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直球

    “……”

    林舒星冰冷表情瞬间融化,有些无措地“啊”了一声,表情呈现出一片空白。

    这还是方奕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

    她们?

    她们竟然这么欺负方奕,而她还凶她!

    林舒星咽了咽口水,望着方奕低垂的眉眼,刚才的恶劣态度就像一把尖刀,现在又折返回来,在心头激起一阵刺痛。

    少女咬着唇,犹豫地脚尖轻晃,道歉卡在喉咙里,最终伸出手,捧住方奕的脸颊,学着她曾经哄自己的语调轻声说:

    “再有这种事情,你直接告诉我,我来处理。”

    “我喜欢你来打扰我。”

    她说这话时强装着四平八稳的成熟,可发软的尾音又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方奕刚憋出一点的黯淡委屈在她的攻势下瞬间瓦解,唇角努力抿成一条线,将笑意尽可能地压制。

    原来演戏这么难啊……

    像林清婉那样,说哭就哭,大概也是一种很强的能力。

    系统尖叫:【别笑!别笑!快趁火打劫,啊不!乘热打铁,反将一军!】

    近期林清婉与李斯年来往频繁,林舒星其实都知道。

    她偶尔会在餐桌上旁敲侧击,提醒这位刚接手家族项目的傻白甜妹妹不要对人掉以轻心。

    李斯年虽然为人风流,但利益相关的事情从不让步。

    林清婉初出茅庐就遇到这样一只老狐狸,实在是一次艰难的磨砺。

    林舒星放不下林清婉,也放不下林家的荣光。

    尊严与荣耀从小就刻在她的骨子里,即使一时间身份曝光,也很难从血肉中剥离。

    她太关注林清婉,正如同步步走向命定的漩涡。

    不要踏入、不要踏入。

    “舒星,星星……”

    方奕突然开口,温柔地低唤她,充满磁性的声音如微弱电流划过少女耳畔,激起一阵酥麻。

    这样亲昵的称呼,从她清冷的嗓音中轻轻落下,直蹭得人心痒痒。

    “能不能,不要和她们玩?不要理她们。”

    方奕的话直白得近乎幼稚。

    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靠花言巧语去勾动人心,只能握住少女的掌心,微微偏过头,有些笨拙地将脸颊贴上去。

    方奕其人,和乖没有半点关系。

    她是沉默的石像、藏锋的利剑,冰冷眉眼被淡漠气息笼上一层雾,蛰伏的攻击性才稍稍减弱。

    但此时此刻,她如此主动地将自己奉上,发丝轻轻蹭在掌心,一双清秋眼瞳明亮照拂在心尖。

    怎么会有人,这么、这么……!

    这么犯规!!!!

    少女红了耳根,不由得蜷曲指节,在方奕的脸上捏了捏,用拇指慢慢滑过她的下巴。

    “那就好,”方奕点点头,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我期待着,与你共同经受高考洗礼的那一天。”

    高考对于方奕来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但由于林舒星的期翼与约定,日历上的红圈也在蒙尘岁月里成了极为特殊的一天。

    她期待着她高三夏日校园外最后的蝉鸣,期待着她走出考场后雀跃寻梭的眼睛。

    她期待着,她能走向未来,与原世界中晦暗的一切割席。

    不论成功与否,她、她们都应该有独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作为谁故事中的配角。

    “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

    方奕牵起林舒星苍白的掌心,垂眸在上面亲了一下。

    她吻得太轻,像蝴蝶轻轻降落在花瓣上,一眨眼就又随风而去,只留下一片柔软的震颤。

    少女瞳孔骤缩,还沉浸在这突然的一吻中,全世界的夏蝉都被这一道惊雷唤醒,争先恐后地嗡鸣。

    还想要更多、更多……

    林舒星动情地闭上眼,微扬起下巴,期待着餐后甜点。

    可面前的温度却在消退,女人拉开距离,理了理衣衫,非常不合时宜地提出:

    “我回去加班了,也要避免我影响你的情况。”

    她说得有板有眼,像是铁了心要将林舒星保护在一个真空状态,眨眼间就又恢复了那副不近人情的严肃表情。

    方奕转身,大步离开,可没走出几步,无意识舔了舔唇。

    好香好软,她哪里都好软……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就惊得险些左脚绊右脚摔跤,即使即使及时稳住身形,落入少女眼中依旧难逃落荒而逃的意味。

    女人纯情得像无声绽放的野蔷薇,殷红一片,点燃漫山遍野的火。

    掌心的酥麻仍颤动不止,整条胳膊连接着心脏都在荡漾。

    林舒星感觉她短暂的在自己手掌心降下一场骤雨,无处可逃,整个人都陷入黏腻的潮湿之中。

    她抬起掌心,小心翼翼在同一个地方覆以一吻。

    饮鸩止渴,被撩起的躁动根本难以平息。

    她迟早要、迟早要……!

    林舒星咬唇,转身走入浴室。

    方奕一路正色回到办公室,回味起刚才的动作,僵硬面容埋入臂弯,只露出一双红透了的耳朵。

    保温杯里的中药已经冷透,大概不能喝了,拧开盖子还能嗅到苦得发酸的气息。

    方奕兑了点热水,猛罐一大口,急促的心跳稍稍平息。

    你太冲动了,方奕。

    她对自己说。

    当务之急,重中之重,是要让林舒星能够安全、心无旁骛地参加高考!

    她强迫自己重新到工作中去,不要胡思乱想,但又不由自主地降低了效率,用两根手指缓慢地戳着键盘,输出许多混乱字符。

    听说人类谈恋爱的时候会有特殊电流,还有概率产生静电,系统摇摇头,暗自叹息:宿主被电傻了,短路了。

    任务面板的一角闪了闪。

    系统深沉地摇摇头,长叹:看来短路得还挺严重。

    然而几分钟后,系统刷到了小狐狸江晚的退圈公告。

    系统尖叫着跳起来,发出一串毫无意义的哀嚎,在方奕抬起头想关它喇叭的时候才勉强纠正好自己的语言系统。

    【别装模作样的工作了!!咱们糊糊给养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晚最近在方奕的鼓励下上了一档综艺,在尝试转型,效果意外的还不错。

    她原本骨子里就透出一种魅,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要不是公司给定错了人设,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沉浮在十八线。

    但随着流量一起来的,是更多的谩骂。

    方奕最近忙于事业,没有太关注小狐狸的动向,她的夸夸每日任务都在照常循环,超话里的粉丝也越来越多,方奕本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儿。

    怎么突然就要退圈了?

    方奕拿起手机,逛了一圈超话,发现里面异常热闹。

    好消息是小狐狸有了几个帮她说话的粉丝,坏消息是,黑粉更多,甚至有很多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

    导火索是个热度很高的视频,不太清晰的监控画面显示,江晚将同组几个男明星推进了河里。

    这个视频截取得很短,后续画面是江晚站在岸边,冷眼看着不断挣扎的男人,周围许多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围上去。

    江晚第一次上热搜,竟是以这种灾难性的方式。

    #江晚玩不起,小牌大耍

    #江晚蓄意谋杀拒绝道歉

    #江晚滚出娱乐圈

    连带着方奕这个唯一的铁粉账号也收到了不少侮辱谩骂的私信,用词之脏,隔着屏幕都能嗅到浓烈的恶意。

    连她的账号都这样了,江晚的后台估计更加……不堪入目。

    方奕找到江晚的对话框,发现前几天她曾给自己发了几条消息。

    [江晚不晚]:阿姐,我也在Z市呢,你有空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江晚不晚]:阿姐,我好累啊。

    [江晚不晚]:不可以也没关系的,希望没有打扰你,只是我可能要退圈了。最后想了想,唯一喜欢我的,好像只有你了。

    方奕那几天太忙了,并没有注意到许多小红点中的这一个。

    在漫长的未读后,江晚的最后一条停留在:辜负你的支持了,对不起。

    系统呆了一会儿,嗷一声就哭了出来。

    江晚发动态很喜欢加一些花里胡哨的表情,但这次一个都没有。

    如果她能提出更大胆一点的心愿的话,不论是什么,她们一定会为她做到——或者,至少,她们能发现她的状态不对劲。

    但江晚的心愿一直都只是想要被喜欢,想要被夸夸,只要随手打下一句评论,就能得到一个快乐积分。

    她好像很容易满足。

    明明好不容易事业有点起色,她怎么会退得这么早啊!怎么比原世界线中还早!!

    方奕按住哭得漏电的系统,“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

    系统愤愤哭着控诉:【滋……宿主你怎么这么绝情啊,有了新分忘了旧分!你忘了吗……滋滋……以前没有稳定的积分来源,咱们都是靠刷小狐狸才……滋……】

    方奕竖起一根手指:“嘘,我们现在来解决,会没事的。”

    系统瞬间收声,眼巴巴看着她:【真哒?】

    方奕点点头。

    现在只有一段监控而已,事情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方奕先联系了江晚的经纪人,之前应援活动两人有加过联系方式。

    但对面非常烦躁地说江晚得罪了人,被封杀后就任性地发了退圈公告,然后就很不负责任地逃跑了,公司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一个十八线小明星,竟然捅出这么大篓子。

    经纪人的情绪并没比群情激奋的网友好多少,很快就挂了电话。

    【跑出去了!她能去哪里啊?回山上吗,可是她老家好远啊QAQ】

    要想在偌大Z市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奕想了想,带上被推下河的几个男明星关键词,在同城-最新消息里搜了一圈。

    半个小时候后,她凭借疯狂粉丝恶意发布的蛛丝马迹先一步找到了江晚。

    方奕戴着口罩帽子走近时,江晚正蹲在公园里泪眼朦胧地吃葡萄。

    她买了一大袋,还分了一些给边上散步的老奶奶。

    江晚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执拗地半蹲着,问老奶奶:“你讨厌狐狸吗?”

    “讨厌!”刚才还笑靥如花的老奶奶不假思索,“谁不讨厌狐狸啊,狐狸是奸臣,还偷吃鸡,贼得很!”

    江晚一僵,连最爱的葡萄都不吃了,捂住脸嘤嘤嘤哭起来。

    手掌的汁水蹭到眼睛里,好疼,心底的委屈被无限放大,她昂起头,瞬间哭得如黄河决堤,山崩地裂。

    一张叠好的餐巾纸出现在了面前。

    “江晚?”女人温声问。

    江晚垂下的发丝一抖,下意识大喊:“我不是!你认错人了!别骂我!”

    她说着就弯腰往草丛里钻,方奕心里一沉,急忙跟上去,却被边上的老奶奶拦住。

    老奶奶像张开翅膀的母鸡,警惕地盯着全副武装的方奕:“你干嘛的?追人家小姑娘干嘛?”

    由于这身行头太过可疑,也没法和她解释,方奕只想尽快脱身。

    “我是她朋友,您别紧张——”

    “走,走开!我虽然头发白了,却不是白痴!”

    老奶奶并不吃这套,大手一挥,拦方奕拦得像球赛攻防似的,硬是不肯让方奕有任何突破防线的可能性。

    身子骨真硬朗。

    方奕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无数个假动作叠加后终于晃过了这位头发花白的‘顶级守门员’,低声说,“抱歉,借过。”

    然而等她仓促地赶到后面的小丛林中,江晚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是,她能去哪里?

    方奕打开手电筒,根据脚印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深处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团被丢下的衣服。

    “江晚,别害怕,我是你的粉丝。”

    “前几天你发的消息,账号名是江晚加油,凌晨三点多发的。”

    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隐约还有小动物瑟瑟发抖的呜咽声。

    她没敢出来。

    方奕摘下口罩,把自己的账号展示一圈,温声问:“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

    “我现在很饿,可以把你的葡萄分我一点吗。”

    草丛里动了动,半响后滚出几颗又大又圆的紫葡萄。

    方奕弯下腰,一颗颗捡起来,在终点的大树后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狐狸眼。

    微弱光线下,她已经变回人形,不安地伸出手,摊开掌心,里面只剩下最后一颗带着牙印的葡萄。

    “给你——我只有这么多了。”

    身后,丛林外,忽然热闹起来。

    一片杂乱脚步声中,方奕远远听见快门的咔嚓声,还有刚刚那个老奶奶说:“对,就是这里边,记者同志,小姑娘刚刚进去,还有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你们快进去找找啊!”

    “……”

    形迹可疑的方奕顺着江晚半截白皙的胳膊看过去,又扭头看向边上散落的衣衫。

    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好像没穿衣服。

    第32章 小狐狸

    江晚虽然很糊,但被她推下河的三个男明星热衷于炒作,流量一直不低。

    无利不起早,能连夜赶着来找小狐狸的,多半不是为了写什么好话。

    “记者,我讨厌记者,他们根本不听我说话。”江晚又缩回树后,咚一声,努力蜷缩着将自己藏起来。

    方奕将手电筒关了,防止来人根据光源定位,弯下腰,将小狐狸的裙子捡起来,递过去。

    “没事,我来拦一下,你从边上的小道走吧,导航走靠近居民楼那个副门,人少。”

    非礼勿视,方奕背对着大树,重新将口罩戴上。

    她正思考着等会儿大战记者得做到什么地步,在确保江晚能安全离开的前提条件下还得尽量留手。

    冰凉的牙齿抵在后颈,方奕微微一愣,随即一阵刺痛传来,视野猛地开阔。

    ……?!

    绒毛贴在后背,很软,她在*失重的心跳加速中听见江晚嘤咛道:“他们都很坏,我们一起走!”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下的!”

    很好,很有义气的小狐狸。

    可是他们的目标只是你啊……

    方奕将这句话咽回去,话到嘴边变成了:“谢谢。”

    “不客气!你是我的粉丝!”江晚的声音染上了些小骄傲。

    她们灵活地在黑暗的树林间穿梭,疾风掠过发丝,整个城市都倒置在脚下。

    方奕反手抱住狐狸的脖子,找了一个稳固的借力点,才避免了后颈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惨案。

    她没有高领,没有帽子,事实证明,人类是不适合采用咬脖子这种运输方式的。

    江晚一直逃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山顶才停下,慢慢将方奕放下来,在方奕炽热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地低垂下脑袋,用爪子捂住嘴巴。

    “你别怕,我,我是好狐狸,不偷鸡也不吃人的!”

    方奕摆摆手,摸了摸脖子刺痛的地方,一点温热血液沾上指尖,大概蹭破了一点皮。

    闻到血腥味,狐狸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对不起,我给你舔舔吧!”

    “不用了。”方奕摸着凹凸不平的牙印,从疼痛程度来推测,伤口并不深,江晚已经很收敛了。

    看见方奕如此平静,江晚反而更加忐忑起来。

    她尽可能支棱起来,试图挡住毛茸茸的尾巴。

    可八条大尾巴在月光下摇曳着,就像一簇扎成花束的狗尾巴草,这条按下去,那条又窜起来。

    “你别害怕!我是好妖怪,”她再次重复,颤抖的哭腔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除了尖尖的嘴筒子,她看起来更像萨摩耶,别人一招手就能骗走的那种。

    系统捧心:【哦!好宝宝,你是一只好宝宝!】

    江晚的原形与方奕想象中不太一样,她完全不是‘小’狐狸,大得有些惊人。

    健壮,皮毛光滑,蹲着都比方奕还要高上小半个头。

    这只庞然大物正伏在地上嘤咛,不听话的尾巴迎风摇曳:“对不起!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但是我暂时不想变成人类了……”

    虽然早就知道江晚是狐狸,但亲眼所见这么大的动物说话还是有一点震撼。

    方奕轻声感叹:“好神奇。”

    生命,万物生灵,好神奇。

    “你真的是我的粉丝吗?”江晚哭累了,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比划,“我以为你,你应该是一个……成熟的人类大姐。”

    方奕在网络上的打字风格,确实不太像年轻人。

    “嗯,”方奕点点头,问,“为什么要退圈?其实大家都很喜欢你,不信你可以看超话粉丝的数量。”

    面对这个善意的谎言,小狐狸不假思索,哭着反驳:“不是的!她们都是来骂我的,关注了才更好找,我每天都有看。”

    “我每天睡醒就被骂,睡前还在挨骂,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怎么干什么都有人骂我呀……”

    提起伤心事,江晚的泪水再次决堤,豆大的泪水一滴滴砸下来,积出一个小小的水塘。

    方奕从口袋里掏出葡萄,擦了擦,自己吃了一颗,将剩下的捧在手心里,喂到狐狸嘴边。

    “没事,你吃,只是葡萄……”

    狐狸艰难地扭过头,一滴晶莹剔透的口水和眼泪一起滑落。

    方奕哦了一声,也不客气,一口吞下。

    深紫色的葡萄很甜,薄薄的皮包裹着丰盈充沛的果肉,咔嚓一口,汁水四溢。

    江晚咽了咽口水,停止了哭泣。

    系统:【求求你了,给她吃吧,孩子馋死了!】

    方奕明知故问,再次将葡萄捧起来:“吃吗?”

    江晚摇摇头,决绝地闭上眼睛:“我不饿,你是粉丝,你吃!”

    方奕说:“你很爱吃葡萄,却让给我吃,你是一个很好的爱豆。”

    她在哄人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努力放轻的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像班主任讲话一样。

    “其他明星都做不到,只有你做到了。”

    “为了奖励你,给你颁发最好明星奖,以资鼓励,加油。”

    方奕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白色便签,用记号笔当场画了一个很简陋的奖状。

    小狐狸哪见过这个架势,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这是奖品,吃吧。”

    方奕将便签奖状贴到她的爪子上,扬手一抛,江晚立刻跃至半空中,一口吞下,眼睛幸福地眯起来。

    系统:【……】

    在哪里学的训狐教程。

    不过世人都说狐狸狡猾,可面前这一只,有法力有美貌,活了几千年,心愿还只是想要被喜欢想要被夸夸,一颗葡萄就能哄好,真是……

    系统几乎有点怜爱她了。

    被方奕连哄带骗,江晚很快就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委屈全说了。

    从出道起,公司给她定的人设就是“清纯笨蛋美女”,说这样才有什么反差萌。

    她下山的时候才刚化形没多久,一听说能够万众瞩目,被万人朝拜,迷迷糊糊就和经纪公司签了霸王条约。

    她是没有资格拒绝公司的安排的。

    方奕前些日子提议,让她开心就好,不用那么刻意的去凹人设。

    她鼓起勇气照做了,在节目上和漂亮影后前辈撒娇,给饿肚子的后辈偷偷塞葡萄吃,还勇敢地反击了男导演的低俗笑话。

    在男人们不怀好意的哄笑声中,她讲了一个更低俗的男性版,源自经典古籍《笑林广记》。

    结果男导演当场就黑了脸,让后期把这段剪掉。

    所有男人都尴尬地偏过视线,左右交头接耳,心照不宣地装着贞洁烈男,故作没听懂。

    方奕问:“所以,是这个男导演要封杀你吗?”

    江晚低垂着脑袋,“嗯,他们给了我一张房卡,说我顶撞了大导,要我晚上去赔罪。”

    “我又不傻!”

    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江晚迎着方奕沉下去的目光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把房卡给了另一个图谋不轨的男投资商。”

    她狭长的眼睛勾出一个狡黠的弧度:“他们都喝醉了,我施了一个小法术,把门焊死了。”

    系统:噗……

    方奕阴沉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小小的反击好看多少,淡淡杀意从抬起的眼眸中流出。

    江晚察觉到方奕的低气压,笑意戛然而止,有些慌乱地跳起来:“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没有想害人,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那个导演他很坏,经常假装指导……”

    “不过分,挺好的,又给他们爽到了。”

    方奕将攥成拳的手背到身后,从冰冷杀意中挤出一个笑容,“如果他们真喝醉了,是没有性能力的。”

    “你有法力,还有一口很好的牙齿,本可以杀了他们,但是你没有,所以你救了两条命。”

    方奕摸了摸狐狸脖子上蓬松的绒毛,给不安地她喂下定心丸:“你很善良。”

    “啊?”

    江晚眨眨眼睛,越想越有道理,整个狐都骄傲地昂首挺胸,“你说得对!我很善良!”

    方奕想了想,继续问,“网上那个视频,是不是他们想把你推下河,反而自己掉下去了?”

    狐狸清澈的眼睛明晃晃地瞪成了第二轮月亮:“哇!你好聪明!”

    “不过我也动手了啦。”

    “几个细胳膊细腿的竹节虫还想推我,哼哼。”

    江晚骄傲地晃了晃,“剧本是要我掉下河,让男嘉宾救我,可是我穿的白裙子诶!他们都很坏,坏导演公报私仇!他就是想恶搞我,被我识破了——”

    “你也很聪明,”方奕夸她,“你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自己宣布退圈呢?”

    “站在舞台上,不是你的梦想吗?”

    “可是没有人相信我,”江晚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趴下来,“大家都很讨厌我,除了你。”

    “可能因为我是狐狸吧,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在避免展现出「狐媚样」了,为什么人类要拿我的种族骂我呀!”

    方奕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就像一块能够遮风挡雨的大石头,江晚感觉胸膛里有毛毛虫在蛄蛹,她犹豫地在地上磨着爪子,终于把心一横,合掌向方奕拜了拜,决定对唯一的粉丝全盘托出。

    “对不起,我骗了你。”

    “其实,我的梦想并不只是站在舞台上,我的梦想没有那么纯粹……之前在直播间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我想要被喜欢,想要被喜欢带来的愿力供奉,这样就能更快长出第九条尾巴。”

    “巫姆们都说我是千百年来天赋最好,最有可能成神的狐狸,但我让大家失望了。”

    “我搞砸了一切……”她低落的嗓音染着哭腔。

    方奕抚上她脖颈间柔软的绒毛,学着撸猫的手法,温柔地顺了顺,“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开心吗?”

    狐狸嘤咛了一下,嘴巴抿起来,小声说:“嗯,开心。”

    方奕:“想要找到能让自己开心,并为之努力的事业,是很不容易的。”

    “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外形或者业务能力,而是喜欢你的精神,你跌倒过很多次,但从没有放弃。”

    江晚出道数年,从未缺席任何一场活动,她经常练歌到深夜,虽然这样反而加重了嗓子的负担,在演唱时倒嗓被众人谩骂拖后腿;她总是想要在镜头下保持更可爱的姿态,但用力过猛,很多人嘲讽她是笨蛋文盲……

    一年又一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天还没亮就跑出去赶通告当龙套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也曾站在后台,仰望光鲜亮丽的大咖们走到聚光灯下。

    江晚用爪子捂住眼睛,觉得只会哭的自己真的很没用,还是在自己唯一的粉丝面前,表现出如此懦弱的一面。

    “我不想放弃,可是、可是……我好累呀。”

    “我真的好累,为了拿到一个配角的剧本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吃葡萄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这个糖分好高。”

    “我好累啊,我想吃肉!”

    “那个剧本最后也没有拿到,他们其实一开始就内定好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们还说,是我的演技太差,不适合那个角色。”

    “想找我拍的都是擦边无脑角色,我不想演了,可是我还要吃饭,呜呜……赚钱好难啊……”

    “当人好难啊,减肥餐比吃肉还贵!”

    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江晚还想压制住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可捂住嘴,眼泪就喷射出来,捂住眼睛,悲伤也会从嘴巴里跑出来。

    “辛苦了,”方奕摸摸她低垂下的脑袋,“乖,没事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没关系的,先休息一段时间吧,等你恢复好了再回来,多吃点好吃的,补补。”

    方奕把剩下的葡萄依次喂到小狐狸嘴边,她混着泪水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去,模糊不清地哽咽着问:

    “可以休息吗?我逃避了很多问题,什么都没有解决,呜……我好不甘心啊!”

    方奕轻轻叹了一口气,漆黑眼瞳闪烁出一点光,“你太累了,江晚,没关系的,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我会帮你的,放轻松,你只需要吃饱,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好吗?”

    “只要你还没放弃,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晚,我们慢慢来,总能走到终点的。”

    “我等你。”

    方奕伸出手,碰了碰小狐狸的脸颊。

    皎洁月光将她的影子无限延长,如此纤细、柔韧的人类之手,在她平静的语调中仿佛能将山川托举。

    江晚愣愣看着,恍然有一种感觉,方奕好像比她更接近于神明。

    冷漠,疏离,温柔,脆弱又强大。

    这么多矛盾的词,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生物身上。

    她压低的声音仿佛在吟唱古老咒言,明明什么情绪起伏,偏偏又温柔得像一阵风。

    江晚眨眨眼,又有温热的眼泪落下,这一次并不是因为伤心。

    她想起小时候在江边受洗,一个人类道长挨个给她们有灵性的动物起名。

    “开悟灵智、拥有姓名,和天地万有了联结,就不会被遗忘。”那个人如此说着,在木简上一笔笔镌刻下姓名。

    没动物知道她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她那么深的道行究竟是怎么修炼的,它们只知道她会回应所有温柔的祈愿。

    但江晚去晚了,所有好听的名字都被定下,道长手边的经书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人站在竹筏上,看着江边一轮红日缓缓落下,轻声说:“江晚,你就叫江晚吧。”

    她是最有天赋的小狐狸,可名字里一点内涵也没有,她是将要落下的太阳,她好像做什么都晚了一步。

    江晚,将晚,日薄西山。

    来到人类世界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要拼搏争先,落后就要挨打。

    就连那一整层练歌房都需要凌晨去抢才能使用,否则一整天都轮不到进去唱上几句。

    但方奕说,休息一段时间也可以,只要你还没放弃,什么时候都不晚。

    江晚迷茫重复:“可以休息吗?晚一点也没有关系吗?”

    “嗯。其实什么时候都不晚,就像你的id,江晚不晚,”方奕眨眨眼,“我会继续支持你的。”

    “你真好!!!”

    江晚猛地跳起来,舔了舔方奕的脸颊,“我宣布你就是我的铁杆大祭司,以后我一定会保佑你的!!”

    太热情了……方奕差点被她湿漉漉的大舌头掀翻,踉跄两步才站稳,擦了擦脸,哑然失笑。

    “你为什么苦苦的?有奇怪的味道。”

    狐狸皱起眉,胡须颤了颤,不安地趴到方奕面前,用爪子把她扒拉着,翻来覆去地看:“你身上的气息好奇怪,你生病了吗?”

    苦?

    方奕抬起袖子闻了闻,“是中药,但我没生病。”

    “没生病呀,那为什么要喝中药呢,太苦也伤身呢。”

    狐狸摇了摇泪眼蒙眬的脑袋,“有些骗子乱宣传药方,你不要轻信,我给你看看吧!我认识很多很多种草药哦!”

    她将爪子努力张开,“有这么、这么多!”

    方奕有些不太好意思,点开详细药方,递给她看了一眼。

    爱八卦的天性使然,大狐狸发出一声嘤咛,瞪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怂下去的嘴巴也弯出一道明显弧度。

    她咳嗽一声,连伤心都被冲淡了,很专业地用爪子按住方奕脉搏。

    “这你可就找对人啦!”

    她终于找回了明星兼千年大妖的底气,看向方奕的眼神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幼崽,慈爱地拍拍胸脯:

    “放心吧,不用喝的啦,你只是年轻气盛,火气重,这很正常,每个生物都会有的,适度抒发反而有利于身体健康哦!”

    方奕:……?

    她越看小狐狸的笑容越奇怪,但空白的大脑还没能加载出这部分知识。

    系统突然灵光一闪,咦了一声,大声控诉:【我知道了!你被骗了!这不是治疗同性恋的,是压制*欲的!!】

    好一派月白风清的方奕长久地楞在原地,任风吹起衣摆,连呼吸都停滞了。

    以前,她还觉得中药挺管用的,不愧是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

    她那颗聪明的脑袋第一次有点转不过来,陷入错误的死循环,眉眼间染上淡淡的迷茫,耳朵倒是先一步红成了樱桃。

    压制……什么?

    第33章 情窦未开(修)

    “你不用不好意思,人类不是有句老话嘛,食色性也。”

    江晚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方奕。

    方奕竭尽全力撑着那一点面子,才没被这只大狐狸一爪子拍倒下去。

    大狐狸收回爪子,再次嗅了嗅,有些困惑地歪过脑袋:

    “虽然药方药材没什么问题,但最好不要喝啦,总感觉不太好,你身上的气息怪怪的……”

    江晚不确定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气息,就像黑夜中死寂的味道,带着点病气,甚至是……死气。

    不太好吃的味道。

    “知道了,谢谢。”方奕抿唇,从牙缝里挤出一点故作镇定的反应。

    “真的没有生病吗?温度升高了。”狐狸用爪子戳戳方奕,她红彤彤的耳朵在黑发白脸的衬托下异常明显。

    “没有,我身体很好,非常好。”方奕强调。

    她正在思考一些关于[人性]的问题,准确来说,只包括第二个字。

    这种私密的话题被小狐狸如此直率地捅破,一下子石破天惊,可是、可是……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为了保证理智和对身体的绝对掌控,她很少纵容自己去做些什么,又或许是天生就七情六欲少了一窍,理智过头,就少了感性。

    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旁人开玩笑说她年纪轻轻竟是个老派人物,奉行的是克己复礼,清清冷冷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更何况是——对于小自己五岁的妹妹。

    这种可怕的念头来得太突兀,打得方奕措手不及,偏偏捅破这一层纸的始作俑者毫无自知之明,一双狐狸眼还在意味深长地笑,促狭安慰:

    “正常的啦、正常的啦!”

    方奕当然知道这是正常的,可是她没办法细想,毕竟她喝了中药真的感觉挺有用的,但没想到是这个有用。

    这样反向推导,岂不是说明,她真的对林舒星……有那种想法?

    耳根发烧,胸膛间也在燃着一把火,有木头噼里啪啦地爆裂开,烧得呼吸发闷。

    压在方奕肩头秩序井然的责任构成一座牢不可破的枷锁,乍然被这种跃动的情愫撞击,来得无名无姓。

    砰、砰、砰——

    她竭尽全力保持着面上的安稳,一旦被别人发现这种异样的情绪好像是很丢人的一件事,连她自己也没有想明白爱,倒是先一步将其理解为了「弱点」。

    面前的小狐狸晃晃悠悠,勉强收起一点笑,像方奕这样的人类太少见了,不是为情所困胜似为情所困,隐隐约约开窍一点,红鸾星乱得像是坐过山车。

    为什么要这么压抑自己呢?

    不管怎么样,这是她的小恩人,小信徒,她得帮她。狐狸暗暗握抓。

    “给你!我说了,我会保佑你的,”江晚想了又想,从自己脖子上薅下几根银白色绒毛,递给方奕。

    “这是信物,也是我给你的承诺。”

    大狐狸抬起爪子,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道行太浅,还不能直接聆听你的祈愿、对话什么的,如果有需要帮助的话,你可以,可以——”

    在江晚冥思苦想的间隙,方奕终于从迷茫的漩涡中抽身,微微抬眸,帮她接上下半句:“我们加个好友吧,就可以直接联络了。”

    差点忘了还有现代科技,大狐狸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好耶!”

    太好了,虽然成神八字还没一撇,但她和自己的信徒建立起沟通渠道了耶!

    “我想回去休息一段时间,等风头过来再出来,”江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方奕的表情,生怕这个决定会让自己唯一的粉丝信徒不高兴。

    毕竟,方奕说喜欢她,是喜欢她的坚持,可她现在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狐狸趴到方奕面前,乌溜溜的眼睛里又蓄了一层泪光。

    刚才聊八卦时的神气一下子就被戳了一个洞,天生的野性统统被在人间的失败打击殆尽,小声补充:“对不起,我会尽快调整的。”

    明明一直被骂,她早该习惯了。

    可这一次委屈的感觉来得格外强烈,她只想回到青丘那棵大树下,将乱七八糟的情绪统统埋到树根下。

    说起来也有些丢人,身为青丘狐,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保佑信徒,可她实际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需要信徒来供奉她。

    “没关系,不着急。”方奕给她加好备注,想了想,为了方便寻找,将她和贺霜桦单独划分到了一个分组里。

    系统悄声提醒:【你快让她和你许愿,让你帮忙解决舆论问题呀,说不定能小赚一笔呢!】

    虽然有林舒星的大萝卜任务钓着,可她们毕竟还欠着积分,指不定哪天就被GAMEOVER了,很危险的。

    如果能像勾起林舒星的心愿一样,同等的去触发支线任务,她们一定很快就能赚到好多好多积分啦!

    系统满脑子想的都是积分。

    虽然娱乐圈的事情很复杂,很系统觉得交给亲亲宿主,一定没问题的!

    【我记得你认识新闻系的学妹,好像在做女性行业专访,正好可以邀请我们小狐狸呀!】

    【既能聚焦小明星的困境,也能将真相说出来,一举两得,多好~】

    系统兴致勃勃,欢快的语气仿佛已经看见积分在向自己招手。

    方奕已经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样子,此刻一双漆黑眼眸多看了泪汪汪的大狐狸几眼,想了想道:不要。

    江晚缺少的并不是一个发声平台,她已经很害怕了,只是想要躲起来,休息休息。

    现在让她重新站到镜头之下,无异于再次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方奕抬手拍拍大狐狸:“在你休息好之前,不要管娱乐圈那些事情。”

    “很多人戾气很重,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他们小脑没发育好,非黑即白无法思考。”

    “不要自证,不要自责,更不要回应那些恶意,让他们在角落里发烂发臭,然后无人在意地死掉。”

    还挺朗朗上口的,她有做说唱的天赋。

    大狐狸趴在地上,看着平静吐出脏话的方奕,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在她的想象中,方奕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有点严肃的知识分子,在网上说过最恶劣的话也不过是“滚。”

    可她现在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藏在眼底的淡漠轻蔑凌驾于众生,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和恶意,好、好。

    好帅——!

    江晚感动得眼角飙出眼泪,迅速扑上去,把人类圈在怀里,兴高采烈地舔了舔她的脸。

    “……”更像巨型犬了。

    方奕被她舔得一个踉跄,尽可能不那么刻意地擦擦脸,黝黑瞳孔中倒映出狐狸泪汪汪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她脑袋上的绒毛,“乖,没事的,不用怕,你只要休息就好,我帮你想办法。”

    江晚嘤咛着点点头,看向方奕的眼神满是信任。

    叮——

    系统心中一喜,好人有好报,还是触发任务了吗!

    [支线任务江晚的委托:想要被摸摸头。]

    [完成奖励:积分1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系统:?

    能不能有点志气!!求个大的啊!!!

    方奕眼角泄出一点柔软笑意,抬高手掌,超大只狐狸立刻将头压下去,方便她更好的rua。

    方奕轻笑:“只是这样吗?”

    江晚舒服地眯起眼睛,对方奕这句话有些不太理解,歪过脑袋稍加思考,躺下,露出雪白肚皮,娇软嘤了一声。

    好乖,手感也很好。

    不知道狐狸属什么科,算猫科吗?林舒星才是撸猫高手,如果她在的话,她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怎么又不自觉想到她了。

    突然闯入脑海的少女让方奕莫名其妙又红了一点耳根,刚融化的冰冷表情强行紧绷回来,棱角分明的五官勾出几条线,板着脸,半蹲下去,学习林舒星的手法,从柔软肚皮上的绒毛rua到下巴。

    一点积分到账。

    天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连吃带拿的。

    系统眼巴巴看着:【我也想摸摸狐狸……即使不给我积分也可以!】

    方奕引导性地温声说:“他们都欺负你,太讨厌了,应该得到报应。”

    狐狸舒服得双眼迷离,不假思索,立刻跟着点点头。

    [支线任务江晚的委托:想要欺负我的几个坏人都得到报应。]

    [完成奖励:积分1点、道具‘狐狸之窗’。]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系统笑不出来了。

    怎么还是1点积分呀?哪怕是劳务派遣也没有这么压榨的!

    虽然没有明确的名单,但需要报复的至少包括幕后黑手导演,还有那几个害人不成反掉下河的帮凶……

    其实最活跃卖惨的那个男明星,还是当红小草,坐拥百万粉丝呢!

    她们现在对娱乐圈一窍不通,要报仇可不太容易。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的任务只有一积分——!

    系统突然灵机一动,猫猫鬼鬼祟祟道:【我发现动物的思维很像小孩子诶,你说:方奕真好,应该得到奖励,试试看呢!】

    方奕失笑,无奈地戳戳系统:你怎么这么聪明。

    手下的狐狸越来越软,从毛茸茸的一大团变成了扁扁一滩,耳朵都垂下去,看得出来被摸得很高兴。

    方奕忽然有些理解那些养异宠的人了,抚摸小动物真是一件很治愈的事情。

    从它喉咙里滚出的哼唧声,还有随着手掌起伏的温软皮毛,都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方奕并没有注意到,她觉得狐狸越来越小并不是被可爱到的错觉,而是——它真的在缩小。

    一阵温热白光闪过,薄薄的狐狸饼化形成了娇媚少女。

    “……”

    方奕猛地抽回手,撤得太急,几乎仓皇地摔在地上。

    怎么突然就从萌宠频道变成了倩狐幽魂。

    **的狐狸小姐抬起朦胧泪眼,有些紧张地跟着爬起来,四处张望:“怎么啦,怎么啦?”

    刚才逃得太急,她的衣服还丢在那个公园。

    方奕严肃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她,“你先把衣服穿上。”

    江晚乖乖接过,眨眨眼,对方奕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不解。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一手轻拢鬓发,衣襟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抹白皙,委屈问,“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明明方奕的声音刚刚还很温柔,夹着温吞的腔调,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块僵硬的铁板,简直判若两人。

    “你不是我作为人类时期的粉丝吗?”江晚委屈地抿起唇。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哭花了的妆容,“我之前直播也是素颜呀,差别很大吗?难道我不好看吗?”

    江晚低下头,自我欣赏了一会儿,最后一点淡淡的忧伤也被自己的美色哄好了。

    她可是最有天赋、最漂亮的狐狸!

    哪怕是那些骂她的人都不敢攻击她的外貌呢!如果有,就是那个人瞎了。

    方奕抬眸扫过,眼皮跳了跳,帮她把拉链拉上,语重心长,“不要随便给别人看见身体,知道吗?”

    江晚转了一圈,宽大的衣服随风晃动,疑惑道:“为什么?影后姐姐还夸我身材好呢。”

    “你不要这么紧张啦!我是雌性,你也是,赤诚相待也是信任的表现哦!”

    好,好小动物的想法……

    方奕不知道该怎么说:“都是雌性也不行。”

    江晚:“为什么?”

    方奕琢磨着措辞,咬牙道:“因为有雌性同性恋。”

    江晚歪头:“我是呀!难道你不是吗?”

    方奕沉默半响:“是。”

    小狐狸矜持地点点头:“我允许你看,因为我喜欢你。”

    “不是这样的,这种交往方式在人类里行不通,你得先询问对方的意愿。”

    “好麻烦啊,人类这么讲究吗?”江晚嘟囔着,它们狐狸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可以尽情和自己喜欢的生物贴贴,“好吧,那你想看吗?”

    “不想。”方奕回答得干脆。

    江晚的身材很好,即使披着方奕宽大的外套也能看出傲人的曲线,尤其是配上她那双闪闪发光的勾魂魅眼,几乎没有人能拒绝她的魅力。

    她只是换衣服的时候半撩衣衫,对着清冷高傲的影后姐姐眨眨眼,对方就流鼻血了呢。

    奇怪,难道方奕看不见吗?

    她拒绝的太快,还有刚开始那见鬼一般撤离的样子都让江晚有些挫败。

    除了最初的仓惶躲避,方奕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反应,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试图通过扯淡教这只小狐狸一点常识:

    “在人类社会中,只有唯一的伴侣才能这样亲密,因为人类没有皮毛保护,脱掉衣服就没办法保护自己,很脆弱,这种时候一被攻击就死了,所以要谨慎——”

    江晚眉眼弯弯,一合掌:“我明白啦!因为很脆弱,只能给伴侣看,伴侣会代替皮毛保护彼此的!”

    很童真的理解,方奕点点头:“对。”

    江晚大彻大悟,突然压低声音:“粉丝,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偷偷告诉你,对待你的伴侣做这种事情可不能提前询问哦!不然就太没有情趣啦。”

    “我相信,爱人会随时随地准备好保护你的,所以你也可以放心地对她袒露——所有——!”

    她弯弯眼睫下尽是干净纯粹的笑意,令方奕心中一软。

    然而下一秒小狐狸就窃窃靠近,附在耳畔低语:

    “你是不是因为太死板了,伴侣不喜欢,才偷偷喝中药的?”

    “可以把我给你的头发绑在桃木枝上,打个结,放在伴侣床头,当夜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哟~”

    哟~

    这一声可疑的尾音在空气中浮动,不需要额外说明也能听懂。

    “……”

    方奕游刃有余的气势一顿,刚要退却的羞红瞬间蔓延到脖颈,声音骤然提高,反驳道:“不是这样的!”

    小狐狸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哦~不是~”

    方奕看着她刁钻促狭的笑颜,咬咬牙,终于切实地察觉到这家伙是只狐狸的*事实。

    挥别小狐狸后,方奕才想起来荒山上没有信号。

    远远看着山脚下的星火,她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狐狸究竟是擅长报恩还是报仇。

    凌晨,荒山,信号微弱。

    想打车都定位不到,订单发送出去也没人敢接。

    方奕打开地图,艰难地翻山越岭,终于在山脚下被好心的环卫工阿姨捡到,用垃圾车带了一程,成功回到有信号的城区。

    可喜可贺。

    等到回家洗漱完毕,已经是凌晨六点半点。

    再过不久,林舒星就该起床上学了。

    方奕陷入云朵般柔软的大床,将今天的事情复盘了一遍,意识沉沉刚要入睡,忽然听见大门被推开。

    咔嚓——

    来人的脚步很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少女特有的香气。

    方奕感觉到那双柔软的手轻轻落在脸颊,向下滑落,兀地激起一阵颤栗。

    这是做什么。

    怎么偏偏是今天……

    她又想起了狐狸的那句话。

    奇怪的想法一旦被点明,坚不可摧的防线瞬间就变得异常脆弱。

    她今天没喝中药。

    没来得及喝。

    方奕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少女柔软的触碰下轻轻破碎,温热液体不断从血管中涌动。

    寸寸燃烧,寸寸发烫。

    少女呼出的炽热气息越来越近,像丝绒轻拂在敏感的脖颈间。

    在方奕清冷沉静的面庞下,藏在被子中的脚背紧绷出一道弧度,努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思绪缠成一团乱麻。

    快要忍不住了……怎么办?

    拉住她的手?

    生理上的念头驱使着这个想法冒了出来,虽然本意是制止少女的胡作非为,可是光一想到会产生多余的肢体触碰,方奕便打了一个激灵。

    她还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方奕?!

    就在方奕天人交战之际,一阵刺痛猛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只手停顿在她后颈被狐狸咬破的地方,连带着旖旎气氛也发生了微妙转变。

    少女甜美的气息瞬间变得很危险,即使看不见,方奕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慢慢沉下去。

    她好像生气了,很生气。

    可是……为什么?

    这种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那一点冰凉触感细细摩挲在狐狸的牙印上,疼痛和痒意混合着,从皮囊钻入骨髓,不断撩动着紧绷的神经。

    少女咬着唇,森森开口:

    “……方奕。”

    第34章 咬痕

    随着少女压抑的低喃,温热气息钻入方奕脖颈间的伤口。

    仿佛血肉中有一颗种子正在发芽,肌肤上生长出疼痛的痒,下面联结着深深悸动。

    这颗种子该是种在心脏。

    方奕乌黑羽睫强压下颤抖的欲望。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伪装有多么拙劣。

    紧绷的肌肉、无意识勾缠在被单上的指尖,落入少女眼中,这种隐藏在清冷皮囊下的紧张便凝成了催化剂。

    你在害怕,在心虚什么呢?

    未、婚、妻。

    少女唇角的笑容彻底消失。

    微微发烫的伤口上突然一凉,还带着浅浅湿润的柔软。

    方奕扯着床单的指节骤缩,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她刚刚是在……舔她?!

    这个认知还没能在大脑里彻底铺展,那种浓烈得令人晕眩的香气再次强烈袭来。

    少女的牙齿重重咬在方奕颈侧,就在那块伤口之上——

    她满怀恶意,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和恨意凝聚在齿间。

    她像是最小气恶劣的中世纪贵族,试图在自己的专属品上打上烙印。

    她咬得极深,又是在方奕最敏感的软肉上。

    疼痛刺入大脑,方奕挺直的脊背在强烈的刺激下微微蜷起,细微痛吟从薄唇的缝隙间泄出。

    她曾经受过很多伤,她也很能忍耐,即使是将烈酒浇在关节上也能面不改色给自己剔除污染物。

    但林舒星的这一咬还混杂着唇瓣和舌尖的湿漉潮意,全身的感官好像都无限放大,凝聚在这了方寸之间。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脖颈侧神经竟然发达到这种程度,敏感得连少女的起伏与吞咽都如此清晰。

    方奕纤细的眉毛皱起,睫毛颤了又颤。

    她睁开眼,看见林舒星散乱的发丝,如此近的蹭在脸颊,软得像是阵痛中的安抚剂。

    不止是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

    酥麻。

    “林舒星……”一声低哑呢喃无意识从唇边泄出。

    方奕平常的声音清清冷冷,四平八稳得好似一切都尽在掌握。

    但现在她只是摊开手掌、乖乖被少女压制着,连颤抖的腔调都有些破碎。

    少女深陷的犬齿一顿。

    她蛮横地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而是更进一步的,反手扼住方奕的下巴,紧贴在她的肌肤上,抚摸她因为疼痛而颤动的呼吸。

    在前后夹击的双重压迫下,方奕几乎能感受到自己脖颈间血管的流动。

    视线微微泛起白光,晕眩裹挟着刺痛席卷了全部神思。

    少年人疯狂起来总是不管不顾,方奕不得不抬起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但她刚触及林舒星纤弱的臂膀,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脖颈侧滑落。

    就像一滴试剂滴入岩浆,瞬间将沸腾的情愫冻结。

    这双足以扛起尘世间所有意外的手乍然失去了全部力气,小心翼翼地支起来,只是抵在少女白皙的肌肤上。

    淡淡血腥气将两人紧密裹挟,身为施暴者——林舒星竟然哭了。

    方奕刚递出的手一僵。

    她下手向来没轻没重,是不是、是不是弄疼她了?

    细雨慢慢连绵成一片,将她胸前的衣衫都打湿。

    少女单薄的身体开始颤抖,哽咽中还夹杂着低低的咳嗽,方奕急忙探起身,把灯打开。

    她抽了几张纸,手忙脚乱地给林舒星擦眼泪:“你别哭啊……”

    “我弄疼你了吗?”

    她慢慢掀起林舒星的袖子。

    少女自幼就浸泡在金玉堆中,肌肤细腻柔软得像牛奶豆腐,只是轻轻一碰,竟然真的蹭红了一片。

    方奕有些无措地将手压到背后。

    少女红着眼眶,维持着自己苍白的骄傲,微抿起的唇角还沾着刚刚咬出的血。

    她轻轻舔舐去唇边的血色,阴郁地瞪着方奕。

    粉色舌尖略过唇瓣,竟让方奕加速的心跳漏了半拍。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耳畔甚至出现了微微嗡鸣。

    她把她惹哭了,竟然还在,还在想那种事情!!

    浓重的负罪感几乎将方奕淹没。

    方奕背在身后的修长指节缠成一团,绞尽脑汁思考应该如何说才能让少女开心一点。

    她伸出手,试图帮女孩擦拭去不断滚落的泪。

    可林舒星只是抿唇,一言不发,瞪着她。

    委屈的泪汇聚成五大洋,几乎将倒映其中的方奕溺毙。

    林舒星咬牙,甩开女人的手,恶狠狠的哽咽道:“别碰我!”

    “我说过吧?你要是敢出轨就去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说得盛气凌人,但配上她泪汪汪的眼睛,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方奕举起手:“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可以发誓——”

    少女用袖子擦擦泪,爬起来,膝盖也跟着发软,险些摔下去。

    刚刚强势的一咬几乎用了她的全部力气,此时被方奕扶住,眼泪还在流个不停,捂住心口,痛苦地咳嗽着。

    她攒了点力气,恶狠狠拍开方奕的手,清脆的“啪”一声回荡在室内。

    “我说了,别碰我!”

    “婚约解除!你立刻、马上,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消失!”

    她挺直脊背,往外走,每一句话都淬着毒汁。

    但在攻击方奕之前,每一滴念想都是从心血里熬出来的。

    方奕半夜抽身而去,说是回公司办公不想打扰学习,可她鞋子上有泥土、换下来的衣衫上染着香水味。

    脖子上,脖子上甚至还有咬痕!

    天知道她们干了些什么!

    少女抬起擦眼泪的手腕忽然被拉住。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无处安放的愤恨和委屈顷刻间撞入一个温暖、不容抗拒的怀抱。

    方奕还是第一次这么强硬的对待林舒星。

    她环抱住她,将所有微弱的反抗尽数压下,像无数藤蔓缠绕编织的枷锁,细细将少女失控的情愫拥抱缠绕。

    她牢牢占据着绝对主权,少女的挣扎也慢慢平息、收拢,与她发烫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可这样强势的方奕,却在垂眸时将声音放得很低,像丝绸自高空坠落,轻飘飘落在地上:

    “别走。”

    起伏的情绪牵动着脖颈间的伤,疼痛一点点蔓延,压低的嗓音还带着暗暗嘶哑。

    她不会安慰人,也不想对她说谎。

    思虑再三,只能笨拙地陈述:

    “我真没有出轨,更没有出轨对象。”

    “我帮助了一个被霸凌的女孩,她有一只……野生宠物,国家保护级别的那种。”

    “我放生野生动物回山上,不小心被咬了一口,这是动物的牙印。”

    “已经消过毒了,之前也接种过狂犬疫苗,不用担心。”

    “刚刚太黑,你没有看清,现在开灯了,你看——这么大的齿痕,怎么可能是人类咬的?”

    她轻轻拍打着少女起伏的脊背,感受到她哭泣的颤抖慢慢安静下来。

    少女抬起朦胧泪眼,问:“真的?”

    方奕斩钉截铁:“真的,你看——”

    她偏过身子,暗自感叹还好狐狸很大只,保留了这一点证明,不然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林舒星抬起头,搂住方奕的脖颈,仔细端详着。

    在灯光下那半截浅浅的牙印确实很大,从牙齿的大小分布状态来看,简直是个庞然大物了。

    相比之下,她刚刚咬的那一口要小很多,但也深很多。

    清晰可见的牙印中隐约渗着血,已经在女人被哭湿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

    刚刚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冷静下来,心疼立刻填满整个胸腔,但傲气使然,少女还是嘴硬:

    “一个嘴很大的女人!”

    她一双倨傲眼眸罕见地不敢与人对视,低垂着脑袋,鸵鸟一般地又埋到方奕怀里。

    方奕看出少女的心虚,稍稍放下心来,低笑道:“好,一个嘴有这么大的女人,我们发现史前族裔了。”

    少女唇角不由得泄出一点笑意,但还是闷声问:“你怎么不推开我呀,就这么乖乖被咬?”

    方奕比她高,力气也比她大,刚才要是想反抗,太轻而易举了。

    方奕眨眨眼,诚恳道:“不敢,怕你咬死我。”

    都这样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林舒星将头埋得更深,蹭了蹭。

    她也是才发现,方奕对她的容忍性高得有些出乎意料。

    如果是方奕那样咬她,她一定会、一定会——

    放在以前,不论是谁,她一定会恶狠狠地反击回去。

    但此时此刻,她竟然也有些不确定了,心底飘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方奕的力气好大,环抱着她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在围拢收缩。

    好温暖。

    她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手指是如何发力的,如此温柔地贴在她的腰间。

    如果是方奕这样粗暴的对待她——

    少女的呼吸加重了些,她清晰地闻到了方奕柔软胸脯间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是她专门为她定制的沐浴乳。

    但又和私人调香师所展示的不太一样。

    广藿香的基调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方奕特有的清逸气息。

    像秋天的风。

    但这阵风困在彼此窄窄的距离中,也被体温感染,变得炽热。

    少女伏在方奕的胸膛间深吸一口气。

    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像钻石一样闪烁着某种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奕,软声说:“好香呀——”

    方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什么香……?

    系统先一步发出尖叫,随即很自觉地关闭了扬声器,转身向小黑屋走去。

    “……”

    林舒星的坏笑带着一种明目张胆的侵略性,偏偏她又生了一张异常优越的脸,此刻故意眨着无辜的眼睛,那点居高临下的霸道也变得很可爱。

    少女盯着方奕,慢慢地舔了下唇,就像在品尝一道可口的菜。

    她的视线慢慢下移,坏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被这双微微残留着泪光的琉璃瞳盯着,正常人大概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但方奕喉间颤了颤,还是很克制地往后撤开一点距离,“你该去上学了——”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零十七个小时。

    “伤口我会自己处理,你不用在意。”

    女人此刻表现出的态度太过冷静,像是从环境中突兀地抽离,正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让林舒星既不爽又有些怜爱。

    这枚咬痕是她犯的错误,是她留下的烙印,是她毫无保留、充满恶意的爱。

    她怎么可能‘不用在意’?

    “别动。”少女学着方奕的语气。

    她勾住方奕的脖子,轻轻舔舐着刚才咬出的血迹,寂静房间里回荡着暧/昧的水/渍声。

    方奕瞳孔骤缩,表情比刚刚被咬还夸张。

    清冷自持的表情终于再难维持,不自觉地微仰起脖颈。

    她咬住自己的一节手指,才避免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少女这次吻得很乖,补偿性地取悦着唇下故作镇定的女人。

    从颈侧吻到耳根,留下一串浅浅粉红印记。

    “够了!去上学,不然我要生气了。”方奕把这只贪婪的小兽拉开,声音沙哑。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身上可疑的红痕。

    林家哪有什么蚊子。

    有的恐怕是某只小嘴吸血鬼。

    林舒星见好就收,乖乖起身,勾起一个笑。

    “这是奖励哦!奖励方老师——洁身自好。”

    她走到衣柜前,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挑出一件纯白高领衬衫,放到床边。

    “穿这个吧,我不想别人看见。”

    “这是我们的小秘密,方老师——”

    又是这个称呼。

    在不同情景下竟然催生出如此……奇怪的感觉。

    方奕脸颊发烫,偏过头,抬手压了压鼻尖,生硬的转移话题:“别迟到。”

    方奕没有拒绝。少女勾唇,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方奕起身走到落地镜前,对着衣服比划了一下。

    林舒星口口声声说着不想被别人看见,可好几处痕迹都故意留得很上。

    一整圈,起起伏伏,像半透明项圈似的。

    只要一低头,衣衫下的凌乱痕迹就会露出来。

    真是……坏孩子。方奕咬牙。

    被这么折腾一通,短时间内她也睡不着了,只得无可奈何地用冷水重新洗漱一遍,向门外走去。

    系统小心探出头,咦了一声,奇怪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你去干嘛呀?】

    方奕:……

    方奕:煮药。

    煮中药。

    还要多煮一份,留给林舒星。

    第35章 宣誓主权

    娱乐圈每天精彩新闻不少,但一个柔弱十八线故意将三位当红壮汉推下河的事件,还是引起了不小风波。

    当各大平台一边倒地批判江晚时,她失踪了。

    娱乐记者在森林公园的草丛中发现了江晚的衣服,据热心居民所说,在她失踪之前曾被一个可疑的黑衣人追赶。

    同一时间,网络上恶意开盒、暴露江晚隐私位置的帖子也正式曝光在了大众视野下。

    虽然相关博主做贼心虚,第一时间删除了帖子,但黑衣人方某还是早早就帮他们留了备份。

    娱乐圈那一套手段方奕不懂,但很显然,这种事情并不仅仅是圈内事。

    侮辱、造谣、霸凌、性骚扰,不是沾了娱乐二字就能将这种事情娱乐化的。

    江晚的心愿只是欺负过她的人都遭到报应,她甚至善良得没有将恨意聚集到某一个人头上,做出加倍的反击。

    江晚久违了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已经平安回到青丘,和族人一起暖洋洋地团在草地上晒太阳。

    她遵循了方奕的建议,静音,关机,谁都不回,尽情享受身为一只狐狸的快乐。

    何况青丘本来就信号不好,必须爬到最高的神树顶上才能发出消息。

    起初,所有人都在冷嘲热讽,说江晚不过是为了逃避责任而炒作,等风头一过就会乖乖出来上节目捞钱了。

    带头欺凌江晚的男导演还在接受采访时明嘲暗讽,声称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太脆弱偏激了,一言不合就大发脾气。

    方奕抬手,将电视暂停,在记事本记录下第一个名字:

    莫耀祖。

    一旁的贺霜桦挑起眉,轻晃手中的酒杯,笑问:“这是什么,你的死亡笔记?”

    “嗯,这个人罪行最重,是主谋。”方奕在他的名字前加了一个代办框。

    “还有另外几个是帮凶,可以死缓。”

    “死缓,”贺霜桦对这个词很感兴趣,细细念了一遍,“大法官,那主谋怎么判呢?”

    方奕:“凌迟,车裂,阎王帖。”

    贺霜桦失笑:“那你可能找错人了,不应该找我,去找刑部侍郎吧。”

    “我偶尔会想,”方奕顿了顿,“现有法律是不是太轻了,所以威慑力不足。”

    这个世界的文明蜿蜒流淌了几千年,法律制度也传承演变了几千年。

    方奕曾为现有的法治社会骄傲,不能随便杀人,也意味着自己、家人、朋友不会随意被杀。

    保护正义,维序平衡,给老弱病残最基本的保障,这才是律法存在的意义。

    但从小到大,有太多让她疑惑不解的事情。

    资料中对江晚的介绍只是一笔带过,说她妄图用法术伤人后被打回了原形,千年修为散尽,命不久矣。

    但如果按照这个伤人者死的理念,将江晚逼到绝路的导演不是更该死吗?

    “亲爱的,不要想太多,”贺霜桦温声打断方奕下沉的思绪,“那并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当想法超越了力所能及的范围,就是自寻烦恼。”

    方奕抬起头:“但你还是接了这个案子。”

    贺霜桦轻点酒杯,眯起眼睛,“是啊,我喜欢挑战。”

    方奕要以法律途径为江晚主持公道,乍一听有些可笑。

    毕竟男导演莫耀祖并没有对江晚做出实质性的伤害,他们只是在围剿她,逼迫她[自愿]做出选择。

    “我得事先和你确认一下。”

    贺霜桦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第一,想把这个老东西送进监狱,很简单,但罪名得看我们能找到什么漏洞,你的以牙还牙理论太过拘束了。”

    由于是要帮小狐狸报仇,方奕希望莫耀祖的罪名中有性骚扰这一条,偏偏这点既轻又宽,很难定罪,定罪后量刑也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行贿,偷税漏税,哪一条判得不比这个重?

    “第二,他们背后有人,即使这次官司赢了他们的损失可能也不大,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卷土重来了。”

    贺霜桦说得很冷静,抬眸观察着方奕的表情,“正义的合法渠道,注定会很累,如果你只是想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还可以——”

    她拉近距离,在方奕耳畔压低声音,“去伊甸园,花点钱,给他们一个永久性的教训。”

    “伊甸园?”

    “对,你去过,就是买那个毛绒玩偶的地方,宴京李家的产业。”

    贺霜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奕想起来了,当初贺霜桦说,在那里可以买到想要的一切。

    包括买凶杀人吗?有点像雇佣兵和杀手黑市。

    方奕问:“多少钱?”

    系统看她沉吟半响,竟然这么自然地恢复了杀心,不由得尖叫:【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宿主!!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能走那些野路子的吗,多危险啊!!!】

    【而且那是李家的产业,和李斯年沾边,多吓人啊,你上次还当众骂她……】

    贺霜桦比了个手势,“只是教训的话,不贵。”

    方奕看了看这个数字,摇摇头,“算了,他们的命不值那么多。”

    如果真到那种地步,她完全可以自己动手。

    系统:……

    系统:【我不会夸你勤俭持家的哈,请打消这种念头。】

    “不,你还不明白,伊甸园做事是合法合规的。”

    贺霜桦将一块冰球丢入酒杯,晶莹剔透的圆球很快就被红色酒液润染。

    她轻轻抬眸,“你知道我和李斯年是怎么认识的吗?”

    方奕点点头。

    酒吧邂逅,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她下意识以为贺霜桦又要讲起那些爱恨情仇,不动声色按向系统的收音器。

    但这一次贺霜桦锐利的眼神并没有弥散开,而是直直看向方奕,冷得像冰川瓦解。

    “我只输过一次官司。”

    “就是在那家酒吧,我的证人死了。”

    “一夜之间,铁板钉钉的案子竟然翻了。”

    她垂在桌面上的指尖慢慢收紧,攥得发白。

    “我不能接受这种失败,后来追查了三个月,我才明白,如果那天晚上没有李斯年,我也会死。”

    贺霜桦深深看着方奕,冰冷的音调显出一丝异样,“要有钱,方奕,钱真的能买到一切。”

    “……”

    方奕没有接话,只是拍了拍贺霜桦的肩膀,低声说,“辛苦了。”

    贺霜桦虽然如此说着,但这么多年依旧会为穷人打官司,只收取很低廉的报酬。

    她的理想从未改变,只是方法变了。

    贺霜桦抿了一口酒,唇角的笑容有三分讥讽:“这个耀祖的关系在宴京,如果没和李斯年分开,或许事情会好办很多,我还是太心急了。”

    方奕沉默片刻,说:“抱歉。”

    贺霜桦笑着摇摇头:“抱歉?不,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回去吧,有消息再联络,这会是一场持久战,先好好陪你的未婚妻高考。”

    “抓住你最直接的摇钱树。”

    “你要知道,林舒星虽然继承不了林家,但林岚不会亏待她的。”

    “只要你将小姑娘哄高兴了,她的钱就是你的钱。”

    贺霜桦还是第一次将话说得这么直白。

    她毫无保留地盯着方奕,目光扫过她被高领衫挡住的脖颈,轻轻竖起手指,打断了方奕的欲言又止:

    “不用反驳我,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好。”

    “并不是贪图什么就是不爱了,成年人的世界可不是非黑即白。”

    “我有时候也挺羡慕你的。”

    她停住的视线最终化为唇角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即使是木头如方奕也看出来了。

    羡慕?

    ……

    不要羡慕这种东西啊!

    一下从沉重话题跳跃到这里,方奕下意识打开前置摄像头查看,确保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露出来。

    高领白衬衫整理得一丝不苟,牢牢将那些不可言说的痕迹遮挡。

    方奕确信给自己一直很小心,可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问:“很明显吗?”

    “嗯哼,不明显,只是你看起来有点奇怪。”

    方奕正襟危坐:“哪里奇怪?”

    今天晚上林岚会回家一起用餐,要是这种东西被其他人发现……死了算了。

    苟活也行。

    贺霜桦:“不好说,我也只是猜测,你太心虚了。”

    她笑起来,给出指点:“其实,只要咬死不承认就行了,别人总不可能上手检查吧?”

    “……”

    方奕:“好。”

    为了藏住脖子上的痕迹,她一整天都坐得笔直,别说脖子,连腰都不敢弯。

    好消息,这么做确实很有效,没人能透过白色衣领窥见下面的光景。

    坏消息,仪态端得太好会显得很刻意,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晚餐时分。

    薛蓝早上眼睁睁看着林舒星红着眼眶从方奕房间里出来,已经气得恨不得把方奕掐死。

    晚上她刚入座,远远又看见方奕像只高傲的天鹅,佣人替她拉开门,她便优雅地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好像她脑袋上顶着千金,再多倾斜一度王冠就要掉下来了。

    什么老贵族姿态,做作得让人想推荐她去骨科医院看看。

    薛蓝恶狠狠地皱起眉,觉得方奕一定是蛊惑了林舒星,便自以为可以翻身当主人了。

    好坏,连十八岁小女生都骗,人渣!

    就连主位上的林岚都多看了方奕两眼,直觉她今天的气质和往常不太一样。

    方奕虽然身形修长,但仪态烂得不像话,直立着非要插个兜、两腿错开,在世家眼中这就是流氓做派。

    “方奕。”

    林舒星向她招手,眼睛狡黠地弯成一道月牙,故意说:“你穿高领真好看。”

    方奕坐下,难得不太愿意接她的话茬,只是很冷淡的从鼻尖哼出一个音节,“嗯。”

    什么态度!薛蓝额间暴起青筋,觉得这家伙完全就是恃宠而骄。

    她咳嗽一声,像只天鹅一样支棱起来,力求比方奕更高贵、更优雅。

    另一侧的林清婉微微皱起眉,目光在林舒星与方奕之间穿梭着。

    等菜布齐,林岚轻轻挥手:“都下去吧。”

    管家立刻躬身,指挥着佣人们有条不紊地离开。

    林清婉察觉到反常,便挂着甜美的假笑,一眨不眨盯着方奕,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但方奕整个人都紧绷着,一切微表情都像是被冻住了,完全无从分析。

    注意到林清婉的视线,方奕夹菜的筷子一顿,也友好地对她笑笑。

    只是没想到这一笑就成了持久战,方奕被盯得毛骨悚然,又想不通林清婉是想干嘛,两人只能隔着餐桌‘深情对峙’。

    这一幕落入其他人眼中,各自心怀鬼胎。

    薛蓝咬着筷尖,恨恨琢磨着能不能再踢方奕一脚。

    这次她一定吸取教训,轻轻的踢,脱掉鞋子踹,绝对不留脚印!

    然而还不等她动手,沉稳如山的方奕忽然手一抖,不慎将一旁的刀叉碰落到地上。

    叮——

    林舒星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害,半托着下巴,细细欣赏着方奕藏在冷漠缝隙间的慌乱。

    她另一只手还垂在方奕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着,故作关心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瞥向林清婉,像在宣誓主权一般,勾起一个恶劣的笑。

    第36章 惩罚与偏爱(修)

    林岚的眼神轻飘飘落在方奕脸上,审视般打量片刻。

    她的瞳色很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海,很容易叫人迷失在其中暗藏的漩涡中。

    方奕额间冒出冷汗,莫名有点心虚,坐得更直了。

    她清楚地知道,只要一低头去捡餐具,脖颈上那些不经意的吻痕便会暴露无遗。

    而林岚的位置距离她并不远,中间只隔开一个林舒星。

    要是被发现的话……

    林清婉放下餐具,关切地问:“方奕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呀,昨晚没休息好吗?”

    “听说你凌晨很晚才回来,真是辛苦呀。”

    “是不是工作上需要应酬?不要太累啦,可以来我们公司上班呀。”

    林清婉身子向前倾,问得很认真,清澈眼瞳中满是硬堆出来的心疼。

    方奕微微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回答,却猛然感觉到少女那只手,毫无预警地伸向她的大腿内侧,肆意探入缝隙,轻巧地掐了一下。

    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脸色有些凝重,咬着舌尖才避免自己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

    全身的感官仿佛都汇聚在这一片软肉上,方奕垂在桌面上的指尖慢慢收紧,掀起清冷眼帘,缓缓抬眼,警告性地瞥向林舒星。

    林舒星若无其事地夹起菜,轻笑一声,促狭道:“方奕姐姐——真是辛苦啦——”

    她刻意放低语气,学着林清婉那样的撒娇语气,娇嗔得不像话。

    同时,她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滑过方奕大腿内侧的敏感区域,轻提指尖,一笔一划写下:林、舒、星。

    “……!”

    强压出来清冷矜贵在眉宇间融化,方奕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咬牙,故作平静地将手收到桌下面,压住那只不老实的手,低声警告:“不辛苦,以后加班,迟早可以补回来。”

    补回来。

    放低的嗓音暗含威胁,方奕极少对她展现出攻击性,却让少女更兴奋了,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林舒星提起手腕,撤出一点点,一笔一划写上:等你。

    她能感受到指尖的软肉正在微微颤抖,终于在划上更深入的句号时被女人夹紧的双腿压住。

    温热的触感将少女的手指牢牢包裹,柔软得不可思议。

    严肃的方奕,笑吟吟的林舒星,无人知晓桌面下正涌动着暗潮,在彼此眉眼的交锋间流转。

    “哇,好人性化呀,加夜班就能不上白班吗?”

    林清婉惊讶地捂住嘴,笑道,“难怪方奕姐姐和你们老板关系那么好呢,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以后有机会,我们应该多多学习、合作。”

    薛蓝没听懂林清婉的言下之意,只看见自己的同盟竟然有向方奕倒戈的倾向,而林舒星也用亮晶晶的眼眸注视着方奕,顿时气得嘴巴里发苦。

    好好吃饭都能搞出这么多幺蛾子,这餐具一定是她故意弄掉的!

    太有心机了,方奕!

    孤军奋战的薛蓝阴阳怪气道:“不愧是高材生啊,随地乱*摔东西都有人心疼,也不知道是多累,高贵的腰都不能弯一弯。”

    林家自然有仆人会去收拾这些,但林岚显然不太喜欢这种行为,闻言视线又落在方奕身上,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方奕今天,确实有些反常。

    林岚的审视打量就像一座山,沉沉压下来,方奕额间不由得渗出冷汗,偏偏少女桌下那只手还在不老实地蹁跹游弋。

    方奕抿起唇,深深看了薛蓝一眼,决定把这笔无名烂账记到她头上。

    紧绷状态下身体变得格外敏感,她微微弯下一点,便感觉冷空气贴上脖颈间,少女留下的吻痕隐隐发烫。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里,方奕咬牙,正准备把心一横迅速捡起来,少女却在她腿间轻轻捏了捏,先一步低下头。

    “我来吧。”

    她当然不可能让方奕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早就掐算好了时间。这是她的,只有她能看见。

    林舒星刚弯到桌面之下,还没来得及再搞什么小动作,却看见薛蓝努力将腿伸到35°,嚣张地将那枚叉子勾过去、踩在脚下。

    干嘛。

    还要人爬过去捡?

    林舒星眼皮跳了跳,刚刚好心情夹出的娇软腔调瞬间消失,冷声质问:

    “薛蓝,你脚上长磁铁了?捡起来。”

    “哦哦,”薛蓝偷鸡不成蚀把米,立刻躬身捡起来,眼巴巴放回桌上。

    不对啊。

    薛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奕丢的餐具,怎么能让林舒星亲自去捡,又害得她被抓了个正着?!

    想当年,星星都是和她一起恶作剧的,小时候她们还一起狼狈为奸把林崇的鞋带捆死在桌角上了呢。

    星星竟然因为这一点小事、为了方奕而凶她?

    她不就是踩了个餐具吗,这也给她捡起来了!

    薛蓝又气又有点委屈,大声问:“方奕,你多矜高啊,你自己不能捡吗!”

    方奕扯扯唇角,高傲的头颅微微偏出一个弧度,优雅地向她颔首:“谢谢,麻烦你了。”

    她还真不能捡。主要是怕别人尴尬。

    薛蓝憋了一肚子哑火,只能咬牙切齿委委屈屈开口:“不用谢!”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追究倒显得她很小气。

    高位上的林岚看完了全程,皱起眉,抬手压了压眉心。

    饭后,林岚单独将林清婉留下,吩咐其他人离开。

    林舒星眼神暗了暗,但对这种事情已经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离开时抱着方奕的胳膊,轻轻晃荡。

    薛蓝独自一人站在走廊里,阴测测注视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越想越气。

    不是,方奕她凭什么啊?!

    回到房间后,方奕垂眸看向林舒星,故意板着脸,语气有些冷淡,就像教训小孩那样故作严厉的开口:“你今天,玩得有点过分了。”

    “你生气了吗?方奕姐姐。”

    林舒星歪过头,那张漂亮精致的脸明晃晃挂起一个偷腥小猫似的笑容,“为什么要生气呢,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呀,这么做很正常,不是吗?”

    “难道,你对我没有感觉?”

    她坏得太理直气壮,叫人讨厌不起来,甚至故意贴近,俯身在方奕的胸口亲了一下,眉眼弯弯:

    “我有感觉到你在颤抖哦?那里也是敏感点吗,我都记住啦。”

    “……”

    方奕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勾起,脊背紧绷得如将要离铉的箭。

    按照以前的警觉性,哪怕有人靠得太近她都会不舒服,可现在少女如此明目张胆地入侵,不断挑衅着她的底线。

    “林舒星。”她低低唤她的名字,饱含危险的警告。

    方奕有一万种方法让不乖的小孩折服,就连那些最淘气的孩子王看见她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方姐姐。

    但她那无往不利的戒训终于在少女暧昧的眼神中腐朽,无可奈何地握紧成拳。

    林舒星坏得太光明磊落,就像小猫故意把杯子推下桌子摔碎,要挨训了也是理直气壮,昂扬一张骄傲的脸。

    分明是明知故犯,笃定自己不会受到惩罚。

    方奕向来是很有原则的人,少女今天大胆的举动有些过火,她理应凶一下她,让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是话到嘴边,对上林舒星亮晶晶的眼眸,这种气恼和说不清的悸动忽然就又被唇尖含住。

    方奕觉得,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自己的责任更大一点。

    “乖,不要闹。”

    女人清冷的嗓音蒙上一层暗哑,与其说是警告,更像是看透一切后的纵容与隐忍。

    林舒星听出她话语中的退让,眼前一亮,唇角开出灿烂春光。

    她得寸进尺地靠近一点,伸手小心地勾住方奕的腰。

    面前的女人半弯下腰,乌黑发丝顺着脖颈散下一点,那些暧昧吻痕在黑白交/缠显得分外明显。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沉稳,像山涧清泉潺潺流淌,又增添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成熟女性韵味,低低道:

    “你先好好高考,考完了有奖励。”

    奖励?

    林舒星呼吸一窒,十分纯情地悄然红了耳朵,指尖缠着裙角,完全没了饭桌低下的大胆,“真的?”

    方奕直起身,又恢复了平日里正经的模样,转开目光不敢看她,只点点头道:“嗯,我从不骗人。”

    “好!我一定好好考,摘个状元回来。”林舒星骄傲地扬起下巴,一口咬下方奕放下的鱼饵。

    方奕慢慢纠正道:“不要有压力,考完就有。”

    她已经答应过她会穿旗袍去接考了,人一旦让步,就会发现自己的底线宽松得惊人。

    林舒星歪着头:“那我考得很好,会有额外奖励吗?”

    方奕失笑,不愧是在豪门世家耳濡目染,这样都能讨价还价。

    方奕:“嗯,有的。”

    林舒星抱住方奕,隔着纯白衣衫,在她脖颈间蹭了蹭,笑道:“那你等着吧,等我上光荣榜,座右铭那栏我要写满你的名字。”

    “在高中挂一个,等去Z大再拿点什么奖,风风光光的挂在咱们母校里,让所有人都知道——”

    少年人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青春中混着点尴尬。

    方奕并不怀疑她真能做到,又在这时突兀地想起,林清婉说的那句:姐姐是因为你才想考Z大的。

    早知道当年去宴大了。

    同性相吸,吸引林舒星也去宴大。

    如果上了宴大,少女的选择面会更加宽广,她将远离林家,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是非。

    那里有许多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人脉、资源,对她创立公司会更好。

    不过……如果去了宴大,没有在附近的夹娃娃店兼职,她们或许就不会相遇。

    方奕唇角也被少女的笑意晕染,摇摇头,将自己同样变幼稚的想法甩出脑海。

    人生没有如果,总会走出最适合的路。

    方奕轻轻覆在少女耳畔,清冷嗓音温柔得像一阵暖风,“加油,我等你。”

    等你考来Z大。

    等你一起走出晦暗的命运,走向独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暖风擦在唇瓣,林舒星被这一声成熟可靠的温柔语调迷得脑袋发蒙。

    只觉得两腿发软,白皙脸颊肉眼可见地蔓延开一抹羞红。

    但下一秒,方奕竟然后退半步,摇摇头说:“但在考完之前,我们不要见面了。”

    转折来得突然。

    这是一句通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不敢赌,但这种不确定性主要来源于内心。在临近高考的特殊阶段,她们实在不应该想这些。

    林舒星反应过来,错愕地瞪大星眸,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待搞得也来了脾气,冷哼一声:

    “不见就不见,说得好像我很稀罕你一样!”

    女人面不改色,继续说:“嗯,我房间的门锁也换了,你早上不用再来浪费时间。”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时间是背书的最佳时刻。

    如果一早起来就……做那种事情,难免心猿意马,总之对青少年身心健康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方奕对这位‘爱徒’抱有极大期待,却忽略了少女敏感的心意。

    被这么生硬的一说,少女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太好看了。

    林舒星嘴硬:“你睡觉锁什么门?看不起谁呢!”

    “你是宝贝吗,还怕被偷?”

    方奕默默看着她。

    在她温柔冷静的视线下,一切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林舒星忽然觉得她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才在这里踩自己尾巴。

    可她就是天天过去又怎么了?

    方奕长嘴不就是为了给她亲亲的吗!

    少女何曾被这样明确的拒之门外,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未婚妻。

    青春期的自尊心一点就燃,林舒星立刻像炸毛的猫一样弹开,很不爽地摆手,冷声说:“出去,别打扰我学习。”

    “好的,”方奕安然点点头,觉得目的达成,走之前不忘给少女灌鸡汤,“一寸光阴一寸——”

    “滚!”

    少女清亮的怒音帮她接上了最后一个字,一同附赠的还有恶狠狠甩上的门。

    方奕也不恼,站在门口汇报:“嗯,我接下来会有点忙,晚上不一定回来,不过,你有不确定的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她希望能尽早将小狐狸的事情处理好。

    一门之隔,林舒星想生气又不知道能骂这个木头什么好,只能没好气道:“感情问题能问吗?”

    外面没了动静,但林舒星知道方奕没走。

    林舒星懊恼地皱起眉,她甚至能猜到她是如何勾起一个笑,然后抬手摸摸鼻尖的样子。

    片刻后,门外传来了一声方奕意味不明的笑。

    正如林舒星知道她没走一样,她也清楚的感知到她那一点小小的、被门掩盖住的低落情绪。

    隔着一扇看不见彼此的门。

    方奕说:“这个问题很深奥,等你考完,我们再一起探讨吧。”

    她的声音又低又缓,一本正经得像是教授站在讲台上做出最后总结,儒雅温和,清冷的尾音浅浅含着一点笑。

    至于要探讨什么、如何探讨……

    林舒星总疑心这位大教授的恋爱学识还不如自己,可方奕表现得太过沉稳,竟光凭声音就让她有些腿软。

    门内的少女倚着木质微凉的触感慢慢滑下去,咬着润泽的唇,真是……太讨厌了。

    最讨厌方奕了!!!

    第37章 复仇

    “你确定这样能行吗?”

    方奕看着面前的礼裙和纯白面具,微微皱起眉。

    贺霜桦眨眨眼:“有一定风险,但值得尝试。”

    “这是宴京李家的年轻人第一次踏入这个圈子,名义上是来督查项目的,很少有人知道。”

    “只要能和她搭上话,别说是一个导演,就是他背后的人也得进去。”

    一个月前,贺霜桦原本希望方奕陪自己去参加假面舞会刺激李斯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却没想到那张邀请函竟然发挥了新的作用。

    这场假面舞会由一位人脉广泛的爱玩千金举办,据说她的私人part每次都妙趣横生,在圈内颇有些名气。

    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将宴京李家的人也吸引来。

    为了帮助小狐狸报仇,方奕入侵了节目组的监控,匿名将那天综艺中“江晚将同组队友推下河”的完整视频发布到了网络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段监控并没有激起多大水花。

    前几天群情激奋的‘正义’网友们突然就哑了火,甚至出现了新一轮的水军,在江晚失踪的新闻下强行造谣江晚的绯闻。

    此时的方奕还不知道有舆论公关这种东西。

    那几位与导演同流合污的男演员都来自于国内顶流娱乐公司,沉浮于大染缸多年,早就对这些手段轻车熟路。

    监控视频下,第一条热评,赫然是:

    “他们为什么不推别人,只推江晚?还不是她平常太讨人厌,求而不得,还一直骚扰我们家哥哥。”

    第二条。

    “我也是女生,能看得出来他们只是闹着玩而已,江晚也太敏感凶残了吧,我看视频都很害怕。”

    第三条。

    “未知全貌不予评价。”

    ……

    方奕:?

    刚看见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手机出BUG了,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说出的话。

    顺手一查,全是开着梯子改定位的假账号,幕后主使是一个31岁有电信诈骗案底的老男人。

    系统气得爆炸,罕见的展露出攻击性,连“不能伤害人类”的系统条约都差点重写。

    它的整张屏幕上都在滚动:【求CPU爆炸炸死这些快递站都不分拣的大件货。】

    【爆炸属于自然事件,他们死了算他们倒霉,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让CPU爆炸啊啊啊啊!】

    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舆论一边倒的恶心人,资本家的势力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曝光身份信息违法,虚拟号码轰炸没有实质性伤害,方奕低低一声叹息,隐约窥见江晚站在黑暗中,无措四顾的模样。

    难怪能把大狐狸欺负得哭成那个样子,孩子没抑郁就很好了。

    方奕有些庆幸还好那天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江晚。

    原书中说糊咖江晚经常与他人发生矛盾,后来恼羞成怒想借用法术害人、破坏秩序,这才被德高望重的天师降服,打回原形,千年修为散尽。

    “与他人发生矛盾”,指的不会就是她反抗霸凌吧?

    按照这种春秋笔法,方奕真的很怀疑所谓的法术害人是不是江晚在许愿反弹。

    只是想要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江晚真的很善良。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上辈子,方奕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

    一把枪,四颗子弹。干净又高效。

    江晚的法术就是她的武器,她分明紧握着这一柄利器,却还只是躲起来哭,被骂都会蜷起尾巴。

    方奕本来还想过搜集更多那位导演的黑料,却被贺霜桦告知,没用的,这种事情即使曝光也无法定罪。

    只有一部分女士注意到这条监控,并在冷静的思考下试图为江晚发声。

    她们大多数人完全没有听说过江晚的名字,却愿意为了她的清白奔走,一条条在江晚沦陷的评论区祝福她早日平安归来。

    虽然她们的声音微弱,很快就被水军淹没,但星星之火散落于荒野,欲燃愈烈,在黑暗中格外明晰。

    当导演莫耀祖在发现有人在试图为江晚辩白,便也假惺惺地发了一条通告。

    他声称虽然江晚给他们带来了很大困扰,但还是希望小姑娘改过自新,不要用自身安危炒作、辜负那些“聪明的姐妹”。

    莫耀祖自以为背靠大山便可以高枕无忧,没人会为了一个十八线小糊糊去招惹他。

    然而就在发布公告后的三十分钟,一同参与录制的影后钟雪转发了原监控录像。

    [V钟雪]:你曾被这样欺负吗?我的女孩,谢谢你的勇敢,让我看见新的可能性。

    我是你聪明的姐妹,我早该发现你在遭遇什么。

    节目组故意调换的衣服,游戏环节总往你脸上喷的水枪,你的任务卡总是最刁钻的红色难度,他们明知道你怕水还要安排你去过独木桥,你的盒饭里只有馊掉的肉……即使这样,你也要笑着和我说没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有人能听一听你的委屈,抱一抱你吗?

    我是你聪明的姐妹,却好像不够聪明,也不够勇敢。

    直到现在才站出来。

    十分钟后,热搜爆了。

    当导演和涉事明星反应过来,海量水军已经无法浇灭连成一片的燎原星火。

    莫耀祖满怀恶意提出的名词成为了女孩们反击的利器,#我是你聪明的姐妹涌入越来越多的声援。

    推江晚最起劲的那位当红小生第一个滑跪道歉,很可惜,还是没赶上各大品牌解约的速度。

    就连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的王禾君都注意到了这个新闻,当即派人去寻找江晚,顺便给钟雪发了形象代言的邀请。

    在此之前,钟雪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大多是高冷女神,极少参与到那些恩怨八卦中,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为她发声。

    毕竟作为飞行嘉宾,钟雪和江晚的接触其实少得可怜。

    复仇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一小半,可即使闹得满城皆知,对于那位罪魁祸首莫耀祖的影响也并不太大。

    他站在幕后,一半遮掩在阴影中,只要有宴京的关系在,谁都动不了他。

    舆论又如何?舆论不过是他赚钱的工具!

    等风头一过,他依旧可以拉到大笔投资,随心所欲地定下最赚钱的贺岁档。

    贺霜桦温声说:“对付这种人,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莫耀祖宴京有人,她们也得在宴京的层面上击倒他。

    方奕问:“但是,宴京李家的那位凭什么帮我们?”

    她们并没有什么能够提供给对方的利益。

    晚宴上的攀谈太短暂,即使她们直接冲上去塞金条,对方估计也看不上。

    “宴京李家的主理人没有孩子,这次来的是九位候选人之一。”

    “她会来这个舞会,是李斯年邀请的。”

    “之前林崇妄图染指的项目,最后由李家和林家联手拿下了。”

    “这是国家战略发展层面的项目,我猜,这位李小姐并不仅仅是督导,她真正想看的,是Z市的潜力股——”

    贺霜桦慢条斯理介绍着,眼底闪过一丝幽光,“竞赛已经开始了。”

    谈及这些,方奕微微皱起眉,稍加思考,“所以,我们要向她证明价值,干脆把王泉也带上?”

    “不,不需要,那就是另外一桩投资了。”

    贺霜桦微笑着摇摇头,“我说过,要弄死莫耀祖,得从其他方面下手。”

    “莫耀祖和他背后的人存在多种违法交易,这正是我的专长,但这种证据直接送是送不上去的。”

    “我们可以把卷宗当成业绩送给李小姐,她们的立场并不相通,甚至可以说是对立的。”

    “是罪证,是把柄,也是政绩。”

    贺霜桦静静垂眸,唇角勾起的笑恬静又温柔,她像是早已经习惯面对李斯年时的伪装,只在眼底暗藏锋芒。

    方奕微楞半响,给她鼓掌:“厉害,你当律师真的屈才了,以后、说不定——你该去更高的位置。”

    “谢谢,我会努力的。”贺霜桦微微颔首,大方应下。

    方奕:“那就先这样,去试试看吧,反正失败了也不亏。”

    “不过,”方奕顿了顿,“我觉得最需要伪装的不是我,而是你,如果李斯年认出你……”

    上次林家晚宴上,方奕一身黑白西装的形象惊艳四座。

    她那样干脆利落地制服了李斯年,还强压着她被贺霜桦扇了一巴掌。

    虽然是假面舞会,但方奕的身材很好,全Z市像她那样能把西装穿出凌冽气质的也不多。

    李斯年最记仇了,在外,很难说她会不会应激做出什么举动。

    所以这次贺霜桦为方奕准备了一套红色长裙,优雅知性风,和她平常的风格截然相反。

    就是方奕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有穿这种颜色的一天。

    红色,太抢眼了,在战场上很容易成为活靶子。

    有了这样的伪装,方奕相信装一装就不会被认出来,毕竟她也不是出名的人物。

    但贺霜桦很危险——

    上次她戴着面纱李斯年就立刻认出来了,面具的效果应该也差不多吧。

    要是再让李斯年对贺霜桦纠缠不休,方奕倒宁愿再想其他办法。

    不能牺牲她的平静去换取其他资源,这样太自私了。

    但贺霜桦摇摇头,眼底的笑变得晦涩不明。

    “没关系,认出来最好,我就是要让她看看,离开她我过得有多幸福。”

    方奕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多幸福?”

    她心底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嗯,你只需要挽着我的手就好,其他交给我吧。”

    叮。

    [支线任务贺霜桦的委托:让李斯年吃醋。]

    [完成奖励:积分10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

    太好了,连环任务,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虽然只是短暂的挽手,但方奕此时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林舒星。

    脖颈间的咬痕还在隐隐作痛,她仿佛还能看见少女闪着泪光的凌厉眼神。

    很可爱,像狼崽一样。

    也真的像狼崽一样,差点咬下她一块肉。

    好狠,有她当年的风范。

    作为「猎物」,方奕很自觉地想把活动范围圈禁在这只幼崽的安全范围之内。

    她想了想,认真问:“要不我们换个姿势?比如说,我扶着你,这样会更贵气……”

    贺霜桦挑眉,“扶着?”贵气?

    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动作。

    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是封建王朝宫女扶着娘娘的画面,和现代晚宴的画风混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诡异。

    “怕你的小未婚妻吃醋呀?”

    贺霜桦了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真是个好女人,李斯年要是有你一半自觉就好了。”

    “难怪大小姐那么喜欢你呢。”

    方奕不太好意思地碰碰鼻尖,唇角刚泄出一点笑意,转而又有些痛苦的意识到:贺霜桦好像对李斯年还没死心。

    她的心愿还是和她有关。

    贺霜桦温柔道:“没关系的,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可以让王泉陪我去,她——”

    “不行,”方奕摇摇头。

    上次拜托王泉在林家晚宴外面接人,就已经让她冒很大风险了。

    如果李斯年想要为难王家的话,这就是现成的借口。

    宴京那位李小姐会是什么态度暂且未知,但她和李斯年才是同姓同宗。

    如果李斯年生气想要报复,那就太糟糕了。

    不能把王泉再次卷入这种风险里。

    “我来吧,到时候看看情况,”方奕说,“正好我练练。”

    “练什么?”

    “高跟鞋。”

    方奕说得郑重,认真的态度和将要上战场前提前练习拆解枪械没什么区别。

    贺霜桦挑眉,对方奕的态度有些惊讶。

    礼服风格跨越极大,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尝试新鲜事物。

    方奕一直是比较刻板的人,她连日常吃饭都只在固定的那几家。

    为了避免意外情况,贺霜桦特意给她挑选的长裙,实在有困难的话,下面遮一双运动鞋也没问题。

    方奕一本正经道:“全世界有接近一半人穿这个,我也有些好奇,切身测试一下,有利于了解社会结构的发展趋势。”

    废土世界是没有高跟鞋的,这个世界的接受度倒是很高。

    不过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真正原因其实藏在她的卧室里。

    林舒星送了她一套量身定制的旗袍,一同奉上的还有一双细跟黑丝绒。

    方奕拿到后还没敢试,怕轻轻一踩就把纤细的鞋跟给踩断了。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高跟鞋是特意设计成这种形状的吗?

    林舒星喜欢高跟鞋,她有整整一面墙的收藏。

    虽然不常穿,但她看向展示柜时眼睛都比平常更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执着于高跟鞋旗袍的搭配,但一生仅有一次的高考,她愿意尽量去满足。

    先练练好了,一双鞋子而已。

    真正的战士能够快速适应任何物质条件。

    反正假面舞会上都戴着面具,没人会认识她,这样天差地别的打扮更加有利于伪装。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

    王泉的消息弹满了整个屏幕。

    [王泉]:大姥!!!!!你想和我一起去假面舞会玩儿吗,有很多好吃的自助小点心!!!

    [王泉]:我妈给我搞了张邀请函,说是宴京金疙瘩来了,让咱们去认认人。

    [王泉]:纵姮也会来哦!!!!

    “……”

    别来。

    第38章 假面舞会

    “放心吧,我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保证完美掩护你们!”

    王泉紧绷一张脸,大义凛然一挥手,偷偷往试衣间里瞄。

    方奕还在换衣服,她死活不肯让别人帮忙,只得一个人在里面艰难穿戴。

    贺霜桦坐在对面,扬手将黑色面具覆上,有些好奇,“什么训练?”

    王泉咳嗽一声,一脸正色道,“三年特工经验,时常重温詹姆斯邦德女士的电影,精通各种侦探小说!”

    “……”

    贺霜桦沉默了一下,微笑,“挺有趣的。”

    王泉嘿嘿笑了一下,自信拍着胸脯,“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我准备了两台车,一台进去的时候开,另一台出来的时候开,还有两队面包人随时待命,在X62国道可以更换老式桑塔纳。”

    什么叫专业,这就是专业啊!港片必备!

    王泉高昂着脑袋,准备挨夸。

    贺霜桦微微皱眉:“不用了,我也有车,方奕坐我的就好。”

    “为什么?”王泉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的一汪心血不能白费,主动请缨,“我觉得——”

    贺霜桦温声打断,“你带着方奕,可能有点太显眼了。”

    王泉:“我觉得还行呀!你看,我精心挑选的大面具,这么一遮,只露出一个嘴巴。”

    她毫无自觉地把手里镶嵌着宝石的黄金面具举起来,在柔和灯光下闪烁着璀璨光芒。

    “……”

    很好,很有王家的作风。

    贺霜桦压下跳动的眉心,开始思考要不还是安排王泉离远一点,彼此假装不认识。

    虽然她考虑的很周全,什么换车围堵全考虑到了。

    但问题是。

    她准备的那两辆车,一辆LaFerrariAperta,一辆Sweptail,限量版。

    就差明晃晃把“我姓王”贴在车上了。

    Z市不缺有钱人,但有钱到生怕别人不知道的,王家也是独一档。

    作为后起之秀,饱受诟病的“暴发户”,王家的审美和乾隆都有得一拼。

    她根本没有戴上面具的必要,只要从那辆车下来,大家都知道她是谁。

    如果方奕既和自己站在一起,又和王泉很熟悉,人脉圈子一叠加,方奕穿奥特曼玩偶装都没用。

    王泉耸了耸肩,语气带着遗憾,“诶,可惜我的飞机驾照还没考下来,不然坐直升机出场,那才叫高端!一定能给宴京的大姥留下深刻印象。”

    试衣间的帘子被拉开,方奕说:“开直升机?小心人家给你打下来。”

    王泉抬头,呆呆的楞了一下,“你是谁啊?”

    王泉尖叫:“你是、你是,妈妈,原来那种变身视频是真的!!!”

    方奕一手撑着墙壁,酒红色晚礼裙勾勒出她纤长的身姿,白皙的锁骨处微微点缀着一朵野蔷薇,全身都散发着低调的优雅与自信。

    她已经将纯白面具戴上,高挺鼻梁上是一双淡蓝色眼眸,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微微抬起,向王泉伸出手,“真看不出来?”

    美瞳也是贺霜桦挑选的,给心灵之窗加一道窗帘。

    “嘿嘿,嘿嘿,”王泉在美人的注视下冒出粉红泡泡,连忙上前扶她,“大姥,你试试看说English呢,那就更有韵味了,主打一个高端,保证你未婚妻来了都认不出!”

    “……”那也太装了。

    方奕有些别扭地扯扯衣摆,对着落地镜转了两圈。

    镜子里的人很美,就是有一种肉身和神识分离开的割裂感。

    王泉探着脑袋跟着欣赏,悄悄举起手机。

    方奕余光一瞥,“不准拍照。”

    “诶呀,那多可惜啊,诶!”

    王泉老实照做,眼巴巴望着,“我觉得这样很好看啊,大姥,要不以后你亲自来代言咱们的游戏吧,还省一大笔代言费~”

    商人聪明的小脑袋飞转,王泉眯了眯眼,“不然你现在就起个艺名,假名,今晚就打出名气,走神秘高端路线!”

    “这样咱们以后再也不怕没钱啦!要是资金不足,你还能出去帮我老妈拍点广告代言啥的,嘿嘿。”

    可惜她的金大腿对着镜子兴致缺缺,一言不发。

    王泉眨眨眼,忽然灵机一动,猛地一拍大腿:

    “拍一张嘛!这么好看,不给小嫂子看看多可惜啊,年轻人都喜欢这种的,直接迷死她~”

    小嫂子。

    面具下那双眼瞳泛起浅浅波澜,唇角分明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说:“乱喊什么。”

    话虽如此,她却不再阻止王泉,甚至非常不经意地挺直腰肢,凹出一个凌厉造型。

    好一个孔雀偷偷开屏。

    看来大姥还是闷骚啊。

    王泉笑得嘴角都快咧耳朵上了,疯狂变换角度按快门,只恨自己怎么没有随身带台相机出来。

    一旁的贺霜桦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的光,轻抚下巴,暗自欣赏着自己精心搭配的杰作。

    她对今晚的行动胜券在握,忽然听见方奕说:“帮我一下,这里打个死结。”

    王泉:“好嘞!”

    王泉牵住丝巾的一端,瞥见方奕脖颈上未完全褪去的咬痕,惊讶道:“乖乖,大姥你这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疼不疼啊。”

    “别问,”方奕板着脸,脸不红心不跳,说得义正言辞,“这是机密。”

    贺霜桦眉心一跳,连忙站起来,按住王泉那双罪恶的手,“为什么要打死结?”

    她从王泉手里接过丝巾,仔细打上双道蝴蝶结,软软垂在颈侧,成为整体设计的一部分。

    “这样就好了,牢固又美观,打死结会解不开的。”

    王泉举手:“没关系,死结更牢固啊,不怕弄丢,出来之后可以用剪刀开。”

    “……”

    这是什么逻辑,怕弄丢,但是舍得剪开?

    贺霜桦算是明白方奕和王泉为什么能成为好朋友了。

    她扯了扯嘴角,哄小孩*似的放缓了语气:“可是不安全,要是有人勒住打了死结的丝巾,不就无处可逃了?”

    王泉恍然大悟,“有道理!我忘记这茬了,那还是就这样吧!留着它,特殊情况还能当包扎的止血布。”

    系统:【……】

    #假面舞会之全武行

    #你们生在和平年代真是屈才

    它还以为像宿主一样随时随地做好应战准备是一种很小众的中二行为,没想到千里马和伯乐是会一起刷新出来的。

    最后贺霜桦还是把窃窃私语的两人拦截下来,安稳牵进了舞会现场。

    举办方非常慎重,大门卡邀请函,进门前又是两道安检。

    大概是宴京李小姐赏光的缘故,这次除了Z市地头蛇,也有许多周边得到消息的世家二代。

    陌生面孔一多,又是假面舞会,方奕混在其中,便也不算太显眼。

    方奕帮贺霜桦拿着她存放罪证的手提包。

    原本是随意挎着,在听说这个小小的皮包竟然要几百万之后,她默默把金色链条给收起来,改用手抓着。

    进场之后,她立刻找了一个方便纵观全局的位置,不动声色观察着那些进场的人可能是谁。

    王泉确实一进门就掉马甲了,那扇黄金面具为她吸引来了不少搭话的,没说几句就试图和她交换联系方式。

    整个舞会现场效果堪比富豪直聘。

    不久后,方奕发现了挽着林清婉进场的李斯年。

    虽然在场的都是权贵,但她们的气质依旧出挑,唇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随意与前来攀谈的人说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李斯年今天穿的也是一套黑白色西装,自带一种风流气。

    和上次晚宴中方奕穿的很像。

    方奕冷笑了一下。

    她还看出来,这个家伙肯定偷偷垫内增高了。

    而林清婉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短款晚礼裙,可爱而不失活力。

    虽然是舞伴,但两个人的衣着一点儿也不搭,走在一起交流也很少。

    贺霜桦轻声说:“真是差劲,连适配都做不到。”

    方奕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红裙,又看看贺霜桦的一身黑,感觉她和李斯年的衣服还挺配的。

    哈哈。

    这种事情,不要啊。

    她心底生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再看贺霜桦唇角勾起的笑,总觉得她好像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恰在此时,主办方姜小姐登台亮相。

    随着她步步走向舞台中央,整个大厅都渐渐被点亮,穹顶上的中世纪绘画在云中浮动。

    姜小姐略一抬手,漫天鲜花从圣母像怀中洒落。

    香槟杯在指尖转出优雅的弧度,她微微扬唇,清亮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诸位,愿今夜成为一场不可复制的狂欢——”

    纸醉金迷的夜晚就此拉开序幕。

    假面舞会本就蒙着一层看不清的浪漫,今夜的玩法规定要在曲子变调时随机交换舞伴。

    看似是一个条件,但对于方奕来说其实存在两个重大问题。

    首先,她可能听不出来什么时候是“变调”。

    其次,她发现李斯年也认出贺霜桦了。

    “……”

    真是地狱开局。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人彼此身上是装了雷达还是怎么回事,茫茫人海中对上眼神后开始传递强烈的情绪波动。

    贺霜桦挽着方奕,绽放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无视了李斯年足以杀人的眼神,率先加入了舞池中央。

    方奕本来就不太会跳舞,穿着这个高跟鞋更是像残疾人康复训练,僵硬得不像话。

    她全部的精力都堆在了与李斯年对视的片刻,眼底的懒散笑意凝成挑衅,故意向她一挑眉。

    如果说方奕不想输给谁,李斯年绝对能排在前列。

    她毫无保留的讨厌她,讨厌她的滥情,讨厌她的装腔作势,也讨厌她曾经的身份。

    方奕不在乎谁曾经是林舒星的未婚妻,但原书中她伤害过她,这是一笔债。

    贺霜桦察觉到方奕的情绪不太对劲,便借着牵手靠近之际,凑在她耳畔低语:“放轻松,交给我就好。”

    “等到李斯年过来,你就离开,宴京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方奕:“可是还没看见那位李小姐,要不先去边上找找……”

    “不用。”贺霜桦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李小姐没来,李斯年也能凑合。”

    方奕微楞,滞空的脚步不小心踩到了贺霜桦。

    什么叫李斯年也能凑合?

    贺霜桦吃痛,微微皱起眉,但含笑的嗓音还是流露出快意:“她呀,快到极限,该来求我了。”

    方奕:?

    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当变调的第一个音符响起,贺霜桦轻轻捏了捏方奕的手掌。

    该交换舞伴了。

    人群中,李斯年的脚步愈发急促。

    她目光死死钉在贺霜桦身上,眼神炽热得几乎将空气点燃。

    贺霜桦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和其他女人这么亲密!!

    还是个在Z市完全没见过的野女人。

    她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关系?

    她眼睁睁看着她们亲昵地耳语,而到了变奏交换舞伴的时刻,这个野女人竟然还不愿意离开。

    谁不知道贺霜桦是她的恋人?

    即使她单方面分手了,她也还是她的!

    ……

    贺霜桦注意到李斯年的靠近,不动声色将方奕换到身后,轻声说,“你走吧,到这里就可以了。”

    她其实没有把握让宴京李小姐出手,却有把握让李斯年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妒火中烧的李斯年一定会想办法向她证明,她最大的魅力——

    权势。

    贺霜桦压下心底的笑,眼中挤出一点忧伤。

    然而刚松开手,她就看见面前那抹耀眼的红色一晃,竟然直接被李斯年给推开了。

    “……”

    一袭红裙的方奕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高跟鞋便被推得一个踉跄,无处借力,在将要摔倒之前下意识扬手护住关键部位。

    该死的李斯年。她咬牙,在心中再给她记上一笔。

    咚——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抵达,方奕疑惑着睁开眼,发现面前半跪着一位身形修长的女人,弯曲着臂膀,将她护在怀中。

    对方穿着一袭深紫长裙,裙摆拖曳在地上却无半点狼狈。

    紫罗兰面具掩去了上半张脸,但露出的红唇和微挑的眉弧,生生透出一股无法忽视的贵气与凌然。

    她居高临下地向着方奕勾起一抹笑,带着淡淡的疏离与倨傲,仿佛她此刻弯膝护住自己,也不过是一份随意赐予的恩赐。

    莫名的熟悉感令方奕的心跳漏了半拍,她险些脱出而出,喊出她的名字。

    可女人慢条斯理开口,声音清亮,与少女略带稚气的骄傲截然不同。

    “小姐,没事吧?”

    第39章 宴京李家

    方奕将散乱的发丝撩至耳后,抬眸盯着女人唇角勾起的弧度。

    有些人的贵气仿佛是天生的,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要微扬起下巴,自成一派气势。

    方奕对人类的面部特征敏锐度并不高,大学毕业后连同学的脸都没记住多少。

    王泉曾经吐槽她脸盲,看谁都是“好像有印象,但不熟。”

    包括李斯年和贺霜桦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彼此,方奕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此时此刻,光是这一双紫色面具下勾起的唇,竟就叫她也有片刻失态。

    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很多不同,面前的女人嘴唇更薄,透出几分绝情,而林舒星的唇看起来更柔软……

    原来爱一个人的每个小细节都会变得如此特殊,在浮华尘世中熠熠生辉,足以成为某一片记忆的锚点。

    只是七分相似,她冰冷的表情也不由得融化,稍稍扬起一个笑。

    贺霜桦的视线落在女人衣襟上内绣的暗色龙纹上,眸色暗了暗,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她甩开李斯年的手,半蹲下到方奕面前,担忧道:“妹妹,没扭到脚吧?”

    方奕察觉到贺霜桦的小拇指不动声色在自己的手腕间,轻轻勾勒出一个“L”。

    L,李?

    宴京李家的人?

    李斯年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推方奕就飞出去了,又恰好被女人扶住。

    她心里泛着酸水,不由得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装什么,你是故意的吧?本来就到交换舞伴的环节了。”

    她说着,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想把方奕拉起来:“哑巴了?还不快谢谢人家接住你。”

    “站都站不稳,还老踩舞伴的脚,我看你还是去儿童区跳吧,这里不适合你。”

    神经病,方奕拧眉,启唇刚想骂她,却被贺霜桦拉住,用眼神向后扫了一圈,悄悄对她摇了摇头。

    方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唇角的怒意僵住,抽了抽。

    她早就觉得李斯年是扫把星,现在好了,薛蓝和林清婉也给招来了。

    薛蓝抱着胸,对着李斯年的背影摇摇头,垂下的耳钉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看样子对李斯年这种行为十分不耻。

    林清婉静静站在薛蓝边上观望着,她脸上甜美的笑一如既往,可落下的视线却隐隐闪着猜忌。

    方奕压了压面具,将对女人的道谢默默咽下去。

    林清婉无疑很聪明,她担心她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贺霜桦注意到她的局促,眸光微闪,立刻冷下脸,轻声唤她的名。

    “李斯年。”

    “攻击别人的生理缺陷,你很骄傲吗?”

    “……”

    生理缺陷?

    方奕福至心灵,立刻打手语对着刚刚接住自己的神秘紫罗兰小姐比了个“谢谢”。

    “哑巴?”李斯年皱起眉,思索了一圈,神色大变。

    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贺霜桦免费为聋哑姐妹打过官司,她听说了她们的悲惨遭遇还给慈善基金捐了五百万来着。

    “不好意思,原来是妹妹啊。这样吧,你大学毕业没有?”

    李斯年扯出一个慈祥的笑,很有诚意地递出两只手来牵她,“都是一家人,等你毕业来嫂子这里,给你安排好工作。”

    “……”有毛病,都分手了还以嫂子自居。

    方奕看了看她的手,慢慢转了转脚腕。

    没扭到,就是这个高跟鞋太碍事,不太方便自己爬起来。

    众人只看见这位哑巴美人抿唇,半抬眸望向李斯年,在艳丽红色的衬托下显得清冷又脆弱。

    李斯年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连个道歉都没有,一份工作就想把人打发了?

    能来这里的大多非富即贵,都有点义愤填膺,但碍于李斯年的身份,也没人敢明面上说些什么。

    她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宴京李家和Z市李家的关系,如今上面想要有所动作,正常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李斯年的霉头。

    然而下一秒,哑巴美人挥开了李斯年的手,干脆利落向她竖起中指。

    “……”

    在周围人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中,方奕听见扶住自己的女人从喉间滚出一点笑意。

    贺霜桦弯腰向方奕伸出手,紫罗兰女士也同样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皱褶,向她伸出另一只。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王泉踮着脚,挤过人群,同样伸出手,“我来我来!”

    王泉骄傲地挺直腰杆,感觉此刻的她们格外高大威猛,小小李斯年也不敢再说什么。

    众志成城,人多力量大!

    紫罗兰女士轻轻歪过头,扫视她们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事情一般,唇角的笑容愈深。

    就像最浪漫的偶像剧,紫罗兰女士的优雅矜贵、贺霜桦的清冷知性、王泉的热血阳光,她们一同向她伸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此,期待着方奕会选择哪一位。

    “……”

    好夸张。

    方奕唇角抽了抽,感觉她们应该再拿根绳子,直接在那边和自己拔河算了。

    她演的是哑巴,又不是瘸子。

    众目睽睽之下,方奕谁的手也没有牵,直接蹬掉高跟鞋,干脆利落地爬了起来。

    反正她没牵贺霜桦的手,李斯年心中通畅,看她也顺眼了不少,觉得这位知道避险的妹妹还是很聪明的。

    于是她完全不在意刚刚被竖中指,反而和颜悦色的笑了:“哈哈,妹妹真有性格,像你姐。”

    贺霜桦瞥了李斯年一眼,没理她。

    这一场小小的骚乱并没有让舞会暂停,很快姜小姐也来了,命人将方奕和紫罗兰女士请到休息室,嘘寒问暖了好一番。

    贺霜桦坐在方奕身侧,悄悄捏了捏方奕的掌心,余光看向众星捧月的紫罗兰女士,暗示她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但李斯年粘在贺霜桦身侧,死活不愿意离开,林清婉也作为李斯年的女伴留在了休息室里,关切地和方奕聊着关于聋哑人士的生活问题。

    “……”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填补。

    方奕只能硬着头皮靠手机和林清婉聊天,不时配合着一些胡乱摆出的手语。

    她确实学过一些最基础的手语,但仅限于你好、谢谢、救命,其他时间都是在表演半吊子手影戏。

    对着林清婉比小兔子,对着李斯年比猪头……

    紫罗兰小姐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她的手上,唇角微妙的浮起一点笑意。

    林清婉问得很认真,包括市面上最常见的聋哑人士辅助软件,倒让方奕对她稍稍改观。

    她并不是“柔软善良的小白兔”,在平凡的家庭中长大让她更贴近基层,能够理解人们需要什么。

    在谈及慈善基金大多无法落实到位的时候,李斯年提议应该增设监察机构,林清婉摇摇头,说监察也不过是让剥削与回扣多了一层,应该将账务公开,接受所有人的监督。

    贺霜桦补充,应该施行责任连坐、对点帮扶机制。

    休息室的大门隔绝了外界优雅浪漫的管弦乐,她们谈及社会,谈及政策,最后贺霜桦状若无意,说起现存律法的漏洞。

    当法律无法制止罪恶,实际上也就变成了一种包庇。

    方奕下意识看向紫罗兰小姐,目光一抬,却正好与她含笑的目光撞上。

    如果宴京李家真有那么大能量,她们为什么不能做些什么?

    “你呢,你怎么看?”

    紫罗兰小姐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对着方奕轻轻挑眉,“作为被帮扶的一员,更应该尊重你们的意见。”

    方奕下意识启唇,还好在最后一刻将音节压了下去,尴尬地笑了笑。

    紫罗兰小姐本人并没有参与讨论,她只是托着下巴,静静聆听所有人的发言,高雅得仿佛别人都是在和她汇报似的。

    方奕想了想,在手机上打字:不光是捐款救助,更应该想办法创造生存、就业条件。

    并不是所有人残障人士都愿意接受捐款的。

    何况再多的善款也会有花掉的一天,一个能创造财富的工作岗位,比直接给钱给物资更重要。

    女人点点头,微笑着吐出一个字:“好。”

    她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但是更平和,像一汪包容万川的海。

    方奕不由得怀疑她已经发现自己是装的了,但是很奇怪,是哪里出了破绽?

    即使聪明如林清婉也没有发现她的伪装。

    方奕喝了一口葡萄汁,犹豫片刻,还是打了几行字,将手机探向她。

    “可以让她们先出去吗?”

    女人掀起眼帘,意味不明地笑道:“我喜欢聪明人。”

    她挥挥手,随意找了个理由便将其他人支开。

    金碧辉煌的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方奕伸出手,主动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方奕。”

    没听说过。

    女人舒展四肢,不再拘泥于端庄严肃的模样,修长双腿叠在一起,饶有趣味问:“嗯哼,不装啦,想求我什么事?”

    她见过不少人,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接近她。

    但方奕身上的「气」很有趣,让她也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故而才愿意帮助她。

    方奕按照时间线将江晚被男导演莫耀祖骚扰欺负的事情说了,随后补充上莫耀祖和他背后那位串通一气贪污受贿的事。

    她时刻观察着女人的表情,却无法从她优雅的笑容中捕捉到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

    等方奕说完,女人才笑了一下:“是他啊。”

    “我们手上有证据,他们涉嫌——”

    方奕还没说完,女人已经轻轻抬起手,打断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她慢条斯理拈起一颗葡萄,扔入口中,进一步打出会心一击,“你所谓的罪证,我也有。”

    “这种东西,我动动手指就有无数人捧上来,你竟想用它作为筹码?”

    女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方奕却从她的唇齿间窥见一种隐秘的恶劣。

    方奕神色未变:“您帮了我,我觉得您是个好人。”

    “正如您喜欢聪明人,我也是,我不想骗您,也知道骗不过您,只好实话实说。”

    “我希望这个莫耀祖得到报应,但以我目前的能力,无法弄死他。”

    “弄死,”女人将这个词在喉间滚了一遍,“江晚是你什么人,恋人吗?”

    方奕:“不,我是她的……粉丝。”

    女人向她确认:“江晚的失踪,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只是躲起来了?”

    “对。”

    “你希望莫耀祖得到什么惩罚?”

    方奕想了想:“身败名裂,坐牢,或者去死,都可以。”

    女人把玩着葡萄:“这个报应,似乎不对等吧?”

    “为什么要对等?”

    方奕反问,“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莫耀祖仗着权势欺负人的时候也没人扯什么对等。”

    女人慢慢抬眸,将方奕锋芒毕露的模样尽收眼底,笑着鼓掌。

    “好、好,我还怕你不敢开口呢。”

    “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记住,我叫李衔清。”

    女人眯起眼睛,慵懒的眼神中透出一点光,“我可以帮你,送他去死,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方奕问:“什么要求?”

    李衔清微抬起下巴:“还没想好,先欠着。”

    “我有一个附加的请求,”方奕迎着李衔清惊讶的眼眸,自顾自道,“我不觉得莫耀祖的骚扰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未必没有人不是这样被这样迫害致死的,这是霸凌。”

    李衔清挑眉:“所以?”

    方奕顿了顿,自己也有觉得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但还是坚持提出,“我认为现有法律存在问题,性骚扰并不是一件小事。”

    女人干脆道:“这个,我帮不了。”

    方奕哦了一声,点点头,毫不在意的说:“没事,我知道。”

    即使知道没什么用,她也想提一下。

    李衔清莫名对她这句“我知道”有些不爽,抬眉问:“你就不再多求求我?万一呢。”

    自从那一位上台后,其实还挺关注这个问题的,新法案已经在筹备起草了。

    方奕摇摇头:“不,我知道,这种事情,求某个人是没有用的。”

    这是一个长久的问题,远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

    但无法解决,和不提出,是两码事。

    她既不过分期盼,也并不沮丧。

    李衔清看着方奕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摸了摸下巴,“你多大了,在做什么工作,想不想去宴京发展?”

    “不想。”方奕拒绝得很干脆。

    李衔清更不爽了。

    宴京,那可是多少人的朝圣地,方奕怎么能不假思索的拒绝?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拒绝的是什么。

    她上下打量方奕一圈,又恢复了矜贵的语调,“你得给我一个信物,否则我帮了你,你以后不认账怎么办?”

    “……”

    方奕低头看了看,她全身上下一共就一个贺霜桦的包,一个手机。

    “手机给你?”方奕试探性问。

    李衔清唇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不收破烂。”

    方奕点点这个价值百万的包,还有些犹豫:“包?”

    “……”

    李衔清无语地笑出了声。

    她的目光在方奕身上寻挲片刻,最终点在方奕纤长的脖颈上,有些恶趣味地勾起唇:“给我丝巾吧。”

    贴身的东西,更有意义。

    丝巾无伤大雅,但问题是,她的丝巾下全是吻痕。

    方奕像是看穿了她的恶劣,平静道:“我倒是不介意,但是这个很便宜,是一次性的。”

    李衔清没说话,但微抿的唇角看起来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方奕摊开手,将丝巾解开,递给她。

    无所谓,反正她还戴着面具,也没人知道她是谁。

    李衔清看见那些暧昧的痕迹,发出一道微妙的气音。

    她优雅矜高带着一些坏脾气的样子,真的很像……林舒星。

    如果不是身形和说话的音调完全不像,方奕几乎有点想摘下她的面具,质问她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学习。

    难道这是什么荷尔蒙作祟,看人看佛都会自动加上滤镜,爱屋及乌?

    方奕甩甩脑袋。其实那些都无所谓,反正以后大概率不会再有什么交际了。

    既然正事已经办完,可以走了。

    方奕给贺霜桦和王泉依次发去消息,她实在不太喜欢这种晚宴上的氛围,还不如早点回家睡觉。

    她踩着休息室的棉拖,在得到王泉的“OK”后拎着高跟鞋站起来,往外走。

    然而刚拉开门,她就看见薛蓝和林清婉站在走廊一角,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六目相对,方奕立刻将门重新合上。

    呵呵,出门没看黄历。

    方奕回身,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让王泉或者贺霜桦搞条丝巾替代品回来再走。

    然而消息还没发出去,大门再次被推开。

    方奕背对着大门,心里暗道谁这么不识趣,一手将面具往下压了压。

    “李衔清,你不是要见我吗,躲在这里做什么。”

    来人声音冰冷,带有一种特有的桀骜,方奕几乎是立刻就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一直没有在会场露面的。

    纵姮。

    第40章 暴露

    方奕背对大门,疯狂思考着应该如何脱身。

    她现在这身打扮,和平常完全是天壤之别,连王泉和林清婉都没发现,只要不说话,还是——

    “方奕?”

    女人冰冷的声音彻底击碎了方奕最后的幻想。

    纵姮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光是看见她的背影就认了出来,语调瞬间沉了下去。

    “你们……?”

    大门还没关闭,林清婉的距离不远不近。

    方奕立刻扭头,一把将纵姮拉了进来。

    她隐约看见林清婉抬起头,手中握着的手机亮起一点光。

    方奕快疯了,倾身捂住纵姮的嘴,刻意压低嗓音说:“你认错人了。”

    纵姮毫无波澜的眼瞳静静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你们认识?”女人施施然起身,轻描淡写道,“松手,不准对我们纵少校不敬。”

    少校?

    方奕心念微动,忽然察觉到黑暗中射出一道红点,直至自己眉心。

    心跳剧烈加速,方奕慢慢松开手,举起来,退后一步。

    “别用那种恶心的称呼叫我,”纵姮皱起眉,瞥向女人,“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你们认识?”

    她思量片刻,目光转向方奕,视线在她脖颈上的痕迹一晃,毫不掩饰厌恶,“所以,她是你的人?”

    李衔清并没有反驳,而是笑着摘下面具,扬了扬,示意她坐下,“怎么,还在生气被降职的事情?”

    以真面目示人,是她对她的最大敬意。

    方奕下意识看过去。

    那无疑是一张非常完美贵气的脸,像雍容盛开的牡丹,但从整体来看,和林舒星相似的感觉便立刻被冲淡了。

    方奕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举手向纵姮澄清:“不是,我们刚认识不到半小时。”

    无人在意。

    纵姮连目光都懒得施舍给她,径自坐到李衔清对面,冷笑一声:“搞清楚,我和你们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李衔清挑眉:“没有宴京的批准,你以为你能平安离开?你不会真以为一个小商人就能保下你吧。”

    她口中的小商人,正是Z市富得流油的王家。

    方奕直觉她们在说一些不该听的事情,一旦卷入会很麻烦,于是很自觉地起身,准备离开。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回去继续优化量子芯片?那些废物死了吗?”

    纵姮的声音愈发冰冷,指向方奕,“那她呢,她扮演什么角色,策反我,还是已经在我电脑里装了棱镜?”

    “哦?”李衔清来了兴致,抬眸看向妄图离开的方奕,“怎么,方奕也是研究这个的?”

    “……”

    方奕眼皮跳了跳,她感觉背后的视线骤然变得锐利,危机感如潮水涌来。

    还不等她开口,纵姮聪明的大脑终于转过来,冷冷开口,“不是,她研究的软件,也很废物点心。”

    方奕:?

    虽然纵姮说话不好听,但方奕隐隐有一种感觉,纵姮像是……试图将她推离这个漩涡。

    以前纵姮参与过军工项目,而方奕极度不想和军部的人扯上关系。

    女人轻轻一声低笑,优雅地托着下巴,“你看谁不是废物?”

    纵姮:“看你。”

    “谢谢。”李衔清微微颔首。

    她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屏幕上便详细展示出方奕的所有档案。

    瞄见“孤儿、收养”等字眼,李衔清眼眸微亮,审视一般地打量方奕片刻。

    她轻飘飘一勾手,问:“你是曹院士门下的,怎么不往信安方向发展呢?”

    曹芳华,方奕的导师,曾经建议她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东西。

    方奕瞥见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详细得几乎将所有事迹陈列,额间不自觉滑落一滴冷汗,随口道:“我笨啊,学不会。”

    纵姮的视线落在李衍清的屏幕上,目光微顿,有些复杂地瞥了方奕一眼,唇角抽了抽,说,“对,你真的很笨。”

    李衔清微妙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连:“你们关系不错嘛?”

    纵姮压下眉心,生硬道:“不要浪费时间,让她走,我们切入正题,你究竟想做什么?”

    监督项目,考察潜力,乃至于量子芯片项目……其实都不足以惊动宴京李家这尊大佛。

    方奕没有任何好奇心,在得到女人的眼神的许可后立刻起身离开。

    关上大门的最后一瞬间,她敏锐的看见了女人微启的唇形。

    她说的是:“找人。”

    找人?

    有什么人,是能让她亲自来Z市找的。

    联想到女人那双微启的唇,方奕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还是不应该和宴京沾上关系,一旦联系上,所有事情都会变得很复杂。

    那里巨大的等级差距仿佛还停留在废土时期,人是会被分为三六九等的。

    她们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上面单薄的一张白纸黑字。

    方奕握紧拳,将那一点突兀浮现的无力感赶走。

    走廊上已经没人了,金色光辉静静流转。

    贺霜桦和王泉都还没回消息,方奕找了个垃圾桶,随手将高跟鞋扔了。

    要不是今天没站稳,也不至于牵引出这一系列的乱子。

    不好穿,很不方便。

    但凡她今天要是平底鞋,当场就能给手贱的李斯年来个过肩摔。

    李斯年……方奕又想起她的姥姥李渡秋,由衷地佩服她竟然能搭上宴京这条线。

    如果李斯年不是被娇宠成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会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方奕压了压眉心。

    她相信李衔清不会食言,但即使目的达成,此行也并没有开心的感觉。

    她隐隐窥见一团迷雾,却无力阻止。

    就像刚刚在休息室瞄准她的那把枪,她甚至都没能注意到那个人的存在。

    是她太小看现代社会了。

    科技文明的高速发展,注定会加大阶级的差距。

    这个认知让方奕冰冷的神色也泄露出一丝倦意。

    她从荒芜的废土世界走到生机勃勃的田园,又从摇曳的麦穗间走到繁华的Z市。

    这一路走来,她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活得轻松,在快节奏的车水马龙中稍稍喘息。

    贺霜桦大概被李斯年绊住了,但王泉还是第一次没有回应她的消息。

    方奕有些担心地踱步,不动声色打探着周围的环境,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依赖朋友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表现。

    不做好完全独立安全的备份,是一种失策,她不可能永远等王泉来接。

    方奕戴着纯白面具,在亮丽的门灯下远眺。

    在许多复杂的事项中,她一点点抽丝剥茧,将待办在心中一条条列出。

    庭院内,有条不紊地排列着许多豪车。

    大部分方奕都叫不出名字,在大街上也很少能看到,这个夜晚凝聚了Z市以及周边最有权有势的那一批人。

    但她们欢聚于此,也不过是为了见一面宴京的来使。

    恍惚间,这里好像也不过是废土上建起的高楼,总有人行使“基地”的权力,凭借私欲将人类的物资分配。

    香槟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年轻漂亮的侍从向着方奕鞠躬,温柔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不用。”方奕摆摆手,明明今夜并没有喝酒,可抽痛的神经还是有一种宿醉的感觉。

    她想到女人勾起的唇,想到走廊上窃窃私语的林清婉,想到一串又一串数据流奔涌……

    她已经很注重保护隐私了。

    技术上、物理层面,全方位的防护。

    但李衔清只需要一个名字,竟然就将她所有的信息查得一干二净。

    那些资料,不仅仅是官方档案上存在的。

    这就是……宴京的实力么?

    她究竟要找什么人?

    方奕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她得回家了。

    回家,洗个热水澡,看一眼林舒星,然后把今夜的一切抛在脑后。

    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刻,*今夜的所有喧嚣都会像泡沫幻影一样消散。

    “大姥!你在这里啊,我手机刚刚没电了,有几个莫名其妙的人从角落里窜出来,拦在那个屋子前面不让我进去。”

    王泉气喘吁吁跑来,熟悉的声音将方奕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们差点打我,有毛病!我要回去告诉我妈!”

    王泉义愤填膺地挥了挥拳头,觉得自己今天就输在没带保镖出来。

    “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竟然这么嚣张,还有没有王法啦!”

    她的黄金面具下折射出一种懵懂的傲气。

    方奕仔细看了一圈,确认王泉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她们是……李家人。”

    “诶呀,李?哼哼,姓李的算——”

    姓李的算什么,这些老牌世家为了对付她家这个“土鳖暴发户”,还不是在费尽心思的联姻、合作?

    老东西们不求上进,注定是会被她们这些新生力量冲击的!

    王泉昂起下巴,却在下一秒被方奕捂住嘴。

    她第一次在方奕的脸上看见了忌讳。

    王泉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哼了两声。是,宴京那个李家?

    她自己主动捂住嘴巴,嘿嘿笑了两声,对着空气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

    为了过一把特工瘾,回去的路上王泉还是坚持换了两次车,并在车内让方奕更换了衣服。

    方奕配合地换了。

    她默默注视着兴致勃勃讲八卦的王泉,就像注视着一株充满生机的种子。

    林家庭院内。

    当保姆车缓缓驶入,方奕很快就注意到大门是敞开的,门口站着一抹亮色倩影。

    林清婉抱着胸,在她打开车门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王泉紧张地往外面看,神秘兮兮道:“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还等你?小心有诈!”

    “帮大忙了。”方奕心下一沉,但还是抽出一点神思哄她,“你的变装策略很有效。”

    “嘿嘿,”王泉搓搓手,很激动地拍拍胸脯,“那当然,我是专业的!”

    看样子,林清婉是听见了纵姮喊她的那一声,并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方奕抬手将自己的高领衬衫整理好,平静地跨出一步,准备看看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林清婉还穿着那身粉红色礼裙,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方奕姐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

    方奕没说话,而是扫视一圈,将视线定在一旁的雕塑后面。

    那里突出一小片黑色的影子,显然还站着一个人。

    方奕没有回应林清婉挑衅的眼神,而是径自绕过她,大步走向阴影,伸出手,“小星星,我回来了。”

    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搭上来。

    林舒星拉住方奕,微微皱眉,贴在她颈侧轻轻嗅了一下。

    有些气息,即使换了衣服也是遮挡不住的。

    比如酒味,烟味,还有——女人身上的香味。

    少女的声音变得很冷:“你又去哪里了?”

    林清婉站在一旁,笑容愈发甜美,背着手欣赏眼前的好戏。

    只要想编,人可以扯出一万个理由。

    什么应酬、职场,却之不恭,浮华社会最不缺的就是理由。

    方奕瞥了林清婉一眼,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将诚实贯彻到底。

    “我去参加姜小姐举办的假面舞会了。”

    林舒星半托住方奕的下巴,方奕也很配合的弯下腰。

    她就像一具有瑕的瓷器,此刻乖乖躺在林舒星掌心,任她把玩,不准备做出任何抵抗。

    林清婉很耐心地帮她补充,“方奕姐姐,我看见你和贺霜桦跳舞了,是她邀请你去的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依照林清婉的性格,方奕相信她一定还留有后手。

    林舒星之前就很介意她和贺霜桦的来往……

    还有两天,她就要高考了。

    不应该让这种事情打扰到她的。

    “是。”方奕回答,这是事实,她也无从辩驳。

    是她自己心怀侥幸,非要去赌这一个可能性。

    如果林舒星生气……不,准确来说,她生气才是正常的。

    方奕掀起眼帘,轻声问:“你信我吗,小星星。我发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林舒星一眼不发,只是用那双琉璃瞳居高临下的、冷漠注视着方奕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

    林清婉勾起一个快意的笑,跟着附和,“是呀,姐姐,念在初犯,你就原谅方奕姐姐吧,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林舒星转眸,毫无情绪起伏地看向林清婉。

    没有任何表情,但其中的冷意却莫名令林清婉打了个寒颤。

    她浅色的眼瞳中尽是冷漠,空得几乎像是神像赐下一瞥。

    林清婉的心跳陡然加速,心间堆砌的爱意几乎无法掩盖。

    是啊,姐姐是最高傲的神,她的眼里就该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满是疏离的矜高,仿佛这人世间的一切浮华,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场游戏。

    方奕注意到林清婉偏转的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光芒,从页面的布局来看,它还停留在相册上。

    一个暂停的图标端端正正伫立中央,模糊背景中,一袭如火裙摆异常显眼。

    她拍到了什么,又和林舒星说了什么?

    少女依旧沉默。

    不久前,她曾因为狐狸牙印的事情让她误解。

    现在又一次的……

    方奕顿了顿,以前她时常抨击李斯年的风流行径,可轮到她自己,好像也并没有给女孩留下足够的安全感。

    她第一次品尝到百口莫辩的苦涩在胸膛间蔓延,只能握住少女的手,低下语气: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我还会爱人……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等你考完试再说这些好吗?”

    “我会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直到你能够安心。”

    她在尘世中漂泊良久,第一次停驻于某处。

    如此笨拙,连漂亮的谎话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