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入v)
洛川雪笑着晃晃脑袋,转身去看壁画。
也不知道哪边起头,他大概转了一圈,发现四面画的东西虽然不一样,但是是连在一块儿的,而且同之前外头的刻画不一样,这里头的都是画上去的,还带了颜料,甚至没褪色,足以看出用料特殊。
主角就是一个两颗心脏的孩子,洛川雪估计就是外头那个人的幼时,他应当天生便是双心人。
不过同洛雠说的故事不一样,从壁画上来看,这人明显踏入了修炼之途,壁画中有画其盘膝修炼的模样,还在旁边画了些令人看不懂的咒文,和石碑上的字有点像。再到后来长大戴上了面具,就跟洛川雪在幻境中瞧见的那个面具一模一样。
壁画中还画了男子身边有不少神兽,壁画的最后,是男子立在天地间,全身都在发着金光,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件。
洛川雪若有所思,他刚想同自己说什么,就听见了机关转动。
洛川雪瞬间紧绷起来,手也搭上了剑柄,但门应声而开后,他看见的就是有些狼狈的南樛木一行,他们四个都没事。
洛川雪松了口气,目光也从壁画中挪开:“师兄你们没事就好…你们掉在一块儿了?”
“……我们也是路上遇见的。”南樛木的袍角都破烂了一块儿:“初厌晚也跟我们分开了。”
听闻此言,洛川雪看了初厌晚一眼。
初厌晚戴了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叫人无法辨明他的情绪,但他压着的嘴角,和浑身透着的淡淡冷意,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心情不佳。
“这是…怎么了?”
“无事。”
初厌晚漠然:“恨自己实力不够。”
洛川雪默了默,琢磨着他大概是遇上了些机关,毕竟他看着也挺狼狈。
这么说来,倒是他这儿轻轻松松过了一路了。
南樛木也是道:“洛师弟你没受伤吧?”
洛川雪摇头:“我运气好。”
“那就好。”南樛木呼出口气,看看四周:“…又是这些壁画。”
他说:“这地宫里的壁画可真多,我们这一路上不是遇上陷阱,就是这些壁画。”
洛川雪不动声色地微扬眉。
他们没见着一件宝贝么?是不认识,还是南樛木在瞒他?
虽然他对南樛木的印象还行,但重金之下,人心难测,这点不需要谁教他,谢乾玉未来会抽他剑骨就能看出来了。
洛川雪没再确认似的问他们没遇上别的吗,而是道:“你看出来了什么么?”
南樛木摇头,千秋名说:“我们在猜这会不会是人族杀了魔主的那个祖宗,据传人族源自麒麟,上古时期人类没有自己的语言,用的是魔族的文字,所以这些文字可能是魔族的,这个老祖宗杀了魔主后,人妖和平共处了一段时间,也能印证一些壁画。”
确实有这个可能。
虽说前面的幻境可以看出来是拿妖兽做坐骑,但谁说不是雇佣与被雇佣关系呢?
毕竟上古时期的事,谁也说不准答案。
除非他们能发现上古时期的什么妖兽大能留下来的秘境,从中找出那段被遗失的历史。
“你们那边没有出口,我这边也没有…看样子这儿还有第三扇门了。”
洛川雪没有去与他们讨论无法确定的历史,而是转悠了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在找,但无论是墙壁还是顶上都没有瞧见什么机关又或是像门的东西,几人的目光就不由落在了那张桌子上。
桌子旁边是还摆了两张也是墨玉木做的椅子的,千秋名算是这儿修为最高的人,他没有犹豫,率先撩袍坐下。
哪怕隔着衣物,微凉的触感还是叫他感觉一股寒意自他的脊柱窜上了天灵盖,叫他整个人都又清明了许多。
他摩挲了一下光滑平整的桌面,并未发生什么,不过千秋名若有所思道:“这儿…好像是一剑劈开的。”
几人凑近看了看,南樛木也是使剑的,到底入门比洛川雪早许多,所以也能一眼看出:“确实是剑削开的。”
他迟疑了一下,拔出自己的佩剑,微微用力在上头划了划,但剑尖火星子都冒了出来,甚至磨出了豁口,这张桌子都完好无损。
初厌晚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你这剑虽不是榜上有名的宝剑,却也是上品灵器,却留不下半点痕迹。”
他看向南樛木:“你觉得这得什么修为才能一剑做到如此程度,甚至能在上头留下如此雕花。”
“……不论剑的话,起码大乘期吧。”
南樛木道:“不过若是对剑术领悟非凡,也有可能不受境界限制,一剑劈出这样的效果。又或是绝世神剑…你要以这个判断这个地宫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说不准的。剑道…之所以这么多人会选择剑道,并非因为它帅气,而是剑道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最不局限的。”
即便是凡人、天生便没有修炼才能的凡人,如若将剑道领悟到极致,杀死一定境界内的修士也不是不能做到。
“剑意”是剑道中最为玄妙的东西,甚至无需修为之称,领悟到时,调动的是天地灵力。
不同于药修基本上一定要会炼丹,而有人终其一生,即便修为再高也炼不出丹火。
也不同于佛修需要“缘”,更不像符修要看“心”,乐修更是讲究一个“魂”……剑道确实是门槛最低,也有最多可能性的了。
有些人即便根骨不行,但依旧能悟剑得道。
南樛木撩起袍角:“这次的事是我判断有些失误。”
他在千秋名对面坐下来,准备同千秋名一道面对危险。
他们坐定后,这间石室就终于有了点反应和变化。
只见平滑的桌面上亮起了白色的细线,形成了棋盘,还有虚幻的一局残局在上头,是弈。棋篓只有黑色,并没有其他颜色,意思估计就是他们执黑。
只是洛川雪不明,既然如此,为何要两个人坐下?
难道是需要两个“人质”?
南樛木为难了:“这…我并不会下棋对弈。”
千秋名幽幽:“你觉得谁会?”
他们是修行,又不是考功名。
好些修士书都没念过呢。
南樛木看向初厌晚和白义华:“我记得仙山和灵宗有弈术这一门。”
初厌晚皱了下眉:“这棋我接不了。”
三人的目光就一齐看向了白义华。
白义华:“……”
他硬着头皮看了看:“虽说我师门确实有这一门课,但我们是用弈术学阵法,这局残局,瞧着可不简单。”
他说:“这恐怕得我师父来才能解。”
他话音刚落下,洛川雪就在旁边伸出了手。
他执起一枚虚幻的黑子,落于棋盘上,他落子后,南樛木他们也没说他擅动,只是紧张地看向了棋局。
就见安静了半晌后,一枚白子缓缓显现。
饶是几位都是要降妖除魔捉鬼的,此时还是莫名觉得有点发凉。
主要是他们几个除洛川雪外,也是进秘境历练过的,但这样看不见究竟是什么在跟自己对弈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且明明下棋的不局限于坐下来的千秋名和南樛木,却非要他们坐下来。
更重要的是,与他们对弈的、瞧不见是什么的东西,还会思索。
白义华看了眼洛川雪,低声问:“你会这个?”
洛川雪昂了声:“小时候学过。”
这是真的,并非洛雠在识海里教他。再说真要洛雠来,洛雠还不一定能破解。他虽然也是洛川雪,可关于弈术,记忆已经太久远。还是老头子喜欢下棋,他教洛川雪修炼,报酬就是让洛川雪陪他下棋。
一开始洛川雪总是输,开头就输得惨不忍睹,后来慢慢地,也能和老头子对弈一整晚,最后讲和。
不过他那个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老头子的棋术有这么高超。
在洛雠的记忆里,他便是只与老头子下过,后来再无人对弈,故而渐渐忘了。
洛川雪继续落子。
他落子的速度比白子要快一些,看得南樛木他们很是紧张,白义华更是直接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的呼吸吵到洛川雪。
千秋名倒是随意一些:“洛师弟,你这好本事啊。”
洛川雪的一心二用练得还可以,不会被这样的闲聊影响:“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我下棋居然还算厉害。”
毕竟没有同其他人对弈过。
他话音落下时,又落下了一子,这一子落下后,白子直接消失了大片。
这一次棋局凝固了许久,最后直接消失了。
几人一怔,南樛木不确定:“这是…对方认输了?”
洛川雪也不知道,但是他总觉得:“……怎么感觉像闹脾气了一样?”
他无端地,就是有这种感觉。
但南樛木他们还没回他,整个石室就突然动了起来。
墙上的壁画消失,四面墙都向着中心移动靠拢,而且速度很快!
千秋名立马就站了起来,骂了声爹:“是不是不能赢啊?”
“谁知道呢!”南樛木也站了起来,他拔出了剑,却有些四顾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们来时路上也试过了,这墙壁根本砍不动半点,若是真要把他们挤成肉饼……
“站桌上!”
南樛木毫不犹豫地托了一把初厌晚,凭借着剑修惊人的臂力,单臂就将初厌晚扛了上去,然后又去捞白义华:“现在就看这桌子和这墙,究竟哪个更结实了。”
但这桌子站不下五个人,他看向没有动作的洛川雪:“洛师弟,你也上去。”
他甚至还把机会让给了修为比他高的千秋名:“千秋名,你也是,你们挤一挤,站得下。”
初厌晚拧起眉:“你呢?”
南樛木苦笑了声,却没有半点纠结和不忍:“此次是我带队,无论出何事,都改由我负责,若是有生路,必须牺牲一个,也只能是我。”
“……”
虽说南樛木这舍己为人的伟大精神震到洛川雪了,但洛川雪是真的很纳闷:“叠个罗汉不就好了么?底下站四个,另一个人被四个人扛着,垒在四人上头,一样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几人:“……”
不得不说,到底修为尚浅,虽有多次历练,但因先前总是有“长辈”陪同——指修为高的——这几个都是遇事就容易慌的,做不到像洛川雪这般沉着。
洛川雪:“再说了,我们这脚底下还有个台子呢,说不定到台子附近就停了…这么急干嘛?”
过急的南樛木:“……”
他深吸了口气,冲洛川雪拱手:“师弟心性当真令人敬佩。”
他师父总与他说他要修心修心,他总是有些不明了,如今见到洛川雪这般姿态,也大概知晓他师父想让他修的究竟是怎样的心了。
南樛木看着洛川雪,心道约莫有些人天生便适合修行这条路。
情况还真如洛川雪想得那般,墙壁抵到了台子就停了下来,但他们脚底下的台子又开始上升。
因为突然的动静,除却洛川雪和南樛木,三人都是摇晃了一下,撑住了墙壁才稳住身形。
还没等他们心慌,顶上就打开了,明亮的光照下来,洛川雪垂眼避开光,不知是反光还是如何,他瞧见墨玉木好像亮了一下。
他们升到上头时,却并没有出去,而是到了另一层地宫。
这一层就和底下那一层完全不一样了,洛雠的神识也瞬间得到了释放,铺满了整层地宫,还能顺着往上。
“再上去就出去了。”
洛雠微眯眼,语意有几分不明:“寒山呦呦就在上头。”
要么是知道了他们进来了,要么是知道他们会进来。
洛川雪在识海里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先将目光放到了眼前。
这个石室比底下的石室要大很多,而且乍一看也能够感觉到繁琐很多,壁画的色彩都丰富不止一星半点,但细看又能够觉察到,没有底下的那么“高贵”。
壁画是画了许多的鸟,洛川雪不认识,但南樛木到底是万法门出身,又在道盟地位不低,他凑近仔细看了看,就认出来了:“这是…鸾鹟一族?!”
他微微瞪大眼睛,有几分惊异:“虽说一直有记载寒山原先是鸾鹟一族的栖息地,可自上古时期结束,凤凰一脉销声匿迹,鸾鹟一族也渐渐败落,再见不到一只。”
洛川雪也看了看:“长得还挺漂亮。”
南樛木笑起来:“当然,听说当年鸾鹟还被一些魔族封为圣鸟,据说是因为常伴魔主身侧。”
洛川雪偏头:“还有这个说法?”
“……万法门的书阁中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话本。”南樛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初进万法门时常常犯错,师父就罚我去打扫书阁,我便因此看了不少这些‘据说’。”
洛川雪又戳了戳识海里的自己:“你在魔渊时有听过这个说法么?”
洛雠:“……”
他轻哂:“我又无法跟他们沟通。”
“也是。”
这壁画画的并非什么历史,就是纯粹大片大片的鸾鹟一族的鸟儿。
而在正南面,还有一尊庞大顶到顶了的石雕,雕刻的就是鸾鹟一族,展开着双翼,却不似要飞翔,更像朝着北方膜拜。
洛川雪看了看那雕塑,又看了看北面的墙。
墙上是只有壁画的,这石室里除却这些,也没有别的东西了,但洛雠说:“北边的屋子里有一把剑的石雕,地上还铺满了羽毛,应当是鸾鹟一族的羽毛。”
都不需要洛川雪去哪,洛雠就能给他介绍起整层地宫:“南边,也就是那只鸟后头的屋子里,全是鸾鹟一族化作人形的模样,保留了鸟兽的一些特征,同样也是朝北跪拜。”
朝那把剑?
“那把剑是谁的,你认得么?”
“没见过。”
洛雠道:“十大神兵里也没有。”
不过那把剑鞘上雕刻的文字…像是魔族的文字。
洛川雪四处看了看:“但没瞧见门。”
“是机关阵法。”洛雠同他说:“机关在石像上。”
洛川雪把目光落在了那庞大的鸟兽上,就见白义华已经在那儿打转了。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出这个风头。
若是白义华能解开,还是让白义华来好了。
毕竟他一个才入门的,还是拜在苍云间门下,却会阵法……惹人怀疑。
万一被注意到了,怀疑身份什么的,再仔仔细细查一查,查出了未来的他,就不好了。
虽说洛川雪并不介意另一个自己的魔修身份,但他不想自己出事。
也不想羽翼尚未丰满之时,就要同自己东躲西藏,浪迹天涯。
还是有点实力再跑吧。
说起来……
“宗门大比是不是快到日子了?”
“全宗门么?”也是难为洛雠还记得:“一年后吧。”
他淡淡:“我当时并未参加。”
因此,洛雠很是遗憾。
洛川雪:“?”
他盼星星盼月亮的期待,自己却没参加?
洛雠:“我修符被发现,那时被罚去了思过崖。”
洛川雪想起来了,洛雠同他说过的,但他没想到就是宗门大比的时候,因为洛雠当时说的是“潜心闭关修炼了一段时间。”
他本来想说自己突破金丹好快,这修炼速度是不是有点太不可思议了,然后想想若不是洛雠给他压了一手,他一枚筑基丹就金丹了……嗯。
他现下的速度比逆转时空前的自己还要恐怖。
那头白义华围着石像转了好几圈,也终于找到了机关。
他飞身而上,先是在鸟兽的眼睛上按了一下,再一翻身,飞速地在那只鸟兽的翅膀的几个位置点了几下,随后一脚踏在了石像的脑袋上。
就见那只鸟低下了头,北面和南面的墙同时缓缓升起,洛雠说的东西便也呈现在了他们面前,瞧着就很像这只庞大的鸟在带着族人膜拜那把剑。
而在两面墙彻底消失,这膜拜的场景形成的刹那,空气也瞬间波动扭曲起来——
洛川雪感觉眼前一黑,再亮起来时,他们已然到了“外头”。
南樛木他们还在他旁侧,识海里的洛雠开口:“是幻境,别慌。”
洛川雪也是跟南樛木他们说:“是幻境。”
说话间,正好一只鸾鹟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几人的目光落在前方的祭坛上,就见那只鸾鹟落在上头,变作了人形。
是一只雌鸟。
她保留了鸟雀的眼睛,衣裳也如那漂亮的尾羽一般拖着摇曳。
她跪在祭台上,大概因为不是人的眼睛,所以叫人难以辨清她的神态,只能瞧见她以一种坚毅的姿态朝着北方深深拜了下去。
她脑袋磕在祭台上的刹那间,隐在林中的无数只鸾鹟都飞了出来,全部变作了人形,挤满了祭台下方,全部朝着那一个方向跪拜。
洛川雪他们清楚地听见她嘴里发出清脆的鸣叫,却与他们能听懂的话交织重叠在了一块儿——
“主上!鸾鹟一族的命是您的!请您撤回结界!鸾鹟一族愿与您同生共死!”
她的鸣叫落地时,地面跪着的一片也是发出了整齐划一的鸣叫声。
震耳欲聋的齐声重复着这一句话。
然而北方却没有予以任何的回应,跪在祭台上的鸾鹟发出悲鸣的凄厉叫声,毫不犹豫地再变作了兽形,朝着北方就飞去,然而她直接撞在了结界上,撞落下来时,她没有丝毫迟疑,在空中调整姿势,继续往那一处撞。
甚至不只是她,跪着的无数鸾鹟通通化作了兽形,和她一起不要命了似的往那一处撞。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了,洛川雪几人都不由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那些小小的鸟儿不要命了似的不停地往前撞。
它们嘴里凄惨的鸣叫不是为自己痛呼,更像是在为谁唱一首悲曲,听得几人神魂震荡,也被这种情绪渲染得难以言语。
直到第一只鸟坠入在地,再也无法飞起。
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再没有一只鸟能够腾飞时,领头的那只鸟倒在祭台上。
她嘴里还在悲鸣,就好像已经感应到了什么,甚至眼睛里流下了血泪。
“……鸾鹟一族。”
她虚弱道:“誓与您共生死。”
随着这一声落地,洛川雪他们也从幻境里走了出来,人是还在石室里的,但一时间没有人出声。
洛雠同洛川雪在识海里也没有沟通交流,因为他也有几分混乱。他对魔族的印象,同十八岁的自己并无太多出入。
安静了许久后,初厌晚语气有几分沉:“南樛木,我记得你说,鸾鹟是魔族圣鸟,其常伴魔主身侧。”
南樛木:“……”
他沉默了片刻,有点勉强地补充:“也是传说……”
他们虽见了不少事,但到底平日里还是在山门修炼更多,只历练和任务时会出来。
出来也有点像“少爷体验生活”一般,哪怕活了几十年,还有点“稚子”心性的感觉,看事情总是非黑即白。
譬如说魔族奴役天下,便觉魔族残暴狠戾,当年人与妖族联合翻身,一定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是所有非魔族的种族都支持的。
可如今……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鸾鹟口中的“主上”是别人。
如今却瞧见鸾鹟很有可能是为了魔主这般,全族都愿意为其陪葬赴死,甚至还从中得知了魔主在自己出事后将她们关在这儿想保它们性命……
洛川雪他们不由一时有些混乱。
——洛川雪,确实也在其中。
他自小就听说过魔族,对魔族的印象也是那种话本子里无恶不作的大反派,从小的目标也是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可如今……
“你说,魔族也是一个族群。”
洛川雪问自己,既是自己这个自己,也是经历了更多未来的自己:“一个族群里,真就只有坏人,没有好人么?”
洛雠轻声:“这个问题在问出来时,其实你便已经有了答案。”
是啊。
洛川雪闭了闭眼,那双柳叶眼坚毅起来。
他已然有了答案。
“……成王败寇。”
也就是这时,初厌晚淡淡道:“胜者书写历史。”
他这话出口,直叫几人一惊。
都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初厌晚是什么意思,南樛木瞪大了眼睛,千秋名更是忍不住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小晚晚,慎言!慎言!”
千秋名甚至感到困惑:“你这…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他就昨日还与洛川雪感叹他心里埋的秘密只能与洛川雪说一说了,怎么初厌晚突然就和他们一个阵营了???
洛川雪看了有点嫌恶地拉开千秋名的手的初厌晚,若有所思:“他是不是独自一人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他是在识海里问自己的。
洛雠:“有可能。”
初厌晚还没说什么,南樛木又在那头出声,他眸中神色不明:“你在怀疑道盟?”
道盟是那场人妖大战前就成立了的,历史悠久,且……人族流传下来的历史都是出自道盟。
初厌晚这话,说是怀疑道盟也并没有错。
两兄弟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来时也好好的,可如今却无端有几分微妙起来。
初厌晚手里执着“月明”,眸光清冷,也如刀一般,语言更是直接:“我说是,你要如何?”
他扯了下嘴角:“你要将我就地正法么?南师弟。”
……他们这一路,初厌晚都没有喊过南樛木一声“师弟”,都是直呼其名。一如南樛木也只是在调侃他时才说一声“初兄”。
第26章 026(二更)
也是因此,四人一时无言,白义华都缩到恨不得把自己埋了,南樛木更是睁大着眼睛无法言语,好似受到了什么冲击一般,只怔怔地看着初厌晚。
南樛木无法理解地望着初厌晚,嘴唇蠕动着,老半天只憋出来了句:“初厌晚,你这话是何意?”
他嗓音沙哑,语气中还带着不可置信的困惑与一点被好友怀疑的受伤:“你怎会……”
这三个字出口后,南樛木便红了眼眶,他抿住唇,别开了脑袋,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显然是被初厌晚这话伤狠了。
初厌晚微顿,那点气性也缓了下来,却并未说什么。
千秋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老大哥似的——他本来也是五人中年纪最大的——他开口调和:“哎呀,这是做什么?你们两兄弟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嘛,干嘛闹红眼。”
他调侃似的冲初厌晚挤挤眼:“还是说小晚晚你也终于看不惯南师弟总是一副老大做派的样子,誓要他在我们面前掉几滴眼泪丢个脸,好杀杀他道盟盟主之徒的威风?那我支持。”
他很兴奋地摩拳擦掌:“这样,我们私下再聊聊计划,如何?”
初厌晚没接话。
洛川雪看着他们三个,没有掺和进去,而是同白义华有些面面相觑。
不同于白义华在心里尖叫,他还能跟识海里的自己聊一聊:“这突然是怎么了…他得是看到了什么能这样?”
而且都没有怀疑一下可能是妖魔故布迷阵,想要挑拨他与道盟、动摇他的道心?
洛雠也不知道初厌晚看见了什么,但他知晓一件事:“他性子一直都是直接又脾气大,关系越好越是如此。”
所以初厌晚现在同南樛木说这些话,反而是关系好的证明。
洛川雪稍停,没忍住:“你同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好。”
这回又轮到洛雠微微一顿。
其实话说出口时,洛川雪自己也觉得有点怪味。
但他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只是觉着怪怪的。
偏偏另一个自己好像没觉得不对劲,也没有跟他说明,让他心里明白。
洛雠只说:“称得上至交好友吧,不过是在我踏平苍云间前。”
无论是千秋名还是旁的进入魔渊前认识的好友,都不支持他的做法,更不理解,觉得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哪怕他们一开始并不在意他是魔修,也没有因为那一件事觉得他也变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同其他魔修没有什么区别。
苍云间一事,便是转折点。导致他后来身边只有手下,再无好友,年少时的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湮灭。
洛雠却并不后悔,也不怪他们。
只是……他成为魔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本不该同路的。
但,过去的自己会在意么?
洛雠问过自己,若是十八岁的他,听闻因个人私仇踏平整个山门,定会摇头不赞成,要有本事了再遇上了那人,肯定是会出手将其送去道盟执法堂的。
他确实不是那种过于讲究正邪之分的人,只看事的对错,但因为一人之仇报复无辜之人……他无法接受。
故而洛雠几乎是自虐般去提这件事,现在的他说不准那时的他会不会对自己网开一面,毕竟洛雠是极其厌恶“洛雠”的,至今也没有改变。
而没有真正发生过的事,无法得到准确的答案,哪怕是“绝大可能”也有万分之一的摇摆,他无法肯定地去说过去的自己,会不会因为是自己,所以能够理解自己,不过就算不能,他也并不会埋怨自己为何对自己都这么狠心。
谁让他也讨厌“洛雠”。
可他害怕过去的自己的反应,却也想知道。
所以说他近乎是自虐地去提。
然而洛川雪的反应可以说是始料未及,却也在意料之中。
他甚至连感慨“我未来到底还经历了什么怎么能恨苍云间至此”都没有,只是说:“所以我才希望穿越的那个是我啊。”
就算不能挽回未来的自己遭受的那一切,能陪陪到最后孤苦登高的自己也好。
“你说,我上辈子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天道才要这样罚我?”
洛川雪就纳闷了:“无父无母、孤儿长大便算了,好不容易跋山涉水拜进了景仰的师门中,还要遭受如此苦痛,拼命在魔渊里捡回一条命出来后不是王者归来,依旧是一条众叛亲离之路……”
他越说越气愤,好似他才是那个经历了这一切后更名改姓的“洛雠”,而不是“洛川雪”。
洛川雪说完后,下结论:“果然世上的感同身受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才最能理解自己。”
洛雠彻底放松下来。
他泡在自己温暖的识海里,低笑了声:“嗯。”
“笑什么?”
“感觉到你恨得磨牙了,虽然没有镜子能瞧见动作,但想到觉得有点可爱。”
这个洛川雪到底是活了几百年了,早没了这些小动作,回过头看自己年少时……当然觉得可爱。
他又不讨厌过去那个冲动莽撞、满腔热血的自己,甚至连犯过的大小错误都喜欢得紧。
洛川雪:“……”
服了。他在这儿为自己未来遭遇的那些气得咬牙,未来遭遇了这些的自己却在为没有镜子看见自己闷着生气的样子而遗憾。
洛川雪哼了声:“现在开始,你不许和我说话。”
洛雠嗯了声:“我自言自语。”
洛川雪:“……”
不想理他了。
不过洛雠也确实没有再说话,他们对面经过千秋名的调解,南樛木已经稳住了情绪,就是声音还有些沙哑发哽:“我知你素来嫉恶如仇,这个‘恶’不特指妖魔鬼怪,人欺压无辜善良的妖邪亦然,你也知我亦同你一样……可方才的幻境,无论是前因还是后果,我们都不知晓。我也说了,所谓鸾鹟乃是魔族圣女、常伴魔主左右,也是我从杂书闲谈中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也知如今外头还有流言说什么我是我师父的私生子……是不是的,你不也知道么?”
啊?
洛川雪瞪大了眼睛。
南樛木背后还有这样的流言?
洛雠顿了顿:“……我从前也听说过两嘴,不过的确是谣言。南樛木有生父母,他日后还有一个劫,便是源自他的生父母。”
对于修行之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斩断红尘。
洛川雪还好,他无父无母,俗世于他而言并无太多牵挂。
但像南樛木这样的,就要学会“过情关”了。
南樛木这番话也是真理,尤其他也直白道:“这幻境亦有可能是歹人故意制造出来的,想乱我们道心,从各方面挑拨离间我们,不是么?”
确实是这样,洛川雪心里也多少有点这样的猜测。
尤其洛雠说寒山呦呦就在上头等着他们,他们坠下来前,还感知到了邪修的存在。
按理来说,因邪修手段残忍,不仅对人也对妖、鬼,妖族也是不屑与邪修为伍,更是会与他们一道讨伐邪修,以寒山呦呦的修为,不可能没有感知到那个邪修的存在,除非其是渡劫期。
渡劫期的邪修…闻所未闻。
毕竟邪修的路子是天地所不容的,纵观古今,就没有邪修能活过洞虚,走这条路子的,图的也不是修仙,而是那份力量。
邪修不需要门槛,即便是凡人,只要有功法、下得去手,就能够成为邪修。
虽说妖也不喜欢邪修,可寒山呦呦是未来去炸了万法门的狠妖,若是她与邪修联合起来想要做什么事…也并非不可能。
可初厌晚只是与南樛木说:“是我情绪太激动,说话有失偏颇。”
他向南樛木道歉:“对不住。”
却并没承认的确有这个可能性。
洛雠在识海里同洛川雪道:“他不觉得是邪魔外道的布局…那就说明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一定能确定的事,还是道盟里的龌龊事。”
洛川雪轻嘶:“那会是什么呢?”
洛雠也想知道:“……据我所知,我当初没参与这一次行动,初厌晚他们也应当没有进来这个地方。除非…还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缄默不语,一直再未对外提起。”
他说这话时,那头南樛木已然摆了摆手:“无事。”
他冲初厌晚无奈地笑了下,是真的没有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
南樛木又嘟囔:“就是你那话太伤人了。”
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虽然说是说不熟,但从小的情谊加之现如今各自都有光明的前途,以及仙山和万法门的关系交织在一起,他也是真心把初厌晚当做自家兄弟的。
初厌晚微顿,又道了声抱歉。
千秋名就是在这时找准时机,再度开口:“行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
他勾住初厌晚和南樛木的肩膀,带着他们往洛川雪和白义华这边走了一步,五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小白,你找着出去的路了吗?”
“在北边那面墙。”
“应该是在南方。”
洛雠和白义华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时,洛川雪顿了顿。
洛雠微扬眉,意味不明:“方才他说南方?”
洛川雪昂了声,第一反应不是质疑不是灵宗的自己,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白义华一眼:“如若这是一个局,且冲我来的,要把我引到这里……是不是也需要灵宗弟子配合?”
若他没来,或许初厌晚他们便不会踏入这里,这样便也可以解释为何洛雠没听过这些事,初厌晚他们也从未提起。
说到底…洛雠之前也说过,白义华在符术上的天赋有些太高了,他的修为和他的天赋并不匹配。
是真的在修行境界上天资不够?
还是旁的原因?
第27章 027
尤其……
洛雠没有跟洛川雪说的是,他学符被发现,最初教他的,便是白义华。
不过不是这个时候,这个时间节点再往后一点,他在外历练,遇见了白义华,也遇见了初厌晚。
当时他们一道接了个任务——初厌晚同白义华接了个任务——他路过正好遇上,因为是一个村子有妖物作祟,所以他和他们一道处理了。
也就是那时,他向白义华展露了对符术的好奇。
那时候,白义华的性格和现在差不多,有点小畏缩,跟他说话时,他也总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故而洛雠一开始并未怀疑白义华。
但现在想想,是白义华主动问他要不要试一试。
年少时的他,性格最是“不安分”,心痒得很,当然试了试。
白义华就说他很有天赋,问他想不想学,可以把自己的书借给他。
他在脑海里把苍云间的门规过了一遍,又听白义华叹道:“你在这方面比我还有天赋,不学当真可惜了。”
白义华小声与他说:“其实你们苍云间也会在一些时候用我们灵宗制作的符箓,只要我不说你不说,便没人知道是你自己做的,不是么?”
那时的他,当真容易把一颗真心全然托付给他人。
他觉着白义华对他好,同他和初厌晚一块儿除妖时,初厌晚话少,就爱揪着他比试,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所以他有什么疑虑,都是白义华同他解释,他还不怎么藏私,总腼腆地与他讲一些他好奇的术法符道。
故而他在纠结了一瞬后,还是抱拳谢过,还笑容粲然地跟他说:“那就多谢白师兄了,日后若是有事找我,我定尽力。”
后来事发,他被发现修符术,他从未怀疑过会是白义华揭发,可若是白义华呢?
他又是为何要怎么做?
洛雠回忆起过往的事,虽有些模糊,但他记得自己因此被罚思过崖错过了大会,出来后门内弟子对他也议论纷纷。
苍云间的弟子,都以剑为傲,甚至有一部分被那“苍云间只修剑”的规矩扭曲了思想,认为剑才是“王者”,已经不是遵守苍云间的规矩了,而是不屑于去修其他法门。
——也不能定罪说是苍云间引导的,而是人与人的思想是不一样的,就是会有人去曲解门规。
苍云间的几代掌门都多次强调说明了苍云间认为只要不是像邪修那般以他人的命作为修炼基础,无论各法各门,他们都是尊重的,可就这样了,还有苍云间的弟子说掌门是因为自己是代表苍云间的,当然要说场面话。
洛雠一个恨苍云间入骨的,都要替他们觉得冤枉了。
因为哪怕是谢乾玉那样的人,在他从思过崖出来后,说过许多次,苍云间只修剑,是因为希望弟子专注剑道,苍云间的理念就是在专、精,而不在多。认为天赋再好的人,想要证道,也得一条路走下去,岔路多了,心思就容易散,也容易影响修行。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在被抽了剑骨后,都未曾怀疑过谢乾玉。
甚至坠入了魔渊都没有,还是出来后,他本想找谢乾玉说谢顽将他丢入魔渊的事,但他出来打听了一下消息,就听见铺天盖地的声音说他受不了如此屈辱地活着,自戕了。
可笑的是那时他还未怀疑谢乾玉,还觉得他和他一样,受谢顽蒙骗,直到他听说谢乾玉修为大有进益,听说他的剑术也精进了一大截,听说他修出了剑骨。
甚至那时洛雠心中只是有些疑虑,还未怀疑,直到他远远地瞧了谢乾玉一眼。
只一眼,他就感觉到属于他的那身骨头在悲鸣,他听见了它的呼唤。
他却只能头也不回地咬紧了牙关逃走,想去道盟申冤。
而这个冤究竟申没申下来,看他后来便也知晓。
但话说回来……白义华究竟是为何?
·
看看他要做什么。
洛雠虽未与洛川雪说这些,但洛川雪和他都是这样的想法,故而洛川雪并未出言反驳指北。
反正洛雠也说了,南方并无危险,虽有些机关,但机关里藏着的不是陷阱。
洛川雪不动声色地跟着白义华往南边走去,同时也是悄无声息地插在了白义华和其余三人中间。
他修为的确只是筑基后期,可他毕竟还有另一个自己作为底牌,说到底是他没有拦白义华,若是白义华突然暴起,这三人会不会反应过来洛川雪不知道,但既然是他没有说明,那他也该为这事负些责任。
白义华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警惕,还在跟他们说:“这阵法布得挺精妙的,也许是那位和洛师兄对弈的前辈布下的。”
他偏头看了眼洛川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感觉洛师兄弈术如此精湛,也是个学阵法的好苗子。就是可惜师兄是苍云间弟子。”
洛川雪心道其实他自己也挺可惜的。
他要是拜入的是万法门……虽不知越琮安是个什么性格,但至少学这些剑道外的,不需要如此藏着掖着。
千秋名对此也有话想要说:“是吧!我看洛师弟的第一眼,就觉得洛师弟一定能炼成丹火,单就这一点,便不知晓打败了多少人,可惜洛师弟是苍云间的弟子。”
他叹气:“太可惜了!”
洛川雪无奈,偏生初厌晚也睨了他一眼,要凑这个热闹:“你说不定也会适合修乐。”
洛川雪:“……”
该说不说,他确实在这些东西上头,都有天赋。
洛川雪问过洛雠了,是不是每个天才都是如此,洛雠说至少他只见过自己是这样。
在未来,他便是一路修行下去,学得很杂,但无论哪条路,感觉到的只有瓶颈,没有上限一说。
就好像…他生来便会成仙。
洛川雪面露无奈之色,几人也嬉笑着揭过了这个玩笑。
他们小心地穿过了石像,尽量没有碰到那些跪拜着儿的鸾鹟,倒不是怕有机关,只是见了幻境那一幕,无论真假,心中总有几分凛然与尊敬。
他们修士,又不是俗世间的人,心中并无“主子”这一概念,先不论好坏,就说鸾鹟一族能为他们口里的主上赴汤蹈火,甚至个个都自愿陪葬……单就这份“烈”,哪怕不推崇,也会尊敬。
那两堵墙上升后,南方这面墙就成了目前能瞧见的唯一的墙,凑近了他们才发现,上头隐约有一些刻画的痕迹,因为太浅了,都无法去辨认究竟刻了些什么,只依稀能够感觉到似乎是一幅画,画中……有鸾鹟?好像还有一个人?
洛川雪眯着眼看,等白义华开机关时,就听洛雠在识海里问他:“你想知道画了什么?”
洛川雪:“当然啊。”
于是洛川雪的视线里便浮现了只有他一人能够瞧见的光亮,将所有的线条都明亮了起来。
他微微后退了两步,把整面墙收入眼底,这才知道是鸾鹟在一个男子周围萦绕的画面…那男子,就是洛川雪在幻境中瞧见的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也是双心人。
洛川雪眼睫微动:“……你这一手,好神奇。”
洛雠嗯了声:“在识海里用灵魂之力构建出来的光景罢了,你若是想看别的,我也能绘制给你瞧瞧。”
洛川雪摇头:“不了,你伤势本就尚未痊愈,还要因为这种事损耗灵魂之力……你快收起来。”
“就这么一点而已,不碍事。”
话是这么说的,洛雠还是很受用自己的管教,收了神通。
“你若是想学,日后也可以教你。”
洛川雪在识海里笑着说好,但补了句:“等你好点了再说。”
他们谈话间,白义华也打开了这面墙。
石墙缓缓上升后,原本在洛雠的探查里空空如也的石室就又活了过来似的,有东西从底下升了上来。
——洛雠的神识被底下那不知材料为何的石壁阻挡,探查不到下头的情形。
南樛木在看见整间石室动起来时,几乎是瞬间就握住了刀柄,初厌晚也抓住了月明,千秋名都动了动手指。
洛川雪没动,因为洛雠说没有危险。
机关开启时,他就知道了是什么东西。
“……当年他们可能还是进来了。”
洛雠说:“那也许不是完全冲我而来。”
洛川雪望着一截漆黑粗壮的枝丫从底下升了上来,因为速度不慢,所以很快半根躺倒在地面的树干和树枝便显露在了他们跟前。
没有叶子,而且看着像是一棵枯树,很大一截,干枯的树干上覆盖了厚厚一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漆黑的,形成了壳在上头,遮盖住了树木原本该有的纹路。
千秋名却依旧一眼认出:“是梧桐木。”
梧桐。
这在这儿可是太过敏感了,毕竟鸾鹟一族是隶属凤凰一脉的。
千秋名上前,手搭在那层厚厚的黑壳上,捻了一下,没捻动。
但他抬起手,发现自己指腹上好像蹭到了什么脏污,低头去嗅时,又闻到了极其淡的异香。
“……这香味,好独特。”
千秋名有点诧异:“我闻过所有带香味的灵物,没有一个是如此的。”
千金谷第一课便是闻百香,这世间所有的香味,哪怕是绝迹了的灵草,千金谷也有留存其香味,能够让弟子在幻境中用幻觉感知。
千金谷的历史悠远,仅在仙山之下,比苍云间早了数十万年,见证了好多灵草绝迹。千金谷都没有收录的…极大可能性是上古时期才存在的灵物。
洛川雪在识海里问洛雠知道是何物吗。
洛雠:“我也没见过。”
这趟逆转时空,反倒叫他多长了些见识。
洛川雪扬眉:“那我们也看看。”
他说着,便凑近了那光是树干便有粗大到好像要是挖空里头,都能把他们五个藏在里面的梧桐木。
然而在洛川雪把手搭在上头的那一刹那,整株梧桐木突然大放光彩,一声清丽的类似鸟兽的啸叫响起,直接冲击了他们的识海。
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外头,寒山呦呦朝着那块石头的方向跪下,缓慢且庄重地磕了个头,跪伏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
而一名浑身藏在黑雾中的男子缓缓走出来,凝望着那个方向,话语里有几分困惑:“他才筑基,凰主怎会感应到?”
寒山呦呦直起身,又慢慢站起来:“你问我也没有答案,但凰主醒来后,凤主定然也会有所感应…我们妖族,会再次崛起。”
她眸中闪过兴奋的目光:“我们从前失去的,全部都能夺回来,这一次,轮到我们将人类踩在脚底下了!”
第28章 028(二更)
伴随着这一声荡气回肠的啸叫后,梧桐木上的黑壳全部掉落在地上,成了灰烬,看上去干瘪枯萎了的梧桐木也彻底显露出来。
它并没有“死”,甚至是一截好似刚砍下来的树木,仍旧新鲜,只是被剪去了叶子。
这梧桐木上头也刻满了晦涩的文字,他们没有人能够看得懂,多半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
而这些文字重见天日的刹那间,便亮起了绚烂的光,之后就见空中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鸟。
那鸟全身都是五彩斑斓的羽毛,长长的三根尾羽如同流光一般,瞬间就将有些昏暗的石室照亮。
它在石室内盘旋了一周,最后落在了梧桐木上,又是仰起头发出了一声清丽的啸叫。
洛雠在识海里说:“后面。”
洛川雪下意识地转身,就见那些跪拜着的石像和最大的那个鸾鹟石像里都浮现出和它一样的虚影。
数不清的鸟儿在石室内盘旋,最后全部落于了那把石雕的剑周围,而这只不知是凤还是凰的凤凰也是再度展翅而起,落在了那把剑前,最后恭谨地低下头,用自己的羽冠,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那把石剑。
洛雠跟洛川雪道:“这不是幻境。”
洛川雪瞳孔微缩:“你是说……”
他有几分不可置信:“这真的是凤凰。”
虽然是神识碎片,但也依旧是上古时期的存在,甚至因为至今他们都没有考古到踪迹,一度被人认为是不存在的神兽。
洛雠才应声,那头的凤凰便扭头看向了他们。
南樛木他们在震惊到失语时,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五彩宝石一般的眼睛时,就意识到了什么。
尤其凤凰开口,口吐人言,对着他们说:“你们不该来此,若是要出去,吾会送你们出去,若是想要来寻吾主留下来的宝物……”
它眸中闪过一道利光,强大的威压迫使南樛木他们直接弯了脊柱,当场跪下!
洛川雪愣了下,意识到是另一个自己也出手挡了,还在想要不要也跪一下免得鹤立鸡群了,那头凤凰又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你身上有吾主的血脉之力……你同吾主是何关系?”
洛川雪:“……?”
它说什么?
洛川雪还没来得及问,他的识海就骤然炸开另一道力量。
不会伤害他的,却直接将凤凰的神识驱逐:“滚!”
他听见自己压着怒火冷声道:“这里是我的地盘!”
凤凰和洛川雪几乎是同时回神,洛川雪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南樛木他们,就见他们好似才跪下,凤凰的凌厉也转为惊怒,洛川雪便知,方才它与洛雠的交锋,不过是一瞬的事。
而南樛木已然颤声开口:“前辈息怒,我们误入此地,对此地珍宝绝无觊觎之心,只是在找出去的路。”
凤凰压下自己心头的情绪,沉声:“……我会送你们出去。”
洛川雪微扬眉:“我身上带着的这些东西…它不追究了?”
他都做好准备交出去了呢。
洛雠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冷沉:“嗯。”
“哎。”洛川雪有点无奈:“别生气啦,不是被你赶出去了么?”
洛雠冷冷:“难怪说当初是魔主的左膀右臂,这般不懂礼貌随意接通他人的识海……”
若这凤凰真能活,他定要拔了它的毛烤了吃。
洛川雪其实也不太喜欢有东西随意接通自己的识海,他对洛雠无所谓,还主动敞开了门让洛雠进来,那是因为洛雠是他自己,是未来的他。
要是别人,就算是关系再好,洛川雪也会有几分排斥,哪怕他知晓大能直接接通人的识海,与人用神识对话是很正常的事,这和洛雠进入他的识海其实也属于两码事。
前者更像是密语传音,只是比密语传音要更隐秘一些,后者……是会陪伴他修炼,在修炼途中如果一直都在他的识海里的话,会随着他的境界增长慢慢和他“交融”,日后就算是洛雠出去了,他们之间也一定会诞生一些现在无法确定的联系。
至于为何知道一定会有,主要是想也知道,洛雠又不是作为一个带壳的鸡蛋存在另一个鸡蛋里,而是一个没壳的鸡蛋存在另一个鸡蛋里,就好像一颗蛋打出来后会是双黄,但蛋清共享一般。
不过对于洛川雪而言,这点“共享蛋清”的联系都算不上什么,他和洛雠,有着更为亲密且无法再被任何联系去顶替的联结——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们都是洛川雪,也都是洛雠。
凤凰直接将他们送了出去,再没有别的后续。
出来后,他们就看见了寒山呦呦。
寒山呦呦立在原地,几人在看见她时,脑袋一嗡,南樛木立马弯腰拱手:“前辈。”
“你们不必太过拘谨。”寒山呦呦轻声:“是我未与你们说明,才叫你们误入了我族禁地。”
她直勾勾地看着南樛木:“你们身上有凰主的气息,见过了?”
妖兽之间对这些分外敏感,她既然点出,南樛木不敢隐瞒:“我们不知是凰主……”
“正常。”
寒山呦呦望着北方:“我也未曾见过凰主的模样,只是因为寒山从前是鸾鹟一族的地盘,保留了一些凰主的物件,我们妖兽对这些素来敏感,所以我记得她的气息。”
她又看向南樛木:“你们瞧见的只是凰主的一道神识罢了……至于要不要同你们的师门说,我建议不要。”
寒山呦呦眸色淡淡:“你们应当不想成为掀起人妖大战的那颗石子吧?”
洛川雪微扬眉,南樛木攥紧了拳头,初厌晚直接问:“前辈此话何意?若真是凤凰,也是神兽,神兽与妖,当是不一样的。”
寒山呦呦轻轻一笑,倒没有发怒,只是在看一个无知小儿一般:“我不妨告诉你,当年可从没有什么神兽一说,只有妖、魔、鬼、怪。无论是凰主还是凰主,亦或是真龙一脉,他们只认自己是妖族,从不提神兽二字。”
几人一惊,洛川雪抓住了重点:“那么前辈,照你这么说,无论我们告知山门与否,如若凰主现世,这场人妖大战亦不可避免。”
“不。”寒山呦呦摇头:“凰主现世后,凤主亦会重生,当凤、凰临世,沉睡的真龙便会被唤醒。这是我们妖族从古至今都在流传的传说。”
凤凰、真龙三者临世后,究竟是个什么局面,确实不好说。
不过至少…妖族崛起,指日可待。
在场的几人都是聪明人,瞬间便想到了这一点。
在片刻的安静后,南樛木冲寒山呦呦深深地弯腰一拜:“多谢前辈提点。”
寒山呦呦其实对他们都还算客气满意,毕竟他们没有一个人表露出对妖族的不屑,她也并非仇恨每一个人类:“无事。”
寒山呦呦轻声:“你们若是没有别的事了,便离开吧。”
她这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她就是想让他们进入禁地。
至于天地山……不过是个幌子。
南樛木再度拜了拜,也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了洛川雪他们:“走吧?”
洛川雪还惦记着要把手里的东西给她,不过显然现在不行,他也不好说自己要留下来,徒惹怀疑:“好。”
几人在寒山呦呦的默许下御器离开了寒山一族的地盘,飞出了寒山后,又默契地落了下来。
初厌晚率先开口:“你们怎么想?”
洛川雪看看其他人,主动道:“我不会报于师门。”
他说:“若是凤凰真龙二者临世,不过是重新与妖族谈和平契约,大概率是日后人妖共处;可若是我们告知师门…我无法确定为了人族绝对的地位,道盟会做出什么。”
尤其如今的道盟,恐怕早就偏离了当年成立的本心。
洛川雪想到自己未来的那些遭遇,微垂了眼帘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洛川雪知道,他得因为洛雠的存在而藏一藏,但他也知道,藏一藏,不代表鸵鸟一辈子。
如若自己要憋屈这么久,无法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那么他逆转时空回到现在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初厌晚看他一眼,毫不犹豫:“我赞成。”
千秋名叹了口气,难得地没有插科打诨:“我也是。”
白义华弱弱:“我、我也觉得不说比较好…其实妖族…妖族和我们人族也一样啊。”
人族又不是全是好人,也有邪修、魔修的存在,更有所谓的正道修士干出伤天害理的事,这些,他们也都知晓。
妖族也有良善之辈,人类的历史上,也并未将那些曾经帮助过人类的妖抹除。
白义华:“我们只是……种族不一样而已。”
南樛木也哎了声,他低垂下眼,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和洛川雪他们不同,不是说他的想法不一样,而是他到底自小就在道盟长大,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为道盟服务,为人族着想,可是……
南樛木发愁地抓了抓头发:“那……那我们便当作此次没有来过。”
他看向四人:“我们回去后,就报一切无异。”
初厌晚攥紧月明的手松了下来,他拍拍南樛木的肩:“麻烦你了。”
他们此行什么都没查到,一定会叫人生出疑虑,还得南樛木去周旋。
南樛木幽幽看他:“你就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初厌晚面不改色:“能者多劳。”
洛川雪却看了南樛木一眼,因为他不太相信自己现在的眼光,故而求助未来成长了更多的自己:“他可信吗?”
“……不好说。”洛雠道:“毕竟此时的他,也还未经历未来的那些。人在重大事件面前做出的抉择,是日积月累的。不过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攻打寒山事件,如若不是他们没有进入地宫,那就是瞒住了。”
洛川雪若有所思,抓住了重点:“所以…他未来叛逃了道盟?”
洛雠:“……嗯。”
第29章 029
南樛木叛逃道盟,归根结底,源头还是来自洛川雪。
从魔渊出来后的洛川雪。
那时是他露了踪迹,干脆闹上了道盟,状告谢乾玉和谢顽。
然而结局是道盟包庇,谢乾玉更是一剑刺出。
当时他虽然在魔渊得到奇遇,重塑筋骨、身体,可到底只有洞虚期,对上渡劫后期的谢乾玉,就犹如螳臂当车。
他只接了一击,便再无法接第二击。
是初厌晚冲出来替他挡了。
月明被剑气震出嗡鸣声时,那支神器直接震慑住了全场,即便是谢乾玉都不例外。
可当时也只是元婴期的初厌晚却直接倒在了他面前。
让全身经脉都爆了,鲜血浸染了那一袭白纱衣,将其染成了血红色。
他的面具也粉碎在地上,那是洛川雪第一次瞧见初厌晚的模样。
他知道初厌晚为何要戴面具了。
因为他生得过于像是女子,阴柔美丽,与他平日里凌厉孤傲的模样完全相悖。
他听见南樛木撕心裂肺的嘶吼,听见仙山瑶泉仙子震怒,还听见……初厌晚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不该来道盟,道盟早就不可信了。”
之后他在一片混乱中,勉强攥住了初厌晚的弟子宫铃,拼尽全力将他的一点残魂保留下来,藏在了其中。
他被押进了道盟的地牢中,道盟需要先调和仙山和苍云间的仇怨,再来解决他。
是该庆幸那时他们低估了他的本事,以为他和寻常的魔修一样,没有预料到他不过一夜间伤势便全部恢复。
第二日南樛木还偷偷带了千秋名来,那时千秋名已经不是千金谷中人,也在被逐出师门后,走了邪修的路子。
南樛木本来是想让千秋名再救洛川雪一次,结果千秋名的医术用不上,旁的倒用上了。
他替其他“人”带话,和南樛木里应外合,将洛川雪救了出去。
南樛木也在心绪混乱几次强行修炼未果后,出了岔子,走火入魔。
正式更名为洛雠的洛川雪,也将手里的宫铃交给了南樛木。
此后数百年,直至南樛木身死,他都戴着那枚铃铛。
了结谢乾玉的最后一剑,也是他将铃铛缠在自己手上,亲手刺下。
·
洛雠知道洛川雪的疑虑是什么,毕竟当年在南樛木叛出道盟前,他们三个也总是会避着南樛木许多事。
可后来想想,是他们的错。
洛雠轻声:“他只是性格上有些优柔寡断,做事总喜欢思虑过多。他其实很羡慕我们……”
记忆中的场面回忆起来还是很清晰,因为那时,南樛木苦笑着抹着眼泪与他说——
“……我其实很羡慕你们。你们没有道盟这一层身份套着,不,即便有,你们依旧像是那天空中翱翔的鸟,若是被束缚住,那便会以死求生。”
南樛木攥着手里的宫铃,眼泪滴落在上头:“我羡慕你们的果决,羡慕你们的自由,羡慕的孤高。我有时常常觉得,如若不是我们认识得那么早,我恐怕永远都只能做仰望你们的草,无法同你们并肩而行。其实有许多事,你们不与我说也好,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我是否不会在过多犹豫中最后还是同我师父他们去提……”
南樛木低下眼:“可我也很后悔。若我和你们一样,我是不是……同你们相处的时日能多一些,知道的事也能多一些。那天、那天……”
他痛哭着悲鸣,绝望且懊恼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那天我便可以想办法提前保下你们,可以更早保下你们啊!你不会变成这样、千秋名也不会变成这样,初厌晚更不会……”
那时洛雠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后悔,因为他在掉入魔渊前,甚至是在见到谢乾玉身体里有他的剑骨前,他都还是信任着谢乾玉的,后来的布局只是他同初厌晚和千秋名联系上后做的布置,那时他和千秋名早已一个是魔,一个是邪……南樛木又如何挽回?
如今他却知晓了。
如若他在十八岁这年不是那般信任师门,是不是千秋名早就会与他说苍云间、道盟的问题?往后的一切也不会再发生……
可是人生啊,便是有这般多的阴差阳错。
这就是人生。
人生不能回首,只能往前去看。
洛雠没有与洛川雪说道盟状告谢乾玉时发生的事,只是将这番话掠过了他和千秋名还有初厌晚的情况,说与了自己听。
洛川雪听过后,有些茫然地跟在队尾,看着那个还在笑着与千秋名说话的南樛木,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沉重悲恸,很难感同身受,但南樛木……
他给人的感觉确实是太过稳重。
初厌晚还长他三岁呢,他却跟初厌晚的长辈一样,只偶尔在玩笑间流露出一点少经世事的稚气,还有被初厌晚气哭的时候,才更像他这个年纪的修道者。
——三十来岁在凡人面前确实年纪不小了,可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一闭关就是几年十年几十年,所以常有百来岁的修行者还同俗世间十几岁的人一样,甚至可能还不如其成熟稳重。
三十来岁在修仙界,都是“稚子”。
毕竟闭关修炼,就是闭关修炼,不接触外界。
而且就算不是把自己关起来修炼,常在山门中不出,也和闭关没有什么区别。
南樛木哪怕确实在道盟做事,也经常会外出历练,但这种历练只是历练,就好像小小体验一下凡人生活一般,同凡人在俗世间打磨成长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便是要谢乾玉去宫里走一趟和那些夺嫡的皇子们玩心眼,他都能输得骨头渣都不剩。
因为大部分修炼者需要修心,要保持一颗心的纯粹。
心思太重,会影响修行。
·
在回寒山城的路上,为了拖一拖时间,他们到附近一个村镇落脚了一晚。
也是趁着这个时候,洛川雪去了一趟寒山。
有他自己为自己遮掩行踪,除非渡劫期来,不然觉察不到他悄然离开了一晚。
面对去而复返的洛川雪,寒山呦呦不仅不意外,还特意在门口等着他,并且在他出现时,就冲他微微弯腰示意:“我等您很久了。”
洛川雪:“……?”
他悚然了下,避开了这一礼:“前辈,我受不起。”
他将骨鞭召出来:“我是来还这个的,当时我被困地宫,不拿走这个出不来。”
寒山呦呦盯着那根还未做柄的骨鞭,轻声:“既然是您拿走的,自然就是您的东西了,您不必归还。”
她摇了摇头,又说:“况且这也非我族中之物,而是一位大人留下的,若不是想要给您,您也拿不走它。”
洛川雪:“……”
他安静了两秒,随后冲寒山呦呦抱拳:“那便多谢前辈了,也谢谢那位前辈割爱。”
寒山呦呦轻笑,刚想说什么,洛川雪就按照洛雠教的,说:“夜色已晚,晚辈便不叨扰前辈了,告辞。”
寒山呦呦:“……?”
她笑容僵了半息:“等下!”
眼见洛川雪要御剑飞走,寒山呦呦不由有些着急:“你、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洛雠在识海里冷笑了声:“露馅了。”
洛川雪默默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这法子…好坏啊。”
洛雠:“?”
洛川雪及时补充:“但很有用。”
洛川雪扭头看向寒山呦呦:“前辈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晚辈没有疑虑。”
寒山呦呦:“?”
她没意识到现在的洛川雪,不是一个十八岁还没经历过太多事的洛川雪,识海里还有一个老狐狸:“您在地宫没有遇见什么?”
洛川雪装傻:“什么?”
寒山呦呦:“你……”
她迟疑了下后,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凰主对您的血脉没有做任何评价?”
果然。
洛川雪同洛雠同时在心里轻轻道:“这个局最大的目标果然是我。”
洛川雪安静了片刻,到底还是转身,面对面问了寒山呦呦一个问题:“凰主口中的‘吾主’,是魔主吗?”
寒山呦呦在心里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计划出了更大的偏差:“……是。”
她轻轻叹息:“其实世人并不知晓,魔主还有一个亲生弟弟,和他血脉相连,这是他多次与身边人说过的话。”
寒山呦呦诚挚且哀恸地看着他:“而您…很有可能便是魔主的亲生弟弟留在世上的血脉。”
洛川雪:“……”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槽口无多。
“前辈莫开玩笑了。”
洛川雪认真道:“若我体内真有魔族血脉,我怎么可能拜入苍云间?”
可洛雠没有开口说话。
难怪。
洛雠闭上了眼睛,克制着自己的神魂,没有叫波动惹来洛川雪的注意。
但他的心里却一片悲凉。
难怪……
难怪他当年坠入魔渊后,能够在魔渊存活下来。
难怪有魔族愿意帮助他。
难怪……他可以俯身在魔主的心脏上后,居然没有自爆而亡。
洛雠的神魂到底还是狠狠地摇曳了一下。
洛川雪微顿:“……怎么了?”
他在识海里的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关切和紧张。
洛雠轻呼出口气,最后还是与自己说了,因为他要让自己小心另一件事——
“魔族即便有一缕残魂,都可以夺舍和自己有一丝血脉相连的身体借机重生。”
洛雠冷声:“如若我真和魔主有亲戚关系,哪怕是上古时期到现在,隔了不知道多少代,也依旧会成为他重生的容器。”
是不是该庆幸,当年他坠入魔渊后,身体便被那些没有什么意识、最低等的魔族分食了。
不然后来他遇上魔主的心脏,就说不清究竟是谁夺舍谁了。
第30章 030(二更)
皇宫。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执着白子,用手里的棋子蹭着自己的头发,头疼且拧着眉望着这盘棋。
他还在想要如何不动声色地悔棋或者给掀了,坐在他对面老神在在的男人就突然吐了大片的鲜血,直接喷溅在了棋盘之上,还污了他的龙袍。
皇帝一惊,第一反应是这破棋终于不用下了,第二反应才去扶男子的手臂:“国师?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
男子吐出几口残余的血,却笑了起来:“凤凰、凤凰活了!”
皇帝瞪大眼睛:“前几天才杀的,斩首示众,怎么就活了???”
男子:“……”
他糟心地睖了皇帝一眼:“不是你后宫那个!是凰主!”
皇帝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他倒是比男子淡定:“那…我们这是不是也该动手了?”
男子轻呼出口气:“等信号。”
他看向窗外,眸中满是期待:“不要擅自行动。”
皇帝也看向了窗外,他望着在日光下随风微微摆动的梧桐树,眸色却不似国师那般充满了憧憬,而是有几分晦涩不明:“好。”
·
洛川雪回了村镇后,悄无声息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盘膝坐在床榻上,一时间思绪混杂。
“……我,真的会是魔族么?”
“……只是有可能有魔族血脉。”
洛雠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此事关系重大,瞒着不如让自己知道,日后万一东窗事发,也总有个准备。
他倒是有法子彻底瞒着自己,将这些全部扫除,可那就超出了保护的范畴,变成一座象牙塔,将自己关在其中。
他知道自己肯定不希望如此,也知道自己没有那般脆弱。
洛雠:“寒山呦呦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若魔族与人族结合,代代下来,那一丝血脉不仅微弱,也有可能因为魔渊被封印,魔族在封印下无人能繁育、延续生命,故而处于沉睡状态。”
虽然他不信寒山呦呦,但他觉得寒山呦呦有句话说得不无道理:“魔族血脉是强横的,当年人魔共存时……真的没有人魔结合生下孩子么?现在这个世界,说不定还有其他有魔族血脉的人类。”
就是寒山呦呦说她愿以他为尊这事…洛雠觉得可信度极低。
洛川雪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他单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轻呼出口气。
他其实对于人啊妖啊还是魔什么的,没有太多在意,他只看善恶,所以当时在青平镇会放过那只鬼。
可他体内有魔族血脉这事…如果能确定,那他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日后的路会有多难走,也能猜到如若有一天暴露,他会被推到怎样的风口浪尖。
他其实一直是想好好修炼,想过飞升,想过降妖除魔匡扶正义,没想过要卷入这样的漩涡风波。
更重要的是,他的父母,到底是谁?
洛川雪在识海里喃喃:“我曾经想过他们或许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也想过可能也是修炼之人,还想过也许我的身世比较曲折……”
唯独没有想过,他体内会有魔族血脉。
他的父母知道吗?
洛川雪垂眼。
寒山呦呦他们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洛川雪轻呼出口气。
他还想说什么,他的左手就突然抬了起来。
触感还是有的,但控制权不在他手上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覆盖在了自己的右手上,他的手背有点微凉,但掌心很烫。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
因为他并非是感觉不到左手的存在了,而是能感觉到,但却不受他控制。
也更加像他被劈成了两半,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由两个他在控制。
凉和炽热交织着,洛川雪无端有一种自己好像依偎在了自己怀里的错觉。
他往后倒,却是倒在了床榻上。
啊。
洛川雪在心里轻轻啊了声,无端有点失落。
洛雠:“?”
他觉察到自己的情绪:“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秘境,在哪?”
洛川雪嘟囔,不过顷刻间,就在意不了魔族血脉的事了:“早点给你弄个身体出来。”
洛雠:“……”
他安静了几息:“你想我出来?”
洛川雪昂了声:“上次匆匆忙忙的,还没好好瞧过未来的我长成什么样了呢。”
虽然都是他,但神魂也是会随着修为的增长和外貌的变化有一些改变。
他现在才十八,未来都到了大道修成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长相肯定有点不同。
洛川雪说完这话后,左手的控制权就回来了。
他愣了下,面前便浮现出黑雾,不过眨眼间,另一个他就挡住了视野,长发也顺着滑落下来,落在洛川雪的身侧,同他的发丝纠缠交融在一块,化作漆黑的湖,像要将他吞没。
洛雠撑在自己上头,但因他是魂体,没有重量,床榻并未再下陷,可洛川雪却无端觉得有几分难以呼吸。
他怔怔地望着这张同自己几乎无异,只要再成熟一些、五官也更为清晰,少了稚嫩多了凌厉的脸,看着洛雠微低透露着沉郁的眉眼,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样看着自己太奇怪,还是怎的……
他无端心慌了一下。
洛川雪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缩,在衣袍上留下指印。
洛雠凝望着身下的自己,微微动手,将一缕糊在他脸上的发丝拨弄开。
于是便像是瓷器被抹去了裂缝,又变得完美无缺了起来。
洛雠的指尖滑到洛川雪的下颌线上,声音很低地说了句:“还有点肉。”
洛川雪脑子清醒了一半,却还有一半因为自己的动作沉沦着。
好奇怪。
太奇怪了。
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他脑子乱哄哄的,全凭本能回话:“说得好像你没有经过这个时期一样。”
洛雠低笑了声:“太久远了。”
洛川雪抿唇,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指腹有点冰凉,又看着他脸色还是不大好看,透着股死气的惨白,也叫他更显阴郁冷戾,哪怕笑起来,也无端有几分阴诡感,好似藏了什么算计心思。
故而洛川雪一时间也没再去关注为何他身体有很奇怪的感觉,而是问他:“你伤…疼么?”
洛雠微顿:“…还好。”
他说着还好,可下一句又是:“习惯了。”
洛川雪就心窝一痛,把薄唇抿得更紧:“有法子让你缓解缓解吗?”
他又说:“要不你还是先回到我识海里养着吧。”
洛雠不动声色:“不是想让我出来么?”
洛川雪没觉察到另一个自己的算计,他嘀咕:“想让你出来是因为想看看你,而且想……”
他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太对,于是没说完,只强行止住了话,转而道:“没想让你难受。”
但洛雠却没当没听见,他只凝视着自己,因为话语简略,反而无端多了些压迫感:“想什么?”
洛川雪觉得别扭,微偏头避开了自己的手,同时抬起手轻轻搭在另一个自己的肩膀上,做出欲要推开的动作,却没使劲。
也是怪神奇的,他很清楚洛雠现在只有魂体,但他却能真的触碰到他。
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身体”。
因为他修为足够高吗?
洛川雪胡思乱想着,也是道:“你不回来就先起来。”
这样说话好奇怪。
洛雠一手撑在他旁侧,因为方才躺倒的姿势,洛川雪的腿现在是折着,脚落了地,但双腿并拢着坐躺在床榻上,于是洛雠的双腿就压在他的衣袍上,贴着他的腿外侧,虽然没有用力,但只要他微微用力,就好像是特意夹着他、制住他一样。
虽然洛雠也是他,但这个距离……
太近了。
洛川雪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修为太高,自带威压,还是因为洛雠的魂体太烫,温度高得让人瑟缩,忍不住想象鱿鱼一样蜷缩起来……他总觉得有点难以呼吸。
“你不回答,”洛雠瞥了眼自己被自己避开的手,干脆压在了洛川雪的发丝上,使得洛川雪没法再偏头躲开他的视线,半强迫人把脑袋转回来:“我就不起来。”
洛川雪:“……”
他被压住头发的那一刻就把头转了回来,对上自己晦涩不明的视线,又无端有点怵。
他倒是不怎么怕疼,只是这样被强迫的感觉很奇怪。他也不是生气……主要是洛雠就是他,他跟自己生不起气,但是就是……
哎呀。
他说不上来。
“……你压到我头发了。”
甚至洛川雪还觉得洛雠不是故意的。
洛雠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挑眉,到底还是挪了挪手,并且好像很体贴地给自己顺了顺头发:“所以你还想什么?”
洛川雪小声含混地说了句。
洛雠听见了。
他微顿后,给自己顺头发的手一顿,随后便直接揽住了洛川雪的腰。
洛川雪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侧躺着,也埋进了洛雠的怀里。
有点冰冷的气息笼罩住他,好像雪的味道,让他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幼时在冰河上行走时的感觉。
但在这其中,还有说不出的熟悉。
就是那种让他好像一眨眼便回到了家的感觉。
洛川雪眨了眨眼,又感觉到自己另一条胳膊也锁了上来,手掌压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他更用力地往怀里压了压。
……好奇怪。
洛川雪想。
但是无端的,有点开心。
他抬起胳膊,揽住了洛雠的腰身,任由自己埋在自己怀里:“洛雠。”
洛雠微顿:“……嗯?”
就听洛川雪问他:“你不喊喊我吗?”
洛雠:“……”
他沉默了几息:“我自己喊自己的名字,很奇怪。”
洛川雪噢了声,有点失落。
不过也是,要是未来的他还叫“洛川雪”,他也喊不出口他的名字的。自己喊自己,好怪。
就像他现在其实也很少喊“洛雠”一样,更加喜欢你来你去、我来我去。
洛雠感觉到他不是很开心,一时间没说话。
抱着自己的感觉很奇怪,尤其这具身体原本也是他的,不过是从前的他…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剑骨,一寸寸、一根根,都让他忍不住想要隔着皮肉细细摩挲一番,以此怀念。
更重要的是…太温暖了。
这份滚烫,让他的魂体都忍不住要微颤。
在半晌的沉默后,洛雠到底还是开口:“阿雪。”
他说:“这样喊你,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