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十一更)

    一般来说,修士结丹不会引起雷劫。

    雷劫只在金丹往后才会出现,洛雠在自己从前还是“洛川雪”时,金丹期也未引来雷劫。

    可这一次,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存在还是因为旁的原因,竟然引来了劫云!

    丹成只差最后一步,洛川雪有所感应地睁开眼,同时也是看向了初厌晚和白义华:“我先去郊外。”

    劫云尚在凝聚,他现在走还来得及。

    也是因此,洛川雪语速都快了几分:“你们处理后续,这两个人暂时晕了过去,短时间内不会醒来。”

    初厌晚说好,就看着他亲自收起了丹火,然后飞速朝着外头掠去。

    顾不上要遮掩一二了,雷劫虽然是他的,但雷劫劈下来的时候,总是会殃及周边的,这不是他能掌控的。

    所以洛川雪现在只能抓紧时间赶路,还好因为是金丹期的雷劫,他还能勉强压一下,到了郊区林中时,跟着他跑的雷云才彻底成型,洛川雪脚都没有站住,第一道雷就伴随着巨响劈下——

    “轰隆!”

    因为速度太快,洛川雪都来不及用不馋或是脊骨去挡,他闪电直直劈在他身上,但第一时间袭来的并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酥麻。

    那种类似久坐后的酥麻,但要比其还要难受千万倍,甚至直接叫洛川雪失去了知觉,差点就跪倒在地。

    还是洛雠出现,用臂弯接住他的同时,也是召出了脊骨猛地一挥。

    他挡下了第二道飞速而落的闪电。

    按照第一道和第二道的前后速度,原本第三道也应当前后紧接着而来,可在洛雠出现后,雷云虽还翻涌着未散,却也不再落下第三道。

    洛雠扫了顶上一眼,轻扯了下嘴角,眉眼既有几分讥嘲,又藏着怒意。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让他帮过去的自己挡。

    洛雠搂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几分,洛川雪缓了缓,那种星星晕晕的感觉就好了点,但他全身还是酥麻到发软,那种麻麻痛痛就好似有千万根针绞着他的血肉和经脉在扎……

    洛川雪轻呼出口气,洛雠已然收回了脊骨,另一只手扶着洛川雪,将人扶正:“这雷劫得你自己过。”

    “……金丹期。”洛川雪的声音都还有点含糊:“这已经两道了。”

    雷劫也意味着修为的高低,有些人金丹到元婴时也就一道,怎么他筑基到金丹已经下来了两道还有???

    难道因为……

    洛川雪抬眼看向洛雠。

    因为未来的自己逆转时空回来了么。

    洛川雪轻咬着后槽牙。

    好吧,若是如此,便是有百八十道的,他也认。

    洛川雪深吸了口气:“你回来吧,雷劫于你亦有损伤,我可以。”

    洛雠当然知道自己可以,不过:“……有一个淬体的法子。”

    他望着洛川雪:“先前没说,是没想到这一次金丹期便引来了雷劫,不过既然天道非要等你,那这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洛川雪瞬间就明白了,他有几分头皮发麻:“你是说…引天雷淬体。”

    雷劫不同于寻常的风雨雷电,寻常的雷劈下来,以筑基期的修为,洛川雪还是个剑修,最多就是觉得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老半天还没缓过劲。

    但也正是因此,雷劫中所蕴含的力量才是世人不敢去想甚至觊觎的。

    结果未来的他倒好……

    可不得不说,洛川雪光是想想,就狠狠心动了。

    洛雠:“只是我当时是洞虚时才开始,你现在境界差得太多了,唯一的好处就是我可以帮你化解、引导,而且我当年已经把能走的岔路走完了,你可以少受点罪。还有……金丹期的雷劫肯定没有洞虚期那么强横。”

    他没有详说自己当时动了这个念头后,差点死在雷劫里的事。

    洛川雪从这个时候就引天雷淬体,起点虽然太早,却也有早的好处。

    洛川雪毫不犹豫道:“来。”

    他跃跃欲试,甚至因为有点兴奋而忘了自己骨髓里残余的刺痛:“我要怎么做?”

    洛雠扶着他:“你盘膝而坐,运转灵力,先用丹火包裹自己。”

    在说这话时,洛川雪也已经盘膝坐好。

    洛雠回到他的身体的刹那,白金色的丹火裹住了他全身,让他的身形都变得有几分朦胧起来。

    洛雠在识海里指引洛川雪用灵力走过穴位经脉。

    识海里的对话比一刹那还短暂,甚至比雷劫落下的速度还要快。

    洛川雪走完一个周天时,沉默许久的雷才再度劈下——

    被丹火过了一道的雷劫从他的天灵盖窜进他的身体里,撕裂的痛楚和刺麻差点叫洛川雪没有稳住心神。

    但不得洛雠出手,洛川雪就生生咬牙忍住,用洛雠教的法子引导着体内四窜的雷电之力,强行引着其在自己的身体里跟随灵力流动。

    洛雠微顿,最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默默和自己一道承担这份痛苦。

    ·

    而在不远处,自劫云开始凝结时,南樛木就同身边的人停下来一道望着那一处。

    南樛木微微睁大眼:“这是…什么修为的劫云?怎会有人在知宣县渡劫?”

    他喃喃:“初厌晚说邪修里有个金丹期,难道是……”

    “不像。”

    孤生竹言简意赅:“不算猛烈。”

    南樛木能听懂他的意思:“师兄说这雷劫比起其他邪修的雷劫来说不够凶猛?可关衢虽是元婴期,但在元婴止步已久,近日应当也未有突破迹象。初厌晚他们都只是筑基期。”

    孤生竹:“筑基至金丹,亦有雷劫,因人而异。千秋名,就会有。”

    千秋名是天生毒体,难道……

    南樛木:“天生剑骨!”

    他说:“洛师弟是天生剑骨,是他突破金丹!?”

    孤生竹没有说话,而是拎着南樛木落在了附近的山头:“现在,不宜过去。”

    他盯着凝聚起来了的劫云,在他说话时,第一道雷就劈了下来:“你修为不够。”

    南樛木望着那直接照亮了大半夜空的雷电,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动静,不可思议:“这真是筑基至金丹的雷劫?”

    孤生竹灰色的眼眸也有几分沉寂,尤其是在紧接着第二道落下时,他握了握自己腰间别着的竹剑。

    他的剑快要孕育出剑灵了,已然有了灵性和一定的灵识,这两道雷下来,他的剑竟然在跟着颤鸣,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孤生竹在心里把南樛木说过的、他之前也听过两嘴的名字过了一道——

    “洛川雪”

    恐怕都不用他成长到一个什么时候,这天下的格局便要发生些变化了。

    这雷劫落下第二道后,就安静了很久。

    但劫云未散,仍在翻滚,惹得南樛木不由皱眉:“师兄,这是何意?”

    他有点担心洛川雪能不能挺过去。

    “……这劫没完。”

    孤生竹凝神感受了片刻:“虽不知详细,但似乎,有人帮忙。”

    第二道雷落下时的情况有点不同,很像被挡了。

    他说完这句,又没头没尾地接了句:“此人天资,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南樛木微愣,他刚想问孤生竹为何,第三道雷就再度落下,那迅猛之势比前面两道还要强烈!

    第三道了!

    要知道孤生竹当年金丹至元婴也总共就落了三道,也已经能被人称作“天才一代”了!即便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剑,又或者是他和孤生竹的师父,金丹到元婴时也才四道和五道——

    第四道了!!!

    南樛木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片劫云:“疯了吧?!”

    他是真的有点急:“洛师弟他才筑基期!”

    这话出口,南樛木也明白了孤生竹为何那般评价洛川雪。

    天妒英才。

    这才是真正的天妒英才。

    “别慌。”

    孤生竹看着劫云:“要散了。”

    他示意南樛木:“你去找,初厌晚,我去看看,情况。”

    雷劫一般会残留一些余威在原地,南樛木境界不够,还是他去看看洛川雪的情况更好。

    南樛木说好,然后召出了自己的剑,就此和孤生竹暂时分别。

    而雷劫的中心,洛川雪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漆黑的眼眸有一瞬无论眼白还是眼瞳都是有星河般的流光流转过,但又好似错觉消失。

    洛川雪缓缓吐出口气,筋骨还是酥麻发软的,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他静心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变化,站起身时,没忍住召出“不馋”,不带灵力地比画了一套剑招,破空声咻咻响起的同时,他的筋骨也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待得他一转手腕收剑时,空中纷纷飞落的树叶也化作了齑粉炸开飘散。

    这就是炼体。

    洛川雪攥了下自己的拳头。

    不是说淬体能够得到多少力量的提升,而是另一种流畅。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变做了自己的思想,能够随自己掌控,且是随心所欲的那种。

    甚至包括他的灵力也与身体更加贴合……总而言之,就是一种很奇妙的实力提升感。

    “你以天雷淬体,得到的好处远不止于此,回头再与你细说。”

    洛雠道:“来人了。”

    话音落下时,一袭青衣的孤生竹也落在了洛川雪面前。

    他抱拳道:“孤生竹。”

    洛川雪微顿:“孤生师兄。”

    对。

    孤生竹姓孤生,不姓孤。

    “客气。”

    孤生竹扫视了一眼四周,心有疑惑。

    怎么好似只有一道雷劫肆虐过的痕迹?

    “师弟无事,就好。”

    孤生竹没问,而是道:“初厌晚说,你解决了,邪修?”

    洛川雪:“……”

    他有点不确定地问自己:“他说话怎么有点奇怪?”

    “他天生口吃。”洛雠淡淡:“治不好,一次最多只能冒五个字。”

    洛川雪噢了声,又问他:“你们认识?”

    认识其实很正常,但洛川雪这话怪怪的。

    洛雠微扬眉,不仅没有疑惑,反而有几分隐秘的愉悦:“算吧,我欠他一句谢谢,一直没说。”

    因为…寒山呦呦自爆时,孤生竹也在万法门,他同越琮安一起,死在了那场于道盟而言的浩劫中。

    第42章 042(十二更)

    “未来我什么事,欠他一句谢谢?”

    “在道盟与谢乾玉对峙时,他帮我说过两句话。”

    明明在他的时间线里,他与孤生竹只在这儿见过一次,并不相熟,更没交情。

    可在他说谢乾玉抽了他的剑骨按在自己身上时,在几乎一面倒的质疑声中,孤生竹站出来说这事也有法子。

    “剑骨也是,灵物。”

    那时孤生竹已然步入合体期,但在渡劫期面前,仍旧如同蝼蚁。可他的腰背如青竹般直挺、板正:“古籍有载,剑骨认主。如若谢师伯,认定剑骨,是你所修,那便,抽一节出来,试试。”

    他说的“试试”,是指如果剑骨是谢乾玉自己修炼出来的,那么剑骨自然不会对洛川雪有所感应。

    可若是真的是从洛川雪身上抽出来的,那剑骨离身,自然会对洛川雪有所反应。

    洛雠淡淡:“但谢乾玉怎么可能应允。”

    “他一直用自己的修为压着我的剑骨,才叫他的身体没有被剑骨带着颤鸣,露出异样,这点他也清楚。”

    剑骨认主是真,而他是天生剑骨,那一身的筋骨,是天生灵物,和寻常剑骨又不一样。

    打从“感应”到他的神魂开始,他的剑骨就在谢乾玉的身体里发出悲鸣。他甚至有想过,如若他被抽去剑骨时修为再高一些,到洞虚或者大乘……是不是他的骨血就能为他发声?

    “所以之后自然是越琮安斥了他一句胡闹,也几乎没有人同意这个做法。”

    为何不同意?

    原因很简单。

    那可是谢乾玉,在当时已然成了正道第一人,他又在那时明确了自己站在道盟一方……他的拥趸数不胜数。

    后来如何,不需要洛雠多言,洛川雪也明了了。

    他在心里轻呼出口气,心绪有几分沉重。

    洛雠如今没有再刻意封闭自己的感知,自然能够觉察到他的沉郁,他稍顿,刚想要说点什么,就听洛川雪与孤生竹道了声:“师兄,多谢。”

    随后洛雠又听识海里响起自己的声音:“如此,你便不用惦记了。”

    洛雠稍停。

    他无声地勾勾嘴角,凝聚在洛川雪识海里的身形模糊,同他的眸色一般叫人难以分辨。

    他很想问问洛川雪为何要这么在意自己惦记不惦记这事儿。

    但一想自己帮自己全了遗憾,似乎也很正常。

    他同洛川雪,正因为是一个人,所以所有的事都是正常的,哪怕情动自…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他。

    早在他彻底堕魔后,不断在午夜梦回间忆起自己旧时的模样,在情绪不稳时,也是把自己关起来,不停作画,画了整整一屋子的从前的自己,方能平定心绪,甚至有时瞧着自己从前明媚的模样,再看看如今镜中冷郁死寂的自己,他反而会升起更为复杂的情绪……

    也许从那时起,他便不正常了。

    洛雠自己都觉得,自己好似阴沟里的老鼠,藏在脏污之中,带着浑身的腥臭,在小心地珍视着一轮明月,他将那轮明月藏在心中,可他却又始终记得。

    老鼠是他,明月亦是他。

    ·

    孤生竹:“……”

    孤生竹:“?”

    他问他是否解决了邪修,他却与他说多谢?

    谢他来查看他情况的事么?

    孤生竹不明。

    他们虽不是同门,但互相也是道一声师兄弟的。洛川雪以筑基渡金丹雷劫,那雷劫来势汹汹,孤生竹修行这么些年,见过不少金丹到元婴的雷劫,都不比洛川雪的凶猛……关心一句,不是应当的么?

    他不解,却也没问,只是道:“不必。”

    孤生竹言简意赅:“邪修一事,能否具体,说说?”

    洛川雪没有瞒着,只是隐去了洛雠出手的那一部分,模糊了些细节,把后续都说给了孤生竹听。

    他说话时,还找了棵树靠着,弄得孤生竹出言打断他:“你要不,休息一下?”

    “不用。”

    洛川雪说:“我没受伤,就是有些疼,所以脸色看着不好。多谢师兄关心。”

    他继续:“……那东冥仙在何处我没问出来,不过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孤生竹嗯了声:“我先前在外,历练也听过,这东冥仙。”

    他说:“详细,待会一并说。”

    洛川雪说好。

    他也觉得人齐了后再说更好,因为要孤生竹说两遍也怪累人的。

    于是在洛川雪运转功法缓了缓后,就同孤生竹一起回了知宣县找初厌晚他们。

    初厌晚还押着那两邪修在那院中,见到他没事,也没有多言,只是稍微放松了点。倒是白义华惊叹道:“师兄,方才那四道雷劫都是冲着你来的?!”

    洛川雪说是,白义华瞪大了眼睛:“天呐,师兄,你究竟是何等天赋居然能在筑基期到金丹时便能引雷,还是四道!!!”

    洛川雪很少面对这样直白的吹捧,尤其白义华下一句还是:“便是谛葭老祖当年都没有如此厉害吧!!!”

    谛葭老祖是上古时期魔渊被封第一个千万年后人族诞生出来的人物,距今的时间算远,但也不是特别远,因为若他还在,谢乾玉他们会唤他一声师伯或师叔。

    就是他们没见过他。

    谛葭老祖他开创了人修太多东西,什么通讯玉牌、回溯珠这些比起他真正干过的事,都不算什么了。

    他当年十六岁筑基,二十一岁金丹,三十五岁元婴……据记载,他筑基至金丹时就引动了天雷,不过关于降下了多少道雷劫却不知为何众说纷纭,有记载亲眼见到两道的,也有说谛葭老祖自己说只受了一道的……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年魔渊封印松动,有魔族跑出来,是他在魔渊封印松动的第一时间就领着人去了,也在魔族差一点跑出西北时,把那些魔族抓住丢了回去不说,还亲自入魔渊,更改了已经过时的封印,重新将那些魔族再度封印。

    若不是有他先前扛了这一波,也不会有后来谢乾玉一剑斩魔渊的美名——等不到谢乾玉成长起来,魔渊里头出来的魔族就能将人族屠杀大半了。

    还有道盟也是在他的牵头下成立……甚至这位老祖和其他大能最后惋惜陨落的结局不同。他突破渡劫后期时,天降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最后万法归一,金光洒落大地,谛葭老祖也就此飞升成仙。

    人族历史上有记载的修成仙的修士寥寥无几,关于谛葭老祖,已然是至今最近的人物,毕竟算着历史,他还参与过一点人妖大战,就是那时已然是人与妖争执不休的终末时代。

    而且关于飞升成仙的人物,也只有谛葭老祖的生平是最详细的,故而无人不崇拜。

    真要算,洛川雪的天资还真在谛葭老祖之上。

    因为他如今才十八就已经金丹。

    只是这话洛川雪不好接,只能笑着打哈哈过去,然后去讲正事:“孤生师兄,东冥仙的事……”

    “我知晓的,也不多。”

    孤生竹道:“只是十年前,在五都得报,疑似,邪修出没。那时我金丹。”

    孤生竹是去年才突破的元婴。

    “我与谢顽、叶文生、方知客一道,遇上了些事,也听到了,东冥仙。”

    方知客也是六君子之一,不过他并不是出身哪个门派,而是南方大城碧阳城,天资卓卓不说,还是碧阳城城主之子。

    孤生竹他们也只是听过这个名字,并没有直接撞上。

    但当时他们遇见的邪修乃是元婴期的,而且上了道盟的追缉榜,手底下还有一个金丹和两个筑基以及五个炼气期,修习的邪术已然从这种驭鬼、魅术、鬼尸在邪修中都被称为小打小闹的,到了邪修真正的核心。

    以生魂滋养自身,修士最佳。

    以生魂、童子童女、尚在腹中的胎儿……等等这些炼制邪器。

    也是因此,那元婴期的修士才极为棘手,当时哪怕叶文生已然分神,他们仍旧不敢妄动。

    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叶文生的境界虽高,实力确实也与他们相当,可若是他们与叶文生同境界,叶文生即便确实和他们并称六君子,但绝不是他们敌手。寒山修士的境界,都有些水分,都是靠外物砸上去的。

    毕竟他们要的不是飞升,而是降妖除魔、长命百岁。

    话说回来,那元婴期的邪修已然罕见,在城中布下阵法却并不为自己,而是要将生魂提炼出来供奉给一人——

    东冥仙。

    那便是孤生竹第一次听见“东冥仙”。

    “之后是,净台寺佛女,亲自出手,将那伙人,擒拿。我们与她,说了东冥仙。她并不意外,只道此事,由净台寺负责。”

    孤生竹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还晕着的两人:“不管是有人,假借东冥仙。还是真的,只要涉及,便要交于,净台寺。”

    几人听懂了,初厌晚倒是没什么意见:“好,劳烦师兄了。”

    孤生竹:“不必,本分。”

    于是他们把这两名邪修交到孤生竹手里,孤生竹也未多言,只是再问了句:“你们都未曾,见到关衢?”

    初厌晚那边解救了被这两名邪修挑中将要炼化的凡人,但没看见关衢。

    洛川雪…洛雠没有问这两名邪修关衢在哪。

    洛川雪在识海里问洛雠:“你忘了?”

    洛雠眼都不眨:“本来要问的,但你引来了雷劫,我一时顾不上。”

    他稍顿:“我的神识暂时只能覆盖整个知宣县,我看了,他不在知宣县。”

    也是。

    孤生竹:“那我,带他们回去,再问问。”

    关衢到底是元婴期的修士,在他们看来,也有可能是入了知宣县后发现了不对劲,甚至可能追着其他邪修去了。

    既然有“师门”,那应该不止这两个邪修在此。

    几人也没太担心,尤其关衢身上还有道盟的信号弹。

    孤生竹与他们道别后便拎着两人御剑离开。

    南樛木就望着他的背影,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没了孤生竹,他也彻底放松了下来:“我这一路就是这样被他拎过来的。”

    初厌晚瞥他:“你还在怕他?”

    连句换个姿势都不敢说。

    “……你怕你师兄?”

    洛川雪也好奇了。

    南樛木轻咳了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刚入门那会儿犯了好多门规,全撞他手里了。搁你们你们也怕啊。”

    那确实。

    洛川雪大概能理解。

    南樛木又问洛川雪:“师弟之后打算如何?”

    洛川雪看了看将亮的天:“回山门闭关一段时间吧。”

    这趟在外头跑了一圈,他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还差太多。

    在外历练固然能够突破,但他也要适当花时间精心打磨自己。

    一块玉要成绝世之作,光靠“削形”可不够,还需要精雕细琢。

    南樛木颔首:“好,那我们之后宗门大比见。”

    洛川雪笑起来召出“不馋”,同他们道:“那你们可得抓紧突破金丹,不然我们到时候都无法比划两招。”

    南樛木玩笑道:“那我还是先压压修为在筑基里再作威作福一段时日,由着你们去金丹那一组争斗。”

    初厌晚轻哂:“出息。”

    但语气却全是说笑的意思。

    第43章 043(十三更)

    只是洛川雪回到山门时,遇见了谢顽。

    谢乾玉倒还在闭关,谢顽是正好带队回来。

    “师弟。”

    也不知道是受另一个自己的影响,还是因为听了自己说的那些故事,虽然零碎且简略,但洛川雪并非被拘着、呵护着长大的,他吃百家饭,自然见过许多的善与恶。

    他见过镇上的恶霸觊觎良家女时是什么模样,嘴里又能说出什么下流的话,甚至在抓住机会时,那得意洋洋、明明是他侵占却宛若施舍的模样……他都记得。

    更别说他因为长得好看,幼时也遇到过对他生出过些许邪念的老汉。

    在洛川雪眼里,像谢顽他们这样的人,无论长相如何,都是极其恶心的。

    故而在听见谢顽唤他时,他本能地有些反胃。

    可现下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洛川雪只能在心里深吸一口气,转身冲他笑了下:“师兄。”

    谢顽穿的并非内门弟子服,但与苍云间看着也有点关系,主要是今日这身衣袍很是好看,绣了松与鹤在上头,白底的,瞧着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是泠音仙子给他绣的。”

    “噢。”

    洛川雪总结:“就是那件被一名弟子不小心踩坏后,他当时没说什么,事后设计废了那弟子的衣袍?”

    洛雠严谨道:“不记得是不是这件了,毕竟事情发生在距离现在的两三年后……说到底他当年都穿了些什么我也不记得。只是我记得这鹤的针线走法是泠音仙子独特的绣法。”

    不等洛川雪问,洛雠就先说:“我被抽去剑骨前,泠音仙子便在秘境殁了。她变作了一具白骨,初厌晚就是靠白骨身上的衣裳认出来是泠音仙子,那衣裙上绣的鹤同这只的走线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洛川雪不由看了眼谢顽的袍角。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本欲问他突破金丹一事的谢顽稍顿,看了看自己的衣袍,笑道:“师弟也觉得绣得好看?”

    “是。”

    他对泠音仙子没什么意见,面都没见过的人,谁知道是不是被谢顽骗了?

    谢顽笑道:“这是仙山的泠音仙子给我绣的。”

    他说:“你应当不知晓,泠音仙子是洞虚期,但论起辈分来,得唤你我一声师叔。”

    他说着话,又捻了捻袖袍上的鹤:“先前在秘境中我帮了她点忙,她谢了许久,前两日又亲自来找我,送了我这身衣袍当谢礼…没想到她的手那么巧,这礼物也很别出心裁。”

    分神期的谢顽能帮洞虚期的泠音,也很正常。

    毕竟谢顽是剑修,剑修在很多时候的作用是远超于其他修士的,这也是为何修仙界剑修居多。

    他看着洛川雪,其实单看他的神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瞧着是喜欢这份礼物的,而且他还说:“我还是头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呢。”

    看着似乎很珍惜。

    但还是那句话,约莫是因为自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洛川雪只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怪。

    他其实并不想跟谢顽说话,于是飞速转动脑子,正要敷衍脱身,又有弟子飞身而来:“两位师叔。”

    那弟子冲他们拱手:“掌门请洛师叔。”

    ……嗯,跟周丰霖说话也比跟谢顽说话好。

    至少在洛雠还是“洛川雪”的记忆里,周丰霖从未直接伤害过他。

    谢顽:“正好我也有事要与师伯说,师弟,我们一道去吧。”

    洛川雪:“……”

    阴魂不散啊。

    但那弟子又道:“谢师叔,掌门说只请洛师叔一人。”

    谢顽微顿,洛川雪也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

    谢顽也没表露出什么情绪,而是冲洛川雪笑了笑:“那师弟你先去吧,我回头再同师伯汇报。师伯应当是要问你入金丹的事…四道雷劫,我这一路回山门,可也听说了。”

    他艳羡的语气中,又有几分复杂:“先不说雷劫的事,就说十八岁的金丹……我历史学得一般,但也知道至少在记载中,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洛川雪跟他并不谦虚:“我天赋确实很好。”

    真要算年纪四十来岁才金丹的谢顽:“……”

    虽然都是六君子,但谢顽的天赋在六君子中算是中等,和叶文生是一挂的,他和叶文生比起来,唯一的优势便是谢乾玉这个师父也是养父。

    不是说谢乾玉的名声地位比叶东月高太多所以能把他提到六君子,而是谢乾玉能够给谢顽的指点足够多,谢顽只要不真的是块石头,有谢乾玉教导,怎么也能到如今的位置的。

    噎了谢顽一句后,洛川雪就翩然离开。

    洛雠在识海里说:“时间久了,他会记恨你的。”

    “恨我也比想着要跟我……”

    洛川雪一阵恶寒:“最好恨死我。”

    洛雠轻叹了声。

    从前的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傻子,但见识还是不够多。

    他不知晓,有些人就是那么肮脏,仇恨并不能改变他们那些肮脏下流的想法,反而会变得更加……

    不过…既然答应了自己日后都会守在自己身边,就没有必要让自己知道这些了。

    明月般的自己,就该永远高悬明亮,那些乌云便由他来驱散。

    尤其是谢顽。

    洛雠眼中掠过杀意。

    他最是清楚这人对他有什么想法。

    ·

    周丰霖找洛川雪也确实不是别的事,主要是听说他筑基到金丹引了天雷,还是四道,所以问问他情况属实否,再确认了一下他身体无伤、神魂无损。

    老实说,在周丰霖把手搭在他肩上要为他探查情况的时候,洛川雪紧张到差点露馅。

    好在因为洛雠就是他,只要不与他沟通交流,就不会被周丰霖发现。

    周丰霖也就是确认他是否有暗伤,不是要和他的神识接轨,更不是要入他的识海。

    最多就是……

    周丰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感觉今日见你,你的神识比起先前又要强大了许多。”

    ……那是因为在引天雷淬体时,还分了点那独特的能量、天地之灵给洛雠恢复伤势,洛雠现如今在他的识海里,在外人看来就是他的神魂无二,洛川雪要是是个分神期,洛雠都完全不会被怀疑,只以为是他练出的“分神”。

    洛川雪装傻:“是吗?我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他腼腆地笑笑:“只是觉得雷劫后,感知似乎比起往日要更清明许多。”

    周丰霖微讶:“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大部分修士在渡劫都是痛不欲生的,过了后也总会虚弱许久,又或者存有暗伤,需得日后修炼时慢慢调理,你这种……或许来年宗门大比,你可以问问净台寺那边。”

    说问净台寺,就是因为净台寺佛修不在“大部分修士在渡劫都是痛不欲生的”中的那“大部分”中,他们的功法自有妙处,淬体也同他们不同。

    周丰霖温和地关怀过了洛川雪后,便问他此行如何。

    洛川雪按照他们先前对过的话都跟周丰霖说了,说到知宣县邪修一事,就跟孤生竹说得差不多,只是同周丰霖提及时,多了孤生竹那一段,还怀揣着好奇心问了句:“师伯,东冥仙同净台寺,有何关系么?”

    周丰霖却摇头:“这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净台寺行事一向讲‘缘’,佛女已千年不主动出山,这千年里每次出山都是受‘指引’才出……虽东冥仙同净台寺有何渊源,但净台寺既要负责此事,还是佛女亲自出手,那便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他笑着看向洛川雪:“此次唤你来,还有一事。我看你是个有主见的,便问问你接下来准备如何?”

    什么?

    洛川雪微愣。

    周丰霖便解释道:“你若是还想在外历练,我便帮你安排秘境;你若是想暂时沉淀一下,我便对外称你闭关。”

    洛川雪明白过来。

    如今他天才声名远扬,定会有人来挑战。苍云间从不反对各门派之间的切磋,但若是门内弟子不愿意出手,也会帮忙推拒。

    只是洛川雪没想到,周丰霖会亲自帮他办这件事。

    是因为他的剑骨?

    还是因为他的天才名头?

    ——他真的很难信任周丰霖。

    因为周丰霖与谢乾玉可是亲亲的师兄弟,周丰霖还是苍云间掌门,他不信周丰霖什么事都不知道。

    洛川雪:“我是准备闭关修炼的。”

    他引雷成功,洛雠还有好多东西能教给他。境界到了,学习就比实践更重要了。得先学了,才能实践。

    “也好。”

    周丰霖点点头:“那我便帮你推了比试。”

    他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铁牌:“这是剑冢令牌,虽说剑冢的剑品质不一,也只有零星几把上了剑榜,但都已无主,你若是需要,可以去看看。”

    洛川雪这就有点诧异了。

    他看着自己腰间挂着的不馋,有几分不确定:“……师伯,‘不馋’是我师父赐剑。”

    周丰霖笑:“是,我当然知道。”

    他说:“这把剑是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赐给你师父的,是他亲手给他打的,你师父年少时也带着这把剑仗剑天下行四方……但总归你师父还活着,这剑你用着,不如无主之剑顺心。”

    这倒是真的。

    可是……

    周丰霖跟谢乾玉不是一伙儿的吗?

    洛川雪试着拒绝了周丰霖:“师伯,师父赐剑,我才用不过寥寥数日。”

    周丰霖听懂了他的委婉,也没坚持,收起了手里的牌子:“也是,你去吧。”

    洛川雪抱拳拱手,怀揣着疑惑走了。

    周丰霖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外的景象许久,最终低低叹了口气。

    不馋不馋,师父当年的用意,师弟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第44章 044(十四更)

    回了自己的地盘后,再由洛雠布下结界,洛川雪才终于敢开口跟洛雠说话,在识海里的那种:“你觉没觉得……”

    “嗯。”洛雠应声:“他有几分奇怪。”

    洛雠还没继续说话,又感觉到洛川雪在想他能不能出来。

    于是他微顿,在洛川雪纠结后决定还是不开口前就先从识海里出来了。

    黑雾凝聚的刹那,洛川雪的瞳孔微缩,下意识地紧张了下。

    等到另一个自己的身形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攥住了他凝聚出来的袖袍,压低了声音:“谢乾玉也在山内,你出来没事么?”

    洛雠低眼扫了下自己的手。

    他身上这件衣袍是用魂力凝聚出来的,或者说,他整个人都是神魂,都是魂力,故而这身衣是按照他最后渡劫时所着的衣袍凝聚的。

    那是用“乌啼霜”制成的衣袍,也被人称作“寒衣”,用处就是压住和他排斥不合的魔心肆虐的暴戾情绪,免得叫他真的变成疯子。

    那身衣也是一片黑,只在月光下会反出淡淡的冷色光晕。

    而现在未见月光,那一身照着那乌啼霜的衣物便如一潭漆黑如墨的深渊,也似死水般寂灭,同洛川雪月白色的衣袍交错在一块儿,格外刺目。

    尤其洛川雪的指骨虽然修长且筋骨分明,但白得有些晃眼。

    洛雠盯了两秒,没有扯开自己的手,而是任由他抓着:“无事。”

    他低声:“先前他感知到魔气,是因为我未收敛气息,我的神魂到底是淬过渡劫后期至飞升的雷劫的,虽说不上仙,但要单论魔、人,也有些搭不上,我的存在,似乎已经难以用现如今仅有的这些种族去定义了。”

    洛川雪大概能明白,他放下心来,松开了洛雠的袖袍:“那你怎么出来了?”

    洛雠没说感觉到他想让自己出来,他知道若是叫洛川雪知道他能够感知到他的想法、心声,有些事他一定会憋着,那就得不偿失了:“想看看我从前的模样。”

    这话也没说错。

    洛雠低着眉眼凝神望着自己,手指微微蜷缩了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抬起手轻捧起了自己的脸。

    洛川雪也不躲避,就配合着仰起头望着他。

    两张乍一看一模一样的脸,只在细节上有些区分。

    这点分别都是一张要稚嫩些,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眸瞧着也更为明亮,里头仿佛攒动着光,过于耀眼;而另一张则是彻底长开、成熟了许多,眉眼似乎始终压着,多了几分冷戾阴桀,那双眼睛也没有那样明媚的光,而是一片死寂的压迫感,叫人看一眼就心生寒意,人也不自觉地发僵。

    但无论是哪个洛川雪,其实都是叫人有些不敢直视的感觉。

    一个太过耀眼,一个太过危险。

    “…阿雪。”

    洛雠突然低低喊了句。

    洛川雪就没忍住笑:“你这样喊我还是有点奇怪。”

    洛雠被他脸上突然绽放的花晃了下眼,微动唇时,喉结也不自觉地滑动,眸色比方才更加暗涩:“……那多喊喊。”

    他说:“听多了,便习惯了。”

    洛川雪倒没有否认:“嗯……”

    他轻眨了下眼,觉得他们这样的姿势好像保持了很久,一开始洛雠捧起他的脸时,他就想着只是看看而已,也没什么,尤其他知道搁他变成“洛雠”,肯定会忍不住想要看看过去的自己。

    不停地看,最好将其一直放在自己的视线范围。

    但也没有必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可是要出声让自己松开,又好像很奇怪。

    直接自己避开?

    洛川雪不是个纠结的人,却在遇上自己的事时,犹豫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而洛雠自然能够感觉到他的诸多踌躇,他无声地勾勾唇,看得洛川雪又眨了下眼,等回过神时,洛雠已然自然地松开了他。

    但洛川雪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没变。

    什么嘛。

    他想,自己笑起来时,原来这么好看么?

    洛川雪走神了两秒,又把思绪拉回来:“那个东冥仙,我未来有遇见过吗?”

    洛雠摇头,跟着洛川雪坐在软榻上:“闻所未闻。”

    “但能驱使元婴期的邪修,这东冥仙定然身份非凡。”

    洛川雪说:“分神合体期?还是…洞虚。”

    邪修只是不过洞虚,不是没有洞虚。

    可洞虚期的邪修,洛川雪也只听说过一个,那便是压在苍云间中的那名邪修。

    就是关在哪儿了,他们也不知道。据说这事只有苍云间掌门、道盟盟主才能知晓,旁人也不能知。

    而那邪修,甚至是千年前就被关入了苍云间,那时掌门之位还不是周丰霖的,周丰霖和谢乾玉的师父云自嵩仍在世,他是五百年前渡劫失败后陨落了。

    洛雠:“既然说净台寺会负责,那想必是净台寺后来解决了,所以我才没听说。”

    在他的轨迹里,他们并未从这两名邪修口中问出“东冥仙”。

    不过在他的轨迹里,真正解决了这事的还是后来赶到的孤生竹。

    他当时并未展露出现在这般实力,也没多一个未来的自己帮忙阻挡魅术,应对起来多少有些吃力。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洛川雪的丹火对邪修而言似乎是压倒性的压制。

    洛川雪也没太把东冥仙的事放在心上,毕竟渡劫期的佛女出手,即便是洞虚期的邪修,也无可遁形。再说洛雠也说了,后来没听过东冥仙的事,想必就是被解决了。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

    “你说引雷入体除了淬体外还有别的妙处,快跟我说说。”

    洛雠望着有点兴奋的自己,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

    他是真的很喜欢从前的自己,无论是这副听到变强的法子就激动起来的模样,还是没被那些风霜砂石磨出太多棱角尖刺,因此很好骗的样子……他都很喜欢。

    洛雠慢声:“你先正常休息一日,让经脉再习惯一下天雷…那能量还残余在你身体里,除了慢慢吸收没有别的法子,那不是能化解的。”

    洛川雪却问:“那你还能吸了用来稳固你的神魂吗?”

    “…这东西对于神魂而言,过犹不及。”

    洛雠道:“多了就是伤了。”

    洛川雪盯了他两秒,洛雠面不改色,反问他:“不信我?”

    “…也没有。”洛川雪嘟囔:“我就是总觉得,你以我为先,都不考虑一下自己的。”

    洛雠低笑了声:“我是在考虑自己。”

    洛川雪也是他,不过是过去的他,但也还是他。

    洛川雪:“……”

    他看他:“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洛雠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脑袋,说话的语调轻轻慢慢地,透着无尽的温柔。这要是他从前那些下属来看了,多半要奓毛起一身鸡皮疙瘩,且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阿雪,你不必太过在意我,我的伤我早就想好了解决办法,只是需要你快点提升实力。”

    洛川雪眼睫微动:“需要我帮你?”

    洛雠嗯了声:“是。”

    也算吧。

    因为他到时候要离开一段时间…但如若过去的自己实力不够,他怎么敢离开。

    毕竟这一趟再入魔渊,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多久。

    上一次…也就是他的轨迹线里,他在魔渊里似乎待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于修士而言并不漫长,有时闭关修炼,一眨眼二十年便过去了,但对于过去的自己来说,二十年太长了。

    他的前半生,在短短二十年之间,发生过好多颠倒人生的事。

    “好。”

    洛川雪说:“我听你安排。”

    他虽然很好骗,但却也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在说出这话后,又忍不住伸手,隔着衣袍攥住了自己的手腕:“但是…你不要瞒我。有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么?”

    洛雠垂眼看了看那只手,低笑了声,自己都说不清这一声笑究竟是为何:“好。”

    他软着语调哄人:“阿雪,我们是一个人,有什么,自然是一起面对的。”

    只不过是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洛川雪”,但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喜欢“洛雠”。

    不是现在这个“洛雠”,而是真正的“洛雠”。

    他不愿意与自己兵戎相见,有些事……还是不说为好。

    洛雠专注地看着自己,眼波是温柔的粼光,眼底却要复杂晦涩到神明难辨。

    两人静坐了片刻后,洛川雪略感不自在地动了动,纯粹没话找话:“说起来,你魂体的实感和真人无异。”

    洛雠微抬眉:“我是渡劫后期,半脚成仙,自然。即便没了身体也能活,只是无法修炼。”

    “魔修…劫期是不是很恐怖?”

    “嗯。”

    洛雠也没瞒着:“我在魔渊里时还好,封印能挡了大半,出来后…洞虚至大乘的劫期,哪怕我找了最偏僻的地方,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毁了那一片山。还因此炸出来两个秘境。”

    洛川雪瞪大眼睛:“一片山?”

    他听老头子说过,即便是正道修士大乘至渡劫,最多就是毁一个山头……不,寻常魔修也不会如此啊!

    洛雠随意道:“可能是天妒英才。”

    不。

    他其实很清楚。

    是因为他是新的魔主,天地不容。

    第45章 045(十五更)

    在休息了一日后,洛川雪就正式开始了闭关。

    他的闭关并非打坐修炼,而是不停地“练”。

    无论是剑招还是身法,亦或是修旁的道。

    时间也兜兜转转过了大半年。

    夜。

    洛川雪盘膝坐在山头悬崖边,他炼化了身体内最后一丝残余的天雷之力后,便睁开眼缓缓吐出了浊气。

    凄冷的圆月被他收入眼底,便知今日不是十五就是十六。

    洛川雪没读过多少书,瞧见这一轮圆月,也只能说:“好漂亮的月亮。”

    在他识海里的洛雠低低应声:“嗯,我瞧见了。”

    洛川雪闭上眼睛时,黑雾就在他身后凝聚,等他往后倒,便直接砸进了自己的怀里。

    洛川雪愣了愣,重新睁开眼,在月光下瞧着另一个自己:“……”

    本是想问他怎么出来了的,但一想好像也没有必要问,问了反而有几分奇怪,于是干脆没有说话,就这么靠在自己怀里。

    他的头枕着洛雠的肩膀,肩臂微微抵在他的胸膛上,再度闭上了眼睛。

    而因为洛雠的双腿是岔开微曲着踩在地面上,洛川雪盘膝的姿势未变,这个姿势瞧上去,就很像洛雠把洛川雪半圈在了怀中。

    尤其洛雠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膝头上,手腕压在上头,手掌自然垂着,乍一看感觉就是横在了洛川雪身前,虽然有些距离,可半圈着的姿态还是明显的。

    洛川雪并未意识到,但就算是觉察到了也没关系,他不会觉得自己圈着自己有什么问题。

    正如那日中了毒被自己帮忙解决,虽说洛川雪怪异了好久,可事赶事的,到现在也完全抛到了脑后——

    主要因为洛雠是另一个自己,那种“自己”的定义在他脑海里扎了根,他就不觉得有什么。

    尤其除却不是自己控制的外,旁的什么感知他都是同等的,所以洛川雪只当是自己发泄了一通。

    ——本来也确实是自己。

    除了因为是第一次……感觉实在是有点怪异外,就没有旁的什么了。

    再说他虽然修的不是佛修的路子,要断情绝欲,可正道的修行之路,也讲究一个清心寡欲,所以洛川雪不会去回味那蚀骨、叫他筋脉甚至是神识都有些发软的滋味。

    “累了?”

    洛雠低眼望着顺势闭眼靠倒在自己怀里的洛川雪,轻声:“可以休息两日。”

    洛川雪都不带停顿的:“我不累。”

    他没说谎,其实修炼于他,是一件很爽的事。更别说还有另一个自己作伴,本来就不枯燥的事,便更添了些趣味。

    洛川雪说着,又睁开眼,从自己怀里坐起身。

    肩膀上的重量没了,洛雠微顿了下,便见洛川雪转身看向他,半跪在地上,也是虚虚半跪在他的怀里。

    月光下尚且青涩的自己瞧着太过美好了,叫洛雠自然下垂的手和撑在身侧的手都不由微动,手指轻颤了下,忍着才没有将洛川雪纳入怀中。

    可偏偏,洛川雪有点苦恼地问他:“但我就是不知道怎么的…你出来后,就很想在你怀里靠一会儿,是不是很奇怪啊?”

    他很早就想问了,可又觉得问的话,很别扭。

    憋了这么久,洛川雪到底还是没憋住。

    洛雠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眸色稍动,不是很意外自己这话,而是慢慢道:“不会。我们是一个人,我却总想见你,你不也不觉得奇怪么?”

    洛川雪想了想。

    也是。

    他挪了挪,凑近了自己一点。

    洛川雪身上有很好闻的气息,干净温暖的,像是冬日里正好的日光,照得人神思倦怠。

    洛雠就在这份混沌中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听见过去的自己用最纯粹的语气问他:“那…我想抱你,也正常吗?”

    “……”

    洛雠的喉结很明显地滑动了一下。

    他望着自己澄净清澈的眼眸,缓缓抬起了手。

    洛雠勾住了洛川雪的腰身,洛川雪微僵,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带着再往前挪了一点,彻底贴上也是靠进了自己的怀里。

    洛雠的魂体是滚烫炽热的,反倒是洛川雪因为修行的功法和剑法都没有特别的偏向,他的丹火也并非有所偏向,旁人的火多多少少有些温度,但他的火是真的没有半点温度,手穿过去的感觉就和平时随便伸了个手的感觉没区别。

    所以洛川雪的体温是属于正常人的体温,不能说偏凉也不能说偏热,但就是如此,遇上洛雠时,触感就会十分明显。

    因为洛雠跟火烧过似的。

    洛川雪盯着山崖地面的青草,眨了下眼,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开始蔓延。

    从他的心底,到他的识海甚至是全身。

    他想要去探寻答案,却连源头都寻不到。

    洛川雪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脑袋思绪在碰到另一个自己时,就总是很难清明。

    这样被纳入怀中时更甚,有一种……好像练功出了什么岔子的错觉。

    “……你个魔修。”

    自发现洛雠并不避着魔修这事后,洛川雪说话也不会太在意去避开了。他试图用聊天来挽救自己全身攀升的异样感:“为什么体温这么烫。”

    连带着魂体都是,像火一样,存在感极强地将他包裹着。

    甚至叫他产生了一些自己要被烧掉了的错觉。

    洛雠感受着他说话时贴着自己的胸腔震鸣的感觉,稍稍偏头,垂下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的颈侧,透过发丝去看底下若隐若现的白皙脖颈……于是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便也抬了起来,斜着穿过了洛川雪的脊背,将人的腰身、躯干,连同双臂一道锁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抱得并不用力,可不动声色收拢了一点的双腿却轻轻夹住了洛川雪,这些动作哪怕再温柔,再如何轻,也是一个无法辩驳的、充满掌控欲的动作。

    洛雠满意地将人困在怀中,还用言语回答自己的话,去叫洛川雪没有觉察到他的动作:“可能因为我引天雷淬体、淬魂,加之修炼的功法有些独特……不过魔修不少体温偏高的。像邪修那样体温偏低的反而是少数。”

    洛川雪这倒是不知道了,因为无人与他说过:“为何?”

    洛雠:“魔修同邪修不同,魔修是练功出了岔子,要么是被心魔掌控,魔修练功也最是容易一不小心就爆体。”

    他平静道:“经脉的状态不似寻常修士那般稳定,金丹、识海也常常翻涌,也是因此大多数魔修的体温都偏高。”

    洛川雪懂了,他有点心疼地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感受着这异于常人的体温,也不去想着过于强势而带着些侵略感的温度叫他有点别扭了,只剩下了:“疼么?”

    “…不疼。”

    洛雠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就是有些不稳定,不会疼的。”

    其实并不是。

    魔修修炼起来是很痛苦的,绝大多数不稳定的金丹和识海以及经脉,都很折磨人,大多数人修炼时一定要外力为辅,不然真的很容易爆体。

    如若是因心魔堕魔的,就更加折磨了。

    不过这些洛川雪没必要知道。

    不用太心疼他。

    他不值得心疼。

    洛雠到底还是没忍住,微微收紧了一点手臂。

    这下洛川雪觉察到了,但他对这方面当真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意识到另一个自己的动作已经超出了“抱”的范畴,是圈地,是禁锢,亦是占有。

    他只是觉得有点怪,因为这个姿势…如若他想退开的话,洛雠可以第一时间将他锁死并且一翻身完全制住。

    不过鉴于洛雠是另一个自己,洛川雪也不是很在意,只是稍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任由自己抱着。

    洛雠也放任他在自己怀里动作调整,就好似在自己的地界内,允许猎物做一点小动作。

    但洛川雪不是猎物。

    洛川雪慢慢道:“你怎么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

    洛雠稍顿,无声地勾起嘴角,眉眼都带着笑意了:“手底下有几个魔修,和他们切磋时发现的。”

    “阿雪。”

    洛雠用指尖勾起他的发丝,在手指上绕了几个圈,缠在自己的指间,牢牢抓住,却没扯动到洛川雪:“从前你知晓,现在你也在经历,未来……你与我的未来会不同,但我可以告诉你,至少我的未来,我只这么抱过你。”

    洛川雪安静了很久。

    他不明白自己强调这一句是做什么,但…他是高兴的。

    洛川雪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因此高兴,故而在抿抿唇后干脆换了话题:“再过两月就是宗门大比了。”

    他温顺地靠在自己怀里:“此次要去净台寺,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洛雠也没急着非要在此时把自己的情窍开了:“我当时未参加过宗门大比,故而也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你肯定要小心些,我有时不会‘出现’。”

    他说的出现,是指洛川雪在识海里也找不到他。

    洛川雪大概明白:“因为净台寺?”

    净台寺佛修天克邪修和魔修,尤其是那些修为高一点的佛修。

    洛雠虽然不是很怕他们,但也担心佛女亦或是其他大乘修士能够觉察到他,毕竟佛修的路子不太一样。

    洛雠应声,洛川雪说好,又有点期待起来:“千秋名说他入金丹了,初厌晚和南樛木也都入了金丹,到时候可以同他们比试一番。”

    他略有兴奋:“正好可以看一看他们的‘道’。”

    知道洛川雪只是因为可以比试兴奋,但洛雠还是难免有点拈酸,只是他什么都没说:“千秋名不适合比试,初厌晚也是,南樛木…他的实力也不全在剑道上。”

    洛雠认真地想了想:“我记得这一次宗门大比,金丹一组的胜者似乎是净台寺的佛修,古青灯。”

    洛川雪眨眨眼:“认识?”

    洛雠并不讶异自己的敏锐:“后来交过几次手…是个怪人。”

    第46章 046(十六更)

    洛雠说的后来,已然是他从魔渊出来后的事了。

    古青灯来找过他一次,见面就是开打,打出来的动静很大,但最后并不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至于胜负…其实是古青灯略胜一筹。

    那时洛雠还未完全和魔心融为一体,控制体内和魔气纠缠在一块儿的灵力没有那般精妙,但古青灯却没杀他。

    一是千秋名和他当时手底下几个及时赶到,二是……洛雠也不明为何,可他就是觉得,古青灯此行并无杀意。

    洛雠回忆了一下:“他还同我说过一些话…不太记得了,云里雾里的,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遇上古青灯的那几次,几乎如行尸走肉,还提得起精神同他打,便是心里还牵着一根线,已是不易。

    洛川雪眨了下眼,也不是很在意:“无事,总会再见。”

    因为洛雠所说的未来,其实也已是过去之事,现在的未来是新的未来。

    纠结过去的未来,无异于沉湎往事。

    只是听另一个自己寥寥数语,洛川雪就又打了鸡血般要再练:“那套身法我还没完全掌控,我再练练。”

    洛雠无奈,但没拦他,他知道从前的自己就是这样,一心都在修炼上,一头栽进里面就顾不上旁的事。

    可也是这样,才是那么的动人。

    洛雠松开他,也回到了他的识海里,放任他在这山头天地间运转身法四窜。

    这身法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但懒得取名,就像他那些剑招什么的,都懒得取名。

    不过现如今它们都有了“归处”。

    从前的他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身法就被命名为“清风踏波音”。

    非拉踩,只是清风踏波音确实要比苍云间功法堂的那套身法要更加玄妙且好,因为这套身法并不是用自身的灵力,而是借用天地之间存在的灵力。

    洛雠当初琢磨时,花了好久的功夫,自己试验也费了很长时间。

    但不知为何,洛川雪学起来比他练起来要快,在他说了要领后,他就像是身体里存在这样的记忆一般,从第一遍生疏到现在只是有点掌控不稳定,偶尔会滑脚,仅仅用了半月不到。

    说起来……

    洛雠在识海里陷入些困惑。

    他教洛川雪所有东西都是如此。

    甚至有些是他入魔后才研究出来的,洛川雪依旧上手得很快,如鱼得水一般,听过后,极其自然地就会了。

    许多时候还是洛雠边说,他就边跟着动作,都分不清究竟是他的快于洛雠还是洛雠快于他。

    这不对劲。

    因为…这个洛川雪是没经历过未来的。

    是他的神魂影响了洛川雪的“记忆”么?

    因为他的存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洛川雪的神魂?

    洛雠的念头一闪而过,就再次在月光下显出身形。

    他倏地出现,直接伸手,接了在空中滑脚差点就要坠下去了的人。

    洛川雪眨眨眼,挂在另一个自己的臂弯里,双手本能地抓住了洛雠:“你不出来我也不会摔的。”

    洛雠当然知道,他就是纯粹地想接住自己罢了,但他不说实话,直到:“慌了下,反应过来时已经接住你了。”

    洛川雪也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洛雠的体温是真的很高。

    魂体就这么烫了,有了身体后岂不是更加?

    哎。

    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有身体。

    “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一天问我八百遍……”

    话是这么说的,可洛雠还是在轻哂了声后,回他:“哪有那么快好,不过上回引天雷修修补补了些,如今即便是在周丰霖面前跟你在识海对话也不怕被发现了。”

    不用藏得那么深了。

    洛川雪却觉得不够:“这趟结束闭关,还是去秘境里找找能滋养灵魂的灵物吧。”

    他有点遗憾:“可惜当时没法把那个墨玉木捎走,不然现在你大概已然全好。”

    “薅了人家一根足以媲美神器的脊骨也差不多了。”

    洛雠微顿:“进秘境确实可以,得找找合适的东西给脊骨套上柄,这样你便不用‘不馋’了。”

    洛川雪说好:“那便等宗门大比结束后找掌门安排……说起来为什么叫‘不馋’啊?”

    洛雠扬眉,把人带回了崖边落地,却没松手,还勾着洛川雪的腰身:“我们是一个人,文化水平都在那儿了,你问我?”

    洛川雪眼都不眨:“我问月亮。”

    他还煞有其事地抬头:“月亮你知道么?”

    洛雠低笑。

    他任由洛川雪在他怀里打了个转,背对着他看月亮,也干脆就这样锁住他的腰腹,将人带在怀中,低下头,把脑袋压在了洛川雪的肩膀上,有点满足地眯眯眼:“月亮说什么?”

    洛川雪觉得他这个姿势比正面圈着他还要怪异,但自己和自己…本就是该在一起的,本就是一体,所以挨在一起也很正常。

    ……那他觉得的奇怪到底是为何啊?!

    洛川雪第一时间没说话。

    因为洛雠这样说话时,声音好似就贴着他的耳侧响起,叫他那半边身子都泛起了细细密密的异样感,好似被雷劈了许久后还残留着的那点酥麻酸软,实在是…再如何忽视,也很难不注意到。

    所以在沉默半晌后,洛川雪才开口:“月亮说……它也不知道。”

    他又哎了声:“好幼稚啊。”

    怎么这么幼稚。

    洛雠扬眉:“我挺喜欢的,你难道不喜欢?”

    洛川雪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们是一个人,即便沧海桑田、时代变迁,洛川雪也坚信洛雠依旧是“洛川雪”,他们所喜欢的、在意的,从来未变。

    不然洛雠又如何以魔修身份修成大道,又怎能逃过天道逆转时空?

    所以他不信洛雠的“坏”。

    这世上有诸多事都并非好坏、善恶四字便能辨个明白的。

    所以洛川雪偏偏头,本来是想说什么的,却因为这个动作,眉心直接抵在了洛雠的额头上。

    无论哪个洛川雪,皆是一怔。

    太过近的距离,两人的眼睫似乎都交错在了一块儿,鼻尖更是交错贴着,洛川雪的心跳更是瞬间飙升,清晰地在这片寂静的山林中鼓动震鸣。

    洛雠现在没有身体,魂体也只是魂体,并没有“心脏”一说,但他能够感觉到。

    他还留了一半的神魂在洛川雪的识海里占据着,当然能够感知到洛川雪的所有想法以及那具身体的所有异样。

    好快的心跳。

    当初他堕魔后,被心魔影响左右,也没有这般快过。

    故而洛雠没忍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压了压自己的心口。

    他这一按,直接叫洛川雪瞪大了眼睛,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拉开,还挣开了他的怀抱一点:“你……!”

    只是一点就真只是一点,洛川雪还是被洛雠勾着腰身的,不过是保持了一点点距离,没有再贴着而已。

    洛雠就很无辜地偏了下头,哪怕那张脸还是带着些许沉郁冷寂的神色,但也许是因为那张脸的底子的优势摆那儿了,所以做起这个动作来依旧不违和,也是真能叫人感觉到他的不解。

    洛川雪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反应这么大。

    还是那句话,洛雠也是他,这具身体亦是他的。他从前也不知道看过、摸过多少次了,沐浴时更……的地方都反复搓洗过,怎么他就是……

    甚至还想到了那日在知宣县,他被困在识海里出不来,就好像束缚住了手脚,只能任由自己控制着自己肆意……。

    早就被他遗忘了的那些触感和因为过于……而混乱破碎的记忆都跟着浮现,他甚至还清晰地记得米糊洒了自己一手时黏腻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啊——

    洛川雪强行扼住了自己的思绪。

    为什么啊?!

    洛雠看着自己突然闭上了眼睛,也不由微顿。

    他微低眼,无声地轻呼出口浊气,嘴角扯起了个有点像是气笑又有更多不明情绪的弧度。

    …洛川雪所思所想,皆和他相连。

    他也没想到,另一个自己会突然开始回味一年前的事。

    对于“洛川雪”而言,默念几遍心法就能压一压了,可对他来说,就有些折磨了。

    他现如今可是魔。

    另一个他在想这些,通感传到他这儿……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洛雠的眸色都在一瞬间控制不住地变成了血红色,身上更是翻涌出了夹杂着血红色的黑雾……

    还是洛川雪腰间挂着的通讯玉牌亮起,是谢顽——

    “师弟,你快来主峰一趟,有人揭发你修习丹火!”

    洛川雪瞬间睁眼,洛雠翻出来的那些欲望也在刹那间被浇灭。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洛雠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识海中,洛川雪收拾了一下自己,先回了谢顽好,再疑惑地问自己:“…白义华?”

    “那日知道的,除开那两个邪修就是初厌晚和白义华,初厌晚告我们的几率太小。”

    洛雠冷冷:“而且他要告,没必要拖一年……宗门大比。”

    洛川雪实在是不明白:“所以是奔着宗门大比来的,就是不想让我参加宗门大比,这到底是为何?”

    第47章 047(十七更)

    洛川雪到外门主峰时,周丰霖和谢顽都在,还有之前过拜师礼时见过的几个执法长老也在。不过谢乾玉不在,想必还是闭关未出。

    洛川雪拱手行礼后,便听坐在周丰霖左侧的执法长老道:“洛川雪,有人举报你违背门规修习丹火,你可要辩?”

    洛雠在识海里道:“他们要是要查,是查得到的。毕竟是修炼过的东西,我无法遮掩痕迹。”

    尤其洛川雪现在已经金丹,修成丹火的修士,金丹是被包裹在丹火之中的,也是因此,与人对战时总会多一分保障、安全。

    所以洛川雪没有选择狡辩说自己没有,而是问:“不知是何人举报?他又是从何得知?”

    洛川雪只想确定这一次是不是还是白义华,也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可否将人请来与我当面对质?”

    坐在周丰霖右手边的执法长老道:“那弟子的修为低于你……不是说我们认定你会报复,只是我们总要做一些保障。”

    “多半是白义华了。”

    “嗯。”

    洛川雪不明:“可是究竟为何?”

    “洛川雪。”

    周丰霖缓缓开口:“苍云间最重要的几条门规,你入门时我便与你说过,关于你违背苍云间门规修习丹火一事,你可有异议?”

    洛川雪抬头:“我确实修习了丹火。”

    他这话出口,满座哗然,谢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又忙出来一步,冲周丰霖和几位执法长老拱手:“师伯师叔们,我师弟尚且年幼,你们也知他天赋极佳,许是在外历练时听得修炼丹火的法子,好奇便试了一下,就这样炼出了丹火也有可能,丹火一旦炼成,那便无法剥离。如若出现这等情况,也不能怪我师弟吧?”

    有一个执法长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丹火一遍就能炼成,千金谷的那些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谢顽抬头直视他,没有半分退缩:“我师弟天赋异禀,入山门这才多久便已至金丹,师侄不说别的,只问诸位长辈,纵观古今,可有似我师弟这般天才的人物?!”

    他说完这话,还看向洛川雪:“师弟,你如今已是金丹中期,是么?”

    在山内,洛雠并未出手为洛川雪遮掩境界。

    他们本就不怕让苍云间瞧见他的天赋,只是在外遮掩一二好行事。

    洛川雪没有否认:“是。”

    其实在座的哪个不知道洛川雪是金丹中期?

    洛川雪进来时,他们便一个个地瞪大了眼睛,愕然之色难以遮掩。

    但是……洛川雪真的能一遍就炼成丹火吗?

    他们不太相信。

    洛川雪看了眼谢顽的背影,心道他这回总算是明白从前的自己在没有未来的自己的提醒下,是怎么栽得这么彻底了。

    就说谢顽这举动…谁能不感动,谁能不记恩?

    要不是跟自己说谢顽这人如何如何的是他自己,他真的很难去信。

    洛川雪同自己思忖片刻,便慢声开口:“虽说我的确并非无意中修成丹火,但我也确实是一遍就修成了。”

    他道:“我也无意挑战苍云间的权威,只是对丹道、药修,亦有几分兴趣。”

    几人:“……?”

    几人:“???”

    谢顽回头看向他,瞪大了眼睛,面上全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的神态,洛川雪倒是镇定,看都未看他一眼:“师伯师叔们若要发难,我也无可争辩。”

    确实无可争辩,因为这的的确确是苍云间的门规,他也是真的违反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山门有点问题,就在这里为自己违反规矩的行为狡辩吧?那与谢乾玉他们有何不同?

    洛川雪:“师伯师叔按门规处置吧。”

    说这话的人,脊背没压下一点,如真正的松竹屹立在那儿。

    还未完全被风霜打磨得褪去稚气的人从外表和心性来看,仍旧当得起一声“少年”,也正是因此,那份青涩胜过了成年人的沉稳,更显锐利锋芒。

    周丰霖定定地看着洛川雪,忽然有一种感觉——

    苍云间…不,这天下要变了。

    可若洛川雪是天道选中的天道之子,为何他出世时,天地并无异象?

    周丰霖轻出口气,定下心神来,在执法长老们喧闹的争吵声中清了清嗓子。

    那些议论甚至就差指着洛川雪鼻子骂逆徒的声音便也压了下去。

    周丰霖望着洛川雪:“此事本该你师父来罚,但你师父近日闭关不出,交代过一切由我做主。那我便作为你的掌门师伯代罚——”

    “苍云间第一百八十四代弟子洛川雪,因违反门规第六条,擅修丹道,罚——”

    “即今日起,关于思过崖一年,非令不得出!”

    “……”

    去往思过崖的路上,洛雠同自己说:“和当年一模一样。”

    洛川雪稍顿,若有所思:“所以白义华多半背后还有人,会是和寒山呦呦他们一伙儿的吗?但是如若是为了想用我的身体复活魔主……等等。”

    洛川雪猛然抓住了什么,洛雠也是,两人的声音在识海里完全重叠:“他们怕净台寺看出我的魔族血脉?”

    洛雠:“目前来说只有这个可能性才会让白义华非要举报我…如若是这样的话,确实不去比较好。”

    可能寻常的佛修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但他们若是去净台寺,佛女必然会出面。

    那可是渡劫期的修士,据说她已经渡劫中期就差临门一脚便能突破至后期了。

    洛川雪也觉得,只是多少有那么一点遗憾,他叹气:“还以为怎么也能参加一次宗门大比呢。”

    宗门大比十年一次,下一个十年…他还不知道他跟苍云间是个什么情况。

    说不定就撕破脸了呢。

    “十年说长也不长,尤其对于修士而言。”

    洛雠习惯性地宽慰自己:“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

    反正下一次宗门大比就不在净台寺了。

    洛川雪也乐观:“也是。”

    ——无论他们哪个,都没有担心参加不了宗门大比、被举报的轨迹还是和先前一模一样,是不是意味着有些重要节点就是无法更改。

    因为“洛川雪”相信人定胜天,而“洛雠”则是早已布局,这一次就算是拼得他神魂俱灭,他也会保住“洛川雪”。

    到思过崖时,谢顽喊了洛川雪两声,才把洛川雪从沉浸在识海里的神魂唤回来:“师兄你说。”

    谢顽:“……”

    他已经说了一遍了。

    谢顽:“你无须担心,思过崖也没有什么险恶的,只是要清贫穷苦些,不过我会来看你,你辟谷了么?若是没有,我还可以带些吃食给你。”

    洛川雪微微一笑:“多谢师兄,我早已辟谷,因此不必。”

    他稍顿,到底还是微微拱手:“也多谢师兄今日在殿内维护我,不过其实没有必要。”

    洛川雪坦坦荡荡:“我虽年幼,但并非稚子,若是无意违反门规,自然不会去做任何尝试。”

    谢顽一怔,皱起眉看他:“师弟这是何意?”

    洛川雪想了想,道:“我并非有意挑衅师门,只是觉得,对于有些人而言,专精或许最佳,但对于有些人而言,辅修其他路子,不仅不会影响什么,反而还能增添实力……且大部分修士都是十三四岁拜入山门,又怎么知道自己一定只适合剑道?或许旁的那些,他们反而更有天赋呢?”

    谢顽动动唇,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洛川雪这话。

    洛川雪又冲他笑笑:“这些不过是我的一点疑惑罢了,师兄不必太过在意。”

    他说着,往前走去,低头看了看界碑:“这便是思过崖了吧?多谢师兄,师兄送到这儿吧。”

    他向着谢顽微微拱手,然后转身便直接踏了进去。

    苍云间的思过崖,并未设立什么结界,也没有弟子入后不能出的特殊禁制,罚去思过崖,确实是最轻的处罚,因为这玩意儿主打一个自愿。

    要是不想去,回自己山头关一年不出,不会碰上人,那那些执法长老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是洛川雪虽然不喜苍云间,在这上面还是愿意一板一眼地遵循,而且……

    他有点好奇思过崖长什么样。

    “…你方才冲他笑了很多次。”

    “……?”

    猝不及防听见识海里另一个自己的声音,洛川雪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洛雠也知自己这样提不对劲,容易被另一个他怀疑。他更清楚现在最好是说没什么,可他就是没忍住:“你方才冲他笑了两次。”

    洛川雪:“……”

    洛川雪:“?”

    他还没问,但想想未来的自己有多厌恶谢顽,加之他每次瞧见谢顽时,也不自觉地有点反胃,又能理解:“没办法,不笑怕他不信。”

    洛川雪决定换个话题,不纠结于此,免得更恶心:“你说,他会因此去试着学一学那些旁的吗?”

    洛雠没有迟疑:“当然。”

    他轻扯起嘴角,话语里的讥嘲压根不藏着,也没必要藏:“你日后就会知道,对于谢顽而言,最恨的事就是他在六君子中,天赋同叶文生差不了多少。”

    ——六君子其实本就不是将天赋最好的六人编进去,而是最有名气的。只是时间久了,外人甚至是被称作六君子中的其他人,就不免开始有些攀比之心。

    第48章 048(十八更)

    思过崖清苦,不似其他山头那般风景秀丽,且因地势险峻,又是苍云间最高、最深的山头,周围还有淡淡的白雾萦绕,所以总会叫人无端觉得有几分寒意。

    洛川雪没有选择御剑而上,而是慢慢爬着这陡峭的坡,他还是第一次来思过崖,难免有些新奇感:“这儿真没什么阵法?居然半点花草树木都没有。”

    整座山其实不大,就是“长”。

    长得直入云霄,也不似其他山体那般是在山中行走,而是在山体外,一边就是万丈深渊。

    洛川雪如今是金丹中期将要突破后期,一两晚不睡依旧精神焕发,所以他干脆和自己花了后半夜的时间爬上了山顶,恰好瞧见了日出。

    那一轮红日带着一抹殷红和金光照亮蓝灰色的天,无论是云还是萦绕在思过崖的白雾,都变得璀璨起来。

    以洛川雪如今的修为,自然能够看得更远,他能透过白雾朦胧看见远处的川河和既属于苍云间的地界,但又不算苍云间的山门的矮山绵连。

    以及……

    洛川雪微微眯眼,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扭曲:“那是苍云间的护宗大阵么?”

    洛雠说是,又有几分若有所思。

    这护宗大阵,一般来说要洞虚期甚至可能大乘期才能瞧见,为何另一个自己现在就能捕捉到一点波动?

    是因为神魂天生要强于他人,还是因为真的受了他的影响?

    他们是一个人…虽说洛雠堕魔了,但从那真龙脊骨既认他也认过去的他,还有认主的储物袋他即便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也能随意使用来看,他们的灵魂还是完全一样的。

    丹火不认他,是因为那是代表“洛川雪”的丹火,不仅仅是看灵魂,还看心。他要是在自己的身体里,丹火也还是供他驱使的。

    所以,即便是未来和现在,他们是一个人,甚至并非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就是这一个世界的一个人,也是毋庸置疑的。

    两个一模一样的灵魂兼容在一具身体里……会不会在他们无意识的情况下交融,更加模糊边界,洛雠也不知晓。

    但若是…只要他的魔气不会影响到“洛川雪”,他便无所谓。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一定的执念,只是魔气于人族而言,影响太大了,修炼起来太痛苦,而且一旦沾染上,不仅极难剔除,还容易滋生出心魔,尤其是元婴后每次渡劫,除却雷劫外,还会有心魔劫。

    如若没有跨过去,要么堕魔疯癫,要么修为尽毁、经脉寸断,要么从此就被困在心魔中,直至在其中被折磨至死。

    但过去的他…应当是没有太多心魔的。

    不会有什么完全跨不过的槛。

    “苍云间的日出,其实还挺好看的。”

    洛川雪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就在光秃秃的山顶盘膝而坐:“看完了,修炼吧。”

    他喃喃:“所有困局,实力足够强了,什么都可破。”

    苍云间不让门下弟子修习其他功法,确实是他们的规矩,置喙太多也没用。

    但如果他展露出足够的天赋呢?

    第二次、第三次,甚至之后他干脆不收敛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学了很多其他的东西,苍云间要把他开除?

    舍得么?

    洛川雪有自信,苍云间若是要让他离山,多的是门派想要吸纳他。

    毕竟像苍云间这般规定门下弟子不能习剑道外的,只是极少数。

    说到底,洛川雪都不明苍云间为何会有这样一条规矩。

    他并未在此纠结太久,就沉心修炼去了。

    倒是洛雠,因为没什么事做,在识海里闷了会儿,便悄无声息地释放了自己的神识。

    神识才在思过崖铺开一点,他就微顿,扬了扬眉。

    这思过崖…有阵法?

    这阵法铺得很隐秘,而且很庞大,是以整座山为阵,藏在山体中……

    洛雠的神识完全覆盖住了整个思过崖,灵魂力量也顺着阵法渗透进去,最后慢慢凝聚——

    山体内别有洞天。

    他这一缕神识依旧能够变成实体,落在地面时,也抬头瞧了瞧四周的情形。

    没有出入口,封死的山洞,一片漆黑不说,还透着淡淡的死寂灰败,有一种令人不禁汗毛炸起的死亡气息在蔓延。

    洛雠的眸色瞬间转为了血红色,淡淡的黑红气息以他为中心,不过眨眼间就向外扩散出一道波纹,也是此时,一声轻咦在洞穴深处响起。

    “魔族?”

    洛雠掩了自己的身形,向着深处走去,语调淡淡:“先前还以为传说是假的,却不想苍云间将你关在了思过崖内。”

    他扯了下嘴角:“这倒是个好地方。”

    他站定在男人身前,看着一袭苍色衣袍的男人被一时间数不出的锁链穿透困在一个台子上,台子四周还是没有丝毫波动的水。

    封灵台、断流水。

    封灵台是何无须多说,困在封灵台上的,即便是渡劫期,也难以挣脱。

    尤其如果落下封印的本身就是渡劫期。

    而这断流水更是一绝,是鲛人族圣物,据说可隔绝天地灵气。

    无论是在断流水里,还是在断流水上空,不会存在疑似的灵气。

    “……你认识我?”

    男人被锁链穿透钉在地面,朝着一个方向跪着,就连他的喉骨都被穿透了,可他依旧能说话。只是声音嘶哑得有点难听,像是乌鸦叫。

    洛雠:“不。”

    他看着男人披散的头发,心里仍有困惑。

    既然不是谣言,那为何后来他荡平苍云间,甚至炸了思过崖的山头时,也没瞧见过他?

    有意思。

    重来一次,还发现了诸多之前从未注意到的、阴差阳错与他错过的异样。

    洛雠:“只是听说苍云间里关了个洞虚期的邪修。”

    “……洞虚期。”

    男人哈了声,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问他:“外头大乱了么?魔渊封印破了?魔族出来了……那他呢?他…他出来了吗?”

    洛雠并不知晓他口中的“他”是谁,但他感觉得到,男人在提及“他”时,语气是极其复杂的。

    还有……这人难道不止洞虚期?

    断流水乃是神物,隔绝了一切,即便是洛雠也无法探查。

    可他在这男人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的锋芒棱角,甚至那种返璞归真的内敛也没有……他更像是一个普通人。

    是因为封灵台么?

    洛雠微微眯眼,瞧着男人身下的台子,上头的咒文繁琐复杂,又大半被男人挡去了,但洛雠依然能够辨认出来。

    这并非近千年留下的咒文,起码万年以上了。

    咒文这东西,也会随着时代变迁更迭,会越来越简明扼要,但作用……也不是说一定就比不上远古的那些,只是有利有弊,有些东西会慢慢随着时间流逝而失传。

    邪修是活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更别说传言里是谢乾玉的师父将其抓了关进来,那也不过数百年前。

    这封灵台并不是先写咒文再封人,而是先要将人放在台上,再以灵力和精血为辅,写下咒文,咒文覆上灵台之时,锁链也会从台中而出,将人贯穿钉死在台上动弹不得。

    也是因此才需要洞穴这类环境,因为锁链的另一头是需要东西固定的。

    洛雠看向男子,语气有几分冷沉:“你是谁?”

    苍云间…不,道盟。

    苍云间里的邪修这个传说,究竟是怎么散发出来的?是道盟在背后做推手吗?这些人到底还藏了什么事?

    男子听到他的问题,眉眼微动:“……我?”

    他动动唇,喉骨里扎着的锁链很轻地震鸣了一下:“我是谁……”

    他喃喃:“我都忘了我是谁。”

    “外面过去了多久呢。”

    “…我已经,已经很久都未见过人了。”

    男子说到这,还低低笑了声:“自打我进来后,你还是第一个来的…你叫什么?”

    洛雠没回答他,而是淡淡道:“这个问题是我先问的。”

    “…哈。”

    男子又笑:“你身上有伤,很重的伤…你是魂体进来的,分神期以上?不,等你恢复好了伤势,只怕是渡劫期。渡劫期的魔族…不少,但也不算多。当年死了很多……让我猜猜你是哪个?”

    洛雠冷漠地睨着他。

    就听男子说:“魔族鲜少像你这般冷漠的……你是‘月明’转世?”

    什么?

    洛雠皱起眉,遏制住了自己的神魂波动,免得叫洛川雪觉察异样从修炼中惊醒。

    月明不是一支笛子么?

    “不,不是月明。”

    男子又陷入了自语中:“若是月明,只怕现在就要不顾一切来砍我了……可你到底是谁?”

    男子比洛雠还要困惑:“你既然已经恢复魔族身份,为何会不记得一切?”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便叫洛雠窥到了更多的东西。

    什么叫“恢复魔族身份”?

    难道这世上不仅还残存着有魔族血脉的人类,甚至有魔族,只是他们转化成了人族?

    可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男子又笑了起来:“我想起来我是谁了。”

    他似乎是想动,但只是起了点势,就被锁链牵扯得猛地咳出一口血:“咳、咳咳……”

    可男子却毫不在意,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

    就是他的笑声莫名有几分悲凉:“我是人族…我是方离安!”

    第49章 049(十九更)

    洛雠回来后,虽然没有表现出异样,但洛川雪就是无端觉察到了什么。

    在他从储物袋里掏出绿豆糕吃时,就问了:“我修炼时发生什么了么?”

    洛雠稍顿,隐去了方离安说他是魔族这一截,把大概的事说了。

    ——虽说洛川雪已经知道了自己体内有魔族血脉,但人魔混血和魔族是有区别的。

    再说他现在又没有身体,只有魂体,若是说了,洛川雪定然会疑惑,为何方离安认为他是魔族。

    魔族和人族的魂,是不一样的。哪怕是魔修,也是人族,不是魔族。

    听过后,洛川雪安静了半晌。

    洛雠自然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我日后不会在你修炼时偷跑出去了。”

    洛川雪幽幽:“你也知道是‘偷跑’。”

    他第一时间在意的,真不是方离安说的那些什么族、什么身份,而是另一个他在他静心修炼的时候从他的识海里偷跑出去了。

    所以洛川雪甚至都没去思考方离安说的话,只是继续用凉凉的语气跟自己说:“你做这一套很熟练啊,分神……这么好使?”

    洛川雪微笑:“也是,我修为不够,你想瞒我自然轻松。”

    洛雠:“……”

    生气了。

    即便封闭对自己的感知,洛雠也能知道,更别说他现在没有避开,便更加清楚自己心里压着火。

    所以洛雠分神出来,在洛川雪面前凝聚了身形,根本不问人为何生气,就将洛川雪轻轻揽在了怀中。

    洛川雪没有避开,亦没有推开他。

    只由着另一个自己无声地小心勾住他的腰,在确认他不躲后,才敢将他抱进怀中。

    洛雠还是没有用什么力,这就导致虽然抱实了,却亦有几分虚幻感。

    在洛川雪感觉来,就好似洛雠随时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一如他可以在他完全觉察不到的情况下从他的识海里跑走。

    洛川雪抿住唇,心底蔓延开的恐慌还未传导至他的神经,让他明白自己在害怕,就先抬起了手,主动抱住了洛雠的腰身,比洛雠用力好多地将人抱住。

    洛雠稍顿,克制了下,还是没压住瞬间被自己勾起的翻涌情绪,以更大的力气锁住了洛川雪的身躯,一只手也压在了他的脑后:“别怕。”

    他低声:“你不想我离开,我就不会走。”

    洛川雪闭上眼睛,任由另一个自己的气息和温度将自己彻底包裹,他心甘情愿地困在其中,只是嘴里还在说:“但你偷偷出去了。”

    洛雠微停,果断认错:“是我的错,我下次若是觉察到异样,会先问过你再出去,好么?”

    洛川雪却不能善罢甘休:“以你的实力,你偷摸出去了,只要咬死说没有,我又怎么知道?”

    洛雠耐心道:“那你想如何?”

    洛川雪偏头,额角抵着他的颈窝,也隔着发丝用耳朵贴上了洛雠的掌心。

    另一个他的体温是真的很高,其实这个时节,苍云间的高山上是有寒意的。不过洛川雪金丹期的修为,这种天气自然的冷应该是不怕的,可在被洛雠揽入怀中,以这样的姿态抱着、紧紧贴在他用灵魂之力凝聚的身体上……

    洛川雪忽然走了下神。

    ……就是,这是洛雠的魂体。

    即便是渡劫期,魂体也是极其私密,不会叫人这样触碰甚至纠缠着拥抱的。

    因为这是魂体,不是身体。

    魂体可是……

    洛川雪强行扼住了自己的思绪。

    他们是一个人。

    洛雠的灵魂亦是他的灵魂。

    碰一碰自己的魂体,怎么了。

    洛川雪冷静道:“……我也不知道要如何。”

    但话的语气却已经弱下去了。

    洛雠当然知道洛川雪方才心里经历了这样的波澜,他垂眼瞧着人,那双死寂的柳叶眼都鲜活了几分,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微光。

    他还以为……自己还要到元婴练出魂体实态亦或是分神时能够将魂体分出来,才能觉察到他用魂体抱他这事儿有多特殊。

    反正他不急。

    从前的他现在还小,不用急着开窍。

    洛雠的指尖没入他的发丝中,宽大的手掌几乎可以将洛川雪的脑袋半藏住。

    他心情很好地把人抱得更紧,属于他的压迫感也多少落了些在洛川雪身上。

    可洛川雪却好似没有觉察,又或者根本不在意,反而是反问他:“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让人想办法把自己困在他身边……无异于让人自己戴上项圈,还要把锁链和钥匙一块交到他手里。

    但这是自己。

    他们是一个人。

    就合该在一块儿永不分离。

    无论是谁都不能拆开。

    “……有是有法子,但你现在修为不够。”

    洛雠没有骗洛川雪:“起码得到分神期。”

    最简单的法子。

    神交。

    洛雠压在洛川雪脑袋上的手漫不经心地往下滑,指腹像是无意识地蹭过他的后颈一样。

    哪怕不看,他也知晓,衣领底下的棘突上,还藏着一枚红痣。

    所以他精准无误地摁在了上头,魔带来的影响,使得他不免走了会儿神,思绪也飘到了别处去。

    只是神交的话……洛川雪即便再如何在这方面再如何空白,等他提了,他也一定会知道。

    不过好消息便是,他们是一个人。

    自己和自己神交,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会很好哄骗到洛川雪点头。

    洛川雪不知道抱着他的人脑子里已经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他被自己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说,心湖也泛起异样的涟漪。

    人缓了缓后,又有些郁闷:“又是修为不够。”

    他用手指戳戳洛雠的脊背,把头正回去,眉心抵着他的肩膀:“放开我,我现在就继续修炼。”

    “……”

    洛雠没松手,反而把压在他脖子上的手挪开了,横在他的肩膀后,扣住了他的肩臂,把人彻底锁死在怀中。

    洛雠这样抱他,掌控感更强,洛川雪不是没有觉察到另一个自己骨子里压抑的控制欲,但他真心没有觉得有什么。

    他知道自己“失去”过自己,所以会格外珍重小心。

    因为如若他是“洛雠”,重回到现在,他也会如他一般,恨不得要接管自己的一切,殚精竭虑地要帮自己排除一切危险,杜绝一切可能走向那毁灭性结局的路。

    洛川雪光是听洛雠寥寥数语,都痛得不敢再回想,更别说洛雠是真的经历过这些的。

    所以他会对自己有怎样恐怖的掌控欲,洛川雪都不觉得有问题。

    更别说……

    被自己这样抱着的感觉并不差。

    虽然那异样感他至今未明,可他不讨厌就行了。

    洛川雪从小到大,就知道“随遇而安”怎么写。

    “修炼一事,不宜操之过急。”

    他软了语调哄人:“我答应你,无论日后如何,我都会跟你说一声,等你到了分神期我就告诉你法子,你要是点头,我们就构建神魂上的联系,此后我就算是分出神识、无论去哪,你都能知道,你也可以随时感知我的思绪。好么?”

    好诱人的条件。

    洛川雪狠狠心动了。

    因为……他确实一直有点不爽自己和洛雠明明是一个人,但他却总觉得自己并不知道洛雠所思所想,这让他有些烦闷。

    所以洛川雪说:“好。”

    洛雠轻轻弯眼,但没松手,还把人这样困着,继续道:“那给我个挽回的机会?”

    洛川雪一听这话,对自己的足够了解就让他瞬间抬起了头:“你之前还背着我做过什么。”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洛雠稍顿,先说:“对不起。”

    他亦对自己足够了解,知道先认错比先解释更好:“是我的错,我一意孤行、自以为是,日后绝不再犯。”

    洛川雪:“……”

    心瞬间就软了。

    他也知道洛雠就是拿捏住了他,可他确实也生不起气了,只能抿着唇问他:“你干了什么?”

    洛雠把冯青雪的事说了,但隐去了那枚珠子的事。

    他说完后,又不动声色地为自己辩解:“你也知我那时的想法钻了牛角尖,和现在不一样,你要怪,怪那时的我,别恼现在的我,好么?”

    当时他想着不让“洛川雪”掺和进来,他来解决这一切就好。

    可现在兜兜转转,洛雠发现有很多事本身就是冲着他、他们来的,这个局只怕布得比他想象得还早,甚至老头子都是……

    既然没法借着自己是重来一世的优势避开,那便一起面对。

    这一次,他不只是“洛川雪”,也并非只是“洛雠”。

    洛川雪:“……”

    好厉害的嘴。

    他到底还是被逗笑,低下头,再度埋进了自己怀里:“不怪你。”

    洛川雪又说:“但真的不许有下次了。”

    洛雠嗯了声,还是那句话:“我保证不会有了。”

    洛川雪勉勉强强满意了,也开始谈方离安说的事了:“感觉听方离安所言…他很像经历过上古时代的人。”

    就算不是,只怕也和魔族有摆脱不了的关系。

    洛川雪喃喃:“尤其他强调自己是人族,就更加奇怪了。”

    他问洛雠:“你说,他问的‘他’是谁呢?”

    其实这个问题在问出时,无论是哪个洛川雪,心里都是有一个答案了的——

    “魔主”

    “方离安连渡劫期的魔族都敢直呼其名,语气里还有几分轻蔑和矛盾的熟稔,唯独对‘他’却异常复杂,还有几分恭敬……”

    洛雠淡淡:“加上他说魔族恢复魔族身份时会恢复一切记忆,不提名字,只敢提‘他’,那便说明这个‘他’是他们所有人心知肚明却不敢提及的大人物。”

    只有魔主。

    洛川雪轻呼出口气:“这也对上了寒山呦呦想要借魔主血亲复活魔主的计谋……我这具身体,变得很重要了啊。”

    “不怕。”洛雠轻描淡写:“等我伤势恢复,他们打不过我。”

    而如今洛川雪已至金丹,他可以问冯青雪要那枚属于魔族的珠子了。

    第50章 050(二十更!)

    因仙山距离净台寺很远,加之此次仙山宗门大比瑶泉仙子,也就是初厌晚的师父要出山带队,说是有事要与佛女商谈,故而仙山此时便出发前往两月后举办宗门大比的场地,净台寺。

    初厌晚走时,也用了通讯玉牌联系了洛川雪,告知他仙门出发了。

    他不只是告诉了洛川雪,还告诉了南樛木他们。

    正好大家都有空,几人便干脆一道构建了联系,从单聊变成了群聊。

    “我去不了了。”

    洛川雪告诉他们:“被罚思过崖一年。”

    几人一愣,初厌晚皱眉:“怎么偏偏在此时?”

    洛川雪也不瞒着:“被举报修了丹火。”

    并不知道丹火的南樛木和千秋名:“……?”

    他俩还懵着,初厌晚就已经沉着分析了:“你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过丹火一事吗?”

    “没有。”

    洛川雪道:“整件事只有我、你、白义华知道,那两名邪修都不一定知道是丹火。”

    哪怕当时在百宝阁的拍卖行,他不仅做了伪装,也没有当着百宝阁的人的面用丹火。有洛雠在,更不会有人能够避开洛雠悄无声息地在暗处观察他。

    除非有特别厉害的法宝做遮掩。

    而且闲得非要来举报他?

    还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洛川雪对白义华有所怀疑,也大概猜到他是为何,所以觉得背后百分百就是白义华。

    但初厌晚他们就不明白了。初厌晚皱紧了眉头:“可他为何要举报你?先不说他是灵宗,没必要嫉妒你修出丹火,就说这都过去一年多,才举报你……他也到金丹期了,想为自己铲除一个对手?不至于吧。”

    确实不至于。

    白义华的实力并不出众,他的本事也更倾向辅助,就算没有洛川雪,也赢不过其他人。

    更别说宗门大比确确实实就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是各门各派弟子切磋交流的大比,有时那些个长老、掌门们来了兴致,也会借着宗门大比进行点到为止的切磋,又没有设奖励……赢下来的荣誉确实很大,可修行之人,要学会视虚名如浮云,专注自身,而非多么响亮的名声。

    “……等下。”

    千秋名终于找回了声音,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更救了洛川雪,叫洛川雪不用去想法子转移话题:“你说你修成了丹火???”

    他是问洛川雪的。

    洛川雪昂了声。

    千秋名不可思议:“苍云间的书阁我去过,功法堂我也逛过,那里面并无修丹火的功法…你怎么修的?”

    洛川雪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他先前就埋了伏笔说自己有一个私交甚密的好友。

    “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自小认识的散修?”

    “嗯。”

    洛川雪顺着说下去:“他见我好奇,就跟我说了一下,我试了一遍,就修出来了。”

    他还真是一遍就修出丹火的。

    千秋名:“……”

    虽然他也是一遍出丹火,但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因为洛川雪已经在剑术上足够有天赋了。

    更别说他如今才十九就已经金丹中期……

    千秋名倒没有怪洛川雪并未告诉他们,只是好奇:“你的丹火是什么颜色的?”

    洛川雪先跟另一个自己确认了一下能说,才道:“白金色的……你们想看么?”

    千秋名:“!想!”

    他不可思议地:“白金色的丹火我真是没见过,师弟,你快让我开开眼。”

    洛川雪用灵力裹着丹火注入通讯玉牌中,三人面前登时就亮起了一簇白金色的火焰,虽是虚影,却还是璀璨漂亮到叫他们移不开眼。

    洛川雪只亮了一下就收回了手,南樛木也终于开口了:“…这丹火有何不同吗?”

    千秋名:“即便是千金谷也从未有过白金色丹火的记载,我也不知晓…得师弟你自己摸索了。”

    他说着,还幽幽叹气:“还以为能好好指点一下我们的小天才师弟呢……这样,小晚晚,你想学丹火吗?我教你呀!”

    初厌晚理都不理他。

    南樛木无奈:“千秋名,你老是逗他,小心回头大比上他削你。”

    药修在擂台上也是有些吃亏的,不是说他们杀伤力不够,而是正因为杀伤力太够了,所以有些手段不能使出来,这就导致了千金谷在宗门大比上几乎年年垫底。

    灵宗都好歹有一手符和阵困人打消耗,厉害点的符修,也能纯靠符跟他们打。

    南樛木也是知道千秋名就是因为初厌晚性格有几分冷,所以总是喜欢逗初厌晚。

    尤其初厌晚又不像洛川雪那样直截了当地用最粗暴的方式表达过自己不喜。

    因此他不会为千秋名跟初厌晚说这话却不跟他说这话而感到被排斥了。

    再说了,万法门也不是没有厉害的药修,他们都知晓,也不会说要教南樛木。

    千秋名琢磨了一下:“也是,毕竟我现在也还是金丹。”

    他嘀咕着:“小晚晚你别记我仇哈,到时候要是对上,给我点面子。”

    初厌晚面无表情:“唯一能削你的机会我还留手?你当我是佛修?”

    他们拌了几句嘴,南樛木又道可惜:“本以为能跟师弟你对上呢。”

    他是说洛川雪,因为他们三个互相喊对方都是喊大名,但洛川雪…也不知怎的,喊不出大名。可能因为也还没有太熟。

    洛川雪一摆手:“这有什么遗憾的,你们回头有空来思过崖看我,比一比就好了。”

    初厌晚淡淡:“也是,正好宗门大比后不久便是云山秘境的开启时间了,我们去找你比试一番后,再一道去云山秘境也差不多。”

    洛雠:“云山秘境在云山,五十年开启一次。数百年前发现至今,还未探索完。”

    他在识海里说:“这个秘境一定要去。”

    “我未来去了?”

    “嗯。”

    洛雠道:“就是在这个秘境里意外遇见了陨落的大能的一缕神识,他说要为我铸剑,我拒了。可以看看他有没有法子给龙脊骨套个柄。”

    未来洛雠虽学过炼器,但并未遇过龙脊骨,脑子里确实过了很多可以试试的材料,可都是他现在弄不到的东西。

    “不馋”……洛雠留着确实有用,但他注意到另一个自己使用“不馋”时,似乎比从前还要不顺手。

    他先前…没有这么排斥的。

    也不知是因为洛川雪潜意识地排斥“不馋”,还是“不馋”作为有剑灵且认主了的剑感知到了洛川雪的一点不对,所以有些排斥。

    反正无论是哪种,洛雠还是想早点给自己物色好点的、顺心的武器。

    若是脊骨也不顺手,那就再换。

    至于“不馋”会不会告诉谢乾玉,洛雠也不担心。

    他早就在“不馋”上下了禁制。

    洛川雪说好,然后同初厌晚他们道:“那我就等你们来看望我了……能不能顺路带点特产什么的,我储物袋里的食物还是我上回出去买的。”

    几人:“……”

    南樛木不解:“你没辟谷?”

    修士基本上在炼气期时就会有意识地开始辟谷,不是他们折磨自己,而是吸纳天地灵气了,是慢慢不会有饥饿感,戒的是口腹之欲。

    洛川雪眼都不眨:“人长了嘴除了说话就是吃东西啊,我也不是贪吃,就是图个味道,你非要我不吃也可以,但又没到那种地步,为何不吃?”

    千秋名抱拳:“佩服,师弟心性确实非常人所能及。我们不吃,大多都是怕这点欲会滋养其他的欲,但师弟……我觉得师弟是不用担心的。”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千秋名却觉得洛川雪身上有一种奇异的豁达。

    那便是好多修炼到了很高的境界的修士都没有的。

    洛川雪随意地应了声:“过奖过奖。”

    几人又聊了闲话后,便断了联络。

    毕竟也各有各的事要做。

    而南樛木在收起通讯玉牌后,先是拿起了面前的玉简,没看两行便又放下。

    南樛木看着窗外许久,最终还是起身朝外走去。

    因为过两月便是宗门大比,故而他现在已经回到了万法门。

    万法门的结构和道盟是有些像的,倒不如说道盟的结构本就是搬了万法门的过去做了些改动。

    南樛木作为万法门副门主亲传弟子,是有杂役弟子伺候的。

    虽说他刚来的时候不太习惯,但现在时间长了,他也找到了权衡的法子。

    跟他的杂役弟子名“莫成意”。

    莫成意见他出来,忙拱手:“小师叔祖。”

    万法门现在属于是“五代同堂”,莫成意是“第五代”,南樛木是越琮安的弟子,属于“第二代”,故而这声师叔祖还真没喊错。

    “……你帮我跑一趟。”

    南樛木道:“避一避耳目,查一下灵宗弟子白义华。”

    莫成意没问为什么,只应声:“好。”

    他很聪明:“弟子要避开哪些人?”

    南樛木想了想:“…这事尽量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莫成意便知此事恐怕另有玄机:“弟子明白。”

    他拱手:“您放心,弟子一定办好。”

    南樛木冲他笑笑:“多谢。”

    他又说:“明年的云山秘境,我会想法子带上你的,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自己想法子偷跑出去,免得到时候受罚。”

    莫成意眼睛一亮:“多谢小师叔祖!”

    他是真心愿意跟着南樛木的,因为南樛木对他很好。

    杂役弟子在万法门的地位最低,虽不至于受到什么离谱的欺辱,但来去匆匆的人真的都把他们当杂役一般对待……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们本身在修行上就没有可能,是万法门将他们引了进来,对于他们来说,能修行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他运气好,才遇上了南樛木这么好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