一秒,一个黑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他侧身避开,又一名埋伏在卫生间的黑衣人突然出现,自身后用帕子牢牢捂住齐涟口鼻。

    浓烈的药味充斥鼻腔,齐涟不断挣扎着,随着时间推移挣扎的力道越来愈微弱,直到最后归于平静,齐涟放下双手佯装昏倒,被人粗暴抬一架飞行器中。

    一路平稳行驶,飞行器最终停下。

    齐涟小心翼翼睁开一条眼缝,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圆顶建筑物时,到底没忍住在心里爆发出一声国粹。

    即便早已猜到了黑衣人的目的地,齐涟也不得不感叹一句他还真是与这拍卖场有不解之缘。

    不过也多亏了这两个黑衣人,要不齐涟还得费些心思避开AI巡卫以及监控系统,哪有现在这样大摇大摆来得轻松。

    “将人带到B01 ,和那个黄色头发的小子关在一起。”

    “是。”

    “敢逃跑就要付出代价,不听话的孩子总要受到惩罚。”

    齐涟受过专业训练,对声音极为敏锐,轻而易举听出这是拍卖场场主于逸春的声音。

    两名黑衣人纷纷应声,扛着齐涟就要离开。

    “等一下。”

    于逸春突然出声,齐涟心一悬,不着痕迹地做好准备。

    “注意好尾巴。”

    “是。”

    高悬的心终于落下,齐涟放平呼吸,在黑衣人一颠一颠的脚步中继续前行。

    这里覆满监控,齐涟没贸然出手,只悄悄记下黑衣人所穿过的每一处地形以及标志性建筑。

    在黑衣人匀速的脚步下,很快抵达拍卖场一楼最深处,一楼最深处没有房间,只有一个巨大的人像罗马柱立在墙壁上,充当支撑柱。

    齐涟正疑惑着,就见其中一名黑衣人从口袋中掏出半个手掌大小的卡片按在雕刻在罗马柱的古希腊女神眼睛上。

    一秒后,圆形的罗马柱出现一个可以容三四人的通道,在两名黑衣人跨入后便恢复如初,一阵失重感来临,滴的一声,目的地抵达。

    同时,一条纯白色的、向内延伸的长廊展露眼前。

    这是隐藏在地下的负一层,是与拍卖场地上三层富丽堂皇截然不同的刻板秩序,与之相伴的是更为森严的守卫。

    高清摄像头、红外线扫描、持枪AI巡卫……以及隐藏在表象之下但一定存在的机关陷阱。

    B01在长廊最深处。

    黑衣人再次掏出卡片按在门识别,经过系统扫描无菌纳米门打开。

    “来新人了。”房间里的人开口说。

    声音主人大约四十上下,齐涟在记忆中搜寻一番,确定自己从未听见过。

    两名黑衣人没有给出回应,齐涟猜测他们只听命于于逸春,好在房间的人也没非得到回答不可,“放下吧。”

    两名黑衣人听话地将齐涟放入房间内,在离开前又给齐涟打了针麻醉剂,只可惜无论是什么药物到齐涟身上都得失去一大半药性。

    其中一人道:“小心为上。”

    关门声响起。

    房间陷入安静,一时之间只有类似玻璃瓶磕碰的声音。

    这是一件被各种实验器材填满的纯白色布局实验室,其中一个巨大的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齐涟看不懂的实验数据。

    不过他虽然看不懂,但他会猜。

    这间实验室一定与拍卖场中陷入癫狂状态的青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基因改造亦或者人体实验。

    但无论是哪一种,在联盟都是明令禁止的存在。

    玻璃磕碰声消失得很快,随即一阵消毒水味扑到眼前。

    屋中的实验员走到齐涟眼前,拖着齐涟到实验室内的一个小隔间。

    隔间很小只有十平方米,陈设着两张手术床,其中一张手术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的手脚以及脖颈全部束缚在高密度纳米束缚带下。

    不仅如此,这人从头到脚凡是暴露在外的地方全部插着输液管,输液管的终点是一个巨大的圆柱体,浅绿色的不明液体通过输液管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体内。

    从这人黄色的头发来看,很明显是贝拉。

    实验员拖着齐涟平躺到床上,弯腰去按床侧按钮。

    在按上按钮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锃亮的、泛着银光的匕首横亘在实验员脖颈间。

    “别动。”

    实验员一惊,一缕血色在脖间出现。

    他艰难滚动着喉结,在对上齐涟阴狠的、仿佛吐着信子的眼睛时,一滴豆大的汗珠倏然出现。

    “你的药对我无效。”齐涟抵着匕首又近了毫厘,血液蜿蜒留下:“也别想耍花招。”他说着,另只空闲的手轻松卸下实验员左臂,左臂脱离,拿着呼救器霎时掉地。

    实验员疼得额角青筋暴起:“你……你想做什么。 ”

    齐涟看向贝拉,下巴一抬:“现在,放了他。”

    输液管里输送的液体是什么齐涟不知道,也不确定贸然拔下是否会对贝拉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装置桶右侧有一个按钮,按下后输液就会停止。”

    齐涟点了头,匕首抵着实验员到输液装置前:“你来按。”

    实验员颤抖着手指按下按钮,输液停止,之后齐涟又按照他的提示,解绑了贝拉。

    没了液体输入贝拉很快清醒过来,看见齐涟那一刻宛如看见了天使下凡,就差没抱着齐涟哼哼唧唧一顿痛哭。

    齐涟没时间宽慰他,他还有事要做,直觉告诉他整个拍卖场尤其是这个地下实验室正在进行一项秘密交易。

    但这里守卫固若金汤,堪称铜墙体壁,要想方便行事只能是摧毁整个地下一层的控制中心。

    齐涟问:“控制室在哪里?”

    实验员早已字不成字,话不成话:“倒……倒数第二间。”

    得了准确回答,齐涟动作干脆敲晕了实验员,将人绑在手术台,随即看向贝拉:“你在这里等我。”

    贝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比划了个ok的手势。

    这里监控几乎全覆盖。

    但也说了只是几乎。

    齐涟勾着通风管道跃上,随手将从实验室打包的烧杯扔向远处,人工智障全部应声离开,随即又只凭臂力向上扔掷试管,凭借惊人的力量与准头将摄像头全部打歪。

    之后齐涟跃至地面,用从实验员身上顺来的身份卡打开控制室大门。

    控制中心控制着整个地下一层,齐涟没带解码器,临时修改了先前顺来的AI巡卫芯片程序,并将程序植入控制中心,一个病毒入侵的标识立马出现在大频幕上。

    齐涟就静静等待控制中心程序崩塌。

    滴——

    有人闯入。

    齐涟看眼正在被病毒入侵的大屏幕,闪躲到入口一侧墙壁。

    门开了。

    齐涟迅猛出手,对方闪身避开匕首同时出拳。

    匕首在齐涟掌心挽了一个漂亮刀花,直奔脖颈而去,袭击间不经意对上眼睛的刹那,齐涟匕首瞬间脱力,生生挨下这人一拳。

    尽管对方也认出了他,这一拳有收力,但到底是不及时。

    齐涟立马嘶了声,然后委屈巴巴地说:“好疼啊,长官。”

    贺禛嘴唇一抿,没说话。

    齐涟也没指望贺禛道歉,左右他皮糙肉厚,再加上贺禛最后也没使全力,对比他在训练场上受的那些伤算不上什么,自然而然跳过了这话题,打起招呼:“真巧啊,贺长官。看来你和我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剪不断啊。”

    贺禛没理齐涟后半句似是而非的话:“我说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该不该我来,我都来了。”齐涟转过身,大剌剌靠在控制台上:“我既然来了,那就没有回去的道理。而且我也很好奇这个拍卖场到底有什么秘密。”

    说话间,病毒已入侵完毕。

    齐涟收起AI巡卫芯片,走到门口:“你先我先。”

    贺禛站在原地没动,齐涟懂了,先一步走出控制室然后说:“既然是我先,那你可别说我跟踪你啊,长官。”

    第一间房推开,这是一个密室,除了入口再没有别的门。内未置有实验器材,反而放有众多金属钢管、钢刀以及音乐器材。

    齐涟拨了几下三角铁,刺耳噪音穿透耳膜。

    齐涟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声音。”他学过乐器,虽说仅有三脚猫水平,但也不没到如此难听的地步。

    也许是噪音过于尖锐,齐涟忽然闪过一个记忆片段,尽管快到转瞬即逝:“我好像见过。”

    贺禛一下就转过头,定定看着他问:“在哪里。”

    “在……”齐涟一卡壳,一向引以为傲的记忆力突然就不管用了:“我不记得了。”

    贺禛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他。

    齐涟一碰鼻子,决定挽回一下形象:“这次是意外,我过目不忘的。”

    贺禛嗤了声,懒得做回应推开下一间房。

    下一间门是同样的密室,密不透风,七八根电片连接着手术床。

    一连查看四个房间,都没有太大的收获。

    齐涟对地下一层不熟,这条长廊又足足有二十多个房间,一个一个查看得看到猴年马月,齐涟心思一活络转身在贺禛眼前打了个响指:“打个商量,一人负责一面,信息共享。”

    贺禛看了齐涟眼,没说好还是不好,去了另一面。

    齐涟笑了声,开始查房。

    这里房间大同小异,都是如出一撤的实验室与密室,一路查看了四五间,越到最后齐涟眉头皱得越深。

    这里的活人只有他和贝拉,完全没有与那日拍卖场青年一样陷入癫狂状态的人,难不成是他们转移了阵地。

    不对,还不到两天,他们就算转移能转移到哪。

    除非还有暗室。

    齐涟开始仔细搜查房间每一角落,最终在其中一件实验室的墙壁上摸到一处截然不同的花纹,轻轻一按,一个地下入口出现。

    齐涟踩着楼梯下楼,楼梯的终点是一扇门。他只打开了一条缝,整个地下二层的场景却全部暴露。

    因为整个地下二层全部打通,刀枪不入的金属作墙壁,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数人体泡在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输液仓,训练有素的白大褂穿梭其间,记载各项数据。

    齐涟安静合上了门,踩着楼梯上楼。他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就看贺禛有什么发现了。

    检查过的房间门都没合上,齐涟轻车熟路来到最后一间房。

    最后一间房是档案室,三个搜索星屏高速运转,星屏接口连接着存储器,千千万万个实验数据与档案资料飞快在眼前闪过,齐涟只能捕捉到众多用数字组成的编号。

    在资料传输中,贺禛破天荒地挑起话题:“你觉得他们想做什么。”

    齐涟有些意外,很快给出了答案:“制造人形杀器。”

    贺禛嗯了声说:“这些人已经不再具备独立思维意识,他们的速度、力量、破坏力是常人的五倍,正如同那天拍卖场所掩饰的,依靠药物可供驱使、调动。”

    贺禛侧过头,看着齐涟略带疑惑的眼睛问:“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齐涟愣了一下才摇头,其实他还还想再问上一句他们的目的是制造人形杀器,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千里迢迢从艾格斯星来到τ星,什么都没做,只为了收集这些资料。

    这些资料对你很有用吗?

    或者说是很重要吗?

    但他觉得贺禛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疑惑反复再喉间滚动一遭脱口而出时就变了:“他们筛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既然是要制造人形杀器,受试者自身的身体素质一定是评判标准之一,但……说实话贝拉的身体素质实在算不上好,是只要使点劲一拳就能打死的程度。

    贺禛突然就不说话了,深深地看了齐涟眼,有淡淡的悲伤在眼底流露。

    然而他收敛的快,快到那一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悲伤只是齐涟的错觉,是他的臆想。

    齐涟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他直觉贺禛有事瞒着他,只告诉了他一半,但他拿贺禛没办法,总不能像对付实验员一样拿匕首胁迫,他热爱生活,还没活够。

    说话间储存器也储存完毕,贺禛朝齐涟摊开手,齐涟心有灵犀地递上修改过数据的巡卫AI芯片。

    芯片成功植入,病毒再次入侵,贺禛看着星屏中的资料一点点消失:“这些资料还是毁了好。”

    齐涟不疑有他。

    病毒入侵的很快,芯片顺利拔出,但也就在这时,密密匝匝如暴雨雨点砸地的脚步声自外传来。

    齐涟说:“有人来了。”

    姗姗来迟的巡卫AI终于找到入侵者,纷纷举着电/棒手/枪蜂拥而至,大有一种不能把人打死也要把人淹死的题海战术架势。

    贺禛抛给齐涟一个干扰器,齐涟反手接过也投桃报李,分给贺禛一把匕首,趁乱道:“报告长官,我突然发现我们急需一个座驾。”

    贺禛一刀一个巡卫AI ,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齐涟在围攻的间隙腾出功夫对着贺禛笑了下:“天时地利人和,不趁火打劫有点可惜了。”

    制订完计划,两人分头行动。有贺禛吸引火力,齐涟顺利突出重围。

    齐涟凭借身份卡穿过长廊,利用干扰器避开拍卖场巡卫AI,直奔二楼后台公共区域,他记得二楼空中车库有好几架供拍卖的飞行器与星舰,堪称是逃亡关头一大利器。

    时间紧急,齐涟来不及精挑细选,直接打劫了个最高级的A级星舰,毕竟贵的总不会错,并顺手捎上一个大型武器,随即凭借一把匕首强制打开舱门,暴力启动星舰。

    星舰飞出空中车库,在地上积上巨大黑影。

    齐涟事先与贺禛约好在拍卖场正前面的空旷场地碰面。

    齐涟驾驶着星舰稳稳停下,这堪比把人老家炸了的动静终于引得拍卖场场主于逸春的注意,但在惊天的实力差距面前于逸春只能边跳脚边不断呼叫巡卫AI 。

    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齐涟不会告诉于逸春,他的这一举动正合他心意,以免于逸春气得两眼翻白,毕竟他那位贵宾先生习惯压轴出场,迟迟不见人影,能吸引点火力是点。

    很不幸的是齐涟算盘没能打上几分钟,因为那位贵宾先生很快出现在视野,并且还带了个小尾巴。

    齐涟眯着眸子一看,这尾巴不是别人,正是贝拉,齐涟丢失的记忆终于跑回来,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齐涟巡卫AI仍在追捕贺禛,不仅如此,在一大批人工智障中,突然出现两个人影。

    他们的破坏人惊人,一个人就能抵上十个巡卫AI,并且在面对曾经是人的“人”时,贺禛动手远不如对付巡卫AI干脆。

    齐涟看得出来,贺禛是在犹豫。

    平心而论,在面对这些“人”时,他也做不到痛下杀手,但当看见其中一“人”袭击到贺禛侧腰时,他立刻不悦地拧起眉,扛着顺手牵羊带走的武器来到舱门,也没管这群巡卫AI是否听得懂,对着下面就道:“各位小心了,光式冲击枪。”

    轰的一声巨响。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腾空升起。

    烟雾四起,尘土飞扬,齐涟脚踩着舱门跨台,朝贺禛伸出手。

    在一片爆炸声中贺禛拎着贝拉将人扔进舱内,同时脚踩垮台跃起,借着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动作干净敏捷地跨上星舰。

    在舱门关上的瞬间,来不及作出任何其余的反应,就听齐涟在他耳边说道:“我们又见面了,长官。”

    言下之意我就说我们有缘吧。

    第100章

    贝拉揉着屁股哎呦一声,从眼冒金星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爬起身就看某位不靠谱的将赫赫有名的艾格斯星执行长官抵在星舰光滑的金属墙壁上,然后眼睛弯起、嘴角翘起,总之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

    总之在贝拉这个第三者眼中,那目光还真是……啧,如何都算不上清白。

    可能是此情此景有感而发, 贝拉突然就想到这位不靠谱的说过, 他对贺禛有所图谋……

    所、有、图、谋、

    四个字全部放大加粗,贝拉可算是知道“谋”指哪一方面了, 敢情是指贺禛这个人啊。

    想清后贝拉又是脚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齐涟闻声看过去,皱眉不解:“你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腿脚就有问题?”

    贝拉真想起来大骂一声,但他不敢,只能憋憋屈屈地站起身:“没站稳, 没站稳。”

    贺禛也顺手从齐涟身前走出,看了贝拉眼,转身离开。

    齐涟在他身后问:“你做什么去?”

    贺禛揉揉太阳穴, 头也没回:“我去驾驶舱看看情况。”

    星舰驾驶舱在一楼,推开驾驶舱大门,透明的户型平视玻璃显示器将整个莹蓝色的宇宙星河尽数收入。

    不大不小的星舰穿梭在宇宙深处,星球在视觉错误下变得渺小,犹如在漆黑的天幕上撒上碎星,散发着如月光辉,与绚丽多彩的气体云团共同填充星海。

    全息投影立在中央区域,代表着星舰的蓝点行驶在宇宙深处。

    齐涟上前几步,发现了问题,这艘星舰的目的地并非艾格斯星,他踏入舱中的首先就开启自动驾驶,将目的地设为艾格斯星。

    手指飞快在定位器上操作几下,齐涟看了眼眼前的巨大弧形玻璃:“这艘星舰是人工驾驶。”

    说罢,齐涟拉开座椅,“这艘星舰的主人还挺有情调。”

    贺禛不知何时走来,与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会开星舰吗?”

    齐涟滑着座椅和贺禛面对面,打了个响指:“长官,你在说什么废话,开星舰我可是专业的。”他重新看过贺禛,也得有必要重新介绍自己:“我还想没和你说过,我是一名航天工程师。”

    手中飞快操作几下,星舰改变了目的地,结束了在宇宙深处漫无目的的游荡。

    齐涟喏了声说:“会开星舰是基本的,好嘛。”

    贺禛看了齐涟眼,齐涟没从贺禛眼中找到什么意外,好像他本就该是一名航天工程师,这太奇怪也太顺理成章了。

    齐涟被疑问填满,正要追问一句,贺禛已经转身走了,齐涟啧了下,叫住贺禛:“你做什么去啊,长官。你留我一个人在驾驶舱,不怕我给你卖了。”

    贝拉:“……”

    我那么大一个活人你是看不见吗? !

    贺禛回头上下一顿打量,然后走了

    齐涟:“……”

    齐涟觉得贺禛是在嘲讽他。

    虽然他确实不敢这么做,但贺禛如此明目张胆地点出,他也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τ星距离艾格斯星遥远,没有一整天的时间无法赶到,齐涟一边漫不经心地架势,一边欣赏着弧形玻璃外的星河宇宙。

    时间过于久远,可追溯的记忆又逐渐模糊,齐涟以及不记得他多长时间没有亲自驾驶过星舰了。

    因为他老爹与老妈对他一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好想他一个不在眼前就能遭遇什么不可控的重大危害似的,哪怕他成为一名航天设计师,真正意义上驾驶星舰行驶在宇宙中心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更多时间都是在办公室、材料区、模拟室……

    至于他成为航天设计师的原因,也记不清了,可能是他喜欢在宇宙中航行的感觉吧?

    驾驶室门没有关却迟迟没有脚步声出现,齐涟边驾驶边感叹句贺禛还真是心大,转头招呼过贝拉:“会驾驶星舰吗?”

    眼看贝拉要说不会,齐涟抢先道:“很简单,和飞行器差不多。”

    贝拉看着一整排密密麻麻地按钮,心如死灰,但齐涟不给他机会,教了贝拉几个简单操作,转身让出驾驶位,潇洒走出驾驶室。

    星舰共两层,一楼是公共区域,二楼则是生活区。齐涟在一楼逛了一圈,没找到贺禛后果断上了楼。

    二楼面积大,光是房间就不下几十个,齐涟烦躁地啧了声,突然就后悔挑了个最大号星舰,找起人太麻烦了。

    齐涟随便推开了一间房,也没管对不对。

    有清浅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起。

    齐涟眉梢一挑,再次感叹以及确定这就是缘分。

    房间推门就是卧室,齐涟带上门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贺禛仰躺在床上,双目阖上,遮住了阳光都照不透的眼瞳,意外显得面容恬淡柔和起来。

    齐涟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看着贺禛,也许是环境过于安逸美好,困意悄然来临,齐涟也跟着闭上眼。

    这一觉睡得昏沉,齐涟再次醒来时是被断断续续沉重又压抑的呼吸声吵醒的。

    声音不大,甚至算得上克制,但他离贺禛很近,这声音也就清晰了起来。

    齐涟对声音敏感,轻而易举听出贺禛的声音不对,发出声音的主人极力克制,显得隐秘,像是从喉咙间发出的呻吟又被人粗暴掐去,于是变得短促,很快淹没在黑暗的浪潮中。

    齐涟按亮床头灯光,折射出贺禛挂在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以及压抑到极致的神情。

    齐涟眉心越皱越深,试着叫了几声贺禛,全部落空,无人答应。

    贺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甚至到最后夹杂一种绵延不绝的悲伤,像是陷入了什么极度悲痛的事情中。额头的汗水也越来越多,将额发彻底打湿,宛如从水里捞出来般,这是齐涟认识贺禛意外,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贺禛。

    齐涟的叫声也跟着急促、放大,但仍没有回应,像是在唱独角戏。

    贺禛是什么情况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分明是陷入了梦魇。

    不管贺禛在梦中是遇见了什么事,齐涟都必须尽快叫醒对方。

    齐涟弯下腰作势要拍贺禛手臂,但他手刚掀开被子就顿住了,因为贺禛的手在发抖,不,或者应该说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齐涟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眼中,飞快拍了好几下贺禛手臂,力道不大,刚好让陷入梦境的人感受到。

    谁料贺禛却突然弓起腰腹,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受到外界攻击的防御姿势。

    齐涟在也不犹豫,手指按在贺禛脖颈动脉,感到一片汗渍,继续用力,两字脱口而出:“贺禛。”

    贺禛瞬间从梦境中抽离,但很快他就开启攻击模式,腰腹用力,扼住齐涟咽喉,将人死死抵在床铺间。

    齐涟又叫了一声:“贺禛。”

    齐涟声线不稳,两个字轻飘飘坠在黑暗中,下陷、下沉。

    脖颈间的力气在逐渐缩小,衣料摩擦声出现,贺禛翻身到一侧,看着半个身影在床头小灯灯光里半个身影位于黑夜的齐涟,嘴唇轻启:“抱歉。”

    齐涟没说话,手背贴上贺禛额头:“你发烧了。”

    贺禛嗯了声。

    齐涟乐了:“长官,你嗯是什么意思?”他翻身下床,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休息会吧,还有五六个小时才能抵达艾格斯星。”

    齐涟识趣地没问贺禛是怎么回事,他直觉这是贺禛的秘密,他贸然发现已经是不该,刚遑论是触碰。

    而且他也不关系,他要做的只有顺利完成任务,然后解绑某个球。

    齐涟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出了门。

    脑袋昏沉却没有了睡意,贺禛靠在床头,神色难辨。

    齐涟重新回了星舰驾驶舱,贝拉看见齐涟宛如看见了救星,紧赶慢赶将星舰的驾驶权还给齐涟。

    齐涟从容接过,看着漫天银河,意识不容控制地联想到贺禛。

    陷入梦境的贺禛肌肉紧绷,没有紧蹙,悲痛又压抑。

    像是在害怕。

    他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分不清过去了多长时间,贝拉去了二楼休息,齐涟靠在椅背上驾驶星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齐涟转头,看见了贺禛。

    贺禛早已将自己打理妥当,将自己的狼狈全部收拾殆尽,寻不到一丝痕迹,仿佛那是齐涟的梦境。

    “还有多久能到?”贺禛淡声开口,细听之下有点哑。

    “三小时。”齐涟调出定位器,又说:“打个商量呗,长官。”

    贺禛道:“说。”

    齐涟转着座椅,笑了笑:“我现在身无分文又没有技能特长,等到了艾格斯星也只有到矿区挖抗这条选择了,你看你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贺禛问:“你想住在哪里。”

    齐涟摸着下巴说:“住在哪里都行,但最好能离长官您近一些,这样无聊了方便窜门。”

    说完,他又自以为体贴地补充:“你看,行不?”

    贺禛没说好与不好,按在座椅扶手一转,齐涟立马由面对面转向璀璨银河:“专心。”

    齐涟敬了一个流氓礼,挑眉笑道:“遵命啊。”

    与齐涟预估的没有偏差,三小时后星舰穿过云层,穿过飞雪稳稳停在艾格斯星A星区。

    艾格斯星是一颗C级星球,其中A星区是星球的政治与经济中心,也是艾格斯星唯一评级为A的星区。

    艾格斯星风雪正盛,跨台从舱门降下,铺设成一条路径。

    贺禛与齐涟均身着黑衣,一并踩着跨台着落,从天而降的飞雪落在肩上,很快消融,仿若雁过无痕,身高相似的两人行走一起,自成一道风景线。

    佐群带领一批小队守在星际港,以防有些人居心叵测暗中埋伏,当脚步声在面前响起,佐群抬起头,看到贺禛平安归来笑容正盛,然而下一秒,无论是眼中嘴角笑意俱是一僵。

    佐群紧盯着齐涟,神色不善:“你怎么也在这。”

    齐涟脚步一听,手臂存心与人作对一般搭在贺禛肩上:“这就要问你最亲爱的长官大人了。”

    佐群气得直磨牙,但见贺禛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只好憋住这股气,原谅他实在没看出来这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齐涟可不管佐群如何想,见贺禛朝他看过来笑了一下松开了手。

    “长官。”

    一道清冷似雪的女声响起。

    齐涟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身姿高挑的女子站在贺禛右侧方,她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脚踩军靴,在漫天雪色下越发衬其高冷不可侵犯。

    如此长相,如此气质,是《黑笼之雀》的女主乔语寒无疑。

    【叮!女主登场。 】

    乔语寒手放在身前,恭敬行礼:“格森温已经到了。”

    贺禛嗯了声,看向跟在身后的贝拉吩咐佐群道:“带他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贝拉条件反射一激灵。

    齐涟一看就知道贝拉在想什么:“你在底下实验室输入不少不明液体,做个检查也好。”

    “好吧。”贝拉委委屈屈地跟着佐群离开。

    目送贝拉消失在视野,齐涟看向贺禛,“我跟你走。”

    专属飞行器停在路边,齐涟跟着贺禛一同前往艾格斯星会议大厦。

    会议大厦坐落于A区中央,是一座高达41层的方形建筑,飞行器停在空中车库,乘坐光梯前往41层。

    41层是执行长官私人领地,才进入就看见一留着栗色卷发戴着眼镜的女子。

    格森温微微点头问好,贺禛嗯了声,随即推开一扇会议室大门。

    齐涟作势要跟随,被贺禛拦在外面:“在外面等我。”

    “好吧。”齐涟无奈一耸肩,也不强求:“那你可要快去快回哦。”

    贺禛深深看了齐涟眼,在他这张总带有散漫劲儿的脸上停留两秒才合上会议室大门。

    会议室分办公区与休息区,在贺禛搬进会议大厦后有单独化为出了一间大约三十平米的空间作为私人诊疗室。

    格森温轻车熟路给贺禛倒了一杯热水,氤氲的热气向上飘散,贺禛坐在治疗椅上开始新一轮的心理治疗与评估。

    类似心理评估问卷贺禛填过不下上百份,早已熟能生巧。

    格森温看着贺禛填完的问卷笑了笑:“你是说你这趟出门又陷入了梦魇,是些什么场景会、人或者是声音刺激到了你吗?”

    贺禛思忖了几秒,到底坦言道:“是。”

    格森温拖长着语调意味深长哦了声,笑容恬淡自带一股令人安心放松的气质:“或许,你可以与我说说。”

    ……

    由于星球轨道与转动问题,艾格斯雪季时日落总是很快,大片霞光飘落进来,齐涟靠在休闲沙发椅背不动声色地打量乔语寒。

    在原文中乔语寒潜伏在贺禛另有目的,只为调察生父生母死因。在原著小说中,贺禛心狠手辣,人命在他手中不值一提。

    齐涟不知道乔语寒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什么误导性证据致使她埋伏在贺禛身边,这个坑原文始终没有填。

    只记得大结局时乔语寒与贺禛敌人里应外合,置贺禛于死地,也正是在大结局贺禛临死之际坦白他从来都知道乔语寒动机不纯,也知道乔语寒对他的恨意。

    因贺禛提前吩咐过手下,所以哪怕贺禛因乔语寒而死,也没有人敢违背贺禛命令为其报仇,只在故事最后的最后贺禛的心腹找到了乔语寒,他不忍看得贺禛死的不明不白,将乔语寒生父生母死亡的真相与证据交给了乔语寒。

    证据与真相是什么齐涟不知道,小说结局没提,也许是作者本人都圆不回来直接不填了,只在最后描写得知真相的乔语寒瞬间崩溃,在雪地中失声痛哭。

    简言之,《黑笼之雀》这不说集合了所有狗血误会与阴差阳错。

    从故事到现实,齐涟有些好奇,小说中的贺禛从始至终都知道乔语寒的目的,那么现在的、真正的贺禛知道吗?

    或者说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带在身边?

    因为喜欢?

    因为爱?

    原谅齐涟实在没从贺禛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找到一点爱或喜欢的痕迹。

    虽说他不打算做推动男女主HE这条路,但有乔语寒这个定时炸弹在,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能把贺禛买了,这个子弹得趁早解决。

    但问题是尽管他知道乔语寒生父生母不是贺禛害死的,但他没有证据,更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他总不能一拍乔语寒对他说:“你好,你冤枉贺禛了,其实害死你生父生母的凶手另有其人。”

    他害怕被人当成神经病。

    但他很就没时间想东想西了,“滴”的一声,佐群走出光梯,看见贺禛立马浑身难受:“乔姐,这人怎么也在这。”

    乔语寒说:“长官带过来的。”

    佐群打量了齐涟眼:“阴魂不散。”

    齐涟权当佐群是在夸他,全盘接受。

    恰好此时会议室大门推开,贺禛从里面走出。

    贺禛额头有些潮湿凌乱,不似往日那般整齐,却多了几分随性与私人。

    佐群从沙发起身迎上去,下巴朝齐涟一抬:“长官,这人住在哪里?”

    佐群想得很好,贺禛既然将这人带在身边自然是另有用途,尽管他看不上这人,但只要对贺禛有用就行。

    贺禛绕过佐群的刻意遮挡,朝齐涟看过去,想起了格森温方才在诊疗室内说的话。

    “不用了……”贺禛话一顿,他的眼神语气都很冷淡,说出的话却很耐人询问,只听贺禛继续说:“不用给他找地方,他跟我住。”

    齐涟惊了:“!”

    佐群呆了:“……?”

    乔语寒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