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允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快跑几步,在钢筋扶手上用力一撑,就从落满灰尘的楼梯上干脆利落地翻身下来,轻巧落在了二人面前。
“你,你就是刚才的那个......”戴蒙保持着被人当坐垫的躺平姿态,挣扎无效后,仍旧艰难地支起半个脑袋,看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
坐在她胸口的女孩也侧过身,枪口虽仍然对准了戴蒙的头,余光却紧跟这个女人的动向,像一只警惕的小猫咪,漏光的猫眼里正透出无声窥探的视线。
接收到两道不太友好的视线,叶允也并不显得慌乱,她双手环胸靠在毛坯房粗糙的墙面上,朝外面努努嘴。
两人顺势看去,一整条红蓝光芒闪烁的治安官大军,正气势汹汹地朝这里奔来。
很显然,目标就是两个违规持有枪支的地下帮派。
两人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却默契地收手,开始准备外城地下帮派练得炉火纯青的通用技能——跑路。
“喂?喂喂喂?怎么没人应声?”女孩拿着对讲,皱了皱眉。
“估计都顾着跑路呢吧。”戴蒙那边的联络频道也接不上信号,暗自咕哝了一句。
警笛声由远及近,算起来,再有半分钟就该抵达现场了。
“轰隆——”
巨大的爆裂声从另一侧的居民楼底下传来,随即一阵荧光色的轻烟从爆炸的方向飘来,晦暗的夜色下,空气中飘满了荧光点点。
“这是......”戴蒙短暂凝滞了一瞬,随即朝着烟雾的反方向,向着空旷的居民楼内逃窜。
叶允愣了片刻,看了一眼明显在状况外的女孩,收回眼神,也向着楼内奔逃。
女孩看了看这些漂浮着的漂亮荧光物,像极了仅存在于记忆与图像文字中的萤火虫。
莹莹碧色,在沉沉的天幕下缓缓漂浮,烟尘万丈中的这点绿光,宛若萤火虫栖息的仙境。
“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的吼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女孩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腕,居然被敌对帮派的首领攥在手里,自己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的速度,飞快地逃走。
她下意识地就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戴蒙重新捏紧了手腕,往身边带了带,似乎是怕她体力不支跟不上队。
戴蒙没觉察女孩的愣怔,对着身边另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大声喊道:“喂!你说你住在这里,不是假话吧?”
叶允勾了勾唇:“算你们运气好。”
她的脚步停在面前的一面白墙,堆满机械残渣的角落里,泛起一团圆圆的废弃物。
随后。一个头顶光溜溜的小机器人从里面钻了出来,它肚皮上一个孔隙发出的光芒扫描过三人。
随即机器人模拟出表情的屏幕亮起,露出一个贼兮兮的表情。
戴蒙:......?
瞬间,她们三人所在的地面,像被从地面上切割出去了一样,开始急速下沉,而她们正对着的那面白墙向前移了一段距离,接在剩下的地板上,就像一块根本没有任何改变的普通白墙。
戴蒙和女孩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不多时,地面停止下降。
随着小机器人礼貌的机械音响起,她们面前出现了一个空间。
“欢迎来到叶允的狗窝,请您......滋滋......”
小机器人的音效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音频滋滋剌剌的响动,戴蒙和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朝这个空间的主人望去。
叶允尴尬地停住了拔电线的动作,随即,罪魁祸首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故作镇定地打哈哈:“这就是我住的地方,治安官大概率查不到这里,你们可以放心......”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
“刚才那种会发光的东西是什么?”女孩问。
“内城研发的全自动微型探测器,直径小于300微米,系统收集信息后能够发送信号到终端进行数据分析,还携带有微量的神经毒素,多次中毒后叠加起来,会非常致命。”戴蒙顺口解释道。
“我们居然对此一无所知......”女孩猜到帮派成员的下场,一阵沉默后,她猩红的眼睛里发出嗜血的光,“我要去杀了他们!”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相信伙伴,他们不是那种不堪一击的小混混,会活着回来。”戴蒙同样是眉头紧锁,但仍旧耐心地跟她解释。
“况且,你要怎么出去?要怎么对付那些会发光的有毒玩意儿?要怎么从治安官的包围中脱身?你有想过吗?退一万步说,你知道要杀谁吗?”
戴蒙一连串的发问,无异于向女孩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她感觉那双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的眼睛,正像野兽盯紧猎物一样,牢牢地注视着自己。
“别那么冲动,”叶允也出声望向女孩,顿了顿后,吐出一个代号。
“恶童。”
叶允瞬间就感觉到那双红眼睛换了个目标,开始紧盯自己,叶允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恶童?”戴蒙将这个名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咀嚼,片刻后,方才想起这个名字有关的故事。
“恶童”这个名字流传的范围很广,是只存在于平民窟的都市传说,传说是一个被遗弃的生殖实验半成品,却意外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能力,是一个随时随地大开杀戒、没有丝毫理智的小恶魔。
戴蒙小时候还被家里人警告过,如果不听话就会被“恶童”缠上身,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某种意义上,真的被“恶童”,呃......上身了。
女孩居然就是“恶童”本人?
细想来,她的个子确实很有迷惑性,连戴蒙自己也在最开始的时候被迷惑了,以为她就是个毫无威胁的小女孩。
然而这位都市传说的女主角本人,披着小女孩的皮囊,实际年龄至少得二十岁往上,毕竟这个传说开始流传距今,已经至少十多年了。
戴蒙上下打量着恶童,甚至凑近了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恶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血色的眼睛狠狠盯住戴蒙:“你看什么?”
戴蒙愣住了,她的目光滑过恶童脸上光洁幼嫩的皮肤,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你——用的是哪个品牌的美容敷料来着?”
叶允:......
——
黑亮的豪车驶来,停在深夜依然灯火通明的私人医院门前,负责开车的助理一路小跑,为车内的客人拉开车门。
薛昼眠迈出车门,一截脚腕露在外面,寒风过境,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骤然从车内的暖气走入深夜的寒凉,饶是衣衫保暖性能极佳,薛昼眠依然觉得血液都快凝结了。
薛昼眠抬着头,看着面前这栋在夜色中愈发显得高端的私人医院。
她清楚地知道,这里安装了恒温装置,医院大门这面玻璃之后,是如春风拂面的温度,与冬夜吹得人骨头生疼的寒风相比,那里是最温暖适宜的去处。
然而,她却拢了拢领口,任凭寒风席卷着灌进脖颈,仍旧定定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进去的冲动。
文助理交代了停车的事宜,才姗姗来迟,她看着原地愣神的大小姐,提醒道:“大小姐,咱们该进去了。”
“嗯。”薛昼眠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医院。
内部的温度如她所想,的确温暖如春,两人身上的衣衫都自动调节了体感温度。
薛昼眠进入电梯,直达了医院的顶层加护病房。
电梯开门,长走廊的另一头,乍一入眼的便是病房门口乌泱泱的一大批人,都状似焦急地在门口徘徊不定,看见她的到来,露出了不尽相同、却又复杂万分的神情。
欣慰、忌惮、警惕、嫌恶、安心。
不同的情绪仿佛能化作斑斓的色彩,替这些在病房门口表演的跳梁小丑们,化上浓烈又艳丽的油彩脸谱。
他们各有各的秦腔楚调,各有各的利欲熏心,各有各的蝇营狗苟,唯独没有半分关心里头的人是死是活。
不对,死人或许比活人更合他们的心意。
一场大戏。
薛昼眠无声叹了口气,把心里那点嫌恶压进心底,朝着病房的方向缓步走去。
她觉得可笑,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母亲又只有她一个独生的女儿,所有人却表现得像家里绝后了一样,拼命期待着能争抢到母亲的遗产。
更为可笑的是,就和古时候的皇位之争几乎一模一样,薛家的势力也分成了三种不同的派系。
一种是忠诚的尊皇党,以母亲的意志为最高的指令,是三派中的中立派。
一种是储君党,隶属于薛昼眠手下的势力,是大小姐的拥护者,也是寄希望于未来大小姐独掌大全之后,能保他们的荣华富贵。
另一种则是宗族和群臣中的一批人,认为储君昏聩无能,便非要从宗室过继一个来继承皇位。
演变到今天,这些人碍于继承法,无法绕过女儿能够继承母亲财产的法律规定,便唆使几个不聪明的小白脸绕着她转,天天哭着喊着要结婚,实则是为了分割她母亲去世后所遗留的巨额财产和股份地位。
薛昼眠停在这群神色各异的人面前,目光扫过这些虎视眈眈的高层和亲戚。
“让你们失望了,母亲还活着。”她嘴角噙着一抹冷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