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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一无所知

    电话没人接, 家里也没人,袁庭业每个屋子都看过了。

    刘畅抱着一只精美大礼盒。

    “放着吧”,袁庭业站在客厅里, 再次拨了江茶的电话。

    刘畅说:“还没有联系上江小姐吗?”

    袁庭业:“她不接电话。

    他不厌其烦的按键。

    刘畅看着他,犹豫着说:“袁总,你有没有想过给江小姐的手机安装定位”

    江茶频繁失联, 刘畅数次看到袁庭业因为寻不到江茶的踪迹而焦虑不安。

    袁庭业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拿到齐烁的违法信息,却总是找不到一个小小的江茶。

    袁庭业没抬头, 说:“不合适, 以后不要提了。”

    袁庭业有很多找到江茶的方法, 但宁愿频繁的拨打电话,也不想去侵犯江茶的隐私。

    更何况, 他知道江茶有很多事不愿意让他知道。

    刘畅点点头, “是我考虑不到位。”

    电话终于接通了,袁庭业说:“茶茶, 你在哪里?”

    江茶的声音有些发闷,“家,我睡着了。”

    袁庭业眼神一暗, 说:“嗯,我在公司, 还记得吗, 我们今晚要提前去淮惜岛,参加明日中午的宴会。”

    江茶按着抽疼的额头, 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袁庭业说:“半个小时……不,大概一个小时后我到家接你。”

    江茶说了好, 他们挂断了电话。

    袁庭业垂下眼,沉默几秒后说:“我们走吧。”

    刘畅心里翻江倒海, 不明白江茶明明不在家却说谎,而袁庭业也选择不揭穿她。

    他听了不该听的话,心情越发沉重。

    袁庭业一如往常的大步走在夜色里,上车,命令刘畅开车离开。

    观景大道的浅金色路灯在车内闪过,一明一暗的光影照着袁庭业的脸。

    他沉默的坐在后排,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刘畅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沿着观景大道一路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袁庭业开口,说:“刘畅,你有女朋友吗?”

    刘畅说:“家里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正在接触中,算是女朋友吧。”

    袁庭业问:“家里是做什么的?”

    刘畅说:“她父母是本市一家药企的员工,现在已经退休了,她是医院技师,在放射科工作。”

    袁庭业说:“不错的工作。”

    胡卓去见了温秋的父母,夏江南和袁逸一起长大,连wink也知道上官洪的过往。

    只有袁庭业,涉及江茶的过去、她的家庭,袁庭业一无所知。

    他绝非有门第之见的人,在很多方面也能充分理解、体谅,不带任何偏见,可江茶捂着自己,就像在身上穿了一层盔甲,密不透风的遮着,不肯露出一丝一毫。

    袁庭业有很多种合法的手段去了解江茶,但他不想做,他想她亲口对他说,主动坦露心声,告诉他关于她的一切。

    江上的游轮发出鸣笛声,已经离开江滨府很远了,袁庭业下了车,站在江边眺望对岸。

    刘畅望着老板的背影,突然觉得江茶也没那么好。

    江茶及时的赶了回去,将车停进地库,从副驾拿包的时候出来的时候照片背面朝上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发现照片的背面写着一串手机号码。

    江茶对照了通讯簿,不是周安钊的和周安晶的。

    这是谁的号码?

    江茶知道与其这样猜测更简单的办法是拨过去,可打过去以后对方的身份是江茶能承受的吗?

    心烦意乱,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冷静下来,她用手机将号码拍了下来,然后将照片谨慎的塞进包的内兜里,拉上拉链。

    做完这些,江茶深呼吸,按了电梯。

    袁庭业的家安静整洁,空无一人。

    江茶去浴室洗了脸,果不其然眼睛有些红肿,她用毛巾蘸热水敷了敷眼睛。

    袁庭业的浴室里隐藏隔断里腾空了一层用来放江茶化妆的瓶瓶罐罐,看时间还来得急,就卸掉哭花的妆,重新画了一遍。

    袁庭业说话算话,在挂断电话的一个小时后准时抵达江滨府。

    他一手拿着大礼盒,一手捧着鲜花,手指头上还挂着纸袋子。

    江茶靠在卧室的门边,面色红润,唇瓣粉嫩,说:“袁总今天这么浪漫,还会买花。”

    袁庭业将礼盒和鲜花放下,纸袋子里是精致的蛋糕和桃胶燕窝。

    他招手,“过来。”

    江茶挪过去,袁庭业按住她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江茶及时的用手臂横在两个人中间,“我涂了口红。”

    “等下再补”,袁庭业吻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吻很用力,带着江茶不明所以的急切。

    长长的吻结束以后,袁庭业放开她,说:“吃完东西再去补口红。”

    江茶只好用纸巾擦去唇瓣上所剩不多的颜色,打开桃胶燕窝粥。

    “我们不去了吗?”江茶问。

    袁庭业垂眼脱着外套,灰色的衬衫笔挺熨帖,说:“明早去也可以,是午宴,今晚去的话,明早可以在淮惜岛看日出。”

    江茶不想打乱他的计划,说:“今晚就出发吧。”

    司机和后排之间的挡板升了起来,灯红酒绿的江城夜色掠过车窗。

    江茶有些疲倦,靠在椅背上,怔怔的望着窗外,不知怎么,袁庭业今晚的话也不多,在江茶昏昏欲睡的时候将她揽进了怀里。

    夏江南提前两天就在淮惜岛上了,王老爷子做寿,王别虽然也姓王,但属远方亲戚,关系还没袁庭业近,夏江南猜测老爷子家里估计是念着王别和袁庭业的关系,所以才发去了邀请函。

    说起王别,夏江南替袁庭业招待了几天,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出毛病了。

    “夏叔叔,你带我开游艇去玩吧。”

    夏江南说:“不行,太晚了不安全。”

    “可白天你也没答应。”王别的龙凤胎中的男孩缠着他要这个要那个,夏江南不想吐槽小孩没眼力劲,只好怪罪于父母不会教。

    老爷子喜爱清净,所以才选择淮惜岛做寿,那小子不是要开摩托炸岛就是要开游艇,王家筹备寿诞在即,夏江南才不愿意为了个小屁孩给别人添乱。

    两个小时的车程,袁庭业他们抵达岛上时,夏江南已经在夜色里等着迎接了,当然后面还跟着王别。

    岛上风大,下车前袁庭业让江茶穿上了外套。

    “庭业!”王别往前走了一步,朝他们打招呼。

    夏江南手揣着口袋里,站在原地。

    袁庭业看到王别,脚步停了下来,眉头皱了皱,江茶觉得好笑,似乎没见过袁庭业因为人际交际而头疼的样子。

    “听说你飞国外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去接你,我们多久没见了?”袁庭业迈着大长腿走的很快,王别凑上去,手舞足蹈的说着话。

    江茶刻意落了半步,与夏江南同行,低声说:“夏总,我们袁总嗯,怎么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

    夏江南瞥她说:“你还叫袁总?胡卓都告诉我了,他让我自己捡狗粮吃,我寻思着目前还没捡到。”

    江茶:“”

    江茶说:“有句古话说得好,秀恩爱死得快。”

    夏江南感觉膝盖中箭,“这话说得,我竟无法反驳。”

    他用只有他和江茶能听到的声音说:“庭业讨厌他。”

    “为什么?”

    “原因你问庭业吧,反正就是狗皮膏药甩不掉。”

    袁庭业一脚踩在通往淮惜酒店前的欧式台阶上,转过头,声音肃冷:“江茶。”

    江茶心领神会快走几步到他跟前。

    袁庭业垂眼看比他矮半头的王别,说:“我们先回房了。”

    “等下”,王别朝不远处招手,说:“你还没见过我家的龙凤胎吧,来,叫袁叔叔。”

    男孩虎头虎脑的跟在王别身旁,说:“叔叔好。”

    跟着男孩走过来的人,应该是他的妈妈和龙凤胎中的女儿。

    王别的女儿站在妈妈身后,表情畏缩,紧抿唇瓣。

    她妈妈将女儿护在身后,表情冷淡。

    王别说:“潇潇,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别躲在妈妈身后,过来,像弟弟一样叫叔叔。”

    王别的太太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拉着女儿的手,仿佛默认女儿的胆怯。

    王别皱起眉,刚想说什么,夏江南插话道:“庭业,我有个项目要和你聊,去你房间吧,正好我叫了晚餐。”

    袁庭业颔首,王别说:“行啊,我这儿会也没事。”

    夏江南说:“王别,把庭业让给我一会儿吧,明天你再和他叙旧。”

    说着给袁庭业带路。

    江茶跟着他们踏入酒店,无意见回头看了一眼,王别的太太恰巧抬头,视线一擦而过,对方厌恶的移开了。

    王别的太太讨厌他们,江茶意识到。

    一进房间,夏江南就不客气的往沙发上一瘫,说:“庭业,我帮你招待王别,这么大的人情你要记得还我。”

    袁庭业拉开衬衫领口,“不还。”

    夏江南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说:“嗯嗯,你记得就行,也不用你还太大的,替我给你老叔道个歉就行。”

    江茶弯唇,原来夏江南和袁逸闹矛盾,果然是夏江南有错在先。

    袁庭业反应平平,询问江茶要不要休息。

    夏江南眼神一闪,说:“你要是不帮我的忙,我就不吃你的狗粮,不磕你的cp,不听你秀恩爱。”

    说完把眼睛闭了起来。

    江茶无语,这算是什么威胁,还不如说要把袁氏搞破产。

    袁庭业神色肃然,拿出手机,沉声说:“我现在给袁逸打电话。”

    江茶:“”

    这哥们没病吧?

    袁庭业按了免提,袁逸的声音赖洋洋传出来,“没事别打扰我睡觉。”

    夏江南小声嘀咕:“老美那边现在是几点,早上快十点了吧,十点他还在睡?”

    袁庭业利落说:“对不起。”

    袁逸干脆的回答:“不接受。”

    袁庭业就挂断了电话。

    夏江南睁着圆眼睛:“你没说我的名字。”

    袁庭业瞥他,似乎很不耐烦,“我又不会犯错。”

    所以袁庭业一定是替别人道歉,没人对不起袁二叔,胡卓不会,wink不会,那就只剩夏江南。

    因此,袁逸的不接受也是对夏江南说的。

    江茶在心里默默给袁家叔侄的逻辑点了个赞。

    第082章 你冷静一下

    虽然有些晚, 但作为宾客,袁庭业换了衣服和夏江南去见王家的人,江茶留在房间里休息。

    她洗了澡, 换上睡袍,躺在床上玩手机,想起那串号码, 江茶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号码, 浏览器给出了号码的归属地, 平市。

    看着归属地, 江茶的心跳快了两分,号码来自她从小长大的城市, 那里有江开心的噩梦。

    她盯着网页上的城市名字,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仿佛只要稍微发出一丁点动静, 噩梦就会纠缠过来。

    江茶无缘无故想起今天和周安晶的见面。她昨天和周安钊摊牌,晚上就接到了周安晶的电话,约她见面。

    江茶隐隐察觉有哪里不太对, 坐在床上想了片刻,低头翻找起微信聊天记录, 找到和邻居姐姐的会话。

    ——这几天那男的又来找你了, 我说你不住这里了。还来了一个女的也找你,我看他们两个在楼栋外面说话。

    江茶将邻居姐姐的话仔细看了几遍, 终于意识到一开始自己看到这个消息时误解了意思,邻居姐姐话里的男的和女的不是一起来找她的, 应该是分别找了她好几次,然后在外面遇到了。

    男的是周安钊确定无疑, 那女的是谁?不是周安晶,周安晶会为了弟弟找到江茶这里,但不可能上门,她足够的骄傲,只会一个电话打过来支配江茶的时间。

    想到这里,江茶打开家门口的监控软件,在回看功能里设置时间,从着火那天开始看起。

    不敢拉进度,只能以二倍速看。

    周安钊在着火的第二天清晨来找她,在门口敲门和打电话,逡巡了半个多小时后离开。

    第三日、第四日仍旧是同样的时间。

    以外人的角度来看周安钊的执着似乎很深情,但江茶看着监控视频,并不觉得感动。

    着火那日寻找她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当天找到医院给她水带她回家的袁庭业,一个人是第二天上门的周安钊。

    如果真的担忧她的性命,不是每天来她家门口守株待兔,用一种坚持不懈但毫无意义的的行为表明自己,他若是真的担心,他会询问邻居,会联系当地派出所和街道办,会在刷到她的视频下联系发布视频的媒体,江茶稍稍动一点脑子,就能有许多种知道自己安危的办法,但周安钊都没有使用。

    因为他不是真的担忧她,他只是想感动自己。

    在监控视频显示第五日的时候,有个陌生女人出现在了镜头里。

    她衣着普通,背一只仿牌包,站在江茶家的门口,没有敲门,感兴趣的打量着门、门前那块地,仰起头若有所思的望着监控。

    在女人抬起头的时,江茶按下了暂停键。

    这是一张很陌生的脸,大约三十岁左右,江茶毫无印象,但仔细看,又觉得自己也许认识,可这种‘也许’江茶说不清楚是真的认识,还是大脑觉得她应该认识因此产生的认知错觉。

    重新播放,女人饶有兴趣的拉着江茶家门的门把手,用手指抚摸门框,低头踩一踩地毯。

    看着监控视频里女人自得其乐的表情,江茶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蹿上脊椎。

    过了十几分钟,周安钊出现在了镜头里,他们交谈声有些小,大概能听出来是周安钊问她是谁,来找谁,说江茶不在家。

    看到这里,江茶直接退出监控软件,去黑名单里将周安钊的号码拉出来,想也不想的拨了过去。

    周安钊很快接了起来,声音带着喜色,“茶茶,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淮惜酒店的房间装潢清雅,卧室外有露台,露台上的茶几上放着一大瓶水养鲜花,晚风将花香送进房间,江茶盯着在风中微颤的花瓣,生硬的说:“周老师给了我一张照片。”

    “哦,她已经给你了。”

    江茶说:“给你照片的人是谁?”

    周安钊说:“她说她是你家亲戚。”

    江茶:“还说什么了吗?”

    周安钊说:“她说她家老人想见见你,但她最近有事不能来本市,所以找到医院将照片给我了。”

    “她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说。”

    江茶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天晚上,江茶梦到了十二年前江照炎庭审时的场景——法官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江照炎没有作案时间。

    清晨七点四十五分,杨眉一如往常开车送江开心去上学,但她的目的地不是学校,而是距离学校十五公里外的北场汽车站。

    上午十点,班主任发现江开心没到校,于是联系了父母,江照炎收到电话从文安大学离开的时间是十一点整,之后江照炎就在外寻找江开心,市政监控提供了江照炎开车路过时的画面。

    两个小时后,也就是下午一点,江照炎向自己工作的大学寻求帮助,学院派出三名安保帮助江照炎寻找女儿,他授课班级中当天没课的学生也一同离校帮他寻人。

    寻人未果,有人建议他报警,江照炎和警方找到江开心的时候,是当天下午快六点,期间江照炎的身旁一直有学校的人或者当地派出所陪同,他没有任何独处的机会,因此也没有作案的时间。

    杨眉送江开心到北场车站,随即返回家中,路口的监控有拍到她的车返回家的画面,但之后杨眉便人间蒸发了。

    法院一审的时候,距离江开心到平安街警察厅报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时隔61天,江开心第一次见到江照炎。

    他穿着藏蓝色的衣服,被法警从看守所里带过来,拢在身前的两只手腕上戴着手铐,六十多天的拘禁似乎没给他造成任何影响,头发理的很利落,肩背笔挺,神态祥和。

    他环顾旁听席上的人,像是在环顾文安大学教室里等候被他传授知识的学生,说是意气风发也不为过。

    江开心坐在郭律师的旁边,听到旁听席上来自文安大学的学生议论纷纷,说江教授不可能杀人,他是被冤枉的,江教授那天一直在寻找女儿,我们也去帮忙了,我们愿意当证人为江教授作证。

    江照炎没有作案时间,即便有,那杨眉的尸体在哪里?他根本没有处理尸体的时间。

    庭审外的办公室,检察院和郭律师他们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大人们尖锐的争论着,江开心坐在红棕色的会议桌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他们争论的事和她无关。

    ——帮手,假如他有帮手呢?

    ——作为律师,你说话要有凭证,庭外你可以说,但法庭上不要提,没有证据的事只会成为对方攻击你的理由。

    ——江开心,你爸爸有没有什么朋友?女性或者男性,你想一想,你爸爸有没有和谁联系的比较多?

    ——父母争吵的时候有没有提起过什么人?江开心,你好好想一想行不行?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逼问声、斥责声、质疑声如流水淹没江开心,明明是声音,却让她感觉到了窒息,仿佛掉进了腥恶的泥潭里,口鼻都被堵住了,无力挣扎,她快要被淹死了。

    有人晃着她的肩膀,迫切的需要她给出一个答案,江开心难以呼吸,坐在凳子上颤抖起来,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

    江茶蜷缩在床的一侧,闭着眼睛,努力想听清江开心说了什么。

    你到底说了什么!江茶抓在江开心细瘦的肩膀上,用力的摇晃,你大点声,你到底说了什么,江开心,江开心!

    得不到答案,江茶的手指攀上江开心的脖子,白皙的手指用力掐在细细的脖子上,你这么没用,你总是这么没用,不如去死好了,你去死吧。

    江开心瞪大了眼睛,因为窒息,眼里氲上一层血光,她向后仰着脖子,手指拼命的抓挠江茶的手背,不……不要……吵架……他们吵架……耳钉……

    耳钉……什么耳钉……合金……

    江茶抓挠着脖子,呼吸变得异常艰难,那只大手掐在她的脖子上,像钢铁一般坚硬,毫不留情的挤压着她喉咙里的最后一抹生息,她的胸膛剧痛,张大嘴试图拼命呼吸……耳钉……合金耳钉……妈妈会过敏……

    她突然翻过身趴在床边剧烈咳嗽起来。

    “江茶!”

    灯光啪的一声被打开。

    江茶的眼睛紧缩,畏光般闭了起来,她咳的喘不过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庭业立刻按向房间里的智能客控,“叫医生到我房间,立刻!”

    客控系统几乎立刻就有了响应:“袁先生,已经为您安排医护人员”。

    江茶抓住袁庭业的手,想让他不要惊动别人,但却无能为力,她的身体正痉挛打颤,肺部挤压疼痛,胃袋像被火灼烧着。

    酒店的驻店医生很快出现在房间外面,袁庭业按了开门键。

    医生给江茶用了吸氧装置,本想让她服用一些有安定成分的药剂,但江茶拒绝了。

    她按着氧气罩,艰难的平复下来,哑声说:“我我好了”

    袁庭业没听她的,询问医生她的情况,医生通过初步判断,告诉袁庭业,病人应该是精神过于紧张,是否存在病理,还需要到医院进一步做检查。

    袁庭业抓起外套披在江茶身上,“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江茶脸色苍白,精神倦怠,露台外仍旧是浓重的夜色,她侧躺在床上,说:“我没事了。”

    袁庭业眼神一暗,表情沉肃,“江茶,听话好吗?”

    江茶戴着氧气罩,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里,她的精神已经耗尽了,但眼睛却很明亮,低声说:“去医院的话要先离开淮惜岛,来回奔波我会更加难受,我真的没事了,方才只是做了噩梦,被吓到了。”

    袁庭业不肯同意,江茶说:“你可以问医生。”

    医生观察了江茶的表象,告诉他们,如果她已经没有不良症状,继续卧床休息会比连夜离岛要好。

    江茶的固执,袁庭业见识过很多次,僵持几分钟后,他只能选择向她妥协。

    送医生离开后,江茶摘掉了氧气罩,连通便携式氧气罐放在一旁,

    袁庭业返回床边,江茶躺在枕头上,冲他微微一笑。

    袁庭业的表情不太好,将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江茶嫌热,又拉开了被子。

    “江茶,你能不能说实话?”

    江茶把他拉上床,翻身靠进他怀里,闭上眼睛,含糊的说:“我真的是做了噩梦,骗你是小狗,我想睡觉。”

    “什么噩梦?”袁庭业追问。

    江茶睁开眼睛,又很快闭上,不太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十二年前混乱的记忆在睡梦中重现,江茶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会梦到曾经一个被忽略的片段,她迫切地需要重新梳理自己的记忆,试着理一理当年因为年幼而被忽略掉的细节。

    她没精力再编出些谎言来糊弄袁庭业,于是抬头吻住了他,舌尖推开唇瓣,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唇间舔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睡着了是不是”

    她像蛇一样攀上他,光滑的肌肤透着热度,带着他的手游走,轻轻的喘气。

    袁庭业的眉目黑沉沉的,突然感觉到一阵索然无味,他按住江茶胡乱撩拨的手,说:“不能告诉我吗?”

    江茶蹭着他的下巴,呢喃:“告诉你什么?”

    袁庭业将她拉起来,她的睡裙肩带掉落,露着一大片雪嫩的肌肤,黑色的发丝散乱的披在肩头,垂着的睫羽像振翅的蝴蝶,她不管不顾的引诱着他,全然不管他的质问和担忧。

    江茶的油盐不进袁庭业体会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让他像现在这般黯然,想说的话哽在喉头,他沉默的注视江茶,说:“我们结婚吧,从淮惜岛回去以后就结婚,婚宴可以慢慢准备,先去登记领证。”

    江茶缓缓眨眼,说:“袁庭业,你冷静一些。”

    “我很冷静。”

    淮惜酒店外的江水潺潺流过,晚风吹动岛上的松柏。

    袁庭业说:“可以吗,江茶?”

    他想问她傍晚她去了哪里,为什么骗他,想问关于她的一切她、在怕什么、在想什么,她夜里惊醒泪流满面是为了谁,但所有的质问在此刻都化成了一句可不可以和他结婚,只要她愿意,他仍旧能眼盲心瞎,不管不问。

    江茶拉上掉落的肩带,垂着眼,鹅黄色床头灯将揉乱的被子照的像月球环形山,“我暂时不能答应。”

    “什么时候可以?”

    “……我不知道。”

    失望慢慢涌入袁庭业的胸腔,带着一种让他无能为力的疼痛。

    “睡吧”,袁庭业说。

    江茶面对外面侧躺下来,缩进被子里,闭上了眼。

    第083章 徐雪柔

    宴会开始, 袁庭业作为贵宾要陪主家一同出场。

    昨夜没睡好,江茶今日起来后精神状况不佳,不太想同去, 袁庭业没勉强她。

    宴会在中午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准时开始,乐队在草地里奏响悠扬的音乐。

    四月末的天气,草长莺飞, 春光融融。

    江茶换上礼服,与夏江南低调的汇入宾客中。

    “宴会开始前的流程会比较长”, 夏江南端着香槟, 小声对江茶说:“趁着还没开始, 我去拿些东西给你吃。”江茶说:“谢谢夏总,我这会儿不饿。”

    夏江南说:“不饿也要吃一点, 你家袁总特别交待我了。”

    他调皮的眨眨眼, 让江茶在原地等候,自己挤入了人群中, 三五分钟回来后端着一只白瓷盘子,上面有老上海蝴蝶酥、桂花酪和生煎等。

    江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给面子的吃了一些容易入口的东西。

    王家的人端着酒在人群中招待宾客, 宾客们一波接着一波上前给过大寿的老爷子敬酒祝贺,老爷子年纪很大, 拄着拐杖, 有护理人员和保镖在附近随时候命。

    袁庭业走的很慢,垂着眼睛听老人说话, 老人抬起手臂伸向他,他轻轻的从旁人手中接过搀扶老爷子的任务, 不知说了什么,老爷子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周围的宾客脸上也都挂着笑容。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淮惜岛周边的水域、草坪上的蛋糕、松柏树上的装饰物以及穿着浅灰色西服套装的袁庭业都闪闪发光。

    江茶在人群中眯着眼望过去,心里生出无端的茫然,觉得这样的袁庭业她似乎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边——可明明是她昨夜拒绝了袁庭业的求婚。

    认识夏江南的人很多,频繁有人走上前来搭话,夏江南应接不暇又要时时注意着江茶。

    江茶主动开口,说:“我到那边转转,不用管我。”

    她走远了一些,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的阴影里,背对淮惜酒店,望着远处微波粼粼的江水。

    合金耳钉、妈妈会过敏很多年之前的记忆潜入梦里,将江茶早已忘记的细枝末节重新浮上水面。

    激烈吵闹的调解室里,律师和检察院争论不休,江开心为什么要在那时候提及耳钉和过敏?

    江茶在大脑中整理思路,努力回忆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可是江开心那时太小,心智不成熟,又因为家暴的阴影,大多数的时间都处于麻木疼痛的状态中,连现在的江茶都难以解释清楚。

    但是江开心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来的。

    江茶以耳钉和杨眉为中心词,让思维发散出去——江照炎是大学教授,杨眉是艺术班的舞蹈老师,这样的组合能证明他们的家庭既不缺钱,也具备一定的艺术和审美。

    杨眉如果对合金耳钉过敏,是不可能会去购买价格低廉的合金饰品。既然这样,江开心为什么要提起合金耳钉?

    合金耳钉与杨眉,是使用者的关系吗?如果是,明知道自己会过敏,她为什么购买而且佩戴?如果不是,江开心口中的合金耳钉会是谁的?更重要的一点是,合金和黄金,以江开心的年纪,是不太可能分得清楚的,那是在什么场景中被江开心知道并且记住?

    江茶在大脑中将无法解决的问题依次打个问号,罗列到一旁,再从分支继续抽丝剥茧——

    “江小姐,好久不见。”

    思维树发散的枝桠突然受惊缩了回来,江茶回过神,眼底的眸光带着心烦意乱的冰冷。

    江茶看到一张优雅端庄的脸庞,袁庭业称呼过的名字出现在江茶记忆里,郑倩云。

    去年秋末,江茶充当夏江南的女朋友,参加在淮惜岛上举办的一场晚宴时,面前的女人作为袁庭业的女伴出席晚宴。

    江茶不仅记得,还记得第二日她和袁庭业提前离岛时,这个女人也一同乘车,只不过中途江茶被人别车出了事故,女人似乎就自行离开了。

    江茶不知道她打招呼的目的,因此礼貌的微微点头。

    郑倩云穿着剪裁精良的改良旗袍礼服,单手举杯致意的样子优雅高贵,她微笑,“江小姐这次是陪谁来?”

    不等江茶回答,她便说:“魏公子吗?”

    江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魏公子应该就是wink。

    既然她会提这个,所以是也看到了那篇齐烁发的关于江茶和wink的八卦?

    江茶好像明白她搭话自己的意思了。

    江茶轻描淡写的问:“陪谁来重要吗?”

    郑倩云笑了笑,“江小姐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今日是我外公过寿,我既然是承办的一方,自然有核实宾客身份的责任。”

    江茶天真的问:“如果我不在邀请名单上,你会把我撵出去吗?”

    郑倩云说:“撵是不至于,但闲杂人等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

    她带着优雅的微笑举起酒杯朝江茶致意,不等江茶这个闲杂人等回答,就身姿优美的离开了。

    江茶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径直走进人群聚集的地方,朝那众星捧月般的老人敬酒,然后挽起老人的手臂,与袁庭业一左一右将老人扶进宽敞的太师椅中。

    她笑的美丽动人,另一旁的男人高挑英俊,从远处看去,是一副天伦之乐的美好画面。

    “她不可能不知道你是陪谁来的。”

    江茶回头,看到了上官洪。

    上官洪也参加了宴会,江茶倒是没听说。

    上官洪走过来,与她并肩看向岛外的江水,江茶淡淡说:“我知道她的用意,挺没意思的。”

    上官洪将视线落在江茶的身上,她很美,身上的高定裙装低调奢华,上官洪公司里力捧的女艺人也借不来这种品级,但江茶穿起来犹如量身剪裁,上官洪便知道她这一身是为她定制而非为了宴会租赁来的。

    她被当做菟丝花精心照顾着,但她似乎毫无察觉为她定制礼服的人的用心。

    上官洪说:“好的东西,人都想要。”

    男人也是。

    那边传来骚动,似乎是到了合照环节,端着长枪大炮的媒体和主办方正在邀请重要宾客进行合照。

    重要的位置已经固定好了,袁庭业站在王老爷子的左侧,右侧是王家的长女,再旁边是郑倩云。

    江茶看过去的时候,老爷子对位置似乎有些意见,在摄影师和王家女婿交流以后,郑倩云站到了袁庭业与王老爷子的中间,这种位置很微妙,如果她是男性,可以理解成袁庭业与王老爷子的关系没有她与王老爷子亲近,但她是女性,那里面蕴含的中国家族文化的含义就浓重了,那是孙女和姑爷才会有的站位。

    “不生气吗?”上官洪试探着问。

    江茶的表情很冷淡,就在上官洪以为她会反问自己‘生气有用吗’或者‘为什么生气’之类的回答中时,江茶突然快速说:“洪姐,配合一下。”

    只见她拿走旁边正在分发香槟的男侍者托盘中的香槟,仰头一口喝下,然后捂着嘴不停咳嗽起来。

    她朝向上官洪的方向,仿佛是因为咳得太厉害站不稳需要依靠着上官洪才能不出丑。

    上官洪伸出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短短十几秒的过程,上官洪看到本应该站在人群中央拍照的袁庭业突然越众而出,在许多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大步朝她们走了过来。

    江茶低着头,用余光瞥见由远及近的袁庭业,她站直身体,朝马上就要走过来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袁庭业几乎立刻站住了脚步,隔着三步的距离沉默的盯着她。

    江茶不太明显的弯了弯唇,视线擦过袁庭业的手臂望向他的斜侧方,在那里,有位女士的目光如果能变成利箭,应该能将江茶万箭穿心。

    夏江南从侧方出现,走到江茶和上官洪的身前,勾肩搭背带走了袁庭业,不知道内情的人只会以为袁庭业因为有事要找夏江南才突然从拍照的中间离席。

    而目睹一切的上官洪终于更深刻的理解了那句歌词。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袁庭业没再参与合照。

    如同江茶一直在注意袁庭业的动静,袁庭业的视线也一直在江茶的身上。

    江茶与一个陌生女人争宠获得了胜利,但不觉得高兴。

    因为她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吸引袁庭业过来的话,袁庭业是否打算就站在那个位置,与郑倩云拍出外界会误解的照片。

    夏江南对袁庭业说:“你知道王老爷子的用意吗?”

    酒店里,袁庭业坐在单人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迭,身体往后靠,狭长的眼尾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淡,说:“知道,会在合照之前换位置。”

    夏江南眨了眨眼,忽然说:“你们吵架了?昨晚不还是好好的……”

    袁庭业的视线射向他,冷冰冰的反问:“吵架不正常吗?”

    夏江南挠挠下巴,经常和恋人发生矛盾的人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咳,正常,不过很奇怪,你怎么会惹江茶生气。”

    袁庭业不答话,夏江南自作主张得出结论,“看来是江茶惹你生气了。”

    他换了个手撑着脸颊,饶有兴趣地分析:“不过,你怎么会生江茶的气?”

    袁庭业重新仰起头靠在沙发上,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锃亮的皮鞋都在警告夏江南再废话就去死。

    王家的人背地里是这样安慰郑倩文的。

    “袁森交了实权,不管事了,袁庭业现在是一家独大,若你真想嫁进袁家,不该知道的事就当做不知道。”

    道理郑倩云是懂,但她心里过不去,心里恶心。

    她不能理解袁庭业为什么会和这样的女孩纠缠不清。

    她查了江茶,查到江茶曾是胡卓的女朋友,后来又以夏江南的女友身份公开露面,几天之前,在绯闻照片里,这个女孩和魏小公子是那么举止亲密。

    袁庭业不应该眼光如此之差。

    郑倩云觉得自己输得非常恶心。

    她可以输给比她家世更优越,容貌更出众,品行更优异的人,但不能是这种顽皮贱骨、轻佻浮薄之徒。

    午宴还处于中间环节,江茶便借口身体疲惫回到了房间,反正她无关紧要、无人注意,不像袁庭业,要作陪、应付主人以及其他宾客。

    江茶回到酒店房间,从里面将门反锁,在抽屉里找了纸和签字笔,趴在套间外的茶几上飞快写下自己的思路。

    她打开手机相册,记下照片背面的那串手机号,静了静,拨去了电话。

    大概十几秒后对方接了电话,一个女性的声音。

    江茶自报家门:“我是江开心。”

    对方反应了一下,语气里带了明显的起伏,“你好,开心,看来周医生已经将照片给你了。”

    江茶说:“你是谁?”

    对方的声音里有些试探的意味:“我的名字是徐雪柔,你有印象吗?”

    江茶说:“我不记得了。”

    徐雪柔哦了一声,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记得了啊。”

    江茶说:“请问找我有事吗?”

    徐雪柔说:“好些年没见过你了,想见见你,我在网上看到了着火的那个视频,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你了。”

    世界上面容相似的人有很多,娱乐圈里就有很多撞脸的明星,江茶不相信一个人在十几年后在网上看到曾经认识的人后能立刻就认出来对方。

    并且除了容貌,没有任何其他辨别身份的方式,就跨越几个省,千里迢迢,到其他的城市来相见。

    江茶是消极思维的人,凡事先往坏处想,同意‘性本恶’的观点,因此对一个千里迢迢找到自己的陌生人并不觉得欣喜,反而疑点重重。

    江茶说:“见我?”

    徐雪柔说:“是啊,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妈妈做的可乐鸡翅很好吃。”

    江茶对她说的东西没什么印象,但没有反驳,“你想什么时候见我?”

    徐雪柔说:“我家里有些事,暂时不能到你那边去,你愿意来平市吗?”

    平市是江茶出生的地方,也是令她滋生噩梦的地方,江茶说:“我工作很忙,不太方便。”

    徐雪柔说:“好的,我去见你,下周可以吗?具体周几我会提前联系你。”

    江茶说了好的,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江茶在纸上写下‘徐雪柔’,另一旁写上‘杨眉’,中间拉一条箭头,写上‘亲戚’,打个问号。

    她在监控里看到徐雪柔的样子,推算徐雪柔大概三十岁出头,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十二年前的时候,徐雪柔应该是十八到二十三岁之间,不会再大也不会太小。

    江茶对这个名字和她的长相都说不上来认识,名字很常见,容貌也是普通人,十一岁的江开心即便见过,很快也就忘记了。

    江茶思考片刻,给郭杰打了个电话。

    郭杰正在吃午饭,接到电话很惊讶,“开心,怎么了?”

    江茶说:“郭叔叔,你那里有没有江照炎的卷宗?”

    郭杰闻言放下筷子,走到书房去接电话,声音紧绷,说:“你想做什么?”

    江茶笑了下,说:“我想看看,我的病好很多了,心理医生告诉我,要揭开伤疤,直面过去才能真的治愈。”

    她的谎话张口就来。

    “周安晶说的吗?”

    “不是,另外的心理医生。”

    郭杰说:“开心,我很希望能看到你的病能彻底治愈的那天,但是不要勉强自己,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比任何人都好。你还有大好的未来,不要让江照炎影响到你。”

    “我知道。”江茶按着头。

    郭杰说:“我这里的卷宗不算太全,不过应该也够用,我寄给你。”

    “谢谢您,郭叔叔。”

    郭杰说:“不用和我说谢谢,我没为你做过什么。”

    他既没能找到杨眉的下落,又没将江照炎关进监狱,担不起江茶的谢。

    第084章 得罪月老

    挂了第二个电话, 江茶看了时间,十二点四十分,宴会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 袁庭业在十分钟前发了微信消息告诉她,午餐会送到房间里来,需要她开门。

    门铃响了, 酒店的侍者推着一只漂亮的小推车,上面摆了好几种盖着银色罩子的盘子。

    侍者去客厅里摆盘, 江茶正打算关门, 听到走廊外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酒店被王家人包了下来, 客房里住的都是寿宴邀请的宾客,此时大多数人应该在草坪上觥筹交错, 忙着交际, 像江茶这种情况应该不多。

    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杂音, 江茶没打算偷听别人说话,正要关门,听到一个男声恶狠狠的说:“若是你影响到我, 别说带走潇潇,你也别想着有好日子过!”

    “王别, 潇潇是我生的!”

    “潇潇姓王, 她是我王家的孩子,我就算不喜欢她, 她也要问我叫爸,你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你的东西我全都还给你, 孩子让我带走嘶——”

    江茶朝外面瞥了一眼,看到王别不耐烦的推了下他太太,女人穿着高跟鞋,一时不妨摔倒了地上,胳膊重重擦在地毯上。

    江茶从门里走了出来,王别认出来她,但没放在心上,虽然是袁庭业带来的人,但这女的连宴会的全程陪同都没资格,王别不会多看一眼。

    他没扶他的太太,表情烦躁的走到走廊中部的电梯间,上了电梯。

    江茶走过去,伸出手,女人神色冷淡,没接受她的好意。

    “你的手臂擦伤了,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女士皮肤娇嫩,又穿着裙装,露在外面的手臂擦在硬毛地毯上,上臂表皮擦破了一片。

    女人冷眼看她,不知道对方是真的看不懂她流露出来的厌恶,还是另有所图。

    江茶坚持说:“如果不处理伤口的话,孩子看到了也会担心。”

    女人的表情有些松动。

    江茶再次伸手,这次女人没拒绝,江茶扶着她站起来。

    “孩子们在房间里吗?”江茶问。

    女人犹豫着点了下头。

    江茶说:“那到我的房间里来吧,只有我自己。”

    侍者等她进来的时候才撤出去,江茶问了房间里的医药箱位置,等酒店工作人员离开后,她从医药箱里取出来棉签和消毒酒精。

    江茶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站在一旁给伤口做清洁,然后涂上一层无色药水。

    “为什么帮我?”

    “看见了就帮了,没有为什么”,江茶垂着眼处理伤口。

    处理过伤口,女人说了谢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江茶低着头拧紧药瓶,说:“和不合适的人在一起,比再找一个还艰难。”

    女人转过身看她,未婚的女孩子年轻而自由,说着猖狂的话,不计任何后果。

    “谈何容易,我还有两个孩子。”

    江茶将药瓶和棉签放进药箱摆放整齐,说:“孩子需要的是幸福的家庭,不是父母双全的家庭。”

    女人弯起唇角,带上一点嘲讽,眼睛望向客厅阳台上明亮的日光,女孩说的她都懂,可处在她这个位置上,一切都变得困难,太多的事需要顾虑,要瞻前要顾后,身不由己。

    “若有一天你和我有同样的经历就会明白我不是怯懦,是无能为力。”她淡笑,“不过,希望你不会有这么一天。”

    江茶没当过妈妈,但当过在婚姻中受尽委屈的女人的孩子,她拿过茶几上的纸,在上面写上一串号码,“我的手机号,如果你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女人迟疑的接过来,眼中闪过防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别的朋友能好到哪里去,她正在与王别协议离婚,王别用孩子和各种理由死死拿捏着她,让她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只能仍旧委曲求全,度日如年。

    江茶看出她脸上的戒备,也觉得自己对陌生人贸然开口的行为很怪异,显得别有用心,但江茶容易对养育孩子的女性心软,她不知道十几年前有没有人见过杨眉的痛苦,有没有人伸出过援手。

    江茶苦笑:“你就当我有病吧,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会想办法帮助你。”

    女人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王别责备的声音传出来,“要去给老爷子祝酒,你尽快下来。”不等她回答,电话就挂断了。

    女人捏紧写了手机号码的纸,潦草说了谢谢就要离开。

    “等下,这个给你。”江茶取出一条披肩,“我没有用过,能挡住你的手臂。”

    女人不肯接,但江茶说被孩子看到了不太好,就说服了她。

    看着她裹着披肩离开的背影,江茶想,是不是孩子永远都是妈妈的软肋。

    下午三点,午宴散席,袁庭业回到房间讯问江茶是否想参加晚宴,晚宴氛围会轻松一些,请了流行乐队。

    江茶坐在沙发上,表示自己听从他的安排。

    袁庭业看了她半晌,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听话就好了。

    他们在房间里短暂休息后,和夏江南一同在16点左右离开了淮惜岛。

    袁庭业的时间宝贵,没必要浪费在无效社交上面。

    过了两日,江茶的假期彻底结束,该回公司上班了。

    不过在通勤方式上,江茶和袁庭业又出现了分歧。

    袁庭业坚持与她同乘轿车到公司,江茶却觉得会被同事看到。

    袁庭业:“看到就看到。”

    对袁庭业而言看到是看到,但对江茶而言就没那么简单了,她还没做好准备,确切的说她现在无心理会别的事,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合金耳钉是怎么回事,徐雪柔又是怎么回事。

    袁庭业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所有的执着都化为乌有,心中黯淡,冷淡说:“随你意吧。”

    江茶在江滨府外叫了网约车,独自抵达了公司。

    休假休了一个月,再回到公司的时候有种恍然如隔世的感觉。

    同事们好奇的围着她询问公司给她颁发的‘见义勇为奖’的奖金额度。

    江茶似笑非笑说:“一个亿,不骗你们。”

    自然是没人相信。

    江茶归位后的一上午就参加了三场会议,中午要去吃饭时收到了袁庭业发的微信消息。

    “到我办公室里来。”

    江茶偷偷摸摸,左顾右盼,跑到顶层,下了电梯以后在一面新装饰的荣誉墙上看到了她在病房里和袁庭业一同端着‘见义勇为奖’的照片。

    照片位于居中朝下的位置,周围有历届领导接见、出席重要场合的新闻照片,唯独到了袁庭业这里,放的是他和江茶在病房里颁奖的合照。

    袁庭业竟这么堂而皇之,把两个人的合照安排在这里,所有通过电梯来到CEO办公室的高层、各部门经理、核心骨干成员都会看到。

    一点都不怕被别人知道。

    “江小姐。”

    江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荣誉墙前站了有一会儿了。

    刘畅挂着标准而礼貌的笑容,“袁总在等。”

    江茶点点头,想问他这个照片会不会在这里不太合适,但刘畅已经转过身帮她带路了。

    江茶皱了皱眉,感觉刘畅的态度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似的公事公办。

    办公室里,袁庭业正站在落地窗前通话,刘畅将江茶带进来后就走了,出去时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袁庭业戴着无线耳机,用法语和电话那端的人交流,看见江茶,指了下立体大书柜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是为袁庭业配置的,供他通宵加班时使用,江茶从来没进来过,只记得胡卓说里面的床很软。

    她走进去,休息室分两个区域,一边是床和衣柜,另一边是沙发和茶几,沙发旁有一只半人高的书柜,里面随意放着一些书和杂志。

    茶几上摆了六道菜和两品汤,对于通勤午餐而言有些过于奢侈。

    江茶的手机震动一下,她低头看,是袁庭业发的消息。

    “先吃,不用等我。”

    江茶中午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不知道他的电话要打到什么时候,于是拿起了筷子。

    半个小时后,江茶又收到他的消息。

    “旁边有床,在这里休息。”

    江茶看了看整洁的床,床单被罩都是袁庭业的风格,离得近了仿佛还能闻到袁庭业的气息。

    江茶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门边,听了下外面的动静,拉开了门。

    袁庭业坐在办公桌后,无所事事的摆弄着鼠标,看到她突然出来,立刻坐直身体,装作很忙碌的样子。

    袁庭业瞥了眼屏幕右下角,说:“时间还早。”

    江茶说:“你今晚还加班吗?”

    袁庭业说:“晚上要和海外子公司联机。”

    江茶点点头,说:“我晚上回我家了。”

    袁庭业一噎,他这会儿再说不加班是不是会很尴尬。

    江茶说:“菜还有很多,我这边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她出了总裁办公室,路过荣誉墙,没再看一眼,乘电梯回IT系统部的职场了。

    袁庭业叫她来吃饭,却不和她同桌,她占了他的休息室,他在外面宁愿没事也不肯进来。

    江茶知道袁庭业的行为有迹可循,但她无能为力。

    回到工位没多久,电话响了,来电人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是邵沐,上次江茶到他这里做咨询,时间不到却付了整个时间段的钱,如果可以,他希望免费再为江茶提供一次咨询。

    邵沐就是上次江茶约见心理医生时,见的最后一个医生。

    江茶记得他回答她关于厨师的故事,说讲故事的人最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江茶冷冰冰的说:“不用了,再见。”

    电话里的人叫住她,“江小姐,你很聪明,你知道不应该逃避,所以你约见了很多心理医生,想从我们口中得到你想听的答案用来证明自己。”

    江茶举着电话贴在耳旁,另一只手攥紧了桌子上的笔。

    “我还没有给你答案,你不想听听我的回答吗?我们再见一面,如果你觉得我是庸医,可以随时走。”

    “什么时间?”

    “越快越好。”

    江茶说:“我今天下午六点下班。”

    邵沐说:“我在咨询室等你。”

    刘畅抱着文件进来的时候看到大老板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发呆,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越发严肃,眉宇间含着山雨欲来的阴沉。刘畅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亲眼看到十分钟前江茶独自离开。

    他知道老板和江茶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但不知道问题具体出在哪里。

    刘畅对自己的老板有着深深的滤镜,总觉得不可能会有女孩不喜欢袁庭业。

    “袁总,这是二季度的通报表。”

    刘畅心想,一定要找机会替大老板分忧。

    袁庭业垂眼看手机,浓黑的眼尾含着凌冽的眸光,声音很冰,“放下吧。”

    刘畅知道这时候最好别招惹老板,放下文件出去了。

    袁庭业绷着脸,在‘四大清流’群里发了一句话,犹如丢下了一颗炸弹,炸的另外三个人都沸腾起来。

    袁庭业发的消息是:“我觉得我们好像被月老诅咒了。”

    胡卓:“……”

    夏江南:“……”

    wink:“……”

    胡卓:“哥哥哥!!!!我也有同感!!秋秋又和我吵架,你们知道这是是为啥吗?!她那个没叽叽的前男友非要嫁给我!!!”

    夏江南:“草!突然点醒我了,是不是哪个妹子诅咒我们了,有个日番就是这种剧情!”

    wink说:“想想我的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找个庙上柱香吧。”

    夏江南说:“你们俩啥时候回来?回来我们就去。”

    胡卓:“今天晚上的飞机,明天半夜到,我们后天就去吧,我估计我们是得罪月老了。”

    wink:“@袁庭业,你也那什么了?”

    夏江南:“@袁庭业,不给我发狗粮,发了一嘴玻璃渣。”

    胡卓:“@袁庭业,百思不得其解,庭业,你和江茶怎么会吵架?我想都想不出来你们会因为什么事吵架,难道你逼江茶吃辣椒了?”

    袁庭业:“……”

    袁庭业:“不想说。”

    胡卓:“那我问江茶。”

    袁庭业:“欠揍?”

    夏江南:“我也有江茶微信。”

    袁庭业:“二婶。”

    夏江南:“……”

    夏江南:“[微笑]叫吧,估计叫不了多少次了。”

    胡卓:“小叔还没回来?不会真把你甩了吧,@袁庭业,庭业,这事你怎么看?”

    袁庭业:“我一边加班一边看。”

    wink:“咳咳,那个……”

    夏江南:“[左看看][右看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没叫过二婶的赶紧叫,过两天我可就不是了。”

    袁庭业:“@wink,想说什么?”

    第085章 奇葩侄子

    wink:“前几天我不是在美国参加品牌活动么, 呃,我去见了小叔。”

    夏江南:“!!!!!!!”

    胡卓:“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wink:“[发呆]跟小叔吃了顿饭……呃,他带了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

    袁庭业:“……”

    胡卓:“……[发呆]”

    夏江南:“@袁庭业, 叫你的洋二婶去吧!”

    袁庭业:“……”

    之后夏江南就没在群里说话了,袁庭业抽空给他打了电话。

    夏江南说:“我没事,好久没见我爸了, 我回去吃个饭,改天聊。”

    下午18点整, 江茶准时下班, 她主动给袁庭业发了消息, “我回家了,再见。”

    袁庭业正要进会场, 低头看了眼手机, “到家给我发信息。”

    江茶:“好。”

    天边的黄昏绚烂多彩,江水闪着金色的波纹。

    前台小姐引江茶走进了咨询室, 医生从堆满书籍的桌子后面抬起头,看见她,站起来说:“江小姐, 请坐。”

    江茶说:“不用浪费时间了,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邵沐拿出遥控器按了一下, 墙壁上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了下来, “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江小姐, 让我重新为你做一次咨询,结束后我会告诉你答案?”

    江茶冷淡说:“你想怎么做?”

    邵沐将平板递给她, “挑选一个你喜欢的电影风格。”

    周安晶对江茶也做过类似的测试,不过是画画或者是挑选卡片, 目的是从病人的选择内容上分析病人的心理。

    江茶在长大的十几年里做过很多次,因此对这位医生的治疗方式不以为意。

    平板中的电影类型很广,有父爱主题的《当幸福来敲门》,有童话故事,有喜剧也有悲剧。

    江茶知道这是精神治疗法,通过各种生活常见工具,反应患者的内心世界和无意识过程,帮助医生了解患者的真实情感和行为模式。

    江茶估计他想通过这些电影探寻造成她出现心理问题的对方是什么人,比如她选择亲情主题,他就可以猜测是父母、原生家庭等原因,如果她选择爱情类,猜测对象就会变成男女朋友。

    江茶既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就不会让自己暴露,她翻了几页,选中了电影,是一部很经典的末世丧尸影片。

    影片节选电影的高/潮部分,大概在二十分钟之类。

    开始播放的时候,邵沐给了她一本涂色的画册,让她一边看电影一边涂颜色,画册不是秘密花园那种,更像是小学生经常涂的有水果、有人物、有场景和动物的书,很薄一本,邵沐要求江茶在电影结束以后尽量涂完一整本。

    丧尸围城,主角为了物资正惊险的在城市中穿梭。

    江茶听着电影里传出来血肉横飞的闷声,一边用画笔快速的涂颜色。

    她擅长一心二用,很快就在丧尸电影结束后涂完了整本画册,她将画册放在桌子上。

    邵沐翻阅她涂的画册。他没说涂色的条件,于是女孩很聪明的用一根红色水彩笔涂完了全本,省去了挑选颜色和配色的麻烦。

    邵沐沉默下来,脸色变得严肃,眉头紧锁,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眼神忧虑的抬头看着江茶。

    江茶的脸上挂着微笑,但仔细看甚至有些傲慢和挑衅。

    第一次预约的时候,邵沐给她打过去电话说他不出诊,让她到咨询室来,她抵达以后礼貌的向前台询问医生办公室。

    咨询室前不能直接停车,她将车停在较远的地方,步行走进来的时候没有向他们提过一句怨言。

    邵沐通过两次简短的接触对她进行行为分析,能得出她是一个礼貌聪慧,冷静理智的人。

    换句话说,她将自己掩藏的很好。

    但皮囊之下是什么?

    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的医生用洞察和坚定的目光看着她,低声说:“死亡不是最优解法。”

    江茶脸上的漫不经心凝固了,她站起来,冷冷的说:“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我现在没打算自杀,邵医生,再见。”

    她拉开门走了。

    开门带过的风刮起桌上的画册,画册上一片鲜红,一页一页被风翻过,像刺目的鲜血,犹如某种不详的征兆。

    电影定格在男主因为妻子被丧尸吞没,拿着长刀冲进丧尸群中疯狂厮杀,肢体横飞的画面。

    邵沐用笔筒压住画册,望着江茶离开的方向,忧心忡忡。

    丧尸电影还挺好看,江茶回到家,撤掉沙发上的防尘布,靠在上面,用手机搜了电影,投放在电视上,看完了这部长达两个小时的电影。

    凌晨三点,江茶听到急促的手机铃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按着额头,接起电话,“胡卓?什么事?”

    胡卓那边声音嘈杂,有巨大的风声,说:“你和庭业在一起吗?”

    江茶说不在。

    胡卓说:“我和wink在法国转机,一时半会回不去。老夏出事了,庭业应该已经赶去了夏家,你能不能跟去看看,随时告诉我们什么情况,我们一会儿就上飞机了,打不成电话。”

    飞机上有空中wifi,能上网,但不能拨打电话。

    江茶睡不好的时候容易头疼,闭着眼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胡卓的意思,说:“地址。”

    胡卓:“什么?飞机场外面风太大了,我听不清,你大点声。”

    江茶提高声音说:“夏江南现在的地址!”

    “哦!”胡卓连忙报了一串地址。

    江茶听到那边隐隐传来wink的声音,催促胡卓把地址发微信上。

    江茶的微信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说:“知道了,你们先等着吧。”

    挂断电话后江茶用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

    三更半夜,接单的司机不多,等了快十分钟才有司机接。

    江茶坐在网约车上,给袁庭业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打通。

    她按着脑袋,心想,夏江南出什么事了?

    胡卓给的地址,是郊外一处风景很好的别墅区,大半夜,门岗处灯火通明,守卫着身后安眠的一栋栋独立别墅楼。

    网约车进不去里面,江茶付了订单,下车和门岗交涉。

    门岗语气温和但态度强硬,必须江茶得到别墅主人的授权,才允许她进去。

    “让你认识的业主打个电话给我们就可以,小姐。”

    江茶只好继续拨袁庭业的电话,持续打了三个,袁庭业才接电话。

    “我在清江园外面,我把电话给门岗,你能不能和他说一下让我进去?”

    江茶快速的描述完需求,把电话递给门岗,袁庭业不知说了什么,门岗请江茶到里面先坐一会儿。

    “不是说告诉你们一声,我就可以进去了?”

    门岗无措的解释,说是业主要求的。

    三分钟后,门岗亭有人大步跑了进来。

    江茶第一次见袁庭业这幅样子,他喘着气,胸膛起伏,因为跑的太快气息不匀,衬衫也有些凌乱。

    他快步朝坐在里面的江茶走过来,说:“冷不冷?抱歉,没接到你的电话。”

    他没责备她为什么来这里,也没问谁让她来的。

    江茶弯唇,“不冷。”

    门岗小哥说:“先生,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们没说清楚,让您又专门跑过来接人。下次您给我们报下楼栋,我们可以送小姐过去的。”

    袁庭业说了谢谢,他知道可以让接驳车送江茶进来,但他不想让江茶在深夜去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人。

    接驳车送他们回去,坐在车上,江茶才知道这一路竟然这么长,怪不得袁庭业跑的气喘吁吁。

    “我来会不会影响到你?要不然我就不进去了,有什么情况你告诉我,我转告胡卓。”

    袁庭业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胡卓联系的她,他在和老夏总聊天,没顾得上看手机,胡卓和wink估计急坏了,所以才联系了江茶。

    袁庭业说:“没事。”

    带着江茶踏进了夏家。

    装潢奢华的客厅里,站了五六个人,在一圈红木家具的中间,跪着一个男人。

    江茶微微吃惊,是夏江南。

    袁庭业拉着江茶走进去,夏父看他一眼,说:“你们都回去睡吧,别在这儿碍眼,我和庭业聊几句。”

    那些人互相对视,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袁庭业在夏父身旁坐下,让江茶挨着他坐。

    等人走后,夏父好奇的看了眼袁庭业匆忙跑出去以后带回来的姑娘,说:“庭业,这位是……?”

    袁庭业说:“夏叔叔,她是江茶。”

    夏父哦了一声,虽然袁庭业没介绍她的身份,但她的身份显而易见。

    夏父看看跪在地上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说:“这逆子怎么就不能跟你学学,好好找个姑娘谈恋爱结婚。”

    跪在地上的夏江南哑声接了一句,“我又不喜欢女的。”

    夏父一听这话就来气,“你不喜欢女的,你就不能找个好的小伙子谈恋爱!”

    江茶表情严肃的抿住唇,不能笑,一定要忍住,好小伙子,越想越觉得好笑。

    夏江南说:“我找了,你不同意。”

    夏父说:“你还有脸说,你找的是谁,你想想你找的是谁!你还想我同意,老子要是同意了,人家饶得了我吗!”

    夏江南的唇角绷成一条线,英俊的脸上一双黑色眼睛忿忿不平。

    袁庭业干咳了一声。

    夏父说:“你别给他说好话,我今天就看他多有骨气。”

    江茶轻轻皱起眉,什么意思?夏江南的父亲现在才知道夏江南和袁逸在一起了?

    可是之前在海岛时,她听他们闲聊,字里行间里夏江南的家人应该是知道的啊。

    袁庭业说:“夏叔叔,您细想,与其寻个外人倒不如寻个自己人更放心,我听我家老爷子也感慨过,说要不是袁家和夏家没姑娘,不然就能亲上加亲了,这回他们的事,岂不正是如了老爷子愿。”

    夏父说:“你的意思是……你爷爷他们也知道了?”

    袁庭业颔首。

    夏父说:“老爷子没反对?”

    袁庭业沉声说:“老爷子发话了,说就当养了个二姑娘嫁了。”

    夏父不可置信:“二姑娘?嫁了?”

    那个猖狂放肆的袁老二被当成二姑娘?嫁给他们夏家了?

    袁庭业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夏叔叔,他们怎么区分的,我们圈外人也不懂,不过我和小南从小一起长大,比跟我二叔更亲近,我肯定是向着小南,您想,总归是小南没吃亏,夏家和袁家也亲上加亲。”

    夏江南神色复杂的看着袁庭业,眼里有些湿润,袁庭业这是什么神仙朋友,为了他,都把自己亲二叔当姑娘嫁了。

    江茶:“……”

    袁庭业这是什么奇葩侄子,袁逸知道袁庭业背后这么说他吗?

    夏父的脸上充满了矛盾和纠结,良久之后深深叹口气,说:“算了,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住你了。”

    夏江南眼里一喜,闪着泪光,声音沙哑,说:“爸,谢谢你。”

    夏父叹气,按着红木交椅的扶手,说:“以前你惹事了,我就罚你跪这里,每次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什么时候真让你跪过,你今天二话不说就跪在这儿,一跪跪到现在,你的决心我看到了,只要你不后悔,我也就不再管了。”

    夏江南俊美的脸上浮现懊悔和愧疚,他都快三十岁了,还让长辈替他担忧、操心,让长辈气的半夜睡不着觉,他自己想想都痛恨自己。

    夏江南哽咽,“爸,对不起。”

    夏父摆摆手,“起来吧。”

    夏江南扶着地试图站起来,却怎么都撑不起自己。

    袁庭业走过去搀扶他。

    夏江南说:“你一口一个袁逸,袁逸人在哪儿,总该来叫见见我们吧。”

    夏江南抓着袁庭业试图站起来,低着头说:“我和袁逸分手了。”

    夏父:“……”

    夏父顿时站了起来,脸都被气红了,“你、你都分手了,你还跪个屁!”

    刚刚是不是都白说了!

    夏江南闷闷说:“我再把他追回来就行了么。”

    夏父简直要被气死,又气又心疼,这小子今天,不对,昨天下午四点跑过来,二话不说就跪在那里,一直跪到现在,现在凌晨三点,黑咕隆咚,跪了整整11个小时,结果呢,八字没一撇的事!

    夏父自己在原地气急败坏了一会儿,抬眼看到袁庭业正搂抱着夏江南,将他扶起来。

    袁庭业有着和袁逸相似的俊美容貌,比袁逸更加年轻,更加成熟稳重,而且庭业这孩子听话懂事、头脑精明、眼光卓绝,内敛谨慎。

    要说自己人,他们这群小辈里面,有哪个能比得上袁庭业。

    夏父之前知道小南在和他们这几个好哥们里的一个谈着,具体是谁不太清楚,但他隐隐觉得肯定是袁庭业,心里期望,要是儿子搞基,和袁庭业搞,也不是不能接受。

    此时看着两个英俊帅气的大男孩互相搀扶,再一听小南分手了,夏父忍不住起了点别的心思。

    “咳!要是……要是和袁逸不行,不如考虑考虑庭……”

    江茶突然出现在袁庭业身旁,把他的一条手臂挽进怀里。

    夏父:“……”

    江茶一脸关切的看着他们,说:“夏总站不起来吗?”

    夏江南痛呼着,“我好像真的站不起来了,我的腿是不是废了,爸!爸,你快看看我。”

    有父母疼的孩子,快三十岁了,遇到事情还下意识叫爸。

    江茶的眼里闪过羡慕。

    夏父赶紧走过去,捏了一下他膝盖,然后抬起头大声叫管家拿轮椅过来。

    轮椅是夏江南爷爷的,不过这时候顾不上了,先征用了再说。

    管家已经给家庭医生打过电话了。

    夏江南坐到轮椅上,哭丧着脸,夏父蹲在他跟前,痛心疾首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夏家其他人也都闻声跑了出来,一家人围着坐在轮椅上的夏江南关怀备至。

    第086章 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家庭医生很快赶过来, 检查以后说是膝关节损伤,最好还是到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一家人又赶紧叫司机开车,把夏江南抬了上去。

    袁庭业本想跟着去看看, 但看了眼江茶,又止住了脚步。

    “我们一起去医院吧。”江茶说,袁庭业一定会担心夏江南到底有没有事。

    袁庭业点头, 他的司机就在夏家车库旁的房间里随时候命,得到通知后开出来了袁庭业常用的黑色宾利。

    坐上车后, 袁庭业将隔音挡板升了起来。

    袁庭业的手按在江茶的脑后, 低头与她接吻。

    背扣被勾开, 江茶轻轻喘气,任由他探寻。

    浅尝辄止, 袁庭业就停了下来, 帮她重新扣上bra背扣。

    江茶睁大眼睛看他,凌晨三点的路灯照在车内忽明忽暗, 袁庭业垂眼整理她的衣服,低声说:“一直都这么乖就好了。”

    从淮惜岛那晚后,他们就没有再做过。

    江茶替他心酸, 每一个人都喜欢袁庭业,只有她总是会伤害他。

    到了医院, 医生给夏江南做了全面检查, 最后确认是膝关节损伤和软组织肿胀。

    总之就是,夏大总裁千金贵体, 养尊处优,跪了11个小时把膝盖跪肿了。

    夏江南感觉很丢人, 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就把人都轰走了,只留下了好兄弟袁庭业, 病房里剩他们三人。

    江茶给胡卓发微信,告知他们,夏总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VIP病房,夏江南膝的腿上放着热敷理疗器械,他仰着头对袁庭业说:“不要告诉你二叔。”

    袁庭业冷淡说:“我二叔正在陪洋婶,没空搭理你。”

    夏江南:“……”

    江茶:“……”

    夏江南讨好的说:“别生气了呗,下次绝对不会了。”

    这个认错态度绝对是跟胡卓学的。

    江茶好奇的看着他俩,不理解为什么袁庭业在夏家还卖了二叔,这会儿又对夏江南这幅态度。

    江茶说:“那个,我大半夜跑过来不容易,有啥瓜说出来让我听听?”

    袁庭业靠着窗台站,室外的灯光勾勒着高挑的身形,他一副深恶痛绝闭口不言的样子,但又想顺着江茶,于是冷冰冰瞪了眼夏江南。

    夏江南举手投降,“我坦白,我全都坦白。你男朋友之所以生气,是我没跟我家人说清楚。”

    江茶挑眉,说:“那你现在可以解释清楚了。”

    夏江南摸摸鼻子,悻悻说:“我家人知道我的对象是他们几个里的其中一个,但不知道是谁,呃,我可能说了不恰当的话,我父母就一直以为是庭业。”

    袁庭业一听这个,决定再给床上的混蛋来一拳。

    江茶拦了一下,抓住他的手,眼睛转了转,“那你和袁律师吵架……”

    夏江南尴尬的说:“也是这个原因。”

    袁逸本来打算元宵节去拜见夏江南的家人,虽然说都认识,但还是第一次以儿子对象的身份去。

    结果夏江南不让去,不小心说出来他家里人其实一直以为和他谈对象的是袁庭业,不是袁逸……他还没坦白。

    袁逸就恼火了,两个人大吵一架,袁逸收拾东西回美国了。

    夏江南觉得自己也挺委屈,他对袁庭业绝对绝对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他也想过坦白,可他回家刚提起袁逸,他爸就说‘好久没见袁二弟了,不知道这次回来能不能带个弟媳妇。’

    夏江南当时都麻木了,难道他能说,‘爸,你弟媳妇来了,就在你面前,就是你儿子’这种话吗。

    江茶听了他的为难之处,觉得可以理解,同时也可以理解袁庭业自从夏江南和袁逸吵架以后对夏江南的冷言冷语是为什么了,袁庭业对同性恋不歧视,但非常讨厌别人把他牵扯进去。

    也难怪袁庭业一听夏江南提起此事,就一副杀他而后快的样子,袁庭业应该是早就知道两个人吵架的内情了。

    吃完了八卦,江茶打个哈欠,袁庭业立刻说:“我们走吧。”

    夏江南说:“是啊,赶快回去睡吧,庭业啊,你和江茶真仗义,这么晚了还为我的事奔波,你们俩不愧是一对。”

    急着走的袁庭业现在不急着走了,朝夏江南一挑下巴,“再多说点。”

    江茶:“……”

    她推着袁庭业的后背将他往病房门口推,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拐过来说:“夏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夏江南看一眼袁庭业,坚定得仿佛要入党,说:“没爱过!”

    江茶:“……”

    袁庭业:“……”

    打死他算了。

    江茶认真说:“不是那个问题,我是想问,你跪了11个小时,中间有没有过想上厕所?每次看到电视剧里有这种剧情,我都很好奇要是跪着跪着想上厕所了怎么办。”

    夏江南:“……”

    袁庭业:“……”

    夏江南说:“……咳,我跪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提前两个小时就没喝水没进食了。”

    “明智。”

    江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转头又去推袁庭业,像动物园推稻草的网红小猩猩似的,把袁庭业推了出去。

    回江滨府的路上,江茶就趴在袁庭业怀里睡着了,被他抱上了楼都不知道,一觉睡到了闹钟响。

    她睁开眼,看到袁庭业的卧室屋顶上那盏漂亮的顶灯。

    “还睡吗?”袁庭业按掉她的手机铃声,从上方出现,“只睡了四个小时。”

    江茶说不睡了,要起床。

    袁庭业从身后勾出一串车钥匙,“开这辆车去公司吧。”

    车钥匙很新,江茶之前没见过。

    “新买的?”

    “给你买的。”

    江茶愣一下,想到昨天早上上班时袁庭业让她同乘一辆车她不肯,让她开他的车,她也不愿意。

    袁庭业又补了一句,“二十万左右的车,是你能消费起的。”

    她不想惹人注目,也不想被人知道两个人的关系,袁庭业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退了一万步,让秘书置办了一辆符合江茶职员身份的轿车。

    江茶和他对视,袁庭业英俊的眸子里清清楚楚的写着‘只要江茶接受,他怎么样都可以’,袁庭业不是委曲求全的人,但在江茶面前永远都是这样。

    江茶感觉愧疚和痛苦,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唇瓣蹭他的脸,喃喃说:“袁庭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袁庭业侧头吻她的脸,额头,唇角,然后是唇瓣。

    昨夜被他亲手换上睡袍一碰就掉,白皙的肩头下肌肤滑腻。

    江茶轻哼吃痛,蜷起了腿。

    虽然知道袁庭业已经在尽快结束,但时间不等人,江茶洗漱后穿好衣服,已经来不及化妆了。

    “不化妆也很好看。”餍足的男人在她身后说,手指还想往她身上蠢蠢欲动。

    江茶拍掉他的手,袁庭业在她身后感慨,不用上班就好了。

    买给她的车,车牌已经录入了公司产业园物业系统,江茶能将车直接开进公司地下车库。

    刚停好车,有人敲了她的车窗。

    江茶下车,看到贾晓斌。

    小贾说:“哟,江茶,买车啦?”

    江茶笑嘻嘻点点头。

    小贾说:“别停这里,这几个车位据说是给袁总留的。”

    江茶都停好了,拿着钥匙出来,“不想挪了,不管了,走吧。”

    他们往电梯走,小贾说:“你现在不挪,一会儿物业也会给你打电话挪车。”江茶说:“给我打电话了再说吧。”

    小贾打量她一下,说:“啧啧,不愧是被袁总亲自颁发过奖状的员工,就是比我们这些人横。”

    江茶说:“你还和袁总吃过饭呢。”

    到了工位,小贾给其他同事说江茶买了新车。

    小易问什么车,小贾回答,又问江茶多少钱买的。

    江茶哪里知道,只记得袁庭业说二十万左右。

    小贾在网上搜了一下,说:“江茶,二十八万八的车也叫二十万左右?”

    江茶尴尬,“反正没超过三十万。”

    小易说:“你这个车我在网上看过,小型车,适合女士开,外观不错,但是性价比不高,都快三十万了,江茶,你买车怎么不问我,我帮你参考参考。”

    江茶知道他是好意,怕自己不懂车被坑了。

    江茶只好说:“我男朋友送我的。”

    小易顿时不吭声了。

    小贾说:“江茶,你真的在和那个男团明星谈恋爱?”

    他们竟然也看到了那个绯闻,江茶以为没几个人注意到。

    江茶拿起桌上的杯子,说:“我去接水。”就走了。

    小贾拍拍小易的肩膀,“兄弟,别想了,明星挣得比我们多,又长的那么帅,现在女孩儿都喜欢这种。”

    项目推进中,前期构架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江茶负责配合测试小组修订bug。

    早上出门前袁庭业告诉江茶中午要上来和他一起吃饭。

    十一点半,江茶突然接到了郭杰的电话,问她这会儿有没有空下来拿她要的档案,他已经到她的公司门口了。

    江茶以为郭杰会邮寄给她,没想到他亲自送来了。

    江茶给小贾说了一声,让帮忙留意着领导的动静,她有点事,要偷偷先撤。

    江茶跑到产业园外面,郭杰站在路边。

    “郭叔叔,您怎么……”

    郭杰笑着看她,说:“是想发快递给你,但想了想决定借这个机会来看看你,我就坐高铁过来了。”

    江茶说:“快中午了,我请您吃饭。”

    江茶去地库开出车,载着郭杰,找了个很不错的餐厅,点过菜后,郭杰打量着江茶,说:“气色比年初的时候好了很多。”

    袁庭业等江茶等到十二点十分,忍不住给江茶打了电话,江茶按了拒接。

    发了微信消息也没回。

    袁庭业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出门下了电梯,径直走到系统部的职场。

    这会儿人都去吃饭了,只剩下一两个减肥的女职员一边冲咖啡一边玩手机。

    看到他突然出现,一个吓得把头缩进计算机后面,一个紧张的站起来叫‘袁总好’‘袁总是找王总吗’。

    袁庭业环顾职场,视线落在江茶的工位上,空的,她去哪里?为什么拒接电话?也不回微信?

    袁庭业的眉头渐渐蹙起,没说话,大步离开了系统部的职场。

    两个女员工看着他的背影,对视一眼。

    “吓死我了,袁总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们王总是不是又该倒霉了?”

    袁庭业看着满桌子的菜,眼神暗沉,一口也没吃。

    江茶答应他要陪他吃午饭的,可她又食言。

    江茶翻了几页郭杰带来的文件,说:“证人都没有名字?”

    郭杰说:“为了保护证人,身份信息进行了脱敏。”

    江茶垂下眼,睫毛微颤,往后翻了翻,然后抬起头,说:“郭叔叔,你听过徐雪柔这个名字吗?”

    “徐雪柔?”郭杰仔细回想,“没印象,和江照炎案件有关吗?”

    江茶说:“我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起来的,可能哪里听过吧。”

    她收敛神色,说:“郭叔叔,你能弄来没有脱敏的文件吗?”

    郭杰皱起眉,“开心,你想做什么?”

    江茶低下头,片刻后笑了,说:“不做什么,我只是想更清楚的了解过去,我那时候年纪小,精神状态不好,很多事都记得浑浑噩噩,心理医生说只有清楚明白的把过去摊开,才能治好我的病。”

    理由很牵强,但放在江开心的身上就不牵强了。

    因为郭杰参与过江开心的成长期,亲眼看过她满身虐待的伤痕,见过她麻木冰冷,被江照炎的亲属在脸上抓出血痕,她不哭不怒,张嘴咬掉对方的手指,吐着鲜血古怪诡异的轻笑。

    江开心的心理状态是让人听了会觉得可怕惊骇的,周安晶治了她那么多年,用的方法是逃避,教她改名,让她远离噩梦般的地方,永远的逃开——可显然效果不佳。

    如果逃避是错误的治疗方法,那‘面对’也许能有出乎意料的效果,至少眼前的江茶比以往的她都好得很多。

    郭杰说:“我想想办法,只要你能好,郭叔愿意帮你找。”

    江茶弯唇,给他倒茶水,“谢谢您。”

    菜上来了,吃了几口,江茶低头看手机,她刚刚挂断电话后袁庭业就再也没有打过来了。

    她又对他食言了。

    江茶脸色微黯,袁庭业会不高兴吧。

    郭杰给她夹菜,询问她工作累不累,有没有交朋友。

    江茶欲言又止,犹豫片刻,说:“郭叔叔,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郭杰说:“你说。”

    江茶摩挲着茶杯,说:“我想请您见见我男朋友。”

    郭杰一愣,“好啊。”

    江茶有些腼腆的笑起来,“我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来。”

    第087章 袁总醉了

    袁庭业接到江茶的电话时, 桌上的菜纹丝未动已经凉透了,他正给刘畅交代工作,要他下午组建复盘会, 因为一个指标出现了差错,险些错失一个政府工程,袁庭业表情很冷, 有种风雨欲来的阴沉。

    刘畅知道今天的复盘会参会人员不会好过了。

    袁庭业接起电话,听了几秒后, 眼里的阴霾竟缓缓散开, 仿佛春风吹拂冰冻的湖面。

    他走到窗边, 好像难以置信的再三确认,“现在吗?好的, 可以, 你等我。”

    袁庭业挂断电话,拿起手机就往外面走, 走了两三步又转回来问刘畅,“我的着装适合见长辈吗?江茶的叔叔来了,带我去见他。”

    他高大英挺, 穿什么都好看,刘畅说:“很合适。”

    袁庭业往外面走, 刘畅赶紧追上去, “袁总,下午的会——”

    “先推迟。”

    袁庭业走了, 刘畅望着他几乎要称得上兴高采烈的背影,感觉心塞, 由衷希望袁庭业不要因美色误国。

    袁庭业没来之前,江茶说:“郭叔叔, 他不知道我的情况,也不知道我改过名字,我想等病治好了再告诉他。”

    郭杰说:“好,我记住了,不给你露馅。”

    郭杰因为工作原因,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他见到走进包间里的男人时,还是被惊讶到了。

    丰神俊朗,青年才俊,气质卓绝,人中龙凤,郭杰用了一连串形容词夸赞江茶的男朋友。

    江茶介绍,“这位是郭叔叔。”

    袁庭业与他握手,说:“叔叔好,初次见面,不知道给您带点什么,在楼下随便买了点东西。”

    礼盒里是巴利男士皮带,礼品袋中是一条黄鹤楼1916,两瓶茅台。

    楼下应该随便买不来这些东西,郭杰是识货的,不敢收这份贵重的礼物。

    江茶说:“这是他的心意,您收下吧。”

    袁庭业殷勤的递东西,做请的手势,帮人扶凳子,等人坐下后又主动倒酒。

    郭杰问他在哪工作,江茶说:“我们在一家公司上班。”

    郭杰说:“好,那真好,袁氏是个大公司,给交五险一金吧?”

    江茶看了袁庭业一眼,说交。

    郭杰说:“那挺好,你们俩个离得近,也能互相照应。”

    江茶心想,不是相互照应,是袁庭业单方面罩着她。

    袁庭业问:“郭叔叔能喝酒吗?”

    江茶说:“我记得是能,郭叔,如果不着急回去,让他陪您喝点?”

    郭杰听他说酒,想起他送的茅台,就有点犯酒瘾,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打算下午就走。”

    袁庭业一见他,就知道是年轻时没少在酒桌上谈生意的人,说:“少喝点,吃完饭我给您开个酒店,睡一觉,你要是着急下午走,我叫人开车给您送回去,或者您住一晚,明天我陪您在这边转转。”

    他安排的不错,郭杰正好也想再和他聊聊,打听清楚小伙子家里是干什么的,人品怎么样。

    男人们干聊聊不出感情,适当喝点酒才能放开说。

    郭杰把手一挥,说:“行吧,听你的安排,我下午走,咱爷俩多聊两句,来,喝白的喝啤的?”

    袁庭业说都可以。

    郭杰说:“那就尝尝你拿的?”

    袁庭业说:“我车里还有,送您的您带回家慢慢喝。”

    他去车里取酒。

    郭杰说:“茶茶,你男朋友经济状况不错。”

    江茶大大方方的说:“嗯,他送了我一辆车。”

    郭杰听了很高兴,“只要对你好就行。”

    袁庭业又拿来了两瓶茅台,要了酒杯。

    江茶给他俩斟酒,两个人你来我往,没一会儿半瓶就没了。

    江茶本来是想着郭杰好酒,少喝一点助兴,结果袁庭业似乎今日格外高兴,一杯接着一杯和郭杰喝。

    一个中午没过完,两瓶茅台就下了肚。

    郭杰涨红着脸,说:“小袁,不错,你不错,我们茶茶交给你,嗝,我放心。”

    袁庭业倒是脸色没变,就是用一只手撑着脸颊,懒洋洋说:“叔,放心,你放一万个心,从今往后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儿,没有我欺负她的份儿。”

    “茶茶不容易”,郭杰靠在椅背上,眼神迷离的盯着屋顶古香古色的灯,“她不容易,你待好好对她,嗝,她,她是个好孩子,很坚强,她小时候——”

    江茶赶紧说:“郭叔叔,你喝醉了,我送你去酒店。”

    袁庭业抓着她的手,狭长的凤眸眯着,骄傲的宣布:“以后你不用坚强了,你的强来了!”

    江茶忍不住嘀咕一声,“……闭嘴吧。”

    天天不让她胡看,他自己看的也是乱七八糟。

    她没料到两个人喝了这么多,全喝蒙了。

    江茶只好叫了服务员结账,然后让男服务帮忙搀扶郭杰,她扶着袁庭业,把两个人送进自己车里。

    把两个男人放到后排座上,她开车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房间,和酒店门童一起把郭杰搀扶进房间。

    “郭叔叔,您就在这睡,有什么需要单击呼叫铃,就会有人进来。”

    郭杰醉醺醺的点点头。

    江茶到前台和酒店经理进行了沟通,加了钱,让他们提供定制服务,每隔一个小时让男员工进去看一下里面的人,避免他因为醉酒而出现身体不适,或者摔倒。

    妥善安排过郭杰,江茶回到车上。

    袁庭业屈尊蜷着两条大长腿,半躺在车后座,衬衫凌乱。

    “我送你回家?”

    袁庭业闭着眼,眉头皱着,说话速度有些慢,“公司。”

    江茶迟疑,从车内后视镜看他,“你这样还能上班吗?”

    袁庭业嗯了一声。

    江茶不知道他的酒量,对此将信将疑,但决定还是先回公司,让刘畅看看怎么办。

    到公司地下车库的时候,是13点40分,江茶两点整上班。

    把车停好,江茶下车,拉开后排的车门,袁庭业长腿长手的半躺着。

    江茶拉住他的手,将他往外面拽,“到公司了,出来吧?能自己走吗?”

    她不想在公司搀扶他,太扎眼了。

    车的确有点小,容纳江茶很合适,袁庭业就有些束手束脚。

    袁庭业慢吞吞的顺着她拉拽的力度往外爬。

    “江茶?”有人叫她。

    江茶眼疾手快,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小贾中午在车里睡,这会儿正打算回职场,看见江茶也在就顺嘴叫了一声,叫完就看到江茶像做了坏事似的慌张的拍上了车门。

    小贾心领神会,“男朋友来找你了?”

    地下车库昏暗,能隐约看看到她车里有晃动的影子,但完全看不出是谁。

    她这样遮遮掩掩,除了男朋友应该也没别人了,毕竟江茶的男朋友是个明星。

    江茶尴尬的点点头,贴着后车门站,听到车里传出来袁庭业低沉的呻/吟。

    江茶赶紧说:“你上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小贾体贴的说:“行,你不用着急,我帮你看着领导,领导找你了我叫你。”

    江茶感激的说了谢谢。

    小贾给她一个‘成年人都懂’的表情。

    等人走了,江茶拉开后车门,她不敢再站在外面了,把袁庭业推进去,自己也强行挤进了车里。

    她拿手机给刘畅发了微信,说袁总喝醉了,请他到地库帮个忙。

    袁庭业在昏暗中朝她竖起中指。

    江茶忿忿不平,“鄙视我?不是你看上我的吗。”

    袁庭业声音闷闷的,缓缓说:“痛——挤到了。”

    江茶突然想起来刚刚关门的时候好像的确夹到了什么,没想到是袁庭业的手指。

    她心疼的拉过来,在黑暗里吹了吹,“夹到了你怎么不出声啊!”

    她噘起嘴巴吹手指,袁庭业凑过来吻住了她,另一只手捁在江茶的腰上,将她推向后座,宽阔的胸膛沉沉的压上去。

    好的酒,有种清冽的香气。

    袁庭业比以往都要沉,沉甸甸的压住她,纠缠不休的吻她。

    江茶一个不留意,险些阵地失守。

    她捂着领口,挣扎着从座位上爬起来,按住袁庭业,男人按着她的腰,让她分腿坐到了他的腿上。

    “刘畅马上就要过来了,你老实一点。”

    袁庭业凑过去嗅她的头发,声音低沉沙哑“茶茶,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江茶捧住他的脸,男士香水和酒的味道揉杂在面料高级的衬衣上,被他的体温氲出一种心悸般的气味。

    她珍重的吻他的唇瓣,心想,如果他知道她的过去,还愿意这样对她吗?

    她得到了袁庭业,应该是满世界宣扬的,看啊,他们都觉得很好的男人喜欢我呢,瞧呀,我男朋友这么帅,超级有钱,对我很好呢。

    可江茶又不敢说,又不敢彻底放纵,心脏被拉扯着快碎了。

    江茶若即若离羽毛般轻柔的吻让袁庭业腰下发紧,昏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又觉得她很难过。

    她要什么,他都捧到她面前来,但好像还是不够,总觉得突然有一天醒过来,江茶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重重的按着她的腰,让她与自己相贴的地方更加亲密无间。

    江茶通过车后窗看到朝这边走过来的人,在温情脉脉的气氛中突然上手掐在他的腰侧,说:“快点冷静下来,你秘书过来了!”

    袁庭业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委屈,“让他走。”

    “走什么,你还要上班。”

    男人闭了闭眼,可能因为醉酒有些头疼,说:“不上了。”

    “你不上班谁挣钱养我?”

    江茶坐在他腿上,感受着他的反应,焦心的说:“你这样能出去吗?”

    刘畅已经走了过来,离车站三米远的距离又停了下来,往前走半步,再后退一步,似乎很犹豫。

    江茶掰开袁庭业按着自己腰的手,整了整衣服,打开车门下来,虚掩住门,说:“袁总喝醉了。”

    刘畅:“醉的很厉害吗?”

    江茶尴尬的说:“可能是吧,我看不太出来。”

    刘畅说:“袁总喝酒不上脸,酒品也很好,不会发疯,确实不太好分辨。”

    仔细回想了下过去,说:“说话速度变慢了吗?”

    江茶非常肯定的点点头,“变慢了。”

    刘畅说:“那就是醉了。”

    “怎么办?他让我把他送到公司。”

    刘畅说:“我送袁总到他的休息室里躺会儿吧。”

    江茶说好,又说,“稍等。”

    她再次钻进车里去叫袁庭业,忽然发现他拿了副驾上自己放的牛皮纸文件袋,拿出来里面郭叔叔给她送的江照炎的卷宗正在看。

    江茶心里突然疯狂跳了起来。

    袁庭业眯着眼,俯身趴在卷宗上,朝江茶伸出手,喃喃:“……在这里签字吗,刘畅,笔给我……”

    车里昏暗,人脸都看不清,A4纸散发着淡淡的白荧光,但上面的字一团模糊,更何况袁庭业喝醉了,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她忍着心慌,拿走卷宗,说:“刘畅来了,就在外面。”

    袁庭业哦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抓着着前排座椅后背,躬身钻出了江茶的小mini。

    袁庭业站在外面,还没走一步,身体先晃了晃。

    刘畅连忙上去扶住他。

    江茶说:“我先回职场了。”

    下午班都开始十来分钟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自己噔噔噔乘电梯先蹿了。

    刘畅扶着袁庭业慢慢走,幸好现在是上班时间,用电梯的人不多,他乘了领导专用的那一部,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顶层。

    总裁办公室,IT系统部的总经理王可正在门口徘徊,一眼看见他们,连忙走过去,说:“袁总,您中午找我?”

    袁庭业头晕,懒得搭理他,哼了一声。

    王可这才注意到大老板的异常,担忧的问刘畅,“袁总这是?”

    他不敢直接说喝醉了。

    刘畅淡淡说:“袁总和友商中午有应酬。”

    心里却在想,还不是为了你们那个没啥良心的小姑娘。

    王可扶住袁庭业的另一旁,感慨,“袁总为了集团也真是很辛苦,快扶去办公室歇歇。”

    大老板喝醉了,他就不需要工作汇报了,王可晃着地中海的头型,溜溜达达下楼了。

    回到系统部,看到江茶端着杯子去接水,嘟囔:“有的小姑娘,中午两点上班,我两点十五分还没见她的影子。”

    江茶缩了缩脖子,“王总好。”

    王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了声,算是听见了。

    刘畅将袁庭业安置在床上,脱了鞋,摘掉硌人的皮带,给他盖上被子,快走出的时候听到袁庭业叫了他的名字。

    “袁总,您要什么?”

    刘畅看见袁庭业缓缓朝他竖了个中指,然后闭上眼睡着了。

    刘畅:“……”

    袁总喝醉以后骂人的方式挺文静。

    第088章 手指痛痛

    刘畅心塞塞的回到自己办公位, 越想越觉得忧伤,敏感力的人,对方一个眼神都能让他想到半夜, 更何况是有七窍玲珑心又敏感力的刘秘书。

    他撑着脸颊,细数自己跟了袁庭业多少年,自认为是兢兢业业, 不辞辛苦,大老板还说过要给他涨工资、发大红包。

    然而喝醉了以后却对他竖起了中指, 露出了内心真实想法。

    刘畅心碎了, 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 老板对他这么不满意。

    一个下午,刘秘书就在自我怀疑、伤心纠结的悲情中度过。

    下午快五点, 江茶给刘畅发了消息, 问袁庭业是否已经酒醒。

    虽然袁庭业对他竖中指表示不满,但在袁总醉酒的时间里, 刘畅还是尽职尽责的去送解酒茶、送水。

    江茶发来消息的时候,刘畅正好又要去总裁办公室,他一边打开休息室的门, 一边心塞塞的想,袁总, 我比你女朋友都对你好, 你到底哪里不满意我?

    袁庭业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 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精神萎靡,手放在膝盖上, 垂着眼。

    看到刘畅进来,他朝刘畅竖起来中指。

    刘畅好不容易做了一下午的心理防设顿时崩塌,晴空再次乌云密布,大老板到底是看他哪里不爽?!

    刘畅心情沉重的走过去,“袁总。”

    袁庭业举着中指给他看,声线低沉沙哑,“我的手指很疼。”

    刘畅:“……”

    刘畅凑过去一看,立刻发现了问题,袁庭业左手中指的指尖泛着青紫,还肿胀起来了,比其他指头都粗了一圈。

    袁庭业说:“弯不下去了。”

    “夹到哪里了吗?”

    袁庭业闭着眼费力想了想,想起来了,他被江茶的车门给夹了。

    “江小姐没提啊”,刘畅说:“要去医院看看,袁总,我现在送您去。”

    他给袁庭业递了一套干净衣服。

    袁庭业举着手指,费力的换衣服,瞥他一眼,说:“刘畅,我被门夹了,你这么高兴?”

    刘畅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笑容,赶紧压了压唇角。

    因为袁庭业是被门夹了,而且不是对他不满,他当然高兴啊。

    不过不能表现出来。

    去医院的路上,袁庭业给江茶发了消息,“醒了。”

    江茶问:“今天还加班吗?”

    袁庭业看着自己青肿的手指头,估计一时半会是下不去的,还是不要让江茶看到他的手指被她夹成这副德行了。

    于是给江茶回复:“要加班,晚上应该不回去了。”

    江茶犹豫了下,说:“我今晚回我家了?想整理一下房间。”

    袁庭业虽然不能回去,但她回江滨府的话他还可以从监控里看到,但也不想为难江茶,说:“好的,我让家政过去帮你?”

    “暂时不用,只是整理一下旧衣服。”

    “你叔叔还好吗?我可以安排人送他回去。”灌醉了她叔叔,袁庭业有点尴尬,竖着中指打着字。

    江茶:“我联系过了,他在酒店住一晚,明日回家。”

    “好。”

    到了医院,拍了片子,幸好没伤到骨头,不过肿的很厉害,医生用冰袋让他冰敷24小时,24小时候再转热敷,帮助淤血扩散和血液循环,同时开了三天的活血化瘀止痛药。

    袁庭业握住冰袋,懒洋洋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刘畅,刘畅取过药,问他现在回哪里。

    袁庭业:“回公司,拉个复盘会。”

    刘畅下意识看了眼时间,五点半,还差半个小时就要下班了,这是打工人最痛恨的开会时间。

    刘畅是无所谓,只不过被他拉会的人要心里骂娘了。

    袁庭业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停了两秒说:“算了,明天再组会吧。”

    刘畅眉开眼笑的说袁总体恤。

    袁庭业是资本家,没那么有良心,只不过是想到江茶也不喜欢加班,他作为集团一把手,带头在快下班的时候开会,上行下效,一级一级传到江茶那里,江茶可能要跳脚。

    不过公司还是要回,袁庭业有批不完的公文,又不能抱着江茶睡觉,还是继续工作。

    又是准时下班的一天,江茶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家了,进地库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袁庭业百密一疏,忘了通知江茶小区的物业录车牌。

    江茶下车跟门岗小哥沟通,最终又给袁庭业打了电话,让他授权她家的物业给江茶录车牌。

    回到家后,江茶点了披萨外卖,坐在客厅茶几旁翻开了江照炎的卷宗。

    第一页上,江照炎的照片和个人资料赫然在目。

    江茶匆匆一瞥就翻到了后面,虐待儿童罪的部分不用在再看,直接翻到第二部分《证据材料卷》。

    《现场勘验检查记录》的第一页是一张江茶幼年时居住的房子的比例绘图,图中标记着现场内部痕迹物品的相互位置和名称。

    看着这些小方格和名称,二维线条在江茶的脑中逐渐放大拉长,如同电影特效,单一的黑白被涂上颜色,还原成型。

    她渐渐记起来客厅的沙发是米白色,角落里放着一只她很喜欢的长耳朵的粉色兔子,阳台晾衣架上搭着洗好的衣服,厨房里传出米粥飘出来的香气。

    杨眉和江照炎的卧室挨着厨房,江茶的小卧室与阳台相邻,她低头看着绘图,线条逐渐和记忆重迭。

    江茶翻到《证据清单》,看到了法院定责江照炎无罪的其中一条左证,是通过市政调取的城市路面监控画面,江茶隐约记得大概是有六张,再往后翻,找到了那些画面截图。

    那天上午11点到13点之间,江照炎途径的监控卡口都能为他提供他当时在城市里寻找江开心的证据。江茶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车里的江照炎开着车,连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得知女儿失踪,他独自找了两个小时。

    每张监控截图大概间隔了十分钟到二十分钟,只有最后一张和倒数第二张,中间间隔了快四十分钟,根据后面的证词,江照炎的解释是因为一直寻不到,所以去了一些偏僻的巷子里,那种地方没有监控。

    四十分钟足够杀死一个人,但尸体在哪里?案发现场又在哪里?

    江茶在纸上列出问题,翻到证人询问笔录。

    警察走访了邻居、江照炎的人际交往圈子、杨眉的社交圈。

    邻居的口供证实江照炎和杨眉经常发生激烈的争吵,但没听到过打斗声,也很少听过孩子的哭声。另一位邻居表示,江照炎经常在家中宴请学生,与邻里和睦,而妻子杨眉与孩子不太与他们交际,即便在电梯里遇见,也不会打招呼的程度。

    江照炎的同事的口供证实江照炎在江开心失踪那天曾向学校求助,因失踪不够24小时无法报案,所以求助学校提供人手帮他寻找女儿。

    文案大学里多名物业安保和当天参与寻找江开心的学生也证实了这一点。

    江茶一个一个看这些字,好像看得越仔细就能发现什么,但现实却并不如人意,当年连经验老道的刑警都没能找到江照炎的犯罪证据。

    卷宗在茶几上摊开,纸上勾勾画画写着毫无用处的东西,此刻窗外的天漆黑如墨,江茶的胸口发闷,像是被石头压着,心灰意冷的闭上眼,无数证词化作声音叽叽喳喳充斥着她的耳膜。

    怀揣着对未来的忐忑和希望的江开心站在北场车站,从清晨等到傍晚,等来的不是带她走的杨眉,而是冲过来抱住她的江照炎,她被强行抱着,他的怀抱是热的,但江开心却很惊恐,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茫然的和江照炎身后的警察、陌生人对视,眼睛逐渐模糊,理智也如蛛丝般断裂。

    她明明没有失忆过,却好像又记不起来小的时候除了被殴打以外的事,如今,记忆和疼痛将她重新带到了十一岁的江开心的世界。

    学生们对江照炎好评如潮,他会带因为家乡遥远而节假日不能回家的学生来家里做客,为他们辅导论文,与他们谈古论今。

    杨眉在厨房里忙碌着,江开心躲在门口面,从缝隙里惶恐不安的望着客厅里的人,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对着残暴凶狠的爸爸笑容满面。

    微小的、细枝末节的记忆从深渊中浮了出来,江开心记得那些学生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摆弄她的粉色兔子,粗鲁扯着兔子的耳朵,杨眉从学生手中强行拿走了兔子;学生低头与江照炎亲热的小声说话、记得邻居热情的朝江照炎打招呼,转眼却冷漠的盯着她和妈妈、记得江照炎每次殴打杨眉和她的时候,会用一只手死死捂着她们的口鼻,或者用枕头,让她们发不出声音。

    江茶的呼吸困难,快上不来气了。

    不对劲,有哪里是不对的。

    江茶猛地睁开眼睛,颤抖着手快速翻阅卷宗,纸张因为她过于用力翻开而褶皱起来,她眼睛发红,将卷宗来来回回的翻,一遍又一遍,又一遍,突然她的手停在了一个地方——江照炎回学校求助的时候,说失踪不超过24小时不能报案,可是下午,江照炎是和警察一起找到她的,报警的是学校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江照炎首先想到的不是向警方或者家人求助,而是向学校?他有把握学校一定会帮助他吗?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她心里一悸,是个陌生来电,她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彭钰,王别的太太你说过可以打这个电话可不可以……借给我一些钱,一千块钱就可以,我会还你,我一定会还你”

    “你在哪里?”

    王别腰间的路易威登皮带卖二手,都不可能卖一千块钱,他的太太怎么会向江茶借一千块?

    江茶说:“你在哪里?还在这边吗?告诉我地点,我去找你。”

    天气预报明日有雨,今晚的风很大,身后的酒店富丽堂皇,江上的轮船发出沉闷的鸣笛,跨江大桥的观景灯带因为夜深已经熄灭了,只留下一条指引灯。

    彭钰和女儿站在江边,身后是空荡荡的大道,身前是翻滚如墨的江水。

    大学毕业就结婚,生下一对人人都羡慕的龙凤胎,为了照顾好孩子,她当了全职太太,生活围着为了孩子和男人转,和身边的朋友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久而久之就断了联系。

    父母因有钱的女婿引以为傲,总是要求她多体谅王别,当好妻子和太太的角色,她偶尔想向他们倾诉委屈,父母也认为是她矫情太作,好日子过得太舒服,闲着没事找事。

    她亲自抓到王别出轨,王别的父母说男人都会犯错,况且如果不是她总是事太多,让王别压力太大,王别也不至于出去找别的女人安慰。

    王别从别的女人那里染了脏病,她早不与他同房,可没想到王别用过的毛巾、衣服都成了病毒炸弹,给女儿都染了一身红疙瘩,王别却倒打一耙怪彭玉没做好清洁。

    看着女儿半夜抓破了脸,留着脓,彭玉险些崩溃,她的孩子才六岁啊,医院的医生欲言又止,明里暗里暗示她这种病的来源有问题。

    明明她和孩子都是无辜的,却要承担王别寻欢作乐的后果。

    那段时间她拼命给家里消毒,用硫磺皂给孩子洗澡,坚持涂药,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女儿的皮肤病才终于痊愈。

    女儿病好后,彭玉终于有时间来审视她的婚姻了,她向王别提出分居离婚,恰逢王别投资了一笔大生意,合伙人知情不报碰了高压线,所有的物资被依法没收。

    王别虽然没和合伙人一样被扣押起来,但投进去的钱是打水漂了,得知彭玉要离婚,王别便趁机将这段时间的怒火和憋屈发泄在她身上。

    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她的脸肿了一周,一颗牙齿松动。

    第二次动手,王别抓着她的头发撞墙,撞的额头流血。

    第三次,她还手,将一只啤酒酒瓶砸在王别的头上,王别脑袋封了七针。

    公公婆婆终于再也忍不了了,让他们能过就过,过不下去就离婚。

    彭玉终于等到了这两个字,但王家人提出的条件是她净身出户,两个孩子都不能带走。

    彭玉被王别打伤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儿子气愤的问她,妈妈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能不能别逼爸爸?爸爸挣钱很辛苦,你可不可以听他的话?

    他们动手的时候,儿子冷眼旁观,只恨她事太多,不可理喻,而不爱说话、内向胆小的女儿却哭着冲到两个人之间,挡在彭玉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妈妈。

    对于儿子,彭玉的心早就凉透了,儿子不理解她,她可以不要,但女儿潇潇她一定要带走,王家人重男轻女,平日里本就忽视潇潇,若她一走了之,女儿该怎么活下去。

    在协商离婚的这段时间里,王别收到了王家老爷子的寿宴邀请,届时很多人都会聚集在江城,况且袁氏也在江城,王别希冀能借此机会搭上袁庭业这条线,袁庭业指缝中随便漏点什么,就够他吃喝不缺了。

    袁家重亲族和睦,厌弃夫妻或手足不和,王别需要彭钰和一双儿女与他同行,营造出家庭美满的假象来获得袁家人的好感。

    江城,一座融合了两江秀丽自然风光和无与伦比的繁华景象的城市,江水将整座城区分为南岸和北岸,隔岸望去,彼岸万家灯火交织,站在岸边的彭钰和女儿背后是灯火通明的五星级大酒店,灯火没有照亮他们,反而使她们身处的黑暗更加阴郁。

    今天晚上喝醉的王别再次动手,彭钰忍无可忍,带着女儿跑了出去,手机被砸坏了,可是即便没有坏,她也不敢向她的父母求助,怕父母又说她没事找事,也不敢向朋友求助,毕竟当年是她先放弃了社交。

    江风吹透了她的衣衫,彭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孤立无援。

    手机壳的后面藏着前几天遇到过的奇怪的女孩给的号码,彭钰借了路人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那一瞬间,巨大的羞耻和自尊心让她几乎哽咽,读书读了十几年,毕业后放弃梦想嫁给王别,当了六七年的全职妈妈,可回过头,她不仅一无所有,连当人的自尊都弄丢了。

    江水永远滚滚向前,只有她停滞不前甚至倒退,彭钰低头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们再往下边走一点吧”

    女儿看着黑漆漆的江水,有些害怕,她不理解妈妈为什么要离水边那么近,她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不可以在岸边玩耍,避免失足落水。

    彭钰说:“妈妈拉紧你的手,江水不冷的,我们下去看看——”

    突然有人从身后的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拉离岸边,急促的喘着气,抱住她和女儿,手指冰凉,心脏跳的很快,比想要寻死的彭钰更加害怕。

    江茶开车到了酒店门口,但是没找到人,拨回电话,对方却告诉她,是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借用他手机打的。

    江茶停了车,在空荡荡的沿江路上找人,她找了很久,跑得喘不过气,快午夜十二点了,她们会去哪里?身旁就是宽阔的江水,人一旦卷进去,顷刻之间就会消失。

    江茶用力的抱住她们,低声说:“没事的,以后会好的,不要死,你的女儿还很小,她需要你”

    黑暗中彭钰泪流满面。

    江茶把母女俩带回了家。

    第089章 比了个鄙视

    江茶家是二居室, 另一个房间被她当成了杂物间,进门以后,江茶用罩沙发的防尘罩挡住了茶几上的文件。

    彭钰看到她家里很多家具都着防尘罩, 好像不怎么住人,“不太方便的话,我们可以——”

    “方便”, 江茶扭头朝她笑了一下,说:“我经常住在袁庭业的家里, 这边就空了下来, 前几天家政来打扫卫生, 想着我不住了,就罩上了罩子, 你们来了刚好可以给我家增添些生气。”

    她一边说一边撤防尘罩, 彭钰连忙上去帮忙,江茶说:“你们今天先住我的卧室, 我明天让家政给隔壁打扫出来,再添一些家具。”

    “今晚你睡哪里?”

    江茶说:“我睡沙发。”

    “还是我和潇潇睡吧。”

    江茶说:“没事,我一个人住的时候也经常在沙发上睡觉, 看电视比较方便。”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王潇潇抱着一块小毯子, 坐在沙发上, 大大的眼睛忐忑的打量着周围,忍不住打个哈欠, 困得眼角都有泪花,看到江茶摘防尘罩的时候不小心将一些盒子碰到了地上, 她抱着小毯子赶紧走过去弯腰捡起来,小声说:“姐姐, 给你。”

    “应该叫我阿姨,饿了吗?我拿东西给你吃。”说完这句话江茶才想起来她的冰箱还没开始使用,只有茶几上今天点的披萨还没吃完。

    她们一起简单收拾了房间,彭钰霸占别人的卧室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江茶指了指歪在沙发上睡着的小女孩,说:“不用想太多,带孩子去睡吧。”

    彭钰去沙发上抱起女孩,潇潇手里的小毯子掉了下来,江茶帮她捡起来,是一块很旧但干净的毯子,彭钰说:“这是潇潇的阿贝贝,从她婴儿的时候就喜欢摸着小毯子睡觉。”

    江茶愣住,心脏停了一瞬。

    “江小姐”

    江茶回神,将小毯子放在小女孩的身上,“去睡吧,彭钰姐。”

    卧室的房门关上,江茶坐在沙发上怔了一会儿,把卷宗从下面的抽屉里重新拿出来,快速翻到最后的《物品勘验清单》,从头过了一遍,没有她的长耳朵粉色兔子,那是她最喜欢的布偶,妈妈知道她每次睡觉都要抱着布偶才能睡好的。

    她的兔子去哪里?谁会拿那只旧兔子?

    就像彭钰一样,她和女儿被驱赶出去,她的钱包和银行卡都不记得带,但却带着女儿的小毯子,因为那是女儿的阿贝贝,能让她睡好觉。

    只有妈妈杨眉,如果她带江开心走,她一定会记着把长耳朵粉兔子带走。

    第二日,江茶去上班之前点了早餐送到家里。

    到工位以后,江茶给袁庭业发了消息,“王别的太太彭钰,在我家里。”

    袁庭业修长的手指握着冰袋,就着温水服了活血化瘀的胶囊,放下水杯单手给江茶回复消息:“?”

    江茶将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告诉了他,最后补充一句:“你会告诉那男的吗?”

    “你希望我说吗?”

    “不希望。”

    “那就不告诉那男的。”

    江茶发了一个小孩子大笑的表情包。

    袁庭业看着对话框,从江茶的字里行间中察觉到她很高兴。

    袁庭业:“今天晚上去我家?”

    既然她家里已经有了别人住,江茶是不是就可以住在江滨府了?袁庭业看了看自己的仍旧红肿的手指头,又撤回了这条消息。

    江茶刚想回复等家里收拾一下后再说,就看到袁庭业撤回了消息。

    他重新发,“需要帮助的话告诉我。”

    “好的。”

    郭杰上午十一点的高铁,临走前给江茶打了电话,说他会尽快找到无脱敏的卷宗。

    江茶说要去送他,被郭杰婉拒。

    家里多了两口人,江茶在同城下单了一部手机,又订购了一张双人床,要求今天下午上门安装。

    收到手机后,江茶中午回去了一趟,把手机送给彭钰。

    “我不能要,住在你家里已经打扰你了。”

    江茶说:“拿着,现在没有手机的话会不方便,想还我的话以后再还,我订了一张床,下午家政和安装师傅会上门,麻烦你给他们开门。”

    彭钰垂下眼,眼里闪过水光,“江小姐,真的很感谢你,我不知道除了谢谢还能说些什么,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带着潇潇——”

    她能感觉到江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她不知道江茶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身无分文,毫无用处,即便江茶想利用她,都找不到利用的地方吧。

    江茶说:“感谢的话就到此为止吧,为了潇潇,你就先在我家住下来,慢慢再考虑以后的事。”

    王潇潇从屋里跑出来,看见江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主卧侧卧你随便选。”

    “侧卧就可以,谢谢你江小姐。”

    “叫我江茶吧。”

    江茶和她们一起吃了午餐,拿出路上去银行取的五千块钱现金,彭钰没要,她已经换了新的手机,可以登录自己的网银账号了,她有一些个人存款,存在王别不知道的账户里,现在正好可以使用。

    江茶把钱放在茶几上,“已经取出来了,先拿着用吧,我走了。”

    下午,彭钰使用新手机加上了江茶的微信号,告诉她,侧卧已经收拾好了,又问江茶晚餐想吃什么。

    江茶报了饭,晚上回家的时候看到彭钰在厨房里忙碌,油烟机嗡嗡作响,潇潇小朋友趴在茶几上用田字格写字,她开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脏猝不及防疼了起来——十一岁那年,江开心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王潇潇跑过来,把拖鞋放到她面前,又很乖的去接她手里的包。

    江茶忍着眼泪,说:“你是妈妈的小公主,小公主不需要做这种事。”

    她才六岁,她不应该在这方面懂事,可她已经知道自己寄人篱下,知道要讨江茶的欢心来感谢她收留了自己和妈妈。

    但是她只是孩子,为什么要承担大人的犯错的后果?

    江茶说:“到这边来有没有去坐大游轮看夜景?”

    “江上的吗?”

    “对。”

    王潇潇沮丧的摇摇头。

    江茶说:“快去吃饭,吃完饭带你们去。”

    江景大酒店,胡卓抱着小猫,看向袁庭业的身后,“江茶没来?”

    袁庭业说:“她有事。”

    胡卓说:“是有事还是不想理你?”

    袁庭业:“”

    胡卓赶紧解释,“温秋也没来,她就是不想理我才不来的。”

    “庭业,你的手怎么肿了?”胡卓眼尖的看到袁庭业青肿的左手中指。

    袁庭业干咳一声,“不小心挤到了。”

    胡卓还想说什么,夏家的司机推着轮椅进了包房,胡卓看见夏江南,‘妈呀’了一声。

    四个人都到齐了,菜在桌上飘着香气,四个人意兴阑珊的吃着,丝毫没有团聚的气氛。

    正吃着,胡卓突然说:“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夏江南说:“什么意思?”

    胡卓抱着猫,“庭业,你说实话,你的手是不是因为江茶才肿的。”

    袁庭业干巴巴的说:“她不是故意的。”

    胡卓煞有其事说:“wink的手掌因为上官老板受伤了,老夏的腿为了小叔跪肿了,你的手指被江茶夹了,下一个受伤的可不就轮到我了。”

    他忧心忡忡的说:“你们猜我要伤到那里,看部位,就剩下头和屁股了,如果是头的话我希望不要太重,屁股的话最好是后面不要是前面。”

    三人:“”

    袁庭业对着他,举起来受伤的中指,这次是真的比了个鄙视。

    wink笑的直拍桌子。

    夏江南若有所思说:“拜月老这件事迫在眉睫了,卓儿,你去打听打听,问问哪家月老庙灵验。”

    胡卓说:“包在我身上。”

    夏江南说:“对了庭业,王别最近有联系你吗?”

    袁庭业想起白天江茶说的事,不动声色的说:“没有。”

    夏江南说:“那小子整了个什么海友项目拉我投资,我让秘书私底下去查了,就是个杀猪盘,我拒绝他了,但感觉他还不死心,向我打听了好几次你的行程。”

    袁庭业颔首,“我不会见他。”

    wink倒了杯果汁,说:“老夏,小叔那事对不住,我用果汁代酒向你赔罪。”

    夏江南摆摆手,“跟你没关系。”

    wink说:“我们公司有个艺人明天去美国拍戏,洪姐也会去,我托她再帮你打听打听?”

    夏江南跟他碰了一杯,欲言又止,“你和她——”

    wink淡笑着说:“以她的性格,是不会拒绝帮这个忙的。”

    夏江南怕他再触人伤情,正要拒绝,身旁的袁庭业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话,袁庭业用公筷给wink夹菜,说:“小魏,老夏和小叔的事就交给你了。”

    夏江南突然明白过来,wink需要一个理由重新接近上官洪,上官洪别人的忙不会帮,但跟袁家有关的事,利益趋向的上官洪一定很想要袁庭业的这个人情。

    第二日,江茶准备去上班的时候收到了彭钰的早餐,香喷喷的鸡蛋饼和热乎乎的现磨茉莉豆浆。

    “外面的东西太油了。”彭钰系着围裙,用可爱的袋子装早餐。

    江茶接过来说了谢谢,带着早餐出门了。

    到公司的时候蛋饼还是热的,江茶一边吃一边看手机。

    “闻着好香,哪里买的?”小贾凑过来说。

    江茶笑嘻嘻瞥他一眼,“别人做的。”

    “男朋友?”

    江茶摇头。

    “又不是男朋友的爱心早餐,你怎么这么高兴?”

    江茶笑了笑没说话,豆浆散发在淡淡茉莉花的味道,不甜不腻,醇香浓郁。

    “茶茶,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温秋发来了消息。

    “你回来了?几点到?我去接你。”

    “昨天晚上就落地了,袁庭业没告诉你?他们昨天晚上都碰面了。”

    “他没说。”

    “给你看个好玩的。”

    温秋发来了一张照片,背景像是酒店包间,胡卓举着手机在镜头最前面,一张俊脸笑的很猖狂。

    胡卓后面是袁庭业,袁庭业眉目冷酷,在胸口比了个中指。

    袁庭业身后是wink,漂亮的wink微笑看着镜头,举手say嗨,手掌上还缠着白色纱布。

    队尾是夏江南,夏总坐在轮椅上,手肘搁在轮椅扶手上,撑着下巴,一脸郁闷。

    狂拽炫酷、招摇过市的纨绔富二代们看起来有点丧。

    温秋:“像不像半夜出去找猫溜子打架但是打输了的狗溜子。”

    江茶:“hhhh”

    她看着照片,觉得不太对,以袁庭业的修养和偶像包袱来看,他怎么会在拍照的时候竖中指?

    江茶放大照片仔细观察,发现袁庭业竖起的中指整根手指上粗下细,指头上隐约有点泛紫,她记得前天在地库里,她关门的时候夹住了他的手指,是右手还是左手不记得了,但似乎就是中指。

    第090章 见面

    想到这里, 江茶找到袁庭业的微信,发信息,“在办公室吗?”

    “在。”

    “吃饭了吗?”

    虽然袁庭业正在享用刘畅从希尔大酒店定的早餐, 但他回复的是,“没吃。”

    江茶看了看自己还剩的一只蛋饼,说:“我有一个饼, 你吃吗?彭钰做的,很好吃。”

    “好, 我去拿?”

    江茶赶紧说:“你别下来, 我偷偷溜上去给你。”

    发完这句话, 她给计算机锁屏,一手拿着杯子, 另一只手拎着蛋饼, 趁没人注意,溜进了电梯。

    按了楼层, 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江茶正要放心的刷个手机,就看到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王可卤蛋似的脑袋出现在外面。

    江茶心里无语,王可走进来, 看了眼亮着的按键, 瞥向江茶,说:“你上顶楼干什么?”

    注意到她手里拎的食物, 皱眉道:“公司本来就不允许在职场吃东西,你还打算跑到袁总眼皮底下吃?”

    江茶心虚:“没”

    王可背着手, 说:“上班时间别乱跑。”

    江茶赶紧点点头,“我等会直接下去。”

    王可说:“你还没说你去找谁。”

    江茶说:“呃, 刘秘书。”

    王可说:“你找他干什么?送早餐?”

    江茶只好说,“刘秘书,呃,我和刘秘书是同学。”

    王可说:“同学?刘畅比你大吧。”

    “校友,咳,王总,我们是校友。”

    电梯叮的一声到顶层了,江茶说:“我不送了,我这就下去。”

    王可说:“来都来了,下不为例。”又意味深长的说:“刘秘书是袁总身上的红人,经常沟通一下感情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茶讷讷,跟着他屁股后面走出电梯。

    刘畅抱着笔记本计算机去袁庭业的办公室让他看一个数据,一出门就看到系统部经理和江茶远远走了过去。

    路过表彰墙的时候,王可说:“这是你吧,拍的不错,也算是让袁总记住了。”

    江茶继续无言以对。

    “刘秘”,王可叫住他,刘畅只好迎上去,“王总。”

    王可说:“评审会是9点30开始吧?”

    “是的。”

    王可说:“行,我找袁总。”

    “袁总还没进会场。”

    袁庭业听见说话声,从办公室里面拉开门,王可扭着头,没看到他,继续跟刘畅说话,“江茶,你快去送,别影响刘秘工作。”

    他没看到袁庭业,江茶看到了,但她也没法子,硬着头皮举起来手里拎的蛋饼,说:“学长,给,我先走了。”

    刘畅莫名其妙的接住,江茶一溜烟就跑了。

    王可心满意足的想,这小姑娘有想法啊,回头去敲大老板的门,就看到袁庭业默不作声的站在他后面。

    王可给吓了一跳,心想袁总这么大个人也没声,脸上挂着笑容,“袁总。”

    袁庭业视线从刘畅脸上转移到他手里的蛋饼上,又移回他脸上,高深莫测的说:“刘畅,怎么回事?”

    刘畅:“”

    他怎么知道。

    王可乐呵呵的解释,“他俩是校友,来送早餐,还挺有缘分的,是吧袁总。”

    袁庭业似笑非笑,“没听你说过。”

    刘畅感觉手里的蛋饼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想扔也不敢扔,他心想,你女朋友你问我?只能陪小情侣演戏,“咳,我也是才知道,袁总,我先回去了。”

    江茶坐回工位上,无奈的叹了口气。

    中午,江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钻进电梯就赶紧按关门键,出了电梯后飞快闪进了袁庭业的办公室,“呼,好险,我可不想再遇到我们领导了。”

    袁庭业说:“刘畅是学长?”

    江茶进了办公室还不够,躲进里间的休息室,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骗我们王总的。”

    袁庭业走进去,反手关上休息室的门,按着她的腰抚摸,闷闷不乐说:“你为什么不骗王可我和你是校友,我是你的学长?”

    江茶:“”

    这重要吗?

    重要啊,他希望她的谎言也要和他有关系。

    袁庭业将她按在床上,接了长长的吻才放过她,“饿了吧,吃饭。”

    “不急。”江茶去摸他的手,袁庭业下意识躲了一下,江茶瞪了一眼,他就只好乖乖不动了。

    江茶把他的左手拉到胸前仔细看,发现左手中指不肿了,但那一圈被挤压过的痕迹还留着一圈青紫。

    “前两天是不是很严重?”

    袁庭业想收回手:“已经好了。”

    但江茶的表情比袁庭业想象的要伤心一点,就好像被挤到手的是她一样。

    袁庭业突然想前两天他是不是做错了,他不应该遮着掩着,而是要趁机博取她的关心。

    看着她摩挲着他的手指,袁庭业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舔一下吧。”

    他一说完,血液就沸腾起来。

    江茶不明所以:“为什么?”

    袁庭业的腰腹发热,一本正经的说:“医生说要冷敷24小时,再热敷24小时有助于化瘀。”

    江茶哦了一声,照做,鲜红温热的舌尖又软又绵又湿又热。

    袁庭业的呼吸忽然加快,含糊的说:“江茶,你不饿的话我先吃我的饭吧。”

    *

    结束的时候已经13点多了,江茶打着哈欠,又困又累的吃着凉哇哇的饭菜。

    袁庭业虽然愧疚但是不后悔,系上珐琅蓝的袖扣,半蹲在她身旁,说:“我让酒店再送一份过来?”

    江茶瞥他一眼,袁庭业干咳一声。

    江茶说:“我晚上和温秋约饭,吃过以后回我家了。”

    袁庭业摩挲她细滑的手腕,“家里有外人不会不方便么,到江滨府好不好,我去接你。”

    江茶说:“我答应要给潇潇讲晚安故事,潇潇你还记得吗,那对龙凤胎中的女孩,很可爱。”

    袁庭业打量她片刻,按住她的脑袋压向自己,“喜欢孩子?我们生一个好不好?”

    江茶突然放下碗筷,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我去上班了。”

    然后就溜走了。

    中午折腾的后果就是下午江茶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代码打着打着就变成了乱码。

    她站起来去冲了一杯咖啡,站在休息区的窗边望远,想起袁庭业中午的话,思绪有些渐渐飘远。

    “江茶,你的电话在振动。”来接水的同事提醒了她一句,江茶回过神,朝对方说谢谢,拿出电话,看到了上面的来电——江茶备注的名字是徐雪柔。

    “我在火车站,你可以来接我吗?”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但江茶莫名地不喜欢,看了下时间,平静的说:“不好意思,我还没下班。”

    徐雪柔说:“我在火车站旁边的京韵商场等你可以吗?”

    江茶皱起眉,火车东站有地铁,五块钱的票,四十分钟车程就能到市区,即便江茶下班后往火车站方向去,晚高峰的时间段,到火车站也要一个多小时。

    江茶本来想拒绝,不知道想到什么,说:“可以,我去接你,但我到火车站大概要七点多,你可以等吗?”

    徐雪柔给了肯定的回答。

    约定好后,江茶挂了电话,给温秋打了过去,解释她今晚可能要失约,问她换个时间约可不可以。

    温秋说:“行,你先忙,我又没有什么事,找你吃吃喝喝什么时候都可以。”

    江茶:“秋秋,你真好。”

    她又给彭钰发了微信消息,告知她今晚自己不回去吃饭,让她和潇潇早点休息,不用等她。

    18点10分,江茶开车离开了公司。

    晚高峰,路上比她想象的还要堵,到火车站以后已经七点快半了,她在路边停车,给徐雪柔打电话。

    十分钟后,江茶看到徐雪柔拎着袋子走出了商场西门,江茶通过家门口的监控见过她的容貌,但没打算主动相认。

    徐雪柔将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塞进包里,把袋子扔到垃圾桶,在路边张望了一会儿,给江茶打电话:“你在哪里?”

    江茶这才报了自己的车牌。

    江茶坐在车里,看到那个女人整了整头发,将鲨鱼夹重新夹到脑后,斜跨着那只高仿包拉开了副驾的门。

    “江开心?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坐进来以后,女人笑容满面的说。

    江茶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种熟悉而又很陌生的感觉笼罩着江茶,说不清怎么回事,但江茶知道自己不喜欢她。

    “你还认识我吗?”徐雪柔试探的问。

    江茶藏起眼里的打量,露出甜美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想不起来了。”

    徐雪柔嗯了一声,说:“还以为你看见我——也的确是很多年没见了。”

    江茶发动车子,汇入主路车流。

    徐雪柔轻松的靠在椅背上,环顾车饰,抚摸了一下座椅皮面,“这是真皮吗?”

    江茶嗯了一声,徐雪柔说:“你的车看起来很新。”

    “才买。”

    “多少钱买的?”徐雪柔说,“我也一直想买一辆车。”

    江茶说:“三十万。”

    徐雪柔惊讶,问:“贷款多少?”

    江茶说是全款,徐雪柔安静下来,江茶敏锐的察觉到她正在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

    大城市的晚高峰会持续三个小时,时不时能看到百万豪车夹在车流里,车窗外高楼大厦林立,摩登建筑物比比皆是,高端品牌的灯牌在商场外墙壁上亮着灯,徐雪柔看过去,路易威登、范思哲、爱马仕徐雪柔记得整个平市就只有一家lv专柜,但在这里,这些大牌的广告牌在途径的商场外的众多高端品牌里那么的不显眼。

    徐雪柔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包,从余光中观察开车的女孩。

    她那么年轻漂亮,甚至比她妈妈还要美,穿着简洁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不出品牌,但版型极好,面料上乘,给人一种干净利落、开朗自信,生活很优越的感觉。

    和她一比,徐雪柔觉得那只视若珍宝的高仿包和精心的搭配都格外廉价俗气。

    江开心没有父母,没有亲属,却能过的这么好,开三十万的车,在繁华的大城市里衣食无忧,她和小时候完全不同了,那个阴沉孤僻、惶恐不安、冷漠寡言、不讨人喜欢的江开心好像只是徐雪柔的幻觉。

    人真的能摆脱童年的阴影吗?徐雪柔弯起唇角,说:“看到你过的不错,你妈妈地下有知应该也会替你高兴。”

    她刚说完这句话,江茶突然急踩剎车,车子因为惯性猛地停了下来,徐雪柔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载,又被安全带拉回位置上,“怎么了?”

    江茶双手抓着方向盘,白皙的手背上漂亮的手骨凸起,眼睛直勾勾盯着路口的红灯,倒计时牌上红色的数字跳跃着,倒映在江茶的瞳孔深处像一点血光。

    “江开心?”徐雪柔不安的叫她。

    江茶慢慢扭过头,突然笑了出来,说:“你看到了吗,刚刚那辆车好傻逼,幸好我剎车快,不然就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