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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与宋岐致分别后, 姚芙绵回到琉缨院,再盘点一遍东西是否有缺漏。

    明日随行的行囊有许多,光是聘礼就装满几辆马车, 她的行李显得微不足道,多带一些也无妨。

    何况下回再来洛阳她不会在此久住, 很快就会从琉缨院搬到卫国公府, 这里不必留下太多东西。

    日落时分,大夫人遣了侍者来请她过去。

    姚芙绵料想大夫人应当是为她明日要回扬州的事找她。

    她来洛阳三月有余, 此期间承蒙大夫人与江府的关照, 正好趁此同大夫人道谢一番。

    姚芙绵来到正堂, 大夫人笑着让她走到跟前, 慈爱地抚摸她的发顶。

    “你初来江府好似还是昨日之事,不想已过去三月之久。”大夫人感慨,又关切问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姚芙绵柔声应下:“都已收拾妥当。”

    “那便好。”大夫人点点头, 叮嘱, “此行路途遥远, 切记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姨母。”姚芙绵抿唇, 面露不舍,“姨母这段时日的关照, 芙绵感激不尽。无论是回扬州, 或是往后嫁入国公府,芙绵都会念着您的恩情。望您身体康健, 福寿绵绵。”

    大夫人反对她与江砚的婚事是真, 但对她的照料亦不假。

    “好孩子,姨母亦不舍你, 你如今婚事定下,姨母也替你高兴。你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可来找姨母。岐致若是敢欺你,你告诉姨母,姨母定不会饶他。”

    姚芙绵浅笑着颔首应下。

    大夫人想到什么,又道:“若只有你一人,姨母确实放心不下,好在有人作陪,路上也好照顾你。”

    姚芙绵怔然。

    宋岐致是今日一早突然告知她无法陪她回扬州,可此刻天都快黑了,过去这么久,大夫人应该已经得知才是。

    “虽你是回丹阳,他是去宣城,但好在这两郡相邻,离得不算远,可先护送你回去。”

    姚芙绵后知后觉,大夫人说的不是宋岐致,可除了宋岐致,她实在不知还有谁要去扬州。

    她心中隐隐感觉不大对劲,正欲问清楚,便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缓从容的步伐声。

    大夫人朝她身后看去,笑道:“你来得正好,此行去扬州,你定要照顾好芙绵。”

    姚芙绵僵愣住,不必回头,她已经明白是谁与她同去扬州,几乎在这一瞬间,后背冒出一层细汗。

    “是,母亲。”

    江砚站在她身后两步之远,“孩儿清楚。”

    大夫人问起江砚出行的事宜准备得如何,江砚恭敬地回答。

    姚芙绵心乱如麻,全然无心在意他们的谈话内容。

    江砚不是要南下平乱吗?怎的又要与她一起去扬州。

    想到大夫人方才所说,姚芙绵反应过来,江砚之前说的南下,正是宣城。

    宣城与丹阳相邻,同在扬州。

    她竟此刻才知江砚是要去扬州……

    “芙绵?”大夫人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和蔼问道,“怎的有些失神,是在想何事?”

    姚芙绵颤了颤眼睫,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轻声道:“只是有些意外表哥要去扬州。”

    大夫人讶然,望向江砚:“怀云,你不曾与芙绵提过?”

    江砚朝姚芙绵侧颜看去一眼,温声道:“近来繁忙,将此事忘了。”

    姚芙绵咬住下唇。

    江砚哪里是忘了,他根本就是故意瞒着她!

    若是她提前知晓,必不会让此事发生,无论如何都要与江砚错开,亦或是让宋岐致安排其他人护送。

    眼下事情已成定局,她若反对,反倒容易惹人起疑。

    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赶路,大夫人又对姚芙绵说两句珍重身子的话,便让她先回去,叮嘱今夜早些歇息。

    姚芙绵温顺地颔首应下,垂首经过江砚身边,看也不看他一眼。

    “怀云,宣城的动乱可严峻?”姚芙绵走后,大夫人问江砚。

    若是事态严重,说不准丹阳也会受波及。

    宣城来的急报只道有流民生乱,而至于具体如何,还要待看过之后才能知晓。

    江砚如实回答,然并未告知原本此次去平乱的人选并非他。

    大夫人怅然,如今世道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江巍北上还未归,江砚便要南下。

    “阿母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切记顾好自己。”

    大夫人当年生产后身子不好,此后未再孕育子嗣,江砚毫无疑问被当做江氏将来唯一的家主培养。

    想到江砚路途免不了要与姚芙绵共处,大夫人不得不提醒:“如今这般也好,往后你便将芙绵做妹妹看待。”

    姚芙绵与宋岐致的婚事已定,仔细说来,她与江砚也算是没什么干系,但有江巍对姚渊的许诺在,江砚理应护好姚芙绵。

    只是,想起上回侍女上报的消息,江砚在婚事尚未披露之前,似乎有意与姚芙绵亲近。

    “怀云,你去扬州这段时日阿母会替你物色适婚的女郎,待你回来之后,便选一位将婚事定下吧。”

    江砚垂首作揖。

    “孩儿不在母亲身边尽孝,望母亲多保重。”

    *

    当天夜里,姚芙绵躺在床榻上,感到清醒非常,许是明日要回扬州的缘故,令她兴奋得难以入睡。

    半个时辰后,她感到有些闷热,放弃入睡,起身想去将窗户打开。

    自江砚从博陵回来的那夜来找她之后,姚芙绵每夜都将门窗紧锁,锦竹与温玉也被她喊回来重新宿在外间。

    她走到窗户边,刚将窗打开,猛地见到窗边站着的如鬼魅一般的人影,被骇得惊叫一声。

    夜空挂着弯弯的月牙,不如何亮,但足够看清江砚的脸。

    他面上的错愕一闪而过,显然未料及姚芙绵会将窗打开,吓到她非他本意。

    “对不住。”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眼见着她的神情从惊惧转为警惕。

    姚芙绵恼怒地瞪着江砚,她方才那一声也不知吵醒谁没有,若是被家仆看到江砚大半夜的在此,她真是有口说不清。

    她压低嗓音,没好气道:“这么晚了,表哥不睡觉,在此做什么?”

    “来看你。”

    江砚直白的话让姚芙绵一愣,到底是她招惹在先,内心不禁发虚,可又想到他不久前对她做的恶劣事,顿时拧紧眉头,再没了什么愧疚。

    姚芙绵不清楚江砚在此待了多久,是只今夜来还是之前也有,她想出言讥讽,但又想到接下来两人要有好长一段时日共处,闹得难堪谁都讨不着好。

    “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表哥快些回去歇息吧。”

    姚芙绵说着关切的话,神情却是敷衍的,恨不得江砚快些离开。

    从前江砚来找姚芙绵,姚芙绵无一回不欢喜地将他迎进屋里,如今却避他如蛇蝎。

    然她等了好片刻,余光的人影还站在那处,动也未动一下。

    姚芙绵只好再看过去,与江砚视线对上。

    他说来看她当真是来看她,一言不发地只盯着她看。

    再僵持下去天都能亮,江砚爱站便让他在此站着,姚芙绵再不管,将窗户关上,走回榻上躺下。

    窗户那边仍是寂静无声,姚芙绵一开始还担心江砚被人看见,转念一想,是江砚来找她,又不是她去找江砚,被人看见也该是江砚去解释,与她何干。

    如此想着,姚芙绵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自然不知江砚是何时离开。

    江砚在窗户被锁上之后又待了半刻钟,清楚姚芙绵不会再将窗户打开,遂离去。

    肃寂在琉缨院外候着,见江砚出来,走上前去迎。

    “主公。”肃寂侧目朝琉缨院内某处看去,“可需处理?”

    江砚面容平静,早已知晓,淡声道:“不必。”

    *

    姚芙绵次日一早便被锦竹叫醒,昨夜睡得晚,她眼睛困得快要睁不开,但记得今日是回扬州的日子,醒来的那刻便利索地去洗漱,片刻也不多赖。

    姚芙绵离开琉缨院前看了一眼,虽有不舍,但也不留恋,此地终究非她可长待的地方。

    姚芙绵离开琉缨院前不见温玉,只当她是回大夫人身边伺候去了,却不想在江府大门的马车旁见到她。

    温玉是大夫人给姚芙绵熟悉江府事务的,如今姚芙绵要离开江府,自是再无需温玉。

    温玉看出姚芙绵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娘子要离开,奴婢不舍,已与大夫人请示过,往后便留在娘子身边伺候了。”

    温玉在身边的这段时日,姚芙绵多是问她有关江府的规矩,鲜少使唤她干活,都是锦竹贴身伺候。

    况且,姚芙绵当初便猜测温玉是大夫人留在她身边的耳目,只是她不久后都要与宋岐致成婚,大夫人该是没有什么顾虑了才是。

    姚芙绵柔声与温玉说道:“你替我谢过姨母好意,只是路途颠簸,你留在府里,无需折腾这一趟。”

    “奴婢不怕吃苦。”温玉恳切道,“多奴婢一人在,娘子也可舒心一些。若您真无需留奴婢伺候,待与您从扬州回来,奴婢再回到大夫人身边去。”

    左右姚芙绵已决心与江砚再无纠葛,以江砚的性子,说不准还要纠缠她,有大夫人的侍女在,他兴许还会收敛些。

    姚芙绵将要点头应下,瞧见江砚从大门走出来。

    他一身沧浪色圆领袍,身姿颀长英挺,步履从容地走到姚芙绵面前,垂眼看她,问道:“都准备好了?”

    姚芙绵抿唇,点头。

    江砚听到了姚芙绵与温玉方才的谈话,平静地对温玉道:“姚娘子既无需你,你便不必跟着。”

    “这……”

    温玉踟躇又为难地看向姚芙绵。

    她此番确实是受大夫人的令,跟着姚芙绵,好回来后将她与江砚的举动上报大夫人。

    江砚嗓音温和,却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母亲问起,便道是我的意思。”

    第0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江砚既如此说, 温玉不敢反驳,恭敬地应声退下。

    离启程的时辰还有两刻钟,姚芙绵站在马车旁, 目光望向素日宋岐致离去的方向,焦急地等待。

    今日是宋岐致第一日上任, 他昨日与她说过, 要先去宫里一趟,再回来与她道别。

    不知他能否赶上……

    又过去一刻钟, 远处终于出现一人一马, 正疾驰朝这处赶来。

    姚芙绵步伐微动, 欣喜地紧紧盯着宋岐致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宋岐致攥紧缰绳, 不等马匹停稳便翻身下马,朝姚芙绵大步走来,将她紧紧抱住。

    “芙娘,我来晚了。”

    姚芙绵抬起手抱住他后背, 闷声埋怨:“你险些就要赶不上, 两月后才能见到我。”

    宋岐致笑着同她赔罪, 将她抱得更紧,诉说自己的情意。

    两人不日便要成婚, 此番举止在其他人看来并无不妥。

    江砚只看一眼,便像是被刺到一般移开视线。

    两个月不算太久, 只是如今二人情意正浓绵, 宋岐致还为了职务失约于姚芙绵,心中满是不舍与愧疚。

    “你此番定要照顾好自己。”宋岐致终于舍得将姚芙绵松开, 握着她手, 目光牢牢盯住她脸,似要将她的样子刻进脑海。

    “扬州有乱, 怀云此番便是去平乱,你若遇到麻烦,可求助于他。”宋岐致清楚姚芙绵对江砚有些畏惧,然而安危更要紧,江砚为人正直,姚芙绵若有难求助于他,他不会坐视不理。

    姚芙绵眼睫微动,问道:“你早知……表哥要去扬州?”

    听得姚芙绵如此问,宋岐致恍然,姚芙绵之前竟是不知晓,顿时心上浮现歉疚,他昨日不想扰姚芙绵好心情便未告诉她,孰料她不知情。

    姚芙绵与江砚同住江府,姚芙绵怎的会不知,除非是有人刻意瞒下。

    宋岐致皱起眉,内心感到隐隐的不安。可他相信江砚为人,不认为江砚会对他将来的妻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有,以江砚高尚的品行,定是不会违背他的品德做出什么逾矩之举。

    思及此,宋岐致才稍稍安下心,耐心轻柔地劝哄姚芙绵,再次同她赔罪,他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以为江府的人会告知她。

    姚芙绵更加惴惴不安,江砚都敢对她做那事,只怕到时候离了宋岐致、离了江府,他会更加肆无忌惮。

    可她此行如何都要回扬州,不会因江砚便放弃,何况有江氏与卫国公府的人马护送,行程会快许多,只要她在途中不与江砚单独相处,江砚想必不会不顾脸面地来纠缠。

    姚芙绵望着宋岐致,叮嘱他:“你新上任,亦要照顾好自己,切勿因政务繁忙便伤自己身子,要与同僚和睦相处。”

    宋岐致对她的担忧感到好笑。

    “我的为人,你该比谁都清楚。”

    姚芙绵忍不住笑。

    宋岐致与谁都能聊得来,与同僚关系自然不必他担心。何况他是卫国公宋祎之子,何人敢为难。

    二人低声细语地诉说对对方的不舍,仿若情人间的呢喃。

    江砚站在一旁,脸色算不上好看,平常温雅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有些阴鸷。

    他走上前一步,面容已恢复平静,对着依依惜别的二人提醒道:“时辰快到了,二位还是捡着要紧的话说的好。”

    姚芙绵与宋岐致这才不得不松开手,被江砚一打断,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同对方的叮嘱都已说完。

    宋岐致让姚芙绵稍等,自己走过去同江砚道别。

    “怀云,此行多保重。”

    宋岐致与江砚相识多年,清楚江砚为人虽温和,却冷心冷情,不会待谁热切,他也不例外。

    然宋岐致始终放心不下姚芙绵,只好暂且托付给江砚。

    “芙娘此行安危,便拜托你了,劳你替我关照好她。”

    江砚漠然地望着宋岐致,只道:“无需你多言。”

    他当然会照料好。

    不是替宋岐致。

    宋岐致再不多言,转身回去将姚芙绵抱上马车。

    他原本打算要送姚芙绵出城,然御史台那边还有事务等他处理,不可离开太久,送别姚芙绵,他便要赶回去。

    “宋郎,到此为止,你快些回去吧。”姚芙绵掀起车窗帘子,与他道。

    宋岐致清楚不能再耽误,他骑上马背,踱步靠近姚芙绵的马车,目光赤忱地看着她。

    “芙娘,待你回来,我们再不分开。”

    姚芙绵柔柔笑着应下,让他靠近。

    宋岐致闻言照做,低头凑到她面前。

    姚芙绵手搭在窗沿,头探出车窗,在宋岐致唇角亲了一下,一触即离。

    两人从前只是拥抱与亲亲脸颊,唇上柔软的触感让宋岐致脸上一热,面颊也跟着变红。

    江砚收回眼,吩咐下去,即刻启程。

    宫里的方向与出城相反,宋岐致只能停留在原地,目送姚芙绵的马车渐行远去。

    姚芙绵探身出车窗与他挥别,直到再看不见彼此,宋岐致才策马朝皇宫去。

    他定要在姚芙绵回来之前有一番作为,往后不必再受人牵制,时时刻刻都陪伴在姚芙绵身边,让她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

    温玉同大夫人禀报后,大夫人蹙起眉。

    她让温玉跟着前行,江砚不难猜到这是她的意思,然而江砚仍是让温玉回来,无异于忤逆她的命令。

    江砚从前,可不曾有这般举动。

    “昨夜奴婢见到大公子又过去琉缨院了,然大公子只是站在窗边,姚娘子让他快些回去,除此,二人再无旁的举动。”

    包括江砚之前几次入姚芙绵屋里,温玉有所察觉,都会告知大夫人,但她无法看见二人做了什么,只是江砚每回离开时身上衣裳妥帖齐整,不像是做过什么的模样,姚芙绵翌日行走举止,亦看不出异常。

    “我知了,你先退下。”大夫人嘱咐,“此事,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温玉恭敬地颔首应下。

    大夫人沉思,她原以为姚芙绵与宋岐致婚事定下,江砚也该死心,不料竟还去琉缨院找姚芙绵。

    并且,如今连她都不打算再隐瞒。

    糊涂,真是糊涂。

    江砚身为江氏未来的家主,代表江氏的荣辱,该是一身高风亮节,不该误入歧途。

    大夫人命人拿来笔墨,当即修书一封,追上出行的人马送去给江砚。

    同时也将此事于书信说明,送去给江巍。

    北方战事已停,江巍不久后便会归来。

    大夫人想,江砚敢忤逆她,总该会听他父亲的话。

    *

    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抵达驿站。

    中途晌午时休息过一次,姚芙绵为避免见到江砚,待在马车里不出来,连午膳都是在马车里食用的。

    马车坐得久了,她浑身难受,被锦竹搀扶着下来。

    一下来便看见江砚站在边上等她,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表哥”。

    江砚淡声应着,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只道:“先去歇息,明日再出发。”

    姚芙绵低头垂眼从他身旁经过,未察觉江砚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一瞬。

    姚芙绵的客舍与江砚的挨在一块,房门不如何隔音,夜里有人找江砚之时她也能听见,只是不清楚具体是为何事。

    大夫人的信送到驿站,江砚不必看也知信中内容。

    书信内容确实是为提醒他而来。

    江砚看完,将信拿到亮着的烛火上方,任由火舌将纸张吞噬成灰烬,火光映照在他眼底,贪婪地跳跃。

    直到火光烧至他两指捏着的一角,将他手指烧出痛觉,江砚才恍然回神。

    他自然清楚自己的责任,肩上担负着江氏的荣华。

    江砚向来无法选择自己想要什么,自他出世那刻起,维系江氏的声誉与荣誉就成为他的责任,他所有的轨迹都要与这一条路重合。

    从来只有他需要,而没有他想要。

    正如幼年被江巍摔得粉碎的鸠车。

    时洛阳几乎所有孩童人手一个,有家仆为了能得江砚青睐在皓月居做事而寻来一只陶鸠车送他。

    那只鸠车昂首翘尾,一对铜轮安在两爪处,可供牵引嬉戏。

    江砚在背完书后拿起多看两眼,被江巍知晓后严厉斥责一顿,陶泥做的鸠车也被摔得粉碎,而那个家仆自这之后再未在江砚面前出现。

    江巍认为那等会令人耽于玩乐的物件,不该出现在江砚眼前。

    江砚的眼里应该只有家规祖训,四书五经,专注学习,而不是消磨光阴,耽于玩乐。

    他就该将所有心神都放在学习家规祖训、经书典籍上,任何玩乐性质的东西都不该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一切早已被规划好,一言一行都要为江氏而活。

    如今,他有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得手。

    *

    驿站的用具不如江府,但姚芙绵本就非只会享乐之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赶了一日的路让她累乏,早早地洗漱过后便要歇下。

    睡到半夜,迷迷瞪瞪地听到什么嘈杂声。

    “娘子,娘子,快醒醒。”

    锦竹慌慌张张地将姚芙绵摇醒。

    姚芙绵睡前叮嘱锦竹夜里要警惕些,锦竹只当姚芙绵以为宿在驿站不安全,却不知她是在提防江砚。锦竹时刻警惕,听到一点动静便醒来。

    “娘子,快醒醒,有危险。”

    姚芙绵昨夜睡得晚,今日起得早,又赶一天的路,实在是累得乏。瞧见锦竹慌乱的模样,视线越过她身后,没看见其他人,于是翻个身想要继续睡,含糊不清道:“表哥又没来,哪有什么危险。”

    锦竹听得不明就里,心慌得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再次将姚芙绵晃醒。

    “娘子,有刺客。”

    第0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姚芙绵顷刻清醒, 掀开被子坐起身,茫然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娘子,外边有刺客, 侍卫已与他们厮打起来。”

    锦竹急得直跺脚,却又无能为力。

    她方才被喧闹声吵醒, 开了条门缝看一眼, 就见外边刀光剑影,一群黑衣蒙面刺客与他们此行带的侍卫厮杀起来。

    她立刻将门紧紧锁上, 跑来告诉姚芙绵。

    姚芙绵此刻也清晰地听见刀剑砍打发出的尖锐又刺耳的声音, 赶忙套上外衣。

    虽客舍不一定安全, 但显然外边更危险, 姚芙绵与锦竹瑟缩地躲在角落。

    有黑影自门边一晃而过,两人都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姚芙绵从未遇到这种场面,从前再危险也是财物被抢夺,这种危及性命之事不曾遇到过。

    两人心中惊惧, 在瞧见有人影停在门口时达到顶峰。

    而后便是一声巨响, 门被从外踹开。

    姚芙绵险些要落下泪来, 好在来人是肃炼。

    肃炼快步走过来,说道:“有刺客, 还请姚娘子先随我去躲避。”

    姚芙绵慌乱地颔首,带上锦竹跟着肃炼走出房门。

    他们所处的客舍在二楼, 而此刻大多数刺客都在一楼大堂与侍卫厮杀。

    耳边尽是剑锋的嗡鸣声, 入目一片红,地上还躺着许多人, 一动不动, 不知是否还有气息。

    姚芙绵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只觉胃腹一阵翻涌, 几欲作呕。

    经过江砚的房间时,房门大开,姚芙绵朝里看去,空无一人,地上还有大片的血迹,躺着几名黑衣刺客。她猛然想起什么,反抓住肃炼的手,着急问道:“表哥呢?表哥在何处?”

    江砚若是出事,虽不是她造成,但姚芙绵也无法向大夫人交代。何况江砚虽待她恶劣,却也罪不至死,姚芙绵还要靠他护送她回扬州。

    “主公无事。”肃炼回头,举起手中的刀挡下姚芙绵身后刺客的一击,再将其踹下楼。

    姚芙绵低低惊叫一声,反应过来后那名刺客已摔到楼下动弹不得,手捂胸口不断呻|吟。

    肃炼同江砚一般寡言,姚芙绵不问,他便不开口,然而姚芙绵此刻心绪乱成一团麻,只麻木地跟着肃炼,被他领着带到安全的地方。

    肃炼将姚芙绵主仆二人带到另外一间空客舍,此处是驿站尽头较为隐秘的地方,肃炼便守在门口。

    半个时辰后,姚芙绵听见肃炼喊了一声“主公”。

    她抬头看去,江砚正走进来。

    他手握长剑,周身气息肃穆冷然,苍色的衣裳被血迹染红。

    江砚清风朗月,那手姚芙绵只见他握过笔,何曾像煞神一般地执剑。

    “表哥?”姚芙绵朝他跑去,在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时,立刻扭头干呕一声,停在离他几步之远的地方,不肯再向前。

    江砚见她如此,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模样,皱起眉。

    姚芙绵如今已不太习惯同江砚表露关切,但见他身上那样多的血,默了默,还是问出口:“表哥可有受伤?”

    江砚看着她,声音柔和:“并未,这是刺客的血。”

    姚芙绵实在难以想象江砚动手杀人的模样,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

    肃寂在此时来禀。

    “主公,刺客均已降伏,要如何处置?”

    “留活口。”

    “是。”

    肃寂与肃炼退下,江砚将剑扔到一旁,想走上去询问姚芙绵可有被惊吓到,却见她畏惧地后退一步,顿时步子一滞。

    “表哥身上血味好重……”姚芙绵看他一眼,小声地解释。

    “是我疏忽。”

    江砚面色这才变得和缓,让她在此等候,而后转身离去。

    锦竹惊疑未定。“娘子,那些刺客是何人,为何要刺杀我们。”

    姚芙绵摇头,她也不知。

    江砚将她留在此处,又不叮嘱什么,姚芙绵担心万一还有刺客,待在房里不敢出去。

    她睡意全无,与锦竹在此等着江砚回来。

    好在并未等太久,江砚回来,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身上再无半点血腥味。

    “已经无事,回去歇息吧。”

    经过这一番惊险的折腾,姚芙绵哪里还有睡意,问道:“这些刺客是何人派来的,还会再来吗?”

    “应当是三皇子的人。已尽数俘获,不必担心。”

    江砚此番离开洛阳,太子便没了助力,若他身消,三皇子胜算便会大许多。

    江砚望着她苍白的面色,温和宽慰道:“他们目的在我,此番是我连累你。”

    姚芙绵抿了抿唇,内心复杂。

    所以危险的还是江砚。

    第0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原以为经过这一遭会睡不着, 然姚芙绵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困意,回到房里不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才发现她房间门口守着许多侍卫, 驿站大堂的狼藉也都被收拾干净。

    江砚从她隔壁的客舍走出来,见了她, 说道:“待用过膳再启程。”

    姚芙绵乖顺地应下。

    已经无性命之忧, 姚芙绵并不想与江砚走太近,只在江砚问话或叮嘱时回应他一两句, 其余时候都保持缄默, 不会主动与他搭话。

    必须赶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驿站, 一行人用过膳便早早地出发了。

    这两日姚芙绵着实未休息好, 马车颠簸,坐得她浑身不适,然而晌午休整时,她也不愿下去舒展。

    用过午膳, 姚芙绵感到无趣, 让锦竹去将那只白兔带过来, 她想逗一逗解闷。

    宋岐致送她的那只兔子,被姚芙绵一块带上去扬州。

    “娘子……”

    锦竹掀起车帘进来, 两手空空,欲言又止。

    姚芙绵问:“兔子呢?”

    “被——”锦竹未来得及回答, 车厢外壁蓦地响起两声沉稳的敲响声, 而后是江砚的声音。

    “再不下来,我便将这畜生烤了。”

    姚芙绵一怔, 掀起帘子看去。

    江砚手里提着笼子, 目光沉冷,神情不似在开玩笑。

    雪白的兔子并未察觉到危险, 扒着笼子在嗅。

    姚芙绵蹙起眉。她不愿下去,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江砚。

    江砚明知她有意躲他,偏还要逼迫她靠近。

    “表哥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想拿我的兔子撒气?”

    心中不快,姚芙绵也没什么好脸色。

    江砚并未被她惹恼,见她还未有要下来的意思,不想多费口舌,唤来肃寂,将笼子交予他。

    “杀了。”

    姚芙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未料到江砚如此狠心。

    “且慢!”

    车窗帘子被丢下,晃晃荡荡。

    姚芙绵跳下马车,提裙快步走过来,从肃寂手中夺过笼子,接着警惕而恨恨地瞪着江砚,带着兔子去远一些的地方。

    此处有一块草地,姚芙绵将笼子放到地上,摘了些草叶来逗兔子。

    离开车厢里的闷热,姚芙绵连呼吸都顺畅许多,只是时刻要提防江砚的靠近。

    然而直至她带着兔子回去,也未看见江砚。

    此后几日,姚芙绵都会在休整时带着兔子离开马车去远一些的地方逗弄,既是防着江砚对兔子不利,也是趁此机会休息。

    江砚自那回用兔子威胁她过后便鲜少出现在她面前,连到了驿站,姚芙绵也仅是下马车时见过他一面。

    如此过了二十余日,终于到达扬州。

    离丹阳还有一日的行程,这日晌午,众人照常停顿休整半个时辰。

    六月的天,扬州比洛阳炎热许多。姚芙绵躲在树荫下,拿翠绿的草叶喂食兔子。

    一想到明日便能见到阿父,姚芙绵心中抑制不住地感到喜悦,阿父得知她婚事已经定下,心中必定欢喜。

    姚芙绵又想到宋岐致。

    她离开洛阳后只会在头几日念想他,后来离洛阳越来越远、离扬州越来越近,姚芙绵渐渐地便很少念起。

    不知他如今过得如何,想来应当已经熟悉他的政务,兴许还会忙得不可开交。

    只盼宋岐致能快些在朝中站稳脚跟,日后她也有依靠,不必受人觊觎欺辱。

    姚芙绵盯着兔子失神,唇边不自觉地露出笑,好似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将来和顺美满的日子。

    直到锦竹提醒,姚芙绵才回神,带着兔子要回去。

    她站直身,发现裙裾沾了些草屑,拍完后想看看后背有无粘上,却看见江砚。

    江砚孑然站在那处,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身上,显得他周身寂寥落寞。

    而他正盯着她这处。

    姚芙绵一愣,惊觉兴许之前不是江砚未出现在她身边,而是她未发现。

    她抿了抿唇,只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离开。

    江砚清楚地看见姚芙绵在看到他的那刻唇边笑意一滞,不必猜都清楚她的笑是为谁。

    他面色冷下去,可很快又释然。

    总归,这种日子很快便会结束。

    嫁与旁人,姚芙绵想都不必想。

    *

    姚芙绵一路欢欣雀跃,直到进入丹阳,离姚府越来越近,她才感到胆怯。

    离开将近半年,虽有书信得知阿父情况,但姚芙绵仍会害怕。

    害怕见到阿父形容枯槁。

    “娘子,我们终于回来了。”

    马车停在姚府大门前的那刻,锦竹喜极而泣。

    姚芙绵无暇他顾,撇下众人,径直跳下马车,跑入府里去。

    姚氏落寞后,姚府的家仆也被遣散许多,只留下几位照料姚渊的侍者。

    正在洒扫的家仆见到姚芙绵,惊喜地喊道:“是女郎,女郎回来了!”

    姚芙绵一路奔到姚渊的院子,在屋门口停下,扶着门框喘匀呼吸。

    一步之遥便能见到父亲,姚芙绵反在这时生了怯意,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面上的神情看起来轻松些,才迈开步子走进去。

    在门口便能闻到那股熟悉又浓郁的药味,与她离开前无二致。

    姚芙绵放轻步子,在榻边停下,望着病榻上的人,眼眶忍不住湿润泛红。

    “阿父,芙绵回来了。”

    第045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榻上的人听到声音眼睑微动, 片刻后,缓缓睁开眼。

    姚渊病得神志不清,仍是一眼认出姚芙绵, 颤巍巍地抬起手。

    “芙儿……我儿……”

    姚芙绵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应道:“我在, 阿父, 我从洛阳回来了。”

    姚芙绵将她与宋岐致的婚事说与姚渊听,解释宋岐致要上任无法陪她前来看望, 待她回去洛阳他们便会成婚。

    “江家主的长子此行随我一块来的。”姚芙绵这才想起江砚。

    江砚是故交之子, 姚渊见到他心中必定欢喜。

    然而姚芙绵方才一下马车便跑进来, 此刻江砚应当还在后头。如此想着, 却见阿父目光越过自己,朝后看去。

    姚渊见到江砚时双眼微微睁大,张口欲言,脸色比方才精神许多。

    “你便是江……江……”姚渊激动, 话未说完, 便是一阵咳嗽。

    姚芙绵将父亲扶坐起, 拍了拍他的背。

    “晚辈江砚,家父正是江巍。”

    江砚恭敬地作揖行礼。

    姚渊望着这张与江巍极为相似的脸庞, 从前的回忆一并涌上脑海。

    当日洛阳一别,迄今十余年, 姚渊都不曾再见过江巍与宋祎。

    “你父亲……如今可好?”姚渊开口极为艰涩, 断断续续地才能将一整句话问出口。

    江砚如实将江巍年前北上征战、至今未归的事告知。从江巍传来的书信来看,应当一切安好。

    “父亲不日便归, 晚辈回去后会将您的念想转达。”

    姚渊点点头, 怅然地叹口气。

    侍者端来汤药,姚芙绵喂姚渊喝下。姚渊又与江砚聊了两句, 开始犯困,姚芙绵便让他先歇下,有何想了解的待醒来再问。

    姚芙绵与江砚走到屋外,此时已是傍晚。

    “天色已晚,表哥今日不若先在此歇着。”

    丹阳到宣城两个时辰,若此刻过去,到那必定已经深夜,想来会有诸多不便。

    江砚护送自己回来,姚芙绵再不想与他共处,于情于理都该招待一番。

    更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来,父亲对江砚的到来心中是高兴的,连面色瞧着都精神红润许多,若江砚能多留一日,与阿父再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姚芙绵不想江砚回绝,又说道:“府里客舍家仆虽不多,但也不至于怠慢表哥。”

    一路上她对江砚避之不及,这会儿却极力挽留,也不知江砚是否看穿她的小算盘。姚芙绵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你很想我留下来?”片刻后,江砚问。

    姚芙绵撇开眼,只道:“夜晚不好赶路,自是白日出发更好。”

    江砚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姚芙绵被他笑得脸上发热,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厚颜。

    好在最后江砚并未拒绝,应下:“有劳。”

    姚芙绵松了口气。

    *

    姚芙绵领着江砚去客房,在回廊上遇到来寻她的郑源。

    “我听人说你回来了,我还当是谁如此大胆敢诓我,不想竟是真的。”

    姚芙绵不在扬州的这段时日,一直是郑源替她照料父亲,与她书信告知姚渊情况。

    姚芙绵与他道谢:“这段日子多亏你。”

    “你我之间何须客套。”郑源说着,看向她身后的江砚,猜测道,“这位郎君想必便是那位与你有婚约的江氏长子,江郎君吧?”

    江砚美名远扬,郑源听闻过关于他的不少事迹,世人对他的称赞络绎不绝。初知姚芙绵竟与他有婚约时郑源难以置信,直至姚芙绵动身前去洛阳。

    姚芙绵离开扬州的缘由郑源都清楚,但至于是她误会,且她已与宋岐致定下婚期的事,姚芙绵还未与他说过。被郑源如此问起,难免感到窘迫。

    她不由得朝江砚看去一眼,小声地说道:“是江郎君不错,然与我有婚约的另有其人。此事说来话长,我晚些时候再与你解释。”

    郑源诧异,但也不多问什么,转而与江砚问好。

    江砚亦温声地回应,脸色看不出什么异常。

    姚芙绵暂且别过郑源,继续带江砚去客房。

    她清楚江砚在皓月居的食用都极为讲究,命人拿来的被褥均是新的不曾用过,让江砚今夜宽心在此睡下。

    “表哥若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家仆。”

    姚芙绵为让江砚在此多睡一晚拿出十足的诚意,亲力亲为。待做完这一切,才惊觉此刻屋里仅他们二人。

    若是江砚此时想对她做些什么,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她后知后觉感到慌乱,佯装镇定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离开了。”

    直至她走到门边,江砚也未有半分动作。

    姚芙绵不禁疑惑,这几日江砚的举动实在规矩,安分得让她怀疑那日只是她的臆想,实则江砚仍是那个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

    无论如何,江砚这般总归是好的,他若能放下两人从前的纠葛,往后姚芙绵也不是不可与他继续友好地相处。

    何况江砚还是宋岐致自幼相识的好友,姚芙绵也不想宋岐致夹在中间为难,为了她与江砚翻脸。

    *

    姚芙绵去厅堂见郑源,将自己误会婚约的事解释与他听,郑源听完惊讶不已。

    虽不是与江氏,但与卫国公府的婚事于姚芙绵而言仍是一桩好姻缘。

    郑源清楚姚芙绵从前因落寞士族的身份总是被欺辱,好在往后会有人庇护她。

    “宋岐致——”郑源斟酌着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岐致不如江砚有名,郑源听闻过一些,但确切是如何他也不知晓。

    宋岐致同样有许多令人称赞的品行,姚芙绵第一时刻想到的便是他的好相与。

    她笑道:“他性子平易近人,极为好相处。”

    郑源笑笑,很想再问姚芙绵宋岐致待她如何,然两人婚事都已定下,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

    “既如此,甚好……”

    “这阵子多谢你,郑郎往后若是有何事是我帮得上忙的,只管来寻我。”

    多亏有郑源答应替她照料父亲,姚芙绵才能放心地去洛阳。

    郑源只是垂着眼笑笑。

    他想要姚芙绵做的事,如今的姚芙绵已经无法为他做到了。

    “芙娘去了一趟洛阳便与我生分了。”他笑着打趣,“只要你今后吉乐美满,我此番也算值得。”

    姚芙绵看着郑源,慢慢露出个柔和的笑。

    姚芙绵很早便清楚郑源不敢对她显露的情意。因他同江砚一般,肩上担负家族荣华的责任。

    “愿郑郎也能吉乐美满。”

    *

    姚芙绵一整夜守在姚渊榻前侍奉,又在一早喂完姚渊喝药后,琢磨如何让江砚过来。

    江砚在待人接物上确实无可指摘,昨日与姚渊的一番交谈便让姚渊对他赏识有加,醒来第一件事也是问起江砚。

    “我稍后便去请表哥过来。”

    姚渊对姚芙绵口中的称呼感到讶异,姚芙绵便解释几句,只不过,关于后来她与江砚几次私会之事,姚芙绵并不打算同任何人提起。

    一刻钟后,姚芙绵去找江砚。

    见了江砚,姚芙绵如同从前那般柔婉地关切问道:“表哥可用过膳了?”

    江砚看着她这副熟悉的模样,顷刻明白她过来寻他的目的。

    她如今也就有求于他时会这般。

    “还未。”

    姚芙绵立即让人准备。

    待江砚用完膳,姚芙绵问:“表哥打算何时启程出发?”

    江砚看着她,回道:“一个时辰后。”

    一个时辰……

    已经足够。

    “表哥也知我阿父惦念江伯父,见了你便犹如见到故人,与你交谈甚欢。阿父缠绵病榻后许久不曾这般与人交谈过,表哥既来一趟,能否与阿父多说几句……”

    姚芙绵真切地恳求,垂着眼,神情更显哀婉可怜。

    江砚看她这模样,面容未有丝毫松动。

    姚芙绵清楚有她先前耍骗江砚的经历在先,如今只怕是她如何做江砚都只会认为她是在惺惺作态。

    “阿父被病痛折磨至今,还不知有多少时日……”姚芙绵鼻尖眼眶瞬间泛红,情真意切地落下眼泪,“从前我的确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表哥大度莫要与我计较。便当我求你的……”

    姚芙绵眼泪一颗一颗地从脸颊滑落,比起从前伪装的委屈可怜,这回是真真切切的难过。

    她掉落的眼泪犹如火星子溅在人心上,引起一片灼烧的刺痛感,令人无端感到烦闷。

    江砚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说道:“我又没说不去,你莫哭了。”

    姚芙绵这才渐渐止了泪,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多谢表哥……”

    江砚不清楚姚芙绵的眼泪有几分真心,然而料想得到的是,待日后回了洛阳,她必定又会避他如蛇蝎,恨不得躲他远远的。

    姚芙绵让江砚先去姚渊屋子里,她不想被姚渊看见她这模样,擦过脸后再去。

    姚渊见到江砚时,双眼焕发光彩,得知江砚此行是要去宣城平乱,叮嘱他多加保重。

    身体健朗时姚渊还会关心局势,后来病倒,再无心神去在意。

    姚渊问了江砚许多关于朝堂当今局势,除了太子与三皇子的明争暗斗,其余没什么不可告知的,江砚宽和地应答。

    到了时辰,姚渊让姚芙绵送别江砚,让江砚若是得空再来府里陪他坐坐。

    此次随行的人马,跟随江砚离开的只有江府一半的侍从,其余都留在姚府,等着再次护送姚芙绵回洛阳。

    想到父亲方才对江砚说的话,江砚离开前,姚芙绵问道:“表哥会再来吗?”

    宣城离此不算太远,江砚若是得闲,抽空来一趟应当不算太费劲。

    江砚盯住她眼,缓声说道。

    “你若想我来,我便来。”

    第0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得如此回答, 姚芙绵颤着眼睫移开视线,一时说不出话。

    江砚并非一定要她回答,又道:“肃炼会留下, 有事可寻他。”

    府里已经有许多卫国公府与江府的侍卫,何况肃炼是江砚的随身侍从, 姚芙绵心中不大愿意, 但两人分别在即,她也不想拂江砚好意, 索性应下。

    “多谢表哥。”想到宣城不太安生, 姚芙绵顺势关切一句, “表哥珍重, 仔细安危。”

    “好。”

    而后不再多言,江砚启程去往宣城。

    江砚走后,姚芙绵感到一阵轻快,回了屋子便提笔写信给宋岐致。告知他她已安全抵达扬州, 几日后便会回去, 让他安心忙自己的事, 不必挂念。

    姚府的事务不算多,有郑源帮衬着打理, 姚芙绵仅用半日便将事情处理完毕,余下的空闲都陪在姚渊榻前。

    此次回来姚芙绵还想将姚渊接到洛阳。

    宋岐致既在朝中谋事, 往后姚芙绵自然是要与他一块在洛阳住下。

    扬州洛阳往返太过费劲, 姚渊若是能去洛阳,姚芙绵也好继续照看。

    姚渊听完姚芙绵的想法, 只是摇摇头。

    姚芙绵的母亲是扬州人, 姚渊当初为了妻子放弃洛阳的荣华来到扬州,就未想过要再回去。

    “往后有人代替为父护你, 为父已经别无所求。”

    况且路途颠簸,他经不起折腾。

    姚芙绵不再执意,沉默地继续替姚渊捏手臂。

    既如此,待她与宋岐致成完婚,再回来扬州陪伴阿父也并非不可。

    宋岐致善解人意,定然会同意让她回来住上几月。

    姚芙绵在心中已打算好,届时若被旁的事耽误,再想法子解决。于她而言父亲最要紧,无论如何都要再回来。

    *

    姚芙绵在府里待了两日,肃炼虽是江砚留下来给她差遣,但姚芙绵不曾使唤过。她若出门,肃炼便似个影子般跟在她身后,好在并未影响到,姚芙绵便也由他去了。

    姚芙绵虽与人交好,但也不乏有一些非要凑到她跟前惹她厌烦的人。

    正如那周氏的郎君周璞。

    周璞一听到她回来的消息,立刻上门找人。

    他带着家仆趾高气昂,在门口被侍卫拦下。

    “你可知我是何人?”周璞不耐道,“便是姚芙绵见了我都得好声好气地招待,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拦本公子?”

    周氏是当地的郡望,姚芙绵从前得罪不起,即便嫌恶周璞仍会同他虚与委蛇。

    侍卫来禀时,姚芙绵虽不想看见周璞,但又不想他在门口生事,趁着姚渊知晓前去见他。

    周璞一见到姚芙绵便嗤笑:“怎么,攀上洛阳的高枝就不认得我了?”

    姚芙绵与周璞有些过节,不仅如此,周璞每每见了她总是会说一些□□话语,不掩对她的觊觎,只是顾虑姚渊才不敢公然对她下手。

    姚芙绵从前忍气吞声,如今有卫国公府的庇护,何需再忍耐。

    “周郎君怎的整日都如此清闲。”姚芙绵巧笑嫣然,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如何温柔,“既如此喜欢来我府上,何不妨到府里当个看门的家仆。”

    这话暗讽周璞是个守门的家仆,对士族说这种话,无异于辱骂。

    周璞听完先是一愣,姚芙绵在他面前一贯柔弱可欺,何曾敢这般放肆地同他讲话,遑论侮辱,当即怒气上涌。

    “你竟敢贬损我?”周璞破口大骂几句,上前作势要动手,不等其他侍卫动手,一向默不作声的肃炼如一阵轻风顷刻挡在姚芙绵身前,拔|出腰间佩剑抵在周璞脖颈上,阻了他的靠近。

    周璞吓得不敢动弹,只转动眼珠子盯着那泛着冷光的利刃。不曾有人敢如此大胆地对待他,快到连他身后的随从都忘了反应。

    “你、你怎敢如此!”周璞战战兢兢,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可执剑之人的眼神漠然,看待他便如同看待死物,不像只是吓唬。

    肃炼的行为无疑将周璞得罪彻底,可此刻的姚芙绵心中只感到一阵畅快。

    她从前畏惧周璞的记恨,即便他来找麻烦也不敢冲撞他,只能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从未像这般明面上地给他教训。

    见周璞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姚芙绵静默看了片刻,才知情识趣般地让肃炼收手。

    冰冷的利刃甫一离开脖颈,周璞立刻退后,喘着粗气被随从拥住保护。他原以为姚芙绵是识相才让侍卫收起手,又见她娇美的模样,喉间一痒,正想道她若肯陪自己一夜,他今日也并非不能原谅她的无礼,而姚芙绵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气得几欲呕血。

    “我可有哪里说得不对?”姚芙绵神色无辜,嗓音轻轻柔柔,“若是郎君担心来看门无趣,我也可牵条狗来伴你。”

    周璞见姚芙绵这般柔婉的模样,几乎是不等她说完便要开口应下,待听完她所言,双目难以置信地瞪大,气急败坏地骂。

    “你这个贱——”

    可周璞在触及肃炼的眼神时嗓子犹如被人扼住,顿时发不出一点声响,连怒火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姚芙绵躲在肃炼身后,看着周璞气急败坏又偃旗息鼓的模样,缓缓地勾唇弯眼,笑得纯良无害。

    周璞气得直咬牙。他哪里想得到姚芙绵如今得势是这般模样,亦或是她本就是这般,从前的柔弱不过都是她的伪装。

    周璞想到自己之前被人踹下水塘的那回。

    彼时他便怀疑是姚芙绵,可姚芙绵泪眼婆娑,又惊又惧地躲在其他人身后,楚楚可怜,哪里有人会相信那是她所为,周璞便也以为是自己看走眼。

    如今想来,那人必定是姚芙绵。

    周璞今日带来的家仆不算多,若是起冲突只怕打不过,他只能恨恨地警告姚芙绵后离去。

    *

    次日,姚芙绵已经开始准备回洛阳的事宜。

    卫国公府的聘礼被她留在府里,到时还会带上父亲给她准备好的嫁妆回去。

    她用过午膳,正在院子里晒日光,不过是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竟看到江砚。

    姚芙绵险些以为自己眼花看错,眨了眨眼,才被已经走到眼前的人提醒。

    “并非错觉。”

    姚芙绵站起身,锦竹替她收拾行囊去了,此刻院子只他们二人。

    “表哥,你怎的来了?”姚芙绵如今与江砚独处总会感到不自在。

    江砚此刻不应该被宣城的事务缠住吗?

    江砚道:“听闻昨日有人找你麻烦。”

    姚芙绵讶异周璞来找她的事竟会传到宣城去,以周璞好面子的个性,定是不屑于让更多人知,可传得再如何快,都不可能一夜间传到临郡。

    她转念一想,该是有人告诉江砚,她身边那些江府的侍卫说不准便是江砚的耳目。

    姚芙绵并不想江砚知晓她的过往,她并非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婉良善,即便江砚应当清楚,姚芙绵也不想他将她彻底看透。

    她小声道:“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江砚说的那话好似他便是为了这事专门来寻她的一般,姚芙绵声音又低下去,“何需惊动表哥……”

    江砚不置可否,语气不容拒绝。

    “芙娘,与我说说。”

    姚芙绵抿了下唇,不大愿意开口,然而以江砚的本领,若是想查,必然能将她的过往查得一清二楚,不若她此刻坦白,说一些来混淆。

    “表哥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从前推我下池塘的人。”姚芙绵低垂眼睑,回忆往事面上立刻变得哀怨,却又无助可怜。她抬头看一眼江砚,见他颔首才继续说下去。

    “那周郎君便是其中之一,可他父亲是郡丞,最后也没受到什么惩戒。有日他自己不慎摔池子里去了,便怀疑是我使绊子,此后与我势不两立般,时常来找我麻烦。”

    姚芙绵并不提周璞觊觎她的事,因为她曾利用过此事,让周璞吃过闷亏。她若是与江砚说了,江砚细查起来,必然会牵扯出她那些不为人知的算计。

    姚芙绵说完,江砚只是静默看着她。

    他来之前已经查过一些。

    郡丞周筑之子周璞,与姚芙绵素来不和,两人有过几次龃龉,同时却也有周璞爱慕姚芙绵的传言。

    即便姚芙绵说的不掺假,然江砚料想她必定对他隐瞒了一些。

    他无意追根问底,只将今日来的目的说出:“若有下回,无需顾虑,有事我会担着。”

    姚芙绵睁大眼抬头看他,慢慢地又蹙起眉。

    从前江砚说这些话她心中必定欢喜,只是如今她已有宋岐致,不再需要他。

    即便江砚不遵守江巍对父亲的承诺,姚芙绵也不会怨他半分,甚至恨不得与他再无瓜葛。

    “多谢表哥好意。”姚芙绵的心又归于平静,不想在此事上多说,转而说起别的,“表哥怎的有空来此,宣城那处的事可都处理好了?”

    “还有一些尚未处理。”江砚并不隐瞒。他到宣城的当日便了解情况,针对宣城的问题做出一些对策,如今已解决得差不多,只是还剩一些需要收场。

    他清楚姚芙绵已经在准备回去洛阳的事宜,叮嘱道:“你要回洛阳的前一日,让肃炼去告知我,我会与你一道回去。”

    姚芙绵哑然。

    她这两日便要动身了,江砚来得及吗?

    如此想着,便也如此问出口。

    江砚听完只是轻笑道:“只要你非今日启程,自然赶得上。”

    江砚这话便是非要与她一道回去的意思了。

    姚芙绵没有拒绝的理由,再不多言,温顺地颔首应下。

    可她私心里,不大想与江砚同行。

    第047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江砚既难得来一趟, 姚芙绵想让他去陪阿父说说话,可又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到, 想来是早晨便出发过来了,也不知是否用过午膳。

    一阵沉默过后, 姚芙绵问一句:“表哥可用过膳了?”

    江砚垂眼看她:“尚未。”

    姚芙绵了然, 让侍者去准备。

    江砚用完午膳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姚渊已经歇下。姚渊睡熟后通常要两三个时辰才会醒来, 江砚再如何清闲都不可能等那么久。

    既如此, 他便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于是姚芙绵做出一副体贴的模样:“表哥既有事情还未解决, 不若早些回去。”

    江砚看穿她心中所想, 似笑非笑道:“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吗。”

    姚芙绵确实不想与江砚久待,但这回也是顾虑宣城的事尚未解决完毕,不想因此耽搁他。

    她蹙起眉恼怒道:“表哥怎的如此臆测我的好意。我不过担心你晚些回去天暗,路不好走。你想留便留好了, 赶不及回去耽误正事可怪不得我。”

    既被江砚惹恼, 姚芙绵也不再温柔地待他, 顺势摆起脸色不再理会,要去做自己的事。

    她经过江砚身边时, 手腕蓦地被人攥住,使她不得不停下。

    姚芙绵看一眼江砚拉住自己的手, 再抬起眼去看他, 语气不如何和善。

    “表哥这是做什么,被人看见可有辱你我的声誉。”

    江砚薄唇微抿, 片刻后才出声, 语气是不同于方才的软和。

    “是我不好,莫气了。”

    姚芙绵喉间滞涩, 半晌说不出话。

    江砚高高在上,何曾待人如此低微过,他近乎讨好的话语让她那点故作的怒气顷刻消散。

    左右她即将与江砚分道扬镳,如今闹得难堪于谁都没有好处。

    她抽出自己的手,摸了摸手腕,小声地说一句“不能全怪表哥”。

    她从前对江砚的算计实在太多,如今江砚不肯信她,揣摩她的用意也属正常。

    “表哥快些回去吧。”姚芙绵又恢复她一贯的轻柔语气,“早些处理完宣城的事,也好早些回洛阳。”

    江砚今日特意腾了空闲出来,只道一句“无妨”,看着她水亮的眸子说道:“此地是你生长的地方,那处你最爱去的水塘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姚芙绵之前为了接近江砚与他说过不少关于她在扬州的趣事,不想江砚竟会记得。

    她带江砚来到那方池塘。

    池中的荷花开得正盛,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娇艳,清风吹过,水面微荡,荷花摇曳生姿。

    姚芙绵感慨道:“我们来得真是赶巧。”

    六月恰好是荷花一岁中开得最盛最艳的一月。

    “嗯。”

    两人在此静静地欣赏,在初始的惬意过后,姚芙绵后知后觉感到懊恼。

    懊恼自己一时心软带江砚来此,她应当是彻彻底底地与他撇清关系才是。

    于是,半刻钟后,姚芙绵提出回去。

    她想在此分别,她回姚府,江砚回去宣城,也好省得江砚多行一段路程。

    可江砚却道他有东西留在姚府,要与她一道回去拿。

    姚芙绵不好说什么。

    两人在回府的路上遇到周璞。

    周璞正是要去姚府寻她,见昨日的那名侍卫不在,底气都足了几分。可姚芙绵身旁那位英挺的年轻男子却无端让他发怵。

    周璞嚣张跋扈惯了,意识到自己的畏惧,在心底唾了自己一口,随即给自己壮胆般大声嗤笑道:“你那未婚的夫婿不与你来扬州,你这便勾|引上旁的男人了?”

    卫国公府的世子无法与姚芙绵同来扬州的事周璞略有耳闻。

    周璞眼神露骨地打量姚芙绵,姚芙绵心中嫌恶,不动声色地躲到江砚身后。

    “这位是我表哥,江氏的长公子江怀云。郎君慎言,莫要平白辱人清白。”

    江砚的名声周璞自然听闻过,当即一愣。可姚芙绵什么身份,能让世家望族之首江氏的嫡长子如此护着她?何况,据闻江氏的那位可是在宣城平乱,哪有闲功夫跑丹阳来。

    周璞并不如何信。

    这只怕是姚芙绵用来诓骗他,好让他退缩的。

    “少诓我。”周璞冷笑,警告似的看向江砚,“识相的,赶紧让开,我与这位小娘子有些恩怨要清算。”

    江砚巍然不动,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不知周郎君是有何事要找。与我说并无差别。”

    “你又不是小娘子,我找你有何用?”周璞不想多言,作势要让家仆去将姚芙绵抓过来。

    江砚自始至终都未露出表明自己身份的物件,自认是无必要,喊了肃寂与肃炼之后,两人如同影子般出现在周璞面前。

    周璞看到肃炼的那刻胆子一颤,但他今日带来的家仆众多,怎么着都不该打不过。

    不过须臾,肃炼的剑锋便直指他颈项,周璞只好立刻喊家仆住手。

    他对着江砚威胁道:“你可知我父亲是何人?胆敢对我如此,我父亲定然不会放过你。”

    江砚的语气平静如水,并未因他这话生出波澜。“尊君周筑周郡丞,改日我会去拜访。”

    姚芙绵轻轻揪着江砚的衣料,探出脑袋忧心忡忡地往外看。

    昨日已经教训过周璞,他竟还敢上门来找麻烦,令她心中焦躁。

    父亲与周筑是旧识,从前周璞心有顾虑,还会给父亲几分面子,只是经此一遭,她和周璞两人算是彻彻底底地撕破脸面,难保周璞不会趁她回去洛阳后报复父亲。

    姚芙绵躲在江砚身后,目光逐渐变得狠决坚定,语气却是更加柔弱惊惧。

    “表哥,便是他从前处处为难我,与其他小郎一道来嘲我没有母亲。”

    姚芙绵捏住江砚衣料的手用力到发抖。

    最后一回……

    最后一回利用江砚……

    “表哥,帮帮我……”姚芙绵小声地啜泣,“我不想再看见他……”

    江砚侧目,只看到姚芙绵乌黑的发顶,感受到她攥着衣角的手在发颤。

    丹阳是自己的地盘,周璞何曾如此窝囊过,已经忍无可忍地要发作。看见姚芙绵哭得柔媚的一张娇靥,顿时心痒难耐。

    在过去他几回想得到姚芙绵都无功而返,听闻她在洛阳已与人定下婚期,不久后便要嫁做人妇,更是令他蠢蠢欲动。

    旁的小娘子不管是否已与人成婚,周璞只要看上的便背地里抢过来,识相的留在府里做妾,不识相的要过之后再将人还回去,若是要因此寻死觅活,他也不会阻拦。卫国公府他惹不起,周璞可是一早便打算好,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姚芙绵,不然等她回去洛阳,他可就如何都吃不到了。

    “姚娘子莫哭,这泪珠子滴得我可要心疼死了。”周璞眼下只看得见姚芙绵,全然忽视了一旁脸色阴沉得犹如煞神的江砚。

    “你跟了我,我保你荣华富贵,要风得风。你身旁那小白脸有何好,估计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你跟我走,今夜我便让你……”

    不等周璞说完,江砚唤来侍卫,冷声吩咐。

    “莫要让这脏污再靠近姚府。”

    周璞被侍卫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直至人被拖走再看不见,声音也消失。

    姚芙绵暗暗松了口气。

    看江砚这态度,周璞怕是不会好过。

    “多谢表哥。”姚芙绵嗓音还哽咽着,轻声道谢。

    她哭得面上都是泪痕,江砚抬手用指腹抹去泪珠,姚芙绵只是僵硬一瞬,想到江砚才刚帮过自己忙,不好推拒,便也由他去了。

    两人回到姚府,姚渊还在熟睡,姚芙绵问江砚:“表哥遗漏何物件,可寻着了?”

    江砚看着她,并不答她的话,只是吩咐人准备回去宣城的事宜。

    姚芙绵这才反应过来,江砚并非在府里留了什么东西,只是想要与她一道回来。

    即便清楚江砚如今待自己的心意,姚芙绵却不会动摇半分。

    她感激江砚今日的出手,但也仅仅是一句感激,不会因此生出旁的心思。

    他们各有各的命数,好比她会与宋岐致成婚,两人往后琴瑟和鸣,而江砚也会迎娶与他门第适配的贵女,将来当他风光无限的江氏家主。

    姚芙绵露出些恰当的不舍,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经此一别,她已经不再需要江砚。

    日后她有宋岐致便足够了。

    “表哥路上当心。”姚芙绵柔声地叮嘱。

    江砚颔首,又问:“可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姚芙绵稍一迟疑才恍然江砚的意思。

    她垂下眼睫,轻声地回答:“自然记得,待我要回去洛阳的前一日,让肃炼去与表哥说一声。”

    江砚见她明白,便也不再多言。

    姚芙绵将江砚送到大门口,目光柔和地同他道别。

    她一转身,微弯的唇角变得平直,眼底的柔情立刻消散,被一片漠然取代。

    *

    姚芙绵不知江砚当时是如何处置周璞的,只是第二日便听闻他被人揍打得鼻青脸肿卧床不起,牙齿脱落几颗,如今连话都说不完整。

    不等他去找他的父亲为他报仇,医士刚替他看过伤势紧接着便锒铛入狱。

    周郡丞为了将他解救出来,想尽所有法子,最后放倒搞得自己从前贪污粮饷的事被披露,自己也落得个入狱的下场。

    一夜之间,丹阳的郡丞便换了人。

    姚芙绵听得侍者来传的消息,心中感到无比痛快。

    周璞父子的下场,背后必定有江砚的推波助澜。

    姚芙绵算是没了顾虑,找到郑源,让他再替自己照顾阿父一阵时日。

    “无需太久,待我成完婚我便回来。”

    郑源问道:“芙娘何时启程?”

    姚芙绵缓缓笑了。

    “今日。”

    第048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所有事情已经准备妥当, 即便是当下立刻出发,也无任何不妥。

    郑源怔然:“今日?这会否有些匆忙……”

    姚芙绵温声地解释:“行囊早早地都已准备好,前两日是顾及周璞的报复才迟迟未动身, 眼下已经没了顾虑。”

    姚芙绵与周璞的恩怨郑源清楚,从前郑源也帮过几次姚芙绵逃开周璞的觊觎, 如今周璞入狱, 也算罪有应得。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阿父,不过好在有郑郎替我照看。”姚芙绵浅笑着, 璀璨明亮的眸子紧盯着郑源。

    郑源被她看得面上一热, 下意识地躲避她的视线, 不敢被她发现自己的异样。

    “这、不过举手之劳,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郑源目不敢直视,慌乱片刻后才复抬起眼,郑重道:“芙娘放心,姚叔父我必然会替你照料好。”

    “有劳郑郎。”姚芙绵目露感激, “芙绵定会牢记郑郎的恩情, 往后郑郎有何需要帮助的地方, 芙绵义不容辞。”

    郑源无奈地笑道:“都说了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得了郑源的允诺,姚芙绵彻底放下心, 又与他叙谈几句,便去姚渊的屋子里找他。

    姚芙绵这几日一直同姚渊透露她即将启程去洛阳的事, 是以在姚芙绵告知他今日便要出发时, 姚渊也不算太惊讶。

    他点点头,叮嘱了几句让她路上当心的话。

    姚渊此刻意识还算清醒, 想起江砚, 问道:“怀云呢?他可会与你一道前去?”

    姚芙绵面色如常:“表哥宣城的事还未完全解决,尚不能离开。”

    清楚阿父担心自己的安危, 姚芙绵宽慰道:“此行卫国公府与江府的侍卫都会护送我回去,阿父不必为我担忧。”

    姚渊听得此,虽有些惋惜,但也不能说什么不好。

    江砚确实是个靠得住的孩子。

    天气暖和,姚渊开口不像之前姚芙绵第一回去洛阳时那般费劲,他不放心地嘱咐:“江家主曾答应过为父,他的嫡子会护我儿一世无虞。即便你嫁给岐致,往后若是遇到麻烦,亦可去找怀云。可明白了?”

    姚渊与江巍年轻时同在战场上,彼时江巍不慎中了一箭,是姚渊替他挡下敌军的一击,救他一命。

    战胜后,两人便决定为自己的孩子定下婚约,虽中途与姚芙绵的婚约替换成宋岐致,但江巍仍是感念姚渊的恩情,顺势在婚书上许诺让江砚护姚芙绵一世。

    姚芙绵抿了抿唇,迟疑后决定对姚渊隐瞒她与江砚之间的纠葛。

    她已经决定自此与江砚一刀两断,往后无论遇到什么险阻,若是宋岐致无法替她扛下,姚芙绵便只能选择自己面对,绝无可能去寻江砚相助。

    “我知了,阿父。”为了让父亲放心地养病,姚芙绵只能顺着他意,表面温顺地应下。

    姚渊又再叮嘱几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姚芙绵的手背,为人父的关切与担忧都在这一举动里。

    他有预感,姚芙绵此行一走,父女两人再次相见恐怕便要天人永隔。

    姚芙绵同样舍不得父亲,但想到自己成完婚便会回来,伤感便被冲淡许多。

    她扬起唇角笑:“阿父不必太过念想我,待我此行去到洛阳与宋郎成完婚,我便带他来见您。”

    届时宋岐致见完姚渊再回去洛阳上任,而她继续留在扬州。

    姚芙绵并不能坦白,否则姚渊定然要说她糊涂,不准许她这般。

    “宋郎与卫国公长得极为相像,父亲见了他定能认出来。”姚芙绵又说起宋祎,“卫国公原本也是要与芙绵一同来探望您,但边关战事时休时战,卫国公只能留在洛阳待命,无法陪同女儿前来。”

    姚渊自然清楚将军者不可随意离开天子的视线,并不为此感到遗憾,只要姚芙绵今后有个安稳的居所,他便别无所求。

    姚渊扯了扯唇角,气息微弱地笑笑:“如此,甚好。”

    姚芙绵又陪姚渊说了几句话,直到姚渊困乏,姚芙绵喂他喝完药睡下,才离开。

    “娘子,一切均已准备好。”

    姚芙绵走出姚渊的屋子,锦竹上前低声说道。

    肃炼就在不远处,执剑抱臂看着她们。

    肃炼是习武之人,耳力要超出常人许多,即便离得远且主仆二人交谈得小声,他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听见。

    只是姚芙绵准备行囊的事,这几日一直是如此,并无有任何怪异之处。

    事到如今,姚芙绵已经没了再瞒的必要。

    她喊了肃炼一声,肃炼立刻走上前,垂首拱手恭敬道:“娘子有何吩咐。”

    “表哥昨日同我说过,要启程去洛阳前让你去通禀他一声。”姚芙绵无奈地笑笑,“我瞧着今日是个合适的日子,再适合远行不过。只是此刻告诉你,会否晚了些?”

    姚芙绵适时露出些恰当的懊恼来,好似这出发的日子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肃炼脸色平静地可谓冷漠,依旧恭敬道:“既如此,属下这便去报给主公。”

    姚芙绵颔首:“有劳。”

    即便江砚在宣城的事都已经处理完,等肃炼抵达宣城,她都已经行了不少路。江砚要追上来,可没那么容易。

    何况江砚不一定已经忙完。

    如此想着,姚芙绵更加宽下心。

    “劳你替我带句话。”

    “娘子请讲。”

    *

    肃炼离开后,姚芙绵去清点随行的侍卫。

    卫国公府的侍卫被她留一半下来守着姚府,她打算将江府的侍卫全部带走。

    毕竟,江府的侍卫可算是“外人”,怎好劳烦他们替她守着姚府。

    然而江府为首的侍卫却道:“大公子已提前命令我等留下。”

    姚芙绵惊讶。

    兴许江砚是因着父亲与江巍的情分才如此,何况,没有江府的侍卫随行,都是国公府的人,姚芙绵更加不必担心被江砚知晓她的行踪。

    江府的侍卫,谁都有可能成为江砚的耳目。

    这正合姚芙绵的意,于是,她将原本要留下的卫国公府侍卫再带走一半,江府的侍卫则全部留下。

    初初离开洛阳时他们还遇到刺客,不过那些刺客都是冲着江砚来的。

    虽说江砚是为了护她周全,但姚芙绵认为,她与江砚同行会更危险。

    在做完这一切,姚芙绵再将早已写好的要给宋岐致的手书送出去。

    书信会早她几日到达洛阳,她在心中已说清楚情况,因着江砚还要忙着宣城的事,而她担心误了婚期,无法等待江砚,回程便不与他同行。

    何况有如此多的侍卫护着,姚芙绵不认为路上还能出什么差池。

    *

    肃炼的消息先一步送到江砚手上。

    早在姚芙绵与郑源说起她要今日离开时,肃炼便立刻传信给江砚。

    如今姚芙绵要动身出发,更是将他支开。

    肃炼见到江砚时,江砚手上还拿着他传来的信件,想来是收到不久。

    “主公,姚娘子已启程。”

    江砚轻轻颔首,表示自己已知。

    他如何不清楚姚芙绵昨日是在利用他对付周璞,绝了她的后患。

    即使姚芙绵不那般,他也不会容忍周璞继续猖狂。

    只是姚芙绵如此绝情,想方设法地避开他,倒是让江砚意外。

    她当真是对他半点情意也无。

    “主公,姚娘子让属下给您带句话。”

    江砚冷如冰霜的眼神有几分松动,面色稍霁,温和问道:“她说了什么。”

    肃炼看了江砚一眼,才低下头恭敬地说出来。

    “往后各自安好。”

    江砚的脸色在听完肃炼的话又瞬间沉下去。

    姚芙绵是铁了心地要与他一刀两断。

    江砚素来都是温和平静的心绪,认为任何事物都不值得他动怒,以免失了风度仪表,偏偏他的几次失控都是因为姚芙绵。

    他的心头难以控制地涌上一股怨恨。

    姚芙绵又将他当棋子利用,想要他的时候就来献媚讨好,不需要时,便将他当做弃子一脚踹开,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她既如此无情,那也别怪他狠心。

    *

    姚芙绵刚离开丹阳时还心有余悸,担心肃炼回去告知江砚后,江砚立刻带人追上来,质问她何故背弃对他的承诺,丢下他自己先行离开。

    心惊胆战了几日,眼见着离扬州越来越远,而身后也不像是有人追上来的模样,姚芙绵才渐渐宽下心。

    过了十来日,已行至路途的一半。

    上回从洛阳到扬州,他们休息的次数比这回多上许多,江砚一改从前带她去泷水寺的无情态度,只要姚芙绵一表露出困倦,江砚便会让人原地歇息,路过驿站都要休整一番,有时连姚芙绵都焦急地认为这路程行得太慢,恨不得自己策马先行。

    可她确实因着这缓慢的行程,身子不曾出现过不适。

    而这回,所有人都以她为首,万事听她命令,姚芙绵又总疑心身后有人追赶,自然是能少休息便少休息,一切以赶路为首要。

    她身子骨确实有些娇弱,十来日后便有些受不住。

    锦竹劝慰道:“娘子,如今都已走了这么远了,洛阳很快就到,休息休息也不妨。”

    夜长梦多,姚芙绵只想快些赶到洛阳,只有与宋岐致成完婚,她才能彻底放下心,在这之前,一切变故都有可能发生,容不得她放松警惕。

    众人只是喝过一口水,便要继续赶路前行。

    因着姚芙绵刻不容缓的赶路,只用二十来日,他们便能看到洛阳的都城。

    姚芙绵激动得几欲落泪。

    这一路她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心中思虑过度时常休息不好,连饭都吃不下几口,人消瘦了一圈。

    洛阳就在眼前,姚芙绵欣喜万分,心下一放松,过度的疲乏随之席卷而来,让她晕倒过去。

    *

    宋岐致如今逐渐熟练自己的职务,几位同僚见他是卫国公府的世子,不曾为难过他,连他遇到什么困难去请教,亦会好声好气地回答。

    他与姚芙绵的婚期越来越近,宋岐致心中的期盼也越来越深。

    姚芙绵在扬州的每日都会写信与他,因着姚芙绵不会在扬州久待就要回来,宋岐致给她的回信都自己留着,待她回来再亲手交到她手上。

    在收到姚芙绵从扬州送来的最后一封来信的那刻,喜悦将宋岐致整个人包裹。

    信中提到,她在十多日前就已启程,按照路程,应当还有六七日便能到。

    待姚芙绵抵达洛阳,距离他们婚期也剩不到几日。

    宋岐致许久不见姚芙绵,很是念想她。不到两月的光阴,他已被朝中繁冗的事务磨炼得比从前沉稳许多,连鲜少夸赞他的父亲都面露欣慰地让他再接再厉。

    姚芙绵见了他如今这模样,定然也会惊讶一番。

    宋岐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

    几位日常相处的同僚清楚宋岐致好事在即,时常会调侃他,宋岐致任他们调侃,只将这当做是他们对他与姚芙绵婚事的艳羡。

    他日日盼着姚芙绵的消息,就在他预测的姚芙绵应该抵达洛阳的前两日,见到了姚芙绵的随身侍女锦竹。

    他难掩喜悦,可锦竹脸上的神色如何都看不出来是欢喜。

    “世子,我家娘子……”锦竹哭得满面泪痕,泣不成声,断断续续才将一整句话说完,“我家娘子被贼人掳去,不知所踪。”

    宋岐致听完,只感到一阵恍惚,顿时天旋地转。

    期待了许久的事,等来的却是一件坏消息。

    宋岐致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唇边的笑意都僵住,半晌才艰难苦涩地说道。

    “这是芙娘让你来与我开的玩笑话对不对?她想试探我有多念想她,是不是?”

    宋岐致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在何处,你带我去见她。她若是想惹我为她担忧,她做到了。”

    第049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原本已经快到洛阳, 姚芙绵突然的晕厥让锦竹惊大骇,顾不得其他,立刻赶往附近的驿站, 请来医士。

    医士看过后,道并无大碍, 姚芙绵只是因耗神过度, 才会在放松下来之后陷入昏迷,休息上几个时辰, 醒来就会无事。

    锦竹松了口气, 送走医士, 回来看过一眼姚芙绵, 见她呼吸匀长,安恬地沉睡,便去安顿侍卫在此歇上一晚。

    她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回来就不见姚芙绵。

    起初锦竹还以为是姚芙绵醒了去到别处, 直至翻遍整个驿站都不见她踪迹, 这才慌了神, 连夜赶来洛阳将此事告知宋岐致。

    彼时姚芙绵尚在沉睡,只能是有人将她带走, 而同行的人都是卫国公府的人,没有理由对她下手。

    何况出事之后, 侍卫也不曾少过一人。

    “娘子着急见到世子, 不曾好好歇过,这才会累倒。”锦竹泣涕涟涟, “可我们一路都未遇到过什么贼人……”

    宋岐致面色苍白, 稳了稳心神,带上侍卫与锦竹出城。

    一半的侍卫留下来在驿站附近搜寻, 然而过了一日,并未发现什么痕迹。

    姚芙绵与人和睦,在洛阳并无仇家,与她有过嫌隙的李骞如今还在幽州,既如此,唯一说得通的解释便是姚芙绵在路上被贼人盯上,趁着她昏睡,瞒过其他侍卫的耳目将她掳走。

    可有这样的本领,想来对方也不会是什么无能之辈。

    宋岐致将此事告诉宋祎与大夫人,卫国公府与江府都派出许多侍卫,在周边加大范围搜寻,还沿着来时的路途去找。

    只是一点线索也无,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

    宋岐致转而问起姚芙绵在扬州的情况,兴许是扬州与她有仇怨的人跟着她追到洛阳也说不准。

    锦竹蓦地想起姚芙绵一路忧心忡忡的模样,好似在怕身后有什么人追赶。

    与姚芙绵有恩怨的,此行只有周璞一人。

    锦竹如实将姚芙绵在丹阳与周璞发生冲突的事说出,只是周璞在她们离开扬州时就已入狱,就连他的父亲前郡丞都无能为力解救,如何会是他?

    宋岐致听完,敛眉沉思。

    任何有半点嫌疑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宋岐致不知江砚宣城的事处理得如何,眼下又启程归来了没有,只是江砚若还在扬州,追查起周璞的动向必然要比他方便许多。

    不等宋岐致写信去给江砚,便有江府的侍者带着书信来找他,道是从丹阳送来给姚芙绵的。

    宋岐致接过,发现是郑源写给姚芙绵的手书。

    信中提到,周璞在姚芙绵出发后不久便逃狱,郡丞下令搜查,然整个丹阳都不见他下落。

    郑源疑心周璞会再次去找姚芙绵的麻烦,特意写信告知她,让她万事注意,路上不可掉以轻心。

    宋岐致拿着书信的手用力到颤抖。

    姚芙绵离开扬州不久周璞便逃狱,要说姚芙绵的失踪与周璞无干系,宋岐致如何都不信。

    只怕是周璞追上姚芙绵,伺机而动对她下手。

    犹如拨云见日,宋岐致下令让人搜查周璞的踪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以郑源信中所说来看,周璞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姚芙绵若真是落入他手,恐怕凶多吉少。

    *

    姚芙绵只记得自己最后看的一眼是洛阳的都城,之后便不省人事,醒来之后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

    这间屋子精致华美,所有器具应有尽有,可她从来不曾见过。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环视一圈周遭,只觉口干舌燥,哑声地喊锦竹,进来的却是两位面生的侍女。

    其中一位对另一位低语不知说了什么,后者颔首出门去,前者走到姚芙绵面前。

    “娘子醒了,可有何吩咐。”侍女恭敬地请示。

    姚芙绵看着她,问道:“此处是在哪?”

    然而那侍女只是看她一眼,又低下头,仿若听不懂她的话,再次请示:“娘子有何吩咐?”

    姚芙绵心中涌上不安,抿了抿唇,干哑道:“我要喝水。”

    侍女这才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再将门关上。

    姚芙绵趁此慌乱地下床,险些被地上的毯子绊倒,踉跄两步,连鞋靴都没心思穿,赤足跑到门边。

    她推拉两下门,门只是发出一阵晃动的声响,而后纹丝不动。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有人要将她关在此。

    虽不知是谁,但那人既未苛待她,姚芙绵料想应当不会害她安危。

    只是她昏迷前是六月的最后一日,她与宋岐致婚期在即,她若无法在此之前回去,那她与宋岐致的婚事……

    姚芙绵用力拍打两下门,感到无力又无助。

    “来人……快来人……”姚芙绵无力地叫喊,脑海冒出个不算好的猜测。

    若真是他,那她与宋岐致的婚事怕是要不成了……

    就在她将要喊出那人的名姓时,门外响起细微的动静,姚芙绵立刻往后退两步。

    日光在门被打开的同时泄露进来,刺得姚芙绵眯起眼,抬手遮挡。

    眼前人将身后的光亮挡了大半,即便看不清他的面容,身形也与姚芙绵脑海中那人对应上。

    姚芙绵顿时心凉了半截,头顶犹如被人狠狠敲打一下,让她头昏脑涨,背后冒出冷汗。

    “表哥……”

    “你醒了。”

    较之姚芙绵的惊愣,江砚要平静许多,只在看见她赤裸的足踩在冰冷的地面时,眉头才皱起。

    姚芙绵见他抬手伸向自己,立刻畏惧地躲开他的触碰。

    江砚的手在半空一滞,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回榻上去。”他道。

    姚芙绵不敢在此刻与他争执,只能顺从地听江砚的话。

    “表哥……”姚芙绵斟酌着问,“我为何会在此处?”

    心中已猜测到答案,姚芙绵仍是不想相信,只期盼江砚非她所想的那般才好。

    江砚看着她,缓缓勾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昏倒了,需要休息。驿站不安生,我便命人将你带到此处。”

    两人都未将话说得太明白,但彼此的意思不言而喻。

    姚芙绵索性也装傻到底。

    她眼睫轻颤,连连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只是语气含着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们何时能回去?”

    她说的是“我们”,好似她与江砚并无嫌隙,是一伙的。

    江砚看她一眼,只道:“你需要休息,待你身子好了再说。”

    姚芙绵剩下的半截心也彻底凉了。

    她暗暗握紧拳头,敢怒不敢言。

    侍女在此时端着热水进来,递到姚芙绵面前。

    姚芙绵双手接过,只是拿在手中,并不喝。

    她想到阿父,也想起宋岐致。

    明明她都已经看到洛阳,就快要嫁给宋岐致了,偏偏在这关头……

    看江砚的意思,他会否放了她都说不准……

    “我与宋……宋世子婚期在即。”姚芙绵抬头看一眼江砚,又垂下,“他可知我在表哥这里?”

    江砚眼神漠然地听着姚芙绵的一句句试探,唇边笑意不减,说出来的话却让姚芙绵胆寒。

    “自然不知。”

    “无一人知你在这里。”

    早已预料到,姚芙绵仍是不受控地感到难过,眸子逐渐聚了水汽,凝成泪珠,无声地落下。

    她从前对江砚做的那一切不算磊落,如今落入江砚手里,江砚如何会放过她。

    “表哥不与他们说一声,若是宋世子与大夫人不知我在你这处,为我担忧如何是好?”

    江砚看着她的泪眼,不为所动。

    姚芙绵竟是到了这般地步都不肯与他服软,甚至还搬出大夫人来威胁他。

    “与我何干。”

    江砚俯身靠近她,抬起她下颌,俊美的面容此刻在姚芙绵看来比恶鬼还令人憎恶。

    “你若听话,便能早些见到他们。”江砚缓声说道,“若是不听话,我也说不准你何时能离开。”

    “明白了吗?芙娘。”

    姚芙绵含着泪连连点头,明白江砚话里的意思,用含着哭腔的嗓音问道:“表哥要我如何做?”

    江砚见她不再装糊涂,心中感到一丝欣慰。

    “你从前是如何说着爱慕我的,今后便继续如何做,如若不然——”

    江砚未将话说得太明白,只是轻笑一声,姚芙绵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她都已与宋岐致定下婚事,如何还能再去喜爱江砚。

    江砚见她瞪大眼看着自己,还不答应,当即涌上感到不悦。

    “芙娘,该如何做,你心里清楚。”

    姚芙绵低下头,眼中的泪珠霎时滑落。

    “我即将与宋世子成婚,如何能与表哥……”

    江砚并不满意她的答案,再次逼近。

    “你若做不到,莫说宋岐致,连你父亲,你都别想再见一面。”

    用姚渊来胁迫,姚芙绵看向江砚的眼神立刻含了怨恨。

    而江砚却好似因此得到慰藉,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姚芙绵撇开视线不想看见他,江砚的手再次强硬地禁锢住她下颌,逼迫她面对他。

    姚芙绵紧紧抿唇瞪他。

    江砚指腹慢条斯理地抹去她面颊上的泪水,目光慢慢落在她的唇上。

    他想起去扬州的那日,姚芙绵与宋岐致相拥亲吻的画面,心中仿若烧了一团毒火,让他气息变得不稳,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痛。

    于是他的指腹便移到姚芙绵的唇瓣上,用力地去擦拭,似要将上面曾经的痕迹除掉。

    直到姚芙绵的唇瓣被他擦得殷红破皮,江砚仍是不满意。

    仿若还能感觉到上面遗留宋岐致的气息。

    姚芙绵的唇被他捻得吃痛,不满地挣扎,小声抗拒。

    “表哥你弄疼我了……”

    江砚看着她殷红的唇瓣一开一合,沉默一瞬,低头去咬。

    第050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姚芙绵痛呼出声, 却被江砚趁势而入,勾住她的舌纠缠,发狠地掠夺。

    她的力道比不得江砚, 所有的推拒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耳边尽是缠绵的水声。

    她反抗不了江砚, 如今受制于他, 亦不敢惹恼,只眼尾不断滚落泪水, 犹如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任由江砚索取。

    姚芙绵没了抗拒, 江砚反倒停下, 退出。

    他的呼吸稍显急促,盯着姚芙绵,意味深长地提醒:“芙娘曾说过喜爱我,想要与我亲近, 既如此, 我与你交吻你便不该如此木讷。”

    姚芙绵的唇舌还在发麻, 听到江砚这话更是怒不可遏。

    江砚要她从前如何对他表白心意今后便如何做,可他明知她是虚情假意, 却还是要以此来逼迫。

    江砚见她仍是一声不吭,好似并不着急, 只是轻笑道:“我来时去府上探望姚叔父, 他托我照料好你,我已应允。如今你在我这里, 也算是我守诺。”

    话落, 他站直身要离开,方迈出步伐, 便如愿传来一股拉扯他的力道。

    轻飘飘的力气,却足以让他停下。

    姚芙绵忍着屈辱的泪水,攥住江砚的衣袖挽留。

    倘若江砚不肯放了她,她今后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与宋岐致,眼下与他作对不算明智,不若先顺了他的意,待降低他防备,再伺机脱逃。

    “怎么了,芙娘?”江砚意料之中地笑看她。

    “表哥别走,我、我想亲近你……”姚芙绵曲意逢迎,揪着江砚的手臂攀附上去,讨好地去吻他的唇角。

    江砚微微俯身,以便姚芙绵吻得更轻松。

    她的动作是慢而迟缓的,甚至能感觉到心不在焉,在江砚启唇后,也未有要深入的意思,只是敷衍地在他舌尖上轻舔几下。

    即便如此,江砚气息还是因此变得沉重,只是这动作缓慢得对他犹如折磨,于是掌住姚芙绵的后脑自己加深这个吻。

    姚芙绵不想江砚又说她木讷,承受之余迎合几下。

    江砚不掩着自己的感受,姚芙绵可清晰地听到他发出的声音,令人羞愤到脸热。

    不知何时,江砚的手在她腰上流连,指尖似有若无地勾着她的衣带,姚芙绵惊惧地按住他手,含糊不清地呜咽几声,江砚便将手收了回去。

    待结束,姚芙绵便忍无可忍地别过脸,让江砚自行平复。

    江砚抱着她,待胸口的起伏不如方才剧烈后,才松开。

    姚芙绵这才看向他,问道:“表哥何时送我回去?”

    江砚眸中残留潋滟水色,嗓音低哑。

    “你先住在此处,时机一到,我自会安排。”

    姚芙绵的心好似沉入水底,却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我等表哥。”

    *

    自从得知晓姚芙绵下落不明后,宋岐致整日整夜地搜寻,两日不曾合眼,眼中一片红血丝。

    他疑心便是周璞掳走姚芙绵,派人沿着洛阳到扬州的路搜查,在洛阳各处都贴了告示。

    在他听闻江砚从扬州归来后,第一时刻赶去江府。

    江砚兴许会有什么线索。

    江砚刚从宫里禀告完宣城的事回来,见了宋岐致,温声道:“仁安,你憔悴许多。”

    宋岐致苦笑,将姚芙绵失踪一事告知江砚。

    而江砚也仅仅是在听完后露出些许惊讶,过后再无旁的情绪。

    “我与芙娘婚期在即,贼人趁此刻对她下手,料想是对她觊觎已久。”

    江砚不置可否。

    江砚善谋能断,宋岐致想让他给自己一些指示,求助问道:“那周璞逃狱后芙娘便不见,未免太过巧合。怀云,你见过他,又刚从扬州回来,此事你可有眉目?”

    江砚在丹阳与周璞有所接触过,对周璞行事该有一些了解。

    “确实过于巧合,只是并无线索,无法断论。”

    比之宋岐致的焦急,江砚的反应可谓从容。

    宋岐致很早之前便清楚江砚冷清的性子,便是他从前对姚芙绵存了几丝心意,但经过这段时日,也该消散。

    如今于江砚姚芙绵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不值得他费心神。

    “若你们当时可一并回来便好了……”

    宋岐致面色痛苦。

    姚芙绵在给他的信中所说,她担心赶不及婚期,想要快些回来,而江砚有宣城的事尚未处理完毕,不知要到几时,她便不等他一道。

    竟是如此阴差阳错。

    同时宋岐致也在心中自责,若他没有选择御史台,而是陪同姚芙绵回去扬州,或许姚芙绵也不会被人惦记上。

    今日是七月初二,离他们婚期不到八日。姚芙绵的婚服已赶制好,她还未来得及穿上试身。

    江砚看着宋岐致,颔首认可道:“若是一道回来,兴许便不会是今日这般局面。”

    宋岐致离开后,江砚去向大夫人请安。

    大夫人问过几句江砚在宣城的事,接着说起姚芙绵失踪一事便怅然地叹息几声,而后拿出一名册,语重心长道:“这是母亲为你挑选的,洛阳正适龄的女郎,你瞧瞧哪位合心意,改日母亲替你上门去说亲。”

    江砚目光不曾看过一眼那名册,恭敬地垂首行礼。

    “母亲不必再为孩儿操心,孩儿心中已有想要娶为妻子的娘子。”

    大夫人惊讶,连忙问道:“是哪家的小娘子?”

    “尚且不能告诉母亲。”

    大夫人皱起眉,不告诉她,她如何去说亲?江砚既如此说,只能表明他心中那人,无法令大夫人满意。

    大夫人瞬间想到一人,脸色立刻沉下去,不悦地开口:“怀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的婚事,岂可容你儿戏。”

    江砚道:“孩儿自然清楚。”

    大夫人眉头蹙得更紧。

    她在江砚离开洛阳后就写信去劝告他,不想他还是未放下姚芙绵。

    “难道芙绵的下落……”大夫人想到什么,当即怒斥道,“怀云,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江砚知事懂礼,大夫人极少为他操心过,关于他的行为举止早已被规划好,只需按轨迹进行即可。

    如今他却为了姚芙绵忤逆自己的母亲。

    何况姚芙绵已与宋岐致定下婚事,若是让人知晓是江砚暗中将她带走,如此品行不端的举动,必然会破坏他的名声,让江氏都连带着蒙受耻辱。

    大夫人心中怒火燃烧,说不清是因为江砚的糊涂,还是江砚对她的反抗。

    大夫人如何责骂,江砚都不为所动,不曾开口辩解过一句,也不改变自己的心意。

    大夫人见他如此,缓缓叹了口气,恢复仪态,说道:“你如今糊涂,母亲管不了你,待你父亲回来,再让他好好说说你。”

    闻言,江砚只是垂下目光,与大夫人辞别。

    *

    姚芙绵不知此处是何地,只要她一问起有关的话或是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侍女便会像哑巴似的缄默不言,待她问起其他事,才会回应。

    她在此待了三日,除醒来那日见到江砚,而后都未再看到他。

    眼见着她与宋岐致的婚期越来越近,却还是离不开这间屋子,姚芙绵心中越来越焦躁。

    到了七月初五,她才又看见江砚。

    “表哥……”

    姚芙绵一见江砚便跑上去,抓着他的袖口恳求道:“表哥,我想回去……”

    江砚说着上次离开前说的话:“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的嗓音温和平静,姚芙绵听得心中发冷,最后忍不住又小声啜泣。

    她哭得哀怨可怜,期盼江砚能够怜惜她放她离开,可当她抬眼看去的时候,却见江砚好似早已猜到她的伎俩,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姚芙绵的哭声顿时变得真切几分。

    待她哭够了,江砚才将手中的书信拿到她面前,言简意赅:“郑源写与你的。”

    姚芙绵赶忙接过,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看起来。

    待她看完,心中更加感到绝望。

    周璞在她离开扬州后不见踪影,她又与周璞有仇怨,任谁都会怀疑是周璞掳走她。

    而江砚这个光风霁月江氏高高在上的长公子,她又与他错开回洛阳,最是清白,不会有人起疑。

    刹那间,姚芙绵想通什么,不可置信地问江砚:“周璞逃狱一事,是否表哥所为?”

    姚芙绵的一些算计算不上高明,但此刻也不算太笨。

    江砚笑了笑,并不否认。

    “不错。”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周璞,江砚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除非江砚肯放过她,否则不会有人知晓她在此处。

    或者,找到周璞的下落。江砚既对周璞做手脚,只要发现周璞的逃狱与江砚有关,兴许宋岐致便能猜到她在江砚这里。

    江砚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提醒道:“周璞不会再出现。”

    永远都不会。

    姚芙绵眼睫颤动,又开始掉眼泪。

    只是如今她即便是哭花脸,都不能惹得江砚对她心软分毫。

    书信被她眼泪洇湿,江砚抬手替她擦拭,嗓音轻柔得如同对待情人的耳语。

    “芙娘,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什么都会满足你。”

    姚芙绵连连点头,不敢说半句不是。

    “我阿父若许久得不到我消息,定然要为我担忧。”姚芙绵一手捏着信纸,一手去扯江砚衣角,低声地恳求,“表哥可否替我与阿父报平安。”

    江砚对姚芙绵的提议感到好笑,而他此刻心情倒是不错,宽容大度地同意她继续与郑源书信往来。

    “当真?”姚芙绵却是不太相信。

    姚芙绵消失不过几日,丹阳还未得到风声,宋岐致派人送去给郑源的书信也早被江砚拦下。

    姚芙绵继续与郑源传信,并无任何不妥。

    “我不会骗你。只是——”江砚顿了顿,微笑着看她,“至于哪些可提及哪些不可提及,芙娘心中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