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常羽从枕头里拔出头,眯着眼去寻找手机,手胡乱地摸索,一只手把东西塞到他手中。
常羽稍稍清醒,但依旧躺在床上,凭着感觉点了接通:“喂。”
“二少,三少有跟您在一起吗?”电话里的声音急促,常羽缓缓睁眼,看清是陈铭打来的。
他一听是关于常子显的,把手机挪远一些:“没有,他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找错人了。”
他挂了电话,扯着薄毯翻了个身,片刻,他慢腾腾扭过头,见冯钧神色冷淡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常羽满血复活,笑容灿烂到甚至多了丝憨气:“钧哥!”
他从床上坐起来,不知道冯钧在这里做了多久,不经意看见冯钧脚底下一小撮烟灰,起身的动作细微地顿了一下。
冯钧也从椅子上起来,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还是昨晚上那身,他缓缓走过去,又把常羽按着坐了回去,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传过来。
“先坐着,我去把粥端过来。”
常羽目光追着人走远,门轻轻合上,他看了眼手机。
前段时间不知道常子显哪里弄来了他的手机号,给自己打过一次电话,他稍作迟疑,把常子显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他给常子显打电话,但是对方一直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他打了两次,就没再管。这时冯钧已经端着粥过来,把瓷碗放在床头柜上。
“现在还难受吗?”
常羽闻着粥的香味,头都要摇成拨浪鼓:“不难受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手指动了动,把碗捧在手心。
温度刚刚好。
冯钧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似是也松了口气,紧绷了一整晚的肩背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屋里空荡的回响着汤勺和瓷碗叮咚碰撞的声音,常羽一口气喝了半碗,偷眼去看静静坐在椅子上的人。
气氛有些寂静,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心情似乎也不好。
他放下手中的碗,露出一对虎牙:“钧哥吃了吗?”
“我还不饿。”冯钧目光平静地看了他眼,继而垂眸看向手机,“昨晚我给你吃完药之后你的状况稍好了些,但是最好先让医生检查一下,是我帮你叫车送你下山去医院检查,还是喊来医生过来一趟?”
常羽一怔,又笑了,他拍了拍自己床边的位置:“过来说,我听不见。”
他就这么笑着看着冯钧,脸上依旧有着苍白,落在冯钧的眼里,这插科打诨的模样明显是在憋着什么坏劲,但是比昨晚好太多了,精神气上来了。
冯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直直迎上,对持了足足数十秒,他若有若无一声轻叹,起身走了过去。
床榻边凹陷一块,木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常羽听到这声音,神色怪异地一顿,明显是想起上次两人闹塌的床,他眨了下眼:“刚才钧哥说什么?”
冯钧不急不恼地重复了一遍。
常羽这才吊着腔调:“哦……钧哥对我这么好啊,安排挺周到。”
冯钧没说话,放在床边的手被常羽抓住,他没挣脱,安静地看着常羽的动作。
常羽厚着脸皮抓着冯钧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放在自己肚子上,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不用那么麻烦,冯大师昨晚给我揉了一整夜肚子,我要是今天还没好,都对不起大师您的手艺。”
手掌下是绵劲的触感,随着青年吸气吐气、说话而绷紧、震动。
很不合时宜,冯钧恍然想起上次把人抵压在床上的时候,双手掐住的那截劲瘦的腰。
又很不合时宜的,他想起昨晚坐在床边,手掌和指腹下熟悉、灼热、柔软的触感,那本应该是很危急紧张的时候,此时在回忆里,也镀上了一层暧昧的暖光。
他有些心驰摇曳,心底有什么无风自动。
“没有。”
常羽偏头:“啊?”
冯钧说:“没有一整晚,也没有揉肚子。”
常羽瞪眼:“我明明记得有只手捂着我肚子上来着——”
冯钧回他:“你昨晚疼的厉害,手一直死死地按在肚子上,下了死劲,我给你挡着,怕你伤到自己。”
常羽:“……哦。”
他面无表情地抓住冯钧的手,还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没有拿开——这个回答显得他很自作多情似的。
冯钧很大度地没有跟病号计较,微微侧着身子,手还停在常羽的肚子上,常羽没把他的手拿走,他就不动。
常羽察觉这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上来,他轻轻歪了下头,最后还是遵循本能,故意戏弄老实人:“那你现在帮我揉揉吧。”
他手按着冯钧的手背,冯钧的手背贴着他的手掌,手掌又贴着肚子,冯钧感觉到一阵酥麻痒意从那只手一路攀爬,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颤栗感。
常羽等着冯钧把手抽回去,最好对方脸上露出点他没见过的羞赧,最直观的就是眼神闪躲、脸色微红那种,毕竟他还没见过冯钧脸上出现过其他神色。
但是他等了又等,只等来了冯钧那双浅茶色的眼盯住他。
冯钧古井无波:“这样?”
常羽肚子上那只手缓缓揉动,大掌力道不轻不重,掌心似乎是有一把火,燎得他肚皮发烫,像是被温水包裹,又像是有水浪在拍打。
常羽手被冯钧带着动,他足足反映了五六秒,脸色腾一下红了,耳垂更是红得滴血。
他强行给自己挽回面子:“大师手艺了得。”
不行。
太尴尬了。
自己在做什么。
常羽被揉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还没想清楚,忽然感觉小腹紧绷了起来。
常羽连忙拉开冯钧的手,拽过旁边的薄毯盖在自己腰腹上。
“好了。”常羽垂下头,假装没事发生,捞起旁边放着的手机胡乱划着屏幕。
冯钧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掌的灼热迟迟不散,他的手自然垂下,慢慢按在床的边缘。
他不再去看着常羽,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才起身说道:“那你不去医院的话,我联系一下医生,让他们过来昭瓷一趟。”
常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冯钧已经拿着手机往外走,一只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似乎是给人打电话,手机贴在耳边,紧接着房间里的门被冯钧反手关上,隔绝了屋里的视线。
常羽沉默着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慢悠悠翻个身,手臂撑在床上,双手托住脸。
心脏扑通乱跳。
-
冯钧打过电话之后在院子里站会,几天不见的黑豆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黑豆翘着尾巴就要来蹭冯钧的腿,不料还没挨到,就被男人抱了起来。
他鲜少地没有去正堂工作台等常羽,而是一步步往庭院深处走,那院子跟常羽那间屋子呈中轴对称分布,算不上近。
黑豆喵呜叫了一声,男人径直走进房间,把猫放进了自己的屋里。
“老实呆半天。”男人摸了一下玄猫的头,慢慢地里间走。
老宅从外观看是中式,里面有一张梨木八仙桌,一整面做隔挡的博古架,墙上有个挂钟,再往里走,却是有些偏向民国风,一整面墙的书架,一张长案,真皮沙发,刺绣地毯。
冯钧推开一扇磨砂玻璃门,洗手池上方的明镜映出一双眼幽深如渊的双眼。
他解开衬衫扣子,打开淋浴,水劈头盖脸地淋了下去。
“我明明记得有只手捂着我肚子来着。”
床上有两道身影交织,身形较小的被扣在怀中,一张精致的巴掌脸布满冷汗,身后钢铁一般的手臂牢牢地锢住他,一只手护住青年的肚子,传送着掌心的热量。
有人答:“你昨晚疼的厉害,手一直死死地按在肚子上,下了死劲,我给你挡着,怕你伤到自己。”
热水冲刷着这具健硕的身躯,腹肌轮廓分明,肌肉结实。水哗啦啦流下,排水口旋起水涡,男人闭上眼,脑海中像是电影一样又闪过两条修长匀称的腿。
好一会,那仿佛要成了雕塑石像一般的人睁开眼,抬手把热水调成了冷水,就像烧红的烙铁猛地被泼了一盆冷水,滋啦作响,压住了滚烫。
他默默想。
他确实是没有揉肚子,但是他按揉中脘穴、足三里穴和内关穴……
那双腿无力地任他摆弄,手像海草一样缠着他,这些都是常羽不知道的。
*
常羽躺在床上放空思绪,手机在旁边嗡嗡不止,他慢半拍地点击接听。
“二少!”电话里陈铭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三、三少好像不见了!”
常羽正想着是不是常子显又在玩什么把戏,他忍着不耐:“没打通电话?万一他就是不想接听呢?”
“不、不是,三少从昨天中午就出去了——”
昨天中午。
常羽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第二天下午两点了。
他眉心一蹙:“他晚上没回来?!”
“没有……”
“他走之前你看见他了吗?具体是在什么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常羽从床上起来,一边歪头夹着电话询问,一边把鞋穿上,脚步匆忙地往外走。
他想去跟冯钧道一声,在正堂没看见人,只好先推着自己的车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