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不仅如此, 黎白榆还发现。

    自己对“割腕”这个念头,并没有生出太大的违和感。

    这不禁让他怀疑。

    这个猜测……或许的确可能是真的。

    趁着此时伤口外露,黎白榆还又细看了一下伤处的愈合状况。

    伤势愈合得倒不错,虽然乍一看有些狞然, 但并没有感染和外翻, 看得出距离受伤也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就是肉眼很难分辨, 这处伤口和自己车祸所受的外伤是不是发生在同一天。

    黎白榆还在思索, 就听到诊疗室的门被推开了。

    “小黎,你想换缝合伤的贴布是吧?”

    刚刚忙完的麻医生走了进来。

    “是不是还没贴?我来吧。”

    值班护士还在旁处忙碌, 麻医生便准备顺手帮人换了。

    但等他看到黎白榆右臂上的伤口时,麻医生也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黎白榆是左利手, 但对这处的伤势,麻医生却并不知情。

    因为黎白榆失忆后苏醒的当天曾经转院,他右臂的缝合伤也是在之前的医院处的。

    由于只是外伤, 且已经处置妥当,转入一院后就没有再另行处, 只在复查时换过绷带。

    麻医生所在的虽是精神科,但他见过的外伤也很多。

    因此他能明显看出黎白榆的这处伤势并不像受创,单是伤口的形状与深浅分布, 就不太符合意外的情况。

    ……反而像极了以往常见的自残案例。

    “所以你之前——”

    黎白榆醒来后的情绪一直非常稳定, 麻医生并没料到这种情况。

    假如病人之前真的有自残倾向, 那他的情感丧失, 很可能就不是单纯的外伤失忆所造成的。

    “我不记得了。”黎白榆诚实道。

    他的确没能回想起有关这处伤口的记忆, 只是潜意识里觉得, “割腕”这件事可能确实是自己做的。

    “病人家属为什么没有提?”但麻医生不明白,“我看过你转院前的治疗记录,上面也完全没有写明这个情况。”

    不然他们该早早做出相关的应对。

    对此, 黎白榆倒是能解一点。

    “可能因为家属当时不想让我回忆起这件事吧,怕我刚失忆,再受到什么刺激。”

    以严野客的品行,倒不至于故意欺骗自己什么。

    黎白榆只觉得,对方也是为了求稳妥。

    “……可能吧。”

    麻医生还蹙着眉,似乎十分勉强地接受了这种猜测。

    但他对那位Alpha家属隐瞒伤情的事,难免仍还有些介怀。

    “我细看一下。”

    麻医生仔细检查着黎白榆的手臂伤势,谨慎的态度非常鲜明。

    反而是黎白榆自己觉得还好。

    他刚刚也自己看过伤处,伤口的缝合精心细密,并没有潦草怠慢,应该还做了祛疤处。

    刚才撕除原本的贴布时,黎白榆也注意到了贴布的仿生材质,那是对人类真实皮肤的模拟,可以有效促进伤口愈合,本身也是祛除疤痕的举措之一。

    护士也说,这种贴布的价格很昂贵,门诊这边没有现场存备,还是专门给药房打了个条去申请,才拿到了一块类似材质的贴布来更换。

    这些情况麻医生自然也看得出来,他细查完,又安慰人道。

    “好在没有伤到筋脉,伤口痊愈的情况也很不错。拆线之后注意一点,应该不会留疤。”

    不过对病人可能有自残举动这件事,麻医生显然仍是很在意。

    他还问。

    “小黎,你看到这个伤口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黎白榆认真想了想,摇头。

    “没有。”

    麻医生看着黎白榆的脸,仔细留意着他的表情。

    “那你会不会有一种……很想探究原委的心情?”

    虽然问得委婉,但麻医生的担心其实很明白。

    他见过太多类似的病人,害怕黎白榆也会生出无法放手的执念。

    不过,眼前这位过分美丽的Beta青年,反应却再度出乎了麻医生的预料。

    黎白榆开口却道:“其实我大致能猜到。”

    对他可能自残的事,无论导师、同学、朋友都不知情,从没提起过。

    那就不太可能是学业方面的困难。

    “我在学习,工作,家庭上,都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家庭长辈那边或许是存在过阻力的。但黎白榆并不认为,自己会为了家事而割腕。

    他也不觉得自己一个身世普通的学生,会在粤城面临什么凶险颠沛的追杀或绑架。

    不然,早该去公检部门配合调查。

    所以事情大概率,可能还是他之前就怀疑的——

    “情伤。”

    黎白榆说。

    “假如真有可能的话,我猜大概率是感情问题。”

    因为早有揣测,黎白榆这时也没有太过惊诧。

    或许自己在失忆前,和现在的淡定性格真的截然相反。

    现在对人并无期许的他,也许的确曾对Alpha男朋友心有执念。

    为了强迫对方和自己在一起,爱而不得。

    才做出了这么偏激的选择。

    “我怀疑,我可能是为了男友而自残过。”

    黎白榆道。

    “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这样偏执的举动,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太沉重的压力。

    “……”

    麻医生的眉心褶痕不由皱得更深。

    听完黎白榆的完整解释,他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摘下眼镜,双手缓慢地搓了搓脸。

    虽然Beta的逻辑确实很完整,分析又条,科室也从来不缺这般闹剧似的病人案例。

    可是——

    麻医生依然心有狐疑。

    像眼前这么冷静、智、天才,又如此客观地剖析自我心的青年。

    ……他真的会做出如此偏执、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举动吗?

    ***

    详细和麻医生聊过之后,黎白榆就带着换完贴布,缠好绷带,妥善处过的右臂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他也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叫了出租,准备去粤城塔。

    刚上车没多久,黎白榆就接到了严野客的电话。

    得知他现在才从医院出来,Alpha似乎有些意外。

    “这么久?拿药不顺利么?”

    “没有,挺顺利的。”黎白榆解释,“是麻医生一开始在忙,后来他过来,拿了药。还给我做了个新的心评测。”

    评测是黎白榆离开医院前做的,麻医生似乎还是不太放心他的情绪状态,让黎白榆做了一个特别详实复杂的量表,才放他离开。

    而对自己右臂上可能割腕的伤势,黎白榆在医院时就考虑过,准备暂时先不对严野客说起。

    Alpha大概率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一直以来也不愿意去提。

    现在严野客还是易感期,有什么问题,至少也等这个特殊阶段结束再聊。

    “嗯,顺利就好。”

    电话那边的Alpha又问。

    “什么时候到家?”

    黎白榆看了眼时间。

    “大概两个小时……?我去粤城塔帮师妹买徽章,买完就回家。”

    这件事,他之前也和严野客提起过。

    医院离粤城塔有些距离,来回车程,再加上排队的时间,肯定不会很快。

    但听了这话的Alpha却说。

    “徽章已经买到了,你回来吧。”

    隔着听筒,男人的声线似乎有一分低闷。

    他的语调也如夏日凉雾,缓缓沉降了下来。

    “我易感期,看不到人会不舒服。”

    黎白榆略有意外。

    他知道易感期的Alpha会被放大情绪,严野客平日里的秩序感就这么强,现下肯定更不喜欢失控。

    而且,严野客本来就受长辈所托,需要照看黎白榆的安全。

    因此对男人的后面那句话,Beta也没有反驳,直接同意了。

    “好。”

    真正让黎白榆意外且担心的,其实是前一句。

    “怎么买到的?你今天外出了吗?”

    易感期的Alpha更不方便出门,何况,听说买这个限定徽章还需要排队。

    “我有个堂弟也喜欢这个,他今天和他同学就在粤城塔,正好帮忙买了。”

    严野客道。

    知道黎白榆的性格,没等Beta问,他又接着道。

    “报酬是一顿大餐。”

    黎白榆隐约记得师妹说过一句,她想买的徽章是什么女性向主题。

    没想到Alpha还会有堂弟喜欢这种。

    不过能这样帮忙已经非常感谢了,黎白榆也没有多问,只道。

    “谢谢,大餐我请。”

    严野客:“嗯。”

    请他就行。

    “记下了,老板。”

    男人嗓音淡淡:“到时等你来。”

    就这么顺利地要到了一次双人烛光晚餐。

    至于借口本身,严野客也根本没有在意。

    到时找个由说人来不了就好。

    堂弟不配上桌吃饭。

    而这边,黎白榆结束通话,便准备改道回家。

    他有些不好意思,很抱歉地跟前排的出租司机说,麻烦对方,想临时改一下地址。

    这边离粤城塔和住处的距离并不相同,上了车之后,长途目的地改短途,黎白榆想过,司机师傅很可能会不乐意。

    但出乎意料的,对方很好脾气。

    听到黎白榆换成了一个只有起步价的目的地,司机也一点都没说什么,直接就调转了方向。

    把人稳稳地送了回去。

    回到家,黎白榆果然一眼看到了在等他回来的Alpha。

    进门后,严野客还问。

    “换补铁剂了么,医生怎么说?”

    “他开了新药,让我试试。”

    黎白榆把装药的袋子亮出来。

    “希望这回吃完能舒服点。”

    “嗯。”

    严野客淡应,偏了下头。

    “菜做好了,先吃饭吧。”

    黎白榆出去的这不长时间,Alpha居然又做好了一盅汤三个菜。

    而且菜还不是炒的。

    “这是……啫啫煲?”

    黎白榆看到煲盅时,漂亮的蓝眼睛森*晚*整*都睁圆了。

    他馋啫啫煲有段时间了,但因为肠胃和养伤的缘故,一直没来得及去外面吃。

    没想到,Alpha居然会在家里做。

    “……你还会做这个?”

    黎白榆一向清冽的眉眼流露惊叹,就差在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上明晃晃地写出三个大字。

    ——好厉害。

    “……”

    饶是同居多日,被这样近距离地热切注视的严野客,依然还是沉默了一瞬,才在Beta的钦佩目光中维系了素来的淡漠神色。

    “嗯,”他状若随意,波澜不惊地说,“不难。”

    “啊,”Beta却抓了抓自己金灿灿的刘海,说,“我觉得超高难度的,要特别老道的大厨才会做。”

    特别厉害的大厨把筷子递给他:“尝尝。”

    黎白榆面前的啫啫煲足有三种,一个是生啫黄鳝,一个啫啫啫牛肉煲,还有一份啫啫空心菜。

    啫啫煲就是用滚烫的砂锅加热,来把鲜美的食材烫熟,做出最新鲜的本味。

    因为食材在加热时会发出“啫啫”的声响,才会因此得名。

    黎白榆会觉得啫啫煲非常难且深奥,是因为这种做法最关键的要点,就是火候。

    而火候,恰好是黎白榆最不拿手的事。

    他基本不是没熟,就是会弄糊。

    但眼前这三样啫啫煲的菜品,火候却都掌握得非常好。

    精准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食材泛生,又不会让菜品过老。

    口感更是脆嫩到惊人。

    黎白榆记得自己不太常吃鱼,一是他自己不会做,二是半成品的速食鱼类总会容易有腥味。

    但他这次吃到的生啫黄鳝,却完全没有一点鱼腥。

    还当真让他体会到了“鲜”字的偏旁为什么是“鱼”。

    入口即化的鱼肉,咸香适中的酱汁,肥而不腻的鱼膘……每一样单拎出来,都足以令人称道。

    叠加在一起,就更是无可比拟的惊艳。

    牛肉也非常鲜嫩,肉片上还带着漂亮的雪花纹,吃进嘴里没有一点瘦柴的纤维感。

    过分新鲜的牛肉上,甚至还反射出了光栅效应的七彩纹。

    空心菜就更不用多余讲了。

    黎白榆平等地钟情每一种青翠的新鲜蔬菜。

    总会被勾引倾心,无一例外。

    被啫啫煲馋了许久的Beta埋头苦吃,吃一道菜就要诚心地夸一遍,严主厨真的厉害。

    被他这样夸奖,很难不膨胀。

    不过严野客还是没忘了定量,以及及时打断。

    在Beta水汪汪的目光注视下,无情地用盛了竹荪羊肚菌汤的碗,替换了黎白榆还想吃的啫啫煲。

    看得出来,Alpha显然还是很在意。

    黎白榆因为吃消食片而意外起了红疹的事。

    黎白榆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被拿走了碗也没委屈。

    没有委屈,顶多有点不舍。

    他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怎么才能精准定量,更让人省心。

    不过很快,黎白榆的注意力就被Alpha吸引过去了。

    因为严野客说。

    “等你伤口痊愈,肠胃调好了,再做啫啫猪脚和排骨煲。”

    “螺肉鲍鱼,还有冰箱里的生蚝海参,这些都可以生啫。”

    严主厨描绘的前景太美好,让人听到都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啫啫鸡煲也不错,”严野客还道,“鸡肉做出来,口感会很脆弹。”

    “我已经和农庄定了新的鸡,过两天去挑。”

    黎白榆忍不住咬唇,颈间的喉结动了动,眼睛里开始播映翻牌。

    “叮”的一声,定格出美味鸡煲的影像。

    “我平时对菜式的研究,不算少。”

    严野客望着他,不动声色。

    “不知有没有机会,下次再遇到什么做菜活动,可以等你带我去。”

    “肯定有机会的!”黎白榆直接点头。

    这种活动平日应该就有很多,不可能没有机会。

    Alpha的厨艺这么厉害,一定会在活动现场备受欢迎。

    黎白榆已经能想象出一排人盛赞严主厨的场面了。

    “我下次遇到就叫你。”

    对方既然想去活动现场露一手,自己当然要帮忙留意。

    黎白榆想。

    看来,Alpha是真的很喜欢做饭。

    和自己一样。

    ***

    吃完美味的啫啫大餐,黎白榆去静站消食的时候,还收到了衣明诀发来的消息。

    Omega上来就叹了口气,说暂时还没能辨认出处方上的具体字迹。

    “不过我妈妈已经确定,这张处方单上写的是中文。”

    衣明诀说。

    “就是可能是海外的华裔医生写的,和国内的简写方式不太一致。”

    Omega还道。

    “白榆,你发现这个药盒的地点,有多少人可能出入过,你可以把名字清单发给我一下吗?”

    “如果能知道选项,或许会更好对照一点。”

    黎白榆想了想,也只想到了自己和严野客的名字。

    他出院后这些天,并没见过其他人在这栋房间出入。

    黎白榆把这两个名字的中文打出来,发给对方,又解释道。

    “不过我也不太确定,因为这里好像曾经做过民宿,也可能是……以前的住客留下的东西?”

    衣明诀对国内的民宿规则更了解一点:“没事,概率不大。民宿游客落下的东西,要么就联系房东邮寄,要么就扔下不要了,应该不会特意被留着。”

    更没什么可能被专程锁进柜子里。

    “你再有想到的名字,都发我就行。”

    衣明诀看到了黎白榆发来的两个名字。

    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黎白榆的可能性很低。

    这时再看见这位Alpha男友的名字,衣明诀更觉得对方有点可疑。

    “我先请他们帮忙对照着认认。”

    黎白榆谢过他,又问。

    “那药品使用规定的事,有查到吗?”

    他之前也拜托了对方去专业数据库中,查一下相关法规。

    “我查了,”衣明诀说,“你找到的这款阿立帕明片,在欧盟和国内都规定,只能开给Beta。”

    “不过北美的法规不一样,每个州都有自己不同的药物使用法。但绝大部分是不允许开给AO的,只有六个州是特例。”

    Omega把六个州的名字报了一遍。

    里面并没有斯坦福大学所在的加州。

    也就是说……

    黎白榆想,无论这个药是在学校还是在北美开的,都不被允许给Alpha使用。

    衣明诀又和他聊了几句,补充了些细节,才结束通话。

    电话挂断,室内也安静了下来。

    站在桌边的黎白榆垂眸,若有所思。

    虽然处方单的辨认尚无明确进展,但其实,在发现自己右臂伤口的时候,黎白榆已经大致有了一个推定。

    他猜到,应该就是自己的问题。

    无论是割腕自伤,还是强迫一个并无此意的Alpha和自己在一起。

    都足以算是超出正常范围的偏激行为。

    黎白榆也考虑过,虽然自己失忆后醒来,没有表现出相关病症的躯体化症状和刻板行为,但这也可能是由于他意外的情感丧失。

    身体的本能防护,让自己忘记了再无法承受的偏激执念。

    反而变相地治疗了他,让黎白榆的病症好转。

    这样想着,Beta也确切地下定了决心。

    等严野客的易感期结束,就去找对方详谈。

    ***

    这个时间点,来的其实比黎白榆预想中更快。

    长效抑制剂打到第三针的时候,Alpha就说。

    他的易感期基本结束了。

    “之前的记录不是六天左右吗?”黎白榆问。

    现在算,严野客的易感期好像才到第五天。

    “第三针打完,基本就没影响了。”严野客道。

    他也已经把遮光墨镜换回了平日的银丝眼镜,瞳膜不再需要那么严密地避光。

    黎白榆一听,算了算,发现可能是自己误会了。

    也许Alpha的易感期就是五天,是自己看到三针才以为是六天时间。

    因为一般来说,易感期最后一天的影响会小一些,Alpha们的智也会逐渐恢复。

    所以许多Alpha在最后一天,都不会再打抑制剂。

    严野客可能比较严谨,虽然五天结束,但最后一天还会多打一针。

    五天时间,算起来也比较正常的范畴。

    黎白榆记得衣明诀和他讲过,学校里强势又骚包的Alpha那么多,但好像迄今为止,也只有一个毕业多年的北美Alpha,易感期是远超常人的七天时长。

    由于那个Alpha信仰摩.門教,他还同时拥有五个恋人。

    每次易感期,都需要有五个恋人一起陪着他。

    才能真正分担他的精力。

    因为严野客的信息素浓度高,黎白榆最初看到三针抑制剂时,还想过,严野客的易感期时间会不会是六天再额外加一。

    这样,就也是长到很夸张的一周时间了。

    不过现在看来,幸好。

    Alpha的易感期只是颇为正常的五天。

    黎白榆正思索时,还听严野客道。

    “所以你要外出的话,我可以一起。”

    外出?

    听到这个词,黎白榆想到,自己的确还有个外出邀约。

    之前李景煦约的见面,推迟了两天,正好要今天去见。

    似乎是同样想到了这个人,严野客问。

    “李景煦又有来打扰你么?”

    黎白榆摇头:“暂时没收到他的消息。”

    对方这两天都没发信息。

    Beta还想拿手机看一眼,摸了一下才想起,手机被自己忘在了卧室里。

    “没有就好。”

    面前的Alpha道。

    “省得闲人打扰。”

    他还是一直以来的说法:“少看屏幕,也有益于你静养。”

    听到“看屏幕”的事,黎白榆不由被吸引,下意识地看向了严野客的眼眸。

    这里可还有一个比他更需要保重眼睛的人。

    易感期的严野客,到底还是会和平时不同。

    尤其是他的眼睛。

    激素波动,也会影响眼部神经。

    黎白榆看着严野客的红瞳,Alpha还没戴回黑色的隐形。

    此时男人双眸虽然冷峻清明,却也有着过分鲜明的腥色。

    黎白榆不由有些忧心。

    “你现在能戴隐形吗?会不会不舒服?”

    “等下去戴。”Alpha的反应看起来却不太急。

    他还望着黎白榆,慢声回答了Beta的第二个问题。

    “会。”

    黎白榆刚有揪心,就听严野客说。

    “你在的话,会好一点。”

    看来自己配的药,的确很有效。

    黎白榆点点头,应声:“以后我也会继续帮你定制配药方案的。”

    他又起身,去找药盒。

    “戴隐形之前,先滴一下眼药水吧。”

    Alpha平时就有自己一直在用的液体药物滴剂,这次黎白榆在粤城联系实验室,给人配缺少的瞳片时,还顺手帮忙搭了一瓶配套使用的眼药水回来。

    他拿过眼药瓶,又从恒温箱中取出日抛隐形,一起放到了对方面前。

    “眼药水需要我帮忙吗?”黎白榆问。

    严野客看着他,抬手缓缓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麻烦了。”Alpha淡声道。

    “没事。”

    这点事不过举手之劳,而且眼药水,本身也是有人帮忙滴会比较容易。

    只是黎白榆忘了另一件事。

    他的Alpha男朋友并不喜欢身体接触。

    滴眼药水时,两人的距离极近。

    虽然严野客没有需要人帮忙用手固定住眼睑,而是径自睁开着血色眼瞳,但黎白榆还是发觉。

    自己靠得太近了。

    滴药并没有遇到麻烦,Alpha也没有出现那种本能的闭眼反应,只一直睁眼静看着倒映在他瞳海中的黎白榆。

    但到药水滴完,黎白榆等对方闭眼静候滴剂润泽时,却发觉闭眼端坐的严野客,不易察觉地向后退了一点。

    微微拉开了两人几乎贴靠一起的距离。

    而等重新睁眼,严野客似乎也没想到黎白榆还没退开,只看了近处的Beta一眼,就默然地挪开了视线。

    黎白榆一向有些后知后觉,这时才察觉,自己站的距离,已经近到惹人生出了不适。

    这不由让他有了更深的愧疚。

    虽然Alpha的待人处事一直很周到且礼貌,但对方始终不愿和他亲近接触,也不愿意过近距离地看到他——这些举止表现,其实一直都很明显。

    正巧严野客的易感期已经结束。

    自己也没必要再拖延耽搁对方了。

    黎白榆坐回了桌边的椅子上,看着对面Alpha自己起身,拿着隐形盒去了卫生间,准备去将瞳片戴上。

    他也准备好了,等严野客戴完瞳片回来,就和对方摊牌。

    严野客的易感期无法得到抚慰,本来就会很不舒服。

    虽然可能Alpha自己也不想被人靠近抚慰,但黎白榆更清楚,自己是Beta,本来就不适合与Alpha在一起。

    从醒来后,黎白榆就有着这个清晰的念头。

    男性Beta,完全不适合与男性Alpha交往,亲近,成为恋人。

    他安抚不了严野客,偏还要挟了对方。

    这次车祸,失忆,看似跌宕波折,颇有麻烦。

    但从另一方面,或许也是一个转折的契机。

    告诉黎白榆,可以放手,停止这段扭曲地强行维系下去的关系。

    让对方自由。

    黎白榆浅浅呼了口气,慢慢拨了拨自己额前的发丝。

    尽管之前就已做出这个决定,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刻。

    他其实比自己预想中还要轻松一点。

    或许这就是放下包袱的释然。

    自己的性格,着实也不适合恋爱。

    以后,还是安安稳稳地独自生活吧。

    安静等待严野客从卫生间出来的Beta,却并不知道。

    自己留在卧室的手机,此时屏幕却倏然亮起,响起了一个突然的来电。

    开了震动的手机被遗落在床铺上,不住地轻震着,紧张又匆急。

    可是手机被蒙陷在软被中,声响和光亮却都丁点都没能传出。

    电话是远在北美的衣明诀打来的。

    即使没有被接起,通话也始终未停,足以看得出来电者的焦急。

    衣明诀打来电话,是要说。

    那个龙飞凤舞的潦草处方单,终于被辨认出了部分字迹。

    写在使用者一行的名字,并不是发现这盒药物的黎白榆。

    而是他自以为爱不得、即将提出分手的男朋友。

    虽然不知道这个处方为什么会被开给一个Alpha,但那盒治疗重度偏执症的药物。

    ——真的是给名为严野客的病人用的。

    第22章

    022

    严野客戴好瞳片走出来, 抬指将刚刚戴回鼻梁的薄边镜架轻推了一下,调整至最恰宜的位置。

    他还看向坐在客厅沙发椅上的Beta,淡声问。

    “想喝点什么?”

    一小时后,当值的保镖会送今天的食材过来。冰箱冷鲜区里还有些新鲜的甘蓝、西芹、蓝莓和雪梨。

    刚好可以榨成鲜蔬果汁。

    严野客以前从不重口腹之欲, 更不可能为做饭浪费早已填满了日程工作的个人时间。

    很多人会评价他是个野心非常强的人, 却也不得不承认, 严大少从不会放纵、贪得、任性。

    甚至永远如机器般冰冷自控, 少私寡欲到过分。

    但近来的情形却不同。严野客不仅会让旧交大跌眼镜的时常亲自下厨,还逐渐从其间体会出了一种愉悦。

    这种愉悦并不只是由于一味的支配和掌控感, 还有着鲜明的一部分,来源于品尝者用餐时的开心。

    哪怕对方尚还没有吃到, 但只是想一想黎白榆会喜欢。

    就足以让人兴奋。

    所以现在严野客问对方有什么想喝,也并不觉得亲手去清洗、摘择、剥皮、榨搅,一步步做出一杯果蔬汁会有什么辛苦, 麻烦。

    反而只有难得的欣然。

    但被严野客望着的青年,却出乎他预料地摇了摇头。

    “谢谢, 不用麻烦。”

    更意外的,还有下面一句。

    “有件事,我想和你聊一下。”

    “我想起我们之前的事了。”

    严野客走向桌几边的步履倏然一停。

    好像过了“滴答”声非常清晰的两秒, 男人才声线沉低地重新开口问道。

    “你全想起来了么?”

    黎白榆点点头:“大体上。”

    他已经拼解出了完整的真相, 关于自己如何强迫、要挟对方维系着两人的关系。

    “所以我觉得, 也可以做个了结了。”

    他还带着歉意解释了一句:“其实前几天就想起来了, 但觉得你易感期可能不方便聊, 所以拖到了今天, 抱歉。”

    黎白榆出言诚恳,言语坦然。

    他看着Alpha举步走过来,在自己左手边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动作徐缓而沉默。

    他还看见,严野客英挺的眉峰微微压紧,侧脸廓线凌厉。

    即使戴回了平日里墨色的瞳片和平光镜,却好像依然没能掩饰住男人眉廓眼梢的冷意。

    让Alpha这么不悦,说到底也还是黎白榆自己的问题。

    所以黎白榆也开诚布公,直接提出了最重要的那件事——

    “我想,是时候结束这些了。”

    “我们分手吧。”

    周围似乎诡怪地静寂了一瞬,以致甚至有种凝固的错觉。

    黎白榆发现一向喜欢直视人开口的Alpha此时并没有看他,只是抬指,慢缓地扶正了一下镜架,瘦韧的手背上抻浮着冷色的显眼青筋。

    将手放下之后,男人才启唇,却是问。

    “你怎么想起来的?”

    黎白榆略有迟疑,右臂不可察觉地微微紧了一下。

    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割腕这件肯定也给对方带来了伤害的事,此时再摆到明面上来谈。

    不过还没等他回答,就听严野客又道:“几天前。”

    “是因为李景煦么?”

    黎白榆怔了一下,忙澄清:“不是。”

    他也发现了,严野客似乎特别不喜欢李景煦。

    一开始黎白榆想过,可能是由于这个Alpha学长对自己不合时宜的纠缠。

    但严野客又不喜欢自己,对李景煦应该也是漠视,总不可能因此生出什么记恨和厌烦。

    后来黎白榆才听懂,是因为李景煦对菜品不够捧场,才被严野客所不喜。

    可是现在,严野客对这人的针对却好像……更加明显了?

    “和他没有关系,”黎白榆说,“我到现在也还没能想起来这个人,一点都没有。”

    Beta的本意是为澄清,可是严野客听完,脸色却更差了。

    黎白榆的情感丧失,忘了最爱和最恨。

    那他把李景煦这个人全忘干净了——这又意味着什么?

    严野客方才听见青年说“想起”,以为对方真的把失忆前所有事全部找回,有一瞬间——心情差到险些直接想去砍人。

    那些莫名其妙的肮脏蠢坏,根本不配有一毫资格影响到黎白榆。

    但是现在,发觉了李景煦的待遇,严野客的心情才是真的差到极点。

    他看起来是真的开始考虑用什么刀去砍人了。

    Beta还在说:“没想起别人,也不影响现在我们——”

    “我不同意分。”

    但他的话直接被严野客冷言打断。

    黎白榆顿了顿。

    他知道Alpha们的自尊心都极强,被提出这种事肯定会觉得没面子。

    况且,严野客还需要顾虑长辈那边的问题。

    “那你来提分手也可以,我都能接受的。”

    Beta好脾气地说。

    “你也不用担心老师那边的交代,这只是我们两人的关系。”

    “……”

    听到“老师”两个字,严野客一瞬沉默,

    男人侧身而坐,血眸隐于瞳片之后,让人难以看清他真正的神色。

    “关茴老师是你的小姨,对吧?”

    黎白榆的话打碎了所有侥幸。

    他真的想起来了。

    “她也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不会和老师提起这件事的,更不会让她误会。”

    Beta耐心解释,也诚心道谢。

    “这些天来,真的很感谢你的照顾。”

    男人看起来更沉默了一分。

    “我伤已经养得差不多,正好你易感期也结束了。”

    黎白榆还开始谈起了之后。

    “现在分开对我们都好,我会早点订机票,回学校,你也可以专心自己的工作。”

    “我回去后也会继续帮你的瞳片配药的,这个不用担心。”

    Beta说得条清晰,贴心仔细。但Alpha却好像完全没听到。

    等严野客终是开口,却问:“为什么分手?”

    黎白榆眸光轻动,眼睫微眨,如碎金色的日光落在湛蓝海面。

    “因为这段关系……本来就不应该开始。抱歉。”

    严野客:“……”

    Alpha像被他说动,无言反驳。

    黎白榆也没有就此为止,而是很诚恳地继续剖析自己的过错。

    “你不喜欢我,我强行要求本来就不合适,而且——”

    严野客突然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你?”

    黎白榆怔了一下:“不是吗?”

    “你一直不喜欢被我碰,在近距离或者开门看到我的时候,也会明显地顿一下,表现出不适来……”

    严野客:“………………”

    男人没说话,青筋都悉数浮显出来了。

    而且还远不止裸现在外的一处。

    严野客突然起身,一步走到Beta的面前,黎白榆被他霍然的动作所惊到,微茫地抬眼望过去,反射性地向后让开了一点。

    但黎白榆的身后就是沙发靠背,单人的座椅让他根本无处可退。

    而他的面前,高大悍利的严野客倏然俯身,抬臂按住了被困在自己身下的人。

    竟是直接垂头来吻。

    “……唔?!”

    黎白榆根本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掌心正好隔在亲下来的男人唇边。

    而严野客却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反应,非但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用高挺到硌人的鼻骨蹭抵着Beta皙白的指腹。

    一面又低眸盯看着人,悉数落吻。

    就这样亲吻着黎白榆微张的掌心,和指根。

    薄而冷的啄吻好像都生生亲碰出了暧昧的响声,黎白榆从没有过这种经历,他本能地想躲,可是手掌向后退,却就是自己的唇。

    压覆在他身上的男人,也正一瞬不瞬地凝睇着他。

    倘若黎白榆真的把手拿开,被亲到的,就是——

    黎白榆甚至荒诞地无法去怀疑,他已经确定严野客一定会亲下来。

    这和黎白榆以往的认知截然不同,甚至是将其完全推翻。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严野客根本不讨厌自己的接触,也从来不知道……

    自己的手指,居然都会这么敏.感。

    温软的掌心被细密亲吻,连指根少于见光的细.嫩薄肉都被Alpha悉数碰贴,不留一寸遗缺。

    黎白榆自己的鼻尖也被严野客的鼻骨蹭抵过,紧密地像是昵切厮磨。

    甚至就连Alpha冷银镜架上的凉意,都传到了黎白榆的眉梢眼廓。

    这幅并没有调节视力功用的眼镜,此时却也仿佛成了严野客的延伸。

    在替主人将他的眼睫亲吻。

    紧密而近切的亲吻让两人的气息都生出促急,毫无准备的Beta更是被吻得惊诧。

    黎白榆的眼睛本就比常人的水光更盛,还不止一次地被人误会戴过美瞳。

    此时他的眼眸睫根,更在轻促的喘.息中染上了濡润的湿漉。

    “不……严、唔——!”

    而近在咫尺的男人低眸看他,墨色的冷瞳隐去了翻涌的腥红。

    直到双眸水意更潮的Beta勉强开口,抗拒出声,严野客才终于将将停下了自己突然的凶吻。

    他冷淡地,依旧用那副无澜的寒峻眉眼看着黎白榆,问。

    “如果你觉得我不喜欢被你碰,不应该更以此来报复我么?”

    “多碰我,才能让我不舒服。”

    “……?”

    黎白榆气息未平,听到这话更是诧异地睁圆了眼睛。

    他根本没听明白。

    ……这是什么逻辑?

    胸口深浅起伏,黎白榆试图让身前的男人将自己放开。

    可是即使不提体力殊异,两人的身形也有着太过明显的差异。

    养伤这段时间,黎白榆又实在清瘦。

    Alpha的一只手掌,甚至直接整个握住了他曲起的手肘。

    黎白榆挣扎了一下,就意识到根本不可能凭自己的力气将对方推开。

    他的气息也并未平复,只能带着湿哑的尾音开口,试图和对方讲道。

    “我知道,是我不对……最开始,就不该强迫你。”

    黎白榆努力地想要表明自己的诚恳态度。

    “我们应该分开。现在也是时候了……”

    “你强迫我?”

    Alpha用极缓的语速重复了一遍黎白榆的语气,脸上的神情冷极反笑。

    那种罕见的,古怪的情绪波澜,是黎白榆从严野客身上的从未曾见。

    他本以为自己出院后和对方同住了这么长时间,看惯了Alpha的冷脸,偶尔也能将对方细微的神情解读明白。

    可是现在,黎白榆才发现。

    他对严野客的情绪其实真的不能算了解。

    素来冷淡的男人,气质却很沉稳肃正,有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可靠感。

    可是此时,Alpha英俊而熟悉的眉眼之间,却浮现出一种黎白榆全然陌生的、晦暗薄凉的阴郁森然。

    严野客的嗓音也喑哑到了极点。

    “那现在是你强迫完了我,又想始乱终弃?”

    第23章

    023

    ……始乱终弃??

    黎白榆的脸颊旁“砰”地冒出两个更惊讶的炸毛问号,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解成这样。

    可是即使被Alpha的逻辑所惊诧,黎白榆也能清晰听出对方此时的不悦。

    更不要说,他还被人用如此近的距离逼视着,几乎被俯身下来的男人抵住了前额。

    “……”Beta一瞬哑然。他削瘦的喉结微动, 轻声, “……是我的错。”

    黎白榆的目光本能地偏挪开了一寸, 没和人争辩, 却是在认错。

    但盯察着他的Alpha却没有收敛一点自己的视线。

    男人声线凉薄沉缓,每个咬字都再清晰不过。

    “你为什么想抛弃我?”

    “不是这样……”黎白榆试图解释。

    他的认错并不是因为承认了“抛弃”, 而是觉得一切事端都是因自己的“强迫”而起。

    ——但现在,Alpha却好像更在意他所说的分开。

    没等黎白榆把分手的事说得更清楚, 严野客忽又开口。

    “躲避碰触是我易感期的反应,不是不喜欢你,是怕你不喜欢。”

    黎白榆反射性地循声抬睫, 就见身前的Alpha依然盯着他,目不转睛。

    “不想让你觉得我太冰。”

    严野客的声音低而缓, 听不出多少情绪,像只是在做最客观的冷静阐明。

    “易感期我就会体温变低,会冷得很明显。”

    黎白榆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况。

    他最初一直以为这是因为Alpha的情绪问题。

    而面前俯身压困着他的男人垂眼, 被睫毛覆住了眼梢。

    严野客的眉弓立挺而高, 被光线投下的阴影原本总会带着冷厉的黑沉, 但此时竟是有了一分难以言明的低落。

    “但我还是失败了, 是么?”

    明明是黎白榆被他压着, 动弹不得, 但仿佛真正委屈的人,却是这个Alpha。

    “你发现了,然后嫌弃我太冷, 对吗?我知道我没有温暖的怀抱可以让你喜欢,眼睛也有伤,看着就吓人,一直是另类。”

    一向少言寡语的严野客突然如此,倾露出一长串,仿若这是他早已隐忍太久的肺腑之言。

    “我早该清楚的……你不可能接受我这种人。”

    “……没有——”

    黎白榆试图解开这个误会,想说自己完全没有嫌弃。

    “我整个身体都是冷的。”

    只是Alpha的话还在继续。

    “体温低代表是易感期,越低,就代表越兴奋。”

    严野客偏头,用鼻骨蹭了蹭黎白榆还抬在唇畔的指尖。

    “你碰我的时候,不是总被冰到么?”

    黎白榆的确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他的研究部分内容与信息素相关,却也从没见过这种案例。

    而严野客的话,也让Beta不由得联想到了另一种生物。

    蛇。

    Alpha体温低,又有血色的眼睛,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一分像蛇。

    那他冬天会因为体温太低……在易感期休眠吗?

    黎白榆的思维习惯性地发散,横七竖八地浮想到了许多。

    他还觉得蛇这种生物虽然冰冷沉郁,但也有很多人喜欢,爱它们的强悍神秘。

    黎白榆还想劝严野客,既然如此,你这样的肯定也会有人很喜欢,不需要否定自己——

    但直到被冰凉冷硬的鼻骨轻轻抵蹭指尖,Beta才突然惊觉似的反应过来。

    “你……你的易感期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刚刚因为被严野客接近得太突然,黎白榆惊讶之下并没有察觉。

    又或者说,是Alpha刚才还没那么冷,没有这样冰冷到兴奋——

    黎白榆这时才意识到,身森*晚*整*上男人的体温明显不像是正常情况。

    Beta薄金色的眼睫微动,眼眸明显睁圆,像突然被蛇缠紧的鸟雀。

    “刚才你自己也说,已经没事……”

    “嗯。”

    贴着他的男人低应了一声。

    “我易感期的时长也和别人不一样,会比其他人久。还会提前。”

    在极近的距离里,Alpha的眼眸也已经看不出冷冰,反而比他的体温更平静。

    “被你嫌弃,也很正常。”

    “不是,”黎白榆觉得这个误会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没有嫌弃。”

    “你的体温应该就是受信息素影响,毕竟易感期前都很正常。这种激素影响的症状其实很常见,并不是另类,你不用这么想。”

    青年被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还在平稳着音调,努力给人解释。

    完全没注意到,明明是他被压逼,却反而成了安慰人的那一个。

    “你易感期第一天不是去做检查了吗?检查报告里并没有写这种受激症状会影响正常的机体功能和神经调节,那这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被他安慰的Alpha眉峰微微压低,却好像并不是被安抚到的反应。

    “你只是嘴上这么说。”

    男人嗓音冷津津的。

    “你都不肯继续强迫我了。”

    黎白榆:“……”

    黎白榆开始发现,对方逐渐变得像个典型的身陷易感期的Alpha。

    尽管严野客说自己不喜欢失控,不会被易感期影响,但他此刻的表现却如此明显,任性黏人,胡搅蛮缠。

    总之不可能把咬在嘴里的目标松开。

    等恢复正常之后——严野客还会记得这一段吗?

    黎白榆有点无法确定。

    虽然临床表明,AO情热期的信息素不会影响其大脑记忆区,但如果信息素剂量过大、浓度过高,情况可能就不太好说了。

    黎白榆记得听衣明诀吐槽过——不是因为八卦,实在是衣明诀的研究方向,见过的极端病例太多了——一些Alpha易感期跟狗似的,啃人啃上了头,什么老婆、宝宝,张口就乱叫,别人靠近一点都开始护食。

    等易感期一过,他们又知道捡回自己扔下的脸皮了。

    脸一扳就开始说,什么“发作期间的事,我不记得了”、“你这么算计我,还敢肖想什么?”、“那只是治病,不是爱情”。

    “傻X。”

    衣明诀发了个鲜明加粗、用大喇叭喊出的二字表情包。

    他说这么纯种的奇葩,现在的九块九短剧都不愿意拍了。

    但眼下——黎白榆看了看眼前冷冰冰的Alpha,有点拿不准,现在还适不适合和对方进行太正式的讨论。

    不过,黎白榆还没开口,就见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

    “别敷衍我。”

    他冷冰的气息直接拂落在Beta的掌心里。

    ……好吧。黎白榆心想。

    对方可能真的和那些Alpha不一样,毕竟是体检报告里信息素相关页得到全项平稳评价的人——他看起来真的和平时没太大区别。

    依然是那种敏锐到吓人的感觉。

    黎白榆试着把自己还挡在唇畔的手轻轻前挪了一下,将身前的Alpha稍稍推远了一分。

    为了让两个人都能更方便地说话。

    “所以……”黎白榆轻声问,“你的易感期时长究竟是多少天?”

    他的举动幅度并不算大,却被Alpha立刻发现了。

    严野客虽然没有立即动作,却就这样维持着紧贴人掌心的姿势,开口回答。

    连沉低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闷。

    “不知道。”

    他说。

    “我没被抛弃前,易感期没这么长。”

    黎白榆:“………”

    从来都自持,端重,疏淡的严肃男人。

    现在却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幽怨。

    Beta觉得易感期的对方好像有点更难说服了,他只能给人顺毛。

    “真的没有抛弃,我之前不知道……对不起,我忘记太多了。”

    黎白榆还不合时宜地联想到,蛇好像没有毛。

    那现在自己算是……顺鳞?

    青年脑海里浮现出一只Q版细长的银色小蛇,红眼睛,表情冷冰冰,但在矜持地被一只手指小心翼翼地抚顺着圆脑袋。

    黎白榆被那个画面可爱到了一下,温声细语地尝试跟人商量。

    “我们可不可以坐下来谈?”

    这个姿势久了,Alpha肯定也会累。

    严野客看着他,却没有退后。

    “坐不开。”

    黎白榆坐的是单人沙发椅,两个人确实可能坐不开。

    但他的本意是旁边就有大沙发。可没等黎白榆开口,就听男人面无表情问。

    “你要坐我吗?”

    “…………”

    黎白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没有Q版小蛇,可能只有会一口把人吞吃的大巨蟒。

    “旁边可以坐……”

    Beta说着,刚要起身想让人坐去旁边,却见Alpha忽然眉心微蹙。

    男人冷凉的身体也一瞬紧绷了起来,就像是被碰到了什么伤处一样。

    黎白榆被惊了一下:“怎么了?”

    他尚在不明所以,却见严野客的呼吸都沉闷了一分,拂在他指根的气息凉而鲜明。

    黎白榆看着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

    因为Alpha的离得太近,体温又冰,黎白榆起初其实没意识到那硌顶着自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甚至还以为是沙发椅的冷硬边柱。

    可是黎白榆现在才回想起来,这把沙发是真皮全包,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冰又这么硌人的硬物。

    Beta的眉心重重一跳。

    他太分心去考虑对方易感期的时长和身体影响,却是最后才惊觉,自己竟然忘了易感期最大的问题。

    那种可怕到足以让常人望而生畏,头皮发麻的——

    欲.望。

    “你——”

    黎白榆的声音都磕绊了一下,相较于他,微微垂眼的Alpha却依然流利淡漠。

    “是。”

    严野客直接承认了。

    “那里也是冷的。”

    ……所以他在易感期的时候,下面也是冰块?

    这么低温不会影响精.子活性吗?

    黎白榆胡乱地想,啊,不过好像高温更容易杀.精……

    等等,这不是重点!

    黎白榆这么贪凉的人,都不由得被冰得微微哆嗦了一下。他难以想象,要是真有人和这样的Alpha进行……

    呃。

    好像是有点难以,难以适应。

    没等黎白榆继续乱想,他就听严野客低叹了一声。

    那其实不能算叹息,因为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有低冷的尾音,带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

    “是吧,我就是这样的怪物。”

    “不是。”

    黎白榆连忙中止他。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挺特别的。或许,或许还有人就喜欢你这种——”

    严野客抬眸看他,眼带寒星。

    “你喜欢吗?”

    “……”

    大脑被过多的信息量冲击,黎白榆觉得哪怕是思维殊异如自己,好像也开始口不择言了。

    ……不然他怎么会和人一本正经地讨论这种话题。

    不过黎白榆还是诚实道。

    “这种事,不会影响我的喜欢。”

    虽然和一个易感期的Alpha讨论……生.殖.器的温度,好像是有点窘迫。

    但黎白榆并不会觉得这是严野客的错。

    因为对方身处易感期,他本就温和的劝慰也会更耐心。

    “我没有歧视,也没有不喜……你不需要这样想。”

    黎白榆对严野客其实没有恶感,更多是感激,即使被Alpha这样压困着,他也没有不满,没改变这么多天来的对男人的印象。

    他一直觉得对方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但也正因如此,黎白榆更觉得不能去辜负对方。

    “我提的事其实和这些因素都无关,只是因为觉得,我们现在没有感情基础,这样对你不公平。”

    无论失忆前的事端,还是失忆后的现在。

    严野客依旧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被掌心半掩着薄唇,没有说话。

    但黎白榆居然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抛弃我公平吗?

    黎白榆用另一只手抬高,伸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背。

    却好像被Alpha解成了拥抱。

    下一秒,他就被严野客拦腰结结实实地搂抱住了。

    黎白榆当真体验到了一点被巨蟒缠围的紧缚感,感觉自己像颗非常可口的鸟蛋。

    不过,不知是不是那个被误解的拥抱起了作用,在黎白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努力下,Alpha终于勉强答应,挪到旁边的双人沙发上落座。

    条件是,黎白榆也要挪过去。

    严野客看起来似乎的确还可以商量,并未丢失智。两人一同坐去双人沙发上,他就坐在黎白榆的身旁,很近地贴着Beta。

    让大沙发坐起来感觉也没有变得很宽敞。

    黎白榆确认自己当真是误会了,严野客的确没有不喜欢被碰。

    他也和男人阐明了自己觉得两人不合适的根本原因。

    “你是Alpha,我是Beta,而且我们都是男人,我们确实不适合在一起。”

    严野客望着他,虽然没像刚刚那样缠抱上来,但依然还是那种盯人的态度。

    “你不喜欢Alpha吗?”

    黎白榆摇头:“不关乎喜欢,是这样没办法走到一起。”

    他说的语气很平静,近乎笃定。

    “强扭的瓜不甜,没有结局的感情,也没必要强行。”

    还有件事,同样非常现实。

    “而且你是Alpha,这么厉害,易感期也需要合适的人来一起度过,会更安稳。”

    “你可以去找更能安抚你的Omega……唔?!”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原本看起来已经冷静的Alpha却突然抬手,压过去抱住了他。

    在黎白榆微惊的目光中,严野客冷盯着他,一字一句。

    “你还是想抛弃我,甩给别人。”

    “……?”

    黎白榆发现这件事好像是Alpha的逆鳞,他一点都听不得。

    听到就会自动翻译成被抛弃。

    “我没有这个意思——”

    Beta的话没说话,忽然有铃声响起。

    黎白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严野客的。

    但Alpha却并没有接,甚至没有放开一点,依然冷视眈眈地看着黎白榆,跟他探讨抛弃的事。

    “那你还提第三者?”

    这哪里有第三者的事?

    黎白榆想着,又忍不住被铃声所分心。

    那电话没有被接起,却一直没放弃,始终存在感十足地响着。

    即使被严野客在衣兜中直接掐断,两秒之后,铃声却又再度响了起来。

    “你先接一下?”黎白榆和人商量。

    严野客冷漠:“不接。”

    “可能有重要的事……”

    “没有事比我们重要。”

    说完,严野客停了一秒,还补充。

    “第三者也不行。”

    黎白榆无奈,轻轻拍拍他。

    “可能是快递,或者关老师……”

    严野客看着他,这时才伸手去拿电话。

    不可能是快递,即使送菜的保镖或助,也都知道他的习惯。

    不会敢在他挂断后还主动打这么久的电话。

    严野客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就把铃声再度掐断了。

    “骚扰电话。”

    他说得冷漠断然,屏幕上刚才显现的,也的确是一串未备注的数字。

    但被Alpha抱得太近的黎白榆同样瞥见了那串数字。

    青年愣了愣。

    “……这是李景煦的号码?”

    黎白榆不解:“他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严野客眉峰压下来,脸色看起来很不爽。

    “你记得他的号码?”

    “他是很重要的人吗?”

    黎白榆:“……”

    黎白榆:“我也记得你的。”

    于是Beta把严野客的手机号背了一遍。

    他开始逐渐寻找到一些能和易感期的对方交谈的思路和方法。

    背完,黎白榆没忘记自己刚才的问题。

    “他怎么给你打……啊,是打我电话没打通吗?”

    黎白榆这时才回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没在这里,好像之前被忘在卧室了。

    “我去拿我的手机——”

    青年想起身,而Alpha手里的铃声已经再度响了起来。

    严野客完全没松手,就这样圈着黎白榆一放不肯放,干脆把电话接了起来。

    “严大少。”

    手机里传来的,果然是李景煦的声音。

    被这样一打断,原本要去起身的黎白榆也停了停,听着通话里说。

    “白榆在你那里,是吗?”

    李景煦的声音听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语气也还算是礼貌。

    “可以让他接个电话吗?我一直打不通他的号码。”

    相比之下,严野客却完全只有漠然。

    “你打错了。”

    而且刚说完这句,Alpha抬手就要挂端。

    态度之冷,惹得黎白榆都有些惊讶。

    Beta正要制止时,却听见电话里,李景煦扬高的声音也明显冷了下来。

    “你真的想让我报警吗?”

    “我不想闹到那种地步,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属于刑事案件。”

    在黎白榆面前一直开朗明快的李景煦,此时却是在严词警告。

    “你进去了没关系,但这样对白榆不好。”

    “他没必要在遭受噩梦之后,再经历这种问询。”

    什么限制,噩梦……刑事?

    手机在Alpha的耳边,黎白榆其实听不太清楚全部的内容。

    但只是这些零星的字眼,也足以让他愕然。

    黎白榆诧异地看向严野客,却见Alpha眉眼冷漠,微微偏头,贴在黎白榆清瘦的手背。

    似乎在用这种肌肤相贴,来让自己维持冷静。

    Beta下意识想开口,却被男人伸来的手指按住了唇。

    他试图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去推开,手掌却被人贴得更紧了,根本抽不出来。

    两人在通话的这边形成了短暂的一瞬无声,而那一边,李景煦还在要求严野客立刻放人。

    “我从港城入关的问题也是你搞的鬼,对吧?我现在已经到了粤城,你不可能再违法嚣张下去——”

    严野客终于开口,语气却是极冷。

    “别再来骚扰他。”

    “是谁在骚扰他?!”

    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平静的李景煦,好像被他这一句话直接给气毛了。

    “严野客!我才是白榆的男朋友!”

    李景煦怒极的声音太大,连不在手机旁近的黎白榆都听得清清楚楚,彻底愣住。

    ……?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刚说完这话的李景煦,却直接被严野客挂断了电话。

    通话戛然而止,突然安静的空间有着一瞬空拍的阒寂。

    黎白榆愣愣地抬眼看向还抱着他的Alpha,话语都有些难以询问清晰。

    “他说的……你和他……?”

    对方已经收回了按在他唇上的手,也稳稳地收起了手机。

    神情看起来,却是出奇的平和冷静,波澜未惊。

    如果不是相贴的体温依然如此凉冰,严野客看起来甚至完全不像是还在易感期,更像是往日一样的沉稳持重。

    可是男人缓缓抬眸,墨色沉暗的双眼看向黎白榆,嗓音里却好像带着隐匿太久太深的晦暗腥意。

    更带一分怨尤的委屈。

    “你说,你不喜欢Alpha,不可能走到一起。”

    “——那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第24章

    024

    “……”

    黎白榆听得愕然, 却也直接从这句话中抓到了重点。

    “……所以,他才是我的男朋友。”

    Beta的话甚至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对方的反应让他听懂了。

    不然,严野客不会问“为什么他可以”。

    但对此时黎白榆的话, 严野客却并不赞同。

    “他算什么男朋友?”

    “你住院他不来, 你醒了他不问。还跑去八竿子打不着的港城, 没头苍蝇似的瞎逛那么久。”

    少言的Alpha说起这种事来, 倒是毫不惜字吝啬。

    “你好不容易康复了,刚有两天安静的生活, 他这时候却突然跑来造谣,离间我们的关系。”

    “……”

    黎白榆听得沉默。

    见对方吐槽这么多, 他却是越听越觉得李景煦这个“男朋友”像真的了。

    直到严野客说完,黎白榆才开口,顺着他的那句话, 问。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Alpha看着他, 俊冷的面容严肃且认真。

    “是真爱。”

    黎白榆:“……”

    青年微微蹙起了眉,他现在还被对方圈抱着,腰侧都被紧实的手臂箍揽住, 退后不得。

    但在黎白榆皱紧眉心之前, Alpha却垂眸, 终于松开了握着黎白榆臂肘的手。

    他没再限制黎白榆的动作, 只是自己倾身, 又以侧脸很轻地贴了贴Beta的手背。

    那种薄淡微冷的凉意, 着实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严野客贴着黎白榆清瘦的手背,隔着镜片抬眼望他,墨色的瞳眸和微敛的眼睫, 看起来并没有平日里一贯的冷意威压。

    反而只有沉静的平和。

    “我喜欢你。”

    Alpha说。

    “你也喜欢我。”?

    黎白榆刚想说话,却见掌边人垂眼,低声说。

    “至少喜欢我的身体。”

    黎白榆:“…………”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实在大意,居然没察觉严野客有多么敏锐——自己之前的“渣男”想法,可能都被Alpha给看透了。

    无论是好感严野客的厨艺,还是偏好他的……身体。

    但这次,黎白榆把自己的手收回来,Alpha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不肯放开。

    男人只是稍稍垂低了眉廓,微抿起薄唇。

    明明仍旧是英俊寒峭的面容,此时却偏生让人看出了一分失落。

    “白榆,”严野客低声问,“失忆前的事,你想起了多少?”

    黎白榆缓缓吸了口气,声音清冽而平静。

    “你告诉了我多少?”

    Beta的想法素来有些迥然旁人的清奇,所以他的思路其实也很难被带偏。

    看问题,总能精准地盯到核心关键。

    黎白榆抬起了自己的右臂,用雪白的绷带向人略一示意。

    他已经猜到,包括这个,恐怕也不是自己为了强迫Alpha而造成的。

    “为什么会想要瞒着我,不告诉我真相?”

    严野客低眸:“因为你没回忆到的,都是不值得你想起的东西。”

    说完,停了一秒,他还补充。

    “包括李景煦。”

    黎白榆:“……”

    在得知了李景煦的身份之后,黎白榆也终于知道严野客为什么会这样针对他了。

    但Beta心里,其实也有些怪异。

    因为黎白榆并没有觉得自己对李景煦这个人,有什么格外特殊的感觉。

    更不要说,是什么被阻拦已久、终于浮出水面的真挚感情。

    虽然还没想起过往和李景煦的具体交集,但黎白榆对他整体的大致印象,就和对衣明诀差不多。

    要知道,黎白榆在和蔺空山聊过后,可是明显有感觉到过自己内心对蔺空山的亲近。

    但李景煦给他的印象,却并不如蔺空山这样亲近。

    更像是一位日常有交集的朋友,或是同学。

    所以对李景煦所说的,是自己男朋友一事。

    黎白榆也还持保留态度。

    而眼下,黎白榆也没再和人绕弯。

    他直接道:“我希望你可以把失忆前的事和我讲清楚。”

    Beta停了停,面容端静,轻声说。

    “请不要再欺骗我了。”

    严野客抬眸看人,看出了黎白榆的认真。

    他自然也看出,这是对方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所以严野客又低眸看了一眼被Beta收回的手,看着自己刚刚贴过的地方,终是道:“好。”

    他还有一句额外的补充。

    “但如果你听到哪里觉得不舒服,告诉我,好么?”

    黎白榆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古怪,但还是答应了。

    “好。”

    他回想起麻医生说的,自己之前可能有什么不安或阴影。

    可能会让他不舒服的……是这些事么?

    而在黎白榆答应后,严野客也果然如约,开始解释。

    “你回国,是被家里骗回来的。因为你父亲想强行催你联姻……”

    Alpha的话刚说到这里,忽然被一段急促的门铃声所打断。

    黎白榆微顿,下意识看向窗边。

    此时天色已暗,客厅也自动拉上了窗帘,从落地窗已经无法看到外面的庭院和大门。

    此时被按响的门铃被安在庭院大门外,按铃的人似乎很急切。

    婉转的铃声被反复打断,一直在从最开始的那个音节重叠播送。

    甚至因为按铃没被接起,连室外的庭院大门都隐约传来了闷闷的声响。

    似乎有人在拼命拍打着那个沉重的铁门。

    黎白榆回眸,看向严野客。

    Alpha倒是并无意外:“李景煦。”

    虽然没去接起,他却好像早知道了答案。

    黎白榆问:“你知道他会来?”

    严野客:“他说了,现在在粤城。”

    黎白榆依然有些疑惑。

    因为他和李景煦约定见面的地点并不在这儿,他也没有和对方说起过这里的地址。

    不过,想到方才在电话里,李景煦甚至提到过要报警。

    或许对方已经通过其他途径,获知了这里的信息。

    而严野客眉峰微沉,尽管神情依然没有什么波澜,但内心的不爽也非常确定。

    虽然没意外,可李景煦会真的找来,直接砸门。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严野客乍然听到黎白榆说“基本全想起来”,心生躁烦。

    才没能彻底地及时阻止这人来上门添乱。

    早在李景煦打来电话之前,严野客就知道他已经回到了粤城。

    甚至于把对方引回来,在粤城处,也是严野客的安排。

    毕竟李家在港城,到粤城这边,动静会更隐蔽一分。

    严野客倒是不在意什么李家,只是他不想引起多余的注意。

    ——不想让黎白榆有可能知道、甚至分心给李景煦这个根本不重要的人。

    严野客原本打算让这人去不成这次和黎白榆的会面,彻底坐实李景煦的“失约形象”。

    但因为突然被Beta摊牌,严野客才没来得及阻止彻底。

    可这些事依然不是重点,甚至无关紧要。

    严野客在意的,只是目前来看,黎白榆还没有完全想起失忆前的经历。

    也没有被那些事影响到心情。

    于是,在颇为急切的按铃声里,Alpha却直接叫出了家庭智能的中控,要求把门铃静音。

    门铃声停,室内安静了一瞬,窗外沉闷的拍门声也显得更加遥远了一分。

    严野客还看着身前人,低声问。

    “要继续听我讲吗?之前的经过。”

    黎白榆也看他:“你要把李景煦拦在外面?”

    他现在已经不怀疑,Alpha真的会这样做了。

    但此时的男人却给外平和安分,完全没有要冰冷敌对的模样。

    他只说。

    “听你的。”

    “……”

    黎白榆浅吸了口气,起身,前去开门。

    玄关处的门铃控制器可以直接开启庭院外紧闭的大门,但如果要开眼前房门,还需要拿钥匙或者刷卡才可以。

    黎白榆去抽屉里翻出门卡,在去刷智能锁之前,他其实也短暂地有过一个念头。

    会不会刷不开?

    但事情异常地顺利,智能门锁没有出任何差错,“咔哒”一声,直接就打开了。

    门外大步狂奔过来、正要抬手拍门的高大身影,正是李景煦。

    失忆后,黎白榆虽然没见过对方本人,但在商学院官网和对方朋友圈见过李景煦的照片,因此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而见到Beta,李景煦的神情也从焦灼怒火,变成了明显的惊讶。

    “……白榆!”

    黎白榆让开门口:“进来聊吧。”

    门外有微寒的凉风吹进来,还带着一股湿闷的潮气。

    黎白榆这时才发觉,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势不急,却很细密。

    让在户外拍门许久的李景煦已经差不多被淋成了落汤鸡。

    而在见到好端端的黎白榆本人后,李景煦也终于松了口气,气息没再喘得那么急。

    他身上还湿着,也没有直接进客厅,就站在了玄关的顶灯下,等黎白榆给他拿来一条毛巾,自己简单擦拭了一下。

    李景煦匆忙擦雨水的时候,不远处同样跟过来的严野客眸光沉沉,就这样望着这个不速之客,眉眼冷漠。

    黎白榆注意到了男人的神色,不由也望向了身旁的严野客。

    他不想让人在见面之后,再发生什么差错或意外。

    但在黎白榆望过去之后,严野客就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男人自己也把目光转了过来,对着黎白榆,面无表情说。

    “他把地板弄脏了。”

    “……”

    这话听起来,却感觉似乎不太像预想中的意外。

    反而更像是告状。

    听见这句话的李景煦顿了顿,下意识看向脚下,就发现光洁柔亮的地板上,的确有两个偌大的湿泞鞋印。

    良好的教养让还在擦拭身上水渍的Alpha有些窘迫,他张了张嘴,说。

    “我等下会收拾干净。”

    “不用。”黎白榆道,“我来。”

    他正准备去拿墩布,却被身旁的男人拦住。

    依然面无表情的严野客,直接叫来了扫地机器人。

    圆圆的拖地机清地板时的确很方便,只是这种智能小家电,也不一定任何时候都很灵敏。

    于是,在李景煦刚把雨水擦得差不多,还没抬脚让位置的时候,扫地机器人已经开始了运作。

    只不过……不能算特别智能。

    “小布开始工作啦!嗡……砰!砰!”

    小智障欢快地播放着启动音,开始直接往李景煦的腿上撞。

    等结结实实地连撞了好几下之后,还从他的脚背上“咕噜噜”地碾过去了。

    ……让人很难不怀疑。

    这是不是一种故意。

    而黎白榆并没有多想,因为他之前也见过扫地机器人在客厅里自己绕弯打转。

    此时他便伸手,把没被识别成障碍物、无辜被撞到的李景煦拉到了一旁。

    很快,拖地机就飞快地绕圈清洁水痕、擦完地板,回去了自己原本停放的位置。

    黎白榆也早已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但严野客却还盯着他皙白的指尖,以及刚刚被黎白榆碰过的地方。

    那处李景煦的手臂袖角。

    Alpha墨色的眸光愈显阴郁。

    越看越觉得,这个胳膊上长着的人非常碍眼。

    等黎白榆的目光再探寻地落过来时,严野客的话依然毫无客气。

    “他还把毛巾弄脏了。”

    李景煦:“……”

    刚要把半湿毛巾放下的他,顿时僵住了一下。

    黎白榆看了一眼严野客,伸手去接毛巾:“那我现在去洗。”

    但在他拿到之前,毛巾已经被人中途截走了。

    严野客捏着一角,直接把毛巾扔到了不远处的脏衣篓里。

    “有洗衣机。”

    黎白榆抬手捏了一下秀挺的鼻梁,看着他,问。

    “我们可以好好聊一下吗?”

    严野客低眸:“好。”

    黎白榆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李景煦致歉。

    “不好意思,他在易感期。”

    Beta本来还有一句,想说“他不是有意针对你”。

    但顿了顿,黎白榆又觉得。

    ……好像确实是在有意针对。

    这安慰的话,实在是没法说出口。

    黎白榆也只能换了一句:“给你添麻烦了。”

    “没……”李景煦明显地语塞了一下,才接道,“没关系。”

    但在心底里,李景煦其实却是非常、以及极其地惊愕。

    他一开始就没想到,做出了这么多疯狂举动的严野客,居然会像眼前这样。

    听黎白榆的话。

    现在得知严野客还在易感期,李景煦对这件事就更为惊异了。

    一个易感期的、疯执如此的Alpha,居然还能这么安分克制地,听从一个未被他标记——甚至不可能被他标记的Beta的要求。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室内Alpha信息素的味道确实非常浓郁,但应该不久前刚打过抑制剂,因此冲击性暂时没有那么强烈。

    李景煦进来得匆忙,又一心关切黎白榆的状况,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留意到有A在易感期。

    但这也更令人狐疑。

    怎么都打过抑制剂了,信息素浓度还这么高?

    而且,李景煦就读于商学院,他本人也性格开朗,长于社交。

    和那么多人打过交道的他,此时也异常敏锐地察觉,并且怀疑。

    严野客的找茬,可能是故意的。

    不是为了针对自己,而是为了白榆说给自己的话——因为方才Beta说的语气,包括替人向李景煦道歉,听起来其实都非常明显。

    ……明显地把外人和身边人区分开了。

    只是简单的一句,就能听出黎白榆对谁更亲密。

    是在维护谁,又是在对谁礼貌地客气。

    李景煦皱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严野客。

    此时黎白榆已经转身朝客厅走去,而在Beta看不到的地方,两个Alpha的视线有了一瞬短暂的交错。

    “………”

    被那冷嘲的目光斜睨,李景煦一百分肯定。

    严野客就是故意的。

    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浓度明显超标,却不情热、没发疯,冷静至极,克制无异。

    只带着冰冷的敌意。

    ……在招摇显露似的炫耀。

    ***

    三人齐到客厅,终于坐了下来,得以当面详谈。

    在黎白榆的森*晚*整*位置分配下,两个Alpha一人坐了一个沙发。

    而Beta在中间的双座沙发,将两人远远地隔开了。

    李景煦先问起了黎白榆的状况,他看到了青年右臂上的绷带,面上的担心神情不似作假。

    他显然已经猜到,黎白榆这段时间肯定出事了。

    黎白榆也没再隐瞒,把自己车祸失忆的事告诉了对方。

    李景煦皱眉,在确认黎白榆确实身体无碍之后,便将之前的事具体讲明。

    黎白榆也终于听到了之前被打断的、后续的事件详情。

    就像严野客说的那样,黎白榆突然回国,的确是被家里欺骗。

    “你父亲说自己突然重病,需要你回来照看。”

    李景煦道。

    其实当时还不到斯坦福的暑期假,但黎白榆因为胃不好,之前便已经预先忙碌了许久,准备攒出一段连续假期,好去做一些休息调养。

    但因为收到家中消息,黎白榆那本该用来休养的假期,就被匆忙提前,让他直接飞回了国内。

    “但我猜,他的实际目的,可能是要骗你去结婚。”

    黎父催婚的事已经很久了,李景煦也早就知道。

    得知黎父突然的重病消息时,他就提出过陪黎白榆一起回国,却被黎白榆婉拒了。

    因为李景煦并没有准备好这么早的假期,而且他当时还在北美的企业忙碌实习。

    “我起初真的以为你在照顾生病的家人,因此无法及时回复消息。我才没有一直追问,怕打扰到你。”

    李景煦解释,他之前和黎白榆两人一直习惯在iMessage交流。

    这其实是李景煦的习惯,因此上面无论发图、标注还是备份文件都很方便。

    因此一开始,李景煦就没有在微信上额外追问。

    但后来,黎白榆连最开始那种断续的零星回复都没有了,消息也一直未读。

    李景煦察觉他失联太久,担心黎白榆出了什么事,或者手机被他人拿走,就还是请假,飞回了国内。

    “但我去的是港城。”

    黎白榆现在的家在港城,之前假期回国都会在此处居住。

    “结果一直没能找到你。”

    甚至黎家的其他人,也完全没有消息。

    即使打探,也只听说他们家小儿子中考结束,一家人出国旅游去了。

    李景煦只确认了黎父病重的消息是假,却始终没能获知黎白榆的现状。

    再联想之前催婚一事,李景煦不由更加担心,怕黎白榆会被家人强行逼去结婚。

    “直到最近,我从同学那里得知,你发了朋友圈,说手机丢了。我去微信找你,才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也发现,自己之前努力的方向完全偏了。

    黎白榆根本就不在港城——他居然在粤城。

    闻言,黎白榆也轻轻摇头:“抱歉……我不记得拉黑你的事。”

    李景煦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这不是你做的。”

    说着,他还将目光转向。

    看向了桌几对面,另一个沙发上所坐的Alpha。

    黎白榆也跟着看了一眼。

    他意外发现。

    尽管一旁严野客的神色漠然,并未开口,只冷淡地听着,也始终没有向对面看过一眼。

    仿佛对李景煦毫无兴趣。

    但李景煦对严野客,却似乎非常戒备。

    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Beta,在此时尚属平稳的氛围中,也没能在表层之下,察觉到一分一毫的暗流涌动。

    他只看到李景煦以近乎质问的严厉语气,对严野客问。

    “所以严大少,你为什么把白榆单独带到粤城,还谎称是他的男朋友?”

    听到这里,黎白榆还不由分出了一丝心神,在考虑。

    话说起来……严野客说是自己男友的这件事,李景煦是怎么知道的?

    青年想着,下意识看向了严野客。

    而原本一直冷漠无波的Alpha,在黎白榆的目光落过来后,才终于开口。

    “为了保护,照看你养伤。”

    严野客的话也是对着黎白榆说的。

    解释完之后,男人才更冷淡无澜,仿若纡尊降贵般对李景煦反问。

    “就是男朋友,哪里不对?”

    “哪里对?!”

    一直保持着教养的李景煦明显被他的口吻所气到。

    “我才是白榆的男友!”

    “男友。”

    严野客缓缓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冷笑。

    “你就是真的?”

    他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的冷笑,却有一种远超平日的情绪浮现。

    惊涛波澜,极其罕见。

    那种情绪也与平日的漠淡截然相反,格外浓郁。

    透着压抑扑面的威慑感。

    “……?”

    一旁的黎白榆听得微怔。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真的?

    但当黎白榆看向李景煦,却发现对方的面上怒意鲜明,身形紧绷。

    唯独没有出言否认。

    所以,李景煦也不是自己的真男友吗?

    今日一天,接二连三。从严野客的男友身份被揭穿,到“真男友”找来,再到李景煦也被否认是真。

    这些事听起来似乎有些过于戏剧,波折反转太多了一点。

    但其实,黎白榆自己也觉得。

    现在这种答案才最合。

    因为以黎白榆的性格,更可能他失忆前后并非截然相反,都是一以贯之。

    那以他现在的心去推算,自己失忆前会谈恋爱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

    就像之前黎白榆便发现。

    自己对李景煦并没有特别的亲近感。

    黎白榆也记得,衣明诀和他说过。

    三个月前,自己谈恋爱时,联合课题组的同学们都非常意外,觉得事情很突然。

    所以那个时间,自己为什么要有一个假称的男友?

    这也和家里的催婚有关吗?

    黎白榆还在认真思考,深入地分析。

    却见一旁的李景煦似乎动作颇慢地看了他一眼,深缓地吸了口气。

    “但我们的同学,同乡,老师都知道。”

    李景煦直视着严野客,字字清晰。

    “——我是白榆承认的男朋友。”

    桌几对面,严野客却和方才一样,并未抬眼去看李景煦。

    但这一次,却不是之前那般的漠视。

    而是更极寒的冰冷。

    单人沙发椅上,气息霜然的男人缓缓微眯起了眼睛。

    他没去看人,是因为怕在Beta前面,再多看李景煦一眼。

    ——会真的藏不住,那想要真正动手的冷腥杀意。

    第25章

    025

    李景煦的话说完, 良久,严野客都没有开口回应。

    室内不由陷入了一片凝滞般的沉寂。

    几秒之后,还是黎白榆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他问严野客:“你刚刚说的保护, 是什么意思?”

    有关男友真假究竟的问题, 一方面, 黎白榆的性格本身就不善于把自己的情感关系拿来公开剖析。

    另一方面, 他也不希望两个Alpha真的继续针锋相对下去。

    不管怎么说,黎白榆还是觉得。

    同为男性的Alpha和Beta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这一点来讲, 无论严野客还是李景煦,结果都只会是一样。

    黎白榆此时更关注的, 反而是严野客刚刚说过的“保护”。

    为什么要保护,难道现在还有什么风险么?

    对生父催婚的事,黎白榆虽然没想起, 但也没有对此生出任何的违和感。

    显然,潜意识里他觉得, 这种事对方绝对做得出来。

    而黎白榆现在对这种事也没有了分毫的情感波动——就像他对自己“亲人”的感觉一样。

    平静,寡淡,毫无波澜。

    不知这是否也和情感丧失有关, 总之眼下, 黎白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所谓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但黎父现在为什么不催了, 连消息都没再给自己发?

    他们是否已经改变了主意, 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男友, 催婚, 车祸,离港,消失的家人。

    这些突然被揭开的事情其实颇为繁杂, 信息量堪称巨大,但黎白榆并没有被绕得思路混乱、模糊不清。

    相反,就像在学校里做实验一样,黎白榆冷静明了,井井有条,很快梳出了事件脉络和思维主线。

    并且开始询问重点。

    他记得,自己右臂上的伤痕还没有得到解释。

    黎白榆看向严野客,就见男人缓缓抬眸,也望向了他。

    刚才讲解的人是李景煦,他对黎白榆回国后的经历和右臂割伤肯定是不知情的,这些都需要严野客来解答。

    但此时,黎白榆其实有一种预感。

    比起被打断前的方才,严野客现在可能反而不会讲明。

    因为听严野客的话,似乎他觉得这些事有可能惹得黎白榆不舒服。

    所以严野客大概率不会在李景煦面前提起。

    ——他可能并不想让黎白榆的事,被别人所知。

    而眉眼冷然的Alpha看着他,果然也仅仅只道。

    “你胃不好,小姨拜托我照看你,保护好你的胃。”

    李景煦狐疑:“小姨是谁?”

    黎白榆解释:“是我小导。”

    严野客冷漠:“和你有关系么。”

    黎白榆和严野客的话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李景煦听了解答,还被噎了一下,本就盯着严野客的目光此时更难藏不悦。

    “所以你说的保护,就是以囚禁的方式吗?”

    说到“囚禁”两个字,李景煦加重语气,更握紧了拳。

    “单独买下了这栋别墅,还租下了四周一圈的所有邻户。让别墅成为一座孤岛,无人能回应,又加高了围墙,让保镖在外围二十四小时守卫。”

    “守卫什么?是怕外面的人闯进来,还是怕里面的人会想出去?”

    李景煦质问着,近乎切齿。

    “你所谓的保护,白榆有不接受的自由吗?”

    ……?

    黎白榆听得惊讶。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

    而这一次,没否认的人成了严野客。

    Beta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迟钝,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察觉这些迹象。

    所以,时好时坏的门锁也是……举措之一吗?

    而严野客依然望着他,并没有躲避黎白榆的目光,此时也只在对他一个人解释。

    “我家一直这样。”

    “安全意识比较强。”

    “……”

    黎白榆仍在思索。

    因为他在回想,这些天来,Alpha似乎也的确从未强行违背过他的意愿。

    但这话让李景煦听见,却只觉得严野客是在狡辩。

    “这哪里是安全?分明是胁迫!”

    李景煦早听闻过严家大少的名声,这次亲眼所见,更清楚了解了对方的本性。

    要知道,只是严野客对黎家的处,就足以让人心惊。

    黎父好歹也是产值规模上亿的一方富商,此时人却突然失踪,没有一点动静。

    李景煦之前在港城打探到的各路消息,都说黎家人一同出国游玩。

    可是查探至今,他却只见过一张黎家小儿子在国外的旅行照片。

    黎父和黎爸爸到底有没有出行?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这些都无从知晓。

    白榆现在人没有大碍,也没有再被强行逼婚,这的确让李景煦松了口气。

    可是一想到这究竟是谁经手处、用的何种手段——却又很难不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哪怕现在,对面的严野客看起来非常冷静,也没有让李景煦的警惕有丝毫放松。

    甚至于在浓度过高的Alpha信息素之下,李景煦已经本能地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来减缓对方不知有心无心、但总归是恶意所造成的信息素威迫。

    室内的气息冰冷僵滞,敌对的场景其实早已分明。

    任何人在这里,只要呼吸一下,就能清楚察觉此时的局面——

    可惜唯一坐在这里,安稳呼吸着的Beta。

    却对此一无所察。

    而被李景煦如此质问,严野客却冷漠依旧,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我不认为这种事,外人有资格多嘴。”

    李景煦简直难以解,他为什么能这么直气壮、混不讲。

    “你就不是外人?”

    这回,严野客终于被问到了一个有价值的问题。

    他看着黎白榆,眸光终于微不可察地缓和了一分。

    “我是内人。”

    “………?!”

    李景煦直接被他的寡廉鲜耻给震惊了。

    “咳、咳……!”

    坐在中间的黎白榆也不由得闷咳了起来。

    他这回是真的被严野客的话给呛到了。

    严野客皱眉,伸手拿过了一旁饮水机保温座上的玻璃杯,将温水杯递给Beta。

    “怎么了?顺一下。”

    他居然还是认真在问,“怎么了”。

    似乎完全没察觉是自己造成的问题。

    而一旁的李景煦深深吸气,看着掩唇顺气、呛咳到眼梢微微飘红的黎白榆,终于也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

    他直接撑臂起身,对Beta说。

    “白榆,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

    李景煦抬眼看向严野客,神情肃色至极。

    “严先生,我也不认为你这种状态,还适合游荡在外。”

    “你现在易感期,应该被严格隔离,避免给他人造成困扰和伤害。”

    啜饮过温水之后,终于缓了口气的黎白榆也抬头看向了说话的Alpha。

    而被警告的严野客却依然没看他,像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低声在专注地询问黎白榆。

    “接下来的假期,你打算怎么安排?”

    “在粤城多玩几天,吃点好吃的,还是想提前一些回学校?”

    严野客还建议。

    “养胃的话,在粤城会更方便一些。”

    他这时候的语气和神情都还很平静,一点都看不出身在易感期。

    ——还是个十成十的疯批。

    但对深知严野客本性的人,却只会因此而如临大敌,更加警惕。

    而许久没有插话的黎白榆,方才也确实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现在谁都不可能全信,当务之急,还是需要把面前这两位Alpha进行隔离。

    感觉让他们同时在场,不可能再问出什么东西。

    黎白榆还有些疑惑,需要向两人分别询问出答案。

    想着,青年慢慢放下水杯,直身站起。

    他说:“我想先出去。”

    黎白榆准备去外面找宾馆住一晚,让两个Alpha都先各自冷静一下。

    今晚可能已经不太适合聊天,严野客还在易感期,李景煦也刚从港城过来,长途奔波。

    他们都需要休息。

    不如等明天,再约个时间详谈——黎白榆是准备这么说的。

    但他没有留意,自己刚才的话,却在另外两人耳中被听出了不同于本意的含义。

    ——Beta想出去。

    摆脱这里。

    李景煦像是早有所料,抬手就想把黎白榆护到自己的身后。

    而另一面,严野客的神色也瞬间沉冷了下来。

    李景煦对他早有戒备,释放出的信息素也不只是像最初那样在防御,而是浓到透出了一种清晰的威慑和警告。

    两个Alpha的信息素有一瞬直白的交锋,对抗的敌意尤为鲜明。

    严野客的目光终于斜睨到了李景煦的脸上,看人的神情森然而冰冷。

    两个Alpha高浓度的信息素对峙,其实从刚坐下交谈不久,就已经开始了。

    直到此刻——终于再无遮藏,剑拔弩张。

    只是身为在场唯一旁观者的黎白榆,却信息素失嗅。

    对此毫不知情。

    甚至就连之前会提醒信息素浓度过高的室内温度计,都在前两天,被身处易感期的严野客以太吵为由,直接静了音。

    因此现在,即使温度表上的提示灯已然红到长亮如血。

    却依然没能被人发现察觉。

    而在瞥见严野客的冷厉神情时,李景煦已经一步上前,挡在了Beta的身前。

    他不能让白榆被这个疯A伤到。

    在动作的同时,李景煦还下意识地用自己的信息素,包围住了黎白榆。

    这是一种Alpha的保护。

    在满屋子的高浓度信息素中,撑出一片独立的、安全的区域,用来防止Beta受到过量的冲击。

    李景煦的目的非常明确。

    而他的行动,却也是用自己的信息素,将黎白榆整个人圈拢了进去。

    “今晚还是——”

    这边,黎白榆刚要解释,就见眼前一暗,视野比李景煦挡住。

    但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就看到了更突然的一幕。

    “砰!!”

    严野客突然动手,却根本没去推开挡路的李景煦,而是直接抬手,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对方脸上。

    一声令人牙酸的重响之后,李景煦连痛哼都没发出,就被揪住衣领,无可避免地被拽了回去。

    ——然后又是更狠的一下,被痛击了腹部。

    严野客的下手非常狠厉,是门外汉都能一眼看出的娴熟有力,砸在李景煦身上的力度也都带着结实沉闷的着肉声。

    这一幕突如其来的发展,让黎白榆惊目愕然。

    他惊问严野客。

    “你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打人?”

    李景煦的身形也很高大,绝不算单薄,但他第一下被严野客砸中,又被拎住衣襟掀翻在了单人沙发上,应对起来就很难用反击之力。

    更何况,只消看一眼就能知。

    他的身手和力气,也明显不是严野客的对手。

    两个Alpha在单人沙发和茶几中间狭窄的空间里搏斗起来——或者说,是李景煦单方面地被严野客压着揍。

    虽然站在后面的黎白榆完全没有被两个突然打起来的Alpha波及,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伸手,上前阻拦。

    黎白榆已经顾不上别的,原本,以他的力气也应该是很难起作用的。

    甚至可能只有被误伤的份。

    但被他从身后抱住腰背的严野客,居然还真的停了手。

    被黎白榆勉强给拉开了。

    黎白榆抱住人的第一秒,就发觉此时的Alpha依然还处在易感期。

    他其实一点都没有缓和,体温依然非常冰。

    ——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方才男人那些沉默平静的举止,是怎样维持的。

    可现在的Alpha,却绝对和平静再无关系。

    严野客冷冷地盯着倒在沙发上的李景煦,这时才终于开口,用微哑的声音,回答了黎白榆的问题。

    “他乱放信息素,熏到你了。”

    所以被自己给揍了。

    “…………”

    黎白榆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被信息素熏到??

    ……这件事我自己知道吗?

    严野客冷睨了李景煦最后一眼,回身看向黎白榆。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目光落向Beta的手臂。

    “你的手没事吧?”

    刚才李景煦一步上前,不只用信息素围笼住了Beta,在把人挡到身后时,还在匆忙间不小心擦刮到了黎白榆仍裹着绷带的手臂。

    青年当时右手反射性地微微后撤了一下,李景煦没察觉。

    严野客却看见了。

    Alpha的气息仍旧冷厉,神情也非常不虞。

    但听了他解释的黎白榆依然觉得难以喻,还没能从这场突然的风波中平复下心绪。

    严野客又不是不知道——

    “我根本闻不到信息素!”

    他说完,就看见男人闭了闭眼。

    那双依然戴着瞳片的双眸,此时却隐约有腥艳的血色翻涌。

    黎白榆不是第一次看到严野客瞳片后的虹膜原色了,而每一次似乎也都预示着一场风波的来临。

    刚刚动过手的Alpha,此时颈侧的青筋都还在一下一下鲜明地搏跳着。

    虽然人被成功拉开,周身看起来却依然煞气极凶,威压太重。

    严野客睁眼,他的银丝眼镜因为刚刚动手太凶,已经被甩到一旁,他却也根本没有去捡。

    男人反而朝着Beta,一步向前。

    没了镜架遮挡的Alpha,愈发显得森然,强硬,冷冰。

    被砸到沙发里的另一个Alpha甚至现在还没能起身,黎白榆眼看男人走近,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他还侧身站着,身后就是长座沙发,空间紧窄,已然无处可去。

    身前来人的逼近未停,黎白榆的身体本能地微微紧绷,却被一点凉意圈揽住了腰侧。

    刚打完人的悍冷Alpha伸手。

    将他抱住了。

    男人缓缓地圈抱着他,力度并不重,不会让人痛。

    反而更像是昵近的相拥。

    Alpha还微微垂头,用侧脸贴住了青年温热的颈侧。

    黎白榆听见埋在自己颈间的人开口,用沙哑的低声叫他。

    “白榆……”

    那沉凉的嗓音中,居然还透着一分微许的疲弱。

    “我眼睛疼。”

    第26章

    026

    ……眼睛疼?

    黎白榆蹙眉, 双手也不由扶住了面前Alpha的肩背。

    “你刚刚伤到眼睛了?”

    黎白榆自然看到了严野客的眼镜不在,他还心道。

    难怪对方的眼睛会从瞳片之下透出血色。

    “哪边不舒服?让我看一下。”

    Beta真的信了严野客的话,还被面前挡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想去查看对方的状况。

    直到一旁传来李景煦沉闷的嘶痛声, 黎白榆才身形一顿。

    “先去医院。”

    他补充。

    “你们俩都得去。”

    现在再一味责备率先动手的男人也没了意义, 当务之急还是得确保他们的安全。

    这两个病号Alpha, 还一个伤得比一个触目惊心。

    黎白榆刚把严野客掉在沙发扶手上的眼镜递给他, 就见还用手掌捂着脸的李景煦从指缝中开始渗血,看着颇为骇人。

    “天啊……这么多血……!”

    黎白榆匆忙拿纸巾去帮忙擦, 身后的严野客见状冷脸,也冷言。

    “只是鼻血。”

    他这时候说话, 还让人听着感觉他似乎很有分寸,知道自己下手的力度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黎白榆深叹了口气。

    明明这人刚刚才最没分寸地打了人。

    “你先到那边坐下。眼睛疼不可以乱动。”

    Beta又把两个Alpha给远远地隔离开了。

    黎白榆还用严野客的手机先叫了出租,又去检查了一下李景煦的状况。

    方才动手时的第一拳似乎正中了李景煦的鼻梁, 让Alpha现在仍然鼻酸。

    滴答的鲜血慢慢从他的掌根淌下来,李景煦此时都还无法说话, 只用另一只手捂着腹部靠在沙发椅上,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虚弱。

    黎白榆帮他擦血时还发觉,李景煦的体温有些偏高。

    他是不是因为今天来时在外面淋雨, 发了烧?

    黎白榆其实之前就有怀疑, 因为李景煦的面容不时会有些发红。

    虽说可能是因为生气, 但此时对方的情况却虚弱得更明显。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 刚才同为Alpha的李景煦在被打时, 却根本没有丁点还手之力。

    好在李景煦的脸上除了微红的鼻梁, 就没有了其他的外伤。

    黎白榆帮人擦净鼻血,便伸手要去扶他,想帮李景煦站起来, 好出门去医院。

    但黎白榆才刚要碰到人,却被身后伸来的手掌圈握住了上臂。

    不知何时起身过来的严野客直接拦住了他。

    “你手上有伤,不能扶他。”

    听见近在耳后的声音,黎白榆下意识地微绷了一瞬,回头看人。

    眼见严野客并没有要再度动手的意思,黎白榆才终于稍稍安了点心。

    “我会注意的,”Beta说,还不忘叮嘱,“你眼睛不好,还是先不要走动。”

    严野客却并没有放开手,反而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探到了黎白榆的腿侧。

    “?”

    微凉的触碰感在腿旁一滑而过,黎白榆低头,就见严野客探手,将自己刚才没地方放、顺手插进口袋里的手机拿了过去。

    Alpha拿过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简短的电话。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人高马大、面容凶悍的壮汉走了进来。

    只从外表,也能轻易看出来人的职业。

    去帮人开门的黎白榆看向还是跟了过来的严野客。

    “所以,真的有保镖?”

    他想起了刚才李景煦说的,别墅周边过分严密的安保措施。

    但戴回了眼镜的严野客低眸看他,却道。

    “这是李景煦的保镖。”

    黎白榆微怔:“李……?”

    “他这人就不是什么好A。”

    严野客冷漠。

    “深夜擅闯别人的家,还带这么多手下。”

    “……”

    黎白榆从他这不算客观的批判中读懂了实情。

    “你们俩的保镖都在外面?不然他一个人也进不来。”

    壮汉果然是李景煦的保镖,一来看到雇主的情况就给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把人扶了起来。

    这回倒是方便了,叫来的出租刚好也到了门口,将几人一同送去了相隔不远的第一医院。

    简单的检查过后,李景煦的情况果然如黎白榆所想。

    他是多日奔波,过度劳累,再加上意外着凉,因此导致了发烧。

    由于还检查出了一些炎症,急诊给开了点滴,李景煦今晚就要输液。

    他的伤也被简单处了一下,好在鼻血已经止住了,微肿的鼻梁上被横着贴了个一字绷带。

    打上吊瓶之后,李景煦的情况也明显有好转,不再是之前那种连话都难说的模样。

    他还主动安慰黎白榆。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黎白榆垂眸:“嗯,先把病养好。”

    停了一秒,青年才又道:“想处后续的话,可以等输完液再聊。”

    李景煦反而笑了笑。

    虽然笑容牵扯到脸上的伤,让他忍不住痛嘶一声,咧了咧嘴角。

    “真的没事,我知道,我主要是因为发烧。”

    严大少虽然很气人,但自己这点伤确实不算什么。

    李景煦也能感觉到,对方没有真的下黑手,还避开了关节和内脏。

    之后的赔偿或谈判,那都是他们俩的事了,和白榆无关。

    比起刚才这场打架,李景煦更在意的,反而是担心黎白榆会继续再被严野客强行关着。

    现在他们得以外出离开,也算是变相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只是Beta的神情,并没有立刻舒展。

    他抿了抿唇,道。

    “抱歉,这些天是我的原因,害你奔波了这么久。”

    “哪能这么说?”

    李景煦却不赞同。

    “那你之前还帮我那么多,我都没来得及谢你。”

    说着,他爽利地笑了一下,还握拳弯起手臂,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没问题,就一点小感冒,你看,哥这么强壮,肯定很快恢复健康。”

    李景煦在急诊这边挂水的时候,严野客并不在。

    一到医院,他就被黎白榆催着先去检查眼睛了。

    而黎白榆出于愧疚,也因为要照看,就先陪在了李景煦这边。

    严野客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景煦这么偏头和黎白榆说笑的模样。

    “……”

    再想到自己被打发去一个人看眼睛,严大少的表情更为不爽。

    在这盛夏的门诊厅,都幽幽弥散开了一阵凛然的凉意。

    李景煦先察觉到了严野客的到来,毕竟对方即使带了隔离贴,那股冰冷的信息素气味依然挺明显。

    黎白榆慢了一拍,不过等他看到严野客时,就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情况怎么样?”

    严野客的保镖并没有跟来,黎白榆刚才是想请个护工陪严野客去看的,毕竟对方受伤的是眼睛。

    但严野客拒绝了。

    现在看到Alpha过来,表情又不太好看,黎白榆以为他的眼睛还在疼,不由有些担心。

    “问题严重吗?”

    面前的男人却道。

    “我没事。”

    严野客扬了扬下颌,朝李景煦一示意,神情冷淡。

    “他也根本没什么伤,只是故意装可怜,骗取你的同情心。”

    一旁的李景煦:“???”

    他忍不住脱口道:“装可怜的是谁啊?!”

    之前那句“我眼睛疼”是哪个A说的,当他没听到吗?

    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的?

    李景煦一口气没换上来,差点又有些眼前发晕。

    黎白榆见状,匆忙先把严野客给推走了。

    他拉着严野客去了拐角,仔细将人打量了一下,见Alpha的眉眼外表确实没什么异样,才问。

    “费用总共多少?”

    刚才门诊开的眼部检查,和李景煦的点滴费用单,都被严野客一起拿走了。

    等黎白榆短暂忙完,才发觉自己慢了一步。

    严野客却没回答他,只说:“我已经交过了。”

    Alpha还有更严肃的事,要同黎白榆讲。

    “我说真的。”

    严野客的神情肃色,一本正经。

    “李景煦确实没什么伤,但他身为一个Alpha,淋了点雨就生病,这说明他真的很弱鸡。”

    黎白榆:“……”

    他吸了口气,又听见严野客继续道。

    “你闻不到,所以不清楚,他的信息素也很虚。”

    Alpha的信息素浓度的确与自身的身体素质有关,一般需要刻意释放,才能被旁人闻到。

    但信息素的大量释放不仅会透支腺体,还会导致躯体疲惫,类似肌肉过度发力后的酸涩无力。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信森*晚*整*息素浓度不足,的确可以用“虚”这个词来审判。

    “我没有当着他的面拆穿。”严野客还道,“这不是诬陷。”

    “是你需要认真考虑,”男人说得正色岸然,“他不行。”

    “更不适合做你的男友。”

    “…………”

    黎白榆缓缓地吐出口气,抬手,有些无奈。

    “给我看一下你刚才的检查单。”

    对眼前这位一谈到“男友”话就会变多的Alpha,黎白榆只能先转开话题。

    好在严野客的眼睛的确没什么大碍,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到李景煦输完液,天色已经很晚了。

    三甲医院的急诊室常年满员,眼下也不可能有现成的空缺床位。

    三人都需要离院,回去休息。

    那边李景煦还在拔针时,严野客已经微微低头,问黎白榆。

    “我们先回去?他可以住宾馆。”

    李景煦警惕地看过来,严野客却视如不见。

    他还公道地表示。

    “这边找宾馆很方便。”

    黎白榆轻轻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

    “我今晚也住宾馆。”

    在没梳清实情之前,他暂时不想和别人同住。

    李景煦再看严野客的目光就有点冷嘲,看着刚说了“宾馆方便”的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出乎李景煦的意料,严野客神情丝毫未变,语气依旧淡然。

    “好,我也去。房费我出。”

    他道:“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

    李景煦:……真行,这时候又开始讲了?

    医院附近的宾馆的确很多,严野客直接定位了一个最贵的。

    “便宜的不一定有空房。”他表示。

    这座高价酒店的确还有现房,不过,在听说三位客人要分别开三个房间时,前台也有些难办。

    “不好意思,客人,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空余的单人房了。”

    前台看了看三位的性别,委婉地提议道。

    “请问开一间单人房,一间双人房可以吗?”

    严野客和李景煦几乎是异口同声。

    “不行。”

    “不行!”

    黎白榆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对着被吓了一跳的前台,放缓了声音,问:“请问双人房还有几间?”

    最后,三个人开了三间双人房。

    因为单人房和双人房不在同一楼层。

    进到房间,简单洗漱后,终于可以短暂地休歇一会儿。

    黎白榆也是这时,才有空去回复衣明诀的消息。

    他送两个Alpha去医院时,才想起回卧室去拿自己的手机。

    一眼看到手机上那么多衣明诀的未接来电,把黎白榆都吓了一跳。

    当时太匆忙,黎白榆只和衣明诀说了一句自己没事,但现下有意外,等会再细聊。

    此刻坐在柔软的酒店床上,黎白榆才刚刚抽出了时间。

    他看到了衣明诀发来的文字消息,对方讲的,正是那个处方单的消息。

    药物使用者的名字已经被辨认出来了,并不是黎白榆猜测的自己。

    而是严野客。

    虽然黎白榆已经知道了事实并非是自己强迫,但他依然有疑惑。

    不是有AO禁用的海立芬么,为什么Alpha能吃这种药?

    他把消息发给衣明诀,没多久,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个药是在北美那六个不禁用的州开的,或者是在国内和欧盟以外的国家开的。”

    衣明诀说。

    “我查了,这个药在南美、北非、中东,和几个西欧国家,确实是不设限的。”

    衣明诀更关注的是,却另一个重点。

    “所以,白榆,你身边真的有这样一个非常偏执、情绪状况不稳定的Alpha吗?”

    黎白榆曲起食指,抹了抹唇,没有立刻回答。

    严野客他……算是偏执、不稳定吗?

    “还有个问题,”衣明诀还道,“因为今天打电话,一直没找到你,我还拜托商学院在读的高中同学,帮我去问了一下你那个男朋友的联系方式。”

    Omega顿了一秒,才道。

    “可是我同学说,商学院的留学生里——根本没有叫严野客的Alpha。”

    “他是不是骗了你?”

    黎白榆顿了顿。

    严野客不在斯坦福的商学院就读?

    那他是……

    “而且我同学还说,他知道你,”衣明诀道,“也知道他们院有个学长,和生物所那个特别漂亮的Beta谈恋爱了。”

    “他说那位Alpha学长,就是你的男朋友,名字叫李景煦才对。”

    饶是听惯了四院八所各路八卦的衣明诀,这时也有点蒙圈了。

    “这是怎么回事?”

    “……”

    黎白榆慢慢地呼了口气。

    “有点复杂,”他说,“因为回国之后,我忘了一些事情。”

    黎白榆本来就不是很擅长语言表达,他便挑了些重点,把自己忘记了男友的事,大体解释了一下。

    听完,衣明诀更吃惊了。

    “所以,这个严野客又是什么人?”

    哪怕听到这人是黎白榆老师的外甥,衣明诀也没有消除多少戒心。

    “你问过他了吗,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假扮你的男友?”

    黎白榆慢缓地揉了揉脸。

    ……自己好像还真问过。

    “他说,”Beta顿了顿,才道,“他和我是真爱。”

    “………哈?!”

    电话那边,衣明诀深深吸了口气。

    “白榆,你把他送我这儿来吧,地址精神病研究所。”

    “什么真爱?!这就是变态!”

    Omega猛地一下握拳拍桌。

    “——发来!!”

    第27章

    027

    黎白榆也有些无奈。

    毕竟, 他不可能真的去相信什么所谓的“真爱”。

    好不容易将“邦邦”敲桌的Omega安抚下来,黎白榆略一思忖,又道:“我还在考虑一个问题。”

    “如果这盒药不是开给我的,那它为什么被放在我的柜子里?”

    衣明诀也注意到了:“你确定那是你的柜子吗?”

    “白榆, 当时你说, 我就觉得有点疑惑。钢笔、会场证件……这些东西都不急需, 也不日用, 干嘛非得从北美专程带回家里去?”

    黎白榆之前以为这些用品可能是留存下来,做纪念意义。

    但是真要说起来, 他为什么会把东西保存在别人的房子里?

    “那些到底是你自己存放的,还是说, 都是这个叫严野客的Alpha患者私下搜集的,全部和你有关的东西?”

    “他是不是在背地里偷偷视.奸你啊……现在不会也正在吧?”

    衣明诀越说,越把自己都有点骇到了。

    “你要不要先查查你周围有没有摄像头?”

    “没事的, ”黎白榆安慰道,“我今晚没住在那边。”

    衣明诀把严野客当成了变态, 自然会把他的行为往更疯狂的方面想。

    不过黎白榆这么多天来接触严野客,只觉得以对方性格,他还是有底线的。

    “这些事, 我都会去向他问清楚。”

    Omega还有些怀疑:“他会说实话吗?”

    “我看过挺多临床案例, 尤其他还是个年轻气盛的Alpha, ”衣明诀说, “这种人往往自我意识非常强盛, 常会用自己的逻辑影响别人。”

    “哪怕他可能都不是有意的, 但还是能强烈地干涉、诱导、掌控别人的思路。”

    这就是很多重度偏执症患者,哪怕没有暴力行径,也会影响到身边人的原因。

    黎白榆也想到了严野客说的话, 譬如他觉得自己被黎白榆嫌厌抛弃,还把生病的李景煦比喻成弱鸡。

    听起来,Alpha确实是很有自己的独特逻辑。

    不过,黎白榆还是道:“我试试。”

    黎白榆自己的思路,也不太容易会被带偏。

    “那你尽量别和他单独待在不易离开的封闭空间,随时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

    衣明诀依然带着点忧心忡忡。

    他相信对方的能力,但这也和他会担心白榆并不冲突。

    时差缘故,衣明诀知道黎白榆这边很晚了,也没过多耽搁,聊完这些,便让人先好好休息。

    “有什么消息一定再和我联络!”

    “好。”

    黎白榆应下他,才挂了通话。

    黎白榆又翻了翻消息列表,把没及时回复的信息处了一下。

    他还看到了蔺空山发来的消息。

    之前黎白榆问起李景煦的事,蔺空山后来回复,说并不认识这个人。

    倒是对严野客,蔺空山说,他和这人之前有过合作。

    严野客玩机车,在欧洲组建了一支摩托车队,叫朱红。之前蔺空山的公司去西欧办展,就曾经邀请过朱红车队去参加开幕。

    对严野客,蔺空山的评价还算不错。

    他对这个Alpha的印象也和黎白榆很像,说这人面冷,严肃,稳重,业务能力很强,合作过程也很顺利。

    “我们在慕尼黑见面那次,你不是和我去过朱红车队么?”

    蔺空山和他聊时说。

    “不过好像就是那次,严队不在现场,你没有见到他。”

    黎白榆确实至今都对严野客没有过往的印象,所以才会问对方,两人之前是什么关系。

    现在听衣明诀说,严野客连学校都不是斯坦福,他更觉得,在自己失忆前,两人可能交集并不多。

    就连蔺空山都认为,之前黎白榆和他不认识。

    而蔺空山今晚发来消息,就是在问黎白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蔺空山本人也非常敏锐,之前聊到李景煦和严野客时,就问过黎白榆怎么了。

    不过黎白榆没有细说,也是只说自己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没有提及割腕、被逼婚之类的具体经过。

    他知道蔺空山去狮城是为处遗产,最近都比较忙。

    一方面,黎白榆不想让蔺空山担心。另一方面,蔺空山自己的原生家庭,也有着一本难算清烂账。

    小时候,他们就是作为学校里唯二会天不亮就提前去学校的人,才因此相识的。

    黎白榆今晚也依然说了没事,又约了等蔺空山回国后,和对方见面。

    聊完,黎白榆就放下了手机,去吹头发。

    虽然是高档酒店,但设施也没有像严野客的别墅中那么周全。房间的吹风机没有支架,要使用的人一直自己举着。

    黎白榆换到右手去拿时,没多久手臂就有点发酸,撑不住。

    他只能重新换回了左侧。

    略微聒噪的暖风之下,黎白榆心不在焉地梳散着长发。

    他知道,自己该对所谓男友的事,做个真正的考虑了。

    ***

    第二天清早,黎白榆刚走出房门,就迎面遇到了同样出来的严野客。

    两人开门的动作几乎没差几秒,这碰面巧得让Beta的脚步都顿了一下。

    对此,Alpha倒是不觉有异,还淡然询问黎白榆:“你也去吃早餐吗?”

    严野客略一偏头,示意。

    “餐厅在十一层,一起?”

    黎白榆抿了抿唇,道:“我上午预计要陪李景煦去输液。”

    “我想和他单独聊一聊。”

    青年的语气依旧清冷平和,却让严野客的身形微顿。

    Beta的直言相告,意味也很明显。

    他是在表明态度,不希望被严野客干涉、阻拦。

    “……”

    严野客的唇线微微绷直,目光垂低了一寸。

    “我的易感期……已经过了。”

    他低声开口,说。

    “我还是不行吗?”

    隔壁房间的李景煦听闻动静走出来时,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微微抽搐了下嘴角,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怎么好像看见了……恶魔在撒娇。

    但很快,鲜明蔓延过来的冰冷信息素,就让李景煦差点被呛得一哆嗦。

    ……得,没看错。

    还是这位真阎罗。

    黎白榆听言,抬手碰了碰严野客的衣袖,还偏头去看了一眼对方的颈后。

    Alpha确实没再用隔离贴,衬衣袖口下的皮肤温度也没有昨日那么异样地冰冷了。

    黎白榆收回视线,看着严野客,说:“等从医院回来,我也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

    严野客听着他平静的语气,沉默了一瞬,方道。

    “好。”

    简单吃过早饭,黎白榆就和李景煦去了医院。

    从两人进医院,开药,挂上输液瓶,到找了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可以单独聊天。

    全程都没有旁人来打扰,也无人再“意外”干涉。

    李景煦还看了一圈,确认这一角真的没有严野客的人在监看。

    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颇为奇异的感觉。

    每当觉得严野客不可喻、无可撼动的时候。

    却又会看到他被黎白榆影响,做出变更。

    李景煦知道黎白榆的性格,Beta美丽,清冷,纯善,偏又在与人交往时,带着天真与迟钝的不知情。

    也是因此,明明黎白榆如此天才,非常厉害,也总是能帮人解决深奥的棘手问题。

    却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地替他担心。

    怕他会太容易遭觊觎、被伤害。

    而严野客本身的冷漠沉肃,又是他极好的保护色。

    让他真实的凶冷疯悍,在黎白榆面前被掀现,恐怕都还不如冰山一角。

    可是在冰封极寒的海面之下,那足以轻易撕裂最牢固轮渡的恐怖力量。

    却还丁点都没得以被窥见。

    所以在看到这样的可怕Alpha,被黎白榆约限,竟是真的会改变举止。

    ……就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觉得如此割裂。

    偏又契合到奇异。

    ……等等,自己怎么会觉得白榆和严野客投契?

    李景煦恶寒了一下,用力甩掉了这奇怪的想法。

    他只能把这归咎于自己可能真的有点被烧傻了。

    “冷吗?”

    一旁接完水的黎白榆回来,看到李景煦哆嗦了一下,还以为他真的烧到畏寒。

    “我去拿个薄毯?”

    “没事没事,不冷。”

    李景煦忙摆手解释。

    “你早饭时说想和我单独聊聊,是不是想问我们过去的事?”

    这些事,哪怕黎白榆不问,李景煦原本也是要和他说的。

    不然,还不知道会被那个冷到冻死人的严大少歪曲成什么样子。

    他开始详细解释。

    “我们是两年前在留学生活动时认识的,那次我抽到了你的食品签。”

    黎白榆安静听着,发觉。

    在他和李景煦相识的事上,严野客说的确实是实情。

    那次李景煦吃黎白榆做的菜,吃坏了肚子。出于愧疚,一向社交不多的黎白榆加了他的微信,还请他去外面餐厅吃了顿饭。

    哪怕单独约饭,Beta的话也不算多,不过李景煦很健谈,并没有让场面冷下来。

    尤其在聊天中,得知黎白榆对厨艺感兴趣后,后来李景煦就时常会将一些做饭相关的活动发给黎白榆,不时也会自己组织一些,邀请黎白榆过去。

    虽然黎白榆实验忙,参加的次数不多,但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更熟悉了些。

    “去年年底,我打球时跟腱受伤,休养了三个多月。”

    李景煦说。

    “当时因为激素用药不当,导致我身体不适,过敏水肿得很厉害,正巧你路过,帮我做了应急处。”

    “后来,你又帮我调整了用药方案,还给我推荐了新的定制护具,让我缩短了休养时间,还彻底康复,没留下病根。”

    这也是李景煦昨天会说,该是他要感激黎白榆的重要原因。

    而黎白榆听到这里,也想起了衣明诀的话。

    衣明诀最早说过,黎白榆和“男友”的相识,就是因为他帮对方定制了医用护具。

    只不过可能黎白榆帮过的人有点多,所以这个说法放在严野客身上也成立。

    让黎白榆没能察觉出异样。

    “后期有一次调整用药,我去找你的时候,意外听到了你在接家里的电话。”

    “我不是有意的,”李景煦又道了次歉,说,“但也是那次,我知道了你在被家里催婚。”

    黎白榆恍然。

    难怪。

    黎白榆一直觉得自己不会主动把私事和别人说,连衣明诀都不知道他被催婚的事。

    他又分神了一秒:那严野客是怎么知道的?

    “至于为什么在三个月前,我们会突然对外公布在一起,是因为那时候,你的结婚对象也要来北美交换,好像是家长想让你们提前培养一下感情。”

    然后再催着两人结婚。

    黎白榆自然不愿接受。

    他正在改投给Nature主刊那篇论文的修改意见,当时正是忙碌的时候,又根本不想被迫结婚。

    “是我主动提议帮忙,让你可以用自己有男友为由,拒绝这场强行的联姻。”

    李景煦解释得很坦诚,一如他本人给黎白榆的印象。

    Alpha为人真的很爽朗正直,没有偏颇藏私。

    黎白榆听完,也没有生出任何的违和感。

    “那,那位联姻对象,现在在斯坦福吗?”他问。

    “没有,他好像在加州另一所学校。”李景煦道,“他来北美之后,你也没有去见过他。”

    可能就是因为黎白榆没去和人见面,才更激怒了黎父。

    让黎父甚至不惜以自己重病为由,把人骗回国逼婚。

    “那这人……”黎白榆怔了怔,“这个联姻对象家,好像也一直没有找我?”

    至少在失忆后醒来,他并没有接触到相关的信息。

    连自己曾经有婚约的事都不记得了。

    这人是也和李景煦一样,在自己失忆前被拉黑了吗?

    黎白榆正想着,却见李景煦抬头,向四周望了望。

    确认四下没有其他人之后,李景煦才严肃着神色,道。

    “这就是另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之前严大少在场,我没有提,但我之所以能查到可能是他带走了你,就是因为前几天刚刚得知了消息。”

    李景煦吸了口气,才继续说。

    “严家近日公开了婚约,婚约对象就是黎家。”

    黎白榆怔顿了一下:“……我家?”

    黎家的小儿子只有十五岁,才中考完,自然不可能结婚。

    那这个婚约对象,就只可能是大儿子黎白榆了。

    黎白榆还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件事:“你说,婚约是近日才被公开的?”

    自己被催婚不是已经很久了吗?

    “对,消息是最近公开,但婚约好像已经很久了。严家的说法,是前段时间家主老爷子一直在生病,最近身体终于好转,才公开了这个喜讯。”

    “……”

    黎白榆并指,按了按自己温软的侧颊。

    所以……他的联姻对象真的是严野客?

    怪不得Alpha会那么直气壮地说是自己的男友。

    原来,他可能自认身份比“男友”更正统。

    所以严野客会那么介意自己和李景煦的关系,也是因为这样吗?

    他是不是也还在耿耿于怀,去了北美三个月,自己都没去见过他?

    但黎白榆又隐约觉得有一点难以言明的怪异,因为自己对这个婚约,肯定没有多少积极的情绪。

    他被家里强行催了这么久,不对结婚对象牵连生出什么怨气,都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黎白榆面对严野客时,却又好像没有……多么恨屋及乌的感觉?

    也是这时,黎白榆又听李景煦说。

    “但我怀疑,严大少应该不是之前和你定下婚约的那个人。”

    黎白榆微惑,两根皙白的指尖在侧脸浅浅地戳出了一个软窝。

    “嗯?”

    真的有问题?

    可,这不是严家主动公布的婚约吗?

    “我之前不是很清楚你那位联姻对象的具体消息。”李景煦说。

    黎白榆本身就不是外向的性格,即使同意了李景煦的男友提议,也不愿因为自己的事,给李景煦添太多麻烦。

    他当时还反复确认了,这样会不会影响李景煦找伴侣。

    即使李景煦说没问题,他也没有让Alpha太多掺和进自己家的这些杂乱的琐事里。

    不过偶尔的,李景煦还是零星得知了一点消息。

    “你有一次提到过,你婚约对象的中文名,是两个字。”

    ……两个字?

    黎白榆蹙眉。

    “严家同一辈里,还有一位二少,是严野客的堂弟,一位男性Beta。”

    李景煦说。

    “他的名字,的确是两个字。”

    “所以我猜测,原本要跟你结婚的对象,可能是这位。”

    黎白榆:“……”

    他刚刚原本以为,严野客如此关顾照看自己,是准备亲自来催婚的。

    结果事实却可能是。

    ……来抢亲的?

    第28章

    028

    “……”

    黎白榆挪开颊侧的手指, 轻轻摸了摸自己挺秀的鼻尖。

    他还意识到了一件事。

    所以,说到底,严野客对李景煦这位“男友”的质疑,其实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只是他自己直气壮。

    “这也是我想提醒你的, 白榆。”

    李景煦吸了口气。

    “严大少这个人, 是真的很危险。”

    “一个是他性情偏激, 完全做得出抢自己弟弟联姻对象的事。”

    “再者, 就是他很有能力。”

    因为还没来得及询问本人,黎白榆对严野客真正的学历了解不多。

    但同在港城, 李景煦对严家这位与自己同一辈的天才Alpha,却早有耳闻。

    “他是英本, 美硕。本科就读于牛津大学计算机学院,研究生毕业于麻省工的计算机工程。”

    倘若真论起院校,也一点也不比同为名校的斯坦福逊色。

    更遑论, 牛津和MIT的计算机都是全球排名前列的王牌专业。

    黎白榆听见,也想。

    怪不得严野客会在西欧那边组建车队。

    原来他本科是在伦敦读的。

    “不只如此, 早在十年前,严野客十五岁的时候,他就以一支个人的独立基金, 入场操盘, 收获了利润率非常惊人的回报。”

    说起来, 严野客出身港城严家, 他这支个人基金的来源, 肯定有家族助益。

    甚至这种所谓的天才神童、操盘获利, 也可能是豪门为了吹捧炫耀,背地里找了职业操盘手帮忙代劳,然后把荣誉光环加诸于未成年小辈身上的虚假伎俩。

    在过去多年中, 类似的例子其实也并不算少见。

    但这种“天才事迹”,吹得了一时,却吹不了一世。

    “本科期间,他就创立了投资公司,把数学模型和算法数据应用到了投资之中。并且在七年前那场全球性的股灾中脱颖而出,一战成名。”

    这种实战,可不是虚假的吹捧能碰瓷的。

    说到自己的学科相关,李景煦不由多聊了几句。

    他还苦笑了一下:“可能这就是数天才在金融领域,对我们这些本专业生的降维打击吧。”

    黎白榆也想起了自己之前看过的,严野客的那几篇论文。

    那些论文确实都与量化投资有关,所以他才误以为对方真的学金融。

    “之后读研,严野客来了北美。到如今,他的那家投资公司已经成了量化投资领域的标杆,旗下的几支基金都非常有名。”

    “现在我们学院想去实习,都会把那里当成梦企,虽然能获得资格的概率很低。”

    在这一点上,李景煦并没有掺杂主观情绪,他很清晰地正视了两人的差距。

    虽然都是二十五岁,但显然,严大少和其他的同龄学生已经拉开了明显的阶层之分。

    “我说这些,是想表示,严大少是一个规划非常清晰的人。他的每个举动都有很强的目的性,而且很喜欢一箭N雕。”

    “就像硕士期间,他会离开牛津,选择麻省工,也不单是为了刷学历,还因为金融领域,北美比欧洲更成熟领先。而且他来MIT,也能更方便网罗北美的高校人才。”

    李景煦说。

    “这几年,他的公司高薪招揽了很多数学和计算机专业的天才。”

    “所以我担心——”

    李景煦伸手按了按自己左手手背上的针头棉球,停了停,才道。

    “担心他对你,也会别有用心。”

    “可能在感情之外……还有其他企图。”

    毕竟,让这么一个外人眼里的传奇二代,谈论什么纯粹的“爱情”。

    总会显得有些过分的苍白与虚幻。

    黎白榆闻声,点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主要是因为黎白榆觉得,本来就没什么会想和他谈感情。

    和自己谈恋爱,想想就太无聊了点。

    “而且,前段时间,严家的家主病重,在家产一事上,他们家好像还有些纷争。”

    李景煦还补充。

    “严家老爷子总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Alpha,就是严大少的爸爸,多年前就已经离世。小儿子Alpha,几年前也去世了。”

    “现在在世的,仅剩那位性别为Beta的二儿子,也就是严二少的父亲、严野客的二叔。”

    “目前严家只剩他们这两脉,因为严老爷子在世,严家一直没有分家,所以在企业掌权和家产继承方面,竞争可能也会很激烈。”

    虽然严野客有自己的投资公司,但因为他的年纪太轻,在外人眼里,总觉得他的成功与豪门家世脱不开关联。

    何况严家以航运起家,如今已有半个世纪的经营积累,家底颇为丰厚。据坊间传闻,其遍及全球的航道资源与企业规模,总数或许不下千亿。

    在这么庞大的数字面前,亲情的份量又何足轻重。

    哪怕是个人创业早已成功,也不会轻易放弃这种数额的资产之争。

    毕竟,谁会嫌自己的钱多呢?

    “我听传闻讲,严大少和他二叔,闹得局面好像还是挺僵的。直到最近严老爷子的身体好转,才很勉强地将将停息了战火。”

    但严老爷子毕竟年事已高,不止是港城的吃瓜群众,连李景煦原本也以为,严野客最近会一直留在港城。

    所以在听闻严野客去粤城时,他才会那么惊讶。

    等见到本人时,李景煦就更难以解了。

    严大少看起来完全游刃有余,并没有收到家门纷争的影响。

    他看起来甚至都没有专注在家产或者工作上——

    而是在专心地囚禁黎白榆。

    “有句话说,不怕疯子,就怕是个太有能力的疯子。”

    李景煦轻叹了口气。

    “我还是希望,白榆,你能够对他保持一些警惕。”

    黎白榆听完,其实也有不解。

    那现在严家岂不是应该还有很多事,严野客为什么会专程跑来跟着自己?

    哪怕是为了结婚,其实也很难讲得过去。

    黎父做的只是电子厂的生意,从资产来说,黎家和严家这种港城知名的豪门根本没法比。

    这场联姻,原本就显得有些不甚匹配的怪异。

    而黎白榆本人又是个男性Beta,不可能受孕,连最基本的生育价值都没有。

    那严野客和弟弟抢亲,又有什么意义?

    “你有什么打算吗,白榆?”李景煦问。

    黎白榆回神,道:“我准备和他当面谈一谈,把之前的事都问清楚。”

    “当面谈……”

    李景煦皱了皱眉。

    他的反应,也和衣明诀一样。

    “我有点担心,严大少会说实话吗?”

    “我会试着评判。”黎白榆说。

    “我已经把想问的疑惑了出来,包括了他之前所说,还有他即将给我的答案。”

    “依照所有问题的真假程度,和前后对照,算出一个印象的总分。”

    当然,还有严野客的举动,以及黎白榆这些天来受到的那些关照。

    毕竟,论迹不论心。

    “我会依照分值变化,调整对他的取信比例。”

    黎白榆道。

    如此一来,就可以像做实验一样,参照明确,流程清晰。

    他说得很是条明了,但李景煦听完,却面露诧异。

    旋即,Alpha露出一抹苦笑。

    “听起来……也像是在解题,或是列实验的进程表?

    黎白榆微微偏头,有些疑惑:“不应该是这样吗?”

    李景煦斟酌片刻,才道。

    “一般……感情这种事,可能很难准确衡量。”

    他方才的提醒,其实也是不想白榆被欺骗深陷。

    但李景煦这时才察觉,自己可能有点杞人忧天。

    其实,对于感情,眼前的Beta却从来都分得很清。

    黎白榆在全然失忆后醒来,一直被严野客看顾照料,身体好转,没有受伤,也没有再遭到显露于外的强行胁迫。

    从常来说,这样空白茫然的失忆病人,会自然而然地对照看者产生留连、依赖。

    但黎白榆却没有。

    就像——李景煦想,就像青年即使对朋友默认了自己是他的男友。

    但无论在外,还是两人相处。

    黎白榆都从来没有暧昧耳红的时候。

    黎白榆是个Be森*晚*整*ta,还有着罕见的信息素失嗅。

    于是他本人就真的不会被激素所影响牵动,好像连多巴胺、荷尔蒙也一并屏蔽得干净。

    永远清醒,永远智得无动于衷。

    “你一直——”

    忍不住地,李景煦还是问了一句。

    “一直会这样凭借计量来判断感情吗?”

    让人听了会诧异心惊,又情不自禁会想。

    青年是遇到过什么,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黎白榆沉默了片刻:“是吧。”

    人的感情,确实很难精准衡量。

    他微微垂眼,薄软的长睫晕着一星灿芒。

    “可能有人接收不良……才需要计数辅助。”

    ***

    李景煦的烧已经退了,今天输完液,也基本没有了生病的症状。

    年轻的Alpha都身强体壮,他甚至连明天的点滴都有些不想打了。

    但黎白榆担心他的状况,依然坚持让李景煦去做了检查。

    “你昨天毕竟受了伤,说不定脾脏会受影响。”

    哪怕昨晚严野客动手时避开了要害,也可能会有万一。

    黎白榆还是不怎么放心。

    “而且现在已经在医院了,顺便去查一下。”

    最后,李景煦还是被Beta以“来都来了”为由,推去做了一套全身检查。

    检查的结果原本要三天后才出来,结果没想到,才刚刚下午,李景煦就接到了第一医院打来的电话。

    “……肝部肿瘤?”

    这个消息把年轻体壮的李景煦都吓了一跳。

    原来他这次全身体检,竟是意外查出了潜伏在肝部的一颗肿瘤。

    因为只在初期,肿瘤瘤体较小,没有在身体上呈现出任何不适的征兆,彻底切除也很容易。

    但如果瘤体再生长下去,情况就可能很危险了。

    毕竟,肝部的恶性肿瘤,也就是肝癌,本身就很难被察觉发现。

    一旦被患者真正感知到,往往都已经是扩散之后的晚期了。

    因为之前完全没有症状,李景煦对此一无所知,幸亏这次全身体检,才发现了这颗尚在初期的肿瘤。

    虽然起因是被严大少打了一回,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完全能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也因此,在李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李景煦立刻就收到了家人的夺命连环CALL。

    家人放心不下,要立刻把他接回港城,去做手术。

    李景煦被迫当天就要离开,他还对黎白榆有些放心不下,便发了消息,问Beta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留在粤城,可能还会被严大少盯。如果回港城。

    ……好像更容易被盯了。

    黎白榆倒是没怎么紧绷,只说没事,还叮嘱李景煦尽快回港,好好养病。

    【黎Li:我可能会提前回北美,我们返校见^-^】

    李景煦看着那个像极了美丽青年自己笑时会露出的小表情,很难不承认。

    自己因为这连番的意外而焦郁的心情,都明朗了一分。

    而在李景煦离开时,他在和来给自己送行的黎白榆分别后,却又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高挑身影。

    “……”

    李景煦就知道,现在有白榆的地方,几步之外,肯定有个冷脸的Alpha跟着。

    严野客是一个人过来的,但李景煦也并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严大少会给自己送行。

    马上要走,李景煦的涵养也没那么稳定了,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严大少还挺热心的,生怕我家里不知道我生病的消息。”

    李景煦又不是傻子,自然察觉,自己家中会那么快得知消息,又这么急切地催自己回港,其中肯定有严野客的插手。

    但严大少又什么时候在口头上被人压倒过气势。

    “怎么,只许你借人来干涉我?”

    李景煦能那么快找到严野客粤城别墅的具体位置所在,又清楚保镖的人数,必然也有着旁人的协助。

    虽然严野客没有继续说,但从他的冰冷神色,李景煦也看出来了。

    那个狗B严二——B是Beta的意思。

    他敢出卖消息,背刺堂哥,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李景煦还没来得及替严二少担心一下,就又听严野客说。

    “白榆会没事,安稳地回校,不劳你费心。”

    李景煦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对方毫无波澜、也毫无掩饰的冷漠目光,才突然意识到。

    ——这不是自己下午给白榆发的消息吗?

    “你监控白榆的手机?!”

    所以除了强词夺的囚禁之外,对方居然还——

    李景煦的火气刚刚噌的一下烧起来,就见严野客冷淡道:“没有。”

    “我不会未经他同意,侵犯他的隐私。”

    你侵犯的还少吗?!

    李景煦根本不信他的话,刚想出言反驳。

    严野客却道:“我监控了你的手机。”

    李景煦:“……………”

    哈?!!

    面前,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为有过的冷郁Alpha还漠然道。

    “我要谨防所有可能伤害他的人。”

    意思就是白榆的隐私不能被侵犯。

    但李景煦随便。

    李景煦被气得真的感觉自己有点肝疼。

    他现在怀疑,自己和严野客根本不是什么金融学生和数生的思维差别。

    而是正常人,和强词夺、冠冕堂皇、阴森偏执的男鬼的区别。

    “我已经给李家推荐了港城做肝肿瘤切除手术最权威的专家,他们会预约到十天后的手术名额。”

    严野客忽然开口。

    他拿着手机,单指编辑着什么消息,站姿散漫,神情也有些漫不经心。

    甚至他都没有抬眸,分一点目光给面前的人。

    但李景煦却还是清晰感觉到了对方的霜寒冷意。

    威势逼人的冰冷信息素,让李景煦不由皱眉,肩背微绷,下意识地进行抵御。

    不管是严野客的话,还是他的信息素,都清晰表明了同一个意思。

    ——让李景煦快点滚。

    而说完这些,严野客也没打算再跟人废话,转身就准备离开了。

    不过他走时,李景煦却听到了一道铃声响起。

    接着,他就见严野客接起了电话。

    “嗯,我就在机场停车场,你下到出口这边,出来就能看到我。”

    和方才的森冷相比,此时的严大少却语调沉稳,嗓音平和。

    李景煦甚至还听到传闻中一向不喜欢接电话的严野客,在主动和人提议。

    “今晚要不要吃打边炉,还是你更喜欢清水的牛肉汤锅?”

    “两个我都可以做。”

    用头发丝想也知道,他究竟是在和谁打电话。

    李景煦以前听遍了传闻,一直觉得,严大少是个众所周知的冰山。

    现在他却觉得,对方明明更适合另外两个字。

    ——变脸。

    忍不住的,李景煦还有着一点担心。

    他知道,黎白榆不会被感情轻易蛊骗。

    ……但谁也不能保证。

    Beta会不会被喷香的锅子给骗了?

    第29章

    029

    黎白榆依循电话中所说的下楼, 果然在地下二层的停车区,看到了严野客。

    今天来机场送行李景煦,黎白榆原本是想打车来回的。但严野客也要跟着,于是最后就定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严野客开车来送, 但人不露面。

    黎白榆主要是怕他们两个A见面, 会有什么意外, 再争执或打起来。

    Beta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 那两个A其实还是碰了面。不过他们没动手。

    因为黎白榆不在。

    孔雀开屏给谁看?

    “孔雀开屏”也不是个夸张的形容,因为黎白榆下来, 一眼就看到了严野客的车。

    那是一辆两座的布加迪,低底盘, 液态流动般的特种漆。车身通体都是夜幕般的纯黑色,就连车牌,都是黑色的粤Z港牌。

    哪怕黎白榆对跑车没什么研究, 但今天第一次见时,也被吸引着多看了一眼。

    有的车, 就是哪怕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其奢贵与美丽。

    黎白榆走近,无框车门在他面前斜飞向上, 自动开启。

    跑车没有后排, 仅有的空位就在车手身边。

    一上车, 黎白榆就听严野客问:“选好想吃什么了吗?”

    黎白榆伸手拉过安全带, 慢慢扣好。

    他垂眸, 说:“在外面吃吧。”

    青年的话里, 并没有想回那栋别墅的意思。

    “好。”

    但严野客却仿若不觉,还主动提议。

    “我知道回去的路上有家清水打边炉,你想试试吗?”

    清水打边炉, 可以兼顾打边炉和清水牛肉锅。

    黎白榆自无不可。

    去吃饭的路上,黎白榆看着车外风景,原本还在想今晚要和Alpha聊的事。

    但等到了店,清水汤锅和现片的新鲜肉食端上来时,他却完全没办法再分心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格外可口的食材?

    比如现宰的鲜猪胃部下方的“竹肠”,口感爽脆又有嚼劲。猪牙边上的“牙肉”,极致鲜嫩,又不失层次感。

    又或是牛舌根部的“牛利根”、带着薄筋纹路的五花牛腱,统统都被切成透光的薄片。

    过分新鲜的牛肉,是真的让人吃出了传说中的、浓郁的“奶香味”。

    因为食材新鲜,本味鲜美,无论脏器还是荤片,入口时,都没有一丁点的腥膻味。

    仅仅搭配一点酱油、鲜榨的花生油和葱姜丝,就可以吃得让人根本停不下筷。

    黎白榆还听到隔壁桌大嗓门的大哥讲,说打边炉最讲究食材,下水时间也非常精确,哪怕前后只差几秒,肉的嫩老程度不同,口感都会很不一样。

    他对火候、口感这种事的学习领悟一向有些欠缺。但桌对面的Alpha却和黎白榆正好相反。

    这家清水打边炉似乎是个老字号的总店,因为恰逢暑假,又是周五晚上,店内的顾客非常多。

    严野客也是提前差人去取了号,才没有在抵达后再等号排队。

    也是因为人太多,服务员们有些忙不过来。

    期间,这些下锅食材的放入和打捞,不时就是由严野客来动手帮忙的。

    Alpha对汤起的时间掌控非常精确,总是能控制在最佳的美味定格。

    就连最开始用餐前,严野客帮忙用清水汤锅灼过的葱姜丝,都比黎白榆空口吃过的调味更有味一分。

    烧滚的清汤鲜锅在两人之间咕嘟着鲜嫩的食材,黎白榆不经意抬眸,隔着薄薄氤氲的雾气,望见严野客英俊淡漠的眉眼。

    恍惚间,甚至好像易感期、李景煦、港城婚约……这些意外都未曾出现。

    似乎一瞬又回到了两人在桌边一同享用着美食的安谧时间。

    一顿美餐,又给波折两日的Beta直接充满了电。

    黎白榆原本自己觉得,也这样和李景煦说了。

    他不会在与严野客的感情上误解受骗。

    但现在,在吃到真正爽脆嫩弹、奶香味十足的鲜美食材后,黎白榆却又藏不住地、带着点眼巴巴地看向了对面的Alpha。

    因为在每一种菜品都品尝过味道之后,严野客就又不让黎白榆多吃了。

    对总是会让人轻易心软的美丽Beta来说,在某些时刻,设限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需要被执掌、被控制。

    黎白榆自己也清楚,这顿吃完这么多种类的荤菜,肠胃也完全没有生出不适感,完全要归功于Alpha的技术,和浅尝的份量。

    再多一点,颇为脆弱的肠胃可能就会生出不一样的状况。

    但即使知道,这也没能影响Beta的目光——

    还在继续用餐的严野客被人用这种视线看了一会儿,就沉默片刻,终是停了筷子。

    他还抬手叫来了服务员:“买单。”

    黎白榆意外:“你不吃了吗?”

    他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被我看的,你被影响到食欲了……”

    “没有。”严野客否认了。

    不是被影响食欲。

    Alpha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是会把他看得更饿。

    “本来就点得多,想让你各种食材都尝一尝。”

    严野客解释了一句。

    “不用全部吃完。”

    等结完账,Alpha就顺手把那些只用公筷动过、余量还很丰盛的菜品,全部送给了旁边桌上出来玩的纯饿大学生。

    几位大学生的热切感激、热泪盈眶,把黎白榆都稍稍吓了一跳。

    他还听到她们说,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帅哥和加餐都是。

    等到两人出了店,准备离开时,其中还有一位长发女生追了出来,塞给了两人一个未拆封的小礼物。

    “刚买的!不值什么钱,只是作为感谢,谢谢帅哥们!”

    送完礼物,女生就跑回店里去了。

    黎白榆原本就不太擅长和陌生人相处,当场也没能反应过来。

    那个小礼物就留在了他手里。

    上了车,黎白榆本想把东西给严野客,毕竟是给对方的答谢。

    但严野客扫了一眼,不知瞥见了什么,却说。

    “拆开看看。”

    黎白榆依言拆开,就发现那个礼物是一个冰箱贴。贴身主体做的是粤城的圣心大教堂,样式和质感都很精致。

    “是冰箱贴,挺好看的……”

    黎白榆的话还没说完,就顿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了冰箱贴上精致浮雕间,所写着的字。

    “百年好合。”

    一旁已经在倒车准备上路的Alpha却直接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严野客还道。

    “还有一行是什么?”

    “……”

    黎白榆下意识地把冰箱贴偏了一下,避让对方的目光。

    “你,当心看路。”

    虽然他旋即就反应了过来,这不过只是自欺欺人。

    圣心大教堂是粤城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而教堂原本也是举行婚礼的场所,会写这种爱昵情语,并不稀奇。

    只是另外的一行字……

    “嗯。”严野客倒是好说话地直接应了。

    但他还道。

    “那你念给我。”

    “……”

    黎白榆又沉默了几秒,才把另外的那行字念了出来,嗓音轻而快。

    “——敢爱敢做。”

    只是显然,再快也被对方听清了。

    “哦。”

    Alpha还又饶有兴致地自己重复了一遍。

    “敢爱敢做,百年好合。”

    “挺好的。”

    黎白榆:“……”

    布加迪启动,汇入粤城华美夜晚的车流之中。

    借着瞥侧视镜的时刻,严野客淡淡望了身旁青年一眼,墨色的眸中有着极浅的笑意。

    “敢爱敢做。”

    他还又把那四个字重念了一回,才悠悠道:“一首粤语老歌,旋律不错。”

    “等你有空,可以尝试一下。”

    一向冷面霜寒的男人,这时用带了微许笑意的语气说话,便会显出一些不同往日的不太严肃。

    让人听了,总觉得他想试的。

    不只是听歌。

    ***

    布加迪开回越秀区,目的地并不是严野客的别墅,而是医院旁的那家高星级酒店。

    黎白榆说想回酒店聊一聊,严野客就开回了这里。

    上电梯时,黎白榆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房卡,摸到一半,动作却顿了顿。

    一旁的Alpha和他站得很近,却好像没看到似的,直接用自己的房卡刷了电梯,又开口。

    “去我房间聊?”

    黎白榆点了点头:“好。”

    昨天订的三间双人房,除了李景煦那间,其余两个房间都还没有退。

    进房通电,黎白榆把那枚重新塑封好的冰箱贴端端正正地摆好在房间的桌上,才走到一旁的圆墩椅上坐下来。

    他先问了严野客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我右臂上的割伤是怎么回事?”

    严野客刚脱下外套挂好,闻言,他袖口的动作微微一顿。

    男人垂眸,接着才开口:“你被黎雨生关在家里,强行逼婚,试图离开那里。”

    黎雨生是黎白榆的生父。

    “所以我进行了自残?”黎白榆问。

    严野客却道:“不是自残。”

    “你只是为了能离开被关的地方。受伤就需要处伤口,可以出去。”

    黎白榆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因为严野客说的,都是黎白榆视角的注解。而黎白榆当时割腕后被送去抢救,肯定不会对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严野客却猜到了。

    还这么了解他。

    黎白榆的确不可能自杀或自残,这只是他冷静解决问题的一种手段。

    因为黎白榆清楚,自己不太可能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无论正面,还是负面。

    “所以我是在港城出的事,”黎白榆道,“那我第一次苏醒时,也是在港城的医院吗?”

    “六个小时后,我再度醒来,才是被你转院到了粤城一院这边?”

    严野客果然点了头:“嗯。”

    在除开感情方面,Beta确实敏锐,逻辑也缜密清晰。

    这些他都猜对了。

    “为什么要来粤城?”黎白榆有些不解。

    “这边清静,适合休养。”

    严野客也没再隐瞒。

    “你不会被打扰,也不容易会多想。”

    打扰指的是黎家,当然也可能是李景煦。

    而多想,则是——

    “所以你才特意把我转到了公立医院?”黎白榆问。

    “对。”严野客坦言,“你当时失忆,如果在私立医院醒来,可能会更揪心茫然。”

    即使黎白榆失忆,逻辑和性格却不会变。

    严野客可以在私立找人配合,在黎白榆面前上演一场瞒天过海。

    但他还是更希望疲累太久的Beta,能多哪怕仅仅一分的心安。

    黎白榆长睫微动,更深地看了严野客一眼。

    因为他发现,Alpha真的很了解他。

    无论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喜好……还是他的思维逻辑。

    所以他们两人之前,真的不熟吗?

    “这边的粤式美食,也会更多一点。”

    严野客又补充。

    “所以来粤城,不是为了能更方便骗你,说我是你男友。”

    黎白榆:“?”

    Beta被这直白到有点像不打自招的话,惹得冒出了一个圆圆的问号。

    而严野客则在心里想。

    这个在哪里都能骗。

    “所以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我男友,还说我们该做的都做过了?”

    黎白榆问。

    “在失忆之前,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还注释了一句。

    “请别用‘真爱’这种笼统的答案。”

    严野客沉沉望着他,默然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道。

    “是单方面的男友关系。”

    黎白榆:“……??”

    他清俊的颊边冒出的问号已经增加成了两个。

    “失忆前你第一次认识我,是两年前,我虹膜发炎,去小姨那里看眼睛。”

    严野客终于从两人的相识讲起。

    “之后,你时常会帮我调试药物方案。”

    “你完善的药物配比让我的瞳片舒适了很多,我很想感谢你。但你一直很忙,大多时间在实验室。”

    “有次中秋,你到纽约参加学术会议,当时小姨在欧洲出差,说我也在纽约,我们可以一起过节。”

    “那是我第一次约到你。”

    黎白榆听着,慢吞吞地晃了晃自己的圆问号。

    是吗?

    可如果是与学术会议相关,自己怎么一点没能记得……

    他还在想,就听严野客没什么起伏地继续说道。

    “只是那次,你在会议中途吃茶歇,意外诱发了肠胃炎。”

    “我们的约见就没能成行。”

    “……”

    黎白榆忍不住,带点歉意地摸了摸眉梢。

    这事听起来,确实像是自己会发生的意外。

    “那后来……”

    “后来我就听说,你有了男友。”严野客的声音更少了一点温度。

    黎白榆听懂了:“所以我们之前确实不是同校,也没有在谈恋爱——”

    只是因眼伤和导师而结识的普通朋友。

    自己对严野客没想起来,也不是因为所谓的情感丧失。

    而是因为他们确实没有感情。

    也没有学术方面的交集。

    严野客却皱了皱眉,好像听这话很不顺耳。

    “只是双方面的恋爱,”他强调,“暂时还没有。”

    ……双方面的没有?

    黎白榆又想起了刚刚对方说的那个“单方面男友”。

    “也就是我失忆前,没有回应过你——?”

    黎白榆问。

    “那你在我醒后说是我男友……”

    “是我不对。”面前的Alpha微微垂低了视线,“没有征求你的许可。”

    “我只是想换一种方法尝试。”

    “换种方式?”黎白榆没听懂。

    “我想慢慢来的,”严野客说,“之前,我也一直在慢慢接近,寻找机会。”

    就像他之前解释中做的那样。

    “结果没等成功,就听到你有了男友。”

    “然后你意外失忆,又把我这个人完全忘干净了。”

    黎白榆:“……”

    如果没听错的话,他好像从一向冷静的Alpha话中……听出了一点情绪。

    “还把我表现出的喜欢,当成了厌烦。”

    严野客本人的面色看起来倒还算是平静无澜。

    “我听你说了才意识到,失忆前你帮我戴瞳片,也在有意减少和我的接触。”

    “可能那时候,你就在误会以为我讨厌你吧。”

    “要是再慢慢来,可能还要努力八十年。”

    黎白榆:“…………”

    他没听错。

    那点隐隐的情绪,确实是委屈。

    “你会介意吗,白榆?”严野客忽而又问。

    黎白榆微怔:“什么?”

    他以为对方是要问,自己是不是还会介意严野客顾自假装男友的事。

    只是面前的Alpha沉默片刻,再开口,却在低磁嗓音微微的紧绷之下,浮动着微许几不可察的——

    严野客凝看着他,问:“你介不介意,我再向你努力八十年?”

    ——兴奋。

    根本不是寂寥,低落。

    ……而是跃跃欲试。

    “……”

    黎白榆张了张嘴,一时都没能答出话来。

    他只是觉得,可能即使自己说了介意,也不会影响什么。

    有这种态度,Alpha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恰在此时,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时候会有谁来?

    黎白榆顿了顿,起身去开门。

    他的位置离房门更近。

    而门外站着的,居然是酒店的服务人员。

    “先生您好,您快递的东西已经送来了,请您查收。”

    黎白榆更有些讶然。

    因为他发现被服务生送上来的东西,居然是一箱行李。

    酒店侍者的服务很体贴,询问是否方便进门后,还帮忙把行李箱推进来,稳妥地置放在了屋内的行李架中。

    而等到房门重新关闭,黎白榆不由得看向了一旁从头至尾面色无波、全无意外之色的严野客。

    “这是……你的行李?”

    “嗯。”男人颔首。

    黎白榆之所以会如此意外,是因为他今天其实已经回去过别墅一趟,还将自己的随身物品、重要证件之类全部拿了出来。

    方才回酒店上电梯时,黎白榆也是由于想到自己拿来的东西正放在房间里,进屋时一眼就能看到,才犹豫了一下,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去自己那边谈。

    Beta到底还是留了些许戒备。

    没想立刻回到可能是男人关着他的那栋住处之中。

    而此时,坐在沙发上的Alpha嗓音淡然,却是直接道。

    “我也想在外面住几天。”

    “……”

    黎白榆按了按眉心,低声说。

    “可是这样会浪费钱。”

    他今天去酒店前台续租时,就被告知,房费已经挂在了另一个客人的账上。

    无需他另外支付。

    虽然严野客有钱,但也没必要放着别墅不住,跑来这里开着两个房间,白白花钱。

    “这家酒店是连锁品牌,我的银行卡每季度有多余的积分,可以在这里足额兑换酒店房间。”

    严野客却道。

    “不需要额外付费。”

    黎白榆听得微怔。

    ……原来,有钱人还可以这样省钱?

    也是此时,严野客身旁的手机轻震了一下。

    似乎是什么重要信息,Alpha拿起手机扫了一眼,还简短地回复了一条消息。

    黎白榆下意识问:“怎么了?”

    严野客抬眸,望向他:“没什么。”

    Alpha没有提,发来消息的,正是自己的私人医生。

    医生来讯是在问,严野客随身的长效抑制剂是否还够用,需不需要补充。

    算起来,今日才刚到严野客进入易感期的第七天。

    他的易感期,其实还根本没有结束。

    加之严野客此前腺体受损,易感期会更难熬,此时也更容易会有突发的意外状况。

    抑制剂自然不可或缺。

    但严野客却只回了一个极其简短的“不用”。

    他不需要抑制剂。

    因为他最好的稳定剂就在眼前。

    “还有什么想问我?”严野客淡然开口。

    黎白榆就在他的身边,如此触手可及的近距离——这个认知,对严野客而言,比任何昂贵的特效药剂都更灵敏有效。

    在刚刚听闻黎白榆回到别墅去拿东西、似乎打算要离开此处时。

    其实当真也有那么一瞬,严野客清晰听到了自己的青筋重跳、血液上涌。

    但他很快就找到了解决的方式。

    严野客也发现了。

    因为黎白榆,自己总能生出恰宜的灵感、找到从未有过的正确解决方式。

    ——所以严野客把自己的证件、用品、随身行李也带来了。

    就在黎白榆的房间对面。

    至于什么抑制剂,易感期……

    Alpha笔直的脊背微微向沙发后靠,长腿交叠,单手搭在膝上。

    比起周谨的平日,此时的严野客在他人眼中,更透出了一种漫不经心的散漫矜贵。

    而听到他询问的黎白榆也的确多看了人一眼。

    但此时,严野客却并不是和之前一样,在有心、却故作不经意的开屏耍帅。

    眼下的他,只是在有意遮挡。

    用交叠的双腿,搭覆的手臂,遮挡住Beta在眼前时,唯一生出的副作用。

    ——那处颇有些份量骇然的隆起。

    他的易感期是有点长了。

    虽然这可能根本和易感期无关。

    但于此,严野客却并不觉得多么辛苦或难熬。

    面对黎白榆。

    性与色,已经成了严野客最容易忍耐的欲.望。

    第30章

    030

    黎白榆的确还有不少问题要问。

    “别墅储物间里的那盒阿立帕明片是怎么回事?”

    担心对方不记得药物全名, Beta还补充解释了一句。

    “那种治疗偏执症的药物。”

    严野客搭在膝头的长指微微滞空了一瞬。

    “你看过了?”

    “嗯。”黎白榆点头,“真的是开给你的药?”

    严野客沉默数秒,最终承认:“是。”

    他其实早已发现柜子和药被黎白榆动过,刚才问那一句, 只是不想让对方觉得他被监视着, 因此生出不适。

    而严野客之所以被发现了药物, 也没有过多在意, 这确实是他的失策——

    他以为凭那个处方单上的鬼画符,不可能有人真的看懂。

    “不是我需要用药。”严野客缓缓解释, “那是我妈找人开了寄给我的,以示警告, 让我收敛些。”

    黎白榆眨了眨眼:“警告?”

    他记得严野客说过,妈妈在国外。

    Alpha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她听说了婚约, 猜到我想单方面找你的事,所以给我寄了药。”

    ——所以, 严妈妈也知道严野客的强势性格?

    会给自己儿子寄药来敲打,听起来,还是位非常智慧且机敏的妈妈。

    黎白榆想着, 关于婚约, 他也还有疑惑。

    不过此刻, Beta还是先依循顺序问道:“所以你真的不需要用药?”

    “不需要。”严野客说, “我的状态很稳定。”

    这点倒也没太大问题, 因为那盒药的确没被服用。

    而且, 如果真是日常要用的药物,也不会一直放在带锁的储藏间里。

    “那,放药的密码柜, 是谁在用?”

    黎白榆问。

    他想起柜子的密码是011109,自己最常用的一串数字。

    当时他会误解服药的是自己,其实也有这个密码的原因。

    严野客没隐瞒:“是我。”

    “收到药时我正在看你的东西,不想药在外面被看到,所以随手放了进去。”

    “看我的……东西?”

    黎白榆咬字轻轻,重复了这一句。

    Alpha这时依然很诚实,没有给出让黎白榆怀疑他的机会。

    “我收集了一些属于你的物品。”

    那些参会证明之类的东西,黎白榆在会议之后并不会再特意带回。

    所以严野客把它们拿了回来。

    “……为什么要收集?”黎白榆有点不解。

    他唯一能想到的由,是严野客有收集癖。

    可是为什么特意收集他的?

    严野客喉结微动,最终还是把那可能会吓到人的答案咬回了唇齿之间。

    他只淡淡道:“因为想慢慢接近你。”

    ……?

    黎白榆听得微惑,心想,那还幸好是慢慢。

    如果Alpha想快一点,自己是不是连日用必需品也会被拿走了?

    黎白榆想象了一下自己日常去实验室,然后一转头,旁边的外套和自带的糊糊餐杯都不见了的样子。

    那可真是让人有点发愁。

    不过,如果真的是严森*晚*整*野客拿走的话……他会礼尚往来,顺手留下一只靓鸡吗?

    唇齿间还留存着一点晚餐时的鲜味,黎白榆回想起Alpha做的走地鸡,有点不争气地分泌出了一点津液。

    还让想象里,眼睛冒星光的小人版自己擦了擦嘴角晶晶亮的口水。

    想归想,Beta还没忘了问。

    “还有那个密码……为什么我的密码数字,会是你的生日?”

    这也是黎白榆失忆后,误以为自己和严野客很亲密的重要原因。

    “011109,是你的生日,对吧?”

    严野客看着他,抬手,从衣兜中抽出皮夹,长指取出身份证,推到了黎白榆面前。

    把身份证上的号码亮给青年看的时候,他才回答。

    “是。”

    黎白榆看见,严野客的生日的确是这一天。

    “我会知道你的密码,是因为你第一次听到我的生日日期时,反应有些特别。”

    严野客沉声解释。

    “所以那时我意识到,这个数字对你或许有重要意义。”

    “后来你的平板过海关,需要解锁证明自用,我看是六位密码,试了这串数字,才知道猜对了。”

    黎白榆恍然。

    也就是说,不是他用严野客的生日做了密码。

    而是他的密码,恰巧和严野客的生日撞了。

    所以这串数字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义?

    黎白榆回想了一下,暂时却还没能想起具体。

    这数字看起来不太像参数或公式,也不像是什么谐音。

    Beta隐约觉得,这可能就是个比较重要的日期。

    难道是自己第一次发顶刊的时间吗?

    那前面的01是怎么回事?

    黎白榆正想着,就听严野客道。

    “但这串数字对你很重要,这么巧,说明我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

    黎白榆:“……”

    尽管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但有的时候,他还是会被严野客的思路惊到语塞。

    尤其Alpha还补充。

    “比其他人都强得多。”

    这个“其他人”指的是谁,自然也不需要考虑。

    “我和李景煦,确实只是为了拒绝催婚,才会假装在一起。”

    黎白榆道。

    他本就打算和严野客说清楚,不想对方再有误会。

    “假装在一起之后,我们也没有其他发展。”

    “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假戏成真——”

    黎白榆还想说,他今天也和李景煦明确商量过了。

    会和其他人解释两人现在的关系,就说两人已经和平分手,不再是情侣关系。

    不过他这些话还没说完,就听严野客道。

    “我没有误会,我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Alpha语气的确很笃定。

    好像他非常确信,黎白榆和李景煦两个人根本不可能。

    “那……”黎白榆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会对他这么针对?”

    不管性格还是人品,李景煦都不至于会给人留下什么负面印象。

    严野客回答却很果断,毫无犹豫:“因为我不喜欢他离你太近。”

    男人顿了顿,看向黎白榆的目光,也并不像提起另一个A时那样冷硬。

    反而带一点若有似无的微澜。

    “而且我也不懂,为什么他可以被你选中做假男友,而我不行。”

    “……”

    黎白榆心想。

    你都是我婚约对象的大哥了,我还怎么找你假装?

    直接把两边家长都气死吗?

    嗯,不过真说起来……

    这倒确实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被对方几次问过为什么自己不行的黎白榆还补充道。

    “那你现在不是自己骗到了吗?”

    李景煦是假的。

    严野客是骗的。

    ——这不就扯平了?

    黎白榆这样想得很客观,也很公平。

    只是对面的Alpha默然几秒,却问道。

    “你生气了吗?”

    “?”

    黎白榆摇头:“没有。”

    他是真的没有生过严野客的气,包括Alpha在他失忆醒来时说是他的男友,还让黎白榆误会两人之前该做的都做了。

    但究其所有,严野客也不过是在嘴上说说。

    黎白榆出院后这么多天,对方的举止行动,却从没有过任何的越界和强迫。

    黎白榆慢慢能解,严野客的行为,其实就是基于很明确的两件事——

    Alpha的靠近,是出于自己单方面的喜欢。

    而他的克制,则是因为黎白榆单方面的不喜。

    所以黎白榆没觉得有问题,对方并没有伤害过自己。

    “我只是不懂,”Beta很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很感谢,这段时间你真的照顾我很多。但其实有些事,也可能是没必要的。”

    “不管是和李景煦争执,还是可能想瞒住我,关着我——这些可能都没办法达到你想要的结果。”

    黎白榆直视着对方,很认真在讲。

    “因为我本身很乏味,无趣,可能给不出你想要的反应。等到真正接触多了,或许你更会发现,我没什么好值得被喜欢的。”

    “比如其他大多数人得知这些事,得知这些争执或者你的想法,会害羞,紧张,会担忧,也可能会指责。”

    “但我觉得没什么。”

    黎白榆是真的这样想的。

    “发现问题,就去寻找方法,如何解决,然后立刻去做——这是我的选择。”

    “我可能不会花多余的力气去想为什么、怎么了。”

    他不会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这种方法在学业和科研上都很好用,但黎白榆知道这在感情上会行不通。

    感情就是浓郁的、炽烈的、痛楚与快.感交缠纠葛——

    要恨得不彻底、爱得不明白。

    “所以在感情这件事上,我可能真的会让你很失望,给不了你所想。”

    黎白榆又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这就和我们的生性别一样,客观,无可改变。”

    严野客是个强势冷厉的Alpha。

    而黎白榆只是个寡淡无趣的Beta。

    黎白榆终于把话全说完,觉得嗓子都有些微微发干。

    或许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一个追求者这样坦然。

    这话已经把两人的没可能说得非常明了,对一贯强势的Alpha们来说,甚至可能有些冒犯。

    室内也霎时呈现出了一刻寂静。

    但黎白榆没有想到,打破这片寂静的,会是一阵水声。

    桌对面的Alpha并没有预想中的波澜或冷淡,反而只是很平静地倒了杯水,递到了黎白榆面前。

    “润一润唇。”

    黎白榆:“?”

    等青年依言喝了些温水,严野客的目光才终于从他微微发干的柔软唇瓣上挪开了一点。

    “我喜欢你独特的思路。”

    Alpha忽然回答起了这个“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喜欢黎白榆?

    “因为你总是不同寻常,比如你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喜欢,这个想法就很特别。”

    严野客平静道。

    “其他人都不会这么想。”

    “……?”

    黎白榆微顿。

    “你也不用担心。”Alpha忽然又道,“我分得清什么是感情,不会把竞争和刺激当成喜欢。”

    他看着黎白榆,也毫无偏躲地直视着Beta的眼睛。

    “我不会因为Alpha的过强自尊心,产生什么不能认输的执念。也不会因为觉得很少被拒绝,就演变出一定要得手的逆反心。”

    “我骗你,不是因为想看你生气、害怕,或者阴暗地期待着你把我拆穿。”

    “……。”

    刚刚润过喉咙的黎白榆,清瘦的喉结不由又无声地吞咽了一下。

    刚才的话中隐意,黎白榆说得委婉,但严野客却转述得很直白。

    他不仅听懂了,还这么平静直接地讲了出来。

    好像那些堪称负面的词语,尽皆不是在形容自己。

    “我确实是个Alpha,”严野客又开口,嗓音依旧淡泊,“但我和绝大多数Alpha相比,也确实会比他们寡淡,索然。”

    “或许你以为我会极端、偏执,喜欢挑战、刺激。”

    他的长指无声地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其实我也很无趣。”

    “就像你今晚吃饭时问我,为什么我能那么精准地掌握时间,知晓最佳口感,是不是对这个很有研究。”

    这是两人今晚在那家清水打边炉的店里吃饭时的交谈。

    只不过当时被前来撇除浮沫的服务生打断,严野客没能现场回答完。

    而现在,他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没有研究。”

    Alpha平静的回答完全令人出乎意料。

    “也不感兴趣。”

    “……?”

    黎白榆微愣。

    他其实一直以为严野客和自己一样,都是对厨艺和美食很喜欢,才会这么精通。

    但严野客却说他自己不感兴趣。

    “做饭和工作一样,都是为了消耗精力,维持稳定的掌控欲,让我不会有多余的失控感。”

    Alpha抬眼。

    “如果说兴趣,那我只是喜欢看你吃饭。”

    “这会让我很有食欲。”

    身体和心都是。

    严野客起身,走到黎白榆的面前。

    两人的距离本身就不远,此时一瞬消弭,黎白榆白皙清瘦的左手手腕直接被Alpha牵握起,按在了严野客的胸口。

    “……?”

    黎白榆轻怔。

    他清晰感觉到了掌下硬韧、饱满,微微起伏的肌线条。

    好……唔,好大。

    严野客看他一眼,微作调整,把Beta的掌心下挪了一点。

    正按在自己的心口。

    那里,鼓噪有力的怦然心跳声,正因为青年温热掌心的贴近,而缓缓变得平稳宁静。

    “所以和刺激无关。”

    严野客低声说。

    “是你让我心安。”

    黎白榆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答案。

    他以为Alpha——或者说,他以为全世界除了自己,其余绝大多数人都喜欢波折,激荡,刺激,疯狂。

    都感知着信息素,也沉迷于信息素。

    但看起来信息素最为浓郁的Alpha,却给出了完全意外的回答。

    黎白榆的手腕也被适时放开了,Alpha并没有因为自己喜欢,就有意地牵握太久。

    如此体贴而绅士。

    严野客的确是很快放了手,面上,男人依旧波澜未惊,不动声色。

    他的心跳确实没问题。

    就是青筋会容易有破绽。

    被黎白榆这样亲手碰到,要是再久一点,很容易再次降温。

    会冻硬。

    好在身前的Beta并未察觉,他似乎还在思考着另一件事。

    “那这样……你抢了你弟弟的婚约,也没事吗?”

    黎白榆其实刚刚也想提的,怕会让人更兴奋,才没有直接讲。

    因为抢自家堂弟的婚约,对好胜心强的Alpha们来说也会很有征服欲、挑战性。

    所以Beta才会有误解,以为严野客会觉得这种事很刺激。

    但听到这话的男人却明显微顿了一下。

    “……谁?”

    “我的联姻对象。”黎白榆耐心解释,仰脸看人。

    因为Alpha还站在他的面前,要抬头去看。

    “不是你的堂弟吗?”

    Beta还想起来:“啊,我还欠着他一顿饭。”

    “……”

    严野客周身的温度似乎都瞬间低冷了一分,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弯指扯松了一下自己严谨周正的衣领。

    “嗯,等给他开席的时候吃吧。”

    黎白榆:“……?”

    这个吃席……说的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的婚约对象是我。”

    严野客低眸直视着黎白榆,沉声肃色。

    “没有其他人。”

    “但我的婚约对象的名字,不是两个字吗?”

    黎白榆有些不解。

    他也想过,是不是严野客还有过去曾用的别名,但问了李景煦,对方也道没有听说过。

    “现在是我。”严野客笃定地说。“所以你不用担心别人。”

    “不会再有人来强迫打扰你的生活。”

    男人说得冷淡严肃,但言语落在人耳中,却隐隐有一丝不知是否是错觉的……自豪之色。

    像是在说。

    其他人抢不过我。

    “……”

    黎白榆轻浅地吸了口气,缓声问。

    “那如果……我不想结婚呢?”

    周遭的空气似乎又寂然了一瞬。

    他终于问到了这个最重要的关键问题。

    黎白榆也知道。

    这是个会挑战严野客底线的问题。

    没有Alpha会轻易忍受这样堪称挑战自尊的问题,尤其严野客还如此费心耗神,特意去把婚约改人。

    但沉默的时长却远比黎白榆预想中更短。

    甚至Alpha几乎是不假思索,直接答道。

    “那就不结。”

    严野客的眉眼也没有一丝矫饰之意,唯有稳重且坦然。

    “先好好过假期,然后回校继续上学。”

    见Beta似乎还有迟疑,严野客又道。

    “我抢……我争取到这个婚约,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说得很笃然。

    “你想结就结,不结就拒绝。”

    “……”黎白榆微愣。

    他没想到催迫自己这么久的婚约,会有着这样一种发展。

    在一个他以为最强势的Alpha手中。

    却给了他最郑重的自由。

    “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严野客还道,“当然要听你的意愿。”

    虽然他也很想单方面结婚。但没关系。

    他能忍。

    “就是有一件事。”Alpha顿了顿,补充。

    “你能不能把李景煦给踹了?”

    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再忍不下去了——尽管此时的Alpha还表现得很有涵养,语气沉稳平静。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他。但是他在外面乱说自己是你承认的男友,真的会败坏你的名声。”

    黎白榆闻言,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被打断,就忘了说。

    这件事他已经和李景煦商量过,会澄清的。

    但他还不及开口,就见身前的Alpha单掌撑按住他背后的墙壁,俯身下来,与他的距离极近。

    将黎白榆困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

    “这不是Alpha的占有欲,我没有想强迫你。”

    严野客言辞肃穆,格外认真。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误会你眼光这么差,会看上那种Alpha。”

    离得近了,两人同样挺立的鼻骨几乎都将将会抵蹭在一起。

    近距离下,严野客看着面前的Beta,目光也不自禁地微微缓和了一分,不再那般霜冷。

    “先不结婚也没关系。”他的语气也低缓了下来,温沉磁性,“我可以当你的地下情人。”

    黎白榆:“……”

    ……这叫寡淡,无趣,不喜欢刺激?

    但是Alpha如此近密地靠近过来,连周身气息和薄凉镜架所带来的冰感,都同样贴染在了黎白榆的眉眼之间。

    熟悉的、偏好的微微凉意,突然让黎白榆轻轻失笑起来。

    目不转睛看着他的Alpha似乎一瞬微顿,错觉般的,周身凉意也显得更重了微许。

    而黎白榆已经抬手,轻轻碰到了严野客颊侧的两边镜架。

    清卓美丽的Beta指尖微动,细细地将对方的眼镜端摆得更正。

    开口时,他那湛蓝的眸海中还波漾着轻浅的笑意。

    足以让人看得分明。

    “我已经和同学,同乡,朋友们说过,我和之前三个月的男友学长分手了。”

    什么败坏名声、地下情人。明明听着Alpha说着这样带点离谱的话,黎白榆却笑起来。他居然真的感受到了一点严野客说过的那种——

    和刺激无关,会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