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晚宴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帷幕,宴会的主人公被警方打包带走,而他还有一个大儿子的父亲则迅速和他割席,声称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会把一切交给法律评判——即使他和过世的山田圭太交往过密,他儿子和山田家那么熟基本也都是因为两家是世交。

    “哈……还好赶上了。”松田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看到身前也正喘着气的女孩,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背脊上,咧嘴一笑,“真有你的啊藤原!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还真让你赶上了!”

    “真不愧是小千奈!”萩原也呼出一口气,笑眯眯地揽住她的肩膀,揉揉她的脑袋。刚刚视频放出的时候他就在台下看到有看着并不是出于好意的人偷偷录像,要是放出来的视频是受害者为主体,视频被心怀鬼胎的人传播,对受害者无疑是二次伤害。

    千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俩一左一右夹在了中间,头发都被揉得乱七八糟。前面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偏偏也很没眼色地围了上来,她被高大的警校生团团围住,一时间呼吸都有点不顺畅,只能挣扎着试图从人堆里逃脱:“夸我就夸我,别趁机摸我脑袋……你们怎么回事!降谷零你是不是又拽我辫子!”

    “谁拽你了?你这是诬陷!”即使也趁乱呼噜了她好几下,降谷零反驳起来的时候也依旧义正词严,“我可没做那种事,绝对是别人干的!”

    千奈觉得降谷零根本就是在狡辩,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对她的小辫子感兴趣?而且刚刚那个方向能伸手薅她的也就他和诸伏景光,诸伏君人那么好,总不可能是他吧?

    她愤愤瞪了看起来就很邪恶的金发小黑脸一眼,艰难地从包围圈里挤出来,就看到她可靠的学弟七海正带着辅助监督和平野梨乃还有那位老太太接洽。

    “我们已经和官方沟通过,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平野小姐恐怕还需要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辅助监督已经将警方和九条家的保镖一起拦在后面,七海压低声音,郑重地看向平野梨乃,“虽说证据确凿,但还有许多后续处理……”

    “什么后续处理……你们是什么组织?梨乃应该只有在提供证据的时候需要出现吧?她跟我回家就好。”池田老太太护犊子地将女孩挡在身后,“我要收养她,打官司什么的由我来负责,你们这些外来人员不要想着随便操控审判结果……!”

    老人的态度格外坚决,显然是因为信任基金会、结果却放任基金会负责人伤害了孩子而感到不安,难以相信突然冒出来的其他组织。七海建人有点头疼地微微蹙眉,回头看向早川千奈。

    千奈原本本能地想溜走、假装自己和他不认识,但仔细想想她的任务目标眼看都要进局子了,她应该不用再继续跟进这个保护任务、也不用兢兢业业待在警校,犹豫两秒,还是决定先帮帮自己的学弟。

    “咳嗯……是这样的,老夫人,您先别生气,”她想套近乎的时候总有自己的法子,亲亲热热地就直接从“平野同学”跳到了“梨乃酱”,“我们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帮助梨乃酱……您应该也知道,九条家在系统内的权势非同凡响,基金会的事又牵涉甚广,不如让梨乃酱先去我们那儿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我们这儿是纯粹的第三方机构,平时基本不参与外界事务,”说着,千奈又给辅助监督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咒高专之前在官方那里办的证明拿出来,“您看看我们的资质……嗯嗯,非盈利公益组织,还有教学的资质……对对对,学习也不会落下的……”

    辅助监督明白她的意思,连忙配合着掏出证明文件,开始向老夫人解释:“您不用担心,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受害者,不会干涉她的日常生活,而且……”

    好说歹说,总算让池田太太确认他们咒高专不是什么野鸡组织,千奈也的确没什么坏心思;再加上平野梨乃本身也更想和他们走,老太太最后也还是只能选择配合。

    “那么梨乃酱,你就跟七海海一起回去吧。”千奈拍拍她的肩膀,目光柔和,“放心,七海海很可靠的,是我超级倚重的后辈哦?”

    金发少年略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算是勉强应下了前辈的夸赞。

    平野梨乃没忍住露出一个微笑,随即想起了什么,笑容更深:“那千奈说的那个……学习不好的弟弟,也在学校里吗?”

    那个需要姐姐亲亲学霸再回去亲亲的、成绩不好、天天吵架的弟弟。

    早川千奈疯狂咳嗽:“咳、那个……人物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完全就是……嗯,见了鬼了,总之不关我事。”

    平野梨乃掩嘴轻笑,眼角的忧郁也散去不少。

    七海瞥她一眼,不用去问都知道又是她在任务期间说了什么鬼话。

    “怎么了,藤原,是遇到熟人了吗?”她们几个在这头交涉,松田回头没找到人,就往这边摸了过来,“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 Hagi说晚上太紧张了,都没好好吃东西,你要一起吗?”

    “好啊好……”千奈习惯性地想答应,就对上了七海的目光。后者正幽幽地看着她,像是在问她报告怎么办。

    她心虚地移开目光,又想到那枚还在承太郎手里的U盘,也知道自己还有正事要办,便忍痛拒绝:“……好像不太行,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估计要和承太郎哥一起走,晚上晚点再回宿舍……你们要去吃夜宵就去吧,不用等我。”

    “诶——是下午那个原本要来接你的哥哥吗?”萩原颇有些好奇地凑过来,朝她眨眨眼,“我们都还没见过小千奈的哥哥呢,这位哥哥君也在附近吗,要不要我过去打个招呼?下午没打招呼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不是亲哥哥啦,是邻居家的哥哥。”千奈摆摆手,“所以不用特地打招呼,承太郎哥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细节……啊,承太郎哥?”

    一只大手从身后伸来,提着她的后颈将她拎到身边。空条承太郎低沉地嗯了一声,目光掠过那几个把她围在中间的警校生。

    “还有事没解决。”他说,“你可以先和你的朋友们道别。我会送你回去。”

    ……不是亲哥哥吗?摆出来的架子倒完全是监护人的呢。

    萩原研二维持着笑意,礼貌地跟她道别:“既然哥哥君说还有事,那小千奈就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哦,哥哥君再见!”

    “下周还有测试,周末我和Hiro会一起去图书馆,你要是还想追进度,可以一起来。”降谷零被诸伏景光推了推,不太情愿地补充,“可别说我没叫你……”

    至于松田,还念着下午被人哥哥看到他摸妹妹的脸的事儿,略带局促地直愣愣站着,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小测的事降谷零不说,千奈都差点忘了。虽然不知道任务算不算结束、她还要不要去警校待着,但对方一片好心,她还是点头答应了:“谢谢降谷君。”

    ……况且,想到刚刚那发无声的子弹,她总有种预感,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九条家那边,或者说基金会还没浮出水面的势力也未必会善罢甘休。

    看他们要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承太郎就果断地拎走了千奈。

    “你的这几个朋友,还挺自来熟。”想到那个开口就是“哥哥君”的半长发青年,他像是随口道,“你在警校也没待多长时间吧?”

    “自来熟好啊,萩原君人超好的,帮了我很多忙。”千奈挣扎无果,忍不住偷偷蛐蛐他,“要是所有人都冷着脸看起来超不好相处的样子才很糟糕吧?我没有特别指谁哦?要是承太郎哥看到我和后面那种类型待在一起,也会担心我被欺负吧?”

    “……谁欺负得了你?”早就过了那个会把千奈当成可怜无辜小妹妹的年纪,承太郎哼笑一声,“况且,你说的类型,那几个警校生里不也有一个么?他欺负你了?要我帮你找场子?”

    ……对哦,松田好像也有点接近那个类型。

    为了守护松田君,千奈疯狂摇头:“怎么可能是他欺负我……好吧,都是我欺负人行了吧……”

    承太郎又哼了一声,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千奈蛐蛐失败,敢怒不敢言,又见承太郎带着她绕过停车场往偏僻地方走,不由得困惑地眨眨眼:“不是要开车回去吗,承太郎哥你往哪走呀……不会真要把我带角落里揍一顿吧!我做错什么了吗!”

    酒店后方有个停车场,一面是灯火辉煌的商区,另一侧是阴暗的小巷和背后还在建设开发的建筑工地。巷子将光明的世界和黑暗切割开来,使二者之间泾渭分明。

    “吵死了……你这家伙的警惕性还能再差一点吗?”走到巷子里的时候承太郎放下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身后,“都被跟了一路了……”

    早川千奈悚然一惊。

    她警惕地跟着回过头,就看到刚刚投射在路面上的昏暗灯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还穿着一身保镖西装的黑发男人猎豹似的轻巧落地,结实鼓起的胸膛便正停在她面前。

    都在面前了,千奈本能地看过去,便见他西装外套扣得勉强,衬衣更是完全说不上合身,感觉动作*大一点真能把扣子崩掉——萩原研二诚不欺她,这个描述的确相当精准。

    “禅院甚尔!”她后跳半步,满眼防备,“果然是你……跟过来干什么!刚刚那发想要狙杀平野梨乃的子弹是你打的?!”

    “说什么胡话……我接的是保镖的活儿,暗杀还要另外加钱。”甚尔懒散地站着,目光扫过她身后的黑衣男人,微微扬眉,“而且刚刚我可一直都在台下,没法找什么狙击点位……这位空条先生可以帮我作证吧。”

    空条承太郎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在这种话题上,也不打算任由思路被他带跑——或者说,在对方刚开口、听到声音的时候,他的警惕心就已经完全拉满了。

    “平野梨乃公布证据到事后你都一直没出手,一切结束后还消失了一段时间。”他直截了当,“在这段时间里,你的雇主,或者说新客户,给你下达了什么新的指令,让你重新跟了过来……你想做什么?”

    甚尔哼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直接点也好……反正如果那个小鬼问,我也说不了什么谎。”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千奈,“毕竟之前她的逼供方法就已经足够多种多样,而现在,她恐怕只需要勾勾手指,我就什么都对她说了。”

    拿捏着信仰值的千奈有点得意地抬起下巴:“你知道就好,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可不是之前那个还要铺垫一段时间挨打的早川千奈了——快如实招来!”

    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其实还是要防备一下对方偷袭的,但现在承太郎哥就在边上,谁能越过他偷袭她?

    “好吧小朋友,要我夸夸你再摸摸你抬起来的小脑袋吗?”甚尔唇角微掀,那道疤痕舒展开。

    在承太郎冷漠的目光中,他优哉地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如果你乖一点,直接把那块U盘给我的话,我或许真的会奖励一下你,如何?”

    “这种说法好恶心……谁要你奖励啊!”千奈朝他翻了个白眼,“还有什么U盘?我身上可没那种东西。”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说到这里,站在阴影里的甚尔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一点,“雇主可以不在乎那个小女孩的生死和后续,但那份证据触及了他们最为根本的利益,要是你还把那玩意儿拿在手上,之后的麻烦可少不了。”

    “你不知道的话,你身边的大人应该也知道轻重吧?”见千奈没有动容的样子,他看向她边上的承太郎,“九条家和山田家只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基金会主事人,冰山浮出水面的小小的一角——在水底的阴影里,可还潜藏着庞然大物。”

    “所以,就当是为你自己好,也为了方便我的工作,把那东西交给我吧?小朋友。”

    “你再问多少次也一样——我说了,我身上没什么所谓的U盘。”千奈毫不动摇地回望着他,“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不会有其他答案。”

    她知道基金会背后有不少财阀支持,但她并不打算退让……无论如何,她都会为那些受到伤害乃至付出性命的女孩讨个公道。

    黑发男人啧了一声,目光移向她身侧的“监护人”。后者同样岿然不动,只是平淡道:“她想做就随她,我不打算管她。”

    ——嘴上说不打算管,但那紧绷的强健身躯和若隐若现的危险气息可完全不是这么说的。他更像头守在领地边上的狼,只等对方动手,便暴起发难。

    “所以说,我原本真不想管这烂摊子……”甚尔舒展了一下身体,略微叹气,“但谁让他们给得太多了,我也只能凑合试试……”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突然暴起,从肩上的咒灵口中抽出的天逆鉾如雷霆乍泄,在阴暗的巷中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神的信徒不应当舞刀弄枪、手染鲜血。”少女的神言紧接而至,她微微抬手,眼中浮起浅淡的金光,声音中透露着无机制的威严, “觐见神明之人,放下你手中的刀剑!”

    【术式·神言】

    在信仰越是深重的信徒面前,神的伟力便越显伟岸。虽然甚尔完全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信徒,但在星浆体事件里,他还是被迫上了这小丫头的贼船,被按着盖了不少章,只能勉强当她的“信徒”。

    握着武器的手还是被迫放下,动作滞涩。他不耐地嘁了一声,也不再执着于武器,而是直接改为肉搏。

    天与暴君的身体强度已经足够离谱,而空条承太郎的反应速度却完全不落下风。白金之星悍然出拳,拳风烈烈直捣要害,看不见替身的甚尔低哧,也不避让,举拳应敌。

    两人拳拳到肉你来我往数个回合,贲张的肌肉碰撞间发出闷响。因为使用术式没来得及跑的千奈被承太郎护在身后,被迫回忆起了当初被天与暴君的身体完全压制的惨痛回忆。

    ……而现在场上有两个天与暴君——承太郎哥怎么回事啊!除了能时停以外,他的那什么替身的□□强度怎么完全不比甚尔差啊!

    看他俩打千奈就对自己的体术级别感觉有点焦虑,猫在后面张嘴就来:“在神面前速度不能太快!不然就是不敬!你慢一点!”

    神言本质上是神对信徒发表的旨意,合理不合理信徒都只能听着,只是信仰值低的信徒对不合理的旨意抵抗力也就强上不少。这个要求听来像无理取闹和撒娇,甚尔的动作却也被迫慢了下来,躲闪不及吃了几拳,一时间颇有些暴躁。

    “算了……啧,不打了行了吧?”他率先举手投降,心知再这么打下去不可能赢,“真是服了你了……别念了小鬼,当初没注意让你亲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什么叫倒霉啊,皈依是你应得的。”千奈抱着手臂,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脸,那张相当俊美的面孔此时挂了彩,被揍得唇角带血的样子让人相当心情愉悦。

    就是信仰值有点不稳固,让人不太放心——回头还是得找个机会多亲几口?不过什尔对她有所防备,估计不会让她亲。

    一看她那机灵样儿甚尔就知道她憋着坏,什么神女,会给人下降头的小神棍罢了。

    “怎么还要亲,让我解脱不好吗?”他靠着墙,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别太得寸进尺了,小家伙,上次你的确算是顺手也救了我的命,给你一点信仰就不错了,别想要太多。”

    刚停下手的承太郎眸光微冷,捏捏拳头:“亲什么?”

    千奈正打算反唇相讥,一听承太郎的问话,瞬间缩了缩脖子,跟个鹌鹑似的乖乖站好:“没、没什么呢……就是在说咒术……”

    ……虽说平时收信徒已经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承太郎哥面前提起这个,还是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是因为从小和承太郎哥一起长大吗?还是因为这几年他的气质越来越像教导主任,弄得她在他面前都不敢太跳……他也还不知道她的咒术有靠啵嘴提升信仰值的呢……

    她一想糊弄,承太郎就感觉其中有什么问题,青绿色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她,危险地微微眯眼。

    甚尔靠在墙边喘了两口气又看到了乐子,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能掰回一城的办法——至少不能让小神棍太得意。

    他松了松领带,悠然走到千奈面前,拉长了语调,俯下身来:“说什么咒术,真是无情啊,小奈。我可是你诚挚的、爱的信徒呢……还是说,这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你我之间的秘密?”

    在刚刚的打斗中,他的扣子彻底崩开,领口大敞着,靠过来的时候饱满紧实的胸肌几乎抵在她鼻尖。千奈本能地多看了两眼,后知后觉地想后退,后脑勺就撞在了另一个人结实的胸膛上。

    空条承太郎站在她身后,手臂环着她的腰将她和身前的甚尔隔开一点,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虽然没说话,但满眼都写着“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编”。他的正装倒是合身,衬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着,但底子在那里,极具爆发力的肌肉被妥善包裹在布料下,热乎乎地贴着她的后脑勺。

    甚尔上前一步,承太郎便也往前挪一点。早川千奈的脑袋被胸肌夹在中间,感觉脸都被挤得有点变形。

    她艰难地唔了一声,一句“承太郎哥你听我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前的甚尔就笑了一下,善解人意似的开了口。

    “不能让你哥哥知道的话,我之后再单独去找你。”这种时候的他又是个熟练体贴的小白脸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行……不告诉你哥,好不好?”

    第41章

    千奈觉得禅院甚尔这个人真是坏得没边儿了:竟敢这样破坏她在承太郎哥心中的形象,可恶!可耻!要真什么都可以做也就算了,可他明明是骗人的!刚刚还说不让亲呢!

    “别乱说话,我可没什么不能和我哥说的,”她抱着承太郎的胳膊晃了晃,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跟你才不熟呢……你别来碰瓷啊。”

    “真过分,上次见面才亲了那么多次,现在你就不喜欢我了吗?”甚尔叹了口气,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我都为你挨了这么多打,还被那个人的拳头打中了好几次……你都一点不心疼我?”

    “什么为了我!你根本就是为了钱!”千奈敏捷地一个仰头栽进承太郎怀里,完美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你挨打还不是因为你想要那块U盘……不对,才没有什么U盘。”

    承太郎稳稳扶住她,再次将她挡在身后,伸出手臂隔绝了眼前可疑男人的触碰。

    “真是够了……无聊的闲话就到此位置,”他拉了一下帽檐,冷淡的目光瞥向甚尔,“挑拨离间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想要的无非就是拿到雇主想要的东西,回去交差,对不对?”

    甚尔啧了一声,就势收回手,无所谓地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差不多是这样吧……”

    “总而言之,虽然小奈你不心疼我,但我还是心疼你的。”再次凑过来的时候,他唇角微掀,摆出了一副相当真诚的表情,“基金会背后的事可不是那么简单,那个女孩带走的证据资料里有大人物绝对无法容忍泄露的秘密——只要那块U盘没有回到他们手中,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

    “九条家和山田家只不过是小喽啰,你身上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他凝视着千奈,深邃的瞳孔犹如一团暗沉的沼泽,“那枚瞄准平野梨乃头颅的、来自不知名狙击手的子弹应该也能让你感知一二吧?小朋友?说来残忍,但你我应该都很清楚,这种受害者只有区区几个没背景的女孩的绯闻,对那些财阀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污点,爆发的时候热度高,风头过去以后,他们就又能像毒杀不干净的蟑螂一样再次爬出来肆意妄为了。”

    “为了这种事动用狙击手当众杀人,对他们来说并不划算……能让他们这么努力想要掩盖的,只可能是更大的新闻。”

    千奈瞳孔微缩。

    她本能地看向承太郎,见后者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一时恍然:“承太郎哥也早就猜到……”

    “啊。”承太郎不置可否,“原本只是猜测。”

    而突如其来的狙击和追上来的甚尔则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这么一说,千奈也回想起最开始他说的追查基金会的原因——他正追踪的是一个基金会名下研究机构里的研究人员。

    需要杀人灭口来保密的“巨大污点”会和那个研究所有关吗?平野梨乃又对基金会的内幕深入到了什么程度……

    “别看我啊,我可不知道详情。”突然被盯住的甚尔后退半步,摊摊手,“只是从雇佣金的数额判断事态的严重性……毕竟他们可是给了我这个数的佣金。”

    他比了个数字,就见对面家里有不少房产的大小姐和学生时代校服裤就两万日元一条的大少爷表情都毫无波动,忍不住咋舌:“……总之就是很多钱行了吧,远超行业价的钱。”

    “看他们的架势,如果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估计会像鬼一样一直缠着你们哦。”

    暗巷中的灯光忽闪忽灭,暗下去的那一刻,深重的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巷子。下一秒,灯光再次亮起,飞蛾绕着灯柱,旋转不休。

    “谁管他们啊……从古至今,只有鬼畏惧神,可没有神害怕鬼的说法。”千奈抿着唇,毫不退让,“他们要是敢来缠着我,就等着被我一一祓除吧。”

    没经过什么挫折的少年人似乎都这样一身锐气、势不可挡,甚尔扬了一下眉毛,倒也没对她的反应感到太过意外。

    “我是不太赞同你的想法,不过那玩意儿在你手上,你说的算。”他耸肩,回过身,“那我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慢着。”空条承太郎突兀地叫住他,“ U盘可以给你。”

    “诶?!”不仅是什尔停住了脚步,就连千奈都愣住了,莫名地拽拽他的袖子,“这是可以给的吗承太郎哥?”

    “只是数据的载体,给就给了,数据备份就行。”帽檐的阴影遮住承太郎的眼睛,他微微垂眼,“他的雇主想要的不只是一份可以被转移的数据,而是你我的态度——在这时候和他们硬扛到底,无疑是在明着告诉他们你还想接着往下查,对后续的追踪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你应该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才来的吧?禅院甚尔。”他抬起头,平淡道,“交易和妥协都可以,只要能达成目的,就是好的策略。”

    这时候千奈也回过神来了: U盘里头是什么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搜集证据的平野梨乃还在她们手里,前者手中也必然还有备份,想往下调查总有办法;基金会幕后之人想要看到的是她不往下追查的态度,甚尔想要的也只是随便什么能交差的东西。

    对尘世间的高官来说,咒术界和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也因此,在他们看来,这事儿有不少可以谈判的余地。平野梨乃的命和树倒猢狲散的山田家、即将被割席的九条有雅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咒术界举足轻重的早川家——神女早川千奈的态度。

    “我知道你不会放弃,我也不会。”年轻兄长的手搭在她肩上,声音沉稳,“但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而现阶段对你来说,也还有更重要的事。”

    比如为平野梨乃她们讨回公道。

    早川千奈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便很快下定了决心。她从他手中接过那块U盘,抛到甚尔手上。

    “给你给你,拿去交差,”看到他那副愉快的模样,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笔钱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你赚到了……”

    “说什么轻易,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跑这趟的。”甚尔掂了掂手里的U盘,又有余力凑过来逗她了,“先不说你,小神棍,你知不知道你边上这个哥哥在外头的名声有多吓人——那可是不逊于六眼的可怕啊。”

    千奈之前是不知道的,今天看他俩这么打、又知道承太郎的“替身”能让时间暂停,心里也多少有了点数。

    但真说凶名赫赫,她看看边上的承太郎,还是多少觉得有点玄幻,也有点好奇,悄咪咪问他:“真的假的,什么名声?”

    “想知道,下次我单独告诉你。”顶着承太郎黑下来的脸,甚尔朝她勾勾手指,最后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便在白金之星的欧拉声里轻巧地跳开了,“下次见了,小朋友——如果还有这么赚的生意,记得随时叫我,我随叫随到。”

    离开之前他报了一串数字,千奈拿起小本本认认真真记下来:生意不生意的倒是小事,主要是他之前说可以想怎么样都行是不是真的?甚尔的能力对咒术师来说太bug了,要是可以,她还是希望把他的信仰值刷高一点,方便以后确认他的方位,不然怪吓人的。

    才刚写完,她就被边上的承太郎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后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微沉:“……你还真记?”

    “这是工作需要嘛。”千奈理直气壮,“听他的意思,这事儿后续还麻烦得很,先记一下,说不定就有用上的那一天。”

    “……随你。”承太郎松开她,“送你回高专?”

    千奈略一思索:“嗯……也行啊。”

    晚上先回去休息,也得回去问问夜蛾老师后续安排。

    承太郎便开车送她回去。

    他开的车不是什么豪华超跑,而是普通轿车,座椅柔软宽大,在细节处舒适度很高。千奈缩在副驾上,看着前面后视镜上挂着的之前自己送给他的平安符挂坠略微晃动,总感觉有点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很快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视野里前方车窗上倒映出的承太郎的侧颜仿佛变成了重影,正以一种奇妙的速度移动,晃得她眼花。

    最后她还是摇摇晃晃地睡着了。

    车载音乐的音量被调低,换成舒缓的纯音乐。高中时期喜欢玩赛车游戏的男人现在开车开得很平稳,单手将身侧女孩的脑袋扶正,让她靠进软垫里。

    女孩的睡脸好像和小时候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一样是睡得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傻乎乎的。那时候承太郎不算是很贴心的哥哥,不太知道怎么和妹妹相处,带她去常去的游戏厅看她疯玩,玩累了就带她去吃冰淇淋——一系列流程下来,千奈便总也累了,回程的路上半梦半醒,他就要负责把她背回家。

    彼时的承太郎还是初中生,身材就已经拔高了不少。还在读小学的千奈对她来说像只小猫,背在背上也没什么分量。妹妹和猫好像也没什么差别,都是需要保护的、弱小脆弱的生物。

    但是千奈从小就是个不太一样的小孩。

    半梦半醒间她又像是得到了什么指引似的突然坐起来,拽拽他让他停车。承太郎习以为常地在路边停车,看她噔噔噔跑出去,像长了什么天线似的径直钻进一条小路,从小路口拐出来的时候一只手牵着一个哇哇哭的小孩,另一只手抱着一条汪汪叫的小狗。

    也不用她说,承太郎任劳任怨地下车,打电话报警——这个年纪的小孩多半还不记得家长的电话,还是交给附近的警察效率高一点。

    他负责看着小孩和小狗,被冷着脸的叔叔这么看着,小孩和小狗都乖乖安静了下来。千奈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时候一人一狗眼睛都亮了,就好像这个刚刚找到他们的姐姐是天使。

    千奈给小孩递了一根棒棒糖,给小狗一条火腿肠,熟练地哄着他们变了一个小魔术。等警察把人接走,坐回副驾,她就又睡眼惺忪起来,慢慢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还是和以前一样,醒得快睡得也快。

    承太郎移开目光,专心开车。

    她好像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又好像确实长大了不少。这个在十来岁的时候只能急匆匆跑过来、在他离家之前把他和朋友们亲个遍说是祝福的女孩已经长大了,现在和他站在同一片战场上。

    ……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吗?她的十八岁生日也快到了。

    等红灯的时候,黑发男人微微侧过头,看向已经睡着了的女孩。她柔软的鬓发被蹭得有点凌乱,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她之前悬停在半空中。

    女孩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蜷缩着的姿势略微变化,变成了侧着身、靠着车窗。在睡梦中,她含糊地呓语,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撞到玻璃上:“做……什么都可以……那就、让我……多亲两口……甚尔……”

    空条承太郎:“…………”

    他冷酷无情地收回手,放任千奈一头栽在车窗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夜色和路灯的光在挡风玻璃上交织出一道道浅淡的光影。已经睡了一觉的千奈被磕醒了,迷迷糊糊地伸手揉揉眼睛又揉揉脑袋,注意到车窗外的建筑已经变得熟悉。

    “疼……到了呀。”

    她刚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鼻音。

    承太郎嗯了一声,降下车窗,吹进来的风里散发着一股奶茶的甜香味……还有炸鸡的味道。

    千奈抽抽鼻子,看向外头,就见硝子踩着拖鞋出来,手里提着一袋外卖,身后的天内理子探出脑袋。兼职了外卖员的五条悟正把一大袋零食塞到夏油杰手里让后者帮忙提,看到千奈坐在车里,饶有兴致地向她挥挥手:“终于到了?快点来吃夜宵。”

    这下千奈彻底醒了。

    她推开车门,回头问承太郎:“那我先回去啦,承太郎哥要一起吃夜宵吗?”

    听她这么叫,五条悟才意识到开车送她回来的不是辅助监督。他往车里瞥一眼,和那个青绿色眼睛的男人对上目光,微微眯眼。

    “你和朋友玩去。”空条承太郎并不在意外面的小鬼的眼神,示意她下车,“平野梨乃的证据我拷贝了一份,回头交给你。”

    “好哦,麻烦承太郎哥了。”千奈乖乖点头,“一路顺风。”

    高大的男人降下车窗,嗯了一声,很快便驱车离开。

    五条悟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下,看着车尾的尾灯:“……谁啊?”

    黑色轿车开得比来的时候野多了,不多时便在夜幕之中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尾气。千奈从夏油杰提着的零食袋里挑挑拣拣翻出一包吸吸冻,随口道:“承太郎哥啊,你们上次来我家玩不是见过他?”

    “就是上次那位看到悟你把奶油抹在千奈脸上、黑着脸过来把你拎走的空条先生哦,千奈的邻居哥哥。”夏油杰拎着袋子让她挑,一边体贴地提醒五条悟,“他在另一边好像相当出名,被称作无敌的男人,夜蛾老师之前似乎打算邀请他来兼职体术教学,只是他醉心于海洋学,就拒绝了邀请。”

    “……管他是谁,”五条悟收回目光,哼了一声,尾音上扬,“反正我才是最强的——”

    无论哪方面都是。

    千奈叼着吸吸冻,提取到关键词,迅速反驳:“胡说八道!我才是!”

    第42章

    在涉及谁才是最强这个问题的时候,早川千奈总是会和五条悟很有仪式感地吵上一架,虽说最后一般是他赢——毕竟从综合实力来说,五条悟确实还是更为强大的那个;千奈的能力虽然强,但她向来不太愿意对周遭的朋友无缘无故使用术式,只有在要救人的时候才会把人标记为信徒,对上五条悟自然毫无优势。

    不过千奈跟他吵倒也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更强,而是出于某种胜负欲,单纯不想看到他这么嘚瑟的样子。

    “小学生是这样的,不用管他们,待会就吵完了。”对这种场景早已习惯的硝子抱着炸鸡桶,带着还没见过几次这场面的理子溜达去食堂坐下,“吵不完待会被夜蛾老师骂两声也就老实了。”

    “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好奇妙……”理子坐在桌边吸溜奶茶,颇有些新奇地探头头脑,“明明感觉千奈酱平时没那么幼稚,但是一和五条碰到一起,心理年龄就突然降低了呢。”

    “大概是和幼驯染混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被迫回忆起童年吧——虽然听说五条小时候好像比现在成熟不少。”硝子托着腮,用吸管戳杯底的布丁,“果然很难想象成熟的五条是什么样子啊。”

    在她们说话的档口,五条悟正伸手去拽千奈的脸,试图把她的嘴巴捏成鸭子嘴,并抢走她手中唯一一包葡萄味的吸吸冻。后者一边躲开她的手,一边试图保卫自己的吸吸冻,两人拉扯的样子看起来平均年龄不超过幼儿园。

    这时候就轮到夏油杰上场了。他很有经验地一手一个拽住他俩,熟练地发动劝说技能:“都别闹了,炸鸡都快冷了——还有灰原和七海晚上也来哦?你们确定要在后辈面前为了一包吸吸冻打成这样?”

    在后辈面前千奈还是多少有点偶像包袱的,闻言迅速甩开五条悟坐直,假装无事发生。后者取得了吸吸冻之战的胜利却也没多高兴,没趣地坐在她身边靠进椅背里:“在后辈面前又怎么样?总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世间险恶。”

    刚忙完过来的七海面无表情,顶着黑眼圈的样子看起来比前辈成熟两百倍。一起来的灰原挠挠头,老老实实问:“什么险恶啊前辈?”

    “即使是最亲密的幼驯染,也有可能因为一包吸吸冻就反目成仇。”千奈深沉地伸手拍拍他的肩,“太险恶了灰原,希望你永远不会懂。”

    “唔,所以前辈是想喝吸吸冻吗?”灰原显然是没懂的,但还是相当体贴地问,“我房间囤了一箱,我去给前辈拿?”

    得益于可靠的后辈,千奈最终还是喝到了想要的葡萄味吸吸冻——还是放冷冻层冻过的完美吸吸冻。

    “果然还是后辈可靠……”她非常感动,把自己的鸡腿分了一只给他,又分了一只给七海,“七海也是,今天辛苦啦。”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虽然对半夜吃垃圾食品没什么兴趣,但七海还是接受了前辈的好意,认真道,“早川前辈才是,这段时间一直在追查案件吧。”

    “说到这个,七海你是和平野同学一起回来的吧?”千奈把吸吸冻放在桌上,神情认真起来,“她状态如何?现在被安置在哪?”

    七海微微颔首:“精神状态暂时还不错,身体状况……家入前辈给她做完了体检,之后她被安置在宿舍静养。”

    “具体身体状况是病人隐私,我就不透露了,只能说总体来说不算理想。”说到正事,硝子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不过关于诅咒师【修罗】的认知倒是可以更新一下了。”

    “之前官方对【修罗】术式的猜测,是对方通过诅咒和尸体本身的怨气来操纵尸身。这种猜想的核心观念是操控,咒力来源于诅咒师,由外到内,侵袭人体。”她略微比划了一下,“但前几天我申请了对小林美月的尸体进行检查,发现她身上的咒力残秽是由内至外的,像是来源于她本身的力量。”

    “虽说咒力残秽的存在量大概率和时间久了变少也有关系,但这种构成确实……”夏油杰陷入思索,“虽说诅咒本来就是由普通人身上产生的,但生成的诅咒绝大部分都是没有自己意识的低级诅咒,高级一点的也更接近灵的概念,会因为不契合而超脱于□□。”

    五条悟看向硝子:“那个平野呢?她还没死,还是一个存活的普通人,她身上也有不符合常人的咒力存在的痕迹吗?”

    “这就是我觉得很奇怪的点,”短发少女微微蹙眉,“平野梨乃身上存在的残秽和小林美月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却偏偏都是由自身情绪产生的,只是没有迸发到像后者那样的等级;我猜测,【修罗】的术式应该是引发质变的契机……”

    “而引发契机的钥匙就是死亡。”对此有所预料的千奈接上了她的思路,“平野同学应该也是知道这种转化方式的,所以原本才会计划当场结束自己的性命——【修罗】应该将这种方式告诉了她,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不单单是说普通的交流,而是说某种更为隐秘的……”

    她拧着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述方式:“灵魂上的联结。不像是单方面的奴役操控,而是双向的……她好像还能和对方实时联结……”

    “听起来有点像前辈诶,”灰原举手,“用某种特定行为作为媒介,达成联结或契约,原理上来说好像比较接近?”

    “ Bingo !灰原君加十分!”千奈打了个响指,顺着这个思路总结,“但我的术式单方面的强制性更强,而修罗呢,从目前的情报上来看,对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我还人道一点,应该是和女孩们达成了一致才能实现的……”

    从平野梨乃的反应就能看出,她对修罗的谋划心知肚明,甚至完全自愿——不说其中有多少被蛊惑煽动的情绪因素影响,她们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有规划有合作的自救小组,试图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完成复仇。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修罗应该也是基金会黑幕的受害者,这种联结能够达成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共情产生的共鸣。”千奈继续认真分析,“回头或许能从平野同学那里得到一些信息,锁定对方的身份。”

    “不过委托人都要进局子了,你的任务还要持续下去吗?”五条悟趴在桌上,懒洋洋道,“听起来那些死者都死有余辜,诅咒师复仇的时候还特地挑在山田家那位对一切都不知情的夫人不在家的时候,这种点对点的复仇也归我们管吗?”

    “……悟,”夏油杰不太赞同地瞥他一眼,语气平淡,“之前就说过了吧,比起执法,咒术师在做的更多是维护——维护秩序的稳定,维护规则的运行。”

    “惩戒犯人有人类的法律,咒术师要做的是尽可能的救济。”千奈跟着点头,“修罗的行为虽然是在帮弱者声讨,但是方式过于极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斩断了她们未来的可能性。”

    他们坐在同一侧,灯光照耀在桌面上,头顶的电扇嘎吱嘎吱转着,扇叶投下的阴影扫过脸颊。

    白发蓝眼的少年趴在对面看着他们,微微眯起眼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俩还真有点像啊。”他拉长了语调,略带讥诮,“一模一样的正论……啊啊,听起来稍微有点恶心。”

    被说恶心的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动手,电光石火之间把他连人带椅子掀翻在地。

    “先撩者贱,悟。”夏油杰蹲在他身边,双手合十,笑眯眯道,“就当是我们为维护咒术师队伍的和谐友爱做出的贡献吧。”

    “但我哪里说错了吗?”五条悟翻了个身灵巧地坐起来,瞬间还手,“这种拉着强者的脸去保护什么弱者的样子烦死了——尤其是你,千奈,明明直接用术式惩罚那些恶心的人更方便一点吧,偏偏要绕这么一大圈……当初直接把那个九条什么绑起来强行收为信徒逼供不就好了?”

    “你这是疑罪从有……当初哪有这么多证据啊!”千奈反驳道,“就是因为你老这个样子夜蛾老师才会特地叮嘱我让我对委托人好一点吧!去普通人的地界上做任务就多遵守一下规则啊!”

    七海默默别过头,假装自己不知道当初她的规划里有直接收服九条有雅这一条,也不知道她跟踪了人家多久、也算违法。

    “规则规则的……要是人类自己也遵守规则的话,会有这种恶劣的案件吗?”五条悟从同期的联手围殴中探出脑袋,像猫一样坐在冰柜上,不耐道,“所谓的规则能不能惩罚犯罪者还是一回事呢。”

    他也的确说中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千奈和七海就再次被叫到了办公室。

    “你的任务恐怕还没结束。”夜蛾按着额角,眉头紧锁,“这个委托的麻烦之处真是……啧。”

    “九条家那边的意思是,九条有雅的罪行还要花时间调查,也与抓到【修罗】的要求无关,”他说,“他们配合公安向我方施压,要求你必须优先抓到或祓除那个造成恶劣案件的诅咒师。”

    “而为了抓捕修罗,九条有雅作为诱饵,也暂时不会被羁押——九条家为他交了一大笔保释金,让他继续待在警校内,并封锁了大部分消息,对外只有几家媒体报道他私德有损……”

    说到这里的时候,夜蛾停顿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我听七海说过了,你做得很好,是那些政客和资本家在辩驳上太过熟练……”

    ……才会借着视频有剪辑的迹象洗白,直接声称该视频有失真迹象。九条家又接连放出消息,说小林美月、平野梨乃与被指控的加害者是“恋爱关系”,不说法律,倒是从舆论上降低了不少基金会的损失……

    明明是一大清早,日照充足,早川千奈站在阳光下,却依旧感到指尖微微发冷。

    她的手指拂过报道上的字眼,微微垂眼,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第43章

    九条有雅面色如常地出现在了警校里。

    即使被鬼冢班的不少学生用古怪的眼神偷瞄,他也依旧是那副和往常没什么差别的表情,维持着精英的风范和骄傲,照样举手回答问题、参加训练。

    在他的反应下,参加了生日宴、亲眼目睹一切的学生们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看他这样子真不像那种人啊……”

    “是啊。仔细想想报道也说得对,那个视频有剪辑痕迹,说不定真是因为好处没谈拢、女方才当众这样搞想讹钱……”

    千奈刚进门,就听见有两个男生在这么窃窃私语。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像揍江岛似的把他俩都揍一顿的冲动,最后还是勉强忍耐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她能忍,而是因为有人比她更早发作了。

    “在背后说什么闲话呢,你们又知道了?”松田从后面揽住了两个同期男生的脖子,露出一个相当恶意的笑容,“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经过调查、全凭主观臆断,你们还真有当霓虹警察的天赋。”

    “松田?”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突然出现的两人皆是一惊,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言论,又有些尴尬地试图挣开他的手臂。

    “……我们也没说什么啊,只是有点怀疑而已……毕竟九条也是我们的同学,相处那么久,平时也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是啊,我也觉得有问题,松田你快放开我……”

    “有所怀疑就去调查,大家都是警校生,总该以证据说话,而不是用偏颇的眼光看待报案人、受害者。”降谷零站在另外一侧,冷冷投来严肃的目光,“居然说出这种话……你们就打算以后这样去做警察吗?”

    被两个大猩猩一前一后包夹,那两个说闲话的男生一时无语,只能讪讪道了歉,灰溜溜地离开。

    他们嘴上是道歉了,心里又是怎么想的?看了包装后的新闻报道的民众又会怎么想?九条有雅尚且没被拘留、在外自由行动,在许多人眼里,不就是法律认为他无罪的意思吗?

    千奈微微抿唇,只感觉心情沉闷异常。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处理方式产生了一点怀疑,又忍不住去回想,平野梨乃在选择自揭伤口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自己会迎来的恶意猜测?

    在离校之前,她特地叮嘱七海问询的时候别告诉平野梨乃那些负面的舆论,多关注对方的心理状态,但真的能隔绝这些伤害吗……?

    “想什么呢你,这个表情。”又把一个说闲话的男生弄跑了的松田一回头就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后面,手掌撑在她面前的桌上,“那些人嘴贱,不会有人笨到把责任归咎于自己吧?”

    “……说什么呢,”千奈看他那副恶霸搭话似的样子就有点想笑,笑着又叹了一口气,“我就是突然觉得,舆论真是奇妙啊。”

    各家媒体的报道最终被资本统一,亲身参与其中的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舆论比许多能改变认知的咒术都强多了。

    “所以我才不喜欢媒体。”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松田低哼了一声,“不负责任的警察,只追求头条或者屈从于财团不敢报道真相的媒体……真是灾难性的组合。”

    “昨晚接受采访的那个发言人问题也很大啊!”刚进来的真由听到他们在讨论的话题,气鼓鼓地加入了对话,“调查中的案件明明说还在调查就行了,非要来一句不排除是感情纠纷——把这种刑事案件用感情纠纷来概括,也太没有水准了吧!”

    “这不就是警方的一贯水准吗。”松田撑着桌面,嗤笑道,“偶尔能有提升都要让人惊叹了。”

    他俩似乎在吐槽霓虹警方发言人的话题上产生了微妙的共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千奈以前还没怎么关注这方面,只听了一会儿,就产生了一点震撼:她原本以为警方只有在破案的时候效率比较低,没想到在发言方面也这么前科累累吗?

    就连一贯正经严肃、对职业相当热爱的降谷零也只是叹了口气,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居然没有去纠正松田的发言。

    “毕竟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特别是在类似性质的案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坐在千奈身边的萩原注意到她的震惊,轻声解释,“就连教官之前讲课也特地在这方面做过强调……在女性遭受性侵害的案件上,舆论总是会对女性受害者格外苛刻,对男性加害者则更加包容……”

    他看向千奈,声音柔和:“小千奈保护受害者的心情是没有错的,这种案件本来就很难处理——错的是那些恶意揣测的人。”

    “即使是道德行为上都毫无瑕疵的所谓完美受害者,在媒体和有心人的审视中也总能被凭空找出不少缺点,”知佳轻哼一声,“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吧?以至于受害者还要报着玉石俱焚的心态申诉冤屈——”

    与义愤填膺的真由不同,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木然的冷漠。千奈忍不住回头看她,想起她之前对九条有雅还颇有好感。

    真由显然也想起了这一点,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肩膀:“那个……知佳?男人千千万,总有一个更好……”

    “算了算了……谁还没不小心喜欢上几个人渣呢?”知佳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是有的人浪费了时间、精力、感情,有的人耗费的却是……”

    她的眼眸微微垂下,随即勾住千奈的脖子,笑眯眯地叮嘱道:“所以千奈酱要是考虑恋爱的话绝——对要擦亮眼哦?最好别在班上挑,大男子主义的警校男生可太多了!”

    千奈还没有反应过来话题是怎么拐到自己身上的,身边的萩原便玩笑似的为同期们叫屈:“这么以偏概全可不行哦?出田同学?体贴女性的警校男生也很多嘛,总不能因为出了几个败类,就把大家都算进去了。”

    “对不对?小千奈?”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笑盈盈地望向她,下垂的时候看起来相当可怜无辜,“你也这么觉得吧?毕竟身边就有不错的例子,比如……”

    “好像确实?”千奈捏着下巴,认真思考,“其实也还是有不错的人……”

    在这时候,突然有好几道视线盯了过来。她一抬头,就见几个同期生纷纷向她投来目光,好像都在等她开口——尤其是松田,先是嫌弃地看了眼萩原,又把目光凝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的样子像探照灯,又像是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比如……”千奈迟疑两秒,顺着萩原的话往下说,“比如诸伏君,就很体贴啊,一点都看不出大男子主义的样子,还很擅长做饭……”

    之前有时候晚上一起在图书馆复习,诸伏景光还会带点不掉渣、一口一个的点心来给她和降谷零当夜宵,可以说非常细心体贴了。

    被夸奖的蓝眼睛青年刚做完值日,从讲台上下来就听见她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只是习惯自己下厨……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夸奖的优点……”

    “也已经很厉害了啦。”千奈摇摇头,“我还不会做饭呢——而且诸伏君的厨艺很好啊,偶尔自己带便当也很香,很有家常的气味……嗯,让我都有点想学了呢。”

    “诶,好巧,其实我也还在学,”没听到想要答案的萩原脸才垮了两秒,就又笑眯眯地接过话,“目前的成品只能说勉强能吃……以后有机会的话,也让我给小千奈做一次吧?我们也可以一起学哦?”

    “可以啊……不过萩原君是怎么会想到学料理的?”千奈有点好奇,“我还以为……”

    毕竟除了日常训练以外,他似乎一般都在组织各类活动,是名副其实的鬼冢班“交际花”。

    “因为想在以后给重要的人做饭啊,”萩原研二弯了弯眼睛,“所以才想早点开始学习呢。”

    对他的实际水平挺清楚的松田毫不留情地拆台:“那你还是多练练吧Hagi,别回头不小心把人毒死了,我可不想到时候出警去抓你。”

    “总比完全不了解的小阵平好一点吧?”萩原果断反击,“小阵平下厨的话都可以自己原地出警了。”

    降谷零一时间没憋住笑,好奇地问:“真的有那么离谱吗?是需要到爆处组出警的程度?”

    “我倒是觉得比起关心别人的厨艺,Zero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哦?”诸伏景光无奈道,“毕竟Zero对料理也一窍不通吧……”

    “……什么!那也绝对不至于到会爆炸的程度……”

    “谁做饭会爆炸啊!”

    燃起胜负欲的警校生就厨艺开始了激烈的辩论,知佳又搭住了千奈,指指点点:“太幼稚的也不能选啊,因为这种理由都能吵起来的话,以后可怎么办哦。”

    “正事上大家都还是很可靠的啦。”想起之前一起调查的事,千奈还是笑了起来,原本有点低落的心情也回升了不少,“会让人感觉,和他们一起的话,什么事情都可以努力办到。”

    “那当然是……”知佳也弯起眼睛,“再好不过了。”

    即使暂时有波折,依然可以期待好事发生,对吗?

    第44章

    在大部分时候,千奈总是很乐观的。

    既然九条有雅在外头蹦跶是因为公安那边给出来的理由是“用他当诱饵刺激诱捕修罗”,那她要是把修罗抓到了,对方应该也没理由继续搪塞了吧?结束之后要是公安还不打算抓九条有雅,那她就把人收为信徒后命令他去自首。

    与此同时,池田老太太用平野梨乃带回来的证据起诉了九条有雅,并不打算放过已故的山田圭太。 U盘里涉及到的受害者不只有平野梨乃和两位已故的女孩,还有不少受到资助的对象:她们之中有孤儿,也有父母双全、只是家境贫困的,老太太打算派人一一收集受害者家属的意愿,要告可以一起告到底。

    “根据问询,平野梨乃的证据来源于山田圭太的电脑,除去视频外,其中还有一部分加密的资料在解析中,”空条承太郎也在某天的通话中跟她提起目前的进度,“那部分内容应该就是令某些人颇为忌惮的所谓机密……研究院的问题我也还在追踪调查,你专心解决你那边的事就好。”

    “……对了,”在她挂掉电话之前,他停顿片刻,突然道,“下周你的生日要到了,有想要的东西吗?”

    指望承太郎哥一边破案一边申博还要一边给她挑礼物属实有点为难人,千奈咬着笔头想了一会儿,麻利地给他报了个牌子的礼盒。

    生日什么的对现阶段的她来说不是最要紧的事——既然任务还没结束,她就还得继续在这里扮演她的警校生。

    虽然在千奈看来,修罗有可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但只要九条有雅还在这里,对方想动手,就不可能绕过她。也因此,待在警校的合理身份还是有必要维持下去。

    而对于警校生来说,现阶段最重要的事就是……下周的测验。

    晚上八点的图书馆灯火通明,一张张长桌边上三三两两坐着伏案苦读理论知识的警校生。

    身为半路出家的插班生,千奈的基础实在说不上好。她老老实实地像个准备听课的小学生似的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在桌边,仰着头,准备听对面的学霸给她补课。

    主要负责带飞的降谷零坐在桌边,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他显然是在训练结束后去冲了个澡才来的图书馆,擦干了头发但发梢还蒸腾着湿润的水汽。有几滴水珠顺着金发打湿了腰侧的衬衣布料,白色的衣角向下随意束进裤腰。

    “这次的测验算不上难,也就是对于刚插班进来没多久的藤原同学来说范围太大有点超纲了……”此时此刻,打扮清爽的金发黑皮青年单手握着一卷书,镜片后紫灰色的眼睛扫过对面的几个同期生,眉心微跳,“对基础不算差、平时也对成绩没有很高追求的学生来说,好像没什么特地加班加点复习的必要,正常复习就没问题了……”

    在学习方面向来认真的Hiro也就算了,某两个几乎不出现在图书馆的家伙如今居然整整齐齐地坐在这里,捧着本书一副相当认真的样子……尤其是戴着平光镜、穿衬衣西裤、引起了无数女孩瞩目的某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来复习的吧!

    “之前鬼冢教官上课也说了,让我们认真对待每次测验,”在他对面,萩原研二一本正经地摊开书,“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并为自己之前不够端正的学习态度深刻反省,这次决定好好努力、痛改前非……小阵平也是这么想的吧?”

    “……嗯,”坐在千奈另一侧的松田阵平捏着铅笔,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快速移开,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鼻音,“就是这么回事。”

    比起萩原自然的说辞,他的表现更像是欲盖弥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说是在学习,松田的注意力其实更多地被旁边的人吸引走了。

    女孩端正地坐在桌边,发梢扎成马尾,露出后颈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皱着眉头,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了唇。

    卷发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视线往旁边瞥了一眼,又很快若无其事地收回来。

    ……所以说,这两个家伙真的是来学习的吗?

    降谷零额角青筋凸起。

    无论如何,这场原本应该只有三个人的复习会变成了五人读书会,他们几个同期也算是勤恳地在图书馆展开了紧张刺激的复习。

    班长呢?平时很认真、没有临时冲刺习惯的班长在约会。

    幸亏真正需要补习的那个学生正在认认真真地完成他画的重点复习,一边翻阅笔记,一边问他边上的诸伏景光:“这里也是要考的吗?诸伏君?你这边做的标记有点模糊……”

    “我只是标注了可以联系现实案例的部分,”诸伏景光很耐心地翻过那一页,示意她看书上的内容,“这一章是关于重要场合安保的……这个标记的话,是着重背诵的意思。”

    千奈恍然大悟:“哦哦,我知道了,谢谢诸伏君。”

    她重新接过那本教科书,低头开始背诵。几缕发丝从耳边垂下来,微微晃荡。

    “除了那一部分以外,还有这一页、这一页、到这里,”看她认真的样子,降谷零也不再管心思叵测的同期,手掌撑在桌面上,拿着笔继续给她布置任务,“这些全部要背下来,今晚可以完成吧?”

    两个人看一本书的时候青年挺拔的身体微微前倾,两个人的脑袋贴得很近。千奈嗯了一声表示明白,呼吸间带着一股清爽的橙子味沐浴露的香气。

    由于这股香气还挺好闻,甜甜的正好,不像知佳之前用的那款香水那么浓郁,她本能地抬眼看了一下近在咫尺的金发青年,想了一下要不要回头问问他用的是哪款沐浴露。眼神这么一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下巧克力色的锁骨便落入眼中,让人有种那股甜香味更重了的微妙错觉。

    “我说的你有听到吗……你在看哪里啊。”她只分神两秒,敏锐的降谷零就已经将她当场抓获,不悦地用笔帽敲了一下她的手背,“藤原同学……藤原千奈子?你要补的内容很多,最好认真一点啊。”

    他这幅严肃又操心的样子莫名让千奈想到了苦口婆心的夜蛾老师。她立刻老老实实地收回发散的思路,继续背书:“好的降谷老师,知道了降谷老师。”

    她低头学习的样子看起来格外乖巧,金发青年莫名其妙感觉耳朵有点热,看了她的发顶一会儿就忍不住移开目光。低头的时候就发现刚刚因为划重点,他的手和她靠得很近,麦色的大手和较小一些的白皙手背靠在一起,动一下手指就能触碰到她。

    “……谁是降谷老师啊。”他挪开手,略有些不自在地嘟囔,“乱叫……”

    “噗嗤……谁让某人看起来真的很有教导主任的气场呢?”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松田哼笑一声,拉长了语调揶揄道,“严肃过头让人紧张吧。”

    本来不想搭理他的降谷零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谁像教导主任了啊!我这只是以同学的身份帮助同期……”

    ……不过他气场真有那么让人紧张吗?她是不是也会觉得他太严肃了……不,学习的时候本来就要严肃一点,严肃也是好事……

    听到动静的千奈从书中抬起头,不解地看看还在斗嘴的两个男生,视线又移到景光和研二身上:“降谷君和松田君……他们怎么了吗?”

    “我刚刚在复习,也没注意听。”诸伏景光抬起眼,同样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

    “只是日常斗嘴,习惯就好。”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回答道,“小千奈继续复习就好了——背到哪里了呀,要研二老师给你抽查一下吗?”

    “这样啊……抽查什么的等我全部背完再说吧。”千奈的注意力又被转移回了复习上,重新低下头去,“按诸伏君和降谷君画的重点,我已经背到这里了,接下来应该是……”

    咒高专也有类似的理论知识考核,其中不乏一些枯燥的任务守则。那部分知识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警校的考核有点类似,她背起来效率也高,很快就把降谷零布置的任务过了一遍。

    “看进度的话,接下来只要记一下后面这几页内容……”诸伏景光接手了划重点的工作,书和笔记一起摆在她面前,“知识点对应的考题在笔记本上,可以参考着一起看。”

    看到她已经进行到了下一阶段的复习,刚刚还在和松田用眼神厮杀的降谷零也放弃了无意义的争斗,回到正事上。他凑过来看了一眼进度:“真不错啊藤原,按这个速度的话,你就不用担心测验成绩了。”

    “今天背完的话,明天晚上也还得再巩固一下做做题,”千奈在应对这种考试上还算经验丰富,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问,“所以明天晚上降谷君还有空吗?没空的话我问问真由要不要一起复习,她晚上陪知佳去喝酒散心了……”

    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影响对方复习的进度,还是特地问了一句。

    这种简单的测验,降谷零当然不会太为复习操心。他正准备答应,就听见萩原开了口。

    “小降谷一直都是追求完美的类型,明晚应该要自己复习吧。”后者搭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明晚就不用麻烦小降谷了,我来和小千奈一起复习就好,刚好也可以互相给对方出题抽查……”

    “总之,这种时候就让研二老师出场吧?包教包会。”

    第45章

    “研二老师”看起来很想单独出场偷偷补习,但他的幼驯染和同期纷纷强烈谴责了这种偷读书的恶劣行径,并要求他带带他们。

    “既然研二老师承诺包教包会,那就先教教我吧——”他的幼驯染率先响应了他的补习发言,揽着他的肩膀露出恶人颜,“这部分知识点我也不是很熟,你会带我一起复习的吧,Hagi ?”

    被他这么勾着,萩原就知道“研二老师私人小课堂”怕是开不成了。虽然有点遗憾,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设定,第二天晚上照旧和同期们一起坐在了图书馆里……

    ……看着隔壁桌的千奈和班上的女孩子们一起复习。

    “相川同学成绩也很优秀啊,”诸伏景光刚从那桌分完小点心回来,对这幅情景似乎完全不觉得意外,“她的理论考试分数好像只比Zero低一点,由她来帮藤原同学巩固知识点,绝对不在话下。”

    “而我们这边,就交给研二老师了。”降谷零皮笑肉不笑地把整理好的笔记推到萩原面前,“来都来了,好好复习?”

    被同期男生们围在中间的萩原研二无力地趴在桌上,可怜兮兮地向女生那桌看去:“虽然很高兴小千奈交到朋友了,但果然还是又欣慰又寂寞……”

    “差不多一点啊Hagi ,”松田嫌弃地睨他一眼,“只是你带她进学校而已,为什么弄得跟老妈子似的?”

    “是啊,”降谷零难得赞同了松田的看法,“明明你们应该是同一天认识她的吧,也没见松田萌生出这种母爱。”

    他俩一唱一和,诸伏景光都没忍住笑了一声。

    “什么母爱啦……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半长发青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和往日里似乎没有太大差别,又似乎相当认真,“我喜欢小千奈啊,多关心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长桌上的氛围似乎有一瞬间的滞涩。松田阵平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向自己的幼驯染,像是试图从对方的眼中找出玩笑之意。

    但萩原研二的眼中只有认真。

    “真的有这么不明显吗?”他眨眨眼,颇为无辜地反问,“那看来我掩饰得还不错?我原本还有点担心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给人造成压力呢。”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松田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鼻音:“说得好像谁看不出来似的。”

    对方眼里与自己相似的情绪……谁会看不出来呢?

    “挺明显的吧……”在幼驯染的目光里,他干巴巴地说着,漫不经心地挠了一下头发,“就算你不说,大家也都看得出来。”

    “是吗?”萩原研二闻言笑起来,对幼驯染的反应感到新奇,“我以为小阵平一直对这种事情不太在意呢。”

    “不在意又不意味着我是瞎子……”松田没好气道,“况且……”

    他的目光落在隔壁桌的女孩身上,她显然完全没注意这边的谈话,正低着头认真复习。在她专注起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干扰她,头顶的暖光笼罩着她的身躯,在四周划分出一个小世界。

    松田阵平扬了扬唇角,但那笑意很快又沉了下去。

    “况且……”他低声咕哝,尾音淹没在翻页的声音中,“我也……”

    【优质信徒松田阵平信仰值+1+1+1+1……】

    【神明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优质虔诚信徒+1,总积分+5000】

    【目前积分等级LV7(40000/50000),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提升等级,成为女神。 】

    原本正在低头复习的千奈被系统提示惊动,有点迷茫地回头看向隔壁桌,也不知道松田到底为什么突然内心波动:她也没不小心亲到人啊,这是咋了?

    奇妙的是,当她回头的时候,那桌四个正在复习的警校生竟然都在看她的方向。二目对八目,其中六只眼睛里的情绪一个比一个复杂,就只有萩原研二依然笑眯眯的、颇为愉快的样子,看到她还向她眨了一下眼睛。

    早川千奈看不懂,早川千奈莫名其妙。

    她扫了一眼信徒面板,确定他们几个没受到什么精神攻击的debuff影响,果断放弃了思考,继续低头背她的书。

    “虽然很明显,但显然,最该接收到信号的对象却完全没那意思。”降谷零抱着臂,斜了一眼萩原,“你完全没感觉吗? Hagi ?藤原同学看起来满脑子都只有学习和破案。”

    之前相处的时候就感觉很明显了,她行事目的性很强,当她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其他人的反应对她来说都会无限弱化。

    “就是因为满脑子都是这两样才可爱啊。”萩原研二的手掌撑着脸颊,理直气壮,“专一、认真又努力,有了目标就一直不放弃——”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如此……为她着迷。

    那个原本很专注的女孩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又抬起了头,用有点莫名其妙的眼神往他这边看。他弯起眼睛,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起身过去装作看她的复习进度,轻声在她耳边夸奖:“小千奈好厉害,居然已经差不多复习完了?”

    同桌的知佳朝真由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八卦的表情。

    又听到系统提醒信仰值增加的千奈犹豫着点点头,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虽说她这么好好学习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不让成绩太难看、导致萩原他们*的信仰值降低,但倒也没想到努力复习居然还能加信仰值……难道萩原和松田都对爱学习的类型特别有好感?

    千奈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了考完试出成绩。

    不出意料,她这次的考试成绩相当不错,但喜欢好学生的萩原君和松田君都没有再给她加信仰值,反而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各给她加了五点。

    到目前为止,非自然死亡的几位警校生在她那里都是只要不是当场死亡都可以救回来的信仰值了。完成这个阶段性的目标,千奈颇有成就感地在待办事件上给自己打了两个钩,便心满意足地再次把目标放回了九条有雅身上。

    由于这次公安那边直接说了“拿他当诱饵也没关系”这样的话,她这次下手并没有什么顾忌。九条有雅安安分分待在警校里的时候她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但万一他未经通报擅自离开,她要是做点什么,就在合理范畴内了。

    千奈架着咒具监视了男生宿舍三天,其间数次规避了裸着来拉窗帘的金发小黑脸、打完拳赤着上身在阳台吹风的卷毛,在自己的底线下降到零之前,终于在第三天夜里看到了偷偷想要溜出去的九条有雅。

    这家伙果然安分不下来,就算是这种时候了还想出校去“玩儿”,走的路线和之前一模一样。千奈还坚听到他约了女孩去酒吧,也不知道是哪儿蒙骗的人。

    但问题不大,有她在,他休想。

    她阴暗地桀桀两声,果断地跟在对方的后面,翻出了警校。

    在她收回咒具的那一刻,对面的窗帘被拉开一条缝,一个金发的脑袋探出来,精准地锁定了镜片反光消失的方位。

    “……果然不是错觉吗,”降谷零衣衫整齐,紧拧着眉毛看向女生宿舍的方位,“居然真的有人偷窥……”

    他向来敏锐,有一天忘了拉窗帘起身去拉,就隐约感觉到一个光点晃动了一下,仔细看去,对面的阳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想起之前那个扎着马尾辫的眼熟背影,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按照门牌号,那个位置应该是……”

    昨日他特地装作无意间问了一下相川真由,从对方口中得知她、出田知佳还有藤原千奈子住在同一层相连的宿舍里。而有光点晃动的房间,赫然是藤原千奈子的宿舍。

    想起刚刚听见的隔壁九条有雅的房间里传来的出门的动静,又回忆起之前藤原千奈子表现出的对九条有雅案件的热衷,还有她部分看起来很习惯的违规操作……

    降谷零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他之前就隐约有一种感觉,觉得藤原千奈子似乎对小林美月乃至平野梨乃的相关信息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了解,并隐藏了一些额外信息;那天救了平野梨乃之后也是,她最后好像和来接平野梨乃的几个非官方组织的人认识,其中那个金发少年穿着的制服十分眼熟,像是和她之前联谊会偶遇的那几个“弟弟”穿的是一样的……

    【“按政客的习惯,这类怪事相比起交给公安,估计更习惯找一些无立场灰色地带的人来处理吧。”】

    有所怀疑以后思维扩展,想起之前伊达航的猜测,降谷零越发觉得突然插班进来的藤原千奈子立场可疑了。这么想想之前松田和萩原遇到她也是在危险场合,说不定她也是在处理这样的事务。

    明明没经过警校训练却相当娴熟的体术,面对尸体过于镇定的反应,还有各式各样的违规操作……看之前她的动向,像是想要保护九条有雅的生命安全,又的确对九条有雅的行径表现出了直白的厌恶,如今又监视着对方、偷偷跟踪……

    降谷零没有犹豫,随手抓了一顶棒球帽遮住过于亮眼的发色,匆匆跟出了门。

    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不能置之不理——就让他亲眼见证吧,“藤原千奈子”的真面目!

    第46章

    夜深人静,灯光昏暗。九条有雅在夜色中翻过围墙,落地的时候踩到石块,差点摔倒。

    “烦死了……什么破路。”他低声骂了两句,踉跄着站直,看了一眼杂草边的石头,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要不是那些贱人居然敢……我又怎么会……可恶!”

    明明只是几个对他来说和路边的石块一样可以随时一脚踢飞的女人,竟然也敢反过来硌脚……弄得他本来好端端的生活变成这样,居然连喝酒都要偷偷摸摸的!

    九条有雅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得劲。

    还有他父亲,平时就只关心他的好大哥不说,现在他出事以后更是光速切割,还愿意管只是因为他的名声现在和基金会绑定在一起……要是他没办法翻盘的话,那老家伙绝对第一个和他断绝关系!

    “贱人,全部都是贱人!”往日里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在漆黑的巷道里咬牙切齿,精英气度荡然无存,“当初玩的时候明明自己也爽到了,又不是没有获利——要不是和我交往,她们早就不知道去哪里被老男人……呃啊!”

    “……还真敢说啊,你这家伙。”关掉手机录音的千奈面无表情地把他按在墙上,拽住了他的领子摁着他磕了两下,“明明完全是自己犯贱,居然也敢……”

    虽说她录音就是因为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憋不出什么好屁,但骂得那么难听也真是……啧。不多磕两下都是便宜他了。

    “……是你……!”

    九条有雅被按着脑袋在墙上哐哐磕了三四下,艰难挣扎着回过头,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是、你这个……你果然是……那个咒术师……藤原千奈子……不……那个、神……”

    黑发女孩面无表情地镇压了他的挣扎,手指贴着他的头皮抓紧头发,再次重重砸在墙面上。鲜血从额头往下流,他战栗着睁着眼睛看她,想要发火,却又莫名其妙发不出火气,只感觉视线中鲜红一片:“你、不应该是来保护我的……”

    “我的确是来保护你的,”看到他痛得脸色惨白,早川千奈微微放松了一点力道,唇角微掀,“所以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又不会死。”

    反正待会都能全部治好……这家伙这么防备她,想必也对她的能力有所了解吧。

    “你……”九条有雅抹掉脸上的血,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见到了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想像对江岛那样对我、不准在我身上用你的妖术!区区保镖……你是想和九条家作对吗!”

    居然还知道江岛的异样是因为咒术吗……难怪对她防备心那么重,之前日常想刷刷对方的信仰值都效率很低。

    不过动用非日常手段的话,他的抗拒就微不足道了。

    千奈瞥了一眼昏暗的灯光,还是掐着指诀,释放了一个小规模的帐,防止无关人等误入:“由暗而生……皆尽祓禊。”

    细小的星光化作帷幕,笼罩了天空。在情绪剧烈的波动下,九条有雅也看到了这样的异变。

    他呆愣地看着这样异常的场景,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抱着头,身体颤抖:“果然……果然……你们都是一伙的……你和那个疯女人、全部都是一样的怪物……那个修罗……!”

    那张沾着血的英俊面孔此时扭曲得不成样子,看起来精神状态堪忧。千奈微微蹙眉,意识到他对咒术师的防备大概不仅仅是因为她,更多的是因为【修罗】。

    “……你见过修罗?”她的指腹贴着他的额角,若有所思,“山田家的灭门案……那时你在现场?你看到了一切?”

    提到山田家,九条有雅的身体抖得更加剧烈。他微微弯着腰,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眼中也满是惊恐:“那个贱女人……根本就是魔鬼……明明都已经死了、她明明应该几个月前就已经死了……!”

    他口中的“她”应该指的是山田家灭门案件中出现的那个“啃食尸体的女鬼”,名叫西村阳菜的女孩。几个月前她因车祸身亡,之后尸身离奇出现在山田家,并杀死了山田圭太和他的儿子山田润。

    当时公安给出的调查结果里,西村阳菜是纯粹死于一场意外事故。但如果只是一场纯粹的意外,一个孤女的死又如何会让九条有雅产生印象、甚至记得她的大致死亡时间?

    虽然早就猜到过了九条家手的情报多半缺斤少两,但早川千奈还是被他气笑了:这些家伙还真是纯粹把咒术师当做帮忙追缉凶手仇家的狗来用啊,待遇还不如警犬好。

    她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从目前看来,九条有雅就是个纯粹的人渣,与其为他考虑他被强行收服以后的后遗症,倒不如替那些冤死的受害者想想。

    “我真的很少这么粗暴……”年轻的咒术师喃喃着,瞥了一眼他因为恐惧而累计到中等偏低的信仰值,“但这是你活该的。”

    【以德服人( lv9 ):在遥远的时空中,有一部分神明会先给信徒降下痛苦的劫难,再以自己的伟力为其解决痛苦,钓鱼执法……不,以优秀的德行收服信众,使其坠入深渊,再伸手将其拯救。你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这项技能,也掌控了自己的信徒。 】

    “掌控”,位高权重者梦寐以求。对方的生命体征细化到每个细胞的呼吸作用都一览无遗,思维也像是透明的一样,一举一动、所思所想毫无遮掩。

    隔绝了一切的“帐”里,九条家的少爷尖叫着看着自己被刺穿的腰腹。尖刺被一点点抽出,带走了血液和被搅得有点混乱的脏器碎块,失血过多和极致的恐惧让痛感和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么对待别人的时候,你应该没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吧?”年轻女性的声音如同魔鬼呓语,“喜欢玩儿针扎?喜欢看未成年女孩痛苦的表情?”

    他的腰腹上其实只被划开了一个小小的创口,只是被禁锢在领域内的思维被完全掌控,感官被遮蔽,一点知觉都会被无限放大。他只能像只被折断翅翼的蟑螂一样在地上摇头摆尾地蠕动挣扎,张着口器发出痛苦的喘叫。

    【领域·掌中之物】

    由于并未大规模招收信徒,帮助的人的信仰值都只停留在中层,早川千奈的咒力数值无法和同期的五条悟或者夏油杰抗衡,能开放的领域也并不算大——但用来对付九条有雅,算是绰绰有余。

    信仰值一路飙升,卡在中上的位置。千奈微微垂眼,做了一个切断的动作。九条有雅便弓着腰倒在地上,对幻象中的女高中生露出惊恐的表情:“不要、你不要过来……不要对我、我不是故意要虐待你……是山田叔叔、他喜欢玩这个……!”

    在那段录像中,年轻女孩抗拒地啜泣,却依然无法逃避接下来的痛苦。此时此刻,九条有雅的抗拒也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就像过去受他侵害的女孩。

    “我错了、求你不要……我真的错了……”都不用人开口让他忏悔,那些求饶的话便自然而然脱口而出,“找人去撞你的是山田叔叔、山田圭太!是他做的!我什么都没有做!骗你半夜出门的是那个孤儿院院长、不是我!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害了你……”

    从他的思维波动里,千奈大概提取出了这样的信息。年轻女孩不甘受辱偷偷搜集证据愤而反抗,偷跑回去告诉了慈祥的院长爷爷,却被本质上是皮条客的后者出卖;肇事的货车司机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烂赌鬼,自己没什么好过的,但还有个儿子,山田家几经转手通过他儿子的渠道利诱,五六十岁的老头便铤而走险,开车撞向女孩。

    对于他们来说,除掉这样一个毫无背景、连亲人也没有的孤女,比杀死一条有主的狗还简单。

    即使对此早有预料,早川千奈依旧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对她来说相当之脏的脏话。

    “一切、都是山田圭太……都是他……”那只蟑螂还瘫软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我和润明明只是、只是和那些女孩正常交往……对啊,只是恋爱而已,我还有送她们礼物……这不就是正常交往吗?我什么坏事都没做……”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挺真情实感,完全没意识到他和未成年孤女之间身份地位的不平等、心理健全程度的差异让这种“感情”注定是一种压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觉得自己挺情圣、救了不少女孩,顶多只是“有点特殊癖好”——毕竟和他“谈恋爱”总比被送给老头子享用好吧?

    这么看来,小林美月交往的那位山田先生多半就是九条有雅的朋友山田润了。

    千奈嫌恶地多补了一脚,才解除了领域,治疗好他身上的伤。

    “神不会宽恕你,苟活着准备赎罪吧。”她踩在他胸口,俯视着他,看他失魂落魄地仰起头,“滚回去老实待着,做好你的诱饵。”

    身上的所有伤口消失不见,痛苦和恐惧残留在身躯上,衬得劫后余生的喜悦格外真实。

    九条有雅趴在她脚边,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是……是……”

    第47章

    降谷零翻过围墙,停留在漆黑的巷口。

    被他追踪着的少女似乎并没有遮掩身份的意思,自然地穿着一身……大耳狗连帽卡通睡衣。垂在后面的耳朵随着跑动跟马尾辫一样一晃一晃。

    她脚上蹬着的还是双拖鞋,却丝毫不妨碍她动作很快,噌一下就穿过了巷口,灵巧地跃入黑暗。

    在这种时候,降谷零脑中居然还不合时宜地觉得她有点可爱。

    ……居然被蒙蔽到这种程度,他这样和萩原有什么差别?

    反应过来后金发青年不快地啧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跟上去,一同融入夜色中。

    前方的可疑人员显然没有接受过很系统的反追踪训练,注意力都在她跟踪的对象身上,因此并没有发现他在身后。降谷零有意维持了一段安全距离,跟得不算太紧。

    而被跟踪的第一个人比她还缺少被跟踪的防备心,大概以为在场的就只有他一个,肆无忌惮地咒骂着受害的女孩和他自己的父亲。

    那声音不算小,降谷零一听到就皱起了眉。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手机录音,还没来得及摁下去,前方就传来了哐的一声巨响。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女孩猛然拽住高了她不少的男人的领子,将他的脑袋按在墙上砸了好几下,神情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冷厉。

    虽然见过她揍江岛的现场就知道她不是什么无害小白花,但这么突然的一下还是让降谷零的身形停滞了一下。

    警校生私下斗殴可不是小事,万一被发现了有可能被开除学籍,她揍的还是九条有雅——不,说不定这家伙根本不在乎什么学籍吧?看这样的行事作风,藤原千奈子平时肯定没少干这种处于灰色地带的事……她这算什么?私家侦探?

    种种猜测极快地掠过大脑,但无论如何,降谷零显然不能就这么看着她对九条有雅动用私刑。他一时间也顾不得管自己会不会暴露的事了,飞身向前:“住手……!”

    手掌穿过面前的暗影,眼前的世界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他瞳孔收缩,呆愣地看着前方墙壁前的两个人的身形像被夜幕笼罩似的骤然消失,而他的面前像是多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让他无法到达想要到达的目的地。

    ……这是什么?戏法?还是视觉错位产生的……

    有那么一瞬间,降谷零几乎觉得自己是在深夜里产生了什么幻觉。

    ……难道说他现在在做梦?梦到自己在跟踪穿着睡衣的同期女孩……不,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梦到这种事?

    极强的心理素质让金发青年飞快地冷静下来。他警惕地放慢了速度,穿过刚刚一刹那感受到的“幕布”,这次却并没有类似的感觉。但他马上发现前进也只是自己的错觉,那堵墙边依旧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鬼打墙吗……怎么可能。”他苦笑着咕哝了一句,基于最基础的科学观念安慰自己,“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既然前进的方向出现了问题,不如尝试后退看看。

    降谷零后退几步,退出那条巷子。刚刚笼罩着他的寂静像是潮水般褪去——至少此时,他能听见虫鸣和飞蛾撞在灯柱上的声响。

    说老实话,这个发现并没有让他觉得好一点,反而心情更复杂了:面前的小巷像是自成了一片独立的神秘领域,进入其中则被吞噬,后退则离开……而在交界之处,他完全没办法找到任何科技或者人为因素造成异样的线索。

    但降谷零心态好。

    他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虽然暂且无法破解面前的谜题,但他还能等待。

    眼前的异常显然是那个藤原千奈子搞的鬼,而她并没有发现他的跟踪……根据之前她的行为逻辑分析,她应该不是想直接杀了九条有雅,那后续她应该还会带着对方回到警校……

    他把周围探索了一遍,没找到任何高科技的痕迹,便再次回到了巷口,隐匿于角落,举着手机拍摄,等待他追踪的目标出现。

    大概二十分钟后,在降谷零的注视下,那堵墙前方的空间似乎扭曲了片刻,他的两个同期果然再次出现在了原地……就好像他们一直都在那里似的。

    降谷零:“……?”

    即使对此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但他还是僵在了那里,瞳孔放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刚刚明明被砸了好几下的九条有雅毫发无损地往回学校的方向走,他呆愣地看着对方毫无异样的身影,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墙边的少女。

    早川千奈解除了“帐”。

    九条有雅的信仰值已经拉满,在确定他的外表看起来没有异样后,她又用神言封了他的口,这才让他先回去。

    “我已经从九条有雅口中问出来了,西村阳菜的死的确跟山田家有关。”她靠在墙边,打了个电话给七海,“当时修罗应该发现了他的存在,他能从当初的案件中幸存下来,大概也是因为这样骇人听闻的案件需要一个传播者。”

    这种炫耀犯罪成果的诅咒师并不少见,只是修罗的目的与他们不同—— TA留着九条有雅,并策划让对方当众暴露,显然还是对法律正义存有一定的期待,希望他们真正的身败名裂,而不是成为世人眼中可怜的受害者。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她并未发现,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她,灯影晃动。

    “从这个角度来说,公安放九条有雅出来当诱饵也算是有一定依据。”电话的另一边,七海说,“只要目的没达成,【修罗】就不得不继续策划更为轰动的案件……”

    “把九条有雅圈在警校内,提前戒备,引君入瓮。”千奈揉了揉额角,“他们对警校生也是真放心啊……是因为【修罗】之前搞的事显得TA的术式不具备大范围杀伤性吗?”

    不过想想他们高专时期也得上前线祓除诅咒,警校生估计也差不多吧……把袭击的预备范围缩到警校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居然还有点合理。

    “修罗操纵的尸身毕竟有实体,对警方来说是可以用热武器来解决的,不算太超出常理。”七海平淡道,“再加上前辈你也在,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设下了这个明摆着是在挑衅的局。”

    “……理应被羁押的九条有雅逍遥法外,的确是对【修罗】的巨大的刺激,”千奈没忍住叹了一口气,看着信徒面板上平野梨乃依旧不算太好的精神状态,抱怨道,“岂止是对修罗啊,我都有点受不……”

    在看清面板的时候,她的声音骤然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个象征着优质信徒的绿点在她身边亮了起来,离她不过十米。信徒面板上,优质信徒降谷零的信仰值增增减减,方位就在她附近。

    ……都这个时间了,一向作息规律的好学生降谷零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他也发现九条有雅离校、跟着他的时候发现了她?还是说他发现她跟踪……

    早川千奈胡思乱想。

    还好她刚刚有记得开帐,不然绝对会像之前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一样被夜蛾老师骂得狗血淋头……

    “早川前辈?”另一边的七海的声音里带了点担忧,“怎么了?”

    “不,没什么,”千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剩下的事明天再说,我先回去,你也早点休息。”

    她挂断电话,在脑子里预演了一会儿等会要怎么蒙过这位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警校生,一边慎重地向左侧迈出一步——下一秒,金发青年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回了墙面前。

    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和之前交过手的松田是如出一辙的大猩猩。她又有点心虚,一时间也没敢展现出太大的力量挣扎,就啪一下被按在了墙上……就像刚刚被按住的九条有雅。

    对上那双锐利的紫灰色眼睛,感受着他手上的力道,早川千奈的脑中闪过四个大字:当场抓获。

    但没有关系,降谷零应该没看见她对九条有雅做了什么,她还有机会挽救——只要她扣问号的速度够快,质疑就追不上她!

    她被青年按在墙上,无辜地仰头看着他,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惶来,恶人先告状:“降谷君你怎么在这里……?大晚上的,为什么你跟着我……”

    大耳狗睡帽毛茸茸的,耳朵耷拉在后面。身形娇小些的女孩被高大的青年扣住双手按在墙上,几乎被他完全笼在臂弯里。

    ……如果不是降谷零刚刚跟了她一路、亲眼目睹她拎着九条有雅的脑袋往墙上砸,他估计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欺负人了。

    看到她这幅无辜的样子他就感觉牙根有些发痒,神情也冷淡正经下来,捏着她的手腕:“不要想着混淆视听——我还想问你呢,藤原同学,为什么你会跟踪九条有雅出校,还对他使用暴力?”

    放下帐之前,千奈的确没忍住先给了九条有雅一下。她眉心微跳,没想到那时候降谷零就已经在了……那她用帐的时候,对方该不会……

    心中千回百转,她的脸上依旧没表露出心虚,而是理所当然地胡诌道:“我只是无意间看到九条君自己出校,担心他的人身安全……想对他不利的幕后真凶还未抓捕归案,不是吗?”

    降谷零都要被她气笑了:“偷窥男生宿舍叫无意间发现九条出校,追上人动用暴力手段叫担心人身安全……藤原千奈子,你想糊弄谁?”

    他面无表情地揪住了她不安分地乱晃着的狗耳朵,不再给她狡辩的机会,将自己录像的手机摆到她面前:“我可不像Hagi或者松田那家伙那么好骗,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对九条有雅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凭空消失又出现的?”

    “看你平时掩饰自己、老实待在警校里的样子就知道,你应该还不想暴露自己——你也不想这段视频被别人看到吧,藤原同学?”

    第48章

    手机视频在黑夜里也显得很清晰,人影突然出现的过程拍得十分清楚;即使脸皮厚如早川千奈,一时间也有点难以反驳了。

    好消息,她有记得用帐,所以对方没有目睹她用领域驯化九条有雅的事。

    坏消息,她开帐的过程被对方全程目睹,灵异程度完全没低到哪里去……解除的时候甚至还被全程录像了,这可是天大的失误!

    这种事情以前都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人犯过类似的错误?是不是要专门找人拿着棒子或者什么喷雾来消除目击者的记忆……总之应该不至于到杀人灭口的程度吧?

    不,仔细想想完全不用借助外物,以目前的信仰值,她只需要再往上刷一点应该就可以自己动手把他的认知修改一下……

    千奈的表情向来生动,降谷零的观察力又强,生生目睹了她的表情从震惊到后悔到纠结再到犹豫两秒后目露凶光。

    “原谅我,降谷君,”她脸上的神情最终归于坚定,一头槌顶上他的额头,发出哐的一声,“要怪就怪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吧——”

    降谷零猝不及防,被她撞了个正着。脑门相撞的哐当一声极为响亮,证明两个头都是好头。

    虽然有接受过格斗训练,但因为没想到自己会被她突然袭击,这一下还是让他恍神了一刹那。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里,原本被他压制着的女孩已经欺身而上,反手将他按在了墙上……

    ……然后亲了上来。

    即使是在刚刚看到灵异场景的时候,降谷零都没有露出这么动摇的表情。

    他瞳孔放大,本该握住她手腕给她一记擒拿的手臂都不自觉改了方向、握在了她的腰上。少女也因此得寸进尺,踮着脚尖抱住他的脖子,揉着他柔软的金发在他脸颊上亲了好几下。

    先不说为什么突然……而且为什么是亲脸颊……这家伙是乱舔人的小狗吗?

    金发青年手足无措,深色的皮肤在夜色下泛起了几不可查的红晕。他的另一只手掌艰难地在空中抓了几下,才捏住了她的大耳狗兜帽,把她提开一点:“你这家伙是想干什么……事先说好,就、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就这么被敷衍过去……别把我当成萩原……”

    不太理解为什么这段对话里会出现萩原,千奈瞥了一眼他+1+1直线上升的信仰值,只在心里短暂地惊讶了一下他的信仰值还涨挺快的,便又在他的下颌上叭地印了一下:“不用多话了降谷君,我原本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

    ……这一步是哪一步?是不想让他说出去,才试图用这种事贿赂他……封口?是他刚刚的语气太重了,才让她这么想吗?

    降谷零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被几个柔软的吻化成一团浆糊的大脑此时也不足以让他继续思考这么高难度的问题——眼前这个把他的思绪弄得一团乱的女孩本来很难懂,他的底线又因为她莫名其妙一退再退……

    “我不是想要威胁你什么……只是想搞清楚、搞清楚你的立场……让你不要随便动用私刑……也不要采用、非法手段继续、偷窥男生宿舍……”他僵直着脖颈,完全不敢看她近在咫尺的脸,只能尽力劝阻,说出来的话却更像示弱,“所以你先放开我啊……这种事、不是可以随便拿来做筹码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一桩桩一件件说得千奈都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下嘴的动作都迟疑了一会儿,盯着面前巧克力色的胸膛陷入沉思。

    真的要对降谷零做这种事吗?信仰值拉满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她真的要让他和九条有雅一样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是神女?江岛信仰没拉满都整天游魂似的只知道阴暗观察了,降谷零要是也这样……

    千奈仰头看向自己这位警校同期,后者在她走神这段时间居然没怎么挣扎,紫灰色的眼睛也一直停留在她的发顶,眼中带着点迷茫,一副十分配合工作的模样。

    ……嗯,看着挺好欺负的样子。

    “如果我不是坏人的话,降谷君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吧?”她暗搓搓用了神言,打算先给他做个不能泄密的限制,“我真的没有打算做什么坏事,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让这件事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吧——不能告诉别人哦。”

    什么苦衷会让她做这种事?就算是受到委托的侦探也不应该这样目无法纪……

    即使努力想要保持理智,但降谷零脑中的那些道理好像在一个个亲吻和毛茸茸的睡帽下都变得模糊不清。他克制地移开视线,使自己保持清醒:“如果你能把立场和理由证明给我看,我可以保证……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即使已经到了这一步,潜意识中,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她是个好人。这家伙身上绝对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不然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可恶!

    伴随着他的许诺,“约定”已经达成。千奈犹豫两秒,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部分真相:看降谷零的成绩和能力,感觉他毕业以后八成会成为精英公安,提前让他知道一点也没什么。

    “总之……我是受到公安和九条家委托,来处理这几起案件的,是如假包换的好人。”她尽量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又解释了一下灵异的部分,“如你所见,这起案件中涉及了一点超出科学解释范畴的力量……而我们是解决这方面问题的专家。”

    ……超越科学解释范畴的力量……

    山田家惨案中的食尸女鬼,小林美月袭击九条有雅时不正常的脸色和行为举止——这些当初被他找到科学理由来解释的异常再次浮现在脑中,降谷零的脸色不由得一僵。

    “你说的灵异是指,当初小林美月的事?”即使他心里还是本能地不想相信,但今晚见到的异常已经不能用戏法和科学来解释了,“当初她的状态……皮肤上的尸斑和蛆虫不是特效妆的表现效果?她也不是当场自杀的……?”

    “确实不是。”千奈眨眨眼,也没敷衍他,“根据公安的尸检报告,小林美月在当时已经死去七天了,死因是先天性心脏病猝死。她的死亡在当地警署也有记录,要查都查得到的。”

    在他追问山田案之前,她体贴地把这部分信息也告诉了他:“山田案的犯人西村阳菜也是,袭击山田家的七天之前死于车祸,死亡记录和尸检报告都在,我没有什么好骗你的。”

    所以……这两起案件中的凶手,都是早就已经死去的尸体? !

    即使推理能力再强,当初没得到这些信息的降谷零也不可能推断出这样的“真相”……事实上,即使现在听她这么说了,他一时间也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离奇事实。

    但千奈没必要用这种离奇的谎言来骗他,死亡记录也难以伪造。他看了她的证件,确实毫无纰漏,虽说是“伪造身份”,但也是公安伪造的合法身份——足够证明她的立场。没有官方的支持,想要做出这种身份插班进入警校,的确难如登天。

    “刚刚你通话中所说的修罗,就是对幕后主使者的代称吗?”金发青年花了两分钟的时间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也就是这个修罗拥有超自然的力量,操控了两名死者的尸体,让她们完成了这两起案件……那平野梨乃呢?她当时应该还是活人吧?”

    “嗯,平野梨乃当时是活着的,只是和修罗约定好了,原本计划当场自杀化作诅咒。”千奈想了想,这么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修罗的能力对尸身有很强的增幅,普通人很难对付……当初小林美月的尸体就是,如果不是我用咒具进行了祓除,即使她全身骨折也能蠕动着爬起来继续攻击的。”

    难怪他当初踢断了对方的手腕却毫无作用,被控制的尸体并无知觉,再加上那种超自然的力量……

    现在想来,由于信息缺失,他们之前做出的推理既正确又不够准确——当初推断幕后主使是用言语蛊惑煽动年轻女孩自杀来掀起风波,但没想到死亡才是因,而并非结果。

    降谷零拧着眉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状况,部分困扰也的确得到了解释。

    不过这部分案件信息目前不是最重要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判断眼前女孩的动机。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你的立场……你背后的组织,平时应该是在为维护稳定和谐工作而并非单纯的金钱利益,和官方本就多有联系;

    也因此,即使九条家是你的委托者之一,你却并不打算包庇九条有雅,只是保证了他的人身安全……比起做保镖,你更重要的工作是抓捕那个修罗。 ”

    所以她保护九条有雅,却明显不太在意对方的感受;她的行事和思维与俗世常人有一定的脱节,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绕过规则处理事务——或者说,绕过法令,是她一直拥有的、官方特许的“权限”。而追查真相,则应该源于她本身的正义感,并不属于她的任务。

    “完全正确,降谷同学加一分!”拖着大耳狗睡帽的女孩给他鼓鼓掌,顺便把兜帽戴上、紧了紧领口——大概是因为温差大又穿得少所以有点冷,“所以降谷君应该可以理解并配合我的工作了吧?”

    “这也不是你对九条有雅使用暴力的理由。”降谷零蹙着眉帮她把兜帽拉好,“你们的……组织,就没告诉你们不能违规操作吗?无论是监视的行为还是恫吓犯罪嫌疑人,都应该是违规的……”

    这种和官方合作的组织应该不是灰色的,总有要遵守的条条框框才对。

    千奈的目光游移了片刻:“说是有说……”

    但不被发现就没事了。

    ……他懂了,这家伙为了工作是完全可以无视规则的。

    降谷零看到她的表情就完全猜到了她的想法,头痛地叹了一口气,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他扶着她的腰,神情严肃,“但也希望你日后处理类似问题的时候能够注意一点……不要太把个人情绪代入工作中,也注意执法尺度。”

    “我尽量。”千奈仗着他也没看见她具体对九条有雅做了什么,假装自己是个老实孩子,“让九条有雅不要离开警校范围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嗯,当然,为了从他口中获取更多情报,一点点审讯措施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到从九条有雅口中的获得的情报,她的眉心就再次皱了起来:“要不是公安在九条家势力的影响下给的情报缺斤少两,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处理……要是我不问,他们手上的西村阳菜的人命不就又这么被一笔带过了?她是孤儿,她所在的孤儿院院长出卖了她的性命,根本不会有人为她伸冤!”

    要对付这样无视法度的人,不用点盘外招,恐怕很难撬开他们的嘴——反正她是并不为自己的处理方式感到后悔。

    “你的意思是,山田案的犯罪嫌疑人西村阳菜的死因和九条家有关?”这一次降谷零倒没有继续吐槽她动用私刑,而是抓住了她话语里的重点,拧眉追问,“这是九条有雅向你承认的……而公安给你们提供的信息里不包括这一条?”

    “是啊,准确地来说,是和山田圭太和他儿子山田润有关。”想起这事千奈就越发不快,“虽说山田家买凶杀人估计的确七绕八绕隐藏了不少证据,但要认真调查总有办法查出来吧?意外死亡的记录还做得那么漂亮……”

    她的话语突然一顿,看向降谷零,脑中灵光一闪:“小林美月的死因也说是意外身亡,但其中的可操作性……”

    “不只是她,还有其他在基金会资助名单上、意外身亡的年轻女孩,”降谷零的眉头越皱越紧,语气也沉了下来,“这也是我们原本推断的误区之一——之前我以为那两个女孩都是在经受侵害后为了反抗自杀,但如果是山田家买凶杀人,那背后必然还有其他隐情……”

    虽然说出来难听,但是在霓虹,受到性侵害、性剥削的受害人要想发声反抗,获得的社会帮助极其有限;这次九条有雅的案件也说明了这一点,即使受害者平野梨乃自揭伤疤放了视频,对方依旧有无数种方法为加害者辩白。

    也因此,如果“只是”为了掩盖性方面的丑闻,山田家很多手段可以封口,完全没必要走到杀人灭口这一步。

    早川千奈又想到了还在承太郎手中解析的那块U盘,以及最后冲着平野梨乃头颅而来的狙击子弹。

    隐秘的信息被重重加密,平野梨乃在接受问询的过程中似乎也对此并不知情;在九条有雅的思维中,他的确认为自己只是在“恋爱”,没有涉及其他领域的违法犯罪活动,对山田家买凶杀人的事也知道得并不多。

    “西村阳菜到底为什么非死不可……?”她捏着下巴,喃喃自语,“除了她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女孩的性命被掩盖在意外身亡的死亡报告里……”

    “就像你说的那样,受到基金会资助的女孩许多出身孤儿院,就算突然死了也没人为她的死因寻根究底。”降谷零同样陷入了思索,“但小林美月是有父亲的,她的死亡会是纯粹的意外吗?如果不是……”

    目前留下记录的案件只有修罗操纵了两人的尸体分别犯下的山田案和袭击案,以及平野梨乃袭击未遂的事件。但在视频证据中,受到侵害的女孩显然不仅只有她们几个。修罗选择她们的理由是什么?能不能从中反推出修罗的身份,亦或是以此为诱饵,在用九条有雅做诱饵的基础上再添一把火?

    事到如今,比起抓住修罗,千奈心里更重要的反而是制裁九条有雅乃至其他的幕后行凶者。

    “保护九条有雅的事我会拜托其他人跟进,晚上我也会回去问问平野梨乃看看有没有更多线索。”她抓住降谷零的手臂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另外,我们得再去查一查小林美月,刚好明天周末,你跟我一起去!”

    既然降谷零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那不用他白不用——他的推理能力那么强,肯定能帮上她的忙。

    千奈的算盘珠子都快崩降谷零脸上了。

    他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着她,真想让她能不能不要明摆着把他当成推理工具人……但仔细想想,陪她去也好,总比放她一个人乱窜好——省得她又搞出什么奇妙的操作。

    再者,他也想探寻这起错综复杂的案件背后的真相。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金发青年略微别过头,低咳一声,“所以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她一直趴在他胸口上什么的……刚刚他受到的精神冲击太大,居然完全忘了这回事……

    “哦,好哦。”得偿所愿的千奈果断地放开了他,站直身体,后退几步,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准备走,“那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晚安,降谷君,明天见。”

    这家伙真是……能不能不要把利用完就跑写在脸上啊!

    虽然有所猜测,但金发青年还是忍不住磨着后槽牙,拽住了她脑后的狗耳朵:“还没完呢,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特殊能力究竟是什么?刚刚你又对九条有雅做了什么?还有之前的江岛,是不是也是你用你的能力——”

    “这个不能告诉你。”在这方面千奈倒是回绝得很果断,扒拉着睡帽就跑,只留下一个晃着耳朵的背影,“达咩,你自己猜。”

    降谷零看着她跳脱的背影,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一切,默默捂住了隐约透出点黑红的脸颊。

    是魅魔吧。这家伙。绝对是。

    还是个心思缜密的魅魔,说不定她今晚的暴露也是故意的……就连大耳狗睡衣都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得亏千奈不知道他对她能力的猜想,不然多半得掉头回来和他打一架。

    她连夜回了咒高专,到宿舍门口才想起来这个点平野梨乃多半已经睡熟了,要问话也只能等明天早晨。

    七海建人倒是还醒着,顶着黑眼圈问她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挂了电话。和他一起的还有刚结束一场任务回来、同样顶着黑眼圈的夏油杰,两双眼睛一齐盯住了她。

    千奈心虚地后退半步,还是老实把事情交代了——她隐瞒了自己泄露咒术存在的部分,只说自己被同期撞见,向对方透露了一些案情信息,并打算和他一起调查。

    七海虽然对她的突然失联颇有微词,但看她这么说了,也只能叹息一声,认真盯住她下次注意安全,便先行离开,不再看她身上的睡衣。

    看他离开,千奈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超认真可靠的学弟面前,她总有种自己才是后辈的微妙错觉。

    她正准备去冰箱里拿个吸吸冻,一回头就看见夏油杰还站在她身侧。暗淡的灯光从他背后投下,他的身影挡在她身上,将光线遮挡大半。

    阴影中,他眼下的青黑依旧在苍白面色的对比下格外明显。紫色的眼瞳中映出她的身影,在他眼中,千奈看到了完整的自己。

    “怎么了?”她有些担心地举着冰凉的袋子贴贴他的脸颊,“你看起来好累,是任务不顺利吗?要不要早点休息……杰?”

    夏油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禁锢在双臂间。穿着毛绒睡衣的女孩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拢在怀里,毫无防备地抬头看他。

    ……对于她认可的、亲近的对象,她向来是毫无防备的。但这样缺少戒备心、对太多人太友好,只会让她受到伤害。

    “我没什么大碍,”他的指腹从她的腕骨下滑,紧紧扣住她,力道不大,却也说不上轻,“有事的是千奈吧?为什么……受伤了呢?”

    女孩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有着一道男人留下的绯红指痕。

    第49章

    夏油杰的动作和发问都有些突然,千奈还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注意到自己拿着吸吸冻的手腕上残留着一道红痕,大概是刚刚被降谷零扣在墙上的时候握出来的——而此时此刻,那道红痕正被少年修长的指节扣着,指腹摩挲。

    “只是刚刚交流的时候被捏了一下,也不算受伤吧。”她不太在意地甩甩手,担忧地看向他眼底的青黑,“我这边完全没问题……倒是你,杰,感觉你的状态好像比之前还要糟糕……果然还是夏天诅咒太多了吧?”

    “我没有别的问题,只是最近睡眠不太好。”即使她在活动手腕,夏油杰也依旧握着她的小臂,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他垂眸注视着她,手指微微收紧,按在那处红痕上不自觉擦拭了几下,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处碍眼的、外人留下的印记擦除。

    明明只是无用的……普通人,凭什么在神女身上留下印痕?

    或许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也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有些病态,黑发少年停顿两秒,才继续问:“弄伤你的人,就是晚上那个发现你秘密的……警校生?你最近好像一直跟他们待在一起……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个?”

    他的语速平缓,话语中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强烈的情感倾向,听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询问。

    但千奈隐约觉得,她的同期好友似乎对他口中的“警校生”抱有某种微妙的排斥,甚至是敌意。

    虽说之前五条悟也有表达过类似的敌意,觉得她厚此薄彼、因为任务冷落了他……可那是夏油杰诶,他总不会是因为她和别人关系更好而吃醋吧……

    “是啦……但他不是故意弄伤我的哦?这种程度也完全算不上受伤吧。”她认真解释,“降谷君是很有正义感的人,目睹我对九条有雅实施暴力当然会产生一定的误解、上来阻止我……而且后来他马上就被我反制啦,没对我造成什么威胁,不用担心啦杰。”

    宽容……是好事。强者对弱者理应宽容。

    ……但也不乏弱者因此以为强者脆弱,得寸进尺,就像那些……

    【那一天】的场景就像刻在大脑中一样,每到午夜时分闭上眼就会萦绕在梦中。因为他人死亡而微笑鼓掌、他人复活反而如丧考妣的【普通人】将全身染血的救济的神女团团围住,指责、唾骂,又因为神迹而匍匐在地,虔诚地许愿、祈求救赎。

    神女没能立刻满足他们的心愿,他们便又变了一副嘴脸,层层叠叠如蚁潮般围上来,试图触碰她、撕扯她以期得到些许“赐福”。圆钝的指甲划伤她的脸颊、手臂,嘴上说着愿意付出信仰,实际上却只知道无止境地索取……!

    “……杰,你怎……杰?”混沌中,近在咫尺的女孩满眼担忧,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柔软的指腹拂过他眼底的青黑,“怎么突然露出这种表情?果然还是太累了吧?你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夏油杰压下那些繁杂的思绪,收起眼底的阴暗神色,握着她伸向自己脸侧的手腕,安抚性地按在自己脸颊边。如他所料,她的咒力增长依旧称得上缓慢……那些所谓的“信徒”大都如此,得到救助却给不了多少感激,反倒是用那些手段才能更……

    “没什么,”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笑容一如既往,“我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有点担心你……现在跟进的事件,会让你过多地被牵涉进那些人的……丑陋的欲望里,就像……”

    【星浆体】事件。

    他尾音未尽,千奈就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担忧。

    “和上次不一样——我在帮助该帮助的人,面对恶人也不会手软。”她抬眼看他,捧着他的脸,语气认真,“我不会因为之前遇到过像……他们那样的人,就再也不向需要帮助的普通人伸出援手,也不会因此畏手畏脚。”

    夏油杰当然也不希望她畏手畏脚——该被限制的是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腐臭的烂橘子,而不是他们。

    只是……

    “夜蛾老师之前其实就跟我提起过这件事,这个任务本该由我跟进,”他和她对视几秒,松开她的手,也去冰箱拿了一罐乌龙茶,坐在餐桌前,垂下的眼中带着淡淡的阴翳,“星浆体事件中,盘星教的教众有不少人目睹了理子的死亡,也亲眼见证你将理子复活……”

    “他们之中有不少富商名流、达官显贵,协会的老……人们不会像对待普通人那么强硬地封口,所以他们应该都知道了你的能力,也因此惦记……”

    而这一次,九条家、被灭门的山田家,以及基金会背后的那些人,和这些烂橘子的重合度又有多高?

    千奈踩着拖鞋,拿着她的吸吸冻在他边上坐下来,看向他的眼睛。

    “但这次的任务由我来处理最合适吧。”她吸了一口吸吸冻,理所当然道,“无论是杰,或者是七海,你们应该也都不想处理这种复杂的任务——尤其是你,杰,我不觉得以你的状态会比我更适合接下任务。”

    “上次回来以后我就一直隐约有种感觉……你最近有点努力过头了,把自己的行程排满的样子简直像是……像在逃避什么一样。”

    她的直觉总是很准,抓起他的弱点一针见血。夏油杰有时候会想,自己在她面前是不是毫无秘密——即使他很清楚她一直有意控制距离、不把他收为信徒,他有时也会突然这么想。

    “被发现了吗……”他叹了一口气,仰头喝茶,目光停留在上方转动的电扇上,“我只是最近感觉……稍微有点动摇吧。”

    扇叶以固定的频率速度缓慢旋转,投下长条的、转动着的阴影,遮住他的眼睛,吱呀吱呀,一明一灭:“就像悟之前说的那样,我们一直在遵守着正论……”

    强者该遵循规则保护弱者。咒术师应该保护普通人……这就是规则,是必须要去做的、正确的事。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夏油杰可以忍耐一切——包括高强度的工作带来的疲劳,吸收咒灵带来的那股令人作呕的负面情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停歇,每天都紧绷得像一根两头被牢牢固定住的琴弦。

    琴弦尚可常常更换,强大的咒术师在一个漫长的周期内却无可替代。他,悟,千奈,被一直固定在那里,各司其职,纵有磨损也将不偏不移,直至彻底断裂。

    普通人脆弱,容易产生负面情绪,控制不住逸散的咒力,失控便滋生诅咒,所以他们应该保护普通人……可有些普通人真的需要他们保护吗?那些所谓的规则维护的又是谁……是真正的弱者吗?

    “你完全没有因此动摇过吗?千奈?”黑发少年的指节微微收紧,轻声问她,“咒术师不该私下对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使用咒术,因此你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考虑那么直接地对九条有雅出手查出来龙去脉,而是不得不遵循他们的规则,绕这么大的圈子……得到你本来早就应该得到的情报线索。”

    “而当你摆出了证据,不法者却依旧没得到应有的制裁,逍遥法外。”

    老旧的扇叶转动着,突兀地卡了一下,发出电机卡顿的噪音。

    “规则……法律就在那里,能掌控律法的人却在用它的漏洞保护自己。普通人的规则保护不了真正的弱者,受到欺凌的弱者成为滋生诅咒的温床。”

    千奈的脑中闪过平野梨乃的脸,还有已经死去的小林美月和只见过照片的西村阳菜。她想到山田圭太、九条有雅,又想到和她一起为了探寻真相而努力的警校生。

    “规则……法律的存在不是错误,错的是那些无视法纪为所欲为的家伙。”她沉默两秒,握住夏油杰有些冰凉的手,回望着他的目光依旧坚定,“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有人捍卫规则和平……我们的存在,还有警察的存在,都是为了维护这一切。”

    她能做到,所以她要去做。对她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弱小”的平野梨乃和那些没有咒力的女孩儿哪怕是死了也要燃尽一切反扑黑暗,她又有什么理由止步不前?

    她手上刚刚还拿着冰过的吸吸冻,温度也不算太高。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她握住手掌时,夏油杰却总有种要被她的体温灼伤的错觉。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圣女”,就该是像她这样坚定的、毫无隐瞒的、只想着他人的存在吧?

    可他担心的却不只是所谓的他人,他动摇分明是因为……他担心眼前的太阳被黑暗吞没。那些觊觎她力量的人,渴望神迹和长生的……硝子就因为能力问题很少出外勤,而千奈比硝子多了自保的能力,那种许愿机似的力量却又更加特殊……

    在她关切的目光里,夏油杰回握住她的手,贴着脸颊,微微垂眼。

    他想把她藏起来。

    只要不用和那些人类打交道,就不用每天都因为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烦恼,不用面对那些丑陋的、贪婪的……

    但他知道,千奈不会愿意。他也只能就这么牵着她的手,沉默片刻,任由自己把脆弱展现在她面前:“是啊,你是对的,或许是我最近太累了……”

    “状态不好的话也跟幸运值有关吧,”千奈认认真真地捧着他的脸仔细看,“黑眼圈好重……果然还是得先帮你一下。”

    “可以吗?”柔软的唇瓣停留在他的侧脸,女孩的目光一如既往的专注,“只亲两下应该不会影响太多信仰,但至少能让你睡个好觉……唔,明天再对你恶作剧的话,信仰应该就降下来了。我去找两只电动蟑螂丢你被窝里?”

    “提前这么预告的话,恶作剧完全没有效果吧。”夏油杰苦笑起来,不自觉抱紧了她,将她拢入怀中。

    只会让他觉得她更可爱……恶作剧也很可爱。

    神女大人亲了他两口,完成了指标,又开始纠结于要怎么恶作剧降信仰值,念念叨叨的时候睡帽乱晃,从电动蟑螂想到扔一堆咒灵球让他以为自己产卵了。黑发少年拥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温柔地嗯了一声,说“确实好吓人”。

    夏蝉在窗外鸣叫,夜晚并不显得十分闷热——即使他正拥抱着一轮太阳,也不嫌夏日苦长。

    “这样有感觉好一点吗?”千奈感觉自己像个充电器,踮着脚尖抱他,小声问,“动摇那些的总是难免的啦,毕竟工作太累了,你吸收咒灵球又那么难受,果然还是要请假休息……”

    “嗯……虽然还是有点累,但我感觉好多了。”夏油杰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垂眼看着她水润的唇瓣,肌肉线条与她柔软的腰线紧紧贴合,摩挲出薄薄的汗意,“要是千奈能再陪我一会儿……”

    “……感觉好多了就该撒手了吧?”白发蓝眼睛的少年抱着臂站在门口,不悦地盯住了他,像是在看一只偷腥的狐狸,“大晚上的,你还要这么抱着她到什么时候?杰?”

    第50章

    踏入食堂之前,五条悟倒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原本只是想来拿之前存在冰箱里的喜久福当夜宵,天知道为什么会一进门就看到他几天不着家、忙碌于任务的幼驯染正被他的同期好友抱在怀里——还抱得很紧,看氛围像是抱了有一会儿了。

    他不善地眯起眼,伸手捏着千奈的手腕,打算把她从夏油杰怀里扯出来:“怎么?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夏油杰还没接话,千奈眨眨眼,本能道:“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五条悟:“?”

    他的脸色一时间更险恶了,摆出了一副超级标准的恶人颜。奈何千奈没反应过来,夏油杰也像是完全看不出他的不悦一样,依旧没有打算放开千奈的意思,以至于他还没把人扯回来,脸色臭上加臭:“哈?什么叫正是时候……笨蛋千奈你还要给人抱多久啊,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扯我干嘛?”千奈也不高兴了,觉得他很没眼色,“你没看出来杰状态不好吗?还不来想办法一起安慰他……顺便帮我想个恶作剧,我明天还要把他的信仰降下去一点。”

    ……状态不好?

    五条悟瞥了一眼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背后看不见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偷腥狐狸,很想问那家伙究竟不好在哪里。

    想是这么想,他其实也知道夏油杰最近状态有点不对,最终还是没有就此纠缠,只是啧了一声,又拽了拽千奈:“状态不好就回去休息,在这里抱着不是浪费睡眠时间吗……明天还有任务吧。”

    “倒也不必这么防着我吧,悟?”夏油杰无奈地松开她,顺手捋了捋她睡帽上的大耳朵,并替她整理散乱的长发,“我只是有点累,抱着她休息一下而已——不过好在,因为有千奈帮忙,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他的视线落在千奈柔软的发顶,克制地停顿一秒,又收回目光,含笑凝视五条悟。

    他们对彼此都太熟悉了——以至于五条悟清楚地知道,夏油杰刚刚那一眼是在向他炫耀。

    ……只是抱一下有什么好炫耀的……他小时候还有抱着千奈一起睡觉过呢。

    五条悟在心里痛斥对方的幼稚,一边紧紧牵住了千奈的手:“好多了回头记得把信仰降下去……千奈你要怎么恶作剧?不如明天一大早揍他一顿?我帮你。”

    他可以假装恶作剧把人往死里打。

    “如果是千奈的话,怎么样都可以哦。”夏油杰笑眯眯地牵着另一边,指尖挠挠她的掌心,“我就等着千奈来恶作剧了。”

    虽然他说可以,但千奈还是很苦恼:“这样不太好吧,杰又不是什么讨厌打架的类型,说不定打起来大家都打得很开心,不就没效果了……而且我明天还约了人,有正事要办呢。”

    她明早还得和降谷零一起去查小林美月家,也不好太迟出发。

    听说她约了人,刚刚还在互相阴阳怪气的损友在她头顶对视一眼,又暂时统一了阵线,先牵着她坐了下来。

    “又是任务的事?”五条悟率先发问,捉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的手指,动作活像只拨弄毛线球的猫,“那个修罗还躲在哪儿没出来?”

    “要打持久战的话,也不要绷得太紧,注意劳逸结合。”夏油杰坐在她另一侧,关切地捏捏她的肩膀,“像今天也是,你今天忙到这么晚呢……过两天你生日就到了,总得回来休息一天吧?”

    左一个按手的右一个捏肩的,千奈总有种自己是个被妖妃夹在中间劝明天别早朝的昏君的错觉。

    但明天的早朝已经定好了不能改,她吸了一口吸吸冻,嚼吧嚼吧葡萄果肉,想了两秒:“是任务的事啦,最近警校没什么有外人来的大日子,之前大家都推测TA应该会在警校的运动会或者更久之后的毕业典礼动手……这两个活动都会有警视厅高官来参加。

    所以不算去查九条家和山田家的那些事的话,我其实也不算特别忙,生日的话,应该能回来跟大家一起庆祝。 ”

    任务的事是没办法,但能确定她生日不打算和那些奇怪的家伙一起过就是好事。五条悟在她指尖上捏了一下,唇角微翘:“那就说好了——不准毁约。”

    “毕竟是千奈的成年生日,之前就已经约好要大家一起庆祝了吧?”*夏油杰弯弯眼睛,像是无意般道,“如果像之前一样临时说要和新朋友一起过的话,硝子应该也会不高兴的吧?”

    一提到硝子,千奈那点若有似无的愧疚就噌一下窜上来了。想到联谊那次的事,她有点心虚地低下头:“怎么会有那种事呢……我一定不会鸽的呀。我保证,生日那天一定回高专过!”

    低头的时候,她大耳狗睡帽上的耳朵就也一起耷拉下来,看着怪可怜的。夏油杰眸光微闪,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伸出的手和另一个人的手在空中相撞。

    同样伸手的五条悟莫名其妙地抬眼,看到他伸手的动作没忍住啧了一声,甩开他,率先揉到了幼驯染的脑袋:“那就说好了,要是敢鸽你就等着吧。”

    千奈好说歹说就差写保证书了,这才被放回去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又要起床,她倒是还记得恶作剧的事儿,偷偷摸摸摸到夏油杰的宿舍里,蹲在他床头,恶魔低语:“我已经夺走了你最喜欢的东西——”

    黑发少年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配合:“真是可怕……你夺走了什么?”

    千奈思考两秒,举着爪子狞笑:“我不但剥夺了你睡懒觉的机会,今天食堂还不供应荞麦面!”

    等确定信仰值真的下降了一两点,她才收回手,还体贴地帮他重新拉上窗帘:“那杰你接着睡吧,我先走啦。”

    “路上小心。”夏油杰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呼出一口气,在睡眠中依旧紧绷的背脊放松了一点。

    门再次被带上,女孩的脚步逐渐远去。他翻了个身,这次睡了个好觉。

    而千奈简单吃了个早饭,便再次离开了高专。

    她和降谷零约在学校门口的车站碰头,等她到的时候,后者已经站在路牌下等待了。

    清晨的阳光是灿烂的浅金色,照得他的金发越发耀眼。金发青年难得没穿警校的制服,而是简单穿了一件清爽的白色T恤,看起来很柔软的布料贴着腰线下收,搭了一条黑色休闲裤。

    他看起来已经等了一会儿,弄得千奈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迟到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自己确实按计划提前了五分钟到。

    “别看了……你没迟到。”降谷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略有些无奈地按了一下额角,“我只是习惯早一点到,不是你的问题。”

    即使他肤色较深,千奈也看出他好像有点黑眼圈,看起来略有些憔悴。她眨巴眨巴眼睛,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等车,边拽拽他的衣角:“降谷君这是失眠了?”

    金发青年没好气地斜她一眼,低声咕哝:“你以为是谁的错……突然知道自己的转校生同期是个魅魔,世界上还真有超自然力量存在,谁都会睡不着的吧?”

    而那个可恶的魅魔同期昨晚明明带着她的大耳狗睡帽在他的梦里杀了几个来回,现在居然还无知无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真是……啧。

    “啊?什么魅魔?”千奈迷茫地回头,指指自己的脸,“我?”

    她和降谷零的沟通出了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是那种邪恶的反派生物?她明明说过自己是好人了吧。

    “……是说你的能力。”降谷零单手捏着她的脸,把她转回去,不让她继续盯着自己看,“虽然你不肯说,但是看之前江岛和九条的反应还是都能猜到一点……你的特殊能力可以迷惑别人吧?改变别人的认知,提高自己的亲和力,还是二者兼有?”

    不然脾气不好的江岛也不会在被揍之后还老老实实保守秘密,被逼供的九条有雅更是完全没把这件事说出去;罪魁祸首昨晚还耷拉着毛茸茸的狗耳朵在他的梦里抱着他,凑到他耳边吐出暖融融的呼吸,威胁他不保密就亲……可恶,这种危险的能力,不是魅魔是什么?

    “真失礼啊,降谷君,”千奈撇撇嘴,挺起胸脯,“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我可是如假包换的正派人士哦,你以后加入特殊部门的话,可是少不了继续跟我打交道的……再瞎猜的话,小心以后合作我给你穿小鞋哦。”

    以后合作……

    “谁会怕你啊。”

    虽然嘴上嫌弃,但降谷零不得不承认,他对日后的工作更期待了:一想到日后他会接触到更多超出常理、更难以破解的谜题,他就不由自主地期待迎接新的挑战。

    而他的未来里,还会有……

    电车进站,身边的女孩拽拽他的衣袖,示意他车到了,便自己先窜了上去。他跟在她身后上车,看着她晃动的小辫子,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点。

    “小心点……跑那么快干什么?”他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是在她边上坐下,“你还是要参加毕业旅行的小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