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即使努力解释，但依然被踏樱以各种方式曲解，完全转向南辕北辙的猜测，方羲感到一阵异常的迷茫，甚至隐隐被说服了。
“你的战斗能力真的不像常人能有的。”踏樱说，“即使是过重的体力活，还有和普通人斗殴的经历，也不足以让你形成这样敏锐的反射能力。白鸦，你……”
踏樱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方羲试探性问。
——你的灵感很高。很多灵感高的玩家，精神状态或多或少都不太正常，你的记忆是正常的吗？
可是，踏樱看着方羲疑惑的眼神，默默咽下了这些话。
她的生命状态很健康。
也没有发疯、偏执的迹象。
腐蚀度曾经高到临界值的踏樱，自然对负面情绪极其敏感。
而她在方羲身上看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好吧。”踏樱勉为其难地说，“作为队友，我当然会相信你。”
“？？？”
最后根据当地物价，在给宋白玉的银行卡上，仁慈地打了一百块星币（够吃三顿饭）。
但研究员大概是没想到，这名单纯无害的、出自帝国人之手的“人偶”，从来到某颗二等星球的第一天，就称霸了地下黑市赌场，把区区一百块星币，直接滚到一百万！
揍趴无数打手后，宋白玉拿着那一百万的支票扬长而去。
不过人嘛，还是得有份正经工作的。
等等，在找工作之前，他是不是还得上个学？
但宋白玉通过坚持不懈地翻墙，多次观摩当地初高中的教学情况后，只能失望地摇摇头，打消了【上学】这个念头。
因为这里的教学质量堪忧。批阅奏折的国王也很绝望。
没错，虽然解决了心头大患，但还有她那些记仇的人偶在！
当意识到主人的消失出自异端之手，人偶们怒不可揭，杀意、恨意、食欲，在她们的胸腔里熊熊燃烧！
这份怒火会发泄到谁身上呢？
那自然是愚蠢的异端们！
也因为人偶们勤勤恳恳地扫荡异端老巢，失乐园的安全性甚至比以前上涨了几个度，第三十四届新晋赛也才能在短短一年发生了如此多动荡大事件的情况下，继续正常开展。
顺便一提，在方羲的荣誉界面里，那整整一百个锚点（其中有且仅有三个出自某摆烂大王），绝大部分都是勤劳的人偶们做的。
整整一百个星球被投影了锚点，达成瞬间净化的效果——时至今日，上到帝国官方新闻联播，下到民间小报社，乃至于各大娱乐直播电台，随便哪个角落，都还能看到有关于这件大事的热议。
国王左思右想，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因为它也很饿。一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大矮人，忽然举起了手。
国王：【说。】
大矮人：【首先，在发言之前，我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有一颗发育完全的人类脑子，智商、情商双高，曾经伪装过人类童话故事中的小矮人NPC，和不少人类打过交道，揣摩人类心理的经验一流。鉴于此，我的妙计成功率高达95%，希望大家耐心聆听。】
国王：【别说废话，黄花菜都凉了，快点直入正题！！！】
大矮人：【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人类最近一直在试图寻找“收藏家”吗？我们为什么不撒一个小小的谎言，说收藏家就在我们手上呢？天真的人类，一定会信以为真。这个时候，只要千千万万的我们联合起来，创造出一个巨大的捕人网，就能抓住这些受骗的人类！】
国王深深地皱起眉头：【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那些人偶肯定会一起跟过来，她们宁愿让自己死，也不会让那些蚂蚁死！】
世界忽然寂静了一秒。
那些成千上万只眼球，在这一刻，默契地眨了眨眼。
于是，赶在第101个锚点被建立之前，它尽可能召集所有大异端前往它的地盘，开展一场史无前例的会议——论如何挽救异端即将集体被饿死的命运。
前往参会的大异端很多。
虽然有一些懦弱的胆小异端，觉得死不死活不活根本不重要的躺平异端，还有数名呼呼大睡着根本不知道叫不醒的远古异端，没有来参会。但国王看了看聚集在自己脚下的异端，觉得数量还过得去，便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在拥有同一个利益目标的情况下，它们也是能支棱起来的！
而且教的东西……在他出厂的时候，大脑早就自带了。
后来，宋白玉踩碎某只试图偷袭的异端头骨，然后不得不二次为便利店打扫卫生，终于下班回家的时候，看着天空飞过一连串星航——忽然一拍脑袋！
不行！他也要去环绕宇宙！！！
于是，宋白玉辞掉了为期半年的收银员工作，重回老本行——在黑市赌场和角斗场同时赚够六百万，准备好行李，买好船票，即将踏上了他梦想中的宇宙旅行的时候……
一名来自帝国第一军校的长官，亲自找上了门。
长官：“我从星网论坛上看过你的事迹，所以想来亲眼看看。”
扛着包裹正打算上船的宋白玉：“？”
长官期待地问：“你有没有兴趣成为一名士兵？”
看着高壮的、死不要脸得试图拦住他检票的长官，宋白玉眉眼一跳。
他沉思两秒，伸出手：“联系方式？我们加个好友？”
那名长官一愣，显然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立刻打开光脑，加上宋白玉的好友。
长官喜滋滋地想，这个男孩还不到十五岁，完全来得及从小培养！而且看资料上说，他从小就没读过书，全在这种下九流的地方混迹。如果把他带进军校，说不定能给孤独的他带来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宋白玉：“再见。”
宋白玉：“等我玩够再说。”
长官大惊失色，伸出尔康手想要拦住宋白玉的时候——他已经灵活地走过检票区了。
宋白玉从此消失不见。
不，说是消失不见也太夸张——主要是他的移动路线实在难以揣测，一会去那玩，一会去这玩。某位长官才刚刚在一个星球落脚，想要找上门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宋白玉早已搭上下一班星航，远走高飞了！
这人……旅游都不用休息的吗？真就纯玩？
大概是意识到宋白玉没有一丁点成为士兵的想法，长官也只好放弃了。
宋白玉的宇宙之旅持续了整整三年，钱也花光了。在某个夜晚，他艰难地在好友无数的联系列表上，翻了足足一个小时，终于找到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长官】，姓谢。
“喂喂喂？”
“你是？”
“我是宋白玉，我玩够了。你之前说的——让我去军校学习的事，还能作数吗？”
谢长官大喜过望，立刻派人去接这名小有天赋的年轻人。
虽然他的天才程度逊色于秦淮月，但只要精心培养，黑天鹅肯定又会多出一名得力干将！
不过，谢长官想起宋白玉当初那放纵不羁的样子，多少有点担忧——这家伙性格里，不会存在不稳定因子吧？
但经过谢长官整整一年的观察，他震惊地发现，宋白玉在各种训练上极其务实、沉稳，做任何事都井井有条，根本不见平时和队友打趣耍乐的散漫样。
谢长官看着他的公民档案记录，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初中辍学（伪造的），身体被改造过（语言的魅力），黑市赌场的黑名单（这可没伪造），为了生存做过收银员、服务员（实际手握一百万），突发奇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在这种秩序极其混乱的生活环境下，却诞生了如此稳定、不抗拒封闭管理训练的人格，只能说是不可思议。
而在谢长官叫来宋白玉，针对这一点展开深入讨论的时候。
宋白玉还愣了一下：“这有什么不对？”
谢长官深沉地说：“我合理怀疑，你会不会有一天变异成反社会人格。”
宋白玉：“？？？”
谢长官拍了拍宋白玉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宋啊，如果心里觉得累，就去请个假放松放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人都是要休息的。”
休息？
宋白玉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是真的没觉得累。
不过既然谢长官都暗示在这份上了，宋白玉自然是顶着同伴羡慕的眼神，大摇大摆地请了足足七天的假期，溜出军校玩去了。
踏樱从半空中轻盈落地。
方羲缓缓放松弓身。
“事实上，我之前的碎碎念有很多谎话。”踏樱神情有些落寞，语气变得极为平静，一种死寂的静谧。
“啊？怎么了？”方羲迷茫地转头。
“我是一名五等公民。”踏樱说，“无论是别人眼里，还是我自己的想法。事实上，所有五等公民都是天生的坏种，我们天然留着罪犯的血液。自私，逃跑，陷害，诬陷，杀人越货，任何下作的手段，我什么都做过，也因此赢了很多活下去的筹码。”
“失乐园不问来历，这里正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踏樱微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明白了，你是一个相当正直，又有点迟钝的人。恐怕是游戏时间不长，认识的玩家不多，没有从其他人嘴里听过我的事情，才会答应和我合作。”
“总之——从真实副本出去之后，我会帮你找几个合适的队友的！”踏樱说。
“？”方羲听完这一段话，神情茫然地看着洋装少女。
她在说啥？
这段话里好像有什么她没听出来的深意？
踏樱与方羲面面相觑。
眼见着踏樱露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方羲忽然恍然大悟。
“我也是。”方羲说，“在帝国中央眼里，不是一直只有一等公民和低等种的区别吗？非要说的话，我的公民等级也只比你高一级。”
方羲沉思两秒，又补充道：“如果要论杀人战绩的话，我也没干净到哪里去。在刀刃落下之前，我的大脑会闪过很多念头，我每一次都会犹豫，因为这个人罪不至此。但在我生活的低等星里，很多时候都恪守着要么你死要么我活的潜规则。”
“我和你是一样的。”
踏樱一时间愣住了，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走吧。”方羲转头朝她示意，“铁门开了，我们先进去第二层。啊——那个白衣小孩躲得真深。”
黑发女性的背影，不像很多常年深受训练的单兵那样过分地高壮，反而带着一种随意的松弛感，像是一把静静挂在墙壁的匕首。
她将会成为一个团队最锐利的眼睛，最包容他者的队长，最善于指引方向的先行者。
踏樱现在只是模糊地感受到某些东西，一点深层却无法言说的情绪。
方羲带着洋装少女，大步踏入第二层的异端领域。
“放心吧，我们一定是胜者！”
第 22 章 第 22 章
玉京子和King的团队双双被吸入了副本第二层。
一个更加血腥、更加恐怖的血肉工厂。
方羲和踏樱刚走进来，一阵恶臭的血腥味立刻扑面而来。
一个个残肢肉沫，被放置在流水线上，合成打包。
只单单是看上几眼便会作呕的场景。
饶是方羲踏樱二人，也皱了皱眉头。
“轰——”
一个人影骤然被“工厂的看守者”，狠狠地摔倒金属墙壁上。
他划落在地面，墙壁留下一大滩人形血迹，呼吸微弱。
而在场还有七名玩家，大多都狼狈地倒地，将死未死的样子。
空气中蓦然响起欧律狄刻冰冷的机械声。
“什么声音？”
“百分百了……”方羲忽然低声道，“那我就可以出发了。”
“什么？等等，收藏家，你这是要去哪？”
方羲打开地图，安慰道：“不用紧张，回去做一点小准备。我听说，秦淮月他们听信了国王的谎言，已经失踪了整整七个月，对吗？”
“对……不对！收藏家，你也不用这么急着出发啊！”言丹青急切地问，“难道你要一个人去？”
“不可以吗？”方羲说，“时间很宝贵，如果我早去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多捡几个人回来。”
“可是……”
“嘘。”追猫人一愣，正想再追问些什么，但那名长官已经被同伴紧急叫走了。
新晋赛吗？
说起来，收藏家也在失乐园……
于是，追猫人注册了账号——猫猫的好日子也从此到头了。
不过后来，追猫人不止一次深深地后悔过，要是她当初早点注册账号就好了！
说不定还能和偶像成为同一届的玩家！
特别是有时候上网，追猫人看那些得意洋洋自己居然和收藏家是同一届玩家的嘴脸，简直恨得牙痒痒。
“你怎么一声不吭？”追猫人问，“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别不好意思，大家都很崇拜收藏家，也不少你一个。”
一千零二：“(●—●)……”
方羲：“(゜ロ゜)……”
“咦，到了。”追猫人摸索着墙壁，找到开关，在按下之前，转过头严肃地说，“先说好，这个地方可不能待太久，咱们看一会就走，明白吗？”
方羲也严肃地点点头。“她的意识注定在第三十年死亡。”
一只星辰忽然飞到方羲脸颊边，戳了戳她，但马上被挑事的一千零二赶走。
1000继续说：“事实上，我的呼吸早就应该止于婴儿的第一道哭声。但幸好，1序列虽然性格恶劣，但医术也的确高超，他们强行把我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还把我养大到10岁左右的幼童形态。”
方羲好奇地打量着1000的外形，的确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成熟的1000相当纵容幼稚的1001，还配合着她转了一圈，不过动作却不像小孩子那样灵活，反而带着一种僵硬感。
“我的躯体没办法再生长，连123也说，这已经是我的极限。”1000无奈地说，“但我的意识仍然在长大。你可以理解为，我的大脑是不断胀大的血球，哪怕是轻轻一碰，也会瞬间爆炸。”
方羲好奇地问：“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你被改造成了机械系统？”
“没错。”1000点头，“不过这个方法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他们不舍得我用这种形态永存。特别是残忍的123，我从未见过他那种动摇的模样……算了，这个事情不提也罢。反正我的灵魂，最后都被拆解成系统，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事情？”
“1001，我以为你死了。”1000忽然定定地盯着方羲，“900不止一次地问过我，你去哪里了？但我只是一个系统，手根本伸不到现实世界，没办法了解你的情况……”
“是吗？”方羲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但我现在回来了。”
1000看了看飘在1001旁边的眼珠子，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看来你完全解锁了尘封的记忆。”
“的确如此。”方羲顿了一下，“我接受了这一切。”
“1001，你知道吗？”1000叹气道，“每一次我站在上帝视角，观察你所有的一举一动的时候——我竟然也会不可避免地想着，其实你才更值得担当10序列第一人的称号，而我不过是需要同伴续命的废物。”
方羲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些同伴？”方羲说，“所以你才不甘心死去，哪怕用背离碳基
打开门。方羲目光二次呆滞。
这就是不走正道的惩罚吗？
追猫人小心翼翼地把井盖打开，和方羲一起进去之后，又冒出半个身体，把四周的灌木丛重新拔了回来，再把井盖重新关上。
打开【随地跟随照明灯】。
漆黑的世界瞬间被照得亮堂堂的。
方羲环顾了一圈四周，这里还真是下水道啊。
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
但是有很多条以【管道】形式存在的逃生锚点，这是黑天鹅考虑到如果有一天浮空岛遭遇袭击，所以特地设计的吗？
“跟我来。”追猫人说，“我记得雕像禁地的坐标，离这里不远，很快就到了。而且密匙玩家最近都很忙，就算我们被发现了，可能也顾不上来管这些小事情。”
方羲跟上追猫人，一边强忍着一千零二在她脑海里呕呕呕大骂这什么鬼地方的声音，一边观察这名新晋玩家熟门熟路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追猫人犹豫了一下，但想着她们相互交换了秘密，也算是朋友了，就老实地回答，“我平时都是靠打杂工活的，像是开锁、送外卖、搬尸那些，反正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嗯，只要不是杀人越货，那些事我做不太来。”
哦。
和踏樱截然相反的类型。
追猫人看方羲没怎么回应她，忽然生起疑心道：“虽然我公民等级确实很低也没错……喂，你可别瞧不起我。”
“我没有瞧不起你。”
“……好吧。”总感觉这个人怪怪的，还是她师父好相处。
“你刚刚说密匙玩家最近很忙，他们最近在忙什么？”
“那当然是……”追猫人顿了一下，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真话默默咽了回去，“最近任务比较多，所以人手不够吧。”
少了一百个首席精英，还生死未仆，这种程度的损失，对黑天鹅来说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概是走管路的路太无聊，追猫人忍不住问道：“你没有昵称，我该怎么叫你？上岸后我们加个好友吧？”
方羲哽了一下，社牛真是无处不在。
“……啊，那出去后再加吧。”
追猫人满意地点点头，按照师父的理念来说，多一个战友就是多一份力量。所以虽然她不怎么在人群里混，但一旦遇上人了，还是会忍不住想加个好友，认识一下。
短暂的炫光过后，一片空旷的广场映入眼帘。
一座巨大的人像屹立在最中央，左右则是那些已经广为熟知的人偶们。
一千零二迫不及待地飞到属于她那座的雕像面前，左飞飞右飞飞，挑剔地看了半天，最终遗憾地发现她居然挑不出毛病。
毕竟这上色挺好看的。
而且星辰还是动态的！
方羲暗中传音：【这下满意了吧？可以走了没？】
一千零二：【走了走了，真没意思，就一个破雕像，害我在臭下水道飞了这么久。方羲，咱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能走正门啊？】
想得倒是挺美。
要是被那些敏锐的密匙玩家发现了怎么办？
方羲刚才从追猫人的碎碎念里，得知了一个很残忍的事实——那就是几乎全帝国都知道了她是一名新晋玩家。
这也太令人伤心了。
【不行。】
一千零二顿时不乐意了，飞到属于方羲那座雕像面前，挑剔了看了一圈，在她脑海里嘀嘀咕咕道：【什么啊，用的还是你的假面具，他们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还纪念雕像呢。】
方羲也看了一眼，这个雕像用的是她作为收藏家的外貌。
“我们走吧？”追猫人低声说。
然而——捣乱鬼一千零二，忽然无聊地伸出透明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收藏家】的脑壳。
在寂静的广场里，这个声音显得格外突出。
“啊——哪哪哪来声音！！！”追猫人惊恐地尖叫道。
一千零二被追猫人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敲脑壳的力气忍不住大了一点。
滋。
开裂的声音。
石块哗啦啦地向下倒。
一、一不小心，就把【收藏家】的雕像，全部敲碎了。
方羲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追猫人瞬间爆发出更加惨烈的尖叫。
她看着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的方羲，忽然想通了什么，立刻地取出光剑，愤怒地问：“是不是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人偶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四下寂静无声。很显然，1000号欧律狄刻，是个很铁面无私的系统。
“好吧。”
方羲遗憾地叹了口气，她本来还想再弄一个新马甲玩玩。这样的话，她之前从《论如何不掉马甲的一千零一个小技巧》上学到的知识，不就能派上用场了吗？
可惜不管她怎么说，欧律狄刻都拒绝了她的请求。
那就没办法了，就这样吧。
让一千零二看完雕像，再回来的时候，网线封锁进度应该也到百分百了。
虽然也可以让一千零二一个人去，但方羲害怕这只眼珠子管不住嘴巴——她一开口的话，她今天上线的事情不就轻易暴露了吗？
方羲打开地图，点击浮空岛的位置，瞬移传送。
睁眼。
呼吸。
属于尘埃、蚂蚁、人类的世界……再一次向她徐徐展开。
微小的金色尘埃在空气中轻轻跃动。
不过短短两年半，浮空岛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比过去更壮美。
就连岛屿也扩建了好几块。
方羲选择传送位置时，下意识选了人流量最多的外围区。
果不其然……虽然她以前也没来过几次，但在四周徘徊、来来往往的新晋玩家，对她来说完全陌生，从来没有见过。
就在方羲胡思乱想的时候，附近几名玩家忽然好奇地看了过来。
总感觉……这名披斗篷的玩家有点奇怪。
神神秘秘的。
第三十四届新晋赛从开始之初，直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两年，排名新晋前三千的新玩家，已经形成了大体固定的局面——所以他们相互之间也大多都认识，即使不认识，凭借着两年以来的游戏经验，也能轻易辨认出新晋玩家与普通玩家之间的区别。
失乐园的玩家很多，像这样打扮的风格也不在少数——但这名玩家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好像没见过啊？这是谁？怎么连游戏昵称也看不到？
附近那几名新晋玩家忍不住一边暗中观察着方羲，一边悄悄用队伍频道聊天。
方羲也感受到来自四周越来越多的注视，内心瞬间深感不妙！
怎么回事！
“再等一会。”人偶师平静地说，“再等一次就好了。”
所有人神色微动，但在先行者委婉的暗示之下，没有再说任何劝阻的话。
谁都希望，伟大的先行者能有活过来的一天。
但谁都也希望，那一百名失踪的人类精英前哨，能有安全归返的一天。
“我明白了。”言丹青问，“现在发生的一切，需要保密吗？”
方羲忽然拍了一下目光已经彻底呆滞的追猫人的脑袋，好笑地问道：“如果是你，你想听到收藏家活着回来的消息吗？”
“我当然想啊！”
追猫人下意识回答道。
“这样啊。”方羲思考两秒，“言丹青，那就告诉其他人……哦，雕像的事不要说。”
“收藏家，您居然记得我？”言丹青愣了一下，下意识这么问道。
“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两个小时。”踏樱转头对方羲说，“他的双腿需要回到现实世界治疗，我给他绑定了停滞BUFF，黄金时期是两个小时。”
踏樱在向方羲寻求某种确认。
King，排名新晋第七的造梦家，帝国一等公民，家族备选的继承人，典型的军师派。
他听到二人的对话，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惊愕。
为什么一个造梦家要听令于猎人？
这是一个绝对违反常理的事情！没有任何猎人能够担当起“眼睛”的职责……即便是异端抗性极高的猎人，也只是凭借着强大的身体和心理素质，硬生生靠着一种虚无缥缈的灵感开路而已，他们的视野无法看到异端的全貌。
方羲微微侧目瞥了一眼。
这里披着印刷厂的皮囊，但也是一张孕育异端的温床。
被踩死在脚下的神明在重新复苏。
第 23 章 第 23 章
踏樱在King周围设置了一个专门的保护罩，这样可以让他暂时免受异端的伤害。
方羲再次对着地面射了一箭，整个空间微微闪烁了一瞬，无数潜藏着黑团在这一刻全部死亡。
顺着异端气息最浓厚的深处走，四周极其寂静，似乎只剩下她们的脚步声。
方羲微微抬眼，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诡异的左眼倒映着这个世界。
她们行走在蛛网之上，一条最纤细的丝线上，很多异端在黑暗中试图发动精神污染，扭曲人类的认知和方向感。
但毫无作用。
这一一条漫长的道路，甚至成为了方羲和踏樱的闲聊时间。
“话说回来，难道造梦家的天赋特性有高低之分吗？”方羲忽然问道。
这里好黑……踏樱忽然听见方羲的声音，沉吟了一会才回答：“的确存在，领域范围越大，对人类本身增益越大的造梦场，才能为战场创造优势。像King那样的言灵天赋……我听过其他真实玩家的评价，这种天赋不太适用于真实区域。”
异端不需要语言。
追猫人还想怒骂面前这个罪魁祸首，但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了话。
这是造梦家提前设下的封口术。
直到一群密匙玩家的到来，她们的嘴巴才得以恢复自由。
“是你？！”很显然，领头的傀儡师言丹青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应该调查旁边方羲的事，“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不知道这种地方平时不该来吗？还有你！你是哪个？呵——一个个真有胆。”
“不、不是我。”追猫人满脸慌乱，绝望地把刚刚发生的一切、还有和无名玩家从见面到结束的事情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但说到最后，追猫人忽然意识到自己才是一切错误的起源，也终于回味过来方羲嘴里的不对劲之处。
如果不是她太迟钝……收藏家的雕像就不会倒。
追猫人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慢慢地垂下头，等待密匙玩家的审判。
“是你亲自带她进来的吗？”
“是。”而方羲刚从海岛其他地方走回来，就远远地看见一千零二在对着那堆她刚刚丢到沙滩的【垃圾】怒骂，不由得心虚了一下，于是赶紧走过去——把垃圾塞进一千零二肚子里。
一千零二：“……”
早知如此，她就不说了。
“你怎么忽然看起来这么高兴？”一千零二问，“好久没见到你这个样子，你之前一直都摆着个黑脸，简直像是得了自闭症一样。”
沙滩上也忽然长出一根枝条，几片大叶子，一个花苞。
春醒从花苞里冒了出来，也好奇地看着方羲。
“看。”
方羲把口袋里那个微型的全息设备拿出来，在一千零二和春醒面前炫耀似的甩了甩，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里。
春醒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新的通道。”方羲说，“也就是全息设备——我们又可以登录游戏了！”
眼珠子和藤蔓先是面面相觑。
继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真的假的？”一千零二不敢置信地问，“这东西哪来的？哦——刚刚是不是有个人类来过？是她特地给你送过来的吗？”
一千零二想起了那名猎人的面貌，在心里勉为其难地想着，行吧！看在她送了全息设备过来的份上，那她以后就少骂这只人类几句！
春醒期待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进游戏？”
“嗯……”
方羲瞥了一眼这些暗中观察的异端。
大概是感受到危险，这些异端瞬间收回偷窥的目光，打着哈哈，继续埋头苦干。
自从方羲决定造海盗船之后，蓝星所有异端都被迫来帮忙（打白工）。虽然它们不必再压缩自己的身体，伪装成孱弱无害的人类，但总感觉这种生活好像比以前更痛苦……
平静的海面忽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海豚委屈的嘤嘤声瞬间从远处传来。
春醒忽然冷不丁地问：“你今天喂鱼了吗？”
一千零二：“……”
在春醒死亡射线般的注视下，一千零二才不情不愿地飞回甲板，朝着海面吆喝了两声。等海豚游近了一点，才从肚子取出一个麻袋，然后无精打采地往大海里丟鱼。
一千零二觉得很心酸，就算不在游戏世界，她居然还要深受藤蔓的奴隶，在甲板上惨兮兮地喂鱼，这究竟是什么事啊！真想罢工！
而且这群海豚比臭猫还难缠……如果找不到方羲，就会转头来找她玩，一天的牛劲就好像使不完一样！
由于太久没见臭猫，产生了某种距离美，一千零二对猫猫的嫌弃已经下降了好几个程度，现在她更讨厌黏人的海豚。
猫猫虽然也黏人，但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找人玩啊！
至于海豚是怎么来的？
那当然是方羲造出来的！
在无所不能的人偶师眼里，海盗船只有船体是不够的。
所以她还造出了一片大海，十几座孤岛，一群数之不尽的海洋生物……这些全是衬托海盗船的一部分，或者说衍生的生命。
但这就苦了想要每天睡大觉的一千零二。
一千零二气喘吁吁地喂完了海豚，终于得以飞回方羲和春醒旁边，她们正在琢磨要把新的全息设备放在哪里。
自从有了海盗船，方羲没再回去睡她那廉价简陋的出租屋，而是把所有家具、囤货和生活用品，连带着两只人偶一起搬到了船上住。
全息设备最后被放进了方羲的卧室。
不过方羲没急着立刻进入游戏，而是给大异端们重新排了一下班，并冷酷地提醒道：“我不在的时候，记得好好干活，春醒的藤蔓会一直监督你们。”
藤蔓是春醒意识的延伸。
无数大异端顿时唯唯诺诺地点头，不敢反驳，但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在内心疯狂欢呼呐喊！
好耶！
终、终于熬过头了！
她终于又去沉迷玩游戏了！
大异端们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种不言自明的相同的想法——真希望她能一直沉迷游戏！最好玩一辈子！这样它们就能永远是自由身！
蓝星异端很开心。
方羲和她的两只人偶也很开心。
回到卧室。
方羲给自己设计的卧室面积很宽敞，容纳下一个全息设备简直绰绰有余。她从口袋重新取出那个微型舱体，然后像第一次启用全息设备那样琢磨了一会，才找到了开启的按钮。
可能是秦淮月送来的全息设备型号比较新，原本静静躺在方羲手掌心的微型舱体，忽然闪烁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飞了起来，又大摇大摆地绕着方羲的房间逛了一圈，找到一个它自认为最完美的位置之后，才开始扩大【身体】，恢复成正常的、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大小。
但全息设备静静躺着的地方，并不是方羲刚刚想要放置的那一片。
一千零二：“？”
一千零二怀疑地说：“怎么个事？我怎么感觉这全息设备还怪有性格的？”
像是回应一千零二的话，全息设备还滋滋地响了一声，忽然跳出一个储物的小仓口，里面装着一份纸质文件。
一千零二率先拿过来一看。
“不是……这碎得也夸张了吧？”
言丹青看着碎了一地的雕像，忍不住别过脸，强忍住涌上来的泪水。
许微澜见此，便上前代替他说话，声音也很冷酷，全然没有了过去的好脾气：“既然这样，先把这两个人关进看守所。等一切调查完之后，再给她们判刑……你作为未来的预备役之一，不该犯下这种致命的错，柳莺没教过你吗？”
“对不起。”
“带她们走。”
神游天外的方羲被一名密匙玩家扣住，终于恍惚地回过神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
言丹青此时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看方羲没动，危险地眯起眼：“哦？你不走？”
方羲看了看伤心的追猫人，忍不住问道：“她会被判多久？”
“怎么？你干的好事，还担心上被你骗的人了？”言丹青冷笑道，“按照帝国刑法……而且这种严重程度，呵——我看三年起步都不为过。”
这、这也太惨了吧。
“你还不走吗？”
隐身的一千零二忽然飞了过来，取出一把万能剪刀，把方羲的手铐凭空剪断。
“——！”
所有人面色一凝。
一把冰冷的枪口瞬间抵住方羲的脑袋。
“可以先听我说几句吗？”方羲缓缓地举起手。
子弹上膛的声音。
这些密匙玩家很无情，并没有听一个犯罪嫌疑人说话的打算。
于是，赶在他们开枪之前，一千零二在得到方羲的允许之下，终于愤怒地脱下碍事的隐身衣，破口大骂道：“不就个破雕像吗？能值多少钱啊？！碎了不就碎了！我们赔你不就行了吗？凭什么还想对■■开枪！”
言丹青大怒：“你真是疯了！这是钱不钱的问题吗？”
许微澜放下枪，默默拍了拍言丹青的肩，并抬手指了指飞在半空的黑壳之书，声音近乎颤抖地提醒道：“言队，刚刚那是傀儡在说话。”
什么？再后面的，就是一连串型号介绍和繁琐的使用说明。
方羲把这个全息设备取了出来，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在没有启用之前，它只是一个微型仓体，完全可以随身携带。
“你来这里干什么？”
方羲再次问道。
大概是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秦淮月该停留的地方，她的精神已经陷入一片混沌，只能凭借着本能，梦呓般地喃喃道：“我想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一个……拯救人类帝国，停止所有牺牲的答案。”
“……”
方羲知道秦淮月在说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下。
“秦淮月。”
“来，看着。”方羲又从军用手环里取出一个打火机，点火，火尖对准纸条的一角。
“我想起来了，那张纸条是我小时候出于无聊写下的。说起来，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世界的真相，还以为你们很快就会再来拜访。”方羲轻声说，“原来我等这个承诺，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不过短短几秒，那张纸条就这样被烧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片被方羲放飞，顺着海风轻轻向上飘走，化为一片泡影。
金色灵魂的声音，逐渐拉回了秦淮月不清醒的意志。
“你是谁？”
方羲没回答秦淮月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出发的时候，是星历多少年？”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明明眼前这个人类处处都是疑点，但秦淮月内心却萌生一阵莫名其妙的信任感，这种感觉甚至颠覆了她作为猎人本能的防备。
“星历2513年。”
言丹青古怪地抬起眼，这才发现半空中有一本书，正对着他疯狂开骂。
好像有什么不对？
连那名用枪抵着方羲脑袋的猎人，也擅自在没有傀儡师的允许下，恍惚地收起了枪。
“你刚刚要说什么？”言丹青发红的眼睛，重新落回这个没有挂着昵称的玩家身上，声音颤抖地问，“我是说……你是谁？”
方羲深深地叹了口气，把面上的假面具取下，想了想又觉得这些人可能不认识【白乌鸦】的样子，就挥了挥手让一千零二飞回来，从她肚子里取出另一张尘封已久的面具。
重新戴上。
在这一刻，所有人神情恍惚。
那名失踪了九百五十五个日夜，无数人都默认她已经死在了国王手里的先行者……现在却像活过来了一样，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言丹青忍不住问：“你是雕像里蹦出来的精怪吗？”
方羲无语地说：“你才是精怪。”
“收藏家，你……你真的没死？”
“我当然没死。”
“那，呃、那这是什么情况？”言丹青看了看背后碎掉的雕像，“既然你回来了，怎么不直接跟我们说？你为什么要走小路来这地方？”
【锚点建立成功。】
【现实参照坐标：帝国二等区域杰克星球】
【锚点建立者：踏樱。】
【滋啦……滋啦，数据错误。】
【■■■■■■。】
【各位玩家，由于你们的权限等级不足，此消息已自动屏蔽。】
真实区域在消散。
【玩家“踏樱”，您的灵感与异端抗性已大幅度提升。】
踏樱微微抬眼，她终于看清了异端真实又恐怖的一角，一切细节在她眼中无所遁形。只不过是遥遥一瞬的注视，她的心脏几乎窒息得要蹦跳出来。
第 24 章 第 24 章
身着中性礼服，游戏ID名为“一根羽毛”的玩家，面带微笑，让一旁的侍者为方羲倒了一杯红茶。
摆在桌面上是一碟精致昂贵的点心。
“白鸦女士，您好。我是黑天鹅交易所的新晋管理者之一，祝翎。”她微笑道，“这只是一场很随意的非正式谈话，不会耗费您过多的时间。”
方羲思绪游离，双眼放空，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祝翎顿了一下，继续说：“您有兴趣加入黑天鹅交易所吗？这是新晋三千与真实玩家的特殊交易媒介，您将会得到一定的资源倾斜和机密资料查询的权限。只需要完成每月下发的副本份额，就能够领取同等级的补贴。”
这语气好熟悉……方羲忽然回过神来。
这不就是老板给员工画大饼的专用话术吗？
不！她才不要再当打工人，方羲在心里冷笑一声。
而且她和踏樱刚从真实区域出来，气都没踹上几口，就被一群满脸震惊的真实玩家，小心翼翼地送到了这座浮空岛，然后被分开了，和不同的管理者进行单独谈话。
祝翎见到方羲脸色毫无动摇之色，想了想，从虚空中取出一卷牛皮纸，调换了一下方向，示意方羲查看。
【每月通关十个副本，每个月上交20%的副本收益。】
【让它……消除那张欠条！】
秦淮月茫然了一瞬。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找破除人类注定要覆灭的答案吗？——只是为了归还上一次冒险不得不欠下的债？
即使如此，秦淮月还是缓缓取下军用手环，附带掌心里的那张看不清文字的纸条，一起递给方羲。
在交出两件重要物品的那一刻——尤其是对猎人至关重要的军用手环。秦淮月不可避免恍惚地想着，傀儡师、江队、江同尘，有考虑过她失去这两件唯一可能指引方向的东西之后，究竟该怎么返回游戏世界吗？
方羲好奇地接了过来。
她先是看了看纸条上写了什么，忽然面露古怪。
这、这是她写的？她什么时候写的？这得多少年前的事情啊？这不会是哪个骗子伪造的吧？
方羲左看右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承认这条玩笑般的欠条，的确是她写的。因为她的写字风格，无人能及，而且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你就是因为这个纸条才……”
方羲的说话声忽然一顿。
脑海骤然炸起一片惊雷。
大概在两年多前，傀儡师江同尘的确给她讲过一个很特别的故事，他们穿过未知之境，遇见了一个不可名状之物，和它做了一个【玩具的约定】。
等等。南瓜有点忧愁。
秦淮月说的那个坐标……比南瓜想象中要远很多。
虽然她也不是没有开过长途旅行，但这次也太久了吧！
为了解闷，南瓜偶尔会在路上“啦啦啦～”地唱歌。
“这是什么歌？”
嗯？！
一米九居然搭话了！
南瓜很惊喜，其实一米九人一直挺好的。但是这个不认识她的一米九，态度一直很警惕，而且考虑到她身上还有伤，南瓜就一直没有贸然和她搭话。
“这是我自创的南瓜之歌。”
南瓜回答完，继续开心地“啦啦啦啦～”
秦淮月忍不住低笑了几声，因为南瓜的歌声听上去非常五音不全。
“你在笑我？”南瓜问，“这首歌你不喜欢吗？那我再换一首吧？”
于是南瓜又换了另一首五音不全的歌。
秦淮月安静地听着，内心却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你口中的主人是真实存在的吗？现在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她的幻觉吗？她真的是在前往终点的路上而非死后的黄昏路吗？
但因为她是猎人。
在战场上思维永远凝于眼睛的指令，不会怀疑眼睛的、忠诚的猎人。
所以秦淮月只是寂静地看着窗外的星辰，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她现在唯一的目的，只不过是抵达那串数字坐标。
不管用什么手段。
“呼呼。”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了，南瓜中途忍不住打了个盹。
睡着睡着，南瓜总感觉自己方向好像歪了。但她凭借着一年的工作经验，本能地扯了回来。
但南瓜再睁开眼时，忽然感觉四周好像不太对劲。
她谨慎地转过身，看了看背后的路，又转了回去，看了看这个与某串坐标相似但又没那么相似的方向……
好像真的走歪了……
是因为时空太混乱了吗？
南瓜马车在原地思考了半分钟，决定不改变方向，继续滚动金色轮子，往前开。
她觉得问题不大。
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
只要目的地是唯一的，那路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条，歪了一点应该没什么影响。
开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南瓜终于到了那串坐标的门前，气喘吁吁的。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时空的坐标，感觉这里就和秦淮月说的地方一模一样。
看来她没走错。
这里就是十岁的主人所在的时空。
“不对！不对！南瓜！你走错了！”
极远之处的505惊恐地尖叫道。
她其实很信任南瓜，毕竟这是一个多么精妙又完美的人偶，哪怕性格上有那么一点点贪财的缺陷。而且南瓜身上被一千零一添加了时光机仅剩的能量块，她是能够随意穿梭时空的生命……所以505才没去观测南瓜的动向。
结果当她估算着南瓜应该差不多到终点了，刚拿起星辰的镜子去观测时——一切都晚了！
这根本不是帝国人类想要抵达的终点！
505从未像这样怀疑人生。
一千零一，你、你究竟创造出了个什么玩意啊？
怎么能在这种大事上“得过且过”呢？
505无助地抱着星辰的镜子。
她在这片混乱的领域住了很久，但也是仗着没有任何生命会进来，才像小孩子一样那样把时空线打乱……她见证了时间会因人类而动荡的可能性、假设、预测，但从未亲眼见过像这样正在发生的场景。
如果这名帝国人类真的进入了一个迟到的时空……会发生什么？
007……怎么办？大概是大病初愈的原因……秦淮月的脑子还有点混沌，沉默好一会，才消化了南瓜这长长的一段话。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感觉视野灰蒙蒙的，除了南瓜本身散发出来的暖光，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在高危副本里，没有眼睛的指导，她大部分时间只能靠直觉行事。
而在这里……她的直觉恐怕也不太管用了。
“我只需要付给你金币……这就足够了吗？”秦淮月注视着人偶，喃喃道，“你是一名加入了创造者灵魂的傀儡……我可以信任你吗？”
换在以前，秦淮月绝对不会说这种表露脆弱的话。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她已经在这条无人涉足的路上独自前进了很久，所有的热情和期待已经被绝望吞没，就连胸腔里那一簇火焰也只剩下一缕余烬。
“你信任我的主人大于信任我们。”南瓜说，“所以当然可以信任我！我可是一辆零差评的马车！”
南瓜看秦淮月面露茫然，想了想还是认真解释道：“你现在还不认识我的主人，因为你和她还没有相遇，但不久以后总会认识的！好了，不说废话了。上车吧，我送你回人类世界！”
回去？
“不！”
秦淮月的喉咙忽然滚出一声尖锐抗拒的声音，吓了南瓜一大跳！
“我不会回去。”
“为什么？”南瓜惊奇地问，“我看见你的时候，你都快死了哇！好好活着更重要，不是吗？”
“我必须要去一个地方。”
南瓜打量着秦淮月虚弱的状态，有些犹豫。
她的私家车业务，一向负责送人类返回游戏世界，可没有带他们往副本更深处冒险的道理！
但这可是主人的朋友……
“南瓜。”505忽然说，“你问问她想去哪里，我想听听看。”
敢独自踏入失乐园没有覆盖的领域……他们一定有非此不可的目的。
“你想去哪里？”
“……”秦淮月低头看了一下已经彻底失去引路功能的军用手环，低声吐出了一串坐标数字。
南瓜挠了挠头，这是哪？
她忍不住戳了戳灵魂状态的505。
“……”
505恍惚了一瞬。
她太久没有听说过蓝星的坐标系了……那对他们一千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从前。
“亲爱的顾客，您的目的地到啦——”南瓜照例捏着嗓子，努力温情地提醒道，“在你下车之前，我有一点要提醒你——你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生命，所以在做完你想做的事情之后，一定要尽快出来！”
一只手猛地拉开了南瓜车门。
秦淮月的思绪在这一刻极其混乱。
就这么简单就到了？
她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但就和之前一样，是她无法分辨方向的星辰、银河和陨石。
面前有一扇雕刻着无数十字架的门。
“你可以现在就打开它。”南瓜说，“但门后会有一些怪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没有进入蓝星的信物，所以没办法和你一起进去——但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秦淮月站定在十字架之门的面前，颤抖地握住把手。
江同尘当时说的那个光球……不会是她吧？
方羲面上不显，内心却大受震撼！
回旋镖扎到了方羲的身上。
她内心的小人几乎泪流满面。
难怪900当时在旁边莫名其妙哈哈大笑，她还当时还觉得这家伙是不是笑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难怪……你来了这里。春醒将信将疑地问：“真的？你也太乐观了。”
“我从不乐观，只有方羲乐观。”一千零二信誓旦旦地说，“相信我吧，毕竟我也是方羲。我的思维就是她的思维，她一定会这么做。再说了，你跟她都相处这么久了，难道还不了解她吗？”
“但我觉得这次不太一样……那好吧。”在一千零二的说服下，春醒暂时接受了她的说法。
第二天。
春醒偷偷把眼珠子从储物室捎了出来，和一千零二一起对方羲进行暗中观察。
果不其然，方羲一大早就起了床，和以前一样慢悠悠地吃完了早餐，然后在椅子上发呆了，忽然站起来到处翻箱倒柜，取出各种奇离古怪的工具，最后把这些全部搬到全息设备附近，开始严肃地拆箱。
“看吧！”一千零二怪叫了一声，“我猜得没错！接下来我们只要静静等待就好了，唉……我也有点想那只臭猫了。”
春醒观察着方羲的表情，还有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虽然她一个人类待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不会笑……但春醒就是感觉很怪。
“和那些人类相比，主人太【落伍】了。”春醒理性分析，“而且这个全息设备是帝国人类制造的，主人看得懂它具体是怎么制造的吗？”
“为什么不可以？”上帝之左眼尖叫道，“我们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支点！就能撬起整个蓝星！”
方羲研究了三天三夜。
全息设备每一个零件都被她拆了下来，铺满了地面，金属外壳、保护壳、齿轮、螺丝、弹簧、核心芯片……
一千零二打了个概念意义上的哈欠。
但在第七十三个小时零一秒转动的时候，方羲忽然脱离了高度专注的状态，盯着手里那些生锈的、断成两半的钥匙发呆。
春醒担忧地问：“主人怎么了？”
一千零二安慰道：“别担心，人的大脑又不能长时间集中精神，方羲现在可能只是在休息。”
接下来，方羲忽然把所有工具一丢，再次走进厨房做饭。这次是六个过期鸡蛋和三天前没吃完、已经馊了的米饭。
春醒：“……”
一千零二：“……”
当时间过了一个星期，两只人偶看着方羲每天都沉迷于制作不同种类的黑暗料理。并且认真地一口一口吃掉，哪怕吃完就吐，下一餐还是坚持不懈地做，一副完全忘记了角落里那堆零件的样子……她们终于迟钝地意识到，方羲这是放弃复刻全息设备了。
“藤蔓！藤蔓！”一千零二惊恐地喊道，“你快想想办法！照这样下去，方羲早晚有一天要死于食物中毒！你快去偷偷把她的饭换掉！”
“你瞎了吗？我早就试过了！”春醒生气地说，“主人根本不吃我做的饭！她一心只想吃自己的黑暗料理！”
“你再努力一下！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偶，除了你谁能帮方羲啊？”一千零二说，“我现在又没有躯壳！想和她说话都没办法！”
“砰砰——”
方羲忽然从卧室走了出来，敲了一下门，无奈地说：“你们别吵，我在睡觉。”
春醒&一千零二：“！”
春醒十分震惊：“主人，你怎么听得见我们在说话？”
一千零二也大惊失色：“不是吧！方羲，既然你已经关掉了钝感，怎么不早说啊！那我这几天说你的坏话，岂不是全被你听到了？！”
“……你说了什么？”
人类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上帝之左眼瞅了瞅方羲，没敢说实话。
方羲从柜子上翻出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照，然后反复拉扯左眼周围的眼皮，露出里面淡红色的血肉，像是在观察些什么。
陈据雪没有握住踏樱的手，反而露出一个腼腆温柔的微笑，说话也像是绵里藏针一样：“明明你是天赋最好的造梦家，竟然没有拉住她。”
“……”
徐万念在旁边看了看，敏锐地嗅到一丝炸药的气息。
她迟疑地站在一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分开她们。这两个人明明是合作的队友，但在最近几个月里已经针锋相对了很多次，她有好几次上前劝架，反而被她们当做出气筒暗讽了一通！
于是这一次，徐万念谨慎地选择静观其变，如果她们真的又吵起来，她再和其他猎人一起劝架。
【本次通关名单已公示完毕！】
【第三十三届新晋赛正式落幕！未能通关的新晋玩家，帝国将会为你们提供有效期永久的战后补偿！】
【而已通关的玩家们……你们是失乐园新一代的战士，你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帝国的荣誉墙上！】
【黑天鹅衷心欢迎你们的加入！】
“啪——”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天空随之炸出一大片休休不止的烟火，不远处还传来一批密匙玩家大喊的声音。
世界纷纷扬扬。像是在庆祝新生。
这一切突如其来交叠在一起的声响，瞬间盖过了踏樱和陈据雪之间几乎要爆炸的、诋毁彼此的声音。
二人沉默地对视，一言不发。
然后。
第三十三届诞生的首席傀儡师与首席造梦家，在战后的废墟上，轻轻握了一下手。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陈据雪轻声道，“根本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她的真名，她的过去……明明她只是不见了三个月，但我最近总是在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出现过……”
“我讨厌你的悲观。”踏樱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虽然她也会说丧气的话，但绝对不会像是你这样，就好像结局已经注定，没有一点挽回的可能性。”
“或许是吧。”
“喵？”
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声在底下响起，踏樱愣了一下，低头一看。
橘猫在她脚边放下一支干枯的玫瑰，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但没有再喵喵叫，只是安静专注地盯着她。
“——这是给我的礼物吗？”踏樱破涕为笑，蹲下身，想摸一下这只瘦了很多很多的小橘猫，但马上被它灵活地躲开，一根毛也没碰到。
它还是那样。
不允许其他人类碰它。
但偶尔会在某处的屋顶悠闲地出现。
或者在某个高危战场，凶狠地吞吃猎物，但不管它吃得再多，努力填补肚子深不见底的饥饿感，毛茸茸的身体却越来越瘦，连毛皮也变得暗淡了许多。
“你不继续睡觉吗？”
“我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梦？”
方羲试图打开秦淮月的军用手环，却不知道这种先进设备该怎么启用，只好礼貌地询问了一下神游天外、精神状态好像已经摇摇欲坠的秦淮月。
费了好大劲，方羲终于能够查看军用手环里有什么东西。
于是，方羲先是翻出了一堆儿童玩具、洋娃娃、拼图、七巧板、陀螺、益智图书、泡泡水……再之后就是人类各部位血淋淋的器官，各种稀缺的残肢材料，就连房产证也有……这都什么玩意？
这些被翻出来的东西，很多都被方羲随手丢在了地上，尤其是几块粘稠的血块，把四周的海水晕染成一片红。
过了一会，方羲才心虚地发现其实有【点击查询】的功能，不用一直取出来。
不过，方羲对这些东西其实都没什么兴趣，正打算关掉军用手环，把它还给秦淮月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长得像仓体的黑色设备。
扑通。
方羲下意识点击那个【黑色设备】，查看详情信息。
很快，系统面板上蹦出一串文字。
她看了看方羲，震惊地发现对方的神色很平淡。
这是个大胆的人才啊！
“我们加个好友吧！”姜渺说，“我是一名九级的真实玩家，职业是猎人，0.1个造梦家。”
最后一个什么玩意？
方羲神色略显古怪，但她没说什么，也同样自我介绍道：“我是一名猎人。”
这是谎言，但无所谓。
【你已与玩家“半块姜饼”添加好友。】
姜渺成为了方羲第二个好友。
方羲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列表，从她注册游戏到现在，已经足足半个多月了，却只有寥寥的两个。
她陷入深深的沉思。
果然，社交恐怖分子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第 25 章 第 25 章
“我们现在位于过渡区的露天广场。”姜渺说，“比起外围区，这里可以接取难度更高的副本。哦对，你往那边看，那是现在的新晋前十的排行榜，在其他露天广场也有这个东西。咦……奇怪。”
方羲顺着姜渺的视线看过去。
上面和她之前在游戏面板看到的一样，罗列着十个玩家的ID、职业和积分。
其中，原本勉强挤在第十的踏樱，似乎因为她们不久前通关的真实副本，直接跃到了第五名。
而相对的，King和玉京子的排名都各自下降了一名。
现在的排名是：
一、【“笔底烟花”，傀儡师，1590w+】
二、【“八千棋局”，傀儡师，1460w+】
三、【“一夕”，猎人，935w+】
四、【“草莓气泡水”，造梦家，903w+】
五、【“踏樱”，造梦家，887w+】
六、【“垂死病中惊坐起”，猎人，813w+】
七、【“玉京子”，猎人，693w+】
八、【“一根羽毛”，猎人，669w+】
九、【“King”，造梦家，641w+】
十、【“今天也没有划水”，猎人，604w+】
“你是人？还是怪物？”“我又赢了。你的技术真烂，怎么连一只南瓜也赢不过，下一盘我让让你吧。”
“我！不！需！要！”
“那好吧。”然后把这堆破铜烂铁移到屋子的最角落，不想让它占位置。
方羲盯着它发呆了好一会，又忽然想到什么，手往口袋里一摸，翻出一只没办法说话的眼珠子。
于是方羲把它又放回储物室里，原来那个方方正正的铁皮盒，里面的千年寒冰自然还没有化，冒着阵阵可怕的寒气。
眼珠子颤抖了一下，试图向主人传达出自己的抗拒。
但很显然，头顶这只伤心的人类，根本不愿意去接收眼珠子发出的信号，而是无情地把她丢进冰冷的铁皮盒。
合上盖子。
墙壁上的藤蔓轻轻晃动了一下，迟疑地伸出枝条，想要戳戳状态不太对的主人。
但方羲没理她，而是走去厨房，打算先给自己做顿晚饭冷静一下。
洗米。可能因为最近天气发潮，米里面蠕动着很多黑色的米虫。方羲粗糙地过了两遍水，也不去仔细看到底有没有把米掏干净，反正能吃，又死不了人，所以不管。再往电饭煲里面哐哐倒了八碗水，最后点击【煮饭】的按钮。
第二步，打开冰箱，取出三个过期鸡蛋，打算煎鸡蛋吃。先往锅里倒油，开火，盯着滋滋作响的油发呆三分钟，直到被溅了四次油，方羲才猛地想起鸡蛋还没敲，遂一次性往锅里放了三个鸡蛋，再原地等待三分钟，出锅。
煎鸡蛋大功告成！
方羲把盘子端到饭桌，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完三个没什么味道的鸡蛋，该过程花费了半个小时。然后又把盘子拿去洗，结果一进厨房就听见电饭煲正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才缓慢地想起自己虽然吃了煎鸡蛋，但米饭还没吃。
于是方羲为了挽回刚刚的失误，决定给肚子补上一碗米饭。
稀得跟水一样。
方羲吃完了饭，久违地洗完了碗，然后去浴室洗了澡，最后回到卧室，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默默盯着主人的藤蔓：……
春醒感觉方羲整个人都不太对劲（虽然她以前就不太对劲），可能是因为被异端彻底剪断了前往失乐园的通道，她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正在试图采取吃饭、洗澡、睡觉等人类普遍日常行为，来维持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
其实春醒对失乐园不感兴趣，虽然里面有更多更好玩的猎物和人类，但有或没有对春醒来说也没那么重要。毕竟蓝星上食物和玩具到处都有，去杀死那些异端也是因为主人想要这么做……
但主人只有一个。
暗绿色的藤蔓，忽然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随后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一个身着白裙的小小人偶。
春醒走到卧室门前，谨慎地透过缝隙看了看方羲，确定她已经熟睡之后，才蹑手蹑脚地来到储物室，伸出一条藤蔓打开门。
一千零二正在铁箱子里骂骂咧咧。
虽然她现在的状态没办法说话，但还是能制造出一点噪音，还有人耳听不到的次声波。
春醒作为她的同类，自然听得到这颗麻烦的眼珠子在怒骂方羲又把她关起来！
“简直岂有此理！”一千零二大声喊道，“这是一颗眼珠子该过的生活吗？我已经在这个铁皮盒住了整整六年！难道我还要再住下一个六年吗？眼珠子的一生又能有几个六年？！藤蔓，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春醒：“……”
春醒：“你的身体呢？”
一千零二：“在游戏里。”
“别捣乱了，我们该想点办法。”春醒严肃地说，“你没看到主人的心情不太好吗？她居然吃了整整三颗过期的鸡蛋！”
这是……谁的声音？
她这是在天堂吗？
秦淮月艰难地睁开眼睛。
无数璀璨辉煌的星辰映入眼帘。
左边有一个物体在散发温暖的橙色光芒，秦淮月努力转过脖子，看过去。
一个从未见过的傀儡。
正在对着空气下棋，自言自语的。
这是谁？
陷阱吗？
秦淮月全身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她动了动手指，试图召唤武器。
“嗯？什么声音？”505的反应比南瓜快一点，“哦——南瓜，你的顾客终于醒了，快过去看看。”
南瓜把自己的身体拐了个弯，正面对着秦淮月，发现她居然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私自从病床上爬了起来。
南瓜顿时大声喊道：“快躺下！你这样会让伤口撕裂！我不允许你破坏我的手术成果！”
她可不想再操第二次刀！
但秦淮月反而警惕地眯起眼睛，指腹贴合在扳机前，一触即发。
这里是未知之境。
无主的傀儡，而且自我意识特别浓烈……它背叛了傀儡师？独自逃到这种地方？
真倒霉。
本以为时时刻刻警惕周围的异端，已经是最恐怖最困难的事情……秦淮月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遇见一个脱离控制的傀儡。
这种东西比寻常的异端更麻烦。
它们对人类的恨意更可怕，一旦遇上就会被纠缠到死。
“你不认识我了吗？”南瓜看着秦淮月锃亮的枪口，震惊又带着一丝委屈地问，“你居然想对我开枪！我我我要向主人告状！”
有主的？
秦淮月眼神古怪地打量着南瓜，她怎么没见过这个傀儡？
南瓜和人类面面相觑。
当理智重新占据上风，秦淮月终于逐渐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死后的天堂，她仍然身处副本，只是周围多了一个傀儡。
原来是这个傀儡救了她吗？
于是，秦淮月暂时把枪口移开。
“非常感谢您的帮忙。”秦淮月谨慎地说，“不过……我似乎没有见过你，你是？”
南瓜：“这还用自我介绍吗？如你所见，我是一颗南瓜。”
有一种问了也白问的无奈感……秦淮月诡异地想，这个傀儡自我意识挺灵活的，但偏偏又有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南瓜瞅了瞅秦淮月，发现不管怎么看，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都非常陌生，的确不是装出来的——对了！她差点忘了，面前这个“秦淮月”是2515年的秦淮月！
难怪她不认识本南瓜。
秦淮月主动问道：“我可以冒昧问一下，您的创造者是谁吗？”
她觉得南瓜有可能是某位傀儡师没有上报给黑天鹅的作品。
“你问我的主人？”南瓜说，“我的主人有很多个名字，你想知道哪一个？她既叫白乌鸦，也叫收藏家，还有一千零一也是她的名字。”
秦淮月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她记得每一个真实玩家的名字，也对大部分出类拔萃的新晋玩家有所了解……但唯独没听说过南瓜口中的这个人。
那人愣了一下，显然被猎人这种问题戳中了心事，但很快又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是人。”
她似乎第一眼就认出来自己的身份……秦淮月一向过目不忘，所以完全可以确信，船上的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谁？蓝星是宇宙之中最扭曲的异类。
南瓜稍加思索，把505的话删除多余的内容，委婉翻译了一下问道：“你去这里干什么？”
“我只需要抵达目的地，其他什么也不用做。”秦淮月缓慢地说，“这是傀儡师给我命令。”
“可是你怎么确定自己可以进去呢？”
秦淮月看了一眼南瓜，没说话。
南瓜说：“如果你理由充分的话，我可以考虑送你一段路。”
毕竟这是主人的朋友。
秦淮月忍不住按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当那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大脑也更清醒了几分。
她没有退路……
这场奇遇很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但也可能只是一场梦……
“我有一个信物。”秦淮月声音沙哑地说，“那是……我交换答案的资格证。”
南瓜伸出枝条：“让我看看。”
秦淮月把军用手环里的【信物】递给了南瓜。
505凑到南瓜旁边一起看。
“这字真丑……”
南瓜忍不住用谴责般的眼神瞪了一下505。
大胆！
这可是南瓜主人亲手写的字！
就算的确丑……那也不是区区一个505可以吐槽的事情！
505哽了一下，这个字真的很丑，怎么还不许人说了？
“等等。”笨拙的505猛地反应过来，“这个帝国人类……远离失乐园的庇护，就是为了和还是小孩子的一千零一兑现承诺？”
“小孩子？”
“虽然年份有点看得不太清楚，但这是一个骨龄十岁左右小孩写的字。”
505的目光落回秦淮月身上，好奇地牵扯出那几根穿过她心脏的时间线。
原来如此。
因为一场万分之一的偶遇，她与她的同伴，曾经和年幼的一千零一见过面。
帝国人类无法在如此危险的地方活着回去……是一千零一顺手推了这些人一把，才让他们如获新生。
505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一下。
“南瓜。”
“你送她去吧。”505说，“虽然你没有蓝星的入场券，但只要在门外耐心等待一会就好了。她把该还的东西送完，很快就会出来。届时，你再接她回归游戏世界。”
“好吧、好吧……”南瓜咕哝道，“这可是看在主人的份上，我才帮你的。一米九，上车吧，我送你抵达你想要的目的地。”
这辆泛着淡金色微光的马车，为猎人缓缓打开了门，露出镜像世界的一角。
秦淮月恍惚地抓住扶手，咬咬牙，踏了上去。
“那么，我走了。”南瓜和505打了个招呼，“我返程的时候，会再来看你一下。”
505无所谓地点点头。
但她想了想，还是不忘叮嘱道：“千万别走错了时间线，你要找的，是10岁左右的一千零一。如果约定兑现的太晚，那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这我当然知道。”南瓜用实践经验举了个例子，“如果顾客赖账太久，那我岂不是白干了活？你放心，这种道理我再懂不过。”
505：“……”
505觉得南瓜还是不太懂。
但她最终只是笑了一会，挥挥手，和这颗奇妙的南瓜说再见。
就如同童话故事里，仅此一夜的相遇时间。
怎么会有人身处……不，倒像是生活在副本核心？
这里就是未知之境的尽头吗？
异端无处不在。
它们躲在四周暗中观察，第一次见过除了方羲之外的人类，忍不住哗啦啦地流下口水，和同伴嘀嘀咕咕起最完美的吃法。
偏偏异端们交流的时候，用的还是人话。
所以当那些“清蒸还是红烧”“一口吞还是切碎”诸如此类的话，传入秦淮月脑海里的时候，她实在有点头皮发麻。
猎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如芒在背。
海浪声与诡异的人声重叠在一起，混杂着远处传来的轻灵的歌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侵蚀这名猎人疲惫不堪的躯体和意志。
船上的那人忽然打了个响指。
“安静。”
世界万籁俱寂。
所有异端的咽喉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掐断，连庞然大物的影子，也敬畏般地垂下头，悄然退去。
秦淮月恍惚了一瞬。
而酿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直接从船头上跳了下来，动作娴熟到好像已经做过这个动作无数遍。在她的双脚即将落地之前，有两片柔软的巨叶子凭空出现，给人类的下坠做了缓冲。
“你不认识我了吗？”方羲伸手戳了戳那一团包裹着秦淮月的【时空漩涡】。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的游戏昵称叫白乌鸦。”方羲说，“不过你习惯叫我收藏家。”
但即使方羲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秦淮月紧张的神情依然没有缓和。
“那好吧。”方羲有点失落，“既然你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
海浪声再起。
秦淮月垂下眼，目光缓缓落在方羲的左眼眶。
那把傀儡师施加在猎人头脑里的锁——必要要触发条件才能解锁的记忆锁，忽然哒地一声，解开了。
把种子放在坑里。
哼哧哼哧地填土。
累了，继续躺平。
刷论坛，上网冲浪。
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方羲心想，如果自己是一个游戏小人，想必身上挂着一个开心BUFF。
她忽然又收到一条未读消息。
【踏樱】：（一脸怀疑.jpg）白鸦鸦，你今天刷了几个副本？
【白乌鸦】：0
第 26 章 第 26 章
方羲虽然在摸鱼，但倒没忘记履行身为人偶师的职责。
即：登录非专业收藏家的账号，给三名猫猫使用者解答疑惑。
【狸花的使用者】：大佬救命啊！狸花猫才来第二天就跑出去了！！！！！急急急急急急，怎么办！我们才刚刚认识没多久，它会认可我吗？？？要是真的跑丢了怎么办QAQ
【非专业收藏家】：别着急，它肯定会回来的。
【狸花猫的使用者】：啊啊啊啊啊大佬，狸花果然回来了！它居然一脸无辜地朝我喵喵叫！！！唉…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它了。
【狸花猫的使用者】：等等这不是重点，狸花猫居然叼着一颗异端死掉的心脏回来了，我人都被吓傻了！而且这是一个净化度90的残肢材料！您的傀儡好厉害……
猫奴一号沦陷。
【三花猫的使用者】：收藏家大佬！我今天本来想和队友们出任务，但没想到三花也跟了上来！我真的没想要这么幼小还没成熟的傀儡上战场……但是，仅仅是一场真实副本，它就已经替代了团队的造梦家，彻底承担起“眼睛”的职责。
【三花猫的使用者】：这么一来，我们团队的受伤率将会大大下降。尽管我们无法面对面交谈，但我和我的队友，真的非常感谢您创造出的傀儡。
但是，傀儡师。如果真的如同你所说的那样，我能够在这里找到哪怕一丁点的答案，那只牺牲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淮月的右手重新凝现出一把锃亮的长枪。
南瓜所言非虚。
门后全是……一群怪物。
即使隔着一扇不可打破的屏障，仅听见一声轻微的震动，也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
秦淮月闭了闭眼，又坚决地睁开，将把手往下一拉。
哒。
门开了。
背后的星辰银河瞬间消失。
双脚站在不熟悉的大地之上。
无数只庞然大物缓缓看了过来，目光带着一种极其似人的好奇。
“这是谁？”
“新的蚂蚁？”
“是食物——！我要吃掉她！”
“不行！泥巴怪，你用点脑子！她们是同类！万一被她知道我们吃了她的同类，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好、好像也是，那我还是不吃了吧……”
异端在说话？
她从未听过异端的语言。
是因为灵感提高了吗？
秦淮月握紧武器，身体处于全戒备状态，枪尖轻轻划过地面。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异端虽然看上去很强大，比她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所有异端都强大，却没有攻击她……仅仅是傲慢地投下一瞥。
甚至还有一只异端的态度特别友好，慢悠悠地游了过来。当着秦淮月的面，把水母之躯凝结成人类的形状，优雅地鞠了个躬，嘴巴一张一合道：“你身上有方羲的气息？你是她邀请的客人？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方羲是谁？
秦淮月以前也遇见过假装友善的异端——那是一个有规则限制的剧情本，因此谨慎地点点头：“带我去。”
“好的。”水母颜色的人性怪物恭敬地说，“请跟我来。”
其他大异端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这只水母，觉得它真是贼心不死，又天真又愚蠢，居然还抱着讨好方羲的念头！指望方羲对它们仁慈一点吗？这是不可能的！
对于同类看自己就仿佛看待神经病一样的视线，水母不为所动，反而开开心心地带路。如果方羲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借着时空裂缝而来的人类，是不是就能少折磨它一点？
秦淮月一边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一边不留痕迹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异端无处不在。
它们的交流……竟然真的是在使用人类的语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不伤人，也不自相残杀，这些家伙……真的还是异端吗？
还没等秦淮月想出个所以然，陷入沉默、专心带路的水母忽然停了下来。
它带秦淮月来到了岛屿的最外围。
水母张开嘴巴，对着高处说话。
和刚刚仅仅友善礼貌的态度不一样，它的语气变得极其卑微，像是在小心翼翼讨好着什么人。
“方羲。”
“我、我捡到了一个和你一样的人类，你要不要出来看看？”水母说，“作为交换，我今天能不能不去打磨木头？”
秦淮月神色微动，恍惚地抬起头。
一个古老的轮船进入了猎人的视线。
巨大的桅杆高高竖立着，小精灵们举着锤头，无精打采地干活。
哗啦啦的海浪声此起彼伏，一层层地上涌，穿过小腿，又倏忽地退潮。
在星辰也亮如白昼的黑夜，时间在这一刻像是被按下了倍速键。
真正的太阳高高地升起。
世界被涂满金色的光芒。
秦淮月的心底，蓦然冒出一阵极其强烈的预感。
这一切像是在做梦的奇遇……江队，你拜托我要找的答案是不是要来了？
但水母的声音，显然没能立刻把方羲叫出来。
秦淮月在原地等了好一会，才看到一个身影从船头冒了出来。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方羲目光冰冷地瞪向水母，“你的脑子是不是没有长全？除了我哪来的人……”
四目相对。
在这个混乱交叠的时空里，唯二存在的人类都愣了一下。
那双异色的眼睛，在这一刻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底暗藏的那阵猎人无比熟悉的死寂、绝望、疲惫、伤心、沉默……忽然像是被什么大火熊熊烧掉了一样，在短暂的滞空之后，倏忽亮起一种比太阳本身更璀璨的光芒。
“秦淮月？”
“在正式开始学习之前，我希望各位能认识到一个事实。”
银月说：“失乐园不是游戏。”
“在你们曾经无意间接触到任何一个真实度超过90%的副本之前，它或许还能称之为游戏；在你们失去了团队的眼睛，彻底身处永无光芒的未知之境前，心底或许还会存在一丝侥幸，觉得这确实只是一个游戏。”
“很多令人恐惧的东西，哪怕是我也无法用言语表达。”银月见到在场玩家的神情充满凝重，她严肃的神情也终于慢慢缓和下来。
“所以，后四天的训练环节，经过一众密匙玩家的决议。我们决定将其提高为仿真度为90%的超大型副本，每个团队都要尽全力破坏异端的外壳，听从眼睛的指导，制定行动的。”
“如果经历过这一次训练，任何玩家心理上无法接受，那么依然享有退出的权利，你们的游戏ID将会从新晋前三千中除名，由三千之后的玩家接替其名额。”
这听上去有些讽刺，因为这说明退出的玩家甚至没有参与真实试炼的勇气。
但银月温和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成为真实玩家之后，我们后半部分的人生都将彻底与异端纠缠不休。我想你们也常常听过一句老话，所有真实玩家都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所以，一旦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异端的注视，一分一秒也无法忍受这种恐惧。那么就选择退出吧，回到自己原本平凡的世界。”
“不必为害怕死亡而感到耻辱，不必勉强自己承担起过于沉重的责任。因为一百年前，有先行者站在人类前方，而一百年后，有真实玩家站在你们的面前。”
第 27 章 第 27 章
结束完最开始的流程介绍之后，银月点击虚空中不存在的屏幕。
每个人座位面前、大厅四周的大屏幕，瞬间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光幕。
“在场的一千名玩家，一共有二百四十支团队，其中猎人一共有八百名，造梦家一百六十五名，傀儡师三十五名。其中，也有部分玩家觉醒的第二职业，可以暂且分担眼睛的职能。”
银月把这个职业数量差距极大的数据陈述完之后，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台下，才继续说：“有很多队伍当中，虽然没有造梦家和傀儡师，但猎人的综合实力都很强，凭借着强悍的攻击力和直觉，通关副本的确不是难事。”
“但是，我们的第一课，就是纠正这种观点。”
方羲努力瞪大眼睛。
方羲的眼皮开始打架。
方羲陷入睡眠状态，Zzzzzz…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什么“眼睛”“傀儡”“示范”的词汇，但完全没有点燃方羲昏昏欲睡的灵魂。
她觉得自己睡得很痛苦，还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自己在上班，老板痛斥她上班摆出一副死鱼脸，没有好好招待客人，明天不用来了，方羲心里寻思着我才不想干呢赶紧把工资给我，结果老板下一句就是说她想得美，这三个月的工资全部扣光，别想拿走。
方羲被这个噩梦吓得瞬间清醒。
南瓜差点被505这一顿夸得飘飘然。
“我有这么好吗？”南瓜有点心虚地说，“其实一开始，我不打算进来的。毕竟我在外壳逛了整整二十天，连半个脚印都没有找到！既然外面都没有人类的踪影，内核又怎么可能有呢？”
这显然不是假话。
的确如此……505心想，这个地方连她的同类也从未察觉从未涉足，怎么会有帝国人类来呢？
不对。
不久之前，还是有一群人类路过的，只是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因为不属于505的地盘，所以她只远远地看过一眼，还奇怪着最近的帝国人类胆子都那么大了吗？
也不知道那群人类有没有活着回去。
……可能最后还是死了吧。
505回过神，好奇地问：“那你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取决于一枚硬币。”
“硬币？”“你是我们的天敌，但其他人类可不是。”国王的语调开始变得浮夸，“我们的同胞这么多，而你的却那么少。所以我们只需要战胜你一个人就够了——你真可怜啊。”
一束光辉射穿了国王的心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哦、哦，不好意思。”国王说，“你也看到了，我的人类脑子已经被你的橘猫吃了一半，思考能力自然也降低了50%，这真的不能怪我。如果你愿意命令它们停止攻击，我就同意正面回答你的提问。”
但啃食声还在继续。
国王稍加思索，退让了一步：“你知道吗？虽然我们偶尔也需要打个瞌睡恢复恢复体力，有时候也会出现被人类杀死的可能性，就像一千年前那样。但我们是概念意义上的不死，就算你现在杀死了我，宇宙的千万年之后，也依然会孕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国王庞大的躯体，已经被人偶们吃了大半，只剩下倒在地上的一双手，一只眼球，和一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被这只异端挤占了99%的内存条的帝国王都，终于露出了原始的面貌。那些经由人偶师亲手雕刻过的底层丝线与代码，在泛着乌黑色的光芒。
那双手跑到废墟里，重新给自己搬了一张书桌过来，十指相扣，再次做出一个上位者般的傲慢姿态。
眼球和嘴巴飞到双手的上方。
“我可是自然的存在！”国王尖叫道，“而你不一样，你只是一个刻意而为的意外！一个违背物种常理的存在！宇宙才不会允许你活得太久！现在该轮到你退场了！”
方羲观察着这只胡言乱语的异端，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自己忽略了，否则这只异端明明已经死到临头，却还这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她的身体没有受到一丁点伤。
人偶们的力量也远远强过于它。
它诋毁的言语对她无效，落下的炸弹也影响不到她，因为这里是属于她的造梦场，一切皆为她所用，一切规则皆由她而起。
但那双手忽然鼓起了掌，嘴巴歪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仅剩的眼球仿佛也含着微笑。
“对了，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白乌鸦？收藏家？一千零一？”
“还是——方羲？”“秦淮月。”
方羲忽然楼上走了下来，抱着猫猫坐到沙发旁边。
秦淮月关掉系统，微笑询问道：“怎么了？”
“我给你一个东西，你回到游戏世界之后，记得帮我转交给它原本的主人。”方羲从一千零二肚子重新取出那本【异端的集邮册】，递给秦淮月。
“这是？”
秦淮月打量了一下，感觉很眼熟，这不就是方羲之前进入的箱庭世界的窗口吗？
“这次你可以打开看一下。”方羲觉得她应该见过江同尘的傀儡，所以这么提醒道，因为只要秦淮月看了，就能明白一切。
于是，集邮册被打开了。
是那名曾经失踪于异端巢穴，连仅剩的头颅与双臂的重剑战士……
“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
“是吗？那太好了。”
“我们要被颁发退场劵了吗？”
微小的人类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居住在遥远的蓝星，知道你四周空无一人，我还知道你总是不擅长使用人类帝国最新的科技，毕竟你的周围根本没有先进的参考物。”
“你是一个时间落后于此刻的人类。”
“对你来说，想要解析那些复杂的游戏代码，制造一台重新与失乐园相通的媒介，一定很难吧？”
啊。原来是这样。
方羲终于听懂了异端的胡言乱语，还听见自己心脏如擂鼓跳动，连那双紧紧握着长弓的手，也不由自主松了几分。
造梦场在消逝。
无数古老的代码在被吞噬。
她心想着一切都完了，再试图挽救些什么肯定都无济于事。因为异端的确在她一无所觉的时候发现了她最大的弱点，还做好了最精准最充足最万无一失的入侵。
它们无法毁掉帝国上百亿条进入失乐园的通道，那是由一千名先行者亲手创造的门。
但掐断那一条细小的、落后的、年老失修的分支，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你要跟上来吗？”
“不，我很惜命。”踏樱平静地说，“对我来说，性命才是第一要义。那些所谓的理想、道德、信念，都是没必要保留的垃圾，所以我不会和你进入这么危险的领域。”
“……”
“你真的没有看过我的公民档案吗？”
“没有。”
“好吧。”踏樱一脸果然如此，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就算你没有看过，你肯定也知道的，我一开始注册失乐园的账号，也只是为了多几分自保之力而已。或许就和那些高等公民评价的一样，我再怎么掩饰，也无法掩盖我本性的自私。”
方羲神色微动，看着她。
“你很聪明。”
“对吧？”国王的内心非常洋洋得意，但它还是故作谦虚地说，“不过实话实说，这也不是容易的事，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成功的！你明白的，想要破解那些人偶师制造的防火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幸好我最后还是成功了！”
“正面就来，反面就走。”南瓜说，“结果是正面。”
505愣了一会，忽然忍不住笑出声。
真是巧妙的决定方式啊。
“接下来呢？你要怎么做？”505无聊地问，“把她送回游戏世界吗？看在那个不认识的一千零一的份上，我这次就滥用一下时间的职权。告诉你一个事情，她所处的时空年份是2515年，你千万别送错了。”
“我才不会送错。”南瓜说，“不过，得等她清醒一点，我再上路，万一这个顾客赖账怎么办？”
南瓜盯着秦淮月昏睡的面庞，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忽然再次取出计算机。
505震惊地问：“你还要算？你不会还要加上一个守护费吧？做人……不是，做瓜怎么能这么黑心？”
“你在想什么？”南瓜严肃地说，“她是主人的队友，我这是要给她打折！”
505摸了摸自己概念的心脏，心有余悸。
因为刚刚那个200w和一公里一千金币的收费，实在是给她带来太大的震撼了……毕竟他们每个月的零花钱都不是很多，只有公用资金看起来多。
看来这个南瓜多少还是有一点良心的。
南瓜扣扣搜搜地算了半天，最后决定给秦淮月打9.9折。
505：“……”
505：“你好小气。”
南瓜振振有词：“什么小气？这是我应得的劳动成果！我给她打9.9折已经很大方了，你根本不懂上班的苦！而且这一行很不好做的！”
505哑口无言。
她又一次怀疑起，那个一千零一究竟是怎么样的灵魂？怎么会制作出这样难以言喻的人偶？简直和777的红狐狸有得一拼……不，南瓜还是比狐狸好上一点，因为她至少是真的干了活，而狐狸大部分时候是在坑蒙拐骗。
因为要等秦淮月康复苏醒之后再上路，所以南瓜终于愿意和505闲聊。
南瓜和505畅聊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们聊了很多很多，但大部分时候是505在问，南瓜回答。
大多是在问关于帝国、失乐园、还有那999名同伴的事情……虽然有的事情南瓜根本不知道，但505还是聊得很心满意足。
有时候问答的位置也会颠倒，南瓜问，505回答。
505给南瓜讲了她曾经冒险启用第一台时光机的事情。
南瓜问：“既然你那么想念同类，为什么不回去呢？”
505说：“你也看见了——我献祭了我所有的灵魂，和这一小片时空彻底捆绑在一起。或许要再等很多很多个一千年过去，我的意识才能消散。这些时间线才能像衣服的褶皱那样，被宇宙重新抚平。”
南瓜继续问：“为什么要拨乱时间呢？”
“2513年6月8日，密匙玩家秦淮月决定独自踏入恐怖的未知领域，并拒绝了其他玩家的同行。”
“2515年7月31日，密匙玩家秦淮月无伤而返，她失败了。”】
【我们需要新的眼睛】
【我们需要新的的先行者】
资料编码：S000002
机密等级：[严禁查阅]
创建者：失乐园中央主脑0000号初始系统欧律狄刻。本资料为内置数据区块自动生成。
第 28 章 第 28 章
下午三点半。
仿真副本即将开启。
六密匙玩家和百余名真实玩家，在场外观察每一位新晋玩家的动向，其专属系统每时每刻都在记录人类不断变化的心跳数据。
“但愿这个副本别再出幺蛾子……”宋白玉相当吊儿郎当地靠在办公椅上，喃喃自语道。
旁边的猎人听到这话，眉眼一跳，忍不住拍了拍宋白玉，压低声音道：“别乌鸦嘴。”
“咳、咳……”宋白玉顿时详装咳嗽几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这次只派出了三名密匙玩家，分别监管一千名新晋玩家。虽然听上去数量有些重，但对他们来说，这是难得接到了一个还算轻松的任务。
整个后场监测室中，莫名其妙洋溢着一片轻松随意的氛围。
猎人唐灼在试图和艾莉克萨说话。
“艾莉克萨，要吃小点心吗？”
“艾莉克萨，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艾莉克萨，要不要坐在我这边看，我这边的视野超好！”
“艾莉克萨，你有没有觉得宋白玉这个使用者实在不太合格？”
艾莉克萨原本缩在角落的椅子发呆，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猫，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对待唐灼坚持不懈的骚扰，艾莉克萨可能是被吵得烦了，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耐地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
505：傻眼.jpg
话不多说，在等待人类康复的过程里，南瓜忽然拿出一个计算器，当着505的面嘀嘀咕咕着什么“瓜力费、手术费、医用器材费、药水费、检查费、后续的护理费以及利息……”
505：二次傻眼.jpg
这个人偶的主人……究竟往南瓜的脑子装了什么？为什么区区一场手术，还要加收利息？
“这场手术的总费用是200w金币。”南瓜终于算完了，用一种令505心惊胆颤的目光注视着受伤的人类，信誓旦旦道，“人类，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送你回游戏世界的！”
这么说着，南瓜还温柔细心地为她擦了擦满脸的血迹。
当人类重新露出五官，南瓜忽然惊讶地“咦”了一声。
505问：“怎么了？”方羲咀嚼的动作忽然变得缓慢了一点，她先是把肉吞进肚子，然后才抬起头，故意做出一副犹豫的样子。
等到队友们脸上露出点焦急、不安的表情，方羲这才慢悠悠开口：“好啊。”
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的终点并非先行者此行的终点，但人有时候就是要靠一点点羁绊坚持下去。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在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道路上，在人性越发式微的时候，想起来自己还是得回头看一下老朋友吧？
“喝酒吗？”方羲问秦淮月，她还记得这名猎人，身体里其实流着嗜酒的血液。
秦淮月笑了笑，并没拒绝，主动举起杯。
五人一起碰杯。方羲目光呆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来酒馆究竟是为了什么？
最后还是宋白玉悄悄往方羲手里塞了个钱包，笑眯眯地说：“队长，这可是我的私房钱……既然快走到终点了，那你就替我们多点一些，就当是提前的庆祝吧。”
方羲瞬间喜滋滋地收下这份私房钱（里面有两枚金币和一百枚银币，吃一顿奢华的饭绰绰有余），然后喊来服务员，疯狂点单。
徐万念迟疑地问：“宋长官，你哪来的钱？你的银币……不是早就被白乌鸦花完了吗？”
“有时候我会趁你们休息的时候，偷偷去接一点赏金任务。”宋白玉摊手道，“放心放心，这种事情我很早就跟队长打过报告，只是她转头忘了。”
方羲点完了单。真无聊啊。
经过我的这么多天的观察，如果她抛下身后那些累赘，一个人肯定走得飞快，还不用顾忌着些什么走走停停。
那些愚蠢的蚂蚁总是嫌弃她偷懒、要休息，说实话我都替她委屈，她可是一个异类，真的需要仪式性地保持人类那些生物本能吗？她真的需要进食、睡觉、娱乐和学习吗？
如果不是她还使用着人类的躯体，我有时候甚至会以为她是一个异端……不，她的本质依然是人类，只是力量超脱到常常令身为远古异端的我，怀疑她是否还是一个单纯的两脚兽。】
“国王”的笔尖一顿。
它那双概念意义上的眼睛，忽然危险地眯起。
因为她已经抵达了【帝国的王都】。
只差最后一步，穿过那条致命的分界线，那么造梦的一切都会随之崩塌。
是的——那颗被刻意剥离的上帝之左眼，还有尚且存留于人类体内的右眼，现在离它非常、非常近。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噩梦。我微微一笑。
看来我预判了她的预判。不愧是我。
不过……这个人类，她现在不是应该处于惊恐、畏惧、感觉一切事情都脱轨的状态吗？怎么还能一边逃跑，一边顺走巨人的食物和布料？在人类社会里，难道小偷不是值得唾弃的存在吗？她怎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居然有偷窃的恶习……没有哪个异端会容许小小的人类，这么明目张胆地拿走自己的所有物！哪怕一片叶子也不行！
我合理怀疑圣母没有把她教好。
继续看了半天，我感觉有点奇怪。她一直带着其他愚蠢的蚂蚁到处逃来逃去，偶尔会回头反击几下，但并不是她亲自出手，连那些恐怖的人偶也只是待在一边，悠闲自在地发呆、吵架、甚至睡懒觉。
出手次数最多的是实力最弱小的那只蚂蚁，她手里举着一只不知所云的棍子，试图往巨人身上戳。
但很遗憾，她没有对巨人造成一丁点伤害，另外三只好歹在巨人身上划出一道擦伤，流溢出混浊的黑色血液。不仅如此，她的心态还最差，脸上的恐惧几乎无法掩饰。
我忽然看懂了她的意图。
这不就和我们一样，在吃人类的时候，会故意留下一点种子，而不是赶尽杀绝。等到下一次去捕杀的时候，就能看见一簇新长出来的人类吗？
她想要培养出更多有价值的士兵。
嗯……想通了这一点，我就认真审视了一番那只举着棍子（准确的说是长枪）的蚂蚁，她的确很有潜力，不过短短的一小会，就习惯了被巨人追逐的战斗节奏，神情也更加沉稳。
我看了三天三夜，从白天看到黑夜，从黑夜看到黎明破晓，但完全没看到她和她的人偶出手！她全程都在懒懒散散地指挥那四只蚂蚁，什么也不干！
但……
仅仅是这样，那四只蚂蚁也乘着这股托举他们的金色狂风，借力杀死了足足七个巨人。
部落正好只有七个巨人。
我看得有点怀疑人生，哦不，端生。
好吧，哪怕是异端、神明、怪物的我们，也是有弱点的。或许我们不应该把这一点暴露给人类，但谁能想到……人类更新迭代的速度那么快。
我只能继续看，虽然她做的事非常无聊，就像什么包扎伤口、摸尸、安抚同伴的情绪、命令人偶去清理干净巨人的尸体、凭空勾勒丝线化虚为实……
真奇怪，明明一切都很无聊，明明她是那样弱小的一捏就死的生物，我却在这一刻产生莫大的兴趣，而非一开始出于恶趣味、出于纯粹的理性，才来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不过，她的同伴已经在此行损失了20%的生命，这可不妙。她似乎是个极度悲悯的人类，如果舍不得身后那些愚笨的追随者，想来我和她永远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一点，我的内心掠过一片淡淡的失望。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总是喜欢羁绊之类的东西，难怪圣母不想再和我们待在一起，而是转头去豢养这些复杂又低俗的生物。
我回过神，继续观察。
原来宇宙里，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奇迹、异类、不死的幸运儿。
国王恍然大悟，于是在笔记本写下了【终章】二字，然后缓缓地搁笔。
那个庞大、扭曲，寄生着无数个帝国时代已经无法复刻的远古生物的躯体，艰难地扭动了一下。
它努力挑选出一双最合适的手。
一尘不染，戴着白手套。
手时搭在落满了无数纸张的桌面，十指相扣，这是一个属于上位者运筹帷幄的动作。
虽然说这里是廉价酒馆……但除了方羲这一桌人，还有一名冷静的异端服务员和一名调酒师，馆内空空如也。
多亏了兢兢业业的南瓜，他们是第一个抵达帝国王都的队伍。
当然，也可能是唯一一个。
方羲在旅途之余，偶尔也会查看一下其他队伍的任务进度。如果是他们已经完成了主线任务，那造梦系统就会给他们赠送几张与团队人数相当的退场劵，好方便一起离开造梦副本。
这次进入副本的精英士兵很多，他们是最早完成主线任务的一批。而且就算收到了系统赠送的退场劵，也一直停留到现在也没有离开，东跑跑西跑跑，力图为收藏家再多搞一些珍惜的材料。
偶尔也会在世界聊天频道偷偷摸摸地cue一下【白乌鸦】，毕竟方羲没有把他们添加为好友之一，只能采用这么一种迂回的方式沟通。
但往往这个时候，无数密匙玩家还得特别小心随时可能出没的宋白玉，因为这家伙经常无缘无故嘲笑他们，并且禁止所有人提及方羲的游戏昵称。
如果使用代称是可以的，这么做的原因是方羲担心有的玩家会被大异端盯上，毕竟她在异端里的风评很差。
玻璃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后一饮而下。
喝完之后，队友们看了看方羲，发现这个不靠谱的队长居然在假喝！她手里那杯酒还是满满一杯，根本一口也没喝！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方羲只能摊手道：“我不喜欢酒味。”
她不喜欢微醺的、活在幻梦中半睡半醒的感觉，因为模糊最为致命，会神不知鬼不觉诱人坠入深渊。
所以方羲更喜欢碳酸饮料、纯果汁或者令头脑清醒的咖啡。
好在四人已经习惯了方羲这种脾气，相当纵容她总是做出一些无厘头的行为，所以只是笑了笑，这场碰杯活动算是结束。
然后，众人吃吃喝喝了半天（主要是某人在吃）。
狐狸瞅了瞅这些人类，感觉他们虽然表面在笑，但每一个细胞都透露着担忧的气息，总是频频看向对此一无所知的大魔王。
于是狐狸忍不住戳了戳方羲，忽然说：“你给我的那本四脚兽饲养手册，我已经打开过了。”
“嗯？”
“她说，多亏了你从【屠夫】手中拿走这本书，否则我与她拥有不会再有对话的机会。”
“是吗？”方羲幽怨地说，“但我看书的时候，他们可没跟我说这话，还嫌弃我字丑……”
狐狸心想她的字确实很丑，但它这次没有再吐槽方羲，而是接过话茬：“因为那是777的灵魂碎片，而不是完整的777，她还以为自己身处梦中……是我给她说了一顿，她才反应过来。”
好吧。
狐狸继续说：“你见过那群讨厌的奶牛猫吗？”
“喵喵？”
“没有。”方羲耸耸肩，“地下世界很大，可能我跟那些奶牛猫暂时还没有什么见面的缘分。”
其实是因为方羲根本没有去找。
但这个事情她自然不会这么直白地告诉狐狸。
狐狸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一般方羲和狐狸聊天的时候，其他人不会插话，并且自动安静下来，虽然他们常常听不懂这两个家伙口中的词汇，究竟是指些什么。
但四个人都不会过问，除非方羲主动提起。
“结账。”
方羲取出宋白玉刚刚给的小钱包，相当大气地招来服务员，问：“多少钱？”
服务员扫了一眼桌面的残羹剩饭，冷酷地说：“两枚金币余100枚银币。”
方羲：“……”
这不正好是钱包里的数额吗？
最后经过一番艰难地拉锯，方羲支付了100枚银币。
吃吃喝喝完之后，他们重新回到南瓜马车里。
方羲没有立刻进入帝国王都的打算，而是逮住试图逃跑的一千零二，准备先清点一番一路上收获的材料。当然，顺便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把最后一件要送给夏青禾的衣服做好。
布料从巨人部落捡来的。
一开始捡到的时候，方羲也没想到那几个大个子手里的布，材质这么地柔软轻盈，并且种类丰富，于是她忍不住多捡了一点。
由于夏青禾的分身遍布世界各地，当她开开心心收下了方羲做的新衣服之后——分身就出现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就比如说玩家们有可能偶遇牛仔风夏青禾、休闲卫衣版夏青禾、冬日针织毛衣版夏青禾、公主裙版夏青禾、还有圣诞版夏青禾……等诸如此类。
当衣服种类越来越多，穿校服的原版夏青禾也越来越少见，最后只剩下一个本体还保持着原始的风格。
毕竟“夏青禾”都喜欢新鲜的事物。
“喵喵！”
方羲揉了揉猫猫，其实她还给猫猫做了一件红色的小背心！但无奈猫猫不太喜欢穿人类的衣服，于是那件小背心只能沦落到被压箱底的命运……
“这个人类我好像见过！”
南瓜冥思苦想，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主人的队友——一米九吗？
等等，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南瓜回忆了半天，终于艰难地想起一米九的本名——这是秦淮月。
“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南瓜忽然语气古怪地说，“我认识她，她现在应该正在和其他人类玩家在其他地方冒险……她怎么会在这里？”
505闻言，也飘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人类，忽然窥见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怎么样？”
PS：一名热心慷慨的无名玩家留。】
场外，三名密匙玩家神色各异的看着方羲举动。
“啊？她居然没有解锁基础治疗吗？”唐灼震惊地说，“这名三级玩家确实缺乏很多游戏常识……但是，她居然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敲碎异端第一层外壳的玩家？我就说你俩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速速招来！”
宋白玉一脸无辜：“这可是不对外公开的机密。”
唐灼震惊地说：“不是吧？什么事情连我也要被瞒着？”
“他们想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某些真实性，才决定对外公开这个消息。”宋白玉想了想又说，“告诉你也没什么。白乌鸦和踏樱两个人，共同通关了一个高危级别的真实副本，其中踏樱建立了新的锚点，两个人都无伤而返。”
“你是指？”
“这可是相当符合孟长官所期待的新鲜血液，就是出现得有些晚了。原本我们还奇怪这名玩家为什么能以猎人的身份接替眼睛的职责，因为这颠覆了我们一直以来的常识。”
“她在仿真副本刚刚开启的时候，就觉醒了造梦家的天赋。”银月声音平静，“第二职业。”
“是的。”宋白玉说，“那么这就解释通了。”
“她的两项特殊属性是多少？”唐灼好奇地问。
“这个……”宋白玉迟疑地说，“祝翎似乎还没有要求她公示具体的数值，说实话，我真搞不懂这些管理者的弯弯绕绕。”
默默注视游戏世界运转的初始系统欧律狄刻，数据库载入这么一段对话时，某个微小区块居然卡壳了一瞬。
它无时不刻在精确记录着，游戏玩家白乌鸦的一切数据变化。
也时时刻刻为这个心大的玩家，处理任何一个可能暴露人偶师身份的细节漏洞。
方羲的灵感是零。
但当她开启真正的视野之时，个人信息面板上，会出现一段宛如异端入侵的污染。
就连权限最高、数据库最庞大、诞生最久的欧律狄刻，只勉强捕捉到那刹那的变化。
昵称：白乌鸦
职业：人偶师
职业天赋：■■■■[由于玩家的精神状态较为特殊，此信息已自动隐藏]
特殊属性
异端抗性：2100
灵感：0
【滋啦——数据错误。】
……
……
……
灵感：∞
第 29 章 第 29 章
方羲站在桌边，低头打量着桌面和地面距离。
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摇摇欲坠感，被扩大了。
方羲沉思两秒，直接拽下漂浮在半空中的透明丝线，这是她造梦领域的附属产物。
然后徒手将其编织成一条长长的绳子，丢到地面，绳端直接用一支金箭简单粗暴地固定。
方羲顺顺利利地抓着绳子，滑到地面。
只是，不远处滚落的头颅和一大滩血迹，确实有些可怖。
但方羲面不改色，直接忽略，走到巨大的白门面前。
面前弹出新的文字。
【玩家白乌鸦，检测到您符合离开条件，是否进入异端的第二层外壳？】
当她再次懦弱地想要躲在角落、逃避一切的最后一刻……
解云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懦弱的自由，和天才体面的傲慢，她只能二选一。
她又不是像徐万念那样天真又纯粹的天才，因为她的确享受于那些俗世的荣誉、追随、权势、地位……这些东西已经和她的灵魂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割舍。
大概也是因为……在那场儿戏一般的仿真训练，那个身影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
于是，被三名猎人挡在身边的傀儡师，学着某个一往无前的新晋玩家，慢慢从地面站了起来。
那支在真实战场中即将化为灰烬的画笔，却在这一瞬蹦跃出一种极亮的光。
她只为自己的荣誉而战。
她依然高傲、自大，甚至打心底觉得那三名忠诚的猎人队友是不趁手的棋子。但在这一刻，为了博取掌声与鲜花，还有那个人归来时惊讶的一瞥，便决心站起来，捏碎一切懦弱的恐惧。
“鬼叫什么呢？”
“——这里可是我的游戏场。”
【傀儡师“笔底烟花”，通关。】
解云忽然打了个响指，手掌心浮现出水晶球，把它当成水球一样上下甩动。
“柳莺，你错过了一个好消息。”解云漫不经心地说，“看在你总是那么可怜的份上，我就给你这只无主的小狗重复一遍吧。”
“什么消息？”
“你以前的好战友——就是那个已经转职为造梦家的徐万念，最近听到了【国王】传来的声音。”
踏樱顿时一愣，下意识追问道：“什么声音？”
但偏偏这个性格差劲的傀儡师，故意东扯西扯，拖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继续往下说：“那个异端说——听说你们一直在寻找【收藏家】，那不如来我家做做客，一起和平地喝杯茶？如果我高兴的话，说不定会愿意告诉你们她的下落。”
踏樱的手指几乎扣进了手掌心，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她不敢置信地问：“然后呢？！”
瘫在卧室床上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大地在地震，天花板在摇晃。但方羲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这可能不是地震，而是房屋失去了地心引力，在天空没有方向地飘来飘去。
只是每当她拉开窗帘的时候，失重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窗外的景象也像是某种简陋滑稽的儿童贴图画。
大树的根须是虫子的脚，已经很久没有浇过水的农田，没有收银员、顾客和保安的超市，菜叶子和包装袋一起飘到月亮旁边，试图扮演星星的角色……
“主人，你要出门？”
在桌子上和一千零二下飞行棋的春醒，敏锐地转过头。
“散一会步。”
“可你以前从不会在晚上出门……”
经过十三次抗议、终于在现实中也拥有了躯壳的一千零二插话道：“什么？出门！我也要去玩！”
黑壳之书瞬间飞到方羲旁边，主打一个自动跟随。
春醒思考了两秒，决定也一起跟上。
方羲和两只人偶一起下了楼，打量了一番周围，忍不住嘀咕道：“现在时间也不是很晚吧？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我记得附近虽然很少人住，但多少还是有几个邻居的……”
春醒和一千零二面面相觑，但都没敢吭声。
方羲只是在自言自语，所以也没想要两只人偶回应她的话，于是继续漫无目的地瞎逛。
被关在铁皮盒整整六年的眼珠子，显然对出门这件事更激动，比如她会追着一些小鸟玩、并且对在角落暗中观察的流浪猫指指点点：“长得真丑，那只臭橘猫比你们可爱多了！”
方羲走进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
方羲选择了一罐冰镇可乐、一个咖喱味杯面。
但收银台没有收银员，方羲思考了两秒，自己当了收银员，并为自己收钱。
确定便利店收到星币之后，方羲才使用便利店的饮水机，给自己泡一碗热腾腾的美味杯面。
“这什么破店！”一千零二大叫，“连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等等，这里居然没有安装监控……方羲，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家里的冰箱全是过期食品！你快点拿走这些食物！”
一千零二甚至主动地打开了【书】，疯狂暗示方羲快点像游戏里一样肆意妄为！
“不行。”
“为什么？”性别：女（这一点母庸置疑）
年龄：看不太出来，但我谨慎猜测，她应该是一个中老年人，至少活过了50～70个人类年。毕竟她非常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根本不像是一个阅历浅薄的年轻人或难吃的小屁孩。
人类职业：人偶师
（她肯定没想到，自己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却被一个敌人、也就是我，这么轻易地看穿了！）
（噫吁嚱！噫吁嚱啊！）
相貌特征：黑色长发、比一般人类更白一点的皮肤、长得一副别人欠了她一百万的样、身高172cm、体重65kg、一只人类的黑色眼睛、一只异端的金色左眼……
“国王”书写文字的笔尖忽然一顿。
它回头看了一下自己刚刚写过什么，亘古的目光缓缓落在上上上段的【圣母】字眼，那是它无意识写下的两个字。
四周寂静了半响。
无处不在的金色尘埃，缓缓落在睫毛之下。
只有那颗概念意义上的心脏，蓦然发出了扑通扑通的声响，轰隆隆的。
国王静默了两秒，大概是出于对写日记的坚持，又颤颤巍巍地提起笔，继续往下写。
（我想起来了。）
（我还以为她那颗异端之眼，是从哪个不起眼的细胞身上抢走的……原来是圣母的。）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这么胆大妄为的人类吗？我现在不会还在做梦吧……不，我一定只是身处噩梦，只是我没有察觉，而且醒不来。既然这是一场梦，我就继续为读者们科普一下圣母是谁吧。）
（它是一切的万恶之源。）
（请注意，我口中的“万恶之源”，并不带有任何贬义，只是一种伟大的赞扬。圣母也不是人类眼中悲天悯人的角色，而是一团乌黑色的、无形却又有形的团雾！哎！人类的语言实在太匮乏了，我根本没办法用这么些字描绘出圣母的伟大！）
（无数大异端都诞生在圣母的手里，也曾经在细胞期被它亲自豢养、教导过，才得以成为一名无所不能的大异端！我也是其中之一！）
（顺便一提，圣母是一名非常专制、暴戾的异端，总是说一不二，不允许我们违逆它的任何命令。当然，碍于它的强大，我们自然唯唯诺诺，它说往东我们也不敢往西。）
“买东西就要付钱，这是一种基本礼仪。”
一千零二转了转眼珠子，压根没被方羲这种蹩脚的理由说服，于是偷偷摸摸往肚子里塞了三包香辣味薯片。
不过，方羲最后离开便利店的时候，当了第二次的临时收银员，把一千零二刚刚偷的薯片付了钱。
一千零二：“……”南瓜：“亲爱的主人，我想叫南瓜麻薯。”
方羲：“……(゜ロ゜) 什么？”
懂事的南瓜立刻意识到主人可能是对南瓜麻薯这个名字不满意，于是她主动换了一个，建议道：“那，南瓜汤圆怎么样？”
方羲：“……”
方羲扭头就走。
“主人你等等哇！”南瓜在方羲背后大声喊道，“这个不行，那我再换了一个！南瓜米糊糊怎么样！主人！”
方羲顿住脚步，缓缓深吸一口气。
看戏的一千零二也缓缓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最后发出一声响亮的蔑笑。
“■■，果然还是我的起名水平更好吧。”一千零二锐评，“你做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要不打炉重造吧？”
方羲懒得理她，免得自己的脑子会想起当时那长长一串极其中二，说出去都很丢人的称号。
大概是南瓜请求认可的叫声听上去太过可怜，方羲最后还是同意了南瓜奇离古怪的想法：“好吧，你想叫什么都行。”
南瓜扭捏地说：“谢谢亲爱的主人。虽然我不能被你吃进肚子里，但我以后会努力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南瓜马车！”
【由于这是一只不愿被文字定义的南瓜，但为了方便称呼，系统决定把她的名称自动默认为“南瓜马车女士”！】
一千零二缓缓瞪大眼睛。
这次轮到她发出不甘心地尖叫：“■■，你居然这么纵容这颗愚蠢的南瓜，凭什么！怎么我当初这么认真地给自己起名字，你一个也没有同意！我拒绝这种区别待遇！”
方羲无视这只眼珠子的哇哇乱叫，抬头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对无所事事的队友们说：“我们先休息一晚吧，明天再出发。”
所有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方羲的哈欠还没打到一半，就震撼地发现四名队友对视一眼，就立刻分工明确！当场动手布置今晚的休息营地！
秦淮月：“收藏家，帐篷是要直接集体一起用的大号，还是单人的？”
方羲：“(゜ロ゜)如果你们想一起睡也可以……但我想要单人帐篷……”
宋白玉：“今晚想吃什么？”
方羲：“(゜ロ゜) 烤、烤鱼？”
等她回答完这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四个人就开启轰轰烈烈地忙碌，寻找石头、搭帐篷、点火烧柴、提起水桶准备去徒手捉鱼……
方羲转头看了看南瓜马车，忽然想到什么，走回去掀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又缓缓地转过身。
“各位。”
方羲虚弱又无力的声音响起，顿时拉回四名队友的注意力。
她在原地沉默了好半响，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目光极其飘忽，像是在努力掩饰某种心虚。
最后，方羲弱弱地说：“既然我们都有【房车】了，为什么还要搭帐篷呢？”
四人顿时陷入沉默。
他们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的目光看着方羲，仿佛在无声质问，收藏家，你刚刚怎么不早说？
哈哈，因为她忘了。
主要刚刚也是被队友们高效率的动作惊到了，而且她也没有户外露营过，一时间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就忘记了南瓜马车的功能。
大概是在安全的环境下，人类总是会犯一些很愚蠢的错误。
南瓜也有点心虚，她新车刚上任，居然就忘记提醒顾客这种小事，于是主动敞开车门，露出小木屋的温暖一角，试图挽回刚刚的失误。
幸好帐篷只搭了一半，鱼也还没开抓，火也还没点燃……四人又默默地把物资道具收了起来。
而罪魁祸首早已溜进马车里，外面只剩下一只善良可爱的春醒和面冷心热的艾莉克萨等他们，主要是防止人类在野外发生意外，比如被从天而降的外星人抓走什么的。
中途，猫猫可能觉得有点饿，跑出来去小溪边上逮了一条小鱼，叼在嘴里又回到马车，对辛苦忙碌的人类视而不见。
夜晚的冷风呼呼吹过。
方羲推开门，打量了一下四周，问：“你们有没有觉得附近不太对劲？”
“能有什么不对劲？”一千零二无精打采地回话。
“我感觉人太少了……”方羲有点迟疑地问，“以前就是这样吗？”
春醒和一千零二心里缓缓冒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哎哟！这天怎么这么黑？”一千零二发出了惊恐的怪叫，“方羲，我有点害怕，我们还是回家吧！”
但眼珠子拙劣的演技没能阻止方羲的散步计划。
“我再随便逛逛，你们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先自己回家。”
两只人偶自然不可能丢下虚弱的方羲，只能一起跟在她旁边，看着她一路瞎逛。
方羲就这么逛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把附近所有的巷子、店铺、学校、工厂、公园……各种可能会出现人的地方，通通走了一遍，但依然没能找到任何一个应该出现的人类。
仿佛在寻找一个验证。
一千零二隐隐约约预感到方羲究竟是在干什么，顿时采取了无理取闹的尖叫方式，试图让方羲回心转意，回到那个冰冷但安全的小出租屋。
但方羲依然置之不理。
“看来附近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方羲深深地叹了口气，“它们都去哪里了？难道今天是什么我不知道的集体休息日吗？”
春醒默默地心想，以前主人至少还会无意识地用“上班”的理由出门巡逻。但自从有了有全息设备之后，天天沉迷游戏，没有再管理那群讨厌的蓝星异端，而且宅家的时间一再延长……恐怕那群异端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自我放飞了……
但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因为方羲的显意识，不知道从一开始，蓝星就只有她一个人。
“我们回家吧，主人。”春醒认真地劝道，“可能它们今天也都在家里休息，没有出来工作和娱乐。我们可能等明天再出来看看。”
春醒决定等方羲回家之后就偷偷跑出来，她要在蓝星开展一场地毯式搜罗！找回那些失踪的异端们！让整个世界恢复正常的秩序！
“好吧。”
在两只人偶千辛万苦的劝说下，方羲终于同意回家。
回到家之后，方羲忽然想到什么，走到卧室的床头柜前，翻出一只光脑——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方羲通讯录的联系人就那么几个，只有旧同事和“院长”。因为网络信号不好，她也很少查看光脑里的消息，大部分时候把它当闹钟用。
上一次打开光脑是什么时候？
点开初始界面。
个人账号、联系人、当地官网……方羲神色微动，发现未读消息居然有99+条，不仅院长给她发过信息，就连旧同事也有份。
这是怎么了？
方羲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怪异感，逐一点开查看。
【“白乌鸦”、“踏樱”已彻底净化异端的腹部区域。】
001号系统说：
【由于该仿真副本无法加载心脏区域。二位玩家，你们本次的训练环节已结束，一分钟后，将自动回归游戏世界。】
【本次仿真副本评分：100】
第 30 章 第 30 章
方羲和踏樱同时回归到游戏世界，站在最初的漩涡入口。
驻守在入口的两名真实玩家看了看她们，发现这两名玩家没什么大碍。
于是其中一名例行说：“请告知你们最终的评分等级。然后，你们可以前往治疗室治疗伤口。”
方羲脸上还留着在蛋壳世界造成的血迹，但伤口实际上已经被踏樱用技能修复了。
踏樱的反应慢了几拍，愣在原地没有回答。
无数恐惧的情绪纷至而来。
有一只螃蟹的钳子，忽然靠了过来，试探性扯了扯方羲的裤脚，那对黑色的眼珠滴溜溜地盯着她，好像在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
“你想干什么？”
“人、人类。”螃蟹虽然躯体很小，但它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异端，所以才敢和方羲说话，“我只是想建议你……可以去沙滩上待着，海水里有很多漂浮的垃圾……不过我们马上就会打扫干净！你你你别骂我！”
螃蟹飞速说完这一段话，就直接啪地一声埋进海底深处，小小的躯体化作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黑点。
圣母冷冷地瞪了一眼这只螃蟹！好啊！居然有大异端当着它的面跟方羲花言巧语？！是觉得方羲会因为它这么一个小小的讨好的提醒，以后就不会在“菜市场买螃蟹吃”吗？！
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方羲旁边那只外观为书形态的“方羲”，已经大肆开骂起来：“你在这装什么好螃蟹呢？早不做晚不做，为什么不能早点打扫干净？还要咱们伟大的方羲亲自到访，你们才愿意动手干活吗？！”
螃蟹：害怕.jpg
圣母本来想再说点什么，但碍于一千零二这么一输出，也缓缓闭上了嘴巴，只能唯唯诺诺地催促其他异端一起打扫大海。
这片灰色的大海，很快又要沦为方羲的地盘……能留给蓝星异端的净土已经不多了。
方羲继续发呆。天空的眼珠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的主人忽然走了过来，指腹轻轻摩挲过树墩上那只怀表，她的左眼恰好倒映出时针与分针相隔的距离，现在相差一百二十度。
她拿起了静静躺在怀表旁边的我。
我有些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开启我的一生，只要有肥沃的土壤，我就能发芽长大！成为一颗高质量而且很好吃的南瓜！
主人非常随意地把我扔进三米深的坑里。
接下来，负责埋土的不再是主人，而是一米九和一米八五。他们干活效率特别高，没过多久，我的视野就一片黑暗。
我开始漫长地等待。
想要成为一颗敦实的南瓜，我需要四到六个月的时间……忽然感觉土壤的湿度好像有点高。
三秒后，我发了芽。
我有点沉默，还有点想抗议。
主人居然往我身上浇了快速生长药水！这一点也不合理！根本不符合南瓜客观的生长周期！正常的种子怎么能发芽得这么快！
但我现在不能说话，所以没办法跟主人建议，只能默默把一切郁闷憋在肚子，简直是有苦难言。
唉。
算了算了，既然已经发芽了，那我还是别再计较这么多，往事不必再提，我只要继续静静等待，慢慢长根长叶好了……
土壤忽然变得更湿润了。
主人的声音透过缝隙传入地底。
“怎么还没发芽？一千零二，你再找一些药水给我……”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躺平接受违反生命周期的命运。毕竟我天性稳重，随遇而安，不会因为这一点挫折就大喊大叫。
虽然我的主人心智好像不太成熟，但我还是会包容她。
我一边吭吭哧哧地吸收药水，一边努力长出枝蔓，爬向大地，免得主人以为我是一颗没用的死种子，扭头去用其他种子同胞，那样可不妙。
一小时后，我成功从一粒南瓜种子，蜕变成一只大南瓜。
这对我来说，是相当有历史意义的一步。相信我的主人很快会收割我，把我切成丁块或丝条，做成一道鲜美可口的菜肴。
果不其然，主人先是和其他人类合力割掉我那粗壮的藤条，然后把我搬到大树底下的阴凉处。
一米八五还对我感慨：“难怪等了这么久，原来是因为结果能结得这么大！”
那当然。
我现在可是一个巨型南瓜。
连这些原本看起来有点高大的人类，在我视野里也变得矮小起来。
仔细想想，人类的食量是有限的。看来我想要被吃完，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盯着这群庞然大物干活。
大海逐渐变回原始的天蓝色，漂浮在海面上的塑料袋、铁罐头、玻璃瓶也消失了很多。
就连某些装死的异端也醒了过来，一起加入这个扫垃圾大军。
但空气还是好冷。
怎么呼吸吐出的都是一团白雾。
她和怪物将永远生活在同一个星球。
方羲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她再也没办法进入失乐园，还是周围其实都是异端，这两件事哪个更让她失望。
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流不出来的眼泪，总觉得内心有个小人在大声哭泣，对着空荡荡的世界拼命尖叫呐喊。
踏樱……时光机在一千年前可是个价值过亿的好东西。
虽然很少被用，也不对外流通，但在帝国市场上，它的确价值这么多金币！
狐狸当时还是第一次厚着脸皮跟777疯狂打滚撒娇卖萌，才让她愿意去和不好相处的505要了一台微型时光机回来，为的就是增加自己手里的资产。
至于777被505得知她是出于宠爱人偶的目的，才来要时光机之后……狐狸抖了抖自己那双听见惨叫声的耳朵，只当自己不知道。
当然，一千年过去了，时光机不仅坏了，还大大贬值！哼，连当个纪念品的价值也没有！
要不是遇上魔王，狐狸还以为这块时光怀表要一直烂在手里。
毕竟这东西不能轻易卖给帝国人类，狐狸怕他们会无意间拨乱世界的时间线。
宋白玉一边熟练地取出钱包，一边默默瞥了一眼方羲。
方羲默默地移开视线。
“你不是说这东西对你没用吗？”方羲说，“而且平时居然只用来看时间，其他的功能一概没启用过……毕竟它本质上也是机器，吃灰这么久当然容易坏了。”
狐狸收下宋白玉支付的10万银币，听见方羲的话，忍不住撇撇嘴说：“就算是我，也不敢随便碰这种东西，它对我来说唯一的价值只有折现成金币！”
它顿了一下，忽然敬畏般地看着方羲，嘀咕道：“魔王，你可真大胆，这样真的好吗？那可是时光机，你就这么用了？”
“想用就用了。”方羲还问，“你手里真的只有一台吗？”
“真的没了。”狐狸瞪了她一眼，“就算你出一亿金币的高价，我也没办法给你变出一个时光机！”
“好吧。”
方羲把坏掉的怀表丢进背包。
狐狸默默地看着这个心大的家伙，犹豫半响，硬是把很多想说的话憋回肚子里。感觉就算说出来了，这个大魔王也不会在乎。
其实在先行者还齐聚的时代，时光机的数量非常多。因为505和方羲不一样，她就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做了很多很多台……
但在505最后统计数量，决定一起销毁删除的时候，失望地发现机器启用率只有0.1%。
或许我应该偶尔也要懦弱一下，如果那时候顺着你的挽留……就那样停下来就好了。
秦淮月、宋白玉、一夕、疯苹果、林镜子、程蔓野、姜渺、唐灼、绪风、梨花雪……
内心的小人在这一刻缩成一团，在宇宙最遥远的尽头，在这个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的角落，缓慢地念起每一个熟悉的名字。
因为一旦想起第一个名字，就忍不住再想到其他人，那些曾经和她说过话、见过面的人。他们的长相、声音、脸上或手上的伤疤、曾经和她一起做过什么事、还有微笑和大哭的样子……
他们是不是还觉得她只是消失一段时间，还在游戏世界里耐心等待【收藏家】重新上线，而不是她其实已经“死掉”了呢？
“一切都结束了……”
蓝星造梦场的主人，如此轻声呢喃道。
嘀嗒。5序列大多墨守常规，顶多有点囤垃圾的癖好。
……也平庸至极。
007平静地看了一眼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的“时光机”，这些在他眼里其实只是一堆失败的废料。
即使有几台能扰动小范围时空的成功品……但那也是不完整的发明，换作他会直接当场拆解重构，而不是一直将它们视之珍宝，拼命抱着不肯撒手。
发明是140亿个脑细胞的尖叫。
坦然接受无数次的意外爆炸，无数次试图捕捉闪电般迅捷消失又出现的灵感……那样才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发明。
505的时光机真的“有用”吗？
这一点在九百九十八人的心底，其实一直被打着问号。
即使有，那也是连他们也无法掌握的时空悖论。
只是小范围的实验，自然可以纵容505去玩。但如果是更庞大、更悠远的时空，就算是思想最疯狂的001还活着，她也不会同意505这么做。
但007不会把这些真话告诉505。
因为他喜欢505笨拙又自私到极致的执着。
而且他……在无数次目睹帝国人类惨死的景象之后，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坚持做一个纯粹的发明家。
偶尔在研制新发明的时候，007也会忍不住分神去想“222今天不会又忙得没吃饭吧，等会得去给她送饭”“我的天啊444怎么又和其他人吵起来了”“再用系统免费礼包的理由，给那些帝国人类送点慰问品吧……”
他是真的热爱研究。
但他已经彻底踏上了尘世的道路，也不会再回头。
所以007永远不会告诉505，你所创造的一切其实都是没有实用价值的失败品。
【那我走了？】
【拜拜。】
007没有怀疑505的话，最后只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不要总是熬夜”就离开了。而且222脾气一向暴躁，如果他又迟到……想必他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007一边怀念着不会故意发脾气骂人的001，一边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他轻轻地关上了门。
在脚步声远走之后，505忽然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又拿起桌面上那一叠锚点投影机的设计图。
上面还有007偷偷深夜溜进她的房间，特地留下的红圈笔记，仿佛在提醒她这里需要“多加注意”。
无数沉迷清理垃圾的蓝星异端，忽然茫然地抬起头。
蓝星下雨了。
她的主人实在太难过，所以下雨了。
圣母忍不住挠了挠头，顺便给自己打了一把根本遮不住全部身体的小雨伞。
雨水对它们来说就是毒液。
而晴天的阳光又太毒辣，阴天又太冷，暴风雪和台风都会在短短一一个夜晚上杀死很多异端。自从方羲诞生之后，蓝星上就没有一个好天气。
好在这些蓝星异端也早就习惯了，纷纷取出自己概念意义上的雨鞋、雨伞和雨衣，其动作熟练得让人咋舌。
但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有些异端的触手分了心，没能拦住那一圈圈的涌浪。
一块木板顺着汹涌的海浪流下，在黑色礁石的头顶待了一会，又被下一波浪拍打入海，慢悠悠地游到方羲面前。
锋利的一角轻轻撞到她的小腿。
这才让这个思绪神游天外的人类回过神来。
这是……一块木板？
一只触手悄悄伸了过来，想要趁着方羲没注意，赶紧把这个垃圾捞走，免得被骂它干活不用心。
“别动。”
方羲捡起了这块烂木板，端详片刻。
一百年前，彼时的先行者们，其造梦领域的特性，更倾向于概念的方面。
他们的领域凌驾于异端之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造梦家，只偏向于增益和净化。
对面监听着二人对话的孟逢霜，一时间也没有回话。
孟逢霜神情恍惚地看着屏幕重复播放的一段视频。
丝线搭建大地，血液化作雷暴。
异端的领域沦为她的世界。
这种力量的特性，简直不可理喻，指鹿为马的离奇感。
名字叫【失乐园】的造梦特性，和游戏本身的名字竟然完全一致，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祝翎看着饮料里已经半融化的冰块，垂帘说：“孟长官，她拥有先行者的潜质。”
“也好。”孟逢霜喃喃道，“虽然银月失败了，但我们终于等到了一点新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