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去向
毕业季是个惆怅的名词。在日本入梅与出梅之后,
这个词语压在毕业生心头,时时刻刻地发出动静,提醒:就业、未来、离别。
虽然还有两个月时间,但是时间这种东西是最不经磨损的。君不见一晃神,稻川秋就已经在警校呆了这么久么?
“还有两个月啊……”女生摸了摸下巴,掐着手指数了数。
她很快精准地报出了一个数字:“一千二百一十八。”
一千二百一十八天,稻川秋来到这个世界的天数。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数字已经大大打破了她过去停留在异世界的记录:一般而言,她不会在异世界停留超过一年,最短的一次她半个月后睁开眼,异能力已经无声无息发动,带她回到了原世界。
因为这个了不得的数字,她心情算得上愉悦,也就不计较山崎樋大半夜打电话吵醒她的罪行了。
她甚至清醒了点儿,盘腿坐起来,说:“如果我直接回部里,我的职位不会变吧。”
山崎樋道:“特别犯罪对策部下还没有人敢抢你的功劳。”
“所以我回去不用熬资历,还是警视正?”
熬资历是日本职场上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无论你立下多大的功绩、无论你能力如何出众,只要你没有背景、没有资历,那你就仍然是底层。
山崎樋“呵”了一声:“说得好像你以前就熬过资历一样。”
他又不经意道:“去别的部门,你恐怕要从基层做起。你受得了那种苦么?你连梨子都不会削。不如直接回来。”
稻川秋摸了摸下巴,突然道:“我早就想说了。部里的风气不太好。”
“你说什么不太好?”
“加班熬夜的风气。你现在都还在加班。没记错的话你的等级比我还高吧。即便如此你也加班到了现在,想想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山崎樋沉默良久:“……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觉得亏心吗?”
说到加班,在特别犯罪对策部确实是常态了。但导致她们加班的罪魁祸首却是稻川秋。公安的“眼”随口吐出的情报背后藏着的信息够许多人通宵熬夜好几天晚上,山崎樋作为表率,加班是最严重的那个。
也因此,稻川秋出现之后。
特别犯罪对策部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看到山崎樋的第一眼,先看看他的黑眼圈。
往往而言,他脸上的黑眼圈越重,笑着骂人时的表情就越和煦、越让人胆寒。
整个特别犯罪对策部上下,只有一个人是不加班,保有远远超过八小时的健康睡眠的。不用说,这人自然是稻川秋。
从前,有几回山崎樋去她的公寓里交接资料,这人看了一会文件,两眼一闭就睡倒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睡得嚣张至极。
唯独剩下山崎樋瞪着她,半晌轻车熟路地从房间里摸来被子盖在她身上。
回想起往事,山崎樋忍不住连讽带嘲:“不知道是谁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加班风气不好,这风气能吹到你身上么?”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换个借口好了。”
稻川秋道:“我暂时不会回部里。”
山崎樋脱口而出:“为什么?”
“嗯……”稻川秋道,“升职压力太小,没有什么乐趣。我要去一个刺激一点的部门。”
山崎樋隐隐有不妙的预感:“那你要去哪里?”
下一秒,不妙的预感应验了。
稻川秋道:“**处理班。”
“你疯了你——喂——嘟——”
稻川秋挂断电话,把音量和振动关闭,将手机扔进枕头下面。
电话那头的无能狂怒与她无关;剧烈的情绪暂时也可以不必理会;想到解决了一出未来抉择,稻川秋幸福地闭上眼睛,继续陷入沉眠。
卧底警校是一件颇无必要性的臭棋。
首先,警校称之为“警校”,是面对社会大众开放的,哪怕你是个普通人,只要你通过了笔试和面试,你就能走进这座校园;
制度的普遍性本质是利众,而这也同时导致了,警校中的学生们毕业后大多数会进入地方警署,从最低级巡查做起——再过几十年,他们可能都还是最普通的巡查。
这样普通的、可以称之为警界的韭菜的学生们,不会知道什么机密,身上也没什么价值足够组织大动旗鼓地去卧底探查。
因此,伏特加每次看到手机上的信息时,都会一愣,心想英明神武的大哥竟然还有这样杞人忧天的时候——简直称得上神经兮兮地把组织的精英卧底进了警校,还持续了好几个月。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敢同琴酒说的。
此外,应付手机屏幕上另一人的牢骚这种小事也全无上报的必要。
“还要卧底多久?马上都要毕业了,”手机上那头的人愤愤地打字,“我快在这里呆四个月了。难道还要我呆四个月?琴酒脑子抽了是吧,我哪里招他惹他了,让他这样对我?”
你不要这样说话,听上去跟被辜负了的怨妇似的……
伏特加心虚地回复:“大哥的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
“有什么道理?好啊,这样,你给我列个一二三四五,写三千字论文给我。格式参考国际论文,要有引用文献,文献因子不能低于5。别跟我说‘众所周知’,我要具体的依据!”
伏特加:“……”
伏特加:“你读的那几年博把你读傻了吧。”
对面的人冷笑:“组织不给我买文凭,你觉得罪魁祸首是谁?”
伏特加头大:“这种文凭,Boss不可能批准给你买的……”
“所以你也知道我的文凭是自己读出来的啊,”对面的人深吸一口气,“知道吗,我在德国读博的三年是我五年人生中最艰苦的七年。我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为了组织兢兢业业,你们就派我来这个破警校卧底?!啊?!放置play啊?!”
伏特加:“……”
伏特加哑口无言。
电话另一头的人代号克劳特利,在组织中不算多有权势,但至少已经取得了代号。这样的代号人员,被大哥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命令派到警校卧底数月……确实怎么想怎么亏心。
但伏特加也不可能对琴酒指手画脚,他无条件拥护老大:“这是机密,克劳特利,不该知道的就别知道了。而且,你现在相当于休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越说底气越足。对啊!我琴酒大哥都没有休假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克劳特利冷笑:“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伏特加的底气马上就瘪了下去。总觉得再说下去会被克劳特利暗杀。他硬着头皮糊弄:“别那么大怨气,大哥很快就有行动了,你原地待命,马上就能离开那里。”
克劳特利再次冷笑:“你已经用这句话糊弄了我四个月。这话留着去糊弄鬼吧!告诉琴酒,两个月之后,如果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我会让他后悔!”
伏特加大惊:“你想做什么?”
克劳特利:“琴酒不是想找出警校里面的‘大人物’么?”
他阴测测笑道:“我有办法一劳永逸。”
伏特加:“你想做什么?”
“等着就行,”克劳特利道,“到时候派人来接应我。”
对面的头像变暗,显然已经下线;伏特加瞪着屏幕,正想一个电话打过去,车门被拉开了,琴酒看他的表情,道:“克劳特利?”
伏特加登时热泪盈眶,心想该死的克劳特利,大哥连我在跟谁发消息都知道,如此神通广大、运筹帷幄,你对大哥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连忙把克劳特利的抱怨和最后一句语焉不详交代上去,正想听琴酒下令让克劳特利不得轻举妄动,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琴酒淡淡道:“四个月都忍下来了,还要再等两个月?畏首畏尾的蠢货……。”
“算了。到时候派几个人去接应他。别让他真的死了。”
伏特加:“……”
所以竟然真的是放置play吗!!!
警校教室中。
“什么?已经有人提前找你们接头了吗?”
伊达航震惊地拍桌而起:“这么重要的事!之前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所以你们答应了吗?”
他有些激动地走了几圈,像得知战
友们退役后被分配到了好职位的纪委,全身散发着无私伟大的光辉。
松田阵平虚着眼:“班长,你不要形容得好像我们是什么地下分子一样,还接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一样。”
“哈哈哈,”伊达航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哈哈大笑,“抱歉抱歉,主要是很惊讶……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很正常。”
“毕竟松田和萩原你们这么优秀,被提前预定走也是很正常的吧!”
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话是这么说……但我们还没有答应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处理班。
警校对于学生的培养,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多而不精”,大多数学生只是了解炸弹,而远远达不到专业拆弹的水平。
警察系统中的**处理班中,一部分成员是通过警校上来的;另一部分却来自于民间招募。但即使是招募,能够得到的人手也有限——**处理班缺人。
在这种情况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几次课上的出众表现很快就被山本太郎上报,两人的名字也进入了**处理班的预备名单上。
昨天,两人在课后被同时叫了出去,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和他们谈了半个小时。内容无外乎是加入**处理班的好处和坏处——大部分是好处。
“工作时间相比其他部门更加自由。毕竟炸弹狂的出现是小概率事件;有机会带薪去外地出差培训,相当于度假,但是不计入年假里;薪水优渥,年底照十六薪发放,职称的上升也很快……当然,也有坏处,炸弹毕竟是有危险的。”
可以说,对面提出的几乎全是优点。工作时间自由、假期数量众多、薪水福利优渥、炸弹的“危险”……任何一点提出来都是杀招,组合在一起简直是绝杀。
但松田阵平看看萩原研二,萩原研二也看松田阵平。
两个人此前没有商量过;进警校前倒是偶尔谈论到未来。未来无外乎是进入**处理班这样的部门,能够和喜欢的机械相伴,又能有薪资福利俱佳的工作待遇。
此时此刻,答案似乎必然是“我愿意加入你们部门”了。
第32章 Chapter32舍近求远
然而,然而。
两人同时移开了目光,答案居然是异口同声的:“抱歉,我恐怕还要再考虑一下。”
两道声音相撞重合。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情绪。
于是他们意识到。是的。他们是一样的。
青年提出的条件几乎全是优点了。多好啊,假期多,待遇好,薪水足。唯一的不足是,这个工作与某个人的关联性如此之低。……是的,他们不得不考虑这一点。
西装革履的青年愣了一下,仿佛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他没有过多纠缠,“好吧,如果你们改变主意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他推了推眼镜,礼貌地告辞了。
在对方即将走出门时,萩原研二看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开口了:“请问……您知道特别犯罪对策部吗?”
他和松田阵平在网上查找过,但关于这个部门的资料少得可怜,简直让他们以为那天晚上看到的证件是假证。
他们猜测那是个机密部门。想要进入,恐怕不能通过普通渠道。
他不抱希望,青年却顿了一下,半晌露出了敬畏的神色:“……你是说那群疯子?”
“疯子?”
“啊,就是那群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的疯子。”青年想起了什么,又局促地推了两下眼镜,“你们难道是想加入那个部门?”
青年好心劝告:“最好不要。”
“为什么?”
“刚刚说了吧。他们不把命当命,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青年道,“如果你想找刺激的话,一定要考虑清楚;为了待遇什么的进去也不用想了,这个钱,除了高层,其他人都算得上是有命赚没命花。”
“上次我被派过去帮忙拆弹,路上的时候拿到的图纸,明明复杂得要死,结果到了地方的时候,炸弹已经拆了……喂,假的吧,那个人走出来的时候什么防护都没有做。……她居然是徒手拆的弹。”
青年想起了记忆中的一瞥。
记忆中的那个人身影模糊,眼睛却被侧耳的符文折射而来的光斑照亮,怀有夏娃般的魅力,使人无法挪开眼睛。
金色的符文像是振翅的蝴蝶,撞进他的喉咙,在他的胃里振翅。后来他刻意想忘掉这段记忆,但总也忘不掉。欣赏、痴迷、畏惧、诸如此类的情绪填在他的心脏……他深深后退了。
他狼狈地抹了把脸,把眼镜扯歪了。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好了!别再想了!
他硬邦邦地止住了话头,发出了最后的劝告:“如果你想好好生活……那就不要加入那里。相比起他们,拆弹的性价比还高一些。”
性价比高?这是个什么形容?
萩原研二还想问些什么,青年已经逃也似地推开门跑了,好像回忆起这事对他而言是件恐怖经历一样。
得到的信息廖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个部门确实存在,且里面的成员都是“疯子”。
“说了跟没说一样,”萩原研二看着青年的背影道,“……结果反而更想进去了。”
松田阵平不得不提醒发小:“你最开始考进来,只是想找份稳定工作吧?危险性太高的话,千速姐知道了岂不是要把你撕成两半。”
萩原研二道:“和拆弹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老姐听了都一样会把我撕成两段。”
他笑了:“但果然还是不能这么快做决定……去问问他们吧。”
松田阵平不自然道:“又没到毕业的时候。这么快定下来干什么。”
“诶?我倒是以为小阵平一听到邀请就会迫不及待答应呢。你本来就喜欢拆弹,不是吗?”
“拆弹哪里不能拆。刚才他不是说了吗,他也被借调走了……那个部门肯定还差一个拆弹专家,不是么?”
“所以,松田你们没有马上答应,也是想进对策部吗?”诸伏景光问道。
“嗯……有这个想法。”萩原研二大大方方道,“不过,不知道那个部门缺不缺拆弹方面的人手。如果不缺的话,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就得努力了。”
努力往别的方向发展,争取成为全方面人才。
对于这个问题,内部人士稻川秋想了想,得出结论:“其实也不太缺。”
“山崎精通拆弹;人手不够可以从**处理班借调;顺便我也拆过几次,还挺好玩的。”
虽然有过猜测,但到了确定的时候,却无法淡定以对。
降谷零努力绷住往下压的嘴角:“……你也拆过?”
稻川秋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将磨牙棒咬得咯咯响。她无所谓道:“啊。有几次借调的人来得很慢,我正好在附近,就过去帮忙了。”
在进入警校前,稻川秋不只是窝在自己的公寓里。她当然也会外出、有一些社交生活、晒晒太阳——具体表现在去便利店买酒、拒绝搭讪、和收货员确认新品上架的时间。
有一回,被围剿的基地正好离她当时居住的公寓不远。她提着两瓶酒路过,看到熟悉的服装特征,便走过去问要不要帮忙。
被问的人吓了一跳,并没有认出她来,还以为是什么嚣张的犯罪分子,警戒地上下打量不明来客。直到她表明了身份,才半信半疑道:“里面的炸弹……很麻烦。你,呃,您有拆弹经验吗?”
不年不节,没有庆典,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烟花。炸弹算不上替代品:它不该爆炸的,然而等待着生死一刻的热烈,同样是一种
绚烂。
女生舔了舔嘴唇,弯着眼睛说,有。让我来。
自火药问世以来,炸弹类型层出不穷,因此衍生出了炸弹狂魔、拆弹专家之类的职业。越是精妙的炸弹越是让人头疼,但有人教过稻川秋:绕过所有的迷雾,找到致命一击的弱点……就是这样。拆弹就是这种简单的东西。
如此浅显道理,当然谁都会懂。所以人类畏惧的想来也不是拆弹的步骤多寡,而在于炸弹迸发时的狂热光亮,可能摧毁的性命数量。
稻川秋也许不是天赋卓绝的好学生。但死亡对她来说却不是个威胁。
这次的炸弹,拆除难点在于无法掌握的、微妙的平衡。稍有不慎就会爆炸、哪怕是最精于此道的好手也会畏惧,偏偏炸弹周围的信息极为重要,他们无法不管不顾地任由它引爆,只好等待**处理班的人过来。
稻川秋把酒递给面前的警察,后者有些慌乱地接过,傻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进了炸弹范围之内。
“等等……”他反应过来,想劝阻。
女生挥了挥手:“保管好我的酒。这是最后一批了。”
看上去屋里的炸弹还没有她的两瓶酒重要。
后来,这个放稻川秋进去的警察被山崎樋骂得狗血淋头。“她想进去你就让她进去?她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你吗?你负责得起吗?”
“可是她说……”
“三言两语就被牵得摸不着北。你可真是对策部的好精英。”山崎樋冷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警察闭上了嘴,不敢再狡辩。
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莫名其妙:对啊,为什么他会听信路人的三言两语,就这样把人放进去了呢?倘若她是敌人,那这就是任由敌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如果她只是路人,那么把路人放进炸弹范围内,简直是能够让他直接被停职的失职行为。
警察出了一身冷汗。
偏偏——当他又想起在夜色中自己看到的那双眼睛时。
“……”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再来一次,恐怕历史也会按照她所想的偏移,不会有一丝改变。
对于小警察而言,那是如同鬼魅降临的、堪称奇幻的一晚。
对于稻川秋而言,却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晚上。如果一定要找出点惊心动魄的剧情来,那大概是她提着的那两瓶酒——瑞泉的一个即将退市的口味,她买到了最后的那一批。
也因此,她托着下巴,口吻平淡:“后来我再没有喝过那个口味的酒。但说实话,确实不太好喝。我买只是因为以后它就绝版了。”
所有人:“……”
所以重点是酒而不是炸弹吗?
稻川秋接着道:“如果你们想进对策部的话,可以找长谷川,她可以给你们开推荐信。”
长谷川莲并不常驻警校教学,这只是她的副业。在对策部里,她的等级并不低,给几个警校学生推荐信对她而言很轻松。
萩原研二笑道:“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他凑近过来,给稻川秋比了个Wink:“拜托拜托,我想请小秋给我们开个后门。拜托了!可以吗?”
稻川秋歪头:“你是想贿赂我吗?”
“没错,”他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放到了稻川秋手上,“我能用这个来考验干部吗?”
稻川秋看着手上的磨牙棒:“……”
天呢,这群大猩猩突然变得好聪明,好狡猾。
“羊毛出在羊身上不叫贿赂,”她淡定地说,“不过你想要推荐信的话,我可以给你写……算了。还是你写完了给我签名吧。”
这人已经懒到连写信都不想亲自动手了吗!
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只是说说而已。虽然小秋同意了,我是很高兴啦……”
他无奈地弯弯眼睛:“但是如果真的靠小秋进去,岂不是会被说成吃软饭的小白脸?”
青年夸张地打了个寒战,抱起手臂:“我身心脆弱,被这样说的话可是会难过得恨不得跳河的。”
松田阵平:“你还身心脆弱?”
“咚!”他被拐了一手肘,吃痛之下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于是也眼神漂移了:“不过你说得也对。要是真当小白脸了,岂不是要被人毒舌死。呵。”
诸伏景光跟他们一唱一和:“所以为了不被说是小白脸,我们只能努力了。”
他很有损友精神地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不过zero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伊达航承上启下,带头发出损友大笑:“因为降谷的脸黑嘛哈哈哈哈哈——最多也是当小黑脸啊!”
降谷零:“……”
降谷零:“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很幽默?”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们没有指名道姓,稻川秋却觉得山崎樋被阴阳怪气了。
她还记着某人大半夜打电话吵醒她的账,因此毫无帮人说两句的意思——事实证明这选择是正确的,没从她脸上捕捉到维护之意,几人同时松了口气——她转移了话题:
“你们确定要进社畜部门?”
“嗯。小秋不是在里面吗?没准我们可以继续当同事。”
“啊,这个啊,”稻川秋慢吞吞地说,“可是我又不会回去。我们应该当不成同事了吧。哈哈。”
“……?”
“怎么真的会有人一直在一个阵营里待的啊。左右横跳不才是常态吗。”
“……”
“……那,你准备去哪个部门?”
“**处理班,”稻川秋说。
——喂喂,那这不就是那什么,舍近求远了吗?!
第33章 Chapter33土豆勇者
克劳特利的一番话让伏特加惴惴不安了两个月。
“大哥,克劳特利不会直接在警校里投毒,毒死所有人吧?”
“克劳特利毒死了所有警校生,条子岂不是要和我们拼命?”
“我们要不要转移基地?要是条子发疯我们有被围剿的风险啊大哥!”
“……”
琴酒被他烦得不堪其扰:“上次让你去查的路人查到资料了吗?”
伏特加:“……没有。”
他心虚地不敢跟琴酒对视,生怕他可亲可敬的大哥一抬手把他给崩了。
但这事说起来也很邪门。
伏特加本人不是情报组成员,因此那个路人被他转交给情报组去调查,他则时不时催促进度。
情报组那群人多精啊?伏特加根本没法理解,为什么贝尔摩德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昨天做了什么——他有时候都怀疑情报组是一个个监视器成精,否则他们哪来的情报?
可即使是情报组,也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一无所获。
伏特加汇报道:“那条街的监控被全部洗了一遍,当天晚上的视频被替换成了前一天晚上的。黑入系统的威雀往深层信息追溯,只找到了一串乱码。”
“百事吉易容去找了可能目击现场的路人,但路人记忆模糊,说起当时,几乎都是一样的答案,说他们在喝酒。别的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沿街的老板也一样。”
琴酒将烟夹在唇间,并不抽。他淡淡抓住了伏特加嘴中的纰漏:“那个酒吧老板呢?”
这指的是当时他们准备杀的那个酒吧老板。
伏特加额头冒汗:“他第二天就死了。好像是自杀的。”
琴酒不耐烦道:“别跟我说‘好像’。验尸的人怎么说?”
伏特加说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情报组的人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酒吧老板正好吊死在门梁上。”
“他们怀疑是他杀,但检查一圈之后,发现没有外人痕迹;刚好,房间里有监控,他们调取视频之后发现酒吧老板一回来就翻出麻绳,把自己吊了上去。”
不等琴酒发问,伏特加就继续说了下去:“之所以怀疑是他杀,是因为他的表情很恐惧……很诡异。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想死的人,但视频里他一点犹豫都没有。”
事实上,看过视频之后,情报组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因为监控正对大门,他们可以看到,酒吧老板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吊在了门梁上,过了三秒左右——这个时候,一般
吊者已经半失去意识——他突然醒过来了似的,露出惊恐的神色挣扎,像一条快死了的鱼。
“扑腾扑腾”,鱼很快就死得透底,酒吧老板也没了气。
到了这里,几乎所有的路都已经被截断。情报组的人不敢相信他们一无所获,还冒着风险易容进了当地的警署,但最后仍然什么都没得到。所有人三缄其口,好像对那个夜晚失去了记忆。
那天夜晚的路人,如同一个隐匿在雾中的幽灵,操纵着雾外的生灵,在他们茫然前进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伏特加和情报组的百事吉交接时,被后者抱怨,“你说的那个人真的存在吗,还是说你在耍我?什么都没找到。”
“……”百事吉顿了顿,“如果那个人真的存在,那我怀疑他就是……”
“——公安的‘眼’。”琴酒冷笑着说。
男人唇间的烟在昏暗的房间中一明一灭,像是某种呼吸与心跳。他的目光仿若野兽,在冥冥中窥见了那只被他追逐已久的猎物——或者说对手,于是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等待着撕咬对方的血肉。
“别管克劳特利了。让情报组继续去查‘眼’的信息。如果什么都找不到,我不介意和Boss打报告——养着一群废物有什么用。”
伏特加答应下来,心里却不抱希望:自从“眼”横空出世,三年以来他们得到的情报屈指可数,几乎没在对方的身上得到半点便宜。
甚至有一次,大哥离对方最近的一次,还被摆了一道,害得大哥……
伏特加的目光在琴酒的左手背上一掠而过。在男人靠近指关节、青筋虬结的地方,一道已经痊愈、但仍然发白的旧痕大喇喇地躺在上面,如同嚣张的挑衅。
作为左利手,这道伤痕于琴酒而言是奇耻大辱、更是逼近死亡的威胁。那天将琴酒接上车之后,伏特加偷觑着它,在心中揣测琴酒是否已经将敌人碎尸万段。
然而答案是琴酒在对方的攻击中逃脱,甚至来不及在对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那天之后,伏特加明显感觉到琴酒对“眼”的在意。如果说一开始琴酒对“眼”的关注是10,那么现在就是99——简直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关于“眼”的追捕也是从那个时候加大了力度,琴酒亲自下场,情报组的人全力以赴:即使如此,对方仍然没有露出半点儿破绽,不愧是雾后的幽灵,不愧是公安的“眼”。
伏特加如往常一般,将大哥的要求转达过去。他并不认为情报组能够得到多大的进展,对捕获“眼”不抱任何希望。
他没有想到的是,另一边被暂时放下的克劳特利,却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惊喜。
两个月后,毕业典礼。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稻川秋都已经定了去向,毕业后会进入**处理班;伊达航不出意外会进入警视厅侦查课,从巡查开始历练资历;诸伏景光、降谷零两人的未来最为神秘,问到的时候只是含糊其辞。
考虑到特殊部门的存在,其余几人并未寻根问底,而宽容地放过了他们。
“但拍一张合照,总是可以的吧?”
萩原研二举起了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我求了好久,老姐才肯把相机借给我。这相机超酷的啊!不把相纸拍完我决不罢休!”
“说好了,这事你一人干的,千速姐要打就只打你一个。”
“啊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借的时候用的是我们两个的名义哦小阵平!”
“——你这混蛋!”
两个人绕着一颗樱花树,开始秦王绕树走式追打逃窜。
他们的画风与别人格格不入——
临近毕业,警校内的规矩被放松了些,学生们可以使用电子产品,于是一些注定离别的同伴满怀愁肠地在樱花树下合照。鼻涕和眼泪齐下,看上去十分悲伤。
“哭得满脸鼻涕,不知道的还以为从此天涯海角了,”稻川秋辛辣评价,“明明日本也就那么大点地方。”
想见面不是很轻松吗。
诸伏景光失笑:“北海道到四国的距离已经不远了。如果不是很好的朋友、又被分配到了这样天南海北的地方,也许这还真的是人生的最后一面了呢。”
稻川秋眼珠往左移:“科技不是很发达了吗。视频通话的话,每天都能见到。”
“但视频通话和现实里见面是不一样的,”降谷零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通过了网络拉进,但因为不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体温、呼吸,所以仍然隔着很远。”
稻川秋“哦”了一声,道:“那你这样的家伙不适合当穿越者。”
“穿越者?”
“网络名词,指穿越到不同的时间或空间的人。举个例子就是前往异世界の土豆勇者。”
“……理解意思了。所以是在说我很容易舍不得、根本抛不下原有的东西吗?”
“没错。只有我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够完美地执行穿越异世界的任务。”
她竖起一根食指,在脸颊边煞有其事地摇了摇,配上她铅灰色的眸子,那种面无表情的“冷酷”,还真有那么点儿像模像样。
但降谷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他原本因即将到来的秘密任务而惆怅的心情因她的搞怪而烟消云散。青年配合地和她一捧一哏:“那么请问尊贵的土豆勇者,您来异世界的任务是什么呢?”
“嗯。为了让当年刺了我一剑的卷心菜骑士付出代价。你有见过他吗?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卷起来的,带着墨镜,看上去不像骑士像流氓。太好了他撞上来了——。”
呼呼,稻川秋眼也不眨地往旁边绕了几步,躲过往她方向跑的松田阵平。后者正面目狰狞地盯住她身后的萩原研二:“快出来!躲在这家伙后面算什么好汉!”
萩原研二一只手扶着稻川秋的肩膀,一边“咔嚓”,接着凑过来把相机屏幕递给稻川秋鉴赏:“好凶。好可怕。小秋在野外遇到这样的猛兽一定要远离噢。”
稻川秋若有所思:“其实我觉得驯服野猫也是很有趣的挑战。”
“野猫哪有家猫可爱,对不对?喵喵喵喵喵喵?”
萩原研二张口“喵”了两声,还没等稻川秋反应过来,他就为了躲开松田阵平的袭击,呼啦啦地跑了。
“……”
稻川秋摸了摸耳朵,疑惑:“刚才我听到了猫叫?喵喵喵?真的假的。”
诸伏景光笑了:“你听错了,不是猫叫。”
“但我真的听到了……?”
“你真的听错了。其实是汪汪叫。汪汪汪——”降谷零逗她。
他是犬派,曾经在中学时长期喂过一只流浪狗,因此汪汪叫得很逼真。稻川秋默默伸手挼他的头发,喂喂!这个手感也很像狗狗啊!
她没忍住多摸了两把。
诸伏景光也把脑袋伸过来,声音带着笑意:“汪汪汪。”
这是也要顺毛的意思吗?
管它是不是呢。反正脑袋都伸过来了,她摸摸也是理所当然的。稻川秋伸出手,哇呱,她感觉自己进了狗咖,而且还是免费的那种、一进门就被两只汪汪蹭裤腿的那种。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饶了一圈回来,发现居然被偷家了。怨种发小对视一眼,放下恩怨,扑了过去:“你们偷跑啊!可恶!等等我们!”
给朋友顺毛……嗯,这是朋友之间的义务吗?
稻川秋一边顺毛,一边陷入了沉思。但不久,沉思被打断了,她发现自己遇上了世纪难题。
“你更喜欢猫,还是狗?”
面
对四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稻川秋琢磨了一下,表示:“两个都一样喜欢,不可以吗?”
“不可以。一定要选出更喜欢的那个——”
“如果一定要选的话,”她顿了顿,冷酷无情道,“那我就两个都不喜欢了。”
等,等等?众人大惊,犯规啊!这个答案怎么能算数!
第34章 Chapter34照片
闹闹腾腾的,在毕业典礼开始之前,几个人到底被伊达航镇压,在樱花树下拍了一张合照。
稻川秋不太想站中间,但她身边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大热门,几个大猩猩挤得她难受。
这就是太受猫猫狗狗们欢迎的难处吗?
稻川秋把磨牙棒吃了十分之一,拍手:“我有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女生往后退了两步,打量面前的樱花树。这么多年来,这棵树不知送走了多少届学生,长得高大而繁茂。
她看准了一根树枝,没怎么犹豫,便攀了上去。
动作太快,几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爬到一半;不敢伸手拉她、只能在下面催促她下来,这人把阻止当成呼声,爬得更快了。
她坐到树枝上,垂下两条腿,满意地晃了晃,像只鸟儿整理自己的羽毛,垂下的眼睛里的笑意像是清晨的露珠,不多,却又亮得晃眼。
“就这样拍吧,”她说,“这样我离你们所有人都很近。”
警校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而且,毕业典礼快要列队过去了,时间不多了。
萩原研二借来三脚架,固定好了相机,倒数十秒的时间里,他飞快地奔向正在等待着他的同伴们。
“跑快点啊研二!”
“来了来了!”
“咚咚咚。”
萩原研二听到自己的心声如雷。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他大声地和同伴们一起倒数节拍。
“茄子!”
他们同时咧开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闪闪发光的笑容,被定格成了纸张上永恒的回忆。
他们每个人分到一张相纸,萩原研二将属于自己的那张塞进了钱包的最深层。
后来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也许已经有五六年,七八年……总之,是很久很久的时间了。相纸经不住时间的蹉跎,泛黄、变脆、似乎吹一口就会变成破碎的月亮,振翅飞走。
萩原研二常常摩挲着这张相纸,凝望着在五个人身后的樱花树上的身影。
在青年们大笑着的时候,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穿破光阴,如同神王奥丁的永恒之枪冈格尼尔,拥有可怕的魔力,直直地穿透萩原研二的心脏。
稻川秋,稻川秋。
他摩挲着她的面庞,思念就像是冬天里呼出的水蒸气,像是夏天冰块杯外渗出的水珠,春天时潮湿的呼吸,秋天那阵吹过自己额发的风。
——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关于她的一切。
而此时此刻,青年尚且不知未来的别离。
他听到远方教官的吹哨声,“快快快,集合了!”急急忙忙跑过去收起相机。女生从樱花树上跳下来,又恢复了那副慢吞吞的怠懒,理直气壮于自己的特权,看着他们狂奔的身影,鼓劲儿:“快跑快跑,小心被教官抓住喽。”
这家伙!净说风凉话啊!
他们奋力挥动手臂、迈开步子,往前加速狂奔。既奔向即将到来的毕业典礼,亦奔向后来跌宕起伏的人生。
克劳特利催促:“快点。还要多久?”
百事吉暗骂催催催,催命吗?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很识时务地帮他切换了大屏幕。
完成了这一切后,他把控制权交给克劳特利,拉上连帽衫的配帽,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思,“你真要这么大张旗鼓?”
克劳特利恹恹道:“你这句话问晚了两个月。”
言外之意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后悔也没法了。
“随便你。别把自己玩死了就行。”
百事吉知情识趣,推门准备离开,无心掺和他和琴酒的恩怨。
克劳特利从前在德国活动得如鱼得水,后来琴酒被暂派到他的地盘上。
强龙和地头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妙的是,克劳特利是个“知识分子”,完全无法招架琴酒这种行动组精英。两人半年里几次交锋,均以克劳特利落败告终。
克劳特利因此怀恨在心,多次给琴酒下绊子;琴酒不胜其烦,顺手也给克劳特利整了点麻烦。这次把克劳特利调到警察学院“卧底”半年就是他的手笔。
百事吉曾经和克劳特利共事,知道此人面上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实则是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阴郁神经病。
读了几年博,这人的医学知识学到了狗肚子里去。治病救人?见鬼去吧,克劳特利只会用毒杀人。
坐半年的冷板凳,放在旁人身上也许忍了就忍了;克劳特利不会。这个疯子弄不死琴酒,就一定会迁怒——
比如说现在,被迁怒的悬在了生命线上的数百警校生。
百事吉倒不觉得数百条人命有多贵重。多稀奇呢,他觉得克劳特利不把这毒散出去弄死全东京就不错了。这人一向很疯。
他唯一感兴趣,或者幸灾乐祸的是,闹出这么大动静,组织八成得派人擦屁股。这人是谁呢?
琴酒——?
“差点忘了。你去转告琴酒。”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名字,百事吉回头,克劳特利正弓着腰坐在桌前、头也不抬,然而,他说出的话蕴含的信息量将百事吉砸得头晕目眩。
“——如果他想知道公安的‘眼’是谁,最好马上来。过时不候。”
公安的“眼”?
百事吉失声道:“喂,你不会是说……”那个我们追查了很久也没有捕捉到痕迹的幽灵吧?
克劳特利淡淡道:“如你所想。好戏快要开场了,你要留下来看吗,百事吉?”
“……不了。呵呵。”
百事吉看着克劳特利脸上的神色,只觉得毛骨悚然。天呐神经病要杀人了。
他把连帽衫的带子拉紧,将自己的脸藏进帽子里,这给了他一点儿安全感,能勉强流利地说:“我会转告琴酒的。”
至于他自己,作为情报组,百事吉最明白的一点反而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既然如此,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才能活得更久,不是吗?
毕业典礼的大屏幕下,数百名学生黑压压地站在一起,等待着流程的进行。
松田阵平有个宏伟愿景,那就是在毕业典礼上狠狠地揍一顿警视总监。
虽然被同伴们压着按捺住了拳头,但他还是盯着最前方的讲台,做好准备将即将上台的警视总监的脸部特征记清楚。
“毕竟我要套他麻袋的,当然要看清楚了,不然认错人了怎么办,”他振振有词道。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警视总监一般不会落单吧?”
伊达航同样投来不赞成的目光:“比起套麻袋,还不如光明正大地上去打呢!”
萩原研二:“……班长,你这主意馊透了。”
降谷零在帮稻川秋整理凌乱的衣领子,没说话。
几人低声说了几句,警视总监居然还没有上来。
“奇怪,怎么还不来?难道是知道我要动手了,所以不敢来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吧,小阵平……”
“不过确实很奇怪。警视总监这样的大人物,一般行程都是提前几天预定好了,除非出了什么突发事故……”
“……不会吧?”
台下的学生们逐渐骚动起来。降谷零目光上移,只见台上的主持人似乎接到了什么通知,通过所学的心理分析学论,降谷零意识到她正在强装稳定地拖延着时间。
金发青年皱起了眉,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
稻川秋本来站在他们旁边昏昏欲睡,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嗡”地响了一声。
她掏出来一看,长谷川莲的头像跳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细看,只见台上的大屏幕黑了下去;接着马上又亮起来,跳出了另外一段写着密密麻麻资料的画面。
与此同时,喇叭中传来了一道对于降谷零他们而言略显耳熟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看。‘眼’。”
“如你所看到的一样。屏幕上是我研究的OTYE-26号药物 。所用的成分如图所示,你不必看懂,你只需要知道,如果我不给出解药,那么二十四小时后OTYE-26产生的毒气将相当于肉毒杆菌,所有人都会立刻死亡。”
“OTYE-26目前外界没有解药。当然,如果你们能在半天内将它研制出来,那也算我甘拜下风。”
克劳特利文质彬彬、又隐含高傲地开口:“所以。”
“如果你不想这群警校生马上死掉——或者说,你不想死,就请你回到你住的公寓里——或者说你的第三个据点里。”
“别担心,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我无意伤害别人……只要你站出来,今天所有人都能活得好好的。当然,如果你选择藏头缩尾……”
克劳特利优雅的声音带笑:“那就让几百条人命随你下葬,如何?”
警校生们先是震惊,紧接着是哗然。
“混蛋!说好的个人恩怨呢?!结果不是把我的命也算计进去了吗?!”
“可恶!什么人居然这样大胆,挑衅警察系统!”
“……他如果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怎么可能是真的。我们什么时候吃过那什么OT……OUT药啊!”
“但是万一我们被投毒了呢。”
“喂,不要说这种可怕的可能啊……”警校生头上冒出了汗。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终于被看清。
长谷川莲:“稻川大人!请不要冲动!无论如何,您绝对不能有事!”
“还有拖延的可能,请您保全自己!您才是最重要的!”
与此同时,山崎樋的消息也发了过来。大概是在一路狂飙之中、打字的时候手都在抖,消息里好几个错别字。
“稻川秋!!!我不许你去!!!”
“……”
稻川秋把手机关上,塞回了兜里,自言自语:“居然没有屏蔽手机信号吗。这算偏科吧,生物满点,黑客技术为零。”
万无一失的做法应该是将警校这片区域的信号屏蔽、避免传出消息吧?结果对方完全没有,看来是打的放大舆论的打算。
做的药物倒是有些意思。稻川秋扫了一眼,在里面的成分中看到了熟悉的几种,粗略组合起来能够想象威力。
“不过这也很奇怪,”她纳闷地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有这种无私精神,牺牲我一个,拯救所有人呢?”
第35章 Chapter35你将同意我的一……
她好像没有特意立过什么救急救难、拯救世界的圣母人设吧?
虽然几百条人命是很重要啦,可是自己的命不是也很重要吗?趁着所有人都不知道“眼”是谁的时候,卷包袱跑路才是最正常、最优的选择,不是吗?
手机不断振动,她干脆把它关机,彻底停止了这段可怜的哀求。她左右看看,想找个避开人群的地方出去,然而什么也没看到。
……大猩猩们把她围起来了。
“这里是动物园吗,”她若无其事地说着,准备拨开他们挤出去,纹丝不动。
她不信邪,又推了推——诶。降谷零有腹肌耶。
她摸了一把,感觉自己像个轻浮的流氓,到处勾引良家妇男……。还没等她的良心受到谴责,金发青年擒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沉沉地问:
“你准备去哪里?”
“人有三急。我要去上厕所,”她说。
降谷零:“……”
他的嘴角往下撇,握住她手臂的力气忍不住加重,反应过来松开了些,却仍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的眼神在说,“我绝不会松开手”。
稻川秋左右看了看,意识到用冷笑话把所有人击倒、趁机溜走的计划已然完全失效。
就像稻川秋在纵容着这群家伙靠近自己一样,警校生们也同样在纵容着她不合时宜的冷笑话,哪怕不好笑,他们也弯弯唇角给她以回应。
现在却不同。
青年们的眼神沉沉,落在她身上,像是厚重的冬天的雪。冬天来得气势汹汹,雪如鹅毛,压在人的肩膀上,重量堆叠之后,白鸟难以飞快抖掉羽毛上的雪花。
稻川秋嗅到果实经过一个冬天的酝酿后,负着沉重的雪花挂在枝头的味道。这味道不浓烈,却让人难以忽视。
“好吧,”她往嘴里放了根磨牙棒嚼嚼嚼,仿佛掩饰些什么一样含糊其辞,“所以你们是以为我会去自投罗网?”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什么好心人。”
“那你出来是要去做什么?”
“刚才已经说了吧。我要上厕所。”
松田阵平抱着手臂将她一阵打量,半晌发出冷笑:“好啊。刚好我们也要去上、厕、所。一块去啊。”
稻川秋故作腼腆:“呵呵。这不太好吧,哪怕是我,也不可能包庇进入女厕的色狼呢。”
松田阵平的表情绷不住了:“什么色狼!男厕不就在女厕的旁边吗!”
“那我们走?”
“走!”
几人气势汹汹地往厕所移动,不像是去上厕所,而是去炸粪坑。
一路上,稻川秋没试图跑掉,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她仍然是平日里那种若无其事的神情,前不久大屏幕上的消息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似的,她甚至还有闲心分发磨牙棒:“你们饿不饿。”
没人理她,可能是怕被她两句话勾走魂魄、给她可趁之机。她撇了撇嘴,不再出声,插着兜走进了厕所。
……
两分钟后,她坐在厕所后的围墙上和墙下的五个人面面相觑。
“好巧,你们也在这,”她眨了眨眼,友善地道,“你们要爬进来吗?这里面是女厕所耶……算了。没事,来吧——我不会把们是个变态的真相到处传播的。”
伊达航:“不是变态啊!只是想抓住你!就知道你想偷跑,哈哈哈被我们抓住了吧!”
剩下几个青年没笑。几个人抱着手臂,没有像平时一样被她三言两语弄得无语凝噎。相反,他们抬头凝神盯着她,黑沉的脸上乌云密布,眸子里的情绪压抑得一触即发。
伊达航看了看四个同伴,又看了看骑在墙头的稻川秋。
他莫名感到一种奇怪的氛围。娜塔莉和他说过来着……那什么,修罗场?
“哈哈哈,”直觉发挥了作用,他打哈哈地道,“我去给你们望风。降谷,你们一定要好好做稻川的思想工作啊!”
说罢,班长如同责任重大的纪委,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望风。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风好望……。
稻川秋用目光挽留伊达航,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她低下头,觉得降谷零本来就黑的脸现在更是黑得过分。
她心虚地漂移眼神,不和他们对视,挪了下手臂:“……好吧,看来你们不打算进来。那麻烦你们让让。”
这群家伙站着的位置是她计算好的、最安全的降落点。自言自语之后,她并没有看他们是否按照自己的要求走开,而是自顾自地挪动身子,像一颗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干脆利落往下跳。
“咚!”地降落在地面,弯曲膝盖卸掉动能,拍掉可能的尘土,摇晃着站稳之后往前走——原定的计划是这样的。往常也都是这样的。
但这一次不同。她感觉自己同时被四双手臂招架住了,像是云一样把她托了起来。这动作蕴含着怒气,却还是很轻、生怕伤到她分毫。她站稳之后挣了一下,轻柔的云却顷刻变了力道,将她钳住,不愿意让她离开。
“……”
她无辜地瞪圆了眼睛和他
们对视。算是某种示弱的讨好。
虽然很少有,但稻川秋想要同谁示弱、讨好谁时,是很轻松的。
女生的脸部轮廓线条并不凌厉,有种甜滋滋的圆润,只是往常她垂着眼睛,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白得过分的皮肤、淡得可怜的唇色,这些元素组成一把弯刀般的冷漠,冷漠的稻川秋让人不敢接近、退避三舍——如此,自然不需要她来示弱。
直到此时此刻。
女生弯着眼睛,眸子里露出一点儿晶晶亮的、星子一样的光彩,太阳柔和的光晕滴落在她的眼睫,翕动着,滋滋明媚,风吹动她的头发,有点凌乱地扫过她的额头,像一本书页被翻动的厚诗集,露出她的眸子时,风停了下来,诗集的那一页写,
“你将同意我的一切;恰如你对我的感情无法割舍。”
这一招很有用,他们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稻川秋发现周围的情绪粒子变得有些熟悉,但仍然陌生。不过,反正她没有穿越,那么这些“熟悉”应当只是巧合。
她酝酿了一下,觉得这样应当万无一失了。有人说过她露出这种笑容之后没有人会再拒绝她。
但这次她失败了。
很快,青年们愤愤将头扭了回来,脸上的怒气反而更深了。
降谷零隐含怒气道:“对策部里的人都是废物,需要你一个人去面对那种恐怖分子吗?”
诸伏景光也一改往日里温和的模样。青年的猫眼中闪过锐利的冷光:“反正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不能派出其他人代替你去吗?”
萩原研二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小秋你这样容易受伤,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
松田阵平怒道:“如果我们没提前在这里等着,你就准备一个人跑了对不对!”
伊达航发出不赞同的声音:“我们是一个整体!哪怕稻川你有主意了,不也应该和我们商量之后再行动吗?”
稻川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意识到这事很难解决。他们好像完全不打算将她放开。
也许他们是准备把她的路堵死、呼吸光这片狭小的空间中的氧气,让她窒息而死。也许他们能在这里站到地老天荒,直到大家都变成一座座雕像。也许她余生就要被这座“牢笼”锁住老死了。
……什么有端联想啊。
稻川秋把自己逗笑了。她真的很喜欢冷笑话,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些冷笑话都只取乐了她自己。
她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讲道理:“如果我不去的话你们都会死掉。”
松田阵平嘁声:“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谁知道对面是不是空手套白狼?”
“他说的是真的。那些成分混合在一起是剧毒,而且因为结构复杂,一天之内也不可能解构出解药。”
稻川秋没学过生物,但某个自杀怪却精通此道——想要毒死自己,毕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稻川秋看过太宰治的清单。知道有一次上面几种和大屏幕上的重合的材料,差点真把港口黑手党的干部送下了黄泉比良坂。她很清楚它们的威力。
萩原研二想了想,不甘道:“就算他说得是真的,那为什么不能派别人代替你去呢?知道小秋的身份的人不多吧?”
“能代替我的人还不存在。我制定的计划全局只有山崎一个人了解,别的人知道的都只是零散部分。短时间内,他们也不可能吸收所有的信息伪装成我。”
稻川秋被称之为“眼”,正在于她解构信息能力的恐怖。三年以来,不计其数的案子,个中细节叠加起来,信息量恐怖浩荡,如海汤汤。不说一天了,哪怕是一个月,也很难有人从头到尾,从深到浅得将所有细节了然于胸。
所以想要找人替代她,同样是不可能的。
诸伏景光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他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意,指出:“山崎先生不是知道秋你的所有计划吗?为什么不让他替代你去呢?我想他一定很愿意。”
山崎樋愿不愿意替稻川秋走这一趟?不用怀疑,答案是肯定的。
那天晚上短暂的交锋中,他们已经意识到,那个年长他们几岁、眉眼凌厉的青年与他们怀着同样的情愫。
——他们完全能够想象,对方得知此事后的反应。
他们想象得没有错,此时在高架桥上飙车而过、一路吃了八张罚单、且罚单数量还在累积的山崎樋紧握住方向盘,在心中暗骂座驾的引擎无能。
纵使时速已达120公里每小时,犹嫌太慢。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稻川秋摇了摇头。
“不行。山崎那家伙在扮女人这件事上毫无天赋。让他去的话,对面一看到他的脸,没准你们下一秒就会毒发身亡。”
山崎樋面庞线条凌厉、骨相棱角分明,和稻川秋是截然相反的类型。她只要一想他顶着她的脸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几乎所有的路都堵死了。萩原研二突然抓到了细节,紧紧盯着稻川秋:“扮女人……?他们知道你的性别吗?”
——或者说,知道关于她的更多信息?
“对,”稻川秋回想了一下,肯定地说,“那群人里面,有一个见过我的脸……半张脸。”
第36章 Chapter36不想从别人嘴里……
时间追溯回一年前。
这一年,山梨如往常般举办了盛大的庆典。琴酒和稻川秋同时出现在这场庆典上。短暂交锋之后,琴酒将公安的“眼”视为人生第一大敌。
——然而,对于稻川秋而言,那不过是一次印象廖廖的碰面。
她不明白对方是怎么从人群中找到她的,但解决这件事很简单。刚好山崎樋因为不能陪她来,不由分说让她带上了枪。
沉重的铁块被她放在羽织袖子里,扯着布料往下溜。她走了一路烦了一路,可将它抽出来扣动扳机,仅仅用了不到一秒。
“砰——!”
对方的反应快得仿佛他在用直觉招架这一枪。男人极力倾移身体,因此避免了子弹直接射穿他的掌心。
但这一枪的子弹仍然擦着他的手背,将他手中的枪打落,接着携带着巨大的动能射进了身后的树,迸发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她又连着扣动扳机,几乎每一次都险而又险地擦过了对方的身体。男人试图反击,但她射得太准了:但凡他犹豫、停留多上一毫秒,她的每一发子弹都将直中他的心脏。
琴酒有仇当场报,但也得分场合。他在躲闪之间思考,到底没有去赌对方枪中子弹的数量,就地一翻,向下跃进了混乱而漆黑的树丛中。
稻川秋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去看。
团团黑暗之中,男人的身影被树影吞没。
“嗤——!”
忽而一点银光自黑暗中飞游而出,直向她的面门,作为最后的反击。
“……。”稻川秋偏了偏头,子弹擦着她的面颊飞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小摊上买的狐狸面具廉价劣质,草制的系绳在她大幅度的动作牵扯下断裂,狐狸向下坠落,露出了她的半张脸。
“呼——”
她及时按住了面具,但冥冥中的直觉使她确定,那个消失无踪的男人已经看到了她的半张脸。
于情于理来谈,不管是为了斩草除根,还是因为她是公安,按照拿钱办事的原则——她都应该赶紧去将对方捉拿归案——她能看出来,男人身上的杀气凛凛,他手上的人命绝对多得令人咋舌。他刚才又看到了她的脸,没准会转回来报复。
可是,要去追捕对方的话,就必须跳进脏兮兮的、荆棘遍布的树丛,在泥巴地里跑来跑去。而她今天特意出门、坐了两趟电车,绝不是为了在泥巴地里打滚的——她为的是已经要开始了的烟火大会。
突如其来的杀手不过是一点偶然事故罢了。
她怎么能舍重就轻呢?
不用多久的斟酌,女生就做好了决定,重新将面具扣回脸上,任由风将自己的羽织大袖吹得猎猎鼓风,慢慢踱回了最适合观赏烟花的河堤上。
山梨的烟花不比四国、九洲等地的盛大,但同样缤纷璀璨,绝对值得两趟电车的来回。她托着下巴,光点倒映在她的眸子中。
关于这个夜晚,稻川秋的评价是烟花很值得。
直到半年之后,她卷包袱进了警校;现在,又有几百条人命推着她走这一趟时,她才深深感到了后悔,心想早知道当初斩草除根就好了。
现在还要浪费她的时间……很麻烦。
光是应付过去降谷零他们就很困难。
否定掉他们提出的所有可能之后,稻川秋道:“就算你们不怕死,几百个学生里面肯定有人怕死。牺牲我一个,成全所有人,不算是一种美事吗?”
看出他们的动摇,她再接再厉:“不管怎么说,一个人换几百个人,都是划算的生意。什么《天O之子》啊《大O海棠》啊之类的‘为了你一个我宁愿全世界毁灭’的精神放在现实世界根本不划算。——没有人能够高于群众。”
“更何况,”她顿了顿,语气与平时的没有什么分别,冷淡道,“你们是警察不是吗。”
哪怕人质是自己的爱人,哪怕起火的博物馆困住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哪怕……哪怕……哪怕……
再多个“哪怕”叠加起来,最后也无法压过理性的主导。用理性来行动,在电车难题中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开关,使事件的损失达到最小,寻求合家欢喜的HE。为了群众的大义牺牲自我的幸福,站在樱花树下发誓的时候就已经明确了未来一生的道路。
是的。
警察就是这样的。
——不,不是这样的。
他们很想说,不是这样的。
明明知道这一切违背了自己的理性,违反了所学的条规,不管怎么说都是错误的。
他们却还是有这样的冲动,想要大声地告诉她,几百条人命有什么重要呢?你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到了最后,这些话到底没有说出来。他们的毕业典礼虽然匆促但也已经结束,他们的警服已经发放到位,他们即将成为警察。他们怎么能够违背胸前的徽章,说出几百条人命不重要?
漫长的沉默。
稻川秋知道,沉默就是妥协。
谈判需要的就是各退一步:“虽然几百条人命很重要,但我的命也很重要,所以你们放心,我不是去找死的。”
“我会好好回来。”
综合前情提要,此人过往罪行累累,这句“我不是去找死的”毫无可信度。
从她脸上也看不出多少发誓的庄严性。在意识到示弱没用后,这人迅速换了副嘴脸,撇下来的嘴角像风霜雪刃,毫无讨好人的温度。
更不用说降谷零知道她把誓言当狗屎,食言的可能性极大。
可是他们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没有。
事态就是这样的。你以为你能够操纵着故事按照你的大纲路线走,但没有。突发事件跳出来说停止你的美好幻想,承认吧!你只能这样看着故事糟糕地走下去。而且你别无选择。
半晌,降谷零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发出最后的试探:“我们能跟你一起去……?”
“不行。那里肯定已经有人在埋伏,而你……你的未来部门,还会和他们打交道。如果不想你的工作突然飞走,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他的未来工作……降谷零一愣,他的意思是……他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变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来招揽自己的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同时深深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多么弱小啊!无法保护重要的人,多么弱小,面对既定的未来只能够选择可悲地接受。
剩下三人也同样被各种理由留在了原地。
“总之,你们等我的消息就可以。如果我没给你们发消息,可以打电话问山崎。”
稻川秋翻袖子找名片,她的名片上有山崎樋的电话。但半天没找到……。可恶,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丢三落四。
“不用了,我记住了他的号码,”诸伏景光道,那天晚上他随意一瞥,就已经记住上面的两串数字。
他掏出手机,输入数字打出一通电话。稻川秋意识到手机在震动,掏出来看到上面陌生的来电。……诸伏景光的。
“但我不想从山崎先生的嘴里听到关于小秋的二手消息。所以,一出来,就给我们打电话,好吗?”
诸伏景光提出了一个并不过分的、容易被答应的要求。
他紧紧盯着稻川秋,用一种微妙的、介于祈求和要求之间的目光。
稻川秋想了想,果然没拒绝:“我一出来,就给你打电话。”
“越早越好。尽快让我们知道你的消息,好吗?”
“……知道了。越早越好。”
稻川秋的第三个据点,也是她进入警校前住的最后一处公寓,地址位于东京银座附近。
在湍急的人流中穿行,稻川秋并不着急,女生插着兜慢慢前进,红绿灯第六次跳成绿色的时候,她走过最后一个路口,有只乌鸦哑哑地发声,像黄昏。
她从外面一个花坛的石头摆件里面摸出了公寓的钥匙。搭载电梯往上的时候,她无聊地看着红字改变。十五层、十六层、十七层……二十三层,叮!
电梯门打开了。
一户一梯的公寓楼,走出电梯就是自己的家。门敞开着,她走了进去,客厅里有人正双手交叉地等待,看到她的时候挑起了眉毛、不知不觉松开了手。
似乎很诧异于来的人是她。
他很快就把诧异压了下去,只是掩饰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相比起克劳特利不到位的掩饰方式,稻川秋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变化。虽然她说的话有那么点儿感叹意味在:“噢,好久不见,医生。你开的药让我很不喜欢。”
“不擦药的话哪能好全呢。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还是要忍耐一时的疼痛才行,”克劳特利假惺惺地说。
“就算这么说,也无法饶恕你的罪行。你当时果然是故意整我的吧。”
“啊呀呀!那可就误会我了。天可明鉴,我只是希望你的同伴更多一点地关心你罢了。这是我作为一名医生的职责。”
“嗡——”
锋芒无露的对话之间,身后的电梯,再一次发出了向上运转的振鸣。
第37章 Chapter37火红皮毛的狐狸……
“居然是你。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没想到你会过来。”克劳特利反应过来之后,重新十指交叉,从容道,“毕竟你身边那几个小警察把你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不是吗?”
克劳特利早就猜想过警校里有一个“大人物”。局外人不清楚,但他在警校的几个月里,隐约感受到暗中有人在校园中徘徊审视。
那种冰冷的审视很容易就让他想到了那群讨人烦的“G-Men”。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不必深究,总之是为了某个大人物。
克劳特利顺从心意布下了局。
警校并不算什么绝密机构,没有人会对一个校医有所提防,就像也没人会对中学里的校医产生怀疑一样。一切都随着克劳特利的心意走,好简单哪,简单得让他直呼无趣无聊,接着暗骂琴酒让他坐了六个月冷板凳。
但简单不代表着回报同样贫瘠。这世上有得是投入低回报高的事。
会钓上来一条什么样的大鱼呢?他满怀恶意地揣测,如果是公安的“眼”就好了,琴酒遍寻不得的人被他一把擒住,怎么不算一种胜利?
怎么也没想到,“大人物”居然是眼前这个几次被同伴架到医务室的女生。
克劳特利想到这里,不禁轻蔑地暗道所谓的“眼”,说破了天也只是个小丫头,顶不住威胁,这么轻易就被他逼了出来。
相比起克劳特利志在必得的洋洋得意,稻川秋淡定得过了头,她甚至还有心情来了个冷笑话:“如果我不过
来,他们就不是警察了,明天会变成尸体。”
克劳特利:“……”
又想起了她提议他在医务室天花板开洞,避免被烧死的冷笑话。
眼看着电梯门马上大开、琴酒——还是伏特加,谁都好,反正是他的人手要到来,克劳特利也有心情奉陪她玩笑:“你如果高兴,我也可以不把解药给他们。这样明天照样会有尸体躺在东京的土地上。”
稻川秋歪了歪脑袋:“好了医生。没必要说这么多废话。我已经配合你来了这里。——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她的眸子像凉飒的秋水,战国的名刀,形容锐利,使人不敢掠其锋芒。
克劳特利避开了她的目光,笑吟吟道:“只要你明天之前还没有离开我的视线,警视厅会收到他们想要的宅急送。”
“你看上去很想对我动手?当然可以,但是如果我死了,那么订单取消,几百条人命随我陪葬,想想真是惬意哪!”
克劳特利早就拜托百事吉建了一个简单的程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密码,能够确保尘埃落地、他彻底离开日本这片土地之后再启动宅急送的派送。
稻川秋可以提前杀掉他,但同时,几百个警校生也会和他一起下地狱。
克劳特利笃定稻川秋不会让这样的场面发生。他自得地想,女人就是这样心软的生物,被拿捏住软肋之后,就成为了毫无威胁的、被剪掉了指甲的猫。
稻川秋沉吟道:“怎么保证你会遵守承诺?”
克劳特利摆手道:“你只能相信我。”
“承诺这种东西不堪一击,相信你是最劣解。”
“但你不信我,还能怎么办呢?”克劳特利悠哉游哉道,“真不好意思……现在的局面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呢。公安的‘眼’,你从前想过你有这样受人掣肘的时候吗?”
“受人掣肘吗?”
稻川秋弯了弯眼睛,并没有解释什么,克劳特利却陡然感到头皮发麻,悠哉游哉的心情瞬间远去。
女生此时的笑蕴含温度,却是冰封千里的冷酷,仿佛一把圆月弯刀,淬着雪,刺进克劳特利的身体里,顷刻便发出“咯嗒咯嗒”的剖解声。
她分明没有多么凶狠的神情,他却觉得自己正在被凌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僵硬了身体,不敢再看。
所幸有人解救了他。正是这个时候,女生身后的电梯发出了一声机械式的“叮——!”,电梯门缓缓打开。
克劳特利看着琴酒的脸,忽然身体中包括恐惧在内的情绪全部都抽调一空。
他刹那间有些茫然,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又不得不承认琴酒的到来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琴酒。行动组的顶尖杀手,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杀死一个大型组织的首领的恐怖人物。此时此刻就在电梯里。
男人往外走了一步,停了下来,威压却不随着他的止步戛然而止,相反,男人的目光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
他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中吞吐,她露出的脖颈似乎已经被人盯上,那人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住她的脖子、撕裂她的颈部大动脉,直到鲜血狂流,侵略性的目光才会稍有减淡。
两声同时响起“喀嗒”。
保险被拉开、子弹上膛、枪口彼此冷冷相对。
稻川秋仅微微偏移了身体,甚至没有回头,手中的枪却精准无误地对准了前来者的心脏。
琴酒以左手持枪,同样准确地瞄准了这个被他追逐了一年的幽灵的心脏。
她没头没脑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站在这里啊。”
几百条人命,对稻川秋而言有什么重要呢?
重要的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稻川秋是异世界的游者,这世界对她而言从不算长久。大家都只是擦肩而过、不给彼此留下只言片语,如此淡薄而已,几百条人命又能在她的心上占多少份量?
他们甚至算不上她人生中的过客。他们的死亡不会在她灵魂上留下沙砾大小的痕迹。哪怕几百个人在稻川秋面前同时被火烧死,她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顶多抱怨火太大、熏到了她的脸。
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将会卧底进入克劳特利的组织。不需要疑问——她已经在那些文件中找到了蛛丝马迹。而克劳特利见过他们两个的脸。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不解决掉克劳特利,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轻则任务失败,重则丢掉性命。
稻川秋暂时不想见证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死亡。同时,必须承认的一点是,他们——至少已经是她人生中的过客。
稻川秋淡淡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我想给你变个魔术。”
“魔术?”
“没错,魔术。看这里——”
稻川秋右手持枪,左手从袖子中掏出来,克劳特利发现她掏出了一个鲜红的苹果。
它红得不太正常,精神污染一般在他的视野中,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某一个瞬间他想到了伊甸园的禁果,想到了那条嘶嘶作声的蛇。
蛇衔着苹果,徘徊着看了他两秒,忽而越身向他扑过来——
“砰!!!”
在苹果即将落到克劳特利身上之前,琴酒移动枪口,瞬间击中了空中的红色。
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苹果四分五裂,但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幻电露水一般消失在克劳特利的身前,连碎片都不曾落下。
稻川秋弯起了眼睛,对他笑:“魔术结束,欢迎观看。明天见,医生。”
克劳特利呆呆地看着苹果消散的地方,理性驱使着他接上对话:“好的,我很期待。”
是的……是的……明天见。明天见。他的脑海里囷于囹圄地重复着这个念头。
至于这是什么魔术、对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是否应该提起警惕……这些问题,他居然一个也没想。
好像有一个瞬间,他的某些东西被抽离,什么东西又被塞进了他的身体。从此他变成了一具半废弃的木偶,在被榨干利用价值后就可以去死。
解决了一个。
“好啦,接下来轮到你了。”
稻川秋维持着持枪的姿势,身体却慢慢转了过来。她微笑着说:“我觉得拿着枪对准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你说呢?”
琴酒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熟悉又陌生。
收到克劳特利的消息时,他虽然赶了过来,心中却更多是要给前者收拾局面的烦躁。他并不觉得克劳特利能够靠着这大张旗鼓的蠢招数把“眼”逼出来,甚至在电梯门打开之前,他都在漫不经心地思考明天的任务该分配给谁。
可他看到她的背影时就感觉无比熟悉。将枪口对准她、自己也被枪口对准的时候,心中已然只剩下少部分的疑虑让他怀疑条子短时间派出了一个仿真性极强的假货。
他的直觉开始叫嚣:这个人就是他找了很久的幽灵。
那只狐狸。
她转过身。
看到她眼睛的瞬间,琴酒意识到,克劳特利的蠢办法居然奏效了。——没错,绝对不会错的。就是她。
这双冷得可爱的眼睛曾在一个夜晚凝视着他的逃离。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这般狼狈的时刻:被子弹追逐、为此毫无形象地跳进黑夜的树丛里。
是怀恨在心,还是耿耿于怀?——无论何种情绪,它都缠绕在他心上,驱使着他用一年的时间来反转局面,终于此刻攻守易形。
琴酒愉悦地勾起唇角:“克劳特利,做得很好。”
和他一向不对付的克劳特利没有和他呛声,他也并不在意。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稻川秋身上。无时无刻……无时无刻他不想将她捕捉。这种急切使他全神贯注。
她就在他手里,只要他合拢掌心,拥有火红皮毛的狐狸就再也无法逃脱,只能垂下颈子,成为他的俘虏。
她的皮毛这么美丽,她的眼睛这般明亮,她的身姿如此轻盈,几乎难以捕捉。
但我会抓到她。我知道她属于我。
——在他看到她的眼睛的那个瞬间,凶残的猎人就已经咧开了嘴,如此对自己许下承诺。
第38章 Chapter38庆典火眼睛
一年前。
琴酒是偶然路过山梨的庆典。彼时,他刚刚解决了附近的一个政客,与伏特加离开了现场。
前面一切顺利,但车开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抛了锚。没有提前检查车子情况的伏特加额头冒汗,偏偏因为庆典,许多商家在下午就关了门,汽修店老板也不例外。想要修车,非得坐电车去几公里外不可。
伏特加哪里敢劳动琴酒再跑这一趟。他擦着汗保证会尽快赶回来,让琴酒稍等,便屁股着火地跑了:“大哥,我很快就会回来!这附近有一个庆典,您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逛一下,您逛完了我也就回来了!”
琴酒点燃了一根烟,看着这蠢货跑远。远处,人群三三两两前进,奔赴无聊的庆典。
日本每年有很多庆典,但琴酒没有正经参加过任何一场。促使他出现在这样人山人海的地方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任务需要。
庆典,热闹、喧浮、所有人都蠢得令人发笑的场合。所谓捞金鱼、套圈、打气/枪之类的娱乐活动,在杀手看来趣味低级得可怜。怎么会有人因为纸网破了而唉声叹气、捞上了条不值钱的金鱼就欢呼雀跃?蠢。蠢得无可救药。
——总之,他无法从这种氛围中得到乐趣,它们比不上鲜血和哀嚎,后者至少能够让他感到愉悦。
他原先便不打算参与庆典。
伏特加却迟迟没有回来。因为庆典盛大,山梨政府特意调整了电车线路,这个时间段里,电车大多是驶向山梨,而非离开。
不知血与火的普通人在窗外略过,挤挤艾艾地前往庸俗的乐趣;琴酒抽出烟盒,发现他已经在十分钟前抽掉了最后一根。
他啧了一声,鬼使神差地拉开车门,难得随大流汇入了人群。他很快便因为拥挤而不耐地压下了眉骨,气势愈发冷冽,周围的人们不自觉地空出了一点儿空间,敬畏地看着他走过去。
“好高啊,看上去是个大帅哥呢。”
“你都没有看到他的脸,怎么知道是帅哥啊?”
“这还用看吗!猜都能猜得出来吧!而且哪怕脸长得不怎么样,光是气势就已经很惊人了。氛围啊氛围!氛围感帅哥!”
“那个捞金鱼摊子好多人……如果去玩的话要排队呢。”
“喂诶!不要挤啊!这么多人、弄成踩踏事故的话不是死定了吗!”
“喂大叔,明明是你往我们方向靠了啊!别以为你年纪大声音大就有理了噢!别这样教训我们!”
“我想要那只玩偶熊。我能拜托这位大好人帮我赢下来吗?”
“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不讲理……”
人群的声音像狂舞的野蜂嗡嗡,令人生烦。琴酒很快便把自己不久前做出的选择认定为失误,他第二次摸出烟盒,发现它空着的时候将它扔到了一边。
他往人流稀少的地方走。
庆典的烟花燃放地点,一般会选择视野较为开阔的平原或河堤,此时,人们三三两两分布在河堤的斜面上,任由湿草覆没自己的鞋底,微笑着看向天空。
琴酒在长堤上漫步,脸上没有微笑。周边人群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在即将走到长堤的尽头时,他看到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正站在那儿。
狐狸面具穿着一身黑底金纹的羽织,面具没有覆盖住的耳朵上戴着一枚符文样式的金色耳坠。短头发,裸露出来的脖子和手指皮肤苍白,能够看到青色的纤细的血管。身形单薄,站在河堤边,风只稍一大些就让人怀疑她会被风卷叶子般卷走。
庆典上做传统打扮的人很多。外国游客也愿意尝试当地的服装。因此,入目所及之处,能在河堤上见到许多人穿着相似的羽织、垂着类似的耳坠、戴着一模一样的狐狸面具。
面前的人,本不会显露出任何特殊来。她本应像那些被琴酒忽视的人一样,浮游尘埃一般被他略过。
但出色的猎人在追寻猎物时,靠的不是眼睛。更多的时候,他尚未看到对方的踪迹,直觉就已经在向他发出尖锐的提示: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于是他没有犹豫停下了脚步。
杀手自我惯了,人生词典中没有自己会冒犯到他人的形容。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仔仔细细、从头打尾地将对方打量。
狐狸面具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微微偏过了头来,粗制的面具上,用以露出眼睛的地方仅仅敷衍地挖了两个洞,所以外人只能看到一片垂下的阴影,无法探究那其中的神采。
她定定看了琴酒两眼,脸上毫无生动性可言的呆呆的狐狸面具,让她这番动作没有丝毫攻击性。
她的话也没有任何的、值得被警惕的信息,只是很淡地询问:“你要从这里过去吗?”
她似乎以为自己挡住了他的路。河堤很高,上面的道路由宽阔收向窄小,现在他们站着的地方仅仅能容一人通过。
不知为何,琴酒兴致盎然。他忽然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烟花,”狐狸面具说,“你是来杀人的吗?”
琴酒没有预料到她会吐出这样一句话。天外陨石一样,玄奇不可预测,骤然砸到他的眼前,致命危险——致命的吸引力。
他不紧不慢地:“何以见得?”
“闻到了味道,”狐狸面具说,“我的鼻子很灵。”
这回答真是呆得不行。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显露了锋锐的冷茫,她单刀直入地问:“你想杀我么?”
她问的时候,语速松缓,与闲聊也差不多,几乎不算是询问了。
所以这是个陈述句。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陈述句。
以杀手的角度评价,她的姿势松散,四肢绵软无力,如果他动手,不需要三秒就能将她擒住。可她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偏偏,她问的这句话,说明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但毫无畏惧;嘴里说着挑衅至极的话语,语速和语气却平淡得好像在同他借火点烟。
他们只是打了一个照面,萍水相逢,她身上居然这样得矛盾:矛盾得光怪陆离,矛盾得不可置信,矛盾得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对于琴酒,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作为杀手,琴酒更多是处理道上的人物,并不会刻意为难普通人。对他而言,普通人就像路过花坛时看到的蚂蚁,可以一脚踏过,也可以随意地碾压。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无视它们,直接跨过去;普通人实在是一种很无趣的生物不是吗?杀死几只蚂蚁并不会给他快感。
偶尔他心血来潮的碾压,也只能算是巧合、对方时运不济。他无意针对任何人,就像他此前从未对某个人产生过“我要得到她”的欲望。这种纯粹的、物化的欲望——来自于他想要得到她身上的某样东西。
一根骨头,一滴血,一块肉。都可以。如果能够选择,当然最好是她的眼睛。那双隐在阴翳中的、谜团一样的眼睛。
“如果我说是,你现在准备跑么?”
杀手的欲望蠢蠢欲动。他左手握住了枪柄,已经做好攻击的准备,但暂时按捺住了、没有马上动手:他少有地有了与她攀谈几句的打算。
对方却和他拥有不同的思想,并不打算与他交谈。
“不啊。为什么要跑。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她无波无澜的声音如同死水。
死水中的猛兽砰然跃出水面,合上狰狞大口!
“砰!!!”
烟花轰然炸开。
琴酒瞳孔收缩,身体大幅度地偏移,躲开了射向手心的子弹,但他的左手手背却被鲜血淋漓地擦过,筋肉的自动反应让他松开手指,枪往下坠,接着被右手接住。
“你想杀我的话。那我动手也算是有来有往……正好这附近人不多。”
狐狸面具一只手拍了拍胸口,并不妨碍她另一只手持枪连续点射。她的手稳
得可怕,杀手清楚看到她手臂上的肌肉因枪支后座力而颤抖,但她每一下都瞄准了他的心脏。并着烟花的余响。
他几次都躲闪开了子弹,但没有余力反击。她射出的子弹轨道仿佛提前预知了他的动作,在物理力学的推动之下,但凡他慢上一毫秒,就可能被射中心脏。
杀手并没有过多思考,就决定沿着河堤向下。与面对烟花的那一面不同,河堤的另一面黯淡无关、灌木丛生,是绝好的隐蔽地点。
躲开最后一颗子弹,他纵身跃入一片黑暗。沙石碎砾、硬木横枝在他身上飞快划过,鞭出一丛又一丛的痛感,他却全然不在乎,抬头望向河堤之上,眼中尽是狂热。
狐狸面具走到河堤边,低头看向这丛黑色。
他抓住时机,射出了一枪,作为最后一击。
“砰——!”
子弹旋开风声,呼啸而至,即将射穿目标的头颅。可琴酒理性又不失遗憾地猜想失败。果然,河堤上的人微微侧头,躲过了这一击。
但意外同时发生了,面具的系绳突然断开,狐狸脸往下坠落,露出那藏在粗糙空洞中的半张脸。
那只眸子漫不经心地看了杀手一眼,兴趣寥寥。当簇成丛的烟火在她头顶炸开的时候,光晕撒在她发顶,她的眼睛有种洞玄了一切的无物感。
电光火石之间,琴酒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仅仅出现过在文字资料上、没有任何影像的幽灵。
很快,这只眸子消失在琴酒的视野中。
从头到尾,狐狸面具都没有把这场交锋放在心上。现在,她将面具扶好,抖了抖衣袖离去。
不……不该叫狐狸面具了。
该叫她——公安的“眼”。
伏特加将车修好的时候,琴酒刚好回来。
因为车子的遮挡,他一开始并没有看见琴酒的手,在看到杀手脸上的表情时,他好奇地道:“大哥,你去庆典了?庆典有什么节目很好玩吗?”
不然,杀手怎么会露出这样愉快的神色呢?
男人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很好…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迎接,我们的再次见面了。”
第39章 Chapter39麻烦
再次见面是在一年之后。
她脸上那种淡漠与随意,与她在长堤上看他时的表情并没有分别:她和过去一样,将可能来临的死亡视为轻飘飘的儿戏。什么东西能让她动容?
如果说琴酒在看清她的眼睛之前,心中尚且一闪而过失望,为她居然因为几百条人命而来到这里失望的话,现在这种情绪已经荡然无存。
时间没有冲刷掉她身上那种致命的吸引力。太好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公安的‘眼’,”琴酒说,“把枪放下。”
“你好天真哪,琴酒先生。哪有一上来不谈判就让人把枪放下的,”稻川秋歪了歪脑袋,“不如这样,你先把枪放下。”
看来初步的谈判已经不欢而散。
于是,“——砰砰!”
这可不算谈判。
同一时间,他们分别射出了一枪。不同的是稻川秋的子弹将琴酒一节头发削断,为他剪了一边的公主切;琴酒的子弹射入克劳特利坐着的沙发,浓烟散去,空气中散出一股焦味。
克劳特利反应过来,忍气吞声地瞪了琴酒一眼。琴酒很满意,克劳特利至少知道顾全大局,没有大喊大叫,但这不代表他会软化手段。
男人淡淡道:“我会一枪打死他。这是我的筹码。”
他们坐在赌桌的两端,在桌面垒上筹码。琴酒很清楚,他的筹码绝不是出神入化的枪法,一招制住她的能力,而是克劳特利下的毒。
既然她来到这里,就说明她至少对毒束手无策。有求于人就会落入下乘,只能憋屈地交出自己的所有赌金。
我的筹码已经放了出来,你又该如何应对?
稻川秋果然没有出乎他意料,干脆利落地将枪扔到了地上。男人的枪口仍然指着她的脑袋,她作投降状举起了双手,在脸颊边摇晃了一下:“投降。”
她笑眯眯地说:“但我还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居然值得你们出动这么多人物来抓我。真是惭愧惭愧哪!”
单只看她眼睛和嘴角弯起来的弧度,很容易被迷惑,把她当成普通人,且是那种在人群里找不到存在感的普通人。
然而她眼中的那般锋锐如同山冷雪寒的弯刀,薄得风吹便振声,刺进骨头里的时候,敌人几乎还没有察觉、就已经被剖下一片血肉。
琴酒又想起资料上关于她的形容。
对于公安的“眼”,准确的形容实在很少。除了琴酒之外,没有人见过她,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如同幽灵一般纵横在黑暗世界中,洞察一切地将他们深植多年的势力连根拔起。
无论什么样的掩饰,在她面前都如白纸一样。没有她探查不出的真相,没有她不能捕捉的人。
如此人物,拥有这样的目光才是理所当然。
这种让人觉得灵魂都被剖析的、无所掩饰的、赤裸裸的目光。
琴酒的手指搭在扳机上,有一个瞬间,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开枪,一枪打死面前这个人,从此一切都能够回到正轨。
回到遇见她之前、回到三年多前的正轨。
但另一道直觉又在阻止他。
这直觉在同他说,你会后悔的!如果打死了她,从此这个世界就又回归死寂,回归无趣,回归一团团的空洞。他会愿意再回到这样的灰白中去么?
杀手罕见地犹豫了。所幸,这犹豫并没有持续多久时间,身后的电梯又一次打开了,去停车的伏特加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差点跟他撞上,急刹车后大惊道:“大哥!”
琴酒道:“去把她带走。”
伏特加:“啊?”
他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现场。三个人,大哥、克劳特利、一个陌生的女生。
不对啊,哪来的女生?!
伏特加大惊,难道大哥金屋藏娇,被克劳特利发现了软肋,现在大哥要杀人灭口?!不行啊大哥这么色令智昏组织会完蛋的!
“你还愣着做什么?”琴酒冷冷地催促道。
伏特加脑子里狂飙的大河剧剧情嘎巴一下被截断了。他终于意识到,大哥说的是“她”而不是他,也就是说他要动手的对象是那个女生而不是克劳特利。
原来如此,大哥为了组织,甚至愿意大义灭亲……一时间伏特加居然有点眼泪汪汪,只是他一看那个女生,又觉得大哥的眼光有点差。这女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啊……呃呃。
稻川秋淡淡看了伏特加一眼。
高壮男人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滑落下来,脸部肌肉颤动着,他怀疑自己正在被一把冷刀解剖……她的目光比最快的刀还要迅速,最锋利的刀还要冷锐,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信息似乎就已经被完全看透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稻川秋收回目光,恹恹道:“北欧人,父母双亡,孤儿院长大,未成年时出走,成为道上的清道夫,接连杀了几个高悬赏人物后打算隐退,但已经被盯上,于是加入了组织,后来分配到你的手下已经十年。”
“虽然身手保持得还算可以,但只靠蛮力行动,近年来脑子下降得有点厉害,比如说现在,诶,他以为我是你的情人耶。”
“真恶心,”她不留情面地下了定义。
呃呃呃呃呃啊!伏特加差点被这句话给捶倒在地。真恶心实在是对不起啊!
但脑子下降再厉害,此时他也意识到了不对。他没有再贸然出声,而是小心翼翼地看向琴酒,试图确认:“大哥,她是,公安的‘眼’?”
“你可以叫我太宰治,”稻川秋插话,善解人意地说,“这是我的真名。”
伏特加下意识反驳:“撒谎也要撒得认真点吧!太宰治可是文豪!哪怕我不读书也知道他好吗!”
“……”稻川秋,“不好意思刚才忘了。那请叫我樋口一叶吧。”
伏特加:“你要不要看看5000円纸币上印着的是谁的头像……”
“所以说这样子下去我根本找不出人来冒充了啊,”稻川秋阴郁地说,“你们这个该死的世界。 ”
伏特加好心劝告:“你要冒充也应该找一些冷僻的作家来冒充。用芥川龙之介之类的名字不是很容易被揭穿吗,哪怕是三岁小孩也听过他的名字啊。”
不知怎么回事,伏特加觉得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但不等他深究,琴酒已经看不下去了,这蠢货在和她聊天么?
他阴测测地出声:“伏特加。”
“是……是!”伏特加打了个激灵,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闲聊的对象。接下来应该弄晕对方吧?他有点纠结,但稻川秋实在是很善解人意一人。
“我有好办法,”她说,“麻烦请保证我的身体安全,咚。”
最后的“咚”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而是此人两眼一翻,往后一倒,“咚”地睡在了地毯上。
稻川秋的公寓地板上铺了毛茸茸的地毯,因此往后摔并不会多疼,还会觉得很软,她以前偶尔喝醉酒懒得上床睡觉,也会顺便倒在这里。
很舒服…很舒服…睡觉。
伏特加大吃一惊冲上去察看时,发现她只是睡着了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以形容:“大哥,我们接下来……?”
琴酒对她自投罗网的行为,反应是冷笑一声:“你的麻药是摆设么?”
伏特加心想还是大哥想得周到,依言掏出麻药对着地上的人口鼻喷了一下。但在他准备将人扛起来带走时,琴酒突然皱了下眉:“我先走,你留下。”
“协助克劳特利把信息再收集一遍,最后把这间公寓处理掉。”
处理掉就是放火烧光的意思。伏特加习惯了听从命令,并无半分异议,就收回了手,走向了克劳特利。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么,回过了头,发现男人手中仍然握着枪,走近地上的人,半蹲下,一只手将她拦腰抄起,抱了起来。
“……”他心中腹诽,实在不能怪他脑洞大开,而是这幅场景,真的很像大哥他金屋藏娇啊!
琴酒不知道伏特加心中的弯弯道道。哪怕知道了,他也只会冷笑一声。
虽然将人桎梏在自己手中,但他却没有放松的意思,左手仍然握着枪,随时准备着子弹出膛。哪怕她吸入迷药、理论上一时半会都不会醒来,可他吸取了前车之鉴,全无松懈的准备:松懈下来,等着她再一次在他手上留下一道疤么?
男人垂下眼,看到左手手背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出道以来,他遭受过的刀枪伤痕不计其数,但大多都遍布在他的躯干上,不常被他看见。
只有这道横亘在他手背上的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个夜晚,那只眼睛,那种致命的令人着迷的吸引力。
他走进了电梯,箱笼向下移动,过了几层,有人走了进来。
是几只蚂蚁。没有在意的必要。琴酒撇了他们几眼,便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几个路人偷偷觑他,自以为小声地发出气音:“哇……是女朋友吗?”
“看上去像,不过怎么这样抱着人?”
“这不算抱,是扛吧……呃。不会是人贩子吧。”
“还真有可能耶。要报警吗?嘻嘻。”
“……”麻烦的条子。麻烦的蚂蚁。
琴酒不耐地掂了掂怀中的人,换了个姿势,仍然单手抱着她,但往下移了移,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舒服的姿势勉强伪造出了一种女友在男友怀抱里睡着的假象。
电梯内负面的揣测果然消失了。
但不久他就开始后悔。
第40章 Chapter40森谷町
稻川秋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于是女生微弱的呼吸如同古老的蒸汽机一般吐出热气,倾倒在他的脖间。这呼吸几乎是灼热得发烫。
脖子的大动脉——割开了就会鲜血迸出,带来死亡的部位。但凡一名杀手称得上合格,就不可能让人靠近这处,更妄论是琴酒。
她的呼吸被他掌握,并着心跳一起。可与此同时,他也暴露在了她面前。他们的呼吸如此之近,心跳近乎共频——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简直会以为对方的心跳就是自己的一样。
男人冷冷地想,若不是她突然倒下,就能让伏特加直接押着她走了。而不是现在这种局面。
“叮!”
在琴酒以为长得过分的运转时间之后,电梯发出了叮声,到达了一楼。
他跨出电梯门,再没有掩饰的意思,调整回原本的姿势带着她走。路人投以异样的目光,但果然没有胆敢阻拦下他。
他不久听到人流涌动的声音。东京这座城市真是太小了,蚂蚁们挤在一起,把原本就废物团团的废话变得更无信息可言。
来到地下室,他拉开后车门,把人塞了进去,看着她的脸,少有地明白了世人所说的“不公平”是什么意思。
醒着的人有心绪不平,睡着的人却毫无所觉。微微翕动着的睫毛和呼出热气的唇瓣,苍白的皮肤和隐约能看到的纤细的青色血管,像薄薄的纸张一样。
一般人面对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两种选择。其一是更加珍惜地爱护这张纸,避免它过早的撕裂。
琴酒选择了其二。他扣住她的下巴,在上面留下了几个红色的手印,手指仍然在收缩,好像要捏碎一只蝴蝶的卵。
“……”似乎轻而易举就能被杀死。
凝视着她片刻后,男人松开了手,关上了门。
公寓楼的一角冒出浓烟的时候,伏特加匆匆忙忙跑下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克劳特利呢?”
伏特加抱怨道:“我看他是计划成功,得意忘形了,根本就不配合我……他说要跟我们分两路走。”
琴酒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把克劳特利放在心上,最多事后报告上把对方的行为报上去,由Boss决定是否奖赏。
“开车。”
伏特加踩下油门,老旧的保时捷型号驶入车流中,他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问:“大哥,我们去哪个据点?”
琴酒发现和一年前一样,他的烟盒居然又空了。这让他没有了在路上的消遣。
他搓了搓手指,语气很冷:“森谷町。”
伏特加大吃一惊:“可是那里不是……”
“开你的车。”
“是……是!”
伏特加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驾驶着车子,开向琴酒口中的略微偏僻的地址。
他心中却已经被无数的疑问刷频。
森谷町不算是组织的据点。严格来说,那应该是琴酒的家。
都说狡兔三窟,琴酒作为顶尖杀手,不缺金钱权势,自然在各地有多套房产,作为他随时休憩的住所。
森谷町这套却有些特殊。坐落在东京、到各个重要据点路程都差不多、偏僻。这些原因让它勉强算得上“家”了,至少琴酒每年有三个月左右会住在里面。
伏特加在后视镜中偷觑后座中的人。
琴酒坐在座位的一端,擦拭着爱枪;另一边,女生闭着眼睛,缩在座位上陷入沉睡。
保时捷356A车型古老,后座的位置并不宽阔,男人又人高马大、占据了大多数空间,她不得不与他挨着一角,在伏特加急速转向、拐弯的G力倾斜作用时,她的身体东歪西倒,“咚”得敲在了琴酒胸膛上。
她在睡梦中不甚安稳地皱了皱眉。
“唔……”干,干杯!
琴酒低下头,她的发顶浓密,如同一簇一簇的新生的鸟的绒毛。她的心跳也像幼鸟的:轻、快、真实地存在。
他顿了顿,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用枪口推着她的脑袋按回了原本的位置,接着冷声道:“伏特加。看路。”
“是!”
伏特加胆战心惊地收回目光,答应下来。
又在心里忍不住腹诽,大哥真是一点怜香惜玉都不会。
不……
不对。那又不是大哥真正的情人。那是公安的“眼”啊!是他们的死敌啊!
伏特加在心里给满脑子大河剧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老老实实平稳地开了一会儿车。
但沉默之中,车内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仅有汽车的引擎嗡嗡作响,终于,他耐不住这股寂静,开口道:“大哥,我们为什么要去森谷町啊?不应该把她带去据点,给情报组的人审问吗?”
“审问什么?”
“呃……呃,资料,信息,之类的?”
毕竟是公安的“眼”,肯定知道很多资料吧?
琴酒不置可否。他并不指望能够从她的嘴里撬出什么动摇公安的信息。想也知道他们会毫无所获。
他讥讽道:“就凭那群一年时间,什么也没找到的情报组的废物?你觉得他们能从她嘴里挖出来什么东西。”
一年以来,情报组的进度几乎为零,对他们的行动毫无增益。最后还是靠克劳特利误打误撞,才将她捕入网中。
伏特加听了他轻蔑的语气,心中抹汗道大哥你这话跟情报组的人说他们岂不是要和你拼了。但转念一想情报组确实一无所得似乎被骂两句也活该……。
他又问:“那大哥,您这是打算?”
就算无法得到有用的信息,那也应该把她送点据点,而不是带回家吧。
往常面对无法收归己有的人物,他们采取的方式不都是处理掉吗?毕竟将人养起来不会有任何好处,只会浪费了粮食。
伏特加迷惑不解。
“比起零散的情报,不如直接得到‘眼’本身,”琴酒将烟盒捏成一团废纸,“而且,将她带到据点,那群废物没准会被她抓住机会反制。假如那里面正好有老鼠的话……”
男人脸上露出阴鸷的冷笑。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组织中有老鼠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不久之前,她只是看了伏特加一眼,就把他的过往全部扒了下来。
琴酒有理由推测出这样的未来:在据点中,恰好有卧底与她碰面。她一眼看出对方的底细后,以此要挟对方帮助自己逃跑。
“眼”已经抓到了手,琴酒知道,Boss无意彻底得罪日本的警察系统,肯定不会反对克劳特利解药的派送。
但解药送出之后,琴酒手上的筹码也变成了一团空气。
如果是在据点,人多眼杂之处,她必然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从此没有顾忌地逃离。——她肯定能逃走的。她有这样的能力。那群废物不会给她造成任何阻碍,只会不知不觉成为她的助力。
既然如此,那就将她带到只有他在的地方。如此她所有阴谋诡计只能对他使,而他又怎么可能放任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飞走?
伏特加听得半懂不懂,但隐约感受到琴酒身上恐怖的气势,心知大哥肯定有所安排。他不再多言,恰好,森谷町也到了,车子七拐八拐,开到了一户独立宅院前停下。
森谷町黑泽宅。
第二天,天蒙蒙亮。
黑泽宅内。
晨光铺在皙白的皮肤上,涂抹出一种油画棒的光晕,浅淡而不浓烈。窗外枝头上有布谷鸟,咕咕叫了几声之后飞起,树枝扑棱出一段凌乱的噪音。噪音将梦敲开蛋壳似的敲醒。
不知过了多久,睫毛颤了颤,眼皮在光的催促下不大适应地往上抬,映入眼帘的……啊哈,白色天花板……视线往左移,好像是沙发的靠背,往右移……“咚!”
摔下沙发的稻川秋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大理石铺的地板硌得她骨头发疼。她伸手想要揉揉当先撞上地板的肩膀,但“零零”的碰撞声限制住了她的动作。
手腕上好重。感觉要被压出淤青了。
“手铐啊。老样式。呃,撬开的话……很简单,一个响指。”
她自言自语地打了个响指,空气静默片刻,没像某人一样潇洒地解开手铐。
“……嘁。”
手铐仍然挂在她手腕上,机关严密,圈口狭小,全无挣开的可能。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只锁住了她一只手,锁链也还算长,她的移动范围没有完全锁死,约能绕着沙发走一圈。
但如果不能反抗,绕着沙发徒步马拉松也没什么意思,这人又爬回沙发上,躺尸一样躺了会儿,直到肚子咕咕叫,才毫无波澜地发声:“有人吗——有人吗——”
“有人吗——”
声音在宽阔的房间中回荡,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平躺着,开始用一个怪异的视角打量这间房子,白色、白色、白色,黑色、黑色、黑色。黑白的装修使整间房子显得冷清,同样颜色简洁的家具在房间中肃然横列,表面没有摆放和使用的痕迹,都光洁如新。
她看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换了个角度再看。依然是白黑两色,整洁崭新的摆设,但平视过去,能看出有人居住的痕迹,比如说门后的衣架,大约架过几次厚大衣,主人不耐地将衣服挂上去,使用的力道将之往一个方向推了几厘米。又从这方向来看,衣服的主人是左利手。
“是个狠角色,”她想了想,“类比一下和森鸥外……樋口一叶……芥川……”
憋了半天没找出词(人)来形容,算了,总之是个冷酷杀手。手上有很多条人命那种。如果不顺心的话大概会杀人来让自己高兴高兴。
被这种人抓了的话,下场……好吧,反正只要不被爱上,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稻川秋无所谓地扣了扣沙发底座,现在横亘在她面前最大的问题是有点饿。但刚才她已经发现,自己衣服口袋里的东西全部被搜走了,磨牙棒都不给她留下一根。
而且膝盖也有点痛。可能是因为睡了一晚上没盖被子的原因,着凉了。
“连根磨牙棒都不给我留,”她难得不爽地想,“这还给人活路吗?”
又想,“降谷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山崎八成正在骂人。——医生应该快死了。”
“吱呀——”
门突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