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皇帝私产呢,那肯定是永不会倒闭的国企啊

    “知道你们对帝王的敬意了。目前你们嘴巴要严丝合缝,比河蚌还紧!”钟刑抬手扣住苏敬仪肩膀,止住人继续展望五十年后吹牛生活。

    被挟制住的苏敬仪反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表示闭嘴。

    秦延武有样学样。

    其他人见状紧闭唇畔。

    钟刑横扫一圈,沉声道:“很好,现在跟我领赏钱去!”

    捕捉关键字的苏敬仪双眸瞬间迸发金芒。

    传说中的黄金万两,帝王赏赐标配要来了吗?

    看来苏敬仪真可以喜提专属博物馆!

    跟那谁一样来个马蹄金博物馆!

    对于“赏钱”一词,其他贵族少年虽然兴奋,却不如奖状。因此钟刑是面色沉沉,双眸幽幽盯着喜怒形于色,甚至两眼珠子都冒金光的苏敬仪。

    “苏敬仪,你要不是锦衣卫找回来的,也算本指挥使眼皮底下长大的,真想揍你一顿!怎么就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虽口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但到底是大名鼎鼎的指挥使冷着脸,带着些埋汰的模样诉说。其他人见状吓得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秦延武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钟指挥使您别生气,苏敬仪在家三年都顾着读书,还没参加过宴会,也没学太多世家子的课程。”

    听得秦延武开了口,凌敏也鼓足勇气跟着开口,重复一句:“等他出门多参加宴会,长长眼见就好了。”

    其他五人也接着劝。

    小伙伴们着急解释的话语传入耳畔,苏敬仪憋住自己的狂喜,委屈巴巴的跟着道:“我……我还没出门呢,相当于小土鳖。乡下人进城,看啥都稀罕不是很正常。钟叔叔,您也说我是您看着一点点蜕变的。这等我出门长见识了,会蜕变的更厉害的!”

    瞧着苏敬仪一脸真挚无辜,甚至还带着些自嘲的土鳖一词,钟刑面无表情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瞧着神色还有些不虞的指挥使,八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倒是颇为听话。直接按着从身高从低到高排序,尾随在钟刑身后,乖乖走着。

    钟刑:“……”

    鉴于少了叽叽喳喳的声音,让耳根子都颇为清净,于是钟刑对于自己多了一串小尾巴,也就默认了,甚至还故意虎着脸。

    “上车。”

    瞧着外观样式都普普通通的马车,八个人上车后都乖乖坐定。

    钟刑倒是没入内,反倒是亲自驾车。

    车内众人见状个个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奖状,感觉自己仿若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尤其是五个皇亲,更是激动的眼圈都红了。若非他们凑个热闹聊个天,误打误撞的遇到爱分享重点的苏敬仪,他们恐怕都没有今日这般奇遇。

    想想啊,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帝王的左膀右臂都化作车夫,给他们驾车。

    这什么待遇啊!

    感受着车内真年轻人双眸流淌着赤忱热血,苏敬仪也随大流双手恭敬无比的捧着自己的奖状。但他克制不住的视线透着窗口,看向外头。

    随着马车往外走,路边的建筑的景色变化是很明显。宫墙巍峨华贵到中枢机构围墙的威严肃杀到官吏府邸的金碧辉煌到平民百姓的白粉墙,甚至还渐渐出现了夯土黄墙。一下子,就从美观富有意境,千姿百态,景象纷呈的建筑美色到达了实用主义为主的人间烟火。

    暗暗观察着,苏敬仪听得下车一词,走出来后飞快环顾周遭一圈。

    果不其然入目所见,都是老百姓。

    因为挺好辨认的。

    往来行人都是穿粗布麻衣,甚至还有肉眼可见的补丁。

    其他人下车后,看见入目的景象,眼里都带着些困惑。秦延武干脆开口问出了声:“钟指挥使,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啊?”

    “这是南城,离大名鼎鼎天桥最近的帽儿胡同。”钟刑介绍道:“南城多的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杂耍技艺,除却这些民间手艺人外还有些做苦役的百*姓,诸如码头工人齐聚。算知民风最好的地方。”

    边说,钟刑示意众人跟上他的步伐。

    见状八个人再一次乖顺无比排队。

    钟刑轻咳了一声:“大街上呢,不用这么规矩,搞得我像拐子一样,提溜一串崽。”

    苏敬仪闻言赶忙示意凹字队形,簇拥着钟指挥使行走。

    钟指挥使:“……”

    钟刑默念一句平常心,也就享受着“子嗣环绕膝下”的乐趣,慢慢走着。介绍各种老字号店铺,而后他傲然的走进一家杂货铺。

    苏敬仪一行人见状虽有不解,但也跟着入内。刚一入内,就见货柜层层叠叠,整齐有序的摆放着五谷杂粮、锅碗瓢盆、瓜果蔬菜、农具。等一个转弯,映入眼帘的又是琳琅满目的儿童玩具、胭脂水粉、牙刷脸盆等等。

    “都算得上一个小型超市了吧。”苏敬仪在心中感慨着。

    “哇,还有糖人!”秦延武双眸抑制不住瞧着满满一货架的玩具,小声跟苏敬仪交流道。

    “嗯。”苏敬仪瞧着钟刑示意小二在清场,他低声回答:“那个好像是货郎的货架。跟南宋李嵩《市担婴戏》里的货架挺像的。”

    货郎这自由职业自古有之,尤其是北宋打破坊市局限商品经济发展后,货郎更是发展蓬勃。他原本也想把货郎纳入专属娱乐机构一员的。

    结果秦延武就叭叭介绍啦,货郎超级厉害。他小时候派奶、兄偷摸从货郎手里买了一串糖葫芦,刚吃两颗呢,皇上都直接杀过来了。

    鉴于此,为避免“抢”锦衣卫密探光明正大的行业,因此他们就没提货郎这件事。

    听得身后响起的议论声,当然也有些无法遮掩的担忧、困惑、不解的眼神,钟刑确定下属全部清场完毕,就直接开口:“你们十个,以后就是这家杂货铺的掌柜了!”

    此言不亚于惊雷,震的八个人都惊了。

    冷不丁当掌柜的苏敬仪咬牙憋住“我屮艸芔茻,忽悠我们当法人吗?”的律法思维,抽口气,客观理智的开口问:“十个?”

    “加上祁茂和吕勉两个短工。”钟刑目光一一扫过其他人,郑重朝皇宫所在方向一抱拳,沉声道:“帝王有令,赐杂货铺给十个短工,希冀尔等知民生!”

    看着钟刑如此肃穆的模样,所有人包括苏敬仪都训练有素的垂首叩谢天恩。

    瞧着一群崽虽然不解,但眼神还是颇为真挚显露内心所思所想,不像老狐狸那么深沉,得细细琢磨。钟刑观察着,边开口解释道:“每月到手分红,对你们而言不多,每人二十两左右。但这笔钱算你们私房钱。且是源源不断,细水长流。”

    “跟你们家长也打过招呼了。”

    “这笔钱你们自由花费。但丑话说前头,不许用来干违法乱纪的事情。也不许偷摸买糖葫芦。皇上特意强调了,要记住乳牙怎么掉的!”钟刑说到最后,故意板着脸盯着秦延武:“牙疼到时候哭的可是您!”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是文武双童生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糗事被当众这么大声说出来,秦延武红着脸急声表现自己长大了,“我以后攒起来,我要用来开更大的杂货铺,然后孝敬皇上也给皇上分红!”

    “曾孙少爷就是有孝心!卑职一定朝皇上仔仔细细禀报!”钟刑瞧着都急着要澄清自己不吃糖的秦延武,柔声回应:“不过皇上的意思,您,还有诸位少爷得先踏踏实实,真真实实知道民生二字。比如先知道五谷多少文一斤,比如百姓啊吃粗面比较多,除非过年过节都不会购买精面。”

    正梗着脖颈强调自己是个大人的秦延武茫然的眨眨眼。

    其他贵族也一样茫然。

    苏敬仪使劲回想自己刚穿越来吃的差点喉咙都翻腾的糠米,一脸凝重着点点头,抱拳开口,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敬意:“小臣定不会忘记皇上希冀。”

    哪怕他是个附带的,他算“陪太子读书”,但武帝知道教导秦延武民生,教导粮食价格。光这件事,从他苏敬仪角度看,武帝是明君了!

    其他震惊的贵族少年们也回过神来,率先行礼叩谢帝王。而后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便毫无顾忌的直接望着苏敬仪。

    苏敬仪想了想,举了个简单的例子:“粗面就相当于泥巴,精面呢就是由泥巴为原料做成的瓷器。实在不解,等会在这附近找个小食肆买个馒头尝一口。”

    瞧着苏敬仪坦坦荡荡,丝毫不以过往经历为耻,甚至还颇为积极举例说明,钟刑忍不住又眯着眼看了又看。

    确认苏敬仪双眸是真真实实唯有真挚建议与对过往的感慨,没有任何一点自卑与黯然,甚至也没点所谓的敏感矫情,他微微吁口气,干脆带着一行人到达货柜前,各舀了一勺粉,给众人现场观摩。

    苏敬仪止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是目光定定的看着粗面。

    客观而言,在石头村时都没机会吃粗面。因此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实实在在的粗面,见到科举文加一些美食文里提及过的粗面。

    真是带着胚芽和一部分麸皮磨的,光看着就有点黄,且看起来有些颗粒感。据钟刑介绍这种面粉只能搓成粗条而后用手把它压成韭叶型状,是完完全全无法做成又细又长的面条。哪怕往里面加碱,也无法达成精面粉的弹性!

    而精面呢,则是去掉壳后仔仔细细研磨的,面粉光看着就细腻白净,透着些香气。

    如此对比鲜明的两勺面粉摆在眼前,苏敬仪都震惊了。更别提秦延武一行人。七个人表情各有各的复杂,骇然不已的扭头看看苏敬仪,又看看泛黄的,在他们身旁仆从都不会吃的粗面。

    作为苏家的仇敌,凌敏表情更为复杂。他定定的看着两种面之间的价格标签,表情来回回变化许久,最后还是看向苏敬仪,小声道:“我……我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为什么祖父说曾祖和你祖父意见不合跟出身也有关系了。这粗面八文钱,精面四十文一斤。在军需短缺的情况下,你祖父要吃好,要全军包饺子用精面真的好讨打啊!”

    最后四个字凌敏说着,就差抬手把价格签怼到苏敬仪面前了。

    闻言,一直暗中留心观察的钟刑都没忍住吸口气,侧眸扫眼了安定伯夸出一朵花来的未来侯爷苗子。

    这小年轻还真是百无禁忌啊!

    说话都不过过脑子吗?

    正思忖着,他就听得苏敬仪开口回答了。

    回答的是不卑不亢,甚至还态度决然:“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事我是站我祖父的。我爹也跟我提过几句。我感觉大过年的吃顿饺子,团圆饺子寓意新一年好运道,所以吃好一些有必要!”

    钟刑闻言,眸光一闪。

    其他人看看凌敏,又看看苏敬仪。

    凌敏困惑:“可……可一顿精面抵四顿粗面啊。当时是战时呢,军需供应很紧张的,因此我觉得我曾祖还是对的,要省。”

    苏敬仪瞧着凌敏双眸唯有联想到过往的困惑,没有其他所有阴鸷算计的心思,开心的嘴角一弯。

    苏从斌是真跟他解释过苏家跟安定伯府的仇敌关系:最初是一顿饺子一笔钱该怎么分配有分歧,而后是作风互相看不上眼,矛盾积攒多了。在帝王削军权这事上就彻底撕破脸了,两家不算死仇,对方有难不会落井下石,但嘲笑是会的。

    相比其他会落井下石的朝臣而言,安定伯凌家不算想苏家死绝的一派。因此通州驿站一事不算“大事”,互相退一步,反倒是开阔天空。

    感慨着退一步的好,苏敬仪眉头簇起,“让我想想怎么回答。”

    瞧着苏敬仪也在困惑,秦延武点点头:“我觉得凌敏对。在战争情况,还是保证吃饱为上,不能琢磨吃好!”

    “这件事我曾祖也提及过的。军需尤其是军粮的安排问题。”

    “你都吃得饱,为什么还想吃糖呢?”瞧着秦延武年纪轻轻学的东西倒是挺多的,苏敬仪眉头一挑,抓住人刚被爆的“黑历史”,引导人感同身受,“所以我还是坚持我的观念。在特殊的时间点,比如过年除夕这样思念家人有团圆寓意的大好日子,家家户户都铆足劲做顿像样的饭菜犒劳自己的时候,我认为还是要吃好一些。说句残酷的话,民间俗语都知道要想马儿跑得快,必须得让马儿吃得饱啊,而打到最后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客观而言他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方式对,但苏敬仪觉得自己还是得见缝插针提一句底层士兵的福利待遇。

    “就好像我们参加县试,考到第五场喝口热气腾腾的汤面,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舒坦了。所以我是基于这一点觉得我祖父在这件事上有理的。当时是过年,北疆又天寒地冻的。稍微吃顿像样的饺子,而不是饺子皮,就会给士兵一种亢奋!”

    凌敏闻言,若有所思点点头:“你……你这种说法好像也对。我有时候也不爱家里的饭,跑出去吃菜馆的。但不怕吃完这顿就饿肚子吗?”

    苏敬仪听得最后一句话,郑重的举起奖状:“所以皇上英明啊!这文臣,这掌管军需大权的文臣去边疆去苦寒之地,他们饿过肚子了他们知道饿肚子的苦,就不会发生像我们祖辈为口吃的打起来到结仇的地步。”

    “因此我认为当年那到底吃啥饺子错不在我们祖辈,是那些贪污的狗官!要不是他们贪污,咱们按着大周律,士兵要吃粗面吗?要吃揉不成皮的饺子吗?”

    凌敏闻言垂首看看两种面,又看看说得字正腔圆的苏敬仪,最后抬眸望着奖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你这角度也对,咱们日后复盘也不能光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那……那日后只有一笔钱的情况下,该选择吃饱还是吃好啊?”秦延武颇为积极的开口问。

    苏敬仪迎着秦延武真挚困惑的目光,克制不住脑海浮现对方在书中一笔带过的惨烈结局:被新帝调去守闵越,因为老式作战方式跟不上炮、火跟不上海战,最后尸骨无存。少年天子祭拜过后,却是借此彻底收回军权。甚至秦延武这个苗苗去世后,秦家也……也绝了后。曾经显赫的定国公府就彻底沦为历史。

    他看书觉得帝王厉害。

    可现在秦延武是个活生生人,是个可可爱爱的崽。

    外加上他们苏家也算定国公一系。

    所以于情于理都想秦延武平平安安活到老。

    希冀着,苏敬仪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好像同样学习四书五经,有人考状元有人落榜一样。同样打匈奴,你最最最崇拜的将军能够封狼居!”

    秦延武听得自己最崇拜的将军,默念一句具体分析具体分析,点点头:“那我再想想,嗯,我把两种饺子都吃一下。”

    “对,这点很好,自己去感受。要不然家长分析一万遍都没有,你亲身实践了才懂。就好像这回,皇上那么仁慈钟指挥使也特意挤出时间来,带我们来南城就是在重实践。”苏敬仪把话题拉回来,带着些感恩看向钟刑:“说实话,若不是钟叔叔您带我来,以我爹对我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恐怕我三年后都没机会来南城一步。”

    钟叔叔迎着苏敬仪双眸一闪而过的精芒,笑着点点头:“苏敬仪这话说得对,要把”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付之行动。”

    “这米面还是最基本的一种,你们以后这样讨论,也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思考很好。但记得一点,自己那笔记下来。或许这一刻困惑,等过个两三年阅历长了,想法又完善了呢?”

    “手札之所以流传至今,也是有作用的。”钟刑边说,挥挥手示意下属拿过八本手札,率先递给秦延武。

    秦延武感谢,双手去接。但岂料钟刑捏着手札本,不撒手。

    “交钱啊,你们现在还不是掌柜。”钟刑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秦延武震惊:“交……交钱?”

    “这叫杀熟懂吗?也叫推销的战略。暗暗倾听顾客聊天,而后适时的推荐他们所需的物品,记住要一本正经要客观,要从顾客的心理出发。”

    秦延武恍恍惚惚:“要……要这样吗?”

    “曾孙少年,您自己说要把生意做大啊。咱们不能光开口,要学起来怎么做大生意。”钟刑边说,连带笔墨一起交给秦延武。

    秦延武表示自己懂了,原来是钟刑给他在上课。于是他又认真弯腰行晚辈礼后,忙不迭展开手札本,将自己所学到的知识认真记录下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表示自己收缴了,握笔书写。

    苏敬仪也跟着记录。毕竟手账本这种玩意,他当年也玩过!且钟刑也算寓教于乐。

    就在众人奋笔疾书时,另外两个短工也过来了。

    钟刑言简意赅重复一遍。

    吕勉和祁茂听完前因后果后,愈发热血沸腾,弯腰表示谢意。

    扫过未来似乎能够发展良好的国之栋梁们,钟刑清清嗓子,将杂货铺的人员构成介绍了一遍,最后开口:“这虽是帝王私产,但也是正经的产业。因此咱们也要签契约文书的。”

    “不过在签文书之前,本指挥使还得强调一件事。这是皇上送你们的私房钱。咱们都是男人,懂私房钱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吧?”

    十个男人齐齐点头。

    “让你们家长知道是怕你们几个小的,手里有钱随便花,被坏人坑蒙拐骗了。但这到底也算男人之间的秘密,你们可不能让自己媳妇知道。告诉你们,以后一旦你们媳妇查账查到杂货铺,那就直接剔除十佳短工团了,没这个恩赐了!我们杂货铺不管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情!”

    秦延武和苏敬仪毫不犹豫点头。

    其他订亲了没成亲的闻言也毫不犹豫点头。

    吕勉和祁茂成婚了,听得钟刑仿若世交叔伯,带着些慈爱友好诉说,甚至还神秘兮兮的架势,目光都有些笃定。

    毕竟客观而言,他们都有产业啊,也有家里长辈交给他们锻炼的私房钱。可……可钟刑,甚至可能还是武帝叮嘱,就瞬间让他们觉得皇上是真把他们当“老亲故旧”,是对他们充满了厚望。

    “您放心,小臣知道私房钱的重要性。”吕勉朝北一抱拳后,低声同样神秘兮兮着开口:“有道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

    “没钱偶尔都叫人穷志短。”

    钟刑听得这话,扫过十个短工。确定崽子们都知道私房钱的重要性后,拿出文书,还带着些善意调侃:“你们自己看清楚啊,不认字的互相问问。”

    “为什么我的这份已经有曾祖的名字的?”秦延武扭头看看苏敬仪空白的契约乙方栏,又扭头看看凌敏也是同样的空白,不由得委屈指着自己的文书道。

    “八岁。”苏敬仪自觉一针见血:“跟证人规矩一样的,不能上堂作证,也就意味着你不能签商业文书。按着律法你能继承家产,但不能经商。因为在大众眼里你还是个小孩子,在律法眼里你也没成熟的思维与智慧,因此不能算甲乙方。当初侵占苏家家产那些恶棍也是这么劝我娘的。我娘为我的命才息事宁人。”

    秦延武震惊,扭头看向钟刑:“钟指挥使,那……那朝廷讼师真很有必要啊。否则像敬仪先前的遭遇,就会觉得这个律法是恶法了。”

    钟刑:“……”

    钟刑一时间都不敢说他们没这么正规这么有法律意识。给秦延武的东西,皇上只是习惯性冲定国公显摆的,定国公也是跟皇上“斗气”才写了自己大名。

    但两个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是颇为肃穆的点点头:“曾孙少爷法律思维要加强哦。”

    秦延武点头若小鸡啄米:“我回去就好好学!让曾祖请两个夫子教我!”

    苏敬仪闻言,与有荣焉的骄傲。

    多好学的崽啊!

    苏家日后跟着定国公府走,也能躺赢啊!

    展望美好未来,苏敬仪望着封建版的信托基金(皇帝私产呢,那肯定是永不会倒闭的国企啊)郑重的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大名。

    瞧着跃然纸上的名字,苏敬仪一等墨水干涸便立马按下自己的手印。

    确保自己养老有保障了,他深呼吸一口气,胆大的开口问:“钟叔叔,咱们也这么熟了。看在我是你们找回来的份上,您给我透个消息,这分红可不可以代代相传啊?比如我死了,传给我儿子?”

    其他人闻言双眸亮晶晶的望着钟刑。

    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荣耀啊!

    钟刑迎着众人希冀的小眼神,紧绷着脸,义正言辞道:“目前你们处于学习阶段。连扩大店铺都不可以。”

    对此,众人想想粗面和精面一事,纷纷表示理解。就连苏敬仪也觉得有道理。领导画饼,那也是一个饼一个饼来。

    瞧着“祸头子”都表示认同的小眼神,钟刑狠狠吁口气,又叮嘱几句要点,便不容置喙道:“今日也晚了,我先送你们回家。”

    “可粗面馒头还有饺子……”

    “等一切尘埃落定,祭祀大典举办过后,您想怎么吃都行。现在万一肠胃不适,就麻烦了。这回太医都派出去好几批了要帮着做些检查。”

    当然不是检查东华书院那些脏病的事情,是趁着三司乱,去抢仵作的。

    所以还真是忙。

    秦延武闻言理解的点点头。

    其他人自然也点头。

    钟刑又叮嘱再三回家后不许出门,十天后还得回宫沐浴更衣准备祭祀大典后,才一个个交到家长手里。

    苏敬仪目送着钟刑送最后一个崽,也是份量最重的一个崽离开,他回眸看眼在门口等待的亲爹。瞧着苏从斌面色青黑,他思来想去,小心翼翼问:“爹,您别生气。我当时宣讲介绍的时候,皇上冷不丁提问,我……我一时间没想起来其他例子。”

    苏从斌迎着苏敬仪带着些担心,又有些愧疚的眼神,倒是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值了。儿子其实从公审来看,就挺护着他这个爹的。且看着他脸色不好,也会担心也会自我反省。

    感慨着,苏从斌直接道自己一脸菜色的缘由:“会试延期那么多天,什么时候考试还没公布。舅舅忙疯了,就来看我一眼,给我一套卷子。”

    “做试卷做到想吐了。”

    “还有你们——”苏从斌本想父慈子孝一下的,但一想起自己被赠送的《大周律》,他又无法慈爱,磨牙:“你怎么那么多字不认识?”

    苏敬仪闻言撒腿往抄手游廊跑,确定自己安全距离了,问:“说的您好像认识一样。会试就算考审判相关,那也是耳熟能详的死刑复核这种制度亦或是大案要案。是不是?所以您是被舅公发现您也不认字?”

    苏从斌:“……”

    苏从斌眸光犀利,目带锐色。

    一炷香后,苏从斌揪着苏敬仪进考棚,瞬间感觉自己神清气爽。

    果然,有个对比的在,他起码很有学问,是个朝廷认证的举人了!

    “娘!”苏敬仪使劲怒吼。

    “别嚎了,我送定国公府去了。”苏从斌面无表情道:“会试结束后,你认祖归宗的大宴要办起来。你娘自打进侯府都没办过宴。让她跟着国公府内的教养嬷嬷学学。”

    苏敬仪闻言沉默一瞬。他干脆抱着《大周律》蹑手蹑脚离开考棚,来到苏从斌身侧,低声:“爹,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说。”苏从斌翻着卷子,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那个清婉姑娘是不是您的人啊?”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苏从斌瞬间抬眸,目光带着锐利,一字一字:“你怜香惜玉?”

    看着话语带着杀气的亲爹,苏敬仪赶忙解释:“不是。我是怕因为我没提前跟您商量,就胆大妄为在贡院率先说了登闻鼓,而后又直接去敲了登闻鼓。我怕万一……万一我一时意气用事坏了你们大人的布局。毕竟这案件也都查了一个多月了啊!”

    说着苏敬仪低声:“我听说政、治案件,都讲究个迅猛快速,迟则生变!”

    “皇上不是金口玉言让钟指挥使告诉你们东华书院案吗?”苏从斌迎着苏敬仪紧张兮兮的模样,反倒是不解了。

    “说了,说风月的事情,要洁身自好外,还说这些人丧心病狂!说读书跟没读书一样,为了前途也能卖身体。”苏敬仪言简意赅诉说他们知道的内、幕,“然后就告诉我们观察要细致入微,也要有专业的技能,告诉我们要注重技术官。比如苏从斌派了药童在东华书院,结果面对杀人案也无济于事,还是军中仵作勘验出真正的死因,勇敢反抗的田文庆是被直接打死的。凶手们本来想伪装失火,将身体烧个干干净净。后又觉得书院有死人太晦气了影响考试运,他们才把人丢茅坑里。毕竟这种死法可以直接封棺材,也没人会检查。”

    听完苏敬仪的解释后,知道帝王完全只挑着他认可的侧重点给孩子们分析,于是苏从斌干脆道:“田文庆有未婚妻的,许连翘,就是那清婉。”

    苏敬仪感觉自己头皮都要炸了:“不是……那鹤先生?这田文庆不是大四喜吗?你们推崇的鹤先生难道没发现他被人欺负了?还有未婚妻找上门,他也没听到动静吗?”

    小说里是学问派出事,东华书院才被连根拔起。

    “鹤先生学问是真有,但也仅仅限于学问,以及他出身是不错,所以资格厌恶官场恶俗,厌恶人情关系。因此他比较高傲不通庶务!也是因为这点,皇上不是找个杂货铺给你们,让你们,确切说让延武知道民生。”

    闻言,苏敬仪压下对东华书院的震撼,眉头一挑,好奇:“爹,皇上对秦延武是真挺好,我感觉都有些像养儿子的架势了。”

    苏从斌扫过这意味深长的小眼神,回想着人提出的画板,沉默一瞬,静静的把卷子卷起,用笔沾了清水在桌案上飞快书写——秦延武屁股上有个胎记,跟早殇的大皇子他追封的昱太子一模一样,皇上有些移情。秦延武满月的时候,他联合镇国公直接抢孩子。最后还是太后和长公主出面,才止住帝王的心思。但皇上也因此赌气,不许秦延武顺着亲戚辈分喊他。

    看完之后烂在肚子里,敢说出去咱们全家都得死!但你可以跟秦延武经营好关系。

    看到这个极具爆、炸、性的消息,苏敬仪恍恍惚惚。

    他直接抬手在桌面上擦拭,问:“您确定吗?不会又是您关的门吧?”

    他可没忘记亲爹当初介绍武帝弑父的壮举时提及自己的小贡献——想关门,结果武帝不爱废话,直接弑父杀君了。速度之快,导致门都还没关上。

    苏从斌迎着亲儿子狐疑的小眼神,气愤无比,压低了声道:“皇帝讨厌我,还有一个因素是因为他觉得太后娘娘移情,对我好。”

    苏敬仪不解:“所以?这中间有逻辑关系吗?”

    “所以我跑去内院请的太后啊。”

    苏敬仪:“……”

    “内外有别,除了我谁能精准又快速找到太后?”

    “不是,我不是质疑您,我……我沉默是在想,您能活这么大,也不容易啊。”苏敬仪悄声:“皇上没把您剁了,也算大气的。”

    苏从斌直接把《大周律》轻轻砸苏敬仪脑袋上:“滚回去好好认字。”

    说完,他垂首继续答卷。

    苏敬仪捧着厚成砖的书籍,本想丢了当柴烧。但转念想想对比堪称惨烈的粗面,他还是郑重的抱紧了书籍,抱紧了十五两一本的书籍。

    抱紧后,他想了又想,低声:“那……那清婉姑娘呢?最后怎么处理啊?”

    “当你姨娘。”

    “啊?”

    “你把她真实身份咽肚子里。她跟着你娘学些医术,到时候弄个清白身份给她,送西北去。”

    “这算不算隐户造假啊?”

    “苏敬仪你是找打是不是?”

    “我就是学法学糊涂了。”苏敬仪听得亲爹的火气,赶忙撒腿就跑。先回到阔别已久的书房,他摸了摸自己宝贝砚台们,精心挑选了一支笔,而后给苏琮写家书,重点聊聊自己新认识的牛人邓太后,而后诉说才华品德的重要,以及强调苏琮当年围绕百姓衣食住行做学问的正确性。

    这不通庶务,只能是文人。

    写完超长家书后,苏敬仪熟门熟路的昂头喊锦衣卫叔叔。感谢人送信的辛苦后,他就琢磨着缓解缓解亲爹面对考期不定的压力。

    但没想到秦延武又上门了。

    “曾祖说啦,我可以继续先前的巡逻!监督苏侯考场演练!”秦延武指指自己特意穿出来的全套铠甲:“科举的后勤保障,我曾祖看完李大人他们介绍后,觉得不错,让我也体验体验。”

    “对了,苏敬仪你要不要跟我明年一起去当县试的巡逻员啊?”

    苏敬仪很想拒绝,但迎着亲爹在背后慈爱和善的眼神,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舅公能把我们塞进去吗?你明年才九岁哇。”

    秦延武闻言差点直接爆哭出来。

    “没事,没事。明年据说开恩科,到时候你在殿试上当巡逻员。”苏从斌宽慰道:“且还有大兴县四大才子选拔赛,这个选拔赛你当巡逻员可以的。”

    “那我不当巡逻员,我参加四大才子选拔大赛!”苏敬仪一听这事,激动无比:“朝廷台推出的比赛,我肯定要积极参加!”

    秦延武看看神采奕奕的苏敬仪,扭头看看苏从斌:“苏侯,您没跟苏敬仪说吗?”

    “没想到才子大赛这么积极。”苏从斌都有些震惊:“你出这个主意不是为看热闹吗?”

    苏敬仪闻言昂首挺胸:“您摸着《大周律》说说我能科考顺遂吗?我出这个主意,当然是为了自己当大周四大才子啊!”

    “给自己脸上添金,日后好荫庇为官啊,好——”止住梦回爱豆的话语,苏敬仪一本正经着:“好让您给我找个岳父啊!”

    苏从斌瞧着眉飞色舞,甚至似乎在展望美好未来的苏敬仪,沉默半晌,难得不知该怎么开口去泼这个冷水。

    于是他带着些哀求看了眼秦延武。

    秦延武迎着苏从斌求助的眼神,倒是颇为仗义:“敬仪,我听曾祖说这个选拔四大才子首要标准就是年满十五周岁且订婚亦或是成亲的男人!”

    “你不符合要求!”

    苏敬仪闻言瞬间瞪圆了眼:“你……你说什么?成亲的男人?”

    “成亲的男人?”

    “我设想的掷果盈车看杀卫阶,带动妇孺,起码带动贵族妇女的消费呢?”

    “我这么棒赚钱的主意直接从源头开始掐灭了?”

    “成亲的男人有什么好选的?一个个老帮菜的!”

    第72章  财神爷说我二十岁以前不能成婚,否则克我

    秦延武瞧着苏敬仪恍若火、蒺、藜十分具有杀伤力,能让车毁人亡,当即吸口气。而后,他仔仔细细想了想自己听到的信息,又看看揪着成亲这一点愤懑的苏敬仪,和声开口劝:“敬仪,你要从朝廷大局着想啊。”

    “曾祖说了之所以要成亲亦或是定亲的男人,是为了掐断某些男人攀龙附凤之心,也是杜绝某些手握大权的朝臣把寒门子弟当棋子操控。”

    苏敬仪听得秦延武用词的风格,知道人就差一五一十重复定国公的教导。因此他压下心中对无法参加“大周爱豆”选拔的遗憾,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来。

    看着苏敬仪冷静下来,且双眸都带着求知的欲、望,秦延武见状愈发昂首挺胸,积极诉说:“榜下抓婿的风俗长盛不衰,是因为谁都无法保证自家孩子永远成器永远掌权。也因此师座和姻亲关系是互相缠绕在一起,是朝堂派系和斗争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武帝想要朝廷台关系比较纯粹,不像东华书院那般龌龊。”

    “让参赛者把婚姻定好,就不会因为短时间飞升的身份地位,参赛者骄傲自满了抛弃糟糠之妻想要攀附权贵亦或是图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权贵们也不会看中哪个寒门少年,想要培养拉拢,打一棍给个甜枣,甚至用手段威压逼迫。”

    闻言,苏敬仪双眸崇拜的看着秦延武:“延武你好厉害啊!”

    望着苏敬仪炽热崇拜的目光,秦延武瞬间就觉得自己苦学都值得了。于是他精神抖索,神采飞扬着:“那必须的!”

    苏敬仪激动鼓掌:“不愧是文武双童生拉,以后朝文武双全发展!”

    感觉苏敬仪口吻中似乎还有些羡慕,秦延武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敬仪你也很厉害的。曾祖说了我也要向你学习的。所以你不用羡慕,等你上邸报课上朝政课也会像我这么有大局观念的!”

    听得接连的的的的,苏敬仪忽然间想起自己上过的知识点:的用在陈述句的末尾,表肯定!

    当然眼下除却感受着秦延武肯定笃定外,他感觉自己似乎都有些“哥哥”的担当了。

    毕竟延武这崽子被教导的可太好了,被赞誉的同时也会想着去赞誉他人,不会骄傲自满着。让他抑制不住的操心,想要秦延武顺顺遂遂。

    嗯,有点自我感动呢·jpg

    是事业粉的心态了!

    浑然不知道苏敬仪此刻所思所想,秦延武还颇为积极邀请道:“敬仪,曾祖说啦要是苏侯考试顺遂就会被外派出去的。到时候你来我家里!我们一起学习!”

    “等我十二岁了,我要参加开经筵的!”诉说自己的学习目标,秦延武撞见苏敬仪还亮晶晶的双眸,权衡不过一瞬,他就傲然挺胸了,还一副大人的模样抬手拍拍自己胸膛,“你努力学习,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参加!我有名额的*!”

    励志当夸夸党的苏敬仪憋住不想学习想躺平的心思,不懂就问:“这……这是什么?筵席的筵?还是研究的研?跟金子有关?”

    边说苏敬仪使劲去想发音,力求自己能够模仿准确,也准确找到相关的词汇。

    迎着苏敬仪茫然无知的眼神,秦延武讶然的眨眨眼。确定自己真没看错苏敬仪的眼神后,他昂头看向苏从斌,震惊无比:“苏侯,你……您……您连这基本制度都没跟敬仪说吗?”

    苏从斌瞧着小孩子纯粹震惊的眼眸,无奈苦笑一声,解释道:“敬仪刚回来就卷入些纷争,被要求科考。所以就专注科考了,其他规章制度都还没来得及解释。”

    “那我跟敬仪解释!”秦延武理解点头,就恨不得立刻化身夫子,叭叭叭的给苏敬仪解释起来:“冠礼知道吗?就是二十岁的时候要束发被视作大人了。可这个年龄太晚了,跟成家立业就有冲突了。哪怕普通百姓家里,都十五六岁就娶媳妇生孩子了,二十岁都当爹拉。因此就诞生了出阁礼!贵族男子十二岁开始就可以参加出阁礼,只要通过一些考核,就能被视作大人了,被授予官职……”

    苏敬仪闻言扫向亲爹。

    他虽然知识储备不多,但出阁礼这个词听过也看到过。他要是记得没错的话,只是仅限于皇子!

    苏从斌瞧着眉飞色舞连笔带划,还绞尽脑汁琢磨如何通俗解释的秦延武,趁着人转身之计,冲苏敬仪朝皇宫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武帝登基后制度改了。

    这皇族出阁制度源于唐朝,是冠礼的变种,是因为政治需求而诞生的。皇子们通过这种仪式,来成为政治意义上的大人——获得官职参与政务,算朝廷认可的臣。在唐时,公主也出阁,寓意“吾家有女初长成”。

    只不过后来风云动荡,发展至今,出阁一词随着公主嫁人倒是成为女子婚假用语。至于皇子出阁便彻底沦为政治斗争的一环。

    到了大周朝也继承了这项制度。

    只不过武帝一登基,就把这个破制度给改了。毕竟他昔年就受这个制度的戕害:十二虚岁就被弄出阁了,而后被锻炼的名义丢到了北疆,九死一生。

    在武帝大刀阔斧的改革之下,眼下出阁制度跟开经筵结合起来。

    唯恐秦延武接下来语出惊人,复述了定国公某些作为臣子思维的话语,于是苏从斌端着果茶,凑到秦延武身边低声可怜巴巴的诉说一个父亲的缺失,想要些父亲的威严。

    秦延武看着眉眼间带着些希冀的苏从斌,联想人被骂的一声声缩头乌龟,又想想苏敬仪虽然很嫌弃但很护爹的举动,再想想曾祖的话语。他捏拳压下自己当小夫子享受崇拜的心,望着苏从斌,目带激励:“曾祖说了,知耻后勇也是好孩子的。不过您要努力,从姻亲角度来说,我也想要很厉害的叔祖!”

    听得人一字一字铿锵有力的话语,苏从斌也颇为郑重的应下:“好,我努力做个让延武也骄傲的叔祖!”

    边说,把果茶递给秦延武,示意人慢慢喝,小心烫。

    苏敬仪见状,有些好奇,也捧着果茶认真倾听。

    “开经筵乃是朝廷盛典!经筵制度源于汉朝。汉武帝时,用丞相公孙弘之议,特设五经博士,专掌经学传授……”

    客客观观将历朝历代的经筵发展罗列了一遍,苏从斌意味深长看眼亲儿子。

    苏敬仪眉头一挑,表示自己懂了。

    经筵比出阁制度规格更高,是专门为皇帝一个人学习,为皇帝活到老学到老设置的专属学习班。

    当然皇子读书都有伴读,那皇帝读书自然也有伴读。

    皇帝会挑选实权朝臣,一同听课。

    也因此,这个学习班汇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大佬。恐怕相当于后世最高级的干部读书班。

    这样一个班级,哪怕现如今苏从斌积极改过自新,科考为官,目前也没有资格旁听。

    捕捉到亲儿子眼底闪过精芒,苏从斌微不着痕吁口气,继续解释道:“武帝登基后,重启和合帝一朝荒废的经筵制度,对授课的博士挑选不拘一格,多选用六部务实的人才,以及有大才的小吏。例如鸿胪寺的言语大师,懂番邦三国言语,帝王便甚爱。偶尔也会让民间大儒担当博士。”

    秦延武见苏从斌举例结束了,赶忙补充道:“曾祖说了,今年开经筵或许就会律法还有农学相关的大师前来授课,到时候会有苏琮哦!”

    说着,秦延武挥挥手,示意父子俩附耳过来:“曾祖说啦,皇上计划等秋收过后,闵越总督进京,就会把苏琮他们一同带回来禀告肥土还有粮种的事情。”

    苏从斌闻言冲秦延武抱拳,带着感激:“多谢舅舅告知,也多谢延武。”

    “不客气,应该的。琮叔好厉害的。当然敬仪也很厉害。”秦延武说着冲苏敬仪一挑眉,一副分享秘密的架势:“曾祖还说啦,咱们那个表格,就是填入数字对比的那个表格,曾祖和军需官们商讨,打算运用到记录农田增产一事上。这样记录亩产,以及影响亩产的缘由就更加清楚明白了。”

    苏敬仪听得这话,哇了一声:“能做出一点点贡献,我感觉自己也好厉害啊。”

    秦延武看着自信满满的苏敬仪,重重点点头:“我们大家都好厉害的!”

    “对。”苏敬仪毫不犹豫点头附和,而后视线看向亲爹带着催促,示意人赶紧往下说。毕竟知道皇帝还要学习,要活到老学到老,作为学渣他挺爽的!

    “自然,对于陪同的朝臣帝王也有所更改。他将皇子出阁制度也融入其中。所有皇子,甚至皇女,都需要旁听,知晓民生政务。皇子十二岁开始讲学,讲授自己的感受领悟。按着皇子所选择的方向,去六部行走见闻。等皇子年满十四周岁时才正式出阁讲学。按着讲学成绩,帝王授予职位。”

    苏敬仪止住自己乱瞟的眼神,目光定定看着亲爹。

    苏从斌语调艰涩,缓缓补充皇帝的某些犀利操作:“为培养国家栋梁之才,权贵子弟也得参与讲学。”

    苏敬仪:“……”

    苏敬仪有些好奇,萝卜岗还能捎带“伴读”呢?

    “那这个权贵子弟筛选标准是?”

    “皇子伴读、戍边武将子弟和侍郎以上文官子弟,上报名额后由帝王选择十名。”苏从斌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念制度。

    苏敬仪闻言,眼眸眯了眯。

    就这标准,四年后苏从斌再成器,但苏敬仪还是硬件标准不够啊。秦延武就算再能耐也没法捎带他进读书班吧?

    暗暗不解,苏敬仪婉转问出了声:“延武,你对我爹这个叔祖期盼挺高的。可升迁需要看实绩的。我爹就算大器晚成,你十二岁时他也当不了侍郎啊。”

    “跟叔祖没有关系啊。这个权贵子弟能够听讲,是皇上为我推出的,甚至算为我做表率彰显大人也要读书的。所以每年开经筵,我都能带一个人去旁听!其他朝臣尤其是文臣,谁也不敢在这事上叽叽歪歪指责我一句!”秦延武说着,双眸一转,带着些犀利:“也是因这一点因为我给他们带来了利益,所以不管谁见到我都会客客气气尊称一声曾孙少爷。”

    苏敬仪默默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尖叫出声。

    这不是小金腿,是金光闪闪牛逼发光的金大腿啊!

    “曾孙少爷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肩?”

    曾孙少爷看着笑得一脸谄媚的苏敬仪,吓得扭头看看苏从斌。

    苏从斌抬手死死按住谄媚到有些过分的苏敬仪,凉凉提醒:“延武去年带的是祁茂,武秀才;前年带的是吕勉,亦也是武秀才;大前年是斥候出身,天生耳力超群的武状元。苏敬仪你就算亲戚关系有些便宜可以沾,但你不到秀才,皇上有换人的权利。”

    强调秦延武昔年带进去“伴读”的真才实学后,苏从斌目光更为犀利,直勾勾盯着苏敬仪:“且说句亲戚间胆大的话,家长是非常讨厌自己孩子身边出现个不学好的,甚至还会迁怒——”

    故意拉长了音调,苏从斌定定看着苏敬仪。

    苏敬仪瞬间脑子回想着“治不好朕要你们命”的皇家经典医闹,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目光都带着些谨慎,一眨不眨的看着苏从斌,不敢错过人接下来的解释。

    岂料对方薄唇轻启,发出了始料未及的,却寓意颇深的一声——“哦”。

    苏敬仪:“……”

    苏敬仪:“……”

    哦的尾音飘荡在屋内,都带出些寒意来。

    苏敬仪只能弱弱的哼唧了两声,强调:“我都那么努力了,三年时间就考到县试第八名了!”

    “就是啊!”秦延武瞧着苏从斌似乎带着些吓唬人的架势,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的瞪了眼苏从斌,态度鲜明:“我觉得敬仪很好的。敬仪我们一起学,等四年后我们一起当文武双全秀才郎!”

    迎着秦延武毫不犹豫坚持他的话语,苏敬仪傲然:“就是!四年后或许爹你成器了呢?你不成器,我还有义父苏琮!”

    万万没想到苏敬仪竟然说这话,秦延武笑脸一僵,“你?”

    “当然我也成器。我这么说,是激励苏从斌好好奋斗,到时候我当侍郎之子!”苏敬仪低声:“这样你就可以稍带其他人进去学习了啊。咱们就可以三个人一起听课。对了,这种听讲,要不要做功课啊?比如写文章?”

    “当然要啊。且还要讲学,就像我们讲执法台一样。等讲完了,帝王也会考校。”秦延武回想有记忆的三次开经筵,解释道。

    苏敬仪闻言,抬手拍拍秦延武的肩膀,毫不犹豫转移话题:“你待我的好心意我收到了。这事咱们以后再说吧。目前重点还是先督促我爹,你叔祖参加会试!”

    瞧着亲儿子一提作业就“焉坏”脑子转的那个灵光,甚至满脸恨不得写一个“让我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安享晚年”的架势,苏从斌吸口气,咬牙道:“现在重点是朝廷台。你刚才那蹦跶怨念的,你……”

    话还没说完,苏从斌就见苏敬仪真蹦跶起来了,仿若在诠释什么叫“一蹦三尺高”!

    苏敬仪赶忙强调:“爹,找岳父其实也就是个玩笑啊!我其实关注重点还是赚钱。所以您别琢磨着急急忙忙找个亲家!婚嫁这种事宁可慢点,千万不能错。错了,成怨偶,对我而言对苏家而言才是灭顶之灾!”

    就连尾音都带着些肃杀。

    苏从斌定定的望着眉眼间带着肃穆,带着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冷静,深深叹口气。哪怕他心怀愧疚,哪怕想要豁出去给苏敬仪更好的未来,可……可四年时间,他到侍郎这一步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所以他眼下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竭尽全力闯进一甲,去胆大的展望一下状元。

    毕竟状元初始官位是从六品!

    暗暗给自己定了目标,苏从斌倒是压住了考试时间未定的焦躁,整个人都平和了些。他对苏敬仪回应了一声好,“那咱们还是抓重点,就关注会试!”

    苏敬仪闻言赶忙镇臂高呼,极力渲染战斗的氛围:“一心一意拿下会试!”

    瞧着苏敬仪这热血亢奋的模样,秦延武也激动无比拍拍自己铠甲:“对,正经事要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是来当值守的士兵的!”

    见状,苏从斌只觉自己热血沸腾着,跟着毫不犹豫镇臂高呼了一下:“决战会试,争取第一!”

    最后四个字,苏从斌一字一字说得格外郑重。

    苏敬仪激动拍掌,“对对对,爹,您这个目标定的好!这会试考策问,咱这二十年经验呢!拿个第一,给小年轻们开开眼!”

    “对对对,叔祖您好好考。要是当状元,那也是我们老秦家祖坟冒青烟了,有文曲星!”秦延武也跟着拍掌,还激动去拉苏从斌的手:“走,我们不聊天浪费时间了,赶紧去演练!多演练多做题!”

    苏敬仪见状,也推着亲爹走。

    毕竟相比先前的哀怨迷茫,眼下考生苏从斌目光是坚决的!

    或许有点传说中“隔辈亲”的玄学在!

    就在三人都斗志昂扬时,林嬷嬷来报凌敏来了,甚至带着大包小包来的,仿若要在侯府常住的架势。

    苏从斌闻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吩咐道:“让凌敏来练武场吧。”

    “不是叮嘱不能出门吗?”秦延武眉头紧拧。

    苏敬仪毫不犹豫:“就是!又不是像咱们两家一样,是亲戚呢!这凌敏来干嘛?”

    一炷香后,三人齐齐看向凌敏。

    凌敏行礼完毕,迎着两人如炬的目光,率先解释:“我祖父忙疯了,还有收尾工作要负责,以及还要准备祭祀大典的护卫安排。所以他跟皇上请示过了,祭祀大典之前就把我安置在侯府学习,备战府试。”

    此言不亚于惊雷,苏敬仪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雷劈到了。甚至他耳畔都浮现出凌敏先前邀请参加府试的话语。

    苏敬仪吸口气,猛得后退两步,眼神带着些警惕看向凌敏:“今年府试过了吧?一般府试都是四月份啊!”

    “所有考试都延期了。今年府试安排在六月!但家中夫子说我不稳。所以我是备战明年府试。”凌敏回答后,瞧着苏敬仪一脸抵触的模样,是十分不解:“都是要考试的,那咱们一鼓作气不好吗?”

    秦延武闻言眸光熠熠:“那我们一起学吧。我感觉考试也好有意思啊!”

    苏敬仪:“……”

    瞧着苏敬仪还满脸抵触,苏从斌清清嗓子道:“敬仪考试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年他行程都基本安排好了,要学习各种规矩礼仪。等认祖归宗宴会过后,他还得去其外祖家拜会。近亲家眷认熟后,他得回清远县石头村祭拜养母。倘若琮儿能回来的话,那就他们兄弟俩一起去。等忙完迁坟的大事后,也得去厘清商户苏家那些旧事。”

    闻言积极参加考试的两人理解的点点头:“也对。”

    苏敬仪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自己接下来超忙的!

    凌敏听得重复要事的苏敬仪,又看看还配合点头的苏从斌。他沉默一瞬,从怀里拿出家书朝苏从斌双手奉上,“苏侯,侄孙斗胆,祖父说密信您得当面打开。”

    苏从斌瞧着说着说着脖颈都红着,一副不好意思模样的凌敏。倒是没跟孙子辈计较,反而是从顺如流拆了密信。

    一拆开,他就见极其挑衅的一句话——我儿子定婚了!你儿子呢?

    “哪家闺秀的爹那么心黑?”苏从斌直接将密信揉成一团,没好气的开口问:“现在皇上还没许他戴罪立功吧?一个白身!”

    苏敬仪闻言,好奇从亲爹手里揪过纸团。

    秦延武也凑过脑袋。苏从斌难得那么生气啊!

    凌敏瞧着有些愠怒的苏从斌,倒是颇为淡然。毕竟他小时候也没少挑衅苏从斌呢!

    “我祖父说了,朝廷台选才子的标准一出,肯定又会促进婚嫁的。苏敬仪要是不趁机定下来,那你们家又得落后一代了。到时候我们凌家第五代都能打酱油了,你们苏家还单着,那多凄惨啊!”

    闻言,苏从斌气笑了:“你三叔定了谁家?你们这爷俩都这么嘚瑟?”

    “北疆最大的药材商张员外的独女!”凌敏傲然开口:“张员外膝下六个儿子,两个在镇国公麾下可成器了,都到四品了。剩下四个儿子也颇有出息的。作为张家唯一的千金,是被捧着长大的。若非我曾祖父昔年帮助过张员外,我们家求娶不到这么好的亲事!”

    苏敬仪听得人刻意咬重的曾祖父一词,扭头看看亲爹。

    这特么还来炫耀祖宗的!

    “要不干脆套麻袋,打他一顿吧?”苏敬仪边说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秦延武也愤怒不已:“就是。太气人了。你们两家虽然有仇,但这么跑过来上门挑衅的,也是不讲武德!”

    “你们不好意思,我来揍吧。反正十岁以下都是孩子,律法意义上也是孩子!”边说,秦延武也着重落音,幽幽盯着凌敏。

    亏他们先前那么好呢!

    凌敏迎着小伙伴们簇着火焰的眼神,后退了几步,收敛了作为凌家未来继承人身份的嘚瑟,小声且委屈:“那……那也不能怪我啊!昔年苏琮考中文武双秀才了,苏侯遇到我祖父也显摆过的。”

    “是你祖父特意抱着你,跑过来溜达。”苏从斌闻言,郑重纠正:“别听你祖父瞎吹牛。”

    苏敬仪气哄哄状:“就是。咱们都知根知底的,你也有脑子的,你想想就我苏家当初的光景,我爹是个能挑衅人的吗?”

    “还有安定伯没事煽风点火干什么?他就不怕苏琮不开心,不跟你们家合作肥土之事啊?”

    说罢,苏敬仪干脆一针见血炫耀苏琮。

    闻言,凌敏赶紧强调:“不是,侯爷,敬仪,还有曾孙少爷,我祖父这回真不是挑衅,他来之前还认真跟我分析过局势,是真想催苏家趁着这回定亲浪潮,把敬仪婚事赶紧定下来。毕竟苏敬仪本就落后一代了,从年龄上而言是跟我们这些晚辈抢嫡长孙女了,甚至曾孙女了!”

    秦延武闻言扳着手指算算亲戚辈分,吸口气,看看苏从斌又看看苏敬仪。

    苏从斌:“……”

    万万没想到自己又一次被人说“剩男”的苏敬仪:“……”

    屋内落针可闻,死寂。

    “要是再磨磨蹭蹭,”凌敏想想来之前亲祖父的叮嘱,硬着头皮开口继续道:“以后等苏琮建功立业回来,那些有家底的都冲苏琮去了。毕竟苏琮到底礼法上算孤儿啊!尤其是文臣世家,历来爱榜下抓婿的。”

    “这样一来,真假少爷婚嫁档次不一样,妯娌相处就很麻烦。万一枕头风吹来吹去,关系吹坏了怎么办?”

    听得这话,苏从斌直接脸都青了。

    就连秦延武闻言也点点头:“有些道理。”

    凌敏见状,立马语重心长,将自己听到的残酷现实一一道出:“且除此之外,还有一重担忧。我娘也说了,要是能够定下来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比如我跟苏敬仪玩的挺好的。可若是娶妻时间段不一样,那我媳妇跟苏敬仪媳妇就玩不到一起了。毕竟我成婚,万一一年就有孩子了呢?那我媳妇跟人聊天,肯定会显摆孩子啊。等我孩子能跑能跳了,苏敬仪再成婚,那苏敬仪媳妇跟我媳妇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了。”

    “哪怕因为男人们利益合作,后院也会互相往来。可没有共同话题的话,那就逢年过节宴会一起玩玩,有些私密的宴会就不会邀请了。”

    说完,凌敏抬眸看着若有所思的苏从斌,想了想拿出自己未来侯爷的架势,给人沉重一击:“苏侯,您应该知道这个后院女眷相处规则啊。比如您的续弦柳夫人就很少接收邀请。”

    万万没想到凌敏竟然还能举例说明,苏敬仪自觉自己脑子都要直接炸了。

    他苏敬仪才十四岁啊!

    还是虚岁!

    搁其他科举文里,还是金龟婿还是潜力股呢!

    别的科举文里,二十岁不结婚的青年才俊多的是!

    苏敬仪正腹诽着,但转眸间撞见亲爹紧拧的眉头,仿若又又又琢磨婚事了。当即他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从容淡然的模样,漫不经心开口道:“那到时候让你媳妇给我介绍一个小姐妹不就行吗?我娘比我爹年轻十岁呢!我急什么?”

    “可你是继承人,又是苏家一族的少族长啊,你的媳妇是宗妇!”凌敏瞧着完全还没领悟嫡长子继承制的苏敬仪,肃穆无比,强调:“我外祖说了,像一族少族长,最好是要选择嫡长女的。因为历来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观念下,很多家长是很注重对嫡长的培养的。作为长女,她就会无形之中积攒很多跟弟弟妹妹相处,教养弟弟妹妹,让一家和睦的经验。”

    “有这样的经历,她作为宗妇,才能做好表率,管好一个大族的妇孺。”

    “这些是其他嫡女所没有的经历。”

    苏敬仪恍恍惚惚,红红火火:“我……我……”

    憋住亲切的各种国粹,他一挑眉,好奇问:“凌敏,你……你这么经验老道的,你定亲了吗?”

    “当然定了。苏侯先前都定娃娃亲呢,我祖父肯定不会让我落后啊!”习惯性攀比一句后,凌敏认真道:“是我大舅家的大表姐,也算亲上加亲。”

    说着,凌敏一挺胸,眼神带着些嘚瑟往了眼苏从斌:“我祖父说了,他多忙碌些,趁着这回联合我外祖还有大舅舅把我大表姐,也就是我未婚妻的郡主封敲定下来。”

    他大舅是福王世子爷。

    嫡长女按律可以封县主。要封郡主的话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便是世子爷成为王爷,第二种便是有功劳,皇上破格封赏。

    “我这两年刻苦些,来个文武双全。那我们的婚事,就是最最最好的天作之合!也是皇家对外最好的表率。毕竟我们凌家到我第四代了。我们是一代代缓慢而又靠谱的凭借实力往崛起。才不像那个黎阁老,一代乍贵,却不思君恩愧对百姓,还反过来说不公!”

    “那你现在浪费时间啊?文武双全崽,离明年府试就只剩下三百六十五天了,好好干。”苏敬仪直接抬手拍了一下凌敏肩膀,傲然:“我这个当叔叔的盯着你!”

    “你……”

    “大侄子叫叔叔!”苏敬仪字正腔圆,毫不犹豫:“我就问你吧,辈分牛不牛?你祖父思考都挺对,但他有一点没考虑到。”

    此话一出,非但凌敏,就连苏从斌都震惊了:“哪一点?”

    “财神爷说我二十岁以前不能成婚,否则克我财运!”苏敬仪铿锵有力:“还要克我的命!”

    “什么?”凌敏惊了:“那……那你怎么不早说啊?你三年前传出去这个消息,大家都会理解啊。你现在传出去,大家都会暗暗嘲你娶不到四角俱全的媳妇,给自己留些颜面。”

    苏敬仪:“……”

    小孩子忒实诚了!

    “娶妻又不是做算数,既门当户对又性情相合还能满足各种条件。”苏敬仪沉声道:“且我优势劣势,有些家底的都知道,他们嘲就嘲呗。反正嘴巴长别人嘴上我控制不住,可如何过好自己的日子,让侯府缓慢的转型,从勋贵朝官宦世家转型,我总有主动权吧?”

    “为这个长远目标,慢慢来才最要紧。”

    “就像你家,跟我们家目前算和和气气根源在谁?”

    “是在肥土计划肉眼看得见的有利可图份上。”

    凌敏听得这话,点点头:“理是这个道理。那你为什么不积极参加府试啊?你有才华就可以弥补一些不足,让岳父们欣赏啊,就像苏琮有才华我祖父都琢磨他的婚事呢。”

    “好家伙,逻辑闭环了!”苏敬仪直接抬手拍了一下自己脑门,破罐子破摔着:“那到时候买一搭一!苏琮带着我,谁家有姐妹花就谁家!”

    凌敏和秦延武目瞪口呆:“买一搭一?”

    苏从斌瞧着齐齐诧异的两人,眼眸转了转,倒是明白这两为何过来了——经筵、催婚只是方式之一,根源在于可能帝王透了口风,希冀苏敬仪再接再励,科考为官!

    可经筵就算了,皇帝也知道苏家和凌家有仇,还这么透口风,让安定伯这么戳着苏家心肝脾肺肾,那他也有脾气,也要攀比的!!!

    苏从斌眼角余光瞄了瞄嘚瑟的凌敏,垂首又看看自己捏手里的密信,双眸燃烧起熊熊斗志。

    他儿媳妇要牛,要比郡主牛!

    什么四角俱全,什么年纪辈分,什么共同话题,公主一出,什么都不成问题!

    哪怕武帝舍不得亲女儿,也要把他们苏家未来的少夫人收做义女,封公主!

    光想想,苏从斌感觉自己此刻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但这种感觉似乎还不赖。因为他愈发目标坚定,要当状元!

    当状元第一步,成为会元!

    “苏敬仪,别想着依赖苏琮!”苏从斌不容置喙拍案道:“不光你,便是苏琮,目前都不适合谈婚论嫁!”

    天热了,该让后院某个人死……也不能死,现在死了耽搁他升官。

    所以该去钦天监拜访一下了。

    “财神爷的话尤其是关二爷庙祝的话,你们得听的,我苏家也得听。毕竟关二爷是财神爷也是武圣人!”

    苏敬仪听得亲爹顺着他的话开口,态度决然,似乎不在意“掉代”一事,狠狠吁口气,笑着应:“对,得听话!”

    秦延武瞧着苏从斌如此肃穆的提及关二爷,连忙点头若小鸡啄米:“那得听劝啊,安全第一!”

    凌敏虽然有些困惑,但也没开口了。反正祖父让他转述的话都转述完了。于是他跟着点点头表示认同。

    “嗯。我现在是考生还是学习为重。”苏从斌横扫凌敏一眼,又看看秦延武,含笑道:“你们也不用客气,就跟自家一样,要巡逻要备考的都随意。”

    “多谢侯爷。”凌敏弯腰行晚辈礼。

    秦延武闻言激动,催促苏从斌:“那咱们演练吧。”

    苏敬仪见状笑笑,作为东道主问了一句凌敏,要不要按着县试演练给安排学习表。

    凌敏瞧着苏从斌被秦延武催着去考棚方向,微微吁口气,低声回:“我虽然想考府试,但现在对杂货铺更感兴趣。敬仪,你说侯爷作为考生都还在复习,其他考生是不是也在专心备考?那你先前创造出来的倒计时匾额,会不会很畅销啊?”

    看着双眸亮晶晶的凌敏,苏敬仪来回吁口气,仿若要把催婚这些破事全都化作一口浊气拍出体内。等吁了两回,确定自己心平气和了,他低声询问:“你知道确切的考期吗?”

    凌敏脑袋转了一圈,拉着苏敬仪到荫庇的角落:“不知道。但就这两天会对外公布了。不过日期不重要了,你知道孔睿是什么人吗?”

    “跟你拐着弯还有些亲戚关系!怎么也跟我苏家有仇?”苏敬仪拉长了音调,警惕的看着凌敏:“别卖关子!”

    “不卖关子不行啊!他是孔子的后代!”凌敏激动着脖颈都红了:“他的祖父康复驸马爷是衍圣公的堂弟,他这一脉算衍圣公亲近的,没出三服啊。”

    “确切说他是孔子的子孙啊!”

    猝不及防听到这背景,苏敬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孔子?就那个写四书五经的孔子?就那个考试必考的孔子?”

    “对啊!因为会试过后要祭祖以及祭孔,所以衍圣公家眷也被接进京城了,安置在鸿胪寺下属的万国院。我祖父派兵护卫安全。”凌敏小声道:“说几十年前彰显皇室尊儒家才联姻,但……但后来比较乱。因此也就没提及这段联姻了。”

    “不过现在,应该会恢复些关系。因为你敲登闻鼓之前提及的海外孔子学院,皇上好像采纳了。因此咱们发了啊!”凌敏低声:“咱们这个倒计时,要是有孔睿亲笔写,四舍五入也算孔子保佑拉!”

    苏敬仪抬手死死捂住自己唇畔,止住自己认识的学渣摇身一变成学霸后人的激动之情。他理智冷静的开口:“你想得都挺好,想过孔睿知道这段过往会是什么感受吗?你凭什么确定孔睿会积极与你合作?”

    凌敏迎着这声尖锐,但却是替孔睿着想的话语,一愣。而后他撞见苏敬仪都簇着火焰的眼神,吓得一颤,赶忙:“就凭这个主意是孔睿传过来的。我……我刚才激动的没说吗?”

    “我祖父派兵保护。所以我祖父亲随给我传了孔睿亲笔信。”

    “据说,孔睿一回府还没喝杯茶呢,就被接到万国院了。随后他就被要求在祭孔大典时,作为皇室还尊孔用儒的证据发表一篇长达一千三百六十八字的演说。”

    “字数那么精确吗?”苏敬仪震惊。

    “因为第一遍读下来,他还有二十八个字不认识。而后被教训了一通。”凌敏小声:“所以他要薅祖宗的羊毛!”

    苏敬仪:“……”

    第73章  对了,要不你去邀请皇上一起套麻袋揍人?

    “那也要等孔睿身份世人皆知以后才好薅羊毛啊。现在你都刚知道他祖父身份!”苏敬仪理智强调:“且咱们考虑考虑孔睿祖母的态度!得长公主殿下颔首同意!否则咱们是揭她老人家的伤疤!”

    凌敏表情跟着凝重了些,最后羞愧着开口:“可能……可能知道这个消息太震撼了,外加被督促背书,孔睿自己脑子都不正常了。”

    瞧着自己冷静下来,还捎带替孔睿解释一句的凌敏,苏敬仪满意吁口气。而后虎着脸,端起小叔叔的架势:“咱们两家虽然有仇,但也不是什么大仇。所以我作为小叔叔跟你再强调一句,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你做套卷子冷静冷静。”

    “像我当初侯爷爹找上门,我还让侯爷去农田耕作冷静冷静呢!”

    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是苏侯冷静,但凌敏望着苏敬仪郑重且真挚的双眸,还是抱拳弯腰,认真无比感谢:“谢谢,我做卷子。”

    苏敬仪见状愈发满意了。精英嫡长们有才华也会自我反省,那他以后跟着混就行。于是他道来自己目前的规划:“你做卷子,我琢磨琢磨才子比赛。”

    边说,他拿文房四宝往自己专属的考棚搬。

    凌敏赶忙帮着搬笔墨纸砚。毕竟苏敬仪思考琢磨的时候,需要各种颜色的墨。

    边帮忙,他不解:“这比赛章程,你不是献计献策过了吗?”

    大兴县四大才子比赛,确切说大周四大才子比赛,赛制跟科举一样层层选拔:

    首先便是“县试*”——也就是海选。

    海选的标准是五场公平的比赛(简称五公)。

    一公,比琴棋书画这些老牌的才子技能,前二百名才子成功晋级。

    二公是关键性的一步,也是朝廷台设立比赛最为核心的缘由:两百名才子将进县学,集中学习帝王所需的才子技能,例如大周的风俗人情,例如联合执法台的宣传(让才子们也参与为百姓扫盲的任务中来)。

    两百名才子学会这些技能后,就会进行当众的考核:分辨五谷杂粮;宣讲大周风俗等。从中选拔优秀的五十名才子进行三公。

    三公跟二公考核标准差不多,不过会加上一轮德行比赛,借此考察才子们的性情。至于德行考验,苏敬仪建议碰瓷性表演,比如派老奶奶“碰瓷”,看才子们什么态度。当然据祖父诉说,皇上认为太过家家了,且也会被人利用,故此另有德行安排。

    反正不管如何,筛选下来的都是君子人物。

    只留二十八名才子。

    四公这场比赛竞争颇为残酷,二十八进十二。是传统才子最爱的文辩。辩论题,由帝王安排,让才子们进行抓阄。

    五公也就是最终极的四大才子比赛,比下五子棋。毕竟老少皆宜,百姓都看得懂规则。把简单的棋下好下的秒才是赢家。

    如此五场比赛后,选出县四大才子。

    每个县四大才子送到省,参加省四大才子比赛。比赛内容与县试相同,也是五场。

    等每个省选出四大才子后,便是进京进行大周四大才子比赛。

    “可你三叔参加比赛啊,这让我非常好奇比赛制度最终版本到底怎么样!”苏敬仪坐进自己的考棚,瞧着震惊的凌敏,开口解释道。

    “皇上有政策下令推行,我们作为臣子积极响应是本分也是情谊啊。所以我三叔参加比赛才叫正常吧。我要是年龄够,我也会参加!”凌敏说着,声音低了些,凑到苏敬仪耳畔:“且听说每个参加的才子都有一张奖状,所以我祖父更加积极了,催着我三叔学琴,希冀他能够闯进第二公!”

    “奖状?”苏敬仪一惊。作为朝廷台以及五公比赛大致框架的设计者,他可没提及过奖状这种词。且最为重要的是在执法台PPT汇报时,皇上可批评过奖状的。

    “皇上不是点评说小孩子过家家吗?花里胡哨的!”苏敬仪说着,声音虽然小,但口吻是浓浓的遗憾。

    凌敏听得也叹口气。但旋即他又开心起来,小声分享自己从自家祖父嘴里听到的秘闻:“我听说是镇国公积极建议的,且要把奖状推行到朝廷台才子大赛中。圣旨荣耀,可得敬仪,但奖状可以拿在手里,张贴在墙上,方便家长们进行谦虚炫耀,也方便才子们携带在身上炫耀。”

    “且第一届也特殊,尤其是大兴县刚经历过大震动。那些敢于报名敢于彰显自己的才华的才子们不管才华如何,敢上台接受质疑,便是勇气可嘉。所以即便落选,也要鼓励一番。”

    “所以落选者也有奖状。我祖父就是冲这一点,积极无比的!”

    苏敬仪表示懂了。但也挺好奇的,镇国公如此“慧眼识奖状”那晋级成功颁发什么?如何区分落选和四大才子的荣耀?

    听得苏敬仪的困惑,凌敏也直接:“县级发奖杯,省级发金奖杯,大周国级圣旨嘉奖。”

    苏敬仪瞧着区分到位,依旧带着竞争性的比赛,不由得双眸带着些憧憬。哪怕他无法参赛,做个“站姐”也可以。

    “那你家要不要应援啊?比如说拿着拨浪鼓,你三叔出场的时候喊,凌跃凌跃,凌空飞跃,跃入二公?”

    边说,苏敬仪还拿着笔举起示意了一下,如何应援。

    瞧着满眼带着些亢奋的苏敬仪,凌敏沉吟了一瞬,小心翼翼:“这……这种呼喊有些像那些花魁……”

    “那些才子名声怎么传出去的?咱们本质其实也差不多,需要一些朗朗上口的呼喊,让百姓们知道才子比赛,让百姓口口相传。就像这回质疑,你不也是没才子名声,就被质疑了?”

    如此犀利且残酷例子来袭,凌敏挠挠头:“这……那我得跟祖父商议商议,等比赛前给你回复行吗?”

    “可以啊!不过你先把你家族徽印画下来,到时候设计专注的拨浪鼓,或者旗帜。这样才叫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不过咱们在商言商啊,你要跟你祖父谈好价格的。毕竟咱们得从杂货铺进拨浪鼓啊!”

    凌敏:“……”

    凌敏定定的看着苏敬仪,沉默了半晌。他小心翼翼开口:“那……那吕勉和祁茂呢?他们应该也会参加。你也要赚他们的钱吗?”

    “当然了。做生意要精明,也要一码归一码。咱们把钱给杂货铺赚,杂货铺跟我们分红也多一些啊。我们……”苏敬仪眼眸滴溜溜转了一圈,看了又看凌敏,又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

    最后他看眼不远处绕着会试考棚巡逻的秦延武。

    沉默一瞬,他挥挥手示意凌敏靠近:“你先前说帝王新政,你们都会积极参加?”

    “对啊。”凌敏毫不犹豫点头,双眸困惑:“你……你又想到什么好点子了?”

    “咱们赚武勋子弟……不是,咱们给武勋子弟集体加油,比如说口号——”苏敬仪还捏了捏拳,一副振臂高呼的热血架势:“听武帝命令,武勋子弟做最忠诚的才子!”

    凌敏瞧着,扭头看看铠甲在身,威风凛凛的秦延武,小声字字回应苏敬仪:“这事得问曾孙少爷!”

    “我家虽说冉冉升起,但从派系划分上来说还是新贵行列。我们武勋新贵能拿得出手的人少。得你们开国老牌武勋出场。”

    “且这个口号喊出去,武勋子弟起码得有一个人坐稳大兴县四大才子的位置。”

    “以我所知,目前在京的武勋子弟很难抢到四大才子的位置。我们学文,基本只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这种玩意,我们基本只上鉴赏课程,懂些皮毛就行。”

    这声声解释,也算得上推心置腹了。苏敬仪拍拍凌敏的肩膀,表示自己接受到他的好意后,静等秦延武。

    等秦延武“巡逻”到县试考棚附近时,他张口喊了一声。

    岂料秦延武充耳不闻,依旧迈步走得是沉稳有力。

    苏敬仪困惑,又喊了一声。

    岂料也没回应。

    凌敏见状,开口冲秦延武喊:“报,公差大人,考生苏敬仪要出恭!”

    喊完,他瞧着秦延武改变巡逻方向,才对苏敬仪解释:“哪怕是过家家,也要符合步骤的。”

    苏敬仪瞧着紧绷着脸,手持长、枪迈步而来的公差大人,表示自己只能献上膝盖。这古代小孩不容易,军N代领头崽得付出血汗的。

    被人崇拜看着的秦延武在考棚前站定,还强调:“要注意场合!”

    “你们两个开小差的,什么事?”

    “正经事。”苏敬仪飞速将自己为武勋子弟加油的点子说了一通,道:“当然凌敏的意见我也采纳了,所以想出一个新的口号,叫听武帝指挥,做大周最忠君爱民的才子!您觉得如何?”

    “把这个作为大兴县才子比赛的原则,就像匾额一样高悬在比赛的场所!”

    秦延武回想自己都亲身见过且经历过的倒计时压迫感,眉头一簇:“好是好。可才子说话都很婉转的。有时候那些大人说话我都听不懂。甚至镇国公到现在还被某些人鄙夷莽夫呢。所以敬仪你这么直白的拍马屁,那些才子会不会写诗嘲讽你啊?”

    “就是如此,我们才要重新定义才子的一词啊!”苏敬仪听得镇国公还被鄙夷,震惊过后便立马毫不犹豫强调:“孔子还说非礼勿言呢。那些大人背后骂人还是才子是君子吗?所以我私以为皇上之所以采纳朝廷台定才子标准,也是想要某些才子别那么孤芳自赏。有道是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你说得也对。我……”秦延武看看凌敏又看看苏敬仪,沉声道:“你们再解释一下给武勋子弟加油为什么不合适?”

    三个字,秦延武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又直勾勾盯着苏敬仪:“尤其是敬仪,你要说清楚为什么把口号修改,变成大兴县的口号。”

    “另外这个口号只能做大兴县比赛口号,不能做整个大周四大才子比赛的口号吗?”

    “是不是要每个县城都要想一个自己专属的口号?”

    将自己的困惑说完后,秦延武直接拿起苏敬仪桌案前的纸笔,道:“你们回答,我写下来,再思考思考。”

    看着秦延武这么认真拧眉思忖的架势,苏敬仪赶忙让位,请人坐好记录。

    “凌敏你先解释,我想想要不要每个县都有自己的口号。”苏敬仪说罢,便思忖起来要不要把集体荣誉感这种概念潜移默化的给秦延武灌输。

    凌敏瞧着蹙眉思忖的两人,也点点头,再一次说起自己认为不合适的缘由。

    秦延武记录思忖。

    还写写算算了一遍,最后叹口气:“吕勉和祁茂哥哥,也的确不擅长文。其他哥哥都去历练了。要是苏琮在,可能琴棋书画还能撑一撑门面。”

    感慨过后,秦延武看向苏敬仪。

    就见苏敬仪眉头紧拧成川了,双眸都带着些挣扎,仿若在做无法承担后果的抉择。

    迎着秦延武望过来希冀与不解的眼神,苏敬仪目光渐渐清明,郑重道:“我认为这个口号应该属整个大周,不能每个县都有自己的口号。因为这样一来,就显得朝廷台没有威严了。甚至我们在比赛时期,还应该淡化地缘,确切说省份。比如江南四大才子京城四大才子,这种称呼最好不要有。”

    就像秦延武据苏从斌介绍不是西北军未来的少帅,而是武帝的武曲星,是大周未来的武曲星。非但定国公便是武帝,都在培养人的朝廷大局观。

    “因此,我都想建议比赛全名叫朝廷台出资筹办大周四大才子选拔赛之大兴县初赛。”苏敬仪字正腔圆,将“冠名商”的名字念得格外响亮。

    朝廷台出钱出场地这一点,得让才子们都清醒的认识。

    当然更要把钱这个词刻入才子们的脑子里,刻入他们的DNA里。比如诗会这些都是有主办方,都是要交钱的!所以都是有隐藏的门槛的!

    天上是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秦延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着重点是为国选才?”

    凌敏拧眉:“直接提钱是不是不好?”

    “当然要直接提钱了,否则东华书院那些龌龊事怎么发生的?他们就是拿捏诗会文会文辩会之类的门槛。且顺天府尹都说了东华书院搞文辩盛会,他得派衙役过来维持秩序。可这些事情若不是顺天府尹提及,咱们会知道吗?咱们会知道考试之前,地方甚至朝廷也付出了很多心血?”

    接连反问后,苏敬仪沉声总结:“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我觉得也同样适用形容朝廷和某些文人才子。”

    迎着这声声震耳欲聋的,从未有过的角度思忖朝臣关系,凌敏提笔在纸上飞速记录:“你在问一遍,要气势汹汹的那种。我也算算。比如代入管家理财角度,从建设贡院修缮贡院……”

    苏敬仪从顺如流问了一遍。

    凌敏计算。

    秦延武定定看着人写写算算,望着人最后通过自家类比得出一次考试需要的维护数据后,瞳孔一震:“好烧钱啊。”

    末了,他又羡慕:“我……我算术课程才开始学。要不然我也能算了。”

    “是得提朝廷台三个大字啊!”凌敏望着自己得出的万两数字,抽口气,崇拜无比的看着苏敬仪。

    苏敬仪郑重点头,而后道:“因此要让才子们起码知道钱,也要让才子们知道谁给他们吃喝玩乐的资本。当然也要让才子们团结,而不是目光局限自己一县一省的荣耀。”

    凌敏闻言眼眸闪了闪。他侧眸横扫眼会试考棚。瞧着考生苏从斌很认真的垂首奋笔疾书。他才吁口气,而后目光带着些复杂望着苏敬仪:“我刚想说你厉害呢,可又觉得你很天真。举个胆大的例子吧,就像我家,也算发家挺多年了,可还是北疆派系,因为我们战功来源于北疆,我们也出身北疆。哪怕我从未去过北疆,可我对北疆还是颇有好感的。比如你苏家,你苏家超品侯爷一战来自北疆。你苏家算大周北疆军最初的军方老大。”

    苏敬仪朝宗祠方向一拜:“厉害了我的祖宗。”

    “你要分清楚哪个祖宗!”秦延武见状毫不犹豫开口:“苏家开府侯爷很厉害的,我也很佩服。第二代虽然守成也不行,可他善于结缘,还提拔很多底层的人才,比如安定伯府就是这个时期开始冒头的。但无奈第二代侯爷是真的英年早逝,而苏家人丁稀少,青黄不接。”

    “但幸运的是第二代结的缘分还在,因此苏家第三代一开始发展还挺猛。但……”

    秦延武长长叹口气,昂头看向苏敬仪,双眸写满了惆怅:“苏敬仪你祖父是真的不好形容!”

    “总而言之,你祖父太丧心病狂了,北疆军彻底洗牌。安定伯府掌握不了,后来皇上和镇国公异军突起,彻底掌握大权。”

    凌敏听得比他还直白的介绍,沉默一瞬,就点头若小鸡啄米。

    他们家也算半个从龙党。

    “我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不管实际情况如何,但咱们边关军队是不是都有统一的目标?”苏敬仪目光定定的看着优秀的继承人们,铿锵有力,自己回答:“守护城墙,誓死不让贼寇踏入国门一步?!”

    闻言秦延武和凌敏都毫不犹豫点头。

    “那不就行了,有统一的信仰!我刚才想说就是这个,让才子们有统一的信念!”苏敬仪低声:“不叫拍马屁。”

    秦延武看看苏敬仪又看看凌敏,而后又埋头写了写。

    将自己的思绪整理好,秦延武提笔,颇为认真的写奏折。

    写着,秦延武还问凌敏要了大概筹备的金额分析。

    将内容全都填塞后,秦延武将草稿给两人看,积极邀请道:“你们看看有什么地方添加的。到时候我再抄录一遍呈现给皇上。”

    苏敬仪闻言,小心翼翼:“不……不给舅公吗?”

    凌敏也点点头。

    要是给皇上看,他言行都不可能那么放肆。

    “我想要武勋子弟一个口号!要是问曾祖,那曾祖肯定直接给皇上的。因此我直接给皇上看就好了。”秦延武开口,甚至眼里还带着些精芒:“武勋团听起来就很厉害的。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参加四大才子比赛!”

    “给皇上看,让皇上可以催促所有武勋子弟好好习文练武!”

    “那样等我长大了,参加才子比赛的人都很厉害了!”

    “一群厉害的人竞争,才叫冠军啊!”

    “否则就是菜鸡互啄!”

    苏敬仪:“……”

    苏敬仪:“……”

    苏敬仪不想跟卷王说话了。

    于是秦延武的奏折一个时辰后,直接越过各种官方机构,呈送到帝王眼前。

    武帝:“……”

    送“奏折”的钟刑瞧着帝王将奏折来来回回翻阅,不像从前那般喜形于色率先骄傲喊一声好,有些诧异。

    他大着胆子,飞快望了眼帝王。

    不知何时夕阳映入殿内,将帝王笼罩住了,以致于龙颜都隐藏在阴影下,让人无法分辨息怒。

    见状,钟刑恭敬垂首。皇帝对秦延武态度,那……那完全不能用常理来推测,与其多想倒不如放空脑袋,只听命行事便可。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了,钟刑忽然间听得一声笑,而后便是闲话家常一般口吻:“苏敬仪倒是活络的,连带朝廷台都细细琢磨了一番。钟刑,你觉得他是真不爱读书呢还是假装不爱啊?”

    被点名道姓的钟刑浑身一僵。

    知道罪魁祸首是……是锦衣卫认证的大周超品荣国侯之子后,钟刑叩首,斟酌回答:“回皇上的话,卑职私以为苏敬仪爱读书,但他不爱传统的教育方式。”

    “说。”武帝将奏折慢慢合上,看向钟刑,目光带着些鼓励:“传统教育方式,这个词也有趣。”

    “卑职斗胆,您昔年命令我等好好读书。客观而言,我等……我等对于学习还真是抓瞎,尤其是卑职自己都没多少墨水,也教育不好一群武崽子们学文认字。故此卑职便将苏家的密报全都看了一遍。”

    说着,钟刑跪地叩首:“细细捋出了苏敬仪学习认字的过程。”

    “你有权看。”武帝只关心:“且说你如此结论的过程。”

    “多谢皇上开恩。”钟刑闻言吁口气,娓娓道来:“苏敬仪一开始认字,苏侯是按着传统启蒙方式,从三千百开始教导,是让苏敬仪不去理解话语中的意思,让他先读书先背诵。苏敬仪对此颇为不认同,追着问话语到底什么意思。苏琮是颇为耐心给人讲解。”

    “因此一开始是通过问答的方式。”

    “后来苏琮离开后,苏侯自己读书,虽也盯苏敬仪苦学。但真正教导任务在林书吏身上。林书吏是顺着苏敬仪的意思,先解释论语等的意思,才让苏敬仪去背诵去记忆。”

    “外加上苏敬仪不太爱读书,苏侯让府内的读书人把各种励志故事讲解给苏敬仪听。”

    “后来《大周二十八孝图》推行。这种有图有画的故事简单的,苏敬仪不用催,自己都看得仅仅有问。甚至还追着问苏侯历史上是否真有缇萦救父甚至还自己翻看二十四史去查看相关记载,也是因此有思维导图,去扩散思忖肉、刑这些。”

    “鉴于此,卑职有此感慨。也通过苏敬仪的学习方式,给年轻一辈教导。先知道典故的意思,而后去理解背诵。而不是先讲究个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另外苏敬仪读书也有些兵法的运用。”钟刑道:“用他来反击苏侯的话语便是引用苏轼。苏轼道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之,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并取,但得其所欲求者尔。”

    “苏轼读《汉书》,他第一遍读《汉书》学习“治世之道”,第二遍学习“用兵之法”,第三遍研究人物和官制。这样连续数遍之后,苏轼对《汉书》多方面的内容都烂熟于心了。”

    “故此,他只读县试必考书籍和围绕县试进行读书便可。”

    听得如此对答如流,甚至还一副信手捏来架势的钟刑,武帝屈指在奏折上轻敲两下:“你也倒背如流了?”

    钟刑听得这声带着些质疑的话语,叩首:“回皇上的话,思维导图这东坡肉联想有些深刻。且苏敬仪一直用东坡肉他爹来激励苏侯。苏侯用一门三苏来期盼苏敬仪。”

    “这父子俩把北宋苏家研究的十分透彻。就连苏琮也以苏东坡为傲,还研究东坡肉所用猪肉品种。”

    “还敢来信问能不能查一下有关猪肉的养殖历程。因为猪的圈养跟肥土一事也密不可分。”

    闻言,武帝抬手按了按额头:“山东的猪肉跟闵越的猪肉不一样,还有山东的大葱比人高。朕也有些印象。”

    说完,武帝定定看着奏折。

    沉默一瞬,他示意钟刑起来。

    钟刑见状,微微吁口气后,站直身。

    “你看看这奏折,延武到苏家才几个时辰,就被撺掇着写奏折了。你派人把苏家的密报都拿过来。”武帝不容置喙吩咐。

    钟刑听得这话都顾不得看奏折,连忙抱拳颔首领命。

    三炷香后,武帝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虽然有些地方语焉不详,但联系上下语境也能推测出来。

    “孔睿有病吗?一千字都记不住?”

    “可能……可能遣词用句比较高雅。”钟刑看完苏敬仪关注朝廷台的前因后果也无奈了。毕竟最初源于赚钱啊!

    这奏折写的那么虔诚,结果一开始只是想卖拨浪鼓!想赚钱!

    “您息怒!”

    武帝面色沉沉,颇为不开心:“苏敬仪你多派个人盯着。另外告诉苏从斌,苏敬仪要是只会五禽戏连点外家功夫都不会,朕把他送镇国公麾下操、练,别想着去定国公府学武。舅舅现在老了对晚辈心慈手软,朕还是知道的。”

    钟刑听得话语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毫不犹豫点头称是。

    “至于这口号,朕要这个制度以后流芳百世的,所以就定大周的口号。你亲自去跟延武解释,什么武勋子弟什么世家子弟的,都别喊,第一届要顺遂办下来最为要紧。多办两届,基础的规章制度都摸索清楚了,所有朝臣所有大周百姓都认可了。而后再来个武勋团文臣团的比拼。”

    “目前的斗争焦点是改革和守旧。”

    一字一字,武帝说的是直白又犀利,甚至恨不得亲自去揪着秦延武好好絮叨絮叨。

    钟刑望着帝王丝毫不掩饰的严父督促模样,再一次叩首领命。

    “你现在就去。”武帝还催促了一声,而后又对福公公吩咐道:“去把李俊宏这位朝廷台总负责叫过来。另外把礼部尚书给朕也叫过来!”

    见状,钟刑行礼退出后,便是疾步匆匆,恨不得直接飞到侯府。

    到达侯府后,他喘口气,望着精神奕奕巡逻的秦延武,示意密探画个图让他好带回去给皇上开心开心。而后钟刑现身,行礼过后,诉说帝王对奏折的反馈。

    秦延武听得目前矛盾一词,止住不能给哥哥们摇旗助威的遗憾,理解的点点头:“多谢皇上也多谢钟指挥使。”

    苏敬仪和秦延武也抱拳感谢。

    钟刑嗯了一声,和声道:“皇上还让卑职道一句延武少爷越发厉害了,知道学习和总结。不过不要给自己压力,咱们还小,慢慢学。”

    秦延武点点头。

    “也让我告诉你们一声,”钟刑侧眸横扫苏敬仪和凌敏,直接变脸,口吻也肃杀:“你们自己琢磨赚钱,值得鼓励。不要拿天桥的杂货铺试验,经商办事也都要循序渐进。”

    苏敬仪和凌敏迎着杀气腾腾的眼神,乖巧无比应下。

    “都乖点,现在收尾阶段还忙着呢。”钟刑说着又眼神带着告诫看了眼苏敬仪,而后跟秦延武说了两句,才走向考棚。

    瞧着生火做饭的苏侯,示意有帝王旨意。

    苏从斌听完后,感谢帝王对苏敬仪的关心爱护,而后又弯腰感谢钟刑的斡旋。

    钟刑瞧着从始至终姿态都颇为谦逊的苏从斌,抱拳于胸,带着些审视望着苏从斌:“苏侯,我也不说其他寒暄客套的话。苏琮厉害,但实话说苏琮还是守规矩的。但苏敬仪可能打小野惯了,是会钻漏洞的。”

    “您得上点心好好教导。咱们都会老。”

    “说句胆大的话,定国公府至今都还有小人盯着呢。”

    一个家族开府太爷厉害,继承者能代代守成,本身就算一家独大,占据“旁人”机会了。眼下两个开国家族合二为一,形成一派。这个派系里有个天才,一个脑子活络的,还有个得宠的宝贝疙瘩。甚至还有帝王捧在手心里,名正言顺的长公主殿下——武帝自己封个谥号,还直接把宝贝闺女的公主品级直接升到顶了。

    当然说句更残酷的话语:长公主才是真正的西北军接班人。秦延武虽会去边关历练,但却是朝兵部尚书朝阁老方向培养的。

    可这些真相,旁人不知道。

    说不得就有霄小铤而走险,各种龌龊算计了。

    苏从斌闻言弯腰感谢:“多谢钟大人,苏某明白。我会好好作为顶梁柱,撑起门楣,让孩子们都能够长大成材!

    钟刑定睛扫了眼眉眼间带着决然的苏从斌,嗯了一声,而后离开。

    目送着人跟夜色合二为一的背影,苏从斌缓缓吁口气。他回眸看眼眉眼间带着好奇的三人,凉凉道:“一起做套卷子?”

    三人一起点点头。毕竟看起来好像他们“异想天开”让侯爷挨骂了。

    苏从斌:“……”

    ========

    鉴于这段插曲,苏家接下来备考氛围倒是十分浓郁。

    时间就在一张张卷子中悄然而逝。

    四月十八日,这一日士兵传声响彻了京城上空——“诬告泄题案正式结案!传旨天下知,另张贴各府衙门前,各府朝百姓宣读,便于百姓理解以此为鉴。”

    “另熙和十四年会试考期定于四月二十八!皇恩浩荡,赴考举人去贡院门口领取五十两延考费,以此弥补延考四十六天的差旅住宿费用!”

    苏敬仪昂头望天。

    秦延武见状,拉着苏敬仪示意人面向皇宫所在的方向。

    苏敬仪从顺如流调整后,听得再一次响起简明扼要的通知声,双眸带着些激动:“听见了吗?我爹能够拿五十两啊!”

    秦延武问:“重点不是正式结案吗?”

    凌敏闻言猛得拍了一下额头,让自己理智的开口提醒小伙伴:“重点不是咱们要回去学习礼仪了吗?皇上先前金口玉言提及过的,这一届科考结束后,他会带着新科进士一起祭祖,我们作为原告作为优秀的少年郎,大周未来的好苗子,是要参加祭祖大典,以及祭孔大典的。”

    听得自己还要打短工,苏敬仪倒抽口气:“咱们……咱们不用作为表率,念一千多字的文章吧?”

    “不用念文章。”秦延武很果断:“如果我们要念文章,那早就被礼部和宗正礼赞围起来了。想当年,我才三岁呢,就被围了半年,就为在武帝登基十周年上说好一句祝贺。这回咱们简单的,只要练习跪地和上香就行了!因此皇上才会放我们出来玩玩。”

    苏敬仪闻言狠狠松口气:“那就好!”

    感叹过后,苏敬仪也不管小伙伴了,扭头去找苏从斌,询问五十两的事情。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秦延武和凌敏瞧着苏敬仪离开的方向,沉默一瞬,也毫不犹豫迈步跟上。

    苏从斌瞬间被围了起来。他迎着双眸亮晶晶的三人,面无表情道:“你们想出去玩直说!”

    “不是,领钱!这都说了考生都可以领钱的,没说要区分家境啊!”秦延武也有些小激动:“五十两呢!表叔祖,咱们出去看结案,然后领钱,然后你请我们吃糖葫芦吃糖人吃糖水!”

    苏从斌听得都觉得牙疼。

    “苏侯您去领钱嘛,然后绕着我祖父转一圈!我祖父肯定超生气,肯定要我好好学习。那我就可以跟祖父提一个要求,我想自己开一家杂货铺,从选址开始的那种!”凌敏挺知道自己仇敌的身份:“您想想啊,您领个钱,就能看两个笑话呢。万一我这个仇敌孙子把杂货铺开倒闭了呢!”

    苏从斌闻言,视线扫向苏敬仪。

    苏敬仪言简意赅:“您把钱领了,给苏琮寄过去多好啊!五十两,他得带人刷多少马桶才能攒出来啊?您不知道民生疾苦,也该知道苏琮之苦啊。”

    “再说了,倘若不去领钱,你让核对的官吏多难为啊。他们给你送钱还是不送钱?”

    苏从斌吸口气:“行!领钱!先去安定伯面前转一圈,二十两寄给苏琮,二十两你们吃喝玩乐,剩下十两我自己犒劳自己。”

    “毕竟笔墨费用也的确挺贵的。”

    垂首望着堆积起来都有小腿高的答卷,他写的历朝历代会试的答卷,来自全国各地乡试的答卷,苏从斌颇为感慨:“考期终于定了,今天休息一天!”

    闻言三人开心无比。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贡院门口。

    还没下车呢,苏敬仪就听得一声声叫好:

    “难怪审判了那么长时间,竟然地方上也这么乱!东华书院还有吴家可真该死!党羽竟然高达一百三十六人,涉及三个部门二十八州府!”

    “三日后行刑,竟然还有两个刑场,还要分两批!”

    “原刑部尚书竟然只是贬官吗?”

    “君父讼师,替喊冤百姓监督司法流程。帝王爱民,古今未有啊!”

    “皇恩浩荡啊!”

    “青官处才是我等去处!”

    “这回会试主考官的,衍圣公主持。”

    “……”

    听得传入耳畔的话语,苏敬仪是与有荣焉着下马车。

    反正不管如何,青官处的工作原则到苦寒地方去到边疆去到大周最需要的地方去,算……算他这个后人尽了一点为民的心意了。当然还有变形的君父讼师,也算尽了些法学生的素养。

    骄傲着,苏敬仪看着告示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没忍住昂头再一次望天。

    他懂为何要“人工置顶”宣传了,否则……否则都挤不进去啊!

    瞧着苏敬仪似乎要冲告示的架势,苏从斌赶忙薅住:“具体的结案报告,邸报肯定有!咱们回家也肯定会知道。现在去领钱。免得住在外城的举人赶过来,到时候排长队。”

    秦延武和凌敏也点点头,催促苏敬仪正经事要紧。

    至于告示他们是不在意的。反正邸报课肯定会上,父辈们甚至会直接诉说亦或是分析揣测如何宣判的缘由。

    苏敬仪看看小伙伴们,甚至亲爹眼神似乎都黏在贡院门前按着省份排列的领钱处了,当即点点头。

    一行人昂首挺胸等苏从斌。

    迎着孩子们热烈希冀的眼神,苏从斌缓缓吁出一口气,让自己捏紧了浮票以及名帖户籍等证件,无视左右举人打量的眼神,从容排队。

    正微服想听听最闹腾举人们言论的武帝:“……”

    武帝扫见身形笔挺的老帮菜,直接翻白眼。

    镇国公赶忙劝帝王收敛些杀气:“息怒,咱们为要紧事来的。您换个角度想想,侯爷也是听话的。且据说苏侯也颇为认真。那延期这么长时间,他训练用的笔墨纸砚花费也不少。领些钱也无可厚非。”

    “可你瞅瞅延武亮晶晶的眼神。一副好崇拜的架势!”武帝牙根紧咬:“新仇旧恨*!”

    镇国公:“……”

    跟结拜小弟跟妻弟跟上司曾经沆瀣一气干过点破事,被定国公偶尔还眼神杀的镇国公深呼吸一口气,立马跟皇帝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低声:“您说得对!”

    “朕一定要出口恶气,否则朕心里不舒坦!”武帝直白,回眸定定看镇国公。

    镇国公眼神真挚无比:“您说我干,杀人放火都不带眨眼的!”

    武帝满意点点头:“姐夫,朕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不像某人叽叽歪歪,只会告状!”

    姐夫更加笑得真挚。

    毕竟是个傻子都知道一件事啊,不怕皇帝骂人,就怕皇帝对你毫无评价。这说明你压根没入帝王的眼,是个微末人物不值得帝王费心。

    而苏从斌这种……这种都得单独列出来细说的。

    苏从斌和定国公府一脉和武帝的关系,那是源于姻亲,后也算同甘共苦的。

    据说苏从斌从小到大都蹭宴会,都努力溜达后宫,送些金银给落魄的姨妈。

    也是因这些事,太后娘娘对苏从斌是颇有好感的,甚至还道苏从斌是好哥哥。

    这哥哥一词,让武帝打小就不舒坦。

    甚至自己认哥哥,桃园结义做弟弟都没事,就不想要亲娘指的哥哥。

    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挺找抽的!

    暗暗腹诽着,镇国公问:“您打算怎么办?”

    武帝眼眸转转,瞄眼真来领钱,捧着银子像是没见过世面的穷民一样的苏从斌,冷声:“朕再想想,咱们目前为国事而来,换个地方再听听百姓言论。”

    说完武帝转身就走。

    镇国公见状急急忙忙跟上。

    与此同时,苏从斌浑然不知还有“危险”来临,他拿着钱给三个嗷嗷待哺状的崽摸了摸,而后倒是正儿八经的带着人去吃了顿饭。

    便带着三个崽回家了。

    “从选址开始筹备商铺挺好的,到时候我会跟你祖父商议。现在我作为考生去找你祖父,也不合适。”苏从斌解释道。

    凌敏表示理解。

    吃过甜品的秦延武也颇为理解的点点头。

    苏敬仪也开心:“下馆子和在家吃饭氛围感就不一样。”

    “好了,现在倒计时挂起来,我要正式备战了。”苏从斌写完给苏琮的家书后,瞧着惬意的三人,不容置喙道。

    三个都颇为积极的响应,积极的帮忙备战。

    四月二十八,考生苏从斌是信心十足进入考场。

    半月后,提前交卷的考生苏从斌踏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感受着迟来的困倦,让他瞬间有种自己老人的疲倦感。

    但转眸间他瞧着探着脑袋的亲儿子,再看看仇敌家的孙子,又看看也算信赖他的舅家曾孙,苏从斌是咬着牙撑着一口气,让自己不输给小年轻们。

    靠着一股劲,苏从斌上了车。

    非但苏敬仪,便是秦延武和凌敏都没有多说其他,反而端着人参和茶水,又指指铺垫好的被褥,示意苏从斌赶紧休息。

    默念“子孙环绕膝下也不过如此”的苏从斌,心满意足的享受儿子,孙子,曾孙的照顾,慢慢的闭眼享受。

    梦里,他感觉自己都见到了苏家子孙旺盛,他甚至活到了一百岁,见到了曾曾孙……

    苏从斌这回休息了三日,才养足了精神。

    当然他一恢复,苏敬仪一行人却是要回宫接受祭祀典礼的训练了。

    苏敬仪倒是颇为激动,挥挥手跟亲爹告别。

    “接下来天热,你们也要注意蚊虫……”苏从斌细细叮嘱着。说来这回,最大的磨难便是蚊虫嗡嗡声。

    苏敬仪一行人郑重应下。

    苏敬仪一回宫,原以为还能吃吃喝喝呢,没想到礼部主事一上来行礼过后,就道:“诸位都是武勋子弟,那就且站立三个时辰吧。”

    苏敬仪如遭雷击:“什么?”

    三个时辰六个小时有病吗?

    主事一愣。

    凌敏见状赶忙:“苏敬仪一回来就忙着学习,没经历过站姿的训练。冯主事劳烦您细心些,从头教导吧。”

    秦延武瞧着苏敬仪讶然的模样,也赶忙解释:“三个时辰,还少的。祭祀大典,尤其是要祭祀宗庙还有孔庙,基本要整整一天。从寅时就开始要准备了,礼服都要换三套以上……”

    苏敬仪直接脚软瘫坐在地:“呜呜呜,我要回家!”

    封建贵公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祭祖大典,不就相当于奥运会开幕式吗?

    我奥运会开幕式参加过的。

    就唱歌。

    就彩排次数多了些啊!

    接三个崽入宫的钟刑见状毫不犹豫直接拔剑:“要死还是训练?不就三个时辰吗?苏从斌怎么养你的?这基本站姿礼仪都没教吗?”

    猝不及防杀气来袭,整个殿内直接死寂。

    “我……我站的很好啊,”苏敬仪瞧着锋锐的刀芒,倒是更加委屈了:“我脑袋顶鸡蛋都没问题呢。”

    “那站累时,怎么办?”钟刑握紧刀柄,循循善诱。

    “休息啊。”

    钟刑直接刀逼近人脖颈,带着锦衣卫杀人不见血的冷酷:“脚向后撤半步,身体重心移至后脚,但上身必须保持正直。听懂了吗?你不好好学,我去削苏从斌。”

    苏敬仪切切实实感受到杀气,感受到那种淡漠的傲然,吓得哆嗦:“我……我……我练。”

    凌敏和秦延武闻言,回过神来。他们小心翼翼的拽住苏敬仪肩膀,免得人一个激动身体前倾,直接戳刀子上。

    秦延武还小声:“钟指挥使真会打人的,很疼的。他超级凶的!”

    苏敬仪看秦延武。

    “我就被打过手心,牙疼了他还打我!”秦延武想起来,至今还感觉自己手疼的厉害:“你要听话,否则很凶的。”

    苏敬仪闻言,肃然起敬,话语都流畅了两分:“我练!我一点都不累,一点都不想休息!”

    太恐怖了,传说中武帝最疼爱的崽都打啊!

    钟刑吸口气,眼神凶狠无比,还瞪了眼秦延武和凌敏,“都给本指挥使老实点!”

    瞧着三人点头,他才慢条斯理把刀利索无比的插回刀鞘。

    就在苏敬仪吓得好好学习时,会试成绩出来了。

    苏从斌第六名!

    对于这个成绩,定国公颇为满意,亲自上门:“不错,好小子!有点文曲星的架势了!”

    苏从斌迎着人赞誉的眼神,吸口气,垂首:“还请舅舅助我,我想要谋取状元!”

    状元两个字,苏从斌说得格外决然。

    “什么玩意?状元?”从未设想过的答案炸响耳畔,定国公整个人都惊了:“你要当状元?”

    “有病吗?那些文臣争个排名挣个状元,是为争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你需要吗?”

    要知道能会试榜上有名,尤其是名列前茅者,基本才华都差不多。因此对上位者而言,排名其实没什么区别。

    毕竟都叫朝廷栋梁。

    且现如今皇上都琢磨改革,就连状元也有要入青官处考核。虽然为嘉奖,也会封状元为青官处文书。

    但状元也要考核的。

    定国公越想表示自己想不通:“你要状元干什么?”

    “与私,状元儿子说亲好听些,且确保苏琮日后六连元也多一份助力,父子同为状元,哪怕养父子的名义不在,可到底也算盛事。北宋有一门三苏,我大周朝难道不能有?”苏从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苏敬仪也得考到举人。”

    “与国,我苏从斌私心少,所图也不过儿子婚事顺遂。我能保证日后遵纪守法,日后爱惜羽毛到老到死。青官处的第一任文书,帝王改革后的第一任状元,后人提及时候起码是清清白白的。”

    闻言,定国公面色变了变:“你这话说得也对,那姓黎的狗东西连带东华书院的清名都毁了。跟个老鼠屎毁一锅粥道理差不多。可……可你十年前这么说,我帮你。可现在你四十四岁了!”

    “会试第一名好像才三十岁,年轻有为!”

    “其他也正直壮年。且还有世家出身。他们的师座他们的姻亲,肯定要给他们争的。”

    “你光年龄就没优势。”

    “再说了……”定国公瞧着跪地目光依旧决然的苏从斌,道:“你自己难道没数吗?皇上与国能够无视你,与私,他嫌弃你呢!”

    “是恨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

    “让你去云贵锻炼几年。”最后一句话,定国公边说,目光定定的看着苏从斌,不错过人神情变化。

    要知道云贵历来算苦寒之地,被历朝历代都视作洪水猛兽。

    云贵是云南和贵州的合称,两地地势复杂多变,交通不便,环境恶劣,尤其是贵州,多毒虫瘴气。且多占山为王,有自己传统的少民部落。故而是出了名难以治理。一般官吏到达云贵,率先就水土不服,半条命就没了。更别说立功还朝了。

    苏从斌就算武将身体倍棒,就算有当医女的媳妇,能保证活蹦乱跳。可去那种刁民遍地,信仰奇奇怪怪的地方,语言沟通都是个问题。

    因此皇帝是有些小情绪的。

    “那我也想要状元之位。过去锻炼起码都是六品同知。”苏从斌任由定国公打量,一字一字诉说自己此时此刻的追求:“舅舅,我同龄人都有孙子了。我不敢希冀跟孙子同朝为官,但我必须迅速建功立业,好给儿子们撑起成长的空间,也想回馈舅舅庇护。”

    定国公:“……”

    闻言,定国公看着匍匐叩首的苏从斌许久。

    任由人叩首着。

    过了半个时辰后,他瞧着依旧目光决然的苏从斌,缓缓吁口气:“我秦家男丁除却延武他爹外,也就无恙这个药罐子和延武了。延武论父系亲友长辈,说来也就皇上和你了。可你……”

    定国公想想自己先前愿意接纳苏从斌的缘由:秦家人丁少的可怜,且青黄不接,因此需要苏琮这样的年轻人加入。

    想着,他任由自己双眸带着利益的精芒,直勾勾的盯着苏从斌:“说来,你爹再疯,跟我秦家抢军权,也的确守得住城门。算个血性男人,也算知道讨帝王欢喜。”

    “说来,你爹可是先帝的心腹,是和合帝朝最炫耀的将军!”

    磨着牙,定国公言语都恍若刀刃:“可苏从斌你血性没继承,你讨好皇帝的本事继承一点也行啊。”

    “太后劝我客观对你,还说她当年最为艰难时候,甚至怀武帝时期被人算计早产,其实是你最先发现,才叫了你娘我妹妹过来。甚至抱皇帝的一个人是你。”

    “所以我就想不通了你们两小时候到底怎么相处的?”

    迎着这声声带着不解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话语,苏从斌倒是有些委屈:“太后……太后娘娘让皇上喊我哥,当年皇上看见我做马被三皇子他们骑后就……就跟三皇子他们打起来,也讨厌我,喊我缩头乌龟。”

    “自那以后,就视我无物了。”

    “那你打回去啊。你爹到底是一把刀呢,被这么辱、没,你打起来,和合帝也得安抚你啊。”

    “可我……可我的身份我的立场,我不能打回去啊。”苏从斌闻言感觉自己更委屈了:“若是我也动手了,我就被限制进宫了。就皇上……舅舅也不是我胆大,就皇上那小时候的个性争强好胜的,每次都鼻青脸肿的,药都是我送的啊。我若是被禁止进宫了怎么办,我要是回家被打了怎么办?”

    定国公闻言面色变了变,长叹息一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那安定伯那些人呢?你揍他们回去没事吧?”

    “我去顺天府尹报案了。这也算反抗。若我现场打回去,一来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二来我爹为了冲国公位,抢军权得罪开国勋贵一派了,”苏从斌看眼定国公。

    定国公黑脸。

    “跟新起武勋关系若是再不好,苏家就彻底孤立无援了。”苏从斌沉声,甚至还举例说明:“我爹一暴毙,苏家就迅速落败了,连带我原配李家都寂寂无名。我那二弟多少年了,各种因素都有,所以至今还是四品。”

    苏家第三代人缘有多差,由此都可以窥见出来了。

    “听你这么一说,你还挺有谋划啊?”定国公反手拍拍自己胸膛,让自己冷静思忖:“那你怎么连自己家都收拾不了啊?其他不提,自打武帝登基后太后护着你十几年吧?甚至你女儿都是太后点名进的宫。”

    闻言,苏从斌面色一白,黯然道:“我……我……我也想过了,我没多少实力,那就不如守着富贵,专心下一代。苏家乱,就显得苏琮很刻苦很努力很上进也很有担当了。比如京城四小公子的排名,就不得不考虑苏琮的名字。毕竟苏琮也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定国公恍恍惚惚,“你还真他娘文臣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实打实的权势不争取。别人都说从、龙、保三代权势,你呢?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你现在想争取也来不及啊!”

    “老了啊!光这点你比不上小年轻了。”

    “还有,你要不现在去套麻袋揍安定伯一顿?”

    苏从斌震惊:“揍……揍安定伯?”

    “君子报仇三十年都不晚!你总不能去挫骨扬灰吧?那揍这些随大流的新贵子弟一顿,也算证明自己很有血性,是忍辱负重一步步谋划,是琢磨笑到最后。”

    “对了,要不你去邀请皇上一起套麻袋揍人?”末了,定国公想想自己亲外甥的个性,积极献计献策。

    苏从斌双眸都瞪圆了:“什……什么?”

    “有道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皇帝替你报仇呢,你不敢还手。想想你跟他差九岁啊,他那时候只觉得自己被哥哥背叛被哥哥抛弃了啊!”瞧着还没领悟帝王不喜根源的苏从斌,定国公恨不得咆哮。

    “可我也跟他解释过啊,好声好气好几回各种哄过。姨妈都说我对!”

    听得苏从斌委屈的一声姨妈,定国公感觉自己脑仁嗡嗡做疼:“那让你姨妈开口,你状元稳稳当当的。”

    苏从斌瞬间感觉自己被扎了一刀:“那可能是追封了。”

    “真太后娘娘出面,我小命彻底没了。”

    诉说完,苏从斌有些不敢信:“舅舅,您……您说的是真吗?就……就这件事值得他这么埋怨我吗?”

    “那你自己想想还干过什么事。从亲戚角度来说,现在都是你求着他。咱们总不能去问皇上吧,问到底哪里看你不顺眼。”

    苏从斌使劲想了想,表示自己真想不到:“我……我也就逢年过节宴会的时候,有机会跟武帝接触啊。另外便是武帝去北疆时,我……我也算很有哥哥风范了。将苏家开府一辈埋金子的地方都告诉武帝了,让他若有困难直接去挖。我也会想办法送些银两过去。”

    “舅舅,您扪心问问,亲哥也就这样了吧。”

    “我真没得罪他的地方啊。”

    “他也十倍百倍把钱给你了,海运贸易你跟着赚多少?”定国公低声:“再想想。你这事说出口,皇帝都能直接一句话堵你。”

    苏从斌想了又想,叹气:“我……我……我感觉第六名好像也挺好。我殿试正常发挥,他也不能把我名次降到三甲!”

    看着眼圈都红了的苏从斌,定国公来回反复深呼吸:“你先给我跪着再好好想想。我进宫问问朝廷角度。”

    说罢,定国公按着自己额头突起的青筋,看眼还有些颓然的苏从斌,拧着眉头进宫。

    岂料就被福公公拦下来:“国公爷,这……这马上就要殿试了呢,按理您得……您得避嫌,不能私下求见帝王。”

    “避嫌你说理直气壮,”定国公被闹的感觉自己脑仁都疼,直接问道:“这哆嗦的,皇上微服私访了?”

    福公公闻言垂首不语。

    “我等。”定国公说罢,娴熟无比自己去厢房喝茶。

    岂料等了又等,天黑了都没个人影。

    定国公:“……”

    定国公有瞬间感觉自己左右眼皮都乱蹦跶了。他咬着牙止住命人往后宫递拜帖一事,回侯府。

    瞧着苏从斌倒是老老实实跪着,脸上表情有些颓然又有些无奈的释然,他叹口气:“要不,舅舅带你去打安定伯吧。咱们不能把气憋自己心里!”

    苏从斌闻言,迎着从未有过的郑重邀请,那种……那种似乎属于父子间的慈爱……

    深呼吸一口气,苏从斌咬牙止住自己快要溢出的泪水,郑重点点头:“好。”

    定国公扫眼委屈的泪眼汪汪的苏从斌,强势盯着人穿好夜行衣。

    而后带着人飞檐走壁的。

    谁料安定伯不在家。

    甚至杀到兵马司,也没人。

    第74章  输在,的确老了。

    没堵到人,外加上夜风吹拂,似乎夹着初夏的暑气。定国公感觉自己心情无端的就有些烦躁:“我派人盯梢,咱们明天来揍!”

    毕竟……怎么说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态问题,他总觉得借着月光,能够看得见苏从斌双眸闪烁着忐忑希冀的光芒。

    让他有瞬间都想起某些事:东华书院那些龌龊事爆发后,被欺辱的不少学子都疯狂扭曲,神情狰狞状,甚至都有些疯疯癫癫的。

    且据经验老道的刑狱大师说,要是打小生长环境不对,很容易养出阴鸷孤僻的人。

    苏从斌看着窝窝囊囊的,可要是真发狠了,也……也挺棘手的!

    迎着定国公带着担心的双眸,苏从斌嘴角弯弯,感觉自己这一刻像是回到了幼年。到底有娘亲护着他,让他有个安身立命的小天地,可以放松的天地。不用时时刻刻紧绷着身形,时时刻刻要琢磨着苏家的利益。

    于是他拽紧了精挑细选的麻袋,像是握住了定海神针一般,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道:“舅舅,有您这话我都信心满满了。我回去做题我争取拿第一。要知道殿试阅卷呈现帝王时也要糊名的。小传胪可是按着考官们呈送给帝王的名次进行召见!”

    殿试排名分大小传胪。

    殿试过后,考官阅卷结束,先进行排名。而后将前十的答卷呈现给帝王。

    皇帝可以进行重新排序,而后当众拆开糊名,召见前十名进行单独的策问。这一流程称作小传胪。皇帝将通过小传胪,最终确定前十名的名次。

    大传胪便是举行典礼,当众宣布所有考生的名次。

    因此,只要他苏从斌发挥稳定,且努力超常发挥,成为考官们心目中的第一名,那么他展望状元就有七成可能性了。

    冷不丁听到这话,定国公瞧着苏从斌,恨不得凑近了细细看。但他看来看去,除却真挚,还真感受不到任何的阴鸷狠辣,仿若是真完完全全不在意当初被拳打脚踢,也对缩头乌龟这样的嘲讽鄙夷不在意。

    暗暗感慨着,定国公靠近了些苏从斌,哥两好的揽着人肩膀,低声:“你不觉得遗憾吗,不想报仇雪恨吗?安定伯怕什么?弄点东西丢他书房里。”

    苏从斌缓缓的回眸,看了眼定国公。

    “你扭扭捏捏的,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还猜你心思?”定国公瞧着一张勉强也算白嫩的老脸写着复杂两个字,面色拉长,不虞道:“咱也算甥舅,你说实话就行,不用顾虑什么!”

    “您跟您外甥性子还真差不多!”苏从斌实话实话:“有点小孩子脾气。”

    定国公:“……”

    定国公气得扑棱了一下苏从斌后脑勺:“我替你琢磨,报仇雪恨呢!”

    感受着从未有过的亲昵举动,像极严父又像慈父的动作,苏从斌抽口气,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郑重无比剥析心路历程:“舅舅,我……我其实曾经也挺恨的,也幻想过自己大权在握如何。可……可想想昔年您外甥的壮举,我又释然了。让自己沉浸在过往的恩怨中,倒不如爽快的向前看!”

    听得话语中的决然,定国公望着眸光熠熠,似乎被黑夜都更纯粹两分的苏从斌。他沉默一瞬,而后难得没有提及身份一词,只强调重点:“可我那外甥自己动手了。你连动手都不敢啊,你……你这德行,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且客观而言,和合帝对秦家的迫害仇,他报了——把和合帝的左膀右臂都砍下来了,左手带到西北扔在乱葬岗中,祭奠他秦家以及因帝王削军权引发战争而死的将士;右手他丢到了闵越水师。

    那是他自己被磋磨,是他两子一女被海寇被倭寇杀死的地方,牺牲的地方。

    所以他用大、炮把和合帝的手给炮了个挫骨扬灰,以此告慰在天之灵!

    总而言之,和合帝被分、尸了。

    那个瞬间,他扪心而论是爽的!

    那种积攒多年的委屈愤懑仇恨,是彻彻底底宣、泄出来。

    苏从斌迎着定国公不解的眼神,小心翼翼开口:“那往他房间里丢点蚊虫吧。与国他算有格局的,咱们干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就像他当初也只是跟着踹我一脚一样。”

    “不过蚊子咬脸,咱们控制不住。”

    说到最后,苏从斌眉头一挑,带着一抹精芒:“满头包,看着也挺爽的。”

    “那得放马蜂啊。”

    苏从斌:“……”

    “舅舅,咱们悠着点,毕竟兵马司指挥使。那个马蜂有毒。”

    舅舅复杂的看眼苏从斌,而后叹口气,从顺如流接受这个外甥的建议。积极无比命人连夜去荷塘边这种盛产蚊虫的地方抓虫。

    甚至还亲自动手指指点点。

    苏从斌瞧着颇为积极的老爷子,觉得自己是彻底明白皇帝那德性随了谁!

    他跟武帝可能就是单纯的性格不合!

    连轴忙了一夜,苏从斌累的休息。

    定国公倒是精神抖擞去上朝。

    朝会之前,有待漏室与重臣休憩。定国公喝着浓茶等待着。

    “老爷子,您悠着点。”镇国公一入内,挥挥手算回了其他朝臣的寒暄。他坐定后瞧着定国公双眸都有些熬夜的红血丝,开口劝道:“这大清早的,喝茶不好,我给您换牛乳?”

    老爷子到底也上了年纪,且还有些旧伤。先前御医诊过,得仔细养着。

    定国公挥挥手:“一边去,别打扰本官思考要紧事。”

    镇国公见状倒是好奇了,这有什么要紧事两眼直勾勾看着门外。

    正琢磨着,镇国公察觉到身侧之人瞬间紧绷防御的姿势,好奇的一抬眸,当即就看见了迈步入内的安定伯。

    当即,他垂首,难得羞涩的用手捂嘴,止住自己的哈欠。

    与此同时,定国公骇然瞪圆了眼。

    安定伯一张国字脸虽然黝黑了些,但没啥蚊子包。反倒是眼圈都黑了,像是被人狠狠对着揍了一拳。

    不,揍了两拳。

    这两眼眶黑的挺对称。

    “安定伯,你被谁打了?”定国公直接开口问出声,边手紧握茶盏,双眸都簇着火焰:“怎么回事?也不请假的,小心参你一本御前失仪!”

    他都还没揍呢!

    其他朝臣们一听超品帝师都如此开门见山一针见血且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看热闹的话语,便也直接光明正大的看向了安定伯。

    一时间各种好奇打量审视困惑不解嘲笑等等眼神都或明或暗朝安定伯来袭。但对于这些眼神,他是完完全全不在意。

    安定伯飞速捕捉到定国公这几乎如出一辙跃跃欲试的眼神,缓缓吸口气。而后他笑着朝定国公一抱拳:“让老爷子您笑话了。我家那孽障闹腾,我收拾,我控制力道的!”

    咬着牙强调着,安定伯一字一字说得格外清晰:“反被他一不留神打了一拳。”

    “就通州驿站那个老幺儿?”定国公眉头一挑,狐疑看安定伯的双眼:“瞧着这力道……”

    安定伯咯噔一声,难得直接打断定国公的话语:“我这儿子我这几年训过的,已经改过自新了。不过通过他我也明白一件事。这教育啊事事顺着不行,这不叫爱。老话说得好,父母之爱为之深远!”

    最后一句话,安定伯边说,眼角余光飞快的横扫眼镇国公。

    套麻袋就算了,也不遮掩一下自己身份。

    一个龙涎香一个长公主最爱的桂花香,那简直就是亮明身份了!

    所以他必须来上朝啊!

    也必须暗戳戳的煽风点火告状一下:定国公您赶紧发挥一下皇帝舅舅的身份,管一管万事都顺着皇帝的“结拜大哥”!

    定国公察觉到安定伯的眼神示意,缓缓回眸看向镇国公。

    镇国公淡然的放下茶盏,发自肺腑的开口:“安定伯这话也对。说来教育子弟我也愁。我就安安这么一根独苗苗,我……我……怎么说呢,安安舅舅的舅舅,您说句公道话。我偶尔想管一下,可光您外甥女的脾气,我就只有跪搓衣板的份啊。”

    说到最后,镇国公都一脸恳求定国公做主的表情。

    真不是他大晚上不睡觉,是皇帝这小舅子不开心了,硬是要说——自己认的大哥就是比娘硬塞的要好!

    而证明的办法就是揍安定伯。

    谁叫从前欺负那谁的人,与国有用的就活了两。

    而安定伯是唯一在京的。所以可以连夜揍,马上就揍一顿!

    定国公闻言,扭头看看安定伯,又看看一脸苦相的镇国公,沉默了一瞬,昂头:“公务期间,不聊私事!”

    其他竖耳倾听的朝臣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念着三人之间的各种辈分关系,眼神是各种复杂。

    而被注目的定国公说完就自顾端坐,静静等待帝王。

    岂料帝王一如往日,丝毫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还好奇问了一句安定伯如何眼眶乌黑,仿若被人揍了一顿。

    安定伯只能一招鲜吃遍天,再一次祭出自家兔崽子:“老臣跟孩子玩闹。”

    “原来如此,但也要注意分寸。顶着两黑眼眶,朕打趣笑话一句算小事,若是让百姓们以为京城治安不行。这管京城的兵马司指挥使还挨揍!”武帝沉声:“你解释的清楚?最为要紧的是,你自己挨揍你开心,但朕可不想为你家破事收到各种谏言,又开始论所谓的父慈子孝。”

    安定伯闻言双膝跪地,请罪:“皇上息怒,末将愚蠢了。这孝一词,末将一向是秉承对国家对君主孝顺为上。天地君亲师,所以只培养孩子们对国家对君王忠诚孝顺,才导致孩子跟我倒是处的跟兄弟一样。末将私以为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也正常,且末将从家长从兄弟角度而言,私以为孩子们能打能闹能说心里话才叫好,不能一昧当儿子的怕爹啊。父子间化作兄弟,这有矛盾当面锣对面鼓的直说。”

    “末将也斗胆举例,那苏侯找回亲儿子后,苏敬仪脾气也倔的。若是按着一味严父的教育,那肯定不行。”

    “所以父慈子孝这个词,是真的各家有各家的方法。但咱们目标还是一致的,与家好与国更好!”

    说罢,安定伯胆大的环视朝臣一眼:“末将以为同僚们,都当爹当祖父了更懂。”

    没当祖父的随便吧!

    武帝听得这番话,瞥了眼安定伯的黑眼眶,感觉自己揍轻了。

    这种也是老油条,只表现出勇莽无脑而已!

    腹诽着,武帝道:“这也对。论教育你也挺有经验的,凌敏便教的很好。这样吧,你养伤期间就在董阁老身旁打打下手,跟着看看孝的律法界定,拿捏好有国才有家这个大方向。”

    安定伯感动着叩拜。

    董阁老一个心惊,但也出列领命。

    就连内阁其他人员也跟着领命。

    孝顺的律法界定,他们先前公审后就飞速拟定好了。但帝王却是留中不发,且也一直忙碌东华书院忙碌青官处执法台甚至朝廷台还筹划祭祖大典这些事情。

    原以为要等祭典过后才会提及孝的界定。

    没想到再一次打破他们的想象,借着两个黑眼圈提及了。

    所以帝王的心思也真的……愈发难以猜测了。

    龙威愈发重了。

    非但阁老们暗暗嘀咕,就连定国公听得如此一本正经的话语,都有瞬间怀疑自己猜错了,安定伯的两眼圈不是镇国公听皇上的吩咐偷摸揍出来的。但思来想去,他看了又看,总觉得区区一个纨绔子弟揍不出这么精准的两黑眼圈。

    等下了朝会后,定国公想去后宫一趟找自家姐姐问问当年的事情,但迈步的那一瞬间,想想自己外甥的德行,又慢慢改了方向,去了武英殿。

    瞧着孩子们神情肃穆练习仪态的模样,定国公缓缓口气。

    外甥的怨和仇,他不管了。

    眼下侄孙还有曾孙,才叫宝贝疙瘩!

    于是定国公开心吁口气,打算回家补眠。

    岂料就被人拦着去路。

    “老爷子,殿试过后青官处就进第一批官吏了,要进行考核了,您好歹去青官处转一转啊。”说罢,镇国公声音低了些:“皇上心情不太好,您别去侯府了。”

    定国公闻言定定看眼镇国公,“你不会告诉我你揪着安定伯,然后……”

    镇国公:“老爷子不愧是战神,神机妙算!”

    定国公瞧着一脸笃定的镇国公,气愤不已,没好气道:“他偷孩子你放风,他打人你也防风,你就不怕你岳母抽你吗?怎么就不劝两句?”

    “于私,我跟他先认识。他是我弟!”

    定国公狠狠抽口气,扭头去求见帝王。

    武帝莫得感情,紧绷着脸批奏折,一言不发。

    定国公见状,自己硬着头皮开口,将于公于私推荐苏从斌当状元的理由都说了一遍,带着些希冀看向帝王:“皇上,舅舅说句实在话,也觉得得有个兜底保本的选择。”

    说罢还叩首行了大礼。

    武帝闻言,缓缓的俯瞰着行大礼的定国公,一字一字打破殿内的温情:“锦衣卫知道你们的谈话,你不怕?”

    随着是质疑声,便是帝王的威压。

    迎着如此尖锐的话语,迎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威慑,定国公倒是笑得开心,没有恪守君臣礼仪,反而昂头望着武帝:“皇上,末将不怕。您是皇上,您是有雄才大略的帝王,您要创造盛世。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慈不掌兵!*大周可以没有定国公府,但大周得有强势的帝王!当然若是能同时存在最好,真要舍弃那就舍国府。”

    说完,定国公甚至还直接站直了身,与帝王四目相对:“咱们都经历过战争,那些异族不会对我们心慈手软的。我也亲眼见过,冲国公爵位偏执执念疯狂的下场,也见过国无兵被四周邻居当肥肉盯着的下场。因此我们这代人的恩恩怨怨,我们这代人用命证明了,以武传家这条道国家更需要,一个国家得有强兵才能立得住。”

    “因此我没有执念了。”定国公最后一句,甚至目光带着犀利,反过来定定的望着武帝:“该您有盛世明君的执念。”

    武帝目光不躲不闪,与人对视片刻后,委屈的叹口气。顷刻间倒是收敛了帝王的冷戾,反而还诉苦着:“舅舅,道理我都懂。但朕真想不通苏从斌脑子装的是什么?您都提出方案了,他还畏手畏脚。我都不想去回忆自己昨夜无聊看见密报是什么心态了。要气、炸了!”

    他近年来开始养成的习惯,生气无聊了就看看苏家鸡飞狗跳的日常。尤其是在知道钟刑都偷摸用心,还反思学习,把教育方法运用起来后,他看密报都更加勤快了些。

    可没想到看到这么窝囊的一幕。

    看着整个人的确挺炸的,连脖颈都有些青筋狰狞可现了,定国公赶忙开口安抚:“您看看,我跟您那是绝对亲的,想法都一样,揍一顿!”

    说完,定国公赞誉:“那两黑眼圈力道可真好!”

    “我也觉得揍的很标准。可是……”武帝按了按额头青筋,望着也旗帜鲜明站在自己身边,是对他最好的唯一舅父,沉吟半晌。他最后颓然开口,小声委屈:“可是感觉不太对,就是没有小时候那种感觉了。我认的大哥我的姐夫,好像跟我娘塞的哥哥,还是不一样。”

    听得这话语似乎还带着小小的心结,定国公赶忙道:“没事,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攒个局,咱们再揍一顿。舅舅陪着你们两一起揍。咱们与国要宰相肚子能撑船,于私咱们得告诉某些武勋子弟,你们也是有舅舅护着的。当年是舅舅不在,现在舅舅老当益壮,套麻袋妥妥没问题!”

    “咱们弄他们!”

    “直接打,那才叫痛快。”

    “赢了继续学武,输了继续学武继续挑衅,都放在台面上解决问题。”说罢,定国公还回忆了一番自己童年:“我们小时候打架都是直接上练武场直接点名一对一或者群殴的。才不像这种阴错错套麻袋的!”

    “舅舅有一说一这种套麻袋风气不好。”

    “咱们约个时间下个战帖,痛快打。要是顾忌身份觉得打不痛快,那踢蹴鞠。咱们蹴鞠决定胜负也行,让咱们几家子弟下场踢蹴鞠,咱们指挥也行!总而言之放在台面上,这光明正大揍人才带劲!”

    闻言武帝痛快了:“还是舅舅说得对!今年,朕把那姓艾的也叫进京来述职,咱们明面上解决!苏从斌要是还敢畏畏缩缩的,我揍他,您拦着太后!”

    “我跟你一起揍。让延武他们拦着太后!”

    “好!”武帝开心拍案:“就得这样,否则朕总觉得哪里不痛快!”

    定国公见状微微吁口气。

    感谢和合帝,他……他也被迫学会了些哄皇帝技能。

    “皇上,咱们甥舅情谊说完了,得跟您说要紧事,要注意养生,咱们得活到一百岁。您不要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去。揍人套麻袋这种事情白天干才叫刺激。”

    “您不也晚上出去,还带着你外甥呢。”

    “那不是因为我知道您这个嫡亲的外甥能耐还心疼我这个舅舅,会放我回家补眠,所以我才安心大晚上不睡觉。”

    武帝闻言开心归开心,但却不容置喙道:“每日平安脉,朕已经下命令了,非但外祖便是您都要诊脉。”

    定国公瞧着帝王带着担心的眼神,垂首谢恩。

    谢恩之后,他想想自己躺在病床上,年龄奔九十的爹,叹气:“皇上与国角度,您这回青官处执法台改革都得开个好头。老爷子越发糊涂了。那些西北沙坨每次定国公府出点事,都得开战打一回。我那孙子,您侄子能耐你也清楚,守成都有些勉强。若是长公主是男儿,我倒是欣慰了,可从整体布局而言咱们整个武将的状态是青黄不接,老的老小的又太小。像祁茂这样的,他们又还刚开始锻炼。”

    “所以目前都得稳。”

    闻言,武帝郑重点点头:“朕知道要稳。连带大兴县四大才子朕都忍痛拒绝某些提议。可年轻人,实打实的务实人才不好找的。”

    “这才子统一标准了,那些世家子弟为了名声都会参赛的。到时候合适的人才直接带边关去游学,尤其是去闵越这些沿海地区,让他们看看外头除却大风大浪外,还有那些番邦虎视眈眈。咱们辛辛苦苦漂洋过海,可那些倭寇却是盯着咱们的商船只想打劫只想占便宜。”

    武帝嗯了一声:“青官处考核,阁老们送过来的标准,您……”

    本想说现在看看,但武帝撞见熬夜的黑眼圈,还是改了口:“您先好好休息。也不急这一时半会,朕也要跟朝臣们再商议商议。”

    “到时候您再掌眼。”

    “多谢皇上体恤老臣,臣去青官处轮值室休息。我若是回家,其他那些老臣也会羡慕,又捏酸闹腾的。”定国公话语到最后,带着些安抚,表示自己收到外甥心意,但也得从大局从身份出发。

    “青官处必须要设立,我这个第一任超品帝师也得像模像样。”

    “朕知道舅舅的好。”

    就在甥舅两互相体谅,其乐融融时,董阁老借着公务唤来自家弟子,再一次提及婚事。

    周全低声:“您说要尽快后,我也让夫人下帖子。可……”

    说着周全表情都有些无奈了:“苏柳氏这位苏家主母,还在定国公府,说跟着教养嬷嬷学习些规矩。”

    定国公府目前没有主持中馈的夫人,全是宫中女官在负责。

    “会试成绩出了都没回府?”董阁老震惊:“就算苏柳氏一个医女算门户低了些,可也算有些底蕴的家庭了,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苏家还是先前的理由,承爵人认祖归宗又惊动过帝王,故此乃是大事!苏柳氏得担得起当家主母的名号,故此得认真苦学。”

    闻言,董阁老深深叹口气:“看来苏家目前是没有结亲的念头了。也罢了,你不管如何,也算苏从斌乡试的师座,有些情谊。”

    听得这话语中浓浓的遗憾之情,周全眉头紧拧:“师父,弟子愚钝,即便苏从斌被定国公认可了,咱们也不用如此卑谦去琢磨婚姻大事吧?”

    “婚两姓之好,本就各取所需。图对方的实力,图对方的金钱,图对方的人脉经营,图对方立身的能耐……”

    接连诉说政治联姻的目的,董阁老声音都有些急:“可苏从斌有会试名列前茅的实力,在加上苏琮肥田还真出了些效果,再加上苏敬仪自己又叭叭叭的能言会道,一场公审差点直接废掉了三司。这一门三苏都算成材了。而简在帝心的机会他们缺吗?他们只要帝王翻篇了,放下前尘过往,放下第三代荣国侯是先帝爷心腹这件事,那苏家站在朝堂上,有什么短缺的地方需要亲家来弥补吗?”

    董阁老颇为犀利的开口:“那苏家选媳妇只要选个好生养的就够了。甚至为防强强联姻,他们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周全瞧着自家师父越说越激动的模样,赶忙抬手拍拍人后背,让人慢慢先把气喘匀了。而后他声音更低了些:“就第三代荣国侯干的好事,抢定国公军权,宠妾灭妻逼死原配,跟着和合帝打压排挤定国公一系,给武帝他们吃了不少苦吧?这能翻篇吗?”

    董阁老反手指指自己眼睛:“你去瞅瞅安定伯那两眼眶!”

    “瞅仔细了!”

    周全小声:“这……这安定伯宠老幺儿,都把千百年来的武勋子弟潜规则都摆在明面上说了。皇帝借题发挥敲打一下,也……也正常吧?”

    董阁老瞧着自己双眸都带着清澈愚蠢的弟子,头疼的扶额:“罢了。你只要知道皇上还是有大局观念就行。”

    “只要对国家对百姓好,他放得下苏家的出身。且最为重要一点,第三代守得住城门。只要打得赢,定国公都认了!于私你记住这一点,定国公都认可了,你就别想其他了。他们这一代的事情,恩恩怨怨一句两句没法捋得清楚。”

    “我让你去试一试口风。哪怕提一句也好。因为这拐着弯跟定国公府结亲,也是跟承恩公结亲。”董阁老语重心长,“跟元后的承恩公有关系,总比日后卷入夺嫡的是是非非中要强。”

    他们这一派也算踏踏实实的,自然是紧跟元后家族,这双承恩公府跟为妥帖。

    “那若是日后……”

    “先顾眼下踏踏实实的,你的位置稳妥才重要。那李慕卿,十有八/九已经算拐着弯攀上了。哪怕定国公不开口,皇上也知道!朝廷台这种风格的名字,甚至一听就是定国公他们能想出来的,最简单直白还有文化了的名称了。”

    就好像秦延武,沈安安这些名,皇帝翻了一月字典,跟着镇国公绞尽脑汁思忖,结果名字还是这么……这么朗朗上口!

    周全闻言,眼眸闪了闪。

    他想要做出些利国利民的事,但也想要冲尚书进内阁!

    因此在跟自家师父又聊了些有关礼部有关殿试的事情,他回衙门处理完公务,便迫不及待回府让自己夫人再一次给苏家下帖子。

    周夫人眉头紧拧:“苏家乱了两代,这历来乱家子不娶也不能嫁!老爷,咱们这小女儿昔年我怀了,这都本想打掉,免得让儿媳们都笑话了去。是您说帝王登基,定下来了。这女儿,日后总有好去处!”

    最后三个字,周夫人视线还看向皇宫。

    她倒是不希冀自己的幺女进后宫,可跟她女儿年龄差不多的,那定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少爷,哪怕病秧子,那也是极好尊贵的去处;还有镇国公的独苗苗安乐侯沈安安……

    “再不济,您琢磨琢磨苏琮啊!这也算无父无母的,倘若能够拉拢过来,对您对师父都没准是助力。”

    作为贤内助,她也是知道些朝政格局的。

    当然也因此知道苏琮肥田知道山东宁阳一事。

    “你当苏琮是傻吗?他有出息了,不回报抚养他长大的侯府,不回报给他机会的帝王,为个女人跟咱们混?他自己开创一派,也简单!他需要人同进退吗?自打被抱错的那一刻起,他的襁褓里就写着苏,就写着定国公一派。甚至更直白一些,他可以算太后一派。太后这些年照拂苏侯,你也看得出来吧?”

    周夫人面色一僵。

    “至于安乐侯长乐侯,那些宝贝疙瘩,师父要是能够谋划得到,需要跟我再三叮嘱吗?苏敬仪已经算这些人中最最最最容易的一员了。”

    “再过两年,苏敬仪要是秀才考中了,要是也有实力了。那恐怕也不是咱们能够肖想的女婿了。”

    周全说着长叹口气。

    毕竟他们周家在地方算一流世家,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却不过三流。

    而苏家就算目前落魄,却是姻亲礼法连着皇家。不出五年,苏家都能算武勋转型成功的文臣了。

    “可历来也没有女方主动的。”周夫人听得这声声利益盘算的话语,眼里带着些黯然,垂首挣扎着,想要最后劝说:“还是等殿试过后,咱们要不请人说和?”

    “颜面算什么,倘若成了,你女儿没准诰命比你高,到时候你都得弯腰。你迎来送往还说累还说烦,可你看看苏柳氏,能直接进国公府躲清闲了,没当家主母的能耐还有宫里的女官来帮忙!你们这些三品二品诰命夫人以后还得围绕着她说奉承的话。而她呢,只要进宫伺候奉承好太后就行了。”

    “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改命。”

    “她一个区区医女,运道好了就扶摇直上了。”

    周夫人闻言面色变了又变,最后目光带着决然:“老爷您说得也对。都是要迎来送往管家理事,那找个好人家也很重要。”

    于是正在备战的殿试的苏从斌就接到了帖子。

    林嬷嬷边言简意赅诉说内容,边将帖子双手奉给苏从斌:“相约殿试过后为大兴县出谋划策,毕竟大家也都是大兴县的学生,为才子大赛出份力。”

    苏从斌一目十行看完后,眉头紧拧成川:“林嬷嬷你去定国公府跟柳氏再强调一遍,不见客,就连咱们家出嫁姑奶奶的帖子都不要接!”

    他不是个好父亲,膝下五女。

    两个女儿幼年早夭,四女儿又因及笄里爆出的事情羞愤自缢了。

    目前唯二活着的两个女儿,长女在宫。

    三女儿嫁给了守陵官。

    这守皇陵,对皇子龙孙而言是失败的事情,可对朝臣而言却是极好的差事。因为七品守陵官可以子子孙孙世袭。他也是废了些开府祖宗的情谊,才攀了这门亲事。

    但也怕这女婿一家被人利用了。

    所幸目前他残酷一些,先一刀切。

    反正天塌下来,都得他殿试过后再说!

    于是在不容置喙吩咐一遍后,苏敬仪便看向自己的状元竞争对手。

    为保证稳妥,他将会试前二十名的名单履历身家背景以及所有科考文章全都找出来了。

    把科考当做战场的话,他苏从斌这个未来状元要做的事情便是扬长避短。

    而他的从政经验是这些小年轻们说没有呢。

    就算头猪他站在朝堂二十年了,也比年轻人有能耐。

    因此他的排名很大程度上输在遣词造句不够文人化,输在有一场没有交头卷,输在认识的文官太少了……

    输在,的确老了。

    将前十名的年纪看了又看,苏从斌磨牙,暗暗宽慰自己:“姜还是老的辣!”

    第75章  苏从斌,你不会只在餐桌上见过饺子吧?

    五月十五日,殿试。

    高中的二百八十名进士便在皇宫正门集合,按着会试名次排列,由礼部和锦衣卫负责验明正身。

    作为老姜,苏从斌借着这个机会,飞快观察自己的竞争对手言行举止,边结合相关信息暗暗琢磨着。

    会试第一名乃是川蜀高枫,年二十九,正是当打之年。眉目清秀,目光清冽,看着是一身浩然正气,让人信赖。

    也敢于表达敢于担责。从人是公审时第一个敢于实名的举人这件事中便能窥伺一二。

    且出身也不错,其父乃是四品知府,拜的师父是蜀地大儒,娶的媳妇乃是川蜀总督之女。更为重要的是,观其文章风格,也是重实干的。

    高枫对于帝王而言,唯一的缺陷便是早早有了地方派系的烙印。否则是真天子门生的好人选,亦也是状元好人选!

    但对于守旧的朝臣而言,却是极好的状元人选!毕竟务实合帝王心意,毕竟属于西南地方派系。他们支持川蜀总督入阁,也总比闵越总督入阁壮大改革一派实力要强。

    嗯,有些时候官斗就是如此“标准”:要合帝王心意但又得打压敌对势力。

    腹诽后,苏从斌看向第二名。

    苏州府张慕云,二十二岁,属少年英才!

    出身比高枫更好,是开国阁老的后裔,也跟文正公沾亲带故的。张家枝繁叶茂发展至今,在朝为官族人不少,却是颇为知进退,也谦逊。目前官职最高者乃是张栋,詹事府詹事!官虽四品,却是负责教导皇子。客观而言,也是简在帝心。

    张家按着朝臣划分,算纯臣一派!

    张慕云作为张家嫡系子弟,身上带着未经世事淬炼的天真,以及热血的正义感。据李慕卿这个江南世家派系的魁首叭叭叭透露:张慕云游学北疆时,被表兄被边关士兵们感动,非但写了不少赞誉的军旅诗,甚至为了回北疆当府学夫子改变家族对他游学的安排,年纪轻轻就下场科考。这事被其小叔张栋知道后,揍了一顿也不改心意。尤其是公审过后,张慕云更是泪眼汪汪,铆足劲了要去北疆,还找到张长海,打算跟人做朋友。

    对此李慕卿表示赞同。毕竟江南派系私下各种斗,分纯书香世家,技术世家,儒商结合的家庭,又分江南江北,又分苏州金陵杭州,又分……但对上北方派系,他们也会团结。眼下出了个如此积极响应帝王号召的好苗子,他们定然铆足了劲要立做表率。

    且张慕云长得也不错!

    亲家亦也是江南书香世家。

    故此,若无意外,张慕云的探花郎是绝对稳当的!

    想着来自礼部尚书李慕卿的绝密消息,苏从斌定定的看着张长海。

    来自北疆哈城的张长海。

    纵观其履历,算得上天赋奇才。在北疆哈城那苦寒又苦寒,连县学都只有落第多年举人教导的地方,硬生生的“杀”出来。且算真正的寒门学子——出生普通庶民,家里都仅仅只有三亩地。

    当然就凭借张长海公审时敢于开口,从而引出青官处的为政理念:到边疆去到苦寒地方去,到大周最需要的地方去,就能得帝王青睐了。

    也会得到镇国公的支持。

    可福祸相连。

    张长海也被某些人针对了。

    客观而言光从张长海会试的答卷来看,名次应该跟高枫换一换才合适。

    但官场就是如此残酷。考生落笔成文带着施政理念,而阅卷官哪怕在公正公平,也有自己的理念,甚至根深蒂固的观念:非翰林不入阁!结果如此清晰可见的升迁途径被帝王大刀阔斧的给改革了,是个官心中都愤懑都抵触都茫然。而他们不敢对帝王质疑,却琢磨拿捏张长海。

    因此张长海才得第三名。

    甚至这个名次恐怕都建立在张长海自打公审后就消失这一点份上。因为张慕云找不到张长海,李慕卿这个张家“仇敌”外加江南魁首便暗暗留心了一番,发现朝中其他派系也在找张长海,就连镇国公也在找人。

    结果没一个找得到这崽!

    苏从斌感慨着,瞧着身形都带着北疆魁梧的张长海,看着就像实打实苦出身的崽,暗暗叹口气,让自己尽量客观一些。

    竞争状元的“强敌”多,才显得他这个知耻后勇的人,也金光闪闪。

    自我宽慰完,苏从斌扫了眼第四名。

    曾经赌坊开赔率,最推崇的第一名人选——祖青。

    但……但怎么说呢?

    这个祖青不好形容。

    他现年二十九岁,也算年轻鼎盛。才华是有,且颇有贤才之名,讲究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

    故此扬名,被推为热门人物。

    可从他苏从斌的角度来看,祖青有点名不符实。

    乡试还行,会试多时政,就暴露出祖青善纸上谈兵,而未正真游学看过民生。且最为要紧的他私以为祖青脑子有病。

    要知道这祖青出身也还算行,算真正寒门——其曾祖父是四品扬州知府,祖父是五品通判,可惜相继去世。祖家因此日渐落败,其父不过一举人。但在地方,这样的家庭,也算受乡民敬意的。毕竟祖青之父还是举人。举人还能免田税。

    按着常理而言,祖家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偏偏祖青忒贤了,还爱好乐于助人,以致于家中妇孺过的极其清苦,每日劳作过后只留下所需的饭菜和笔墨纸砚银两。多余的银钱都被祖青用来接济左邻右舍,接济同窗。这回进京赶考,有同乡好友盘缠不够,都是他卖了自家祖传给儿媳妇的手镯,换了银两。

    鉴于此,他苏从斌觉得祖青有病。为个所谓的贤名,苦自家人还卖祖宗的东西,也不怕祖宗半夜入梦。

    可偏偏此举颇受寒门子弟赞誉。

    自打东华书院案爆发后,祖青更被寒门视作榜样。当然也得朝廷守旧派系的青睐,认为祖青颇有君子之风,是清官好苗子。

    苏从斌回想自己调查到的消息,至今都还有些震惊。可能他从小勾心斗角见多了,也被灌输家族为重的念头,所见的好官能吏也都是老狐狸类型。所以不是很理解文臣心目中的这种清廉,这种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清官类型。

    正恍惚间,他迎着锦衣卫的提醒,赶忙收敛了心神,递上自己的浮票等证明文件。

    等一连串的检查结束后,苏从斌慢步进入等候区。

    刚想继续琢磨呢,他就听得一声结巴的话语:“学生冒昧,能向您讨教一二礼仪吗?这……这略有些紧张。”

    闻言,苏从斌看向紧张的脖颈都有些红的张长海,还没来得及思忖该如何回答,便听得一声不屑的点评——攀龙附凤。

    这四个字非但说得不屑,甚至声音都还有些重。以致于周遭的空气都有些凝滞。

    苏从斌眉头紧拧,看向开口不屑的祖青,岂料就见人袖子一甩,仿若在驱赶什么脏东西一般,眉眼间尽显傲慢。

    见状,苏从斌脸都黑了。

    气死了!

    这种人竟然排名在他之上!

    带着愤怒,苏从斌对张长海倒是越发看好几分。反正他要是不行,也要推真正有才华的!

    笃定着,苏从斌看向张长海都带着些慈爱,颇为耐心的教导:“祭祀礼节在于……”

    本来按着规矩,进入宫廷后考生便不许交头接耳。但这一回与众不同,帝王避嫌要祭祖祭奎星而后进行“天选题目”,故此他们接下来也是要参加祭礼的。

    故此,目前还不算进入“考场”,聊聊天是可以的。

    本只琢磨豁出去试一试,但没想到苏从斌竟还真细细讲解起来,张长海目带感激的作揖感谢后,学的颇为认真。毕竟虽然礼部官吏也会讲解一二,可到底多练习几遍,也好心中有底。

    其他考生们见状,沉默一瞬。而后张慕云率先出列,也跟着作揖:“学生斗胆学生厚颜无耻了,侯爷教导张大哥的时候能够带上我吗?我在一旁听就可以了。”

    虽然在家也学过些礼仪规矩,可到底等会要参加祭祀啊!且还要面圣!

    万一出点错就是大不敬!

    眼下有苏从斌这样经验老道的侯爷为同科,他……他脸皮厚一些也可以的。能学到知识就好!

    张大哥看看眸光熠熠的,自来熟的小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目光带着征求望向苏从斌。

    “可以。”苏从斌颇为大方应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作揖。

    扫了眼跟着行礼的众人。不管出于什么缘由,这明面上都是和和气气,颇为明理。苏从斌瞧着,感觉自己也颇为开心,和声道:“不用谢我,谢张长海吧。到底是他开口讨教在前,你们能够旁听多少便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苏从斌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其他人稍有不对,他也耐心指点到位。

    哦,只除某人外。

    祖青:“……”

    祖青瞧着陆续进来的进士们也含笑学习,表情变了又变,竖耳倾听了大半晌。忽然目光一亮,他脚步微微远离学习的人群,看向礼部礼赞,负责教导礼节的官吏。

    瞧着官吏丝毫没有风头被抢的恼怒,甚至还颇为和气感谢苏从斌出手相助,祖青面色变了又变。

    浑然没关注到某些人的小眼神,礼赞将自己分内之事重新强调了一遍。见所有人都整齐划一,也没哆嗦颤抖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后,他微微吁口气,又强调御前失仪的惩罚。

    随后他又向苏从斌弯腰:“下官职责所在也就教导三遍,开窍不开窍全看他们自己。往日也有些传胪大殿失了仪态的,被责罚。这回有赖侯爷悉心教导,规矩倒是极好。”

    苏从斌避开,反倒是客客气气的行了个弟子礼:“您客气了,今日我也是考生。有道是三人行有我师,我们也是互相学习罢了,当不得教导一词。且大家有幸同年,互相进步,让祭祀大典传胪大典礼仪完美,也算为以后学子们做个表率。”

    “您说得对。咱们这一科提及来,日后定然多是赞誉。”礼赞寒暄几句,也就继续下一个流程了。毕竟今日也是科考史上头一回——殿试天选!故此他还要核对其他流程。

    苏从斌目送人离开后,便也继续教些小技巧,诸如让自己站立不累,身形又笔挺。作为一个被先帝“淬炼”的人,他其他不行,礼仪方面是绝对抓不出任何错处来。

    所有考生们都颇为感谢,甚至还有人感慨起来:“难怪说侯爷您日后要为国子监司业。这耐心与细致,也的确为师。”

    “多谢侯爷。”

    “……”

    苏从斌闻言笑笑。

    这些话,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但万万没想到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某些人日后去海外教学时,甚至撺掇战乱,而缘由竟是大周官官相护,容不得贤才。

    此为后话,苏从斌眼下还是颇为慈爱,拿出看子侄晚辈的心态,对张长海是格外的关注,消除人紧张心态,盼望人等会能够超常发挥。

    很快,典礼正式开始。

    所有殿试考生们按序入场,跟着朝臣一起跪拜行礼,迎天子。

    随着威严肃穆的喊声,便有不少考生激动的战栗起来。甚至紧张到腿肚子打抖。有些机警的,为了压住自己面圣的紧张惶恐敬畏,翻腾交织的情绪,逼着自己目光看向了队列中的苏从斌。

    有超品侯爷当同科,他们也四舍五入的算面圣很多回了,很经验老道了。

    所以理智冷静。

    毕竟相比其他届,他们算最最最幸运的一届了。帝王改革,制定专门的《科举法》来保障他们的权利。

    甚至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就连殿试,也要避嫌!

    感受到某些单纯崇拜敬畏,还不懂遮掩“目视帝王”的眼神,武帝倒也没追究,按着流程焚香祭拜天地和祖宗后,便亲自宣读“天选规则”——

    朝中三品以上官吏外加会试主考官们,现场出题。跟公审时规则相同,出题者也糊名,出题目以及破题的关键。

    时间为三炷香时间。

    出题结束后,出题者全都离开。考生们进入座位区,按着名次坐定后,帝王将祭拜奎星。

    魁星原指北斗星,《史记》曰:“魁,斗第一星也”。魁也为第一的意思,故此从宋时便成为赐科试第一的神灵,被人们尊称为文运之神。“魁星点斗,独占鳌头”也是由时而来。

    故此这一步骤,所有殿试考生要跟着一同虔诚叩拜,请魁星赐文运与大周,请魁星见证大周文运旺盛,以及感恩大周皇家对科考的公平与正义的维护:为杜绝人情斡旋,为彰显公平正义,帝王殿试都避嫌。

    因此考生们也要恳求许愿日后帝王科考届届避嫌——这意味着大周帝王老亲故旧也代代出栋梁之才。

    所有人:“……”

    考生们呆愣一瞬后,也就欢欣无比接受了,恨不得张口就直接欢呼帝王万岁。

    朝臣们有些神色复杂无比。皇亲国戚历来走荫庇为多,要是铆足了劲头来争科举,来争这实权的官位,那日后朝堂到底什么样?

    武帝就不怕强强联合,威胁皇权吗?

    被注目的帝王神色淡然,继续宣读自己精心改革的殿试规矩。

    考生叩拜时,帝王将请魁星考运编号签。

    例如签文是五,那五,十五,二十五等名次的考生出列,抓取题目(因殿试和祭礼要在一日内完成,故此殿试题目由五道改为三道。)而后直接举起贴在魁星画像旁上进行展示。

    等抽题考生们回座位,而后所有考生一同叩拜感谢魁星点题,以及郑重宣誓天子门生原则——

    武帝故意话语一顿,横扫眼震惊的朝臣们,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精芒。

    说来还得感谢短工们琢磨才子比赛。

    他一想也对,才子需要统一口号震撼人心鼓舞士气,这科举这天子门生自然也要有统一的理念与信仰!

    否则都对不起朝廷花的钱,少收的税!!!

    都不敢去想自己算了算每年因秀才举人们少收多少税,武帝视线缓缓看向考生们,努力拿出寄予厚望的慈爱眼神。

    而后将自己琢磨的天子门生原则说的是铿锵有力,甚至还用上了些内力,力求足够的震耳欲聋:“我乃天子门生,请帝王放心,我所学皆为民,我为官皆为民,坚决履行官吏职责,竭尽所能忠君爱国,为大周盛世奋斗终生!”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撼住了,尤其是被注目的考生们。

    他们不约而同的感觉自己似乎与帝王四目相对,感觉帝王的眼里似乎只有他的存在,感觉自己因此体内热血在涌动,豪情在澎湃,才气克制不住的要喷涌而出化作一桩桩得民众赞誉的政绩,化作帝王一道道嘉许的圣旨,甚至化为名垂青史这四个大字。

    就连苏从斌都克制不住激动了些,双眸熠熠的望着帝王,带着些虔诚。毕竟一个带着他放下过往,积极向前看的帝王,是真的值得发自肺腑敬重,发自肺腑去效忠。

    将考生们尤其是前排考生们的崇拜尊敬的小眼神尽收眼底后,武帝心满意足结束祭天礼仪,示意礼部开始按着流程行动。

    礼部尚书自然积极无比响应。

    于是乎在威严的礼乐声中,各项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

    很快便到了出题环节。

    所有考生旁观,出题朝臣有序进入座位端坐。超品帝师定国公,甚至从礼法上而言镇国公也作为姻亲避嫌。

    其他朝臣们:“……”

    朝臣们哪怕对天子门生宣誓有些讶然,但想想东华书院一事,大多数也表示理解帝王为何加入了这个环节。毕竟武帝也是个善于学习的人——皇帝也想要搞个自己*的“书院”派系,以便于推动自己的施政理念。

    甚至有些人想想,都愈发心惊帝王手段越发内敛,开始杀人刀刀不见血。

    因各有所思,朝臣们出题是愈发用心了些。

    尤其是黑眼圈还未彻底消退的安定伯,更是以笔为刀刃,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瞅着安定伯一副抓到机会报仇雪恨的架势,出完题的文臣们眼神都有些复杂瞟了眼苏从斌。

    苏从斌视若未闻,只顾跟着礼官的指引,静心等待接下来的流程。反正题目这种事,老天爷有安排!

    一个个流程下来,便到了帝王抽签,哦,请魁星点题这一环。

    就连礼乐都暂停了。

    偌大的官场,只听得见帝王摇动签筒,签文互相碰触发出的声音。

    有那一瞬间,苏从斌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难得胆大的看向帝王。就见武帝十分虔诚,甚至双眸还亮着诡异的光芒。

    跟小时候把签文掰断的眼神差不多,带着些凌厉的杀气,仿若魁星点题不合心意,就能把魁星庙拆了。

    刹那间,苏从斌只感觉自己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武帝还是那个武帝。

    只不过现如今学着当笑面虎了。

    被感慨的帝王倒也如同苏从斌猜测的一般,摇动着签文,十分认真的祈祷着:“抽不中安定伯的题目,朕换上帝信不信?你们神仙出息点,那些异端邪说都来传教了!”

    祈祷了三遍后,武帝瞧着落地的签文。

    扫见上面的壹,他示意礼部尚书捡起,继续下一个流程。

    礼部尚书双手奉起面朝考生:“大周元熙十五年天子为科考公正避嫌,请魁星点题。魁星许会试第一名,十一名,二十一名考生代点题。三名考生……”

    三名考生听得自己有幸代为点题,是各种心情都涌上心头。在礼官的指引下,才没出了错,小心翼翼的抓取了题目,而后飞速举起。

    礼部尚书扬起音,念:“魁星点题,第一题戊不学孙吴,丁诘之,曰顾方略如何尔。第二题……”

    抑扬顿挫念完前两题后,礼部尚书看着缓缓展开的第三题,眉头一拧。但多年来的训练,还是让他快速调整好心态,念:“第三题,按律为大题。”

    闻言,武帝捏着签筒的手都用力了几分。要是第三题不合心意的话,下一届就换个神仙了!

    正暗暗杀气腾腾时,武帝就听得礼部尚书开了口,道:“某朝帝王昏聩,朝中奸佞把持朝政,敌国觊觎,硝烟四起。北疆大战两年,军需物资一年比一年短缺。恰逢春节,军中将帅认为得犒劳士兵,鼓舞士气,故此提出加餐吃一顿水饺。然而银两有限。当时粗面十八文钱一斤,精面一百文钱一斤,主帅出身武勋世家,认为需购精面,毕竟战争疲劳,需要提振士气;副帅军户战功起家,认为得为日后考虑,将钱用在刀刃上,犒劳只需购买粗面。两人争论不休,各有拥趸支持。闹到最后,军心惶惶。”

    “请考生自选身份,以主帅亦或是副帅身份阐述如何安抚军心。”

    闻言,武帝满意了!

    老天爷还是听话的!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吸口气,让自己理智冷静的继续开口:“三位考生回位。”

    三位考生恍惚了。

    其他考生们傻了。

    朝臣们也傻了。这么直白的题,到底谁出的?

    上了年纪的老狐狸们互相对视一眼,目光飞快扫向安定伯。

    安定伯无视某些人若有若无打量的眼神,抬头挺胸,傲然无比。

    没办法,凭本事混到出题组!

    甚至出名还挺早。

    比某个四十多岁才混到进士的,厉害了些!

    苏从斌:“……”

    苏从斌磨着牙,恨不得拳头都捏得起来揍安定伯一顿,当然更恨不得给亲爹断了香火。

    别人家祖宗都留情谊。

    就他们家!

    留的都是仇!

    这破题怎么答?

    哦,说主帅跟皇帝好的就差穿同一条裤子,说朝中奸佞争权夺利让主帅吃苦了,主帅受伤了,然后消息传回京城奸佞就被皇帝给剁掉了?

    作为题目原型的后代都有些纠结,更别提其他考生们了。

    时下风气便是重儒学,律法等都不过粗粗涉猎。哪怕帝王登基后会试开始重实务,那最多也是历朝历代的改革措施。只要博学旁征博引都能写一篇锦绣文章。可这考题,竟然还提米面多少钱一斤,很显然还有军需的算术。

    甚至还是正经的大题,要写一千字以上。

    考生们顿时没了期待成为第一届宣誓天子门生的热血与豪迈,急的是满头大汗。哪怕知道殿试不会淘汰,可名次如何排定还是得看殿试文章,甚至日后前途如何跟殿试这一场也息息相关。

    光想想,都有人感觉自己心口堵得慌,都有些喘不上气来了。当然也有人暗自怨念,小声嘀咕:“跟后宅夫人一般斤斤计较,如此上不得台面?”

    听得身侧有考生嘀咕出声,本怨念自家祖宗的苏从斌吸口气,瞬间让自己冷静下来了。毕竟皇帝……皇帝或许示意安定伯出这题目,是为了更好的筛选文臣和文人。

    且要难大家一起难!

    苏从斌宽慰着,倒是从容了些。

    将考生们面色变化尽收眼底,武帝面色沉沉看了眼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忙字正腔圆,声若洪钟:“所有考生起,叩谢魁星点题。”

    考生们听得似乎带着威压的话语,面色变了又变。苏从斌轻咳一声,抽题的考生高枫才恍惚回过神来,作为第一名带着所有考生叩拜:“学生多谢魁星点题。”

    礼部尚书见状微微吁口气,而后带领众人,开口:“天子门生宣誓。举名帖,面向帝王,跪。”

    闻言,所有考生压下难题,咬牙让自己注意力集中,免得礼仪出了错。

    “我乃天子门生,请帝王放心……”礼部尚书带着众人将誓言宣读。

    但考生们还有些恍惚,跟读的都有些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听得快三百多号人,连声音都不齐,还没什么气场,武帝当即面色沉沉,睥睨跪地的考生们,直白质问:“你们是饿了没吃饭还是不想当朕的门生?还是觉得这个誓言可笑亦或是没有能耐,怕违背誓言被人厌神弃,被挫骨扬灰啊?”

    迎着帝王一声比一声带着威压的质问,所有人咯噔一声。礼部尚书深呼吸一口气,出列叩拜:“皇上息怒,是臣之过也。有道是三令五申……”

    边说将三令五申典故讲了一番。

    春秋时期,孙武带着自己写的《孙子兵法》去拜见吴王。吴王考验孙武,让其用宫女训练,甚至还让自己两个宠妃当队长。

    孙武将左右转的命令说清楚,岂料宫女没依令行动,反而哈哈大笑。于是孙武自我检讨,是将帅过错,而后又详细解释一遍。等第二次发出号令时,宫女依旧笑。于是孙武道乃是将帅的过错,说着要斩队长也就是宠妃。吴王见状讲情面,但孙武拒绝了,道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于是斩了宠妃,再认命队长。

    于是第三次击鼓时,所有人都前后左右转,阵形十分整齐。

    “也因此诞生了三令五申这个典故。所以臣以为这宣誓也应当如此。

    第一回轻了,是下官这个礼部尚书的错,未做好表率。”李慕卿说着,小心翼翼瞄了眼武帝,见人满意的模样,狠狠吁口气,而后扬高了音调,再一次开口宣誓。

    这一回所有考生都顾不得思忖题目了,是跟着喊的声嘶力竭,喊的发自肺腑。毕竟三令五申这个典故,可是警告的直白至极。

    听得整齐划一,似能气吞山河的宣誓,武帝满意的点点头,下达了指令:“开考!”

    此言不亚于天籁,所有人都狠狠吁口气。

    再一次跪谢帝王三呼万岁后,不少考生倒是恢复了理智,缓缓的坐在座位上,开始思忖如何破题了。

    苏从斌也心无旁骛,硬逼着自己拿出考生的思维,认真答题。

    殿试本就要巡视,武帝虽“避嫌”了,但却也是需要巡视的。他瞧着不少考生迅速调整状态,积极考试,满意的点点头。但往后走,瞧着有些考生还战战兢兢,甚至面色发白,甚至有些笔都没拿稳,眉头紧拧成川。

    可殿试不淘汰从宋时便是定制。

    他现在为了青官处为了执法台等改革能够稳定推行,就不能贸贸然改动,还得循序渐进。

    自我宽慰完,武帝坐回龙椅,摩挲着签筒。

    =======

    时间眨眼而逝,黄昏交卷。

    交卷后,也会公布出题者心目中的最佳破题方向。于是所有人都翘起了脖颈,等待第三题。

    岂料礼部尚书举起的答卷竟然只写着一句话——选择身份,明白要担责,其他言之有理就可。

    非但考生们就连其他朝臣都震惊了:“这……这岂不是胡闹?!”

    甚至还有朝臣目光带着些阴沉沉,扫了眼安定伯,出列道:“皇上,这题竟是安定伯所出,那老臣斗胆建言,他出题是想要毁掉如此公平的科考!此题歹毒至极!这题内涵四十年前的北疆战役!”

    “这主帅便是第三代超品荣国侯!副帅便是第一任安定伯!”

    此言不亚于往沸腾的油锅上倒入一盆冷水,顷刻间原先压抑的震惊、惶恐、不安、忐忑……等等负、面情绪这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于是乎本肃穆考场便如菜市场一般热闹不已,甚至有些人都带着怨念与委屈的哭诉:“我考了整整一十二年,好不容易到了殿试,就被你毁了前途!”

    “还说要公平出题。你们为何开考的时候不提?”

    “苏从斌竟也不提及?亏他还一副公平正义的模样!”

    “……”

    瞧着某些过分激动,仿若将自己考不好缘由全都怪罪在考题上,甚至还肆意污蔑的考生,武帝眼眸沉了沉,拍案而起,问:“安定伯,你有何解释?”

    老狐狸们听得帝王似乎愠怒,但又不太生气的话语,目光幽幽的看向安定伯。果不其然就见安定伯老神在在的,眼里并没有太多恐惧之情。

    见状,老狐狸们尤其是阁老们都开始心惊胆战了,唯恐帝王又神来一笔,进行大的改动。

    就在阁老们暗暗祈祷时,安定伯老神在在道:“回皇上的话,末将的确是以我爹和苏从斌他爹有关军需分歧出的题。但末将自认为我还出的挺好的。众所周知殿试不淘汰人,那眼下这二百八十人就是铁板钉钉的官吏,铁板钉钉的朝廷栋梁了。”

    “作为栋梁,末将自认为他们是熟悉律法条文的。按着《钦定户部军需则例》,米面该属盐菜口粮,该由户部运司采买办解。所以当年我爹和苏从斌他爹压根就没有采买的权力!”

    所有人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竭力质问的考生们更是话语一滞,骇然瞪圆了眼。《钦定户部军需则例》是什么?

    与此同时,安定伯欣赏万众懵逼的神情,眉头一挑,继续道:“所以你们说我对苏从斌歹毒倒是合适。这题他要是顺着他爹当年那个操作回答,那就是大大大大离谱!我大周朝规矩严明,职权明明白白!”

    朝臣们闻言都没忍住抽口气:“你……你……”

    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安定伯的歹毒。

    于是不少人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苏从斌。

    苏从斌脸已经黑了。他眼下都顾不得朝臣顾不得自己考生的身份,没忍住追问道:“安定伯我爹当年到底什么操作,值得你们凌家穷追猛打数十年吗?!”

    还敢在武帝面前这么翻旧账?!

    靠着最后的理智,苏从斌咬牙憋住直白的质问。但他都不敢去看武帝到底是什么脸色,只能飞速开口解释,先跟考生们说个清清楚楚——武帝是没偏心,是真公正!

    “不提你那个题目,就说现实。我爹出身世家,还有幸当过伴读,是跟先帝关系好了些。所以他可以选择精面,甚至他可以自己掏钱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提的?说白了不就是世家和军户资源不一样吗?换成文臣,不就是世家和寒门那点争执吗?”

    看着气得脖颈都有些铁青的苏从斌,安定伯楞了一瞬,情绪难得外泄:“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四十年年前,我爹死守住城池然后半条命废了。他班师回朝就在处理军需大案。”苏从斌咬着牙强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

    “那场战役也算经典了,你爹竟没跟你提吗?”安定伯瞧着苏从斌双眸迸发的火焰,是彻彻底底震惊了。

    朝臣们见状都顾不得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合不合理,各个双眸带着光芒,看着,边飞速瞄眼帝王,又看看镇国公和定国公。

    毕竟这涉及了那早死的第三代荣国侯,甚至名字都很少被提及的荣国侯啊!

    “提什么?”苏从斌感觉自己脑仁都能嗡嗡做疼,从喉咙里憋出话来:“我爹反反复复提过的便是当国公!他要励志做国公!甚至曾经结党营私倒逼先帝改功勋认定的条例。结果还没等他再立战功,就暴毙了。”

    说着苏从斌视线还克制不住瞟了眼镇国公。

    镇国公这个后起之秀能够顺遂得国公爵,客观来说也得感谢感谢苏家。

    所以镇国公也该出来管管北疆出身的安定伯了!

    镇国公瞧着某个人难得带着杀气的小眼神,倒是颇为积极:“苏从斌,你爹真没跟你说吗?我们北疆都知道啊,尤其是火头军那是恨不得代代流传。这粗面带糠本就难以揉捏,哪怕加碱,在冬日延展性和劲道也差了些,除非手艺精湛的厨师才能包成饺子,制作成蒸饺,却不能下锅成水饺。而在北疆,哪怕有大厨也不行。因为气候问题。本国公都觉得这个题目出的太柔和了些,甚至特意都点出是春节了。春节是北疆一年最寒冷的时候。因此粗面完完全全包不成饺子啊!”

    “你爹当年甚至以此还狠狠嘲笑了第一代安定伯,说他军户出身,结果都不如他这个世家子务实。”

    苏从斌已经彻底傻了,目瞪口呆:“什么?粗面包不了饺子?”

    “包不了饺子?”

    我的状元就这样没了!!

    其他考生听得这话,也克制不住加入讨伐中:“这……这不能包成饺子,明知道不能包成饺子,怎么还出成题目?”

    “这不是乱来吗?”

    “把我等天子门生视作那围绕灶台转的妇女吗?”

    “果然歹毒!”

    “……”

    武帝居高临下,将跟着激动,甚至表情都有些狰狞的考生们面貌一一记在心中。他也不喊停,任由考生们嗡嗡嗡的叫嚷抗议,而后静静的欣赏某些从容,甚至虽然羞愧,但面带思考的天子门生们。

    眼见帝王都不开口,安定伯捏了捏手,深呼吸一口气:“喊什么?我这题目怎么歹毒了?都说了各自选择身份,只要体现担当责任就行。明白自己作为主帅作为副帅的职责是对下稳军心,对外争取应有的军需份例!”

    “你们文人不是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吗?哦,结果只是说说而已吗?”

    “饺子这种东西,不是逢年过节都得吃吗?你们连这最基本的饺子都不知道怎么做吗?”

    “说实话我本来想出军需为何被兵部户部甚至工部分别掌握,是考虑你们小年轻了,才出了稍微婉转一点的题目。”

    “你们接下来是官,最起码都要掌数万百姓民生的官。作为官,你们鼓励农耕时不想气候吗?你们逢年过节作为地方父母官不与民同乐吗?春节吃饺子你们不懂,那总该知道皇上为何开恩给你们三十两纹银吧?知道李大人,就前任顺天府尹在公审时诉说有关科考的安排吧。作为父母官,都要跟商家客栈进行约谈,让他们在考试期间不许肆意涨价!”

    “你们推己及人想想,过年了米面涨价,你们是不是要约谈商户,维持价格?你们不觉得题目中的价格很有问题吗?”

    “我把你们当父母官呢,结果你们自己把自己当妇孺?那我现在说句歹毒的话,你们恐怕都不如妇孺知道民生一词!”

    说完,安定伯朝武帝叩拜:“皇上,末将出这题,还剥析了家丑,为的也是希冀未来栋梁们能够讲实干!以及敢于争取。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可怕的是顾忌所谓的颜面不肯低头认错,不肯自我反思。”

    “且四十年前的战役,都已经尘埃落定,盖棺定论了。我爹倒也算知错就改的,他昔年积极建言修改军户训练条例。三十年前《北疆军户条例》便规定了军户子弟训练项目中增火头军基本技能。十年前兵部申请,帝王推全军,修《大周军训练条例》,甚至武举考试中也有些基本粮食价格的考核。”

    “所以末将真没挟私报复之类的心思,是真真实实从策问角度出发,思忖考题。”

    武帝看着磕头的安定伯,不容置喙着吩咐道:“安定伯说得有道理,这题既然魁星点了,那就证明是天意,证明天意在警示我等。阅卷官按例去阅卷!”

    阅卷官吏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收敛了苦涩微笑,颔首领命,被带到封闭的文渊殿进行阅卷。

    武帝瞧着乖顺离开的阅卷官吏,抬眸扫过神色各异考生们,字正腔圆:“至于其他人,天色也都晚了。所有朝臣和未来的栋梁们,就留下一起吃顿饺子,庆祝一下考试终于结束了。”

    考生们差点一口血都吐出来了。

    他们现在最讨厌就是饺子!

    镇国公察觉到某些复杂的小情绪,缓慢出列,道:“皇上,臣作为吏部尚书,斗胆提一句。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所以不妨让我们自己包饺子吧。两种面粉自己都尝试过一遍,才知道饺子怎么包,才知道这道题出的有多好。”

    他们三个臭皮匠精心琢磨出来的!

    不容易啊!

    武帝闻言毫不犹豫:“可!”

    朝臣们见状,表示有数了。这绝对绝对有猫腻,但又不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弄的猫腻!因此他们只能互相使眼色,想问同僚会不会包饺子!

    厨这种算贱流,他们岂会啊?

    扫过面面相觑的朝臣们,镇国公倒是嘚瑟:“现在考试也结束了,苏侯,做弟弟的问您一句,知道饺子怎么样算熟吗?要是不知道,你要不拜我为师?说来我能把饭做熟了,还多亏你爹啊!也多亏安定伯他爹。”

    闻言,苏从斌有瞬间觉得镇国公是瞅不起他了。他现在又不是三年前的苏从斌,他可是自己在考舍做饭的苏从斌。

    猪油拌饭和长寿面,都堪称经典拿手菜了!

    于是苏从斌字正腔圆,甚至还反问:“镇国公,任何食物煮沸了不就熟了吗?”

    “要煮沸多少次?”镇国公边问,冲武帝一挑眉。

    他就知道苏从斌不会答!

    非但苏从斌不会,恐怕绝大多数朝臣都不会答!

    皇上要看的热闹就来了。

    “多少次?”苏从斌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见自己前排有偷摸举起示意手指头,他沉默一瞬,震惊:“煮三次饺子不跟面一样糊成一团吗?”

    武帝瞧着双眸写满了惊恐的苏从斌,没忍住开口问出来:“苏从斌,你不会只在餐桌上见过饺子吧?”

    苏从斌:“……”

    苏从斌:“……”

    苏从斌:“……”

    有问题吗?

    第76章  感觉听口吻,武帝似乎不喜苏从斌当状元?

    憋住自己最真挚的困惑,苏从斌垂首恭恭敬敬着:“回皇上的话,末将有愧,有赖大周国运昌盛有赖祖宗荫庇有幸成为大周贵族享百姓食邑,故此还真只在餐桌上见过饺子。”

    万万没想到苏从斌竟然直接承认不会包饺子,所有人神色复杂。

    “还算实诚。目前不会不丢人。”武帝回想着苏从斌先前呆厨房一夜却饿肚子还问密探要吃的壮举,再听着人格外强调自己的幸运话语,冷笑一声。

    但他也没太夹着私人情绪。毕竟搞这么隆重,只是拿着苏从斌“杀鸡儆猴”罢了。因为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东华书院以及某些书院培养出一群只会考试的学生,连五谷都不会分辨,这些学生,这些娇儿父母官在地方上有意无意的惹出了不少事!

    而朝廷接下来要肥土,要引进推广新的粮种。

    这都是真正惠及民生,除却朝廷大方向把握外需要父母官按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原则进行适当的调整。

    因此他需要把某些秉承“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父母官思维扭转起来。否则地方县令办事不利,朝廷有利百姓的政策压根无法切切实实推广惠及百姓。

    想着商定好的谋篇布局,武帝目光都没看向苏从斌,反而十分凝重的望着考生们,语重心长:“做爵爷可以有赖祖宗庇佑,但做我大周百姓父母官,做我大周的官吏便需知道民生!”

    帝王的厚望恍若春风拂面,带着些慈爱,似邻家叔伯一般遵循教导着。于是不少秉承君子远庖厨的考生们呆若木鸡,自觉自己体内似有两股力量在互相撕扯一般,让他们甚至都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苏从斌见状,万千思绪在脑海中偏飞。但权衡不过一瞬,他便飞速该了自称,甚至还跪地行了大礼:“学生苏从斌多谢皇上指点。”

    瞧着跪地虔诚叩拜,带着臣服姿态的苏从斌,武帝笑笑。

    不管如何,苏从斌也算机警的!

    哪怕没有提前告知,也知道该怎么配合他!

    “作为学生,苏从斌你也算脱胎换骨啊。那就认真从最基本的民生做起,知道民以食为天!”

    朝臣们听得这话,心中犯着嘀咕。甚至有人因为揣测过多,就连笔尖都溢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而镇国公见状,却是毫不犹豫再添一把猛火,道:“皇上,论礼法这苏侯也算我表哥,所以末将埋汰几句,他也不会生气,且还会知错就改好好学习。可臣还是吏部尚书。作为大周的吏部尚书,臣斗胆想用表哥做个表率,再跟其他小年轻说教几句。”

    苏从斌只觉被恶寒的想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但没办法“表哥”这声呼唤值钱啊!于国他都得含笑应下。

    于是硬生生挤出微笑寒暄两句,苏从斌甚至还鞠躬行了个弟子礼。

    镇国公:“……”

    朝臣们:“……”

    考生们:“……”

    能到殿试,考生们自认为也不是个傻的。帝王和镇国公此刻一唱一和的,明显是真要让所有考生当众包饺子。且礼部尚书先前都强调过三令五申这个典故了!

    可以说朝廷重臣是铁了心,要履行“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一治国论断。

    他们明面上肯定是要毫不犹豫按着命令行事。至于私下如何鄙夷厨技如何将厨房视作女子职责,都不能在脸上显露出来。

    当然也有考生们眼眶都有些红了,是恨不得张口直接跪地感谢上苍让自己有幸得遇明君。

    就在考生们各有思忖时,镇国公得到帝王许可,已经说教起来了:“所谓君子远庖厨,我也看过相关典故,那是强调品德的,并不是强调男女职责和义务。一个家庭男主外女主内,以我来看便是职责分工不同,就好像军中兵种,也有火头军,也有军需内勤官吏道理差不多。”

    举个例子后,镇国公强调自己目前的身份:“所以作为吏部尚书,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职责一词。你们若是抱着错误的观念,认为要远庖厨,分不清楚粗面精面,那陈米新米分得清吗?那官盐和私盐你们分得清吗?分不清楚,你们每年秋收谁征税?被手下人糊弄了怎么办想过吗?”

    迎着这声声切入要害的质问,朝臣们倏忽间心跳都加快跳动了起来,目光带着复杂望着镇国公。

    镇国公还年轻。

    相比定国公,马上就要乞骸骨的定国公而言,镇国公太年轻了。倘若他接棒成为超品帝师,那改革一派是真的会顺顺遂遂了。

    未来的朝臣们,目前殿试的考生们闻言,个个面色跟挂了秋霜一般,表情凝重。镇国公这些质问很容易让他们想起刚被连根拔起的东华书院派系。按着公告显示,有些书院出身的官吏不知五谷杂粮,不知民生疾苦,只知道吟诗作赋……

    仿若知道考生们此时此刻的心里活动,镇国公目光犀利,带着杀气:“东华书院案为什么查那么久?你们没数的话,明日还有一批地方押进来的贪官污吏,押进来一群不知基本民生万一的贪官污吏,你们一起去看行刑吧。”

    “要不以后就以此为列,贪官污吏都攒着,攒到传胪大典的时候杀,以此告诫朝臣。”镇国公说着感觉自己脑袋还真灵光,目光炯炯的看向武帝:“皇上,微臣斗胆建言,微臣这个主意不错!这也合乎礼部尚书先前举例说的三令五申。得让所有人明白赏罚分明!”

    带着杀伐血性的话语伴随着夏日的夜风吹拂进所有人耳畔。阁老们只觉置身冰窟之中,都被帝王如此大手笔冻得有些脑中茫茫然,不知该如何继续“官斗”了。毕竟再设想千千万万,做好了万千的准备,都猜测不出帝王心思。

    而考生们更是一个激灵。有些胆小的,甚至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唯一一个理智冷静的苏从斌扫过左右面色的苍白,再瞄了眼张长海等人神色的崇拜与敬意,但某些朝臣的脸色……

    深呼吸一口气,苏从斌率先出列感谢镇国公,也大胆谏言。毕竟在一群好苗子里,他不是软柿子。

    “学生斗胆,镇国公提倡观刑,能督促我等遵纪守法,心有畏惧,能够更好明白忠君爱国,为百姓奋斗为大周盛世奋斗。”

    听得这铿锵有力又耳熟能详的话语,非但张长海不少考生们都想到了自己先前声声洪亮的天子门生宣誓。于是众人是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纷纷跟着下跪陈情。

    武帝听得请求观刑的话语,看着乌压压全部跪地的未来朝臣们,满意的眉头一挑,表示自己虚心纳谏:“礼部尚书,与新三司一同出个章程。以后贪官污吏都改在传胪大典行刑,以证我朝官吏讲礼法为百姓!”

    刚官复原职的礼部尚书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让自己去想想当初公审上孤立无援的一幕。而后他毫不犹豫叩拜,履行帝王的命令:“微臣遵命!”

    如此言简意赅的四个字震的朝臣们头皮一麻。但鉴于“事发突然”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此在各有各的顾虑与震惊下,观刑便顺顺遂遂成了定律。

    听得三呼万岁的喊声,武帝心满意足,自己要的天选规则全都圆满落实。于是他一挥手,示意等候的御膳房宫侍摆好包饺子所需的工具。

    所有人:“……”

    苏从斌望着映入眼帘的两个罐子,还没分辨哪一个盛放粗面。就见侍卫又端来各种瓶瓶罐罐,他小心翼翼拿起来嗅了嗅。

    确定盐、糖、猪油、花椒、芝麻油、酱油、酒等等应有尽有,他想了又想自己吃过的饺子,一个个圆乎乎胖乎乎形状精致的饺子。

    又侧眸看看灯笼照耀下,绝大多数挺惶然的面孔,苏从斌垂首看看面粉。再看看精致的秤砣,他满眼困惑。

    止住去回想自己如何答题,他最后缓缓吁口气,让自己心态平和,不懂就问:“镇国公,您先前不是毛遂自荐要当夫子吗?所以你表哥厚颜了,想问问饺子怎么包?”

    镇国公瞧着脖颈都红了起来的苏从斌,听得人干巴巴攀扯关系的话语,一点都不像他们有事一声表哥喊的那般亲切自然。点评着,镇国公倒是颇为积极,撩起袖子:“能学、会学我当然教你了。你们这些未来的官吏们也听好了!”

    此言不亚于天籁之声,未来官吏们倒是有不少人双眸一亮,颇为期待的望着镇国公。苏从斌也积极无比,有样学样撩起袖子。

    镇国公好为人师着:“俗话说“软面饺子硬面汤,不软不硬做干粮”,揉面力道是诀窍。你们看好了,先称半两面粉,然后加入一小勺盐,粗面加点盐让面有筋性,不能加多了就指甲大小……”

    武帝满意点头。

    瞧着帝王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就连朝臣们也硬着头皮,瞪圆了眼睛去看镇国公的流程,竭力让自己不输给同僚。反正不管如何都有苏从斌垫底了。他们只要包的饺子稍微像模像样就行。

    而被视作垫底的苏从斌客观而言,还真有些手忙脚乱:“镇国公您慢点,指甲大小的盐到底是多少?能否在细致一些?”

    其他考生也慌乱无比。有人甚至结巴着,憋红了脸问:“称……称……怎么用?”

    这一声不亚于开闸的号令,顷刻间就又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这……这水怎么适量?”

    “国公爷,学生斗胆,您……您慢一些。这揉面怎么揉?”

    “这……这看起来简单,我也经常吃饺子。怎么做起来那么难?”

    “我旁观贱内包饺子也就够了,这……这自己动手也是浪费食物啊。”

    “……”

    武帝端坐上首,朝钟刑使个眼色,示意将某些还不长脑子的人暗戳戳记下。而后,他瞧着鸡飞狗跳,面粉飞扬的一幕,慢慢走下龙椅,扶手巡视了一圈。

    从静默埋头苦干的朝臣开始,他一个个看过去。最后看向还“敢于”直白表达自己心思的小年轻们。

    将二百八十人都转了一圈。

    武帝默默飞快算了算:

    十三名考生,看起来娴熟无比,是干过家务的,也真有些耕读传家的模样;

    五十二名考生,*倒还行。发现自己照样学还不会,眼神是带着羞愧,带着反省的。

    八十六名考生考生,面色来来回回,跟开了染坊一样变化。眼神在夜色照耀下,也格外变化清楚,带着显而易见的挣扎。

    这些人,能救。且看在青官处的表现。

    剩下一百二十九名考生,自求多福。

    有了决断后,武帝倒是专心某些小情绪了,瞧着不会用擀面杖,直接把饺子皮擀破了的苏从斌,噗嗤笑了一声:“听说某个人还想彩衣娱亲,给我舅舅做碗长寿面啊?结果擀面杖都不会用?”

    苏从斌咬着牙止住自己对号入座。毕竟避嫌的定国公干脆请假了,去武英殿盯崽崽们了。所以他还有机会学习的!

    于是他压根不理会帝王的话语,垂首猛练。

    不就是擀成圆形吗?

    武帝瞧着不吭声的苏从斌,磨牙。

    一个时辰后,武帝吃了几个镇国公包好的饺子,而后继续巡视:“朕作为君父作为夫子,尝尝孩子们尝尝徒弟们包的饺子!”

    说完,他也不去看所有人什么表情,径直拿着筷子下龙椅。

    扫过第一名巴掌大的饺子,武帝点评一句:“造型倒是不错。”

    高枫激动无比,选择坦诚的回复:“皇上您谬赞,学生……学生陪孩子捏泥巴,故此……故此也就造型不错。”

    可不敢让帝王尝试一个。

    他不保熟。

    “能陪孩子,倒也慈父。”

    武帝含笑道一句后,目光看向第二名“灶台”前空空如也,直接问:“你的饺子呢?”

    张慕云垂首:“回……回皇上的话,学生揉不起来面团,怕浪费粮食,故此学生就厚颜请张大哥帮忙协助了。”

    “知道求助,对方也帮你,人缘不错。”武帝说罢干脆到张长海的灶台。

    瞧着在锅内漂浮起来一个个漂亮的胖饺子,他颇为欣赏的看着张长海:“你倒是手艺不错啊。”

    “回皇上的话,”张长海咬牙止住自己的亢奋,道:“学生出生贫寒,故此……故此这些手艺倒是会一点。是勉强能够养活自己。”

    闻言武帝点点头,话锋一转:“怎么想着帮老二,就不怕朕动怒?”

    张慕云听得忽然带着威压的话语,吓得一颤,跪地:“皇上息怒,是学生的错。”

    张长海吸口气,边跪地边斟酌着开口回答:“回皇上,学生私以为皇上您……您是在借着饺子一事教着我们做人为官的道理。镇国公为表率教导我们不藏私,教导我们乐于分享。且每个人长处不一,眼下已经非考试环节,相比较互相竞争,应该是互相帮助。”

    瞧着回答的也不卑不亢,说得字正腔圆的张长海,武帝满意:“有道理。你们起来吧。”

    “饺子看着还行,盛一个,朕尝尝。”

    张长海闻言止住万千的亢奋,咬牙着冷静道:“皇上,学生斗胆,帝王膳食的规矩乃是经过……”

    跟随的镇国公见状毫不犹豫拿起筷子,打断张长海开口诉说规矩破坏帝王的性质:“皇上,规矩还是要遵的。我来给您试菜!”

    说罢,他夹着一个尝了一口,而后眸光一亮:“比我好。味道不错还有卤水,是鲜香可口,面还颇为劲道。还削了粗面的粗粝感,很好!”

    闻言,武帝也不去看张长海什么表情,干脆拿起筷子吃了一个饺子。

    与此同时,瞧着帝王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祖青扫过自己还未揉好的面团,眼底闪过一抹阴鸷。镇国公肯定跟张长海有所勾结,否则怎么会弄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考核来!

    察觉到某道阴狠的厉光,武帝毫不犹豫又夹了一个饺子。

    虽说他许久未吃过粗面了,可当熟悉的口感刺激味蕾,还是激起了他对过往苦难的回忆。越回忆,他就对“标准”随时变的某些文臣格外没有好感。

    满意对张长海表示赞许后,武帝才不急不缓看了眼祖青。

    迎着人跪地请罪的话语,他嗯了一声,毫不犹豫看向第五名。对着已经饺子皮和饺子馅分开的一锅汤水,鼓励一句后,他慢慢移到第六名的桌案前。

    扫了眼忙着满头是汗的苏从斌,武帝垂首扫了眼人锅里一个个形状完整的饺子。沉默一瞬,武帝不敢置信:“苏侯手艺还不错啊,学习能力也还行啊。”

    边说,他干脆用汤勺舀起了一个饺子。

    镇国公作为试菜员,见此完全没有开口。毕竟童年的事,他也没参与,是没法发表任何看法的。

    而苏从斌见状,感觉自己心跳都噗噗噗加快跳动了,下意识的捏紧了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武帝。

    其他人瞧着这与礼不合的一幕,虽然神色复杂,却也没人开口说出来。毕竟苏从斌本就是侯爷,甚至皇帝都是为他避嫌。

    就在所有人注目时,就见帝王直接扭头,将饺子吐了出来。甚至还点评了一句,字字带着些怨:“表哥啊,得亏当年朕不是和你一起去北疆,否则朕都得饿死!”

    满怀期待的苏从斌一愣,“我……”

    “自己尝尝。”武帝边说看眼镇国公:“你亲手教的?”是手把手教的吗?!

    “当然了。”镇国公不信,夹着一个水饺咬了一口,而后他面色一扭。当众,他还是颇给面子的咽了下去,而后静静的看着苏从斌,毫不犹豫跟人划清界限:“馅料不是我教的!”

    边说他看向震惊的苏从斌,咬牙切齿:“咸了,齁咸!”

    “咸了就算了,别人是卤水,你是料酒加芝麻油多了,还带点甜。这混合的玩意比毒药还毒。”武帝径直说出声:“安定伯过来尝两个,给证明证明,朕点评才叫客观。镇国公绝对给他徒弟遮掩了。”

    苏从斌迎着帝王幽怨的小眼神,抬手夹了一个自己亲手做的饺子。

    一入口,他下意识想要吐掉。但迎着帝王和善的眼神,是咬着牙把整个饺子吃完。

    而被点名的安定伯见状恨不得一口吞。但无奈这个饺子还有点大。

    然后……

    安定伯感觉自己整个人三魂六魄都被刺激的升华了,要羽化飞仙了。但他到底是臣,他得给帝王证明:“皇上,末将斗胆,今晚末将想带一位太医回家。不然末将都没有勇气吃第二个。”

    还不如再被套麻袋揍一顿!

    喝药都比吃苏从斌亲手做的饺子好!

    苏从斌:“……”

    欣赏着苏从斌面色青青紫紫来回变化着,武帝喝口茶压压饺子的油腻感,语重心长叮嘱:“苏侯你去尝个正常的饺子,明白明白什么叫差距。”

    说完武帝扭头毫不犹豫就走。

    有如玉在前,苏从斌的状元梦就只能是梦!

    闻言,苏从斌脸一红。但鉴于事实摆在嘴里,他对于自己的状元位倒是熄了一点点心思。而后捧着茶杯猛灌清茶压压肚子里翻腾的油腻恶心感,他红着脸去看张长海。

    “还真不错。”

    安定伯也跟着尝一个:“有点水平啊!”

    说完他还去拽苏从斌:“跟着皇上继续尝尝,明白明白差距在哪里啊。”

    苏从斌目光看向自己的灶台,他还想请教张长海重新再来一锅饺子。

    “侯爷,你琢磨琢磨几个人会做饺子?要是没你垫底,信不信皇上还能想起东华书院想起农家娇儿?”安定伯抬眸看向一一试吃的敢套麻袋的两位大佬,佯装私聊,声音却是不高不低:“实干这个词说了多少年了?结果最最最寒门的学子,也不会包饺子?这可是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会吃的饺子啊!”

    “安定伯您这话有所偏颇吧?”祖青闻言不虞开口。

    周围的考生们一怔。

    迎着落在自己自己身上的视线,祖青矜持的抬起下巴,傲然开口:“寒门又如何?我等都有家眷!就算按着镇国公所言的职责划分,一个家庭,我们也是负责读书光宗耀祖,这食物自然有家中妇孺负责。哪能因此区分寒门与世家?难不成在你们眼里,世家子弟锦衣玉食是理所当然,我等寒门就不能享受妇孺的照顾吗?”

    安定伯闻言缓缓看向众人皆醉我独清状的祖青,眉头一拧:“我话还没说完。寒门子弟不会包饺子,世家子弟锦衣玉食的长大更不懂民生疾苦四个字。因此爱民如子的帝王或许会动怒,所以我想请皇帝的表哥作个靶子。毕竟再生气,总不能把苏从斌拉出去宰了;毕竟我也没想到一道题把所有考生都干懵了。作为出题者,我总得缓和一下氛围。”

    “那我是冤大头吗?”苏从斌懒得去看祖青,侧眸看安定伯,难得没好脾气,直言犀利无比问。

    安定伯迎着苏从斌从未有过的锐利眼神,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摸摸自己脖颈。想当年他一时不察被人掐住了脖颈,那个时候苏从斌眼神就有些冷戾,杀气腾腾,眼下更难以形容人眼中蕴含的情绪。

    扫了眼哑口无言的安定伯,苏从斌冲张长海抱拳行了一礼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垂首专心复盘饺子。

    他……他还真不懂适量这个词。

    安定伯见状沉默一瞬,干脆一摊手:“算了,也不关我的事。”

    说完就回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吃自己包的水饺了。

    考生们瞧着这似乎带着些僵持的一幕,眼神互相看来看去,而后缓缓看向还在点评的帝王。朝臣们也克制不住的看向帝王。

    帝王这算真正一对一殿试了。

    可空气中漂浮的各种味道,完全不像正常饺子的香味,甚至还有烧焦的气息传来,这一场殿试的结果,显而易见是不合帝王心意的。

    朝臣们互相带着警惕,暗暗观察着,而后目光带着些凝重望着亮灯的文渊阁,目前阅卷的地方。

    包饺子到底是考卷之外的事情,殿试真正看的还是考卷。

    还是阅卷官。

    本场殿试可是首辅和次辅挑大梁。

    文渊阁内,两位阁老带着一杆阅卷官是看得双目干涩,却也坚持继续阅卷。毕竟殿试阅卷时间,按律只有一天。

    一天内要阅卷完毕,要排出名次。

    等第二天,要精神奕奕的将前十名优秀的答卷呈送帝王,方便小传胪仪式。

    本就时间急任务重了,这回第三题还出的歹毒!

    首辅董阁老都捂着心口,咬着人参,强撑着阅卷了。甚至还偷摸打量了眼老仇敌陆阁老。

    说来这个陆阁老户部算盘铁公鸡出身,比他年轻个十来岁。

    正年轻有为,适合在改革的动。荡时期建功立业!

    察觉到某个糟老头子想跑路的眼神,陆阁老抬手做拨弄算盘的手势,带着实实在在的警告。这首辅要是敢乞骸骨,提前跑路,那他就敢驳董门弟子的资金审批!

    董阁老:“……”你当首辅,不好吗?

    陆阁老慢条斯理回瞪一眼。老子就喜欢当第二,安全!

    边瞪,他将批复完的卷子转给董阁老,示意人担起首辅的责任,做最后的批复!

    董阁老气得都想翻白眼。

    但无奈自己的的确确是首辅阁老,得担责。

    于是逼着自己认真客观的看答卷,提笔写下一个乙。

    客观而言歹毒的第三题,倒是真将实干还是非实干的人才区分的一目了然。甚至将有没有主见都筛选出来了。

    还挺方便阅卷的。

    苦中作乐着,董阁老带队忙了一天,将所有点为甲等的卷子找出来。又商讨过后,谨慎的选出十份优秀的答卷。

    小传胪这一日,董阁老作为副考官,呈送十份答卷:“天佑吾皇,这十份试卷各有千秋,臣等难以决断,还请圣裁!”

    武帝看过第三题后,嗯了一声:“还行,不管选择主帅还副帅,都知道职权一词,都知道稳定局势,安抚下属,向朝廷上奏。从行文来看,这第一名倒也周全,八个粗面饺子两个精面饺子,是粗细搭配,还特别强调要循序渐进引导士兵望梅止渴,追求胜利,带着精面回家过元宵。还连本朝戚将军招兵抗倭寇,沿海百姓将元宵节提前一天过的风俗都拿来举例说明了。”

    “这第二名倒是务实的。知道粗面包饺子要糊锅,提议吃汤圆替代饺子。还算了一笔钱。户部人才!”

    “第三名也行,难得从副帅角度坚持要用粗面。”

    “……”

    一份份点评过后,武帝示意将答卷传给其他朝臣看一遍,问朝臣有什么见解。

    朝臣们听得帝王的点评在前,闻言面带踌躇。

    片刻之后,才有人出列开口:“皇上,老臣私以为既从题目出发,既限定饺子一词。这第二名擅改成汤圆,是略有些异想天开。战争时期,白糖也价高。故此,这罗列的钱财数额,臣觉得是在纸上谈兵。”

    礼部尚书听得这话生气。能这么把钱算出来的,肯定是他们江南的人才!毕竟北方才子大环境是羞于提钱的。于是他出列表示反对,表示赞同董阁老一行人的排名。

    “皇上,臣以为第一名该第二。从答卷行文来看,是有些模仿兵部奏章的形式风格。若是以此为第一名,除糊名后反倒是让人捕风捉影。”

    “吾皇如此避嫌,某些文人若还敢以此为理由,那简直就是狼子野心!皇上,臣私以为不管是谁,咱们都得从考生切实可行的政策出发,而不是因所谓的行文风格便束手束脚。如此一来,反倒是让某些沽名钓誉的人沾沾自喜,自以为是!咱们科考选官是选能吏,而不是文人!”

    “皇上……”

    武帝听得朝臣们轮流上场陈词激昂一番后,吩咐道:“就按着副考官的名次。除糊名,将前十名一同召见进宫。”

    闻言,作为副考官董阁老微微吁口气。但下一瞬间一口气就提溜到嗓子眼了。因为第一名的答卷竟然是苏从斌。

    朝臣们哗然,甚至小声窃窃私语起来:“苏从斌?!”

    就连在御街外等候的考生苏从斌也震惊了:“第一名竟然是我?”稍微文风嫩点,这么有用?

    苏从斌恍惚时,其他人看向苏从斌的表情也挺复杂的。尤其是祖青。

    传旨的官吏还在开口:“第二名北疆哈城籍张长海,第三名……”

    “皇上有旨,前十名一同觐见!”

    祖青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从第四名跌出十名外,目光幽幽剐着苏从斌:“阅卷不公,你……”

    张长海瞧着双眸似渗了毒,仿若杀父之仇的祖青,眉头紧拧成川。但他还是带着些同为寒门出身的共情,飞快开口诉说自己的信赖:“我倒是觉得公正至极的。公审结束后,我佩服原告一行,尤其是好奇苏敬仪如何蜕变,当然外加囊中羞涩,京城居住不起。故此我经过打听后便去了清远县,去了石头村,去亲眼看看两村百姓争水源打架。”

    找不到张长海的张慕云楞:“去清远县?”

    苏从斌也惊了一瞬,骇然看向张长海。差点想问出声音你知不知道镇国公都在找北疆的小文曲星!

    张长海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沉声诉说自己在清远县的所见所闻:“到达清远县之后,我发现苏侯妥帖细致,是讲究授之以渔教导村民。寻找水源挖水井,又办了书坊,让清远县贫穷学子可以阅览读书。且书坊还每年义诊一次,为受伤的百姓也为苏金氏祁福感谢。”

    “三年前就如此细致了。那个时候苏侯都还未浪子回头,励志学习。”

    “眼下侯爷既有心,自然会更好。”

    “不过攀龙附凤。”

    高枫眉头紧拧:“你倒是名不符实,如此心胸狭窄。殿试名次变动是常有的事情。且殿试考题都更注重策问,侯爷都当了二十五年的侯爷了,他在策问上本就更胜一筹。光会试答卷最后几题也能看得出一二来。”

    “几位兄台,不用与三季人争论。你们快整衣冠入殿。说来我等虽然没入十甲,却也是颇为好奇到底谁能独占鳌头!”有人含笑和稀泥。

    小传胪虽然只传前十甲,甚至会派兵去考生所住地方去通传。但考生们为了以更好的仪表面圣,都会整好衣冠来御街等候。

    因此争论的时间倒是有,但若是闹得太难看了,也恐怕会招来不喜。

    闻言苏从斌回过神来,也含笑道一句。毕竟目前还是小传胪而已,一切都还未有定论。他们眼下是更要规范好言行举止。

    张长海一行人也缓了些面色,朝苏从斌做个邀请的姿势,请人先行。

    见状,苏从斌倒吸一口气,抬眸望着巍峨的宫墙,望着自己熟悉的宫门,他忽然间都有些近乡情怯的紧张。

    听得自己噗噗噗乱跳的心脏,苏从斌拿出多年的礼仪,逼着自己拿出浮票与名帖,而后一步步从容镇定的进皇宫,进熟悉的乾清宫大殿。

    “学生苏从斌拜见吾皇。”苏从斌顺着指引,跪地行礼。

    其他人也按着名次,一一跪拜。

    武帝定定的看着跪地的十个年轻人,最后目光看向为首的苏从斌,“朕还真不知道,某个老亲故旧还这么能耐。所以朕也不参与这回排名。以后也成为定例,若有帝王老亲故旧进前十名,那么名次就由考生们自己决定。”

    “皇上,臣斗胆,这……”董阁老闻言,脸都白了一分:“这自打殿试诞生历来,从未有如此选拔之事。臣……”

    武帝不容置喙:“殿试也不是一开始就有,都是历朝历代对科考公平公正探索后总结出来的。所以朕总结出一个公平制度不行吗?你是觉得朕的皇亲国戚不配进前十名吗?这糊名拆封是当着满朝文武拆的。”

    “甚至这个排名是你们自己呈送上来的,朕一个排名都没动过。”

    “如此避嫌如此公正,怎么你们不为科考制度说话,是想要为谁说话?”

    闻言,其他九名考生们骇然瞪圆了眼睛。竟然是副考官们排的最初名次?那苏从斌的答卷到底得优秀成什么样,才能让忽略掉帝王那一声“毒饺子”的评价啊?

    苏从斌出列:“皇上息怒,敢问皇上考生们如何抉名次?料想董阁老也是担心若无统一信服的标准,可能又会掀起轩然大波。”

    武帝听得被刻意强调的统一标准,面色沉沉,道:“下五子棋。”

    这苏从斌太不要脸了!

    仿着小年轻的口吻啊,白瞎了二十五年的大朝会经历!二十五年为官的经历!

    腹诽着,武帝字正腔圆,声音洪亮:“你们十个人一起下五子棋,谁先五子连成一线,谁便是金科状元!”

    尾音回荡大殿,所有人,包括考生们全都惊呆了:“五……五子棋?”

    作为读书人,围棋才是基本功。这五子棋虽然也偶尔会玩,可因为其规则(不管横竖斜,只要连成一线便算胜利)所以基本是蒙童才用来消遣的。在殿试小传胪一环上用来抉择状元位,都……都感觉有些侮辱他们数十年的寒窗苦读!

    “有问题吗?大道至简,五子连珠便为胜利。”武帝睥睨众人,声音冷得跟冰渣子一样:“你们十个一起下,说白了就像朝廷有六部,地方衙门又六房一样。作为父母官,你们不能顾此失彼,得周全妥帖。你们每个人抽个画笔颜色当做棋子。”

    瞧着随着帝王话语落下,都直接搬过来的超大棋盘,朝臣们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视线隐晦的瞟向苏从斌。

    看来皇上对苏从斌还是……还是有些小情绪的,否则都不会提前琢磨“统一标准”的事情,堵所有人的嘴巴。

    苏从斌看着棋盘,神色复杂。

    有权力是真好啊!

    皇帝这个臭棋篓子只会五子棋,就能让所有人跟着下五子棋……

    自我宽慰了一句,苏从斌瞄了眼神神气气的武帝,微笑着抽下棋序号。抽到第十名他微微一笑,而后继续抽“棋子”的颜色。

    抽到蓝色后,他便静静等待一号棋手落棋。

    毕竟也算“峰回路转”了——难题大家一起难,他能够榜上有名,那就说明没几个人知道粗面不能揉饺子皮一事!

    因此苏从斌还是要积极争状元的!

    更别提眼下的对手都是规规矩矩,不会悔棋的!

    下五子棋让三颗啊!

    要不是他年纪大一些,脾气也好,否则棋盘都能糊人脑袋上!

    真的不能回想年少往事,越想越手痒痒想打!

    就在苏从斌杀气腾腾,以笔为期时,在武英殿的苏敬仪收到小道消息,激动:“我……我爹有可能是状元?”

    “嘘嘘嘘,你冷静一些啊。下棋,还是挺难的。读书人都必备的技能啊。否则才子第一关不会以琴棋书画为标准。”凌敏瞧着喜形于色的苏敬仪,低声劝说:“我祖父也暗戳戳留意过的。这些选手都是赌坊都开了赔率的天才。不是小三元就是大喜事,剩下的也颇有才名。”

    “最为重要的是想想苏东坡。据说欧阳修误认为苏东坡的试卷是自己的弟子曾巩所作,为了避嫌,就直接压名次!”

    “苏侯和皇上的确有些礼法关系,还是双重关系!”

    其他人闻言一惊,跟着劝:“咱们悄悄的。”

    苏敬仪迎着小伙伴们发自肺腑的提醒,表示自己懂,要悄悄的。

    “我拜一拜祖宗,求保佑。”

    秦延武点头,还颇为谨慎提醒:“开府祖宗,朝太庙方向叩拜,开府祖宗配享太庙的!”

    “好。”

    苏敬仪认真指点,焚香叩拜。

    秦延武想想也自己朝太庙方向拜。三跪九叩后,他还拉着苏敬仪朝慈宁宫方向拜:“姑祖奶奶可喜欢苏侯了。”

    苏敬仪认真叩拜。

    慈宁宫

    太后亲自点燃了香烛,望着灵位,“那孩子也算有出息了,你九泉之下也安心。”

    祭拜完自己妹妹,太后慢慢站起身,看向佛堂左侧的神位,弯腰虔诚道:“孔夫子保佑,保佑我儿心平气和,保佑苏从斌能发挥实力。”

    跪拜后,太后问了一声。听得还没出结果,她眉头一拧,又看向右侧的神位,弯腰:“关二爷保佑,求您庇佑武勋子弟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求……”

    将自己佛堂内的神灵都求了一个遍,太后想了想,秉承礼多人不怪念头,问:“棋圣是谁?”

    嬷嬷们垂首,小心翼翼表示没有这神灵。

    闻言,太后决然无比:“行,那哀家再弯腰拜一轮。”

    “要是不行,把这批神灵都给哀家换掉!”

    听得这声带着果决杀伐的话语,嬷嬷们更为恭敬的垂首,小心翼翼搀扶着太后再一次弯腰。

    与此同时,苏从斌捏了捏自己忽然瘙痒难忍的鼻子,咬着牙用疼痛压下自己御前失仪的痒意。

    “苏从斌,该你了。”计时的官吏提醒道。

    苏从斌嗯了一声,抬眸看向早已密密麻麻的棋盘,捏着鼻子落笔。

    而后又一轮开始。

    朝臣们瞧着这围追堵截,下了快一个时辰的棋盘,感觉自己眼睛都要快瞎了。说来十个人下棋,比官斗还明目张胆的刺激。目前最厉害的便是连成四子的三人苏从斌、张长海和高枫。

    剩下最多三子。

    甚至还有人溃不成军。

    三人角逐,抽到第一个下棋的高枫本有优势,可偏生瞧着心态似乎要崩,眼神都有些溃散,跟不上“大棋局”,是忘记左下角张长海还有一串四连珠。

    见状,非但朝臣,就连武帝都紧张无比,恨不得替人毁棋。但万万没想到崩溃似乎也能感染,张长海竟然只顾着去堵截自己下一号的三连珠,忘记正经事了!

    武帝一拍案:“你……”

    迎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武帝止住自己的指指画画。

    张长海听得背后响起的抽气声,似乎还有些遗憾的声,他定定看着自己的四连珠,眼眸闪了闪。

    状元他虽能争取到,可争不到更多的利益,倒不如苏侯当状元。

    苏从斌也就差一笔了。

    迎着众人的注目,最后一个落笔的苏从斌没去看自己近在眼前的四连珠,反而轻轻一跃,画笔一提,在棋局最高点上画上一颗棋。

    瞧着身形矫健的苏从斌,张长海一愣。

    其他人也一怔:“这……这上面什么时候还有四连珠了?”

    苏从斌听得讶然出生的话语,神色淡淡:“我第一笔,就沿边框画了。”

    “承让!”

    礼部记录的官吏,听得轻描淡写又笃定的两个字,缓缓抬眸看向武帝。

    武帝神色复杂:“苏从斌你棋艺这么好吗?”

    “回皇上的话,学生棋艺不佳,只有九品守拙。”苏从斌恭敬道:“今日巧胜,也全靠学生年长几岁,历经的时事淬炼多了些。”

    “还真是守拙啊!”武帝道:“行,五子连珠!状元郎是你!”

    “你们几个小的继续下,虽要全局观念!”说着,武帝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看年轻人:“忘记自己的核心目的!”

    “你们排位赛呢!”

    考生们颔首应下,目光带着些困惑望着苏从斌。

    感觉听口吻,武帝似乎不喜苏从斌当状元?

    朝臣们也困惑。

    苏从斌神色从容,老神在在,任由人打量。

    反正状元郎,稳了!

    就是神神气气!

    半个时辰后,名次排列出来。

    小传胪结束。

    考生们对于排名倒是服气的,甚至还有人颇为积极:“皇上,学生斗胆,这……这五子棋似乎也有些深意,我能抄录一份回家复盘吗?”

    武帝许诺后,喊了一声退朝。

    跟随朝臣鱼贯而出后,苏从斌缓缓回眸看了眼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大殿。

    明日大传胪,他靠着自己堂堂正正走进乾清宫!

    眼下还未正式黄榜昭告天下,苏从斌为避免自己失态,干脆再一次闭门不出。等传胪当日,苏从斌才打开正门,穿好进士袍,再一次进宫。

    苏从斌抬眸望去,瞧着文武百官,瞧着皇亲勋贵,瞧着自己往日的位置,忽然间“初极狭,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拨云见雾感。毕竟从前参加传胪大典,他算看客,算暗中筹划的政客。

    可眼下,他关关难过关关过。

    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锦绣人生路。

    听得礼乐声响起,苏从斌吸口气,止住自己的万千感慨,三跪九叩迎接帝王。

    董阁老作为副考官,将金榜捧起,随着庄严肃穆的流程开始宣读:“天子策问天下俊才,第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第二甲七十七人赐进士出身,第三甲……”

    宣读规则后,便到了最为激动人心的传唱环节。

    苏从斌心跳克制不住加快,听得极其洪亮又绵长的呼喊——第一甲第一名苏从斌。

    听得传入耳膜的响声,苏从斌有瞬间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似在重新组合重新生长,生长出名为实力的傲骨。

    从今后嫡长子继承制,不是他赖以生存,卑微奢求的制度了。

    从今后科举制,从今后状元成为他的骨骸,政绩将化作他的血肉,让他傲然而立。

    独占鳌头!

    要胆大一些,朝尚书努力!

    想着,苏从斌又听到了第二声高呼,第三声高呼,是属于一甲特有的三次传唱。这三声都在向文武百官,向世人宣告铁一般的事实——苏从斌是状元!

    平复情绪,新出炉的状元郎顺着礼官指引,在万众瞩目下从容出列,居中站定。

    随后他听得榜眼张长海,探花高枫之名,微微吁口气。

    眼角余光瞧着两人站列两侧,苏从斌克制不住目光还是落在了自己前方的巨螯图上,忍不住跟个毛头小子一般有些得意。毕竟他眼下算独占鳌头第一名了。

    感慨着,苏从斌按理等所有人传唱结束,带领所有新科进士朝帝王行礼。

    “平身。”

    董阁老再一次捧旨宣读:“赐新科状元苏从斌状元服,授从六品青官处编纂。赐榜眼张长海七品青官处编修……赐一甲三鼎巡游皇城,礼部青官处随行,顺天府护卫。”

    听得官位,苏从斌率众再一次拜谢。

    后乐声肃杀无比,带着铮铮杀伐之气。非但新科进士们,就是文武百官皇亲勋贵都头皮一麻——大过节的,表演杀人,也真是够铁血的!

    但腹诽归腹诽,武帝是铁了心要杀一儆百,要用贪官污吏的血给新科进士们上一课。故此董阁老只能硬着头皮,字正腔圆念传胪大典新流程:“望诸位此后忠君爱国,遵纪守法,以发挥才干创造大周盛世为己任。莫要违法乱纪,贪赃枉法,像以下罪犯,前河间府通判武思瞬为官八年,仗着职权肆意玩弄司法,造冤案三十八件……”

    将要杀头的十八名贪官污吏所犯罪行一一详细诉说,董阁老字正腔圆:“午门斩首,以儆效尤!人神共鉴,我大周律法威严不可侵犯,我大周皇威赫赫!”

    被押上来的罪官们表情惊恐有麻木也有,也有死不悔改,带着些嫉恨,目光扫过新科进士们的,尤其是盯着苏从斌,是恨不得嚷天下乌鸦一般黑。

    苏从斌瞥了眼想开口,却嘴巴被堵的死死的罪犯,眼底带着些寒意,面上都还有些遗憾。毕竟,他是真真治家不严而已,其他事情算清清白白的!当场争论律法,他都能做到铿锵有力。

    就在苏从斌遗憾时,听得一声响彻天地的行刑声,他目光定定的看着滚滚人头,看着飞溅的血水。

    与此同时,有新科进士看着人头落地,直接吓得面色一白。更有甚者,第一次面临如此直白的杀头冲击,直接呕的一声,吓得吐了。

    一直只配合流程的帝王见状,扫过众人,意味深长:“你们得以此为戒,莫要让后人被你们吓吐了。”

    伴随这话,行刑的锦衣卫刀尖毫不客气指向新科进士们。

    沾血的刀嘀嗒嘀嗒还往下流淌的血水,而刀刃的锋芒却在阳光下是格外耀眼夺目。如此夺人眼球的威胁来袭,新科进士们面色是齐刷刷的惨白起来。就连名列前茅的进士们,身形也都开始僵硬,颤栗。

    见过大场面的苏从斌缓缓吁出一口气,示意所有人随他一起跪地,感谢帝王的英明,以*及再一次宣誓效忠宣誓天子门生的号召。

    听得逐渐整齐划一,接连喊了三遍的话语,武帝满意一抬手。

    锦衣卫将刀刃收回。

    与此同时乐止,礼毕。

    面对如此别开生面的传胪大典,朝臣们都有些僵,甚至颇为好奇接下来跨马游街,这属于一甲特有的荣耀还能否开开心心继续下去。

    苏从斌迎着某些朝臣羡慕的小眼神,是毫不犹豫转身带着两有些呆的小年轻去参加跨马游街。

    武帝目送着经验老道的状元带队跨马游街去。也回宫换了一身衣衫,边跟镇国公嘀咕自己的遗憾:“早知道就下围棋了!”

    “皇上,您到底几个意思啊?”镇国公见状感觉自己都有些无奈了,直接开口问出声来:“您要是觉得不爽,我回去套麻袋把他也揍了。”

    “不知道。”

    镇国公无奈,劝:“这苏侯下棋技艺不错,以后他陪你下棋多……”

    迎着帝王犀利的眼神,镇国公小声:“不会,您就是那个淬炼他棋艺的人吧?”

    “那倒不是。我应该淬炼他武功。”武帝笃定:“我棋盘扔了一百回,他能捡回一百零一回。”

    镇国公:“……”

    “朕觉得苏从斌当状元,就有种娘在背后盯着你的感觉,懂吗?就像我小时候偷溜出宫,苏从斌奉命放狗追我。”武帝瞧着完全不理解他的结拜大哥,不虞:“你不懂吗?就是咱们两在一起可以骂人,哪怕朕在朝会上骂人,也没人敢说一句不对。可要是让苏从斌挤进了朝会。他这么一杵着,朕感觉都不好骂人了。”

    “就感觉他能扭头告状。”

    “那祭祖过后把他派出去不就行了?太后娘娘也知道国事为重的。”

    “本来这么想的,可他连饺子都不会啊。要是去云贵水土不服,小命没了,我就算过继一个儿子给我姨妈,我娘心里都有恐怕遗憾。”

    镇国公恍恍惚惚,红红火火:“苏从斌有儿子,儿子在京不就行了?”

    “哎。反正不爽。以后再说。”武帝说完,道:“走,去慈宁宫接太后。”

    “接太后?”镇国公一愣。

    “看状元跨马游街啊!”武帝傲然:“我表哥呢!太后护了苏从斌那么多年,难道不值得一个跨马游街吗?状元郎接的香囊接到的赞誉,尤其是教子有方的赞誉我娘要占一半!”

    镇国公:“……”

    镇国公:“那老爷子?”

    “早就去武英殿带着那群崽去了。说句公道话,我舅舅这人还是有些粗心的,不像我这么细致妥帖。”武帝道:“请太后老人家同乐!”

    第77章  啊啊啊,发达了啊!十四万两啊!

    跨马游街历来是盛事。

    无数的学子们瞧着骑着高头大马的一甲幻想自己日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风光;平民百姓们想要沾沾文曲星的才气,就连女子也难得能够在这一日走出闺阁,凑一回热闹,来看一眼才子,梦想自己当一回佳人。

    因此街道两旁早就水泄不通,就连两侧的商铺阁楼都乌压压的挤满了人。甚至往日恪守礼节的闺秀们都透着打开的窗户,光明正大的瞧着,盼着一甲的到来。

    被定国公带出来的苏敬仪瞧着对面二楼几乎一排都是带着帷帽的女郎。乍一看都是大家闺秀打扮的女郎,沉默一瞬,他迈步来到定国公身旁,央求着:“舅公,侄孙斗胆,我能不能去把我娘接过来?我爹备考很辛苦,我娘也出了些力的,把医书都快犯烂了,想要让我爹精神奕奕的备考,能够跟小年轻一样熬过连续大半月聚精会神带来的疲劳。”

    耳畔回荡着这声声强调苏柳氏功劳的话语,定国公瞧着仿若担心状元爷再娶的苏敬仪,笑着道:“你娘是当家主母。哪能跟小孩子一样来御街凑热闹?你们家附近都围满了来讨喜的百姓。昨日你爹小传胪成绩出来后,我都派人连夜去兑了铜钱。”

    “放心,舅公有数,你爹更有数的。胆敢有些花花草草的猫腻,你爹小命都得没了!”

    听得定国公如此毫不犹豫的“拿命”保证,苏敬仪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我也不是不信我爹,就怕有人起哄怎么办?当然我也觉得我娘的确付出很多努力,我爹也得跟话本那些状元郎一样,当众把香囊花朵之类的送给我娘,寓意自己名草有主。”

    “然后再加油给你生个小弟弟小妹妹?”定国公看着说到最后还真幻想自己爹娘恩恩爱爱画面的苏敬仪,含笑打趣一句:“你这孩子倒也极端的。这回天真和心机都没用对方向。你要这么琢磨,你娘毕竟到底是医女出身,太低了些。不露面还好,万一有人瞧着你爹娘恩恩爱爱的模样,家庭和官场都顺风顺水,心生嫉妒怎么办?”

    循循教导完毕,定国公看向带来的一群崽,带着告诫:“也别怪舅公做如此恶毒的揣测。你看看你同行的一群人,哪家当家主母是医女出身?”

    一同来凑热闹的九人闻言看向苏敬仪的脸色都带着些同情。

    迎着这一声带着封建等级的话语,苏敬仪瞬间感觉自己心口堵着一股抑郁之气:“可大夫治病救人不厉害吗?再说了我爹既然愿意明媒正娶就证明我娘证明柳家也是有可取之处啊!”

    “医是属于工。士农工商的工!”定国公字正腔圆:“韩愈听过吗?他有篇大名鼎鼎的文,叫《师说》。道从医乐师百下之人,君子不齿。更有直白的说法,叫医,小道也,精义也,重任也,贱也。”

    “因为咱们不能把命掌握在大夫手里!”

    能够感受到定国公此刻是带着长辈的慈爱,是真认真掏心掏肺从历史到“提防”大夫缘由的角度给他分析。苏敬仪来回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无奈。而后他小心翼翼开口:“多谢舅公指点。侄孙还有些不理解。我娘都嫁给我爹也快二十年了吧?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怎么还能翻娘家的身份呢?”

    “这就是贵族和百姓婚姻的不同。贵族是婚,两姓之好,是互相守望相助的。”定国公道:“你大舅这些年也算勤勉,将安乐堂管得很好。”

    安乐堂,专门治疗宫中患病的仆从。简言之,昔年动荡,宫侍人脉资源很大程度来自安乐堂。眼下苏从斌成器了,柳太医的调动就名正言顺了。

    毕竟太医院,到底是皇家机构。

    只要柳家有明面上的靠山站的稳,升官那就是太后一句话的事情。不然就算柳家升官了,太医极容易卷入后宫的某些是是非非中,直接损命都有可能。

    苏敬仪闻言似懂非懂点点头,“多谢舅公指点。”

    “我在好好琢磨琢磨。若还有不懂的地方,请您别烦我。”末了,苏敬仪带着崇拜的眼神,亮晶晶的望着定国公,摆出一副不懂就问好学的模样。

    “行。不过有些事情等你出门参加宴会,就能摩挲出来了。”定国公瞧着苏敬仪目带思忖与敬意,笑着应下。

    秦延武闻言很积极:“曾祖,我们都约好了,等苏敬仪认祖归宗大宴后,我们就轮流带着他参加宴会!”

    孔睿甚至抢过凌敏率先表态:“对对对,我祭孔大典后,我祖母还说要半个大宴会,说借此督促我好好学习。到时候我亲自给敬仪写帖子!”

    “……”

    听得各种五花八门的宴会,定国公笑笑:“你们别趁机想着自己玩耍,多带苏敬仪认识些好孩子。”

    “是!”

    “行了,这听外头欢呼声,状元郎过来了。咱们先忙正经事。”边说定国公起身,也到窗户边,垂首瞧着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状元爷,忍不住感慨:“四舍五入的,也算我秦家有个文曲星了。一窝武将中有个文状元,也稀罕啊!”

    苏敬仪闻言也暂且压住各种烦心事,目光炯炯的看着状元郎苏从斌。

    高头骏马,一袭绯色状元服,外加苏从斌多年习武保养极好的身材,文弱之气削了几分,倒是突显军火淬炼过的英武。尤其是一左一右翩翩公子的衬托下,更突出苏从斌的英姿。

    “哎哟,糟了。这苏从斌老脸长得也还行啊。”定国公瞧着齐刷刷抛向苏从斌的香囊花枝,没忍住抽口气。

    “是气度,定国公,小子斗胆,侯爷看起来是真人逢喜事精神爽,很有矜贵傲然的气度!”孔睿感慨:“有道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你这夸的有些猛了!”

    “可侯爷光笑,就笑得绝对比宫规礼仪还标准!”孔睿指指下方的苏从斌,说的振振有词:“且你看他骑马的身形和姿态,武将的底子,就问你们标准不标准吧?他仪态好不好吧?”

    “那倒也是,侯爷到底也是宗学启蒙,国子监读书,据说当初被那么找茬都没法找出刺来。”

    “再看看那脸。据说套麻袋一般都不打他脸的!”

    听得小伙伴的争论,苏敬仪瞧着对面窗户吱呀吱呀的响动声,瞧着那漫天飞舞的帕子,急得半个身都越过窗外了,喊的极其响亮:“爹!”

    听听我这响亮的呼喊啊!

    这一声呼喊石破天惊,似能压下周围百姓的欢呼。

    苏从斌闻言礼节性的微笑瞬间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顺着声源抬眸看向阁楼。果不其然见到了自家独苗苗儿子,除此之外还有……

    下意识的抓紧了马缰,苏从斌感受着掌心与马缰相触引发的痛感,才克制住情绪,没让自己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这……这回他也有长辈陪伴。

    不像从前武举,县试府试院试,他都是一个人孤单的去考场,一个人回考场。

    往日的回忆在这一刻似乎完全褪去了,被美好又温馨的画面所取代。苏从斌笑着,冲定国公一颔首,充当晚辈礼后,冲苏敬仪以及因他而来的年轻人们一笑。

    瞧着苏从斌似乎听到了,有所反应。秦延武也颇为激动开口:“表叔祖,您把金花给我,给我,我要朝您学习考状元!”

    簪花礼从宋开始,一直延续到本朝。放榜之日,其他进士也会有花,但得自己动手,唯有一甲,将有礼部尚书簪花披红。且唯有状元所簪之花,枝叶皆为纯金打造,并饰以翠羽,名曰金花。

    苏敬仪闻言立马开心无比:“听听您孙子的呼喊啊,赶紧护好金花。还有您别骄傲啊,您还得努力再努力,争取给全天下的爹都做个榜样啊!”

    苏从斌失笑,张口应了一声:“好!”

    百姓们见状,都忍不住跟着笑:“这好爹啊!听说侯爷如此努力当状元,就是为了儿子!”

    “给儿子做表率!”

    “难怪他儿子也厉害呢,之前公审,那把大官都说得哑口无言。”

    “虽然这浪子回头很励志,可我听说啊,也是因为皇陵庇佑!这苏家风水好,是因为开府侯爷那是陪葬皇陵的!”

    “跟太、祖爷一起啊,那能不保佑苏家吗?”

    “难怪呢!”

    “……”

    说着说着,都有百姓激动的跪下了:“太、祖爷显灵啊,求太、祖爷保佑啊!”

    “皇上保佑啊!”

    苏从斌听得百姓越说越崇拜敬畏的眼神,心中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捋顺自己这酸甜苦咸都有的心情。

    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劝一句,忽然间就感觉眼前一道劲风刮过。一抬眸,苏从斌就见一支支花卉就差成箭翎朝他来袭了。

    所幸“偷袭”的人似乎还知道大庭广众这个词,勉强算控制着力量。

    吸口气,苏从斌抬眸望去。

    就见窗户站着慈眉善目的太后,刹那间苏从斌双眸直接红了。

    太后含笑挥挥手,示意人继续前行。

    搀扶太后的镇国公瞧着苏从斌,又瞄了眼傲然转留下个后脑勺的妻弟,吸口气,开口:“表哥,你的金花得给我!”

    苏从斌闻言沉默一瞬,而后驾马的速度都快了两分。

    镇国公见状虎着脸,埋怨状:“岳母大人,您评评理啊。我从姻亲关系,也算他弟吧?要朵金花有问题吗?没准安安出息了,也能得金花呢!”

    “你呀,也跟着淘。这金花就一朵,他家孩子……”

    武帝闻言侧眸看向亲娘,沉声道:“所以还是我孝顺您吧?您等了又盼,又许愿,结果呢他为了儿子才奋起拼搏!”

    太后听得这话似乎酸溜溜的,笑着:“你是我儿子,你不孝顺谁孝顺我?只是啊,功成名就后,我感觉自己完美无缺了,就免不了扶贫怜弱。你姨妈一生都为我在弥补错处,唯一所求也只是求我照拂跟她一般命运的孩子。”

    瞧着亲娘一提及姨妈,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哀愁,武帝也顾不得自己那些仇怨,赶忙开口安抚:“娘,我就说句玩笑话。我不也是很照顾那孩子吗?”

    “是,我儿大气。”太后看着一脸无奈状的帝王,笑着赞誉了两句:“说来我倒是命好的!”

    “老了有孩子疼,比什么都好。”

    “那必须的。您女婿我带来了。”武帝听得赞誉,确定在老娘心目中自己最厉害,压根没那谁的事情后,他搀扶着太后:“咱们来都来了,转转。”

    “好。”

    与此同时巡游完毕,虽说按律可以自行分散离开,但介于习俗,榜眼探花都是陪着状元先回其府邸,彰显其第一的荣耀。更别提这一科是侯爷状元了。

    榜眼和探花都表示自己挺会做人的,都一同巡游了,那必须得去开国传承下来的侯府讨杯水酒喝啊。

    苏从斌含笑感谢。

    于是仪仗队陪同,随行的百姓也一同,都朝侯府而去。

    侯府早有不少百姓围观等候。

    随着一声状元郎回府,鞭炮齐鸣。锣鼓喧闹不已,甚至一筐筐的喜钱直接往外抬,仆从们都笑得灿烂,对前来的百姓道:“同喜,同喜!”

    苏柳氏站在大门前,含笑迎接:“老爷。”

    “榜样张长海,探花高枫,多亏两位仗义,为为夫撑得一二场面。”苏从斌谦逊着,“这是拙荆柳氏。”

    “嫂夫人。”听得苏从斌用词,两人也颇为乖觉,笑着弯腰作揖。

    苏柳氏还礼。

    宾客寒暄过后,苏从斌目送着两人的仪仗队缓缓离开,又含笑跟前来的贺喜的百姓们说笑一番,才缓缓进了侯府大门。

    等确定周围都无人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状元帽,摸着代表唯一的金花,眼里带着浓浓的纠结。

    “侯爷,您?”

    “这金花我本想快马加鞭送给琮儿,等琮儿来日高中后让他的金花送给敬仪。等日后孙子有了,敬仪的金花就可以给孩子。咱们这代代相传,彰我一门三苏的荣光,写我苏家书香世家的辉煌!”

    “侯爷你这梦挺美啊!”钟刑直接现身:“您去太庙,祭祖过后去国公府一趟,太后娘娘也在。”

    闻言,苏从斌抽口冷气,哪怕先前就有猜测了,可……可忽然又有些近乡情怯的惶然:“钟指挥使,敢问那位也在?”

    “不然呢?

    苏从斌难得胆大,抬手拽住钟刑,小声:“钟指挥使您跟他也挺长时间了,我斗胆问一句,皇上要金花干什么用?”

    “我给延武也好啊。”

    钟刑身形微微一侧,逼近苏从斌。将人双眸看了又看,瞧着这清澈愚蠢的两眼珠子,钟刑吸口气:“侯爷,于国,皇上不管你为谁奋斗,反正于国有利都行。于私,于私……”

    钟刑从喉咙里憋出话来:“皇上十岁以前,跟您相处最多吧?我跟着他时都十岁后的事了,他……他昔年跟您如何,作为下属作为仆从,您觉得我能知道吗?”

    苏从斌闻言,沉默一瞬,朝钟刑抱拳。

    感谢过后,他缓缓抬手摸了摸金花,猝不及防的就回想起自己埋藏在心里深处的画面。

    那鼻青脸肿的六岁崽,瘦的也跟个猴一样,瞧着都脆弱。可偏偏倔强无比,站的笔直,甚至双眸簇着火焰,“你这个缩头乌龟,我才没有你这样软弱无能的哥!”

    分明他听过不少刺耳的话语,可这话对于他而言也的的确确是最不敢面对,只敢怯弱埋藏起来的话。

    他有亲弟弟。

    两个。

    一个血性方刚,桀骜不逊,又颇有武学天赋,得父亲喜欢;一个是老幺儿,虎头虎脑又最甜,得生母喜欢。

    唯有他在这个家,不伦不类,像个外人。

    所以当年每逢宴会,只要能够抓住进宫的机会,他都会拼命进宫,看看偶尔会教导他几句的姨妈,也会看看弟弟。

    一个同样不被父亲喜欢,甚至被打压到快到尘埃的弟弟。

    现如今回想起来,苏从斌都觉得自己当初能够坚持,是有些高高在上施舍,从皇子遭遇中找些平衡感。

    瞧着似乎随着回忆又哭又笑又嘿嘿傻了的苏从斌,钟刑重重轻咳了一声,提醒:“苏侯时间有限,您晚上还得参加琼林宴!”

    听得传入耳畔声声带着催促的话语,苏从斌喑哑着声:“多谢。”

    抱拳谢过后,苏从斌叮嘱一旁同样面带担忧的苏柳氏做好喜钱工作,别让其他人利用了喜事,亦或是闹出些什么踩踏的纷争来。而后苏从斌便乘坐爵车,光明正大的去太庙,率先祭拜自己的开府祖宗。

    都快忙成狗的礼部尚书收到下属通报,急急忙忙赶到太庙:“侯爷您?”

    “我祖宗配享太庙,甚至我爹也跟和合帝的陵。”苏从斌最后苦笑一声。

    和合帝本来就许诺那谁陪陵,结果嫌弃人死法,就没再提约定了。等第三代荣国侯下葬五年了,和合帝被夺嫡乱斗烦的想起自己伴读发小的好来了,把人挖出来埋自己吉穴旁了。还谥号武成。

    后来,武这个号皇帝看上了。

    再加上恩恩怨怨,第三代荣国侯没被挖出来换个地方埋,但谥号甚至名就鲜少有人敢提了。

    甚至鉴于和合帝虽然被分尸了,但也依旧埋在既定的陵墓里。因此有皇家主管祭祀相关事宜。

    但皇帝自然过于孝顺的,忙着祭完太、祖,就不巧出些事。

    因此十五年过去了,那两“好兄弟”要不是身份好,恐怕坟头草三尺了。

    李慕卿听得最后一句,表情就变了,斟酌着开口:“那太庙开启也是要有手续的。您虽然是开国勋贵后裔,可按礼也要陪同。现如今都忙着琼林宴,以及五日后的祭祖大典。您现如今进殿,万一……”

    “多谢李大人提醒。我有数。是因游行时有百姓自发感慨皇陵庇佑,皇陵冒青烟一说。所以我得过来祭拜一二。在门外拜也行。最为重要是让百姓看到!”

    闻言,李慕卿表示理解,甚至还有些激动,感觉自己入阁似乎都有望了:“还未恭喜状元爷得偿所愿!”

    “同喜!”苏从斌含笑弯腰:“多谢师座。”

    他收集前二十名的资料,尤其是前几名的文章,有六成都来自礼部尚书的鼎力支持。

    在苏琮必须去金陵参加考试时,他得跟人维持好关系。

    李尚书笑笑,“侯爷您客气了。”

    寒暄过后,李尚书因职责所在也就忙自己的要紧事了。

    苏从斌对着大门跪拜过后,便起身坐着爵车,是一路直接无比奔向定国公府,甚至都恨不得在马车外悬挂一句话——“状元郎靠教养”。

    还没到国公府,就听得炮仗声已响起。苏从斌拐进国公府正门所在的大街时,鞭炮声越发响亮。

    苏从斌垂首整了整状元袍,抬眸定定看向定国府的匾额。

    从前,他……他来过。

    可那个时候都是谨慎,都是不安。毕竟他并不是真的国公府外孙少爷。

    到后来就是厚颜无耻,死猪不怕开水烫。能沾些关系,都能狐假虎威。

    但今日,他也算堂堂正正得到了认可。

    “先去祭拜你娘亲。”定国公瞧着一身大红袍的状元外甥,还是颇为满意,但也强调一点:“养母!”

    “作为状元,也能给你养母请封诰命!”

    闻言,苏从斌双膝跪地,“多谢舅舅。”

    他是养子,得到承认的养子,那也就能光明正大给娘亲请灵位,设祭。

    “先去祠堂。”

    定国公看着双眸都带着激动的苏从斌,抬手拍拍人肩膀,示意苏从斌起来:“上一代的恩怨,算了结。”

    “苏敬仪和苏柳氏,我秦家族谱也会添一笔。但你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得琢磨好跟苏琮的关系。对外对内的,你们怎么论,得有个数。”

    苏从斌激动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迈步,跟着定国公朝宗祠的方向走去。哪怕这条路他知道,也曾经走过。

    可这一回,每一步都是他四年昼夜苦读,一套套试卷换来的。

    是他自强自立换来的。

    跟随定国公来国公府的苏从斌眼见亲爹过来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毕竟状元爹啊!

    且这个世界,也没想象的那么封建。像秦家还是给女儿立谱的,也能琢磨再开一房,换个方式操作养子。

    而后,他压下心绪,跟着礼仪指引,站在苏从斌身后,认真叩拜祖母昭宪夫人(帝王赐予谥号)的灵位。

    再认真叩拜秦家的列祖列宗。

    望着一块块灵位,听凌敏诉说大多战死牺牲的灵位,苏敬仪磕头嗑得格外认真与虔诚。

    瞧着苏敬仪郑重无比,眸光是单纯佩服,太后含笑:“倒是个好孩子。今日也算正式见过面了。姨奶奶也给你改口费。”

    听得这话,苏敬仪开心无比,直接行礼:“多谢姨奶奶!”

    说来太后打扮很素净,一身青衣,满头银发,只插着一根木簪。整个人也慈眉善目的,若不是凌敏拽着他跪地行大礼。一开始他还真以为是秦家哪位老太太呢。毕竟秦延武欢呼跑过去,没行礼!

    回想着自己先前行礼差点闹出的笑话,苏敬仪感觉得给老太太磕头都嗑的响亮些。毕竟据闻太后超厉害,且也是太后庇护了苏家多年!

    “好孩子!”太后又含笑应了一声,垂首看向行礼的苏从斌:“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现在奋斗也不晚,日后好好为官,建功立业。”

    苏从斌闻言,郑重的一字一字道:“多谢姨妈教诲。”

    “应该的。这些年……”太后话语一顿,倏忽间一笑:“往事都成回忆了,也就过去了。咱们记得往前看。你穿状元袍,极好。”

    “到时候让画师画下来,烧给你娘看看。”

    “好。”苏从斌哽咽的应下。

    武帝努力微笑。

    定国公瞧着亲外甥眼神似乎都开始酸溜溜了。含笑着加入叮嘱,“也该我这个家主说两句了。”

    “给侄孙一个大红包,当然状元爷也有些奖励。”定国公拿着红包出来:“咱们秦家宗祠有个文曲星,也是百年未有的大喜事。”

    “多谢舅舅。”苏从斌双手郑重的接过红包。

    又获得一个红包的苏敬仪笑得灿烂:“多谢舅公!”

    秦延武见状,乖巧的等待。

    马上就到他拉发言了!

    “表叔祖,我写了一首诗来赞美你。是不是很厉害,很文武双全啦?”秦延武迫不及待的展示着,看向状元帽的目光都有些明目张胆的炽热了。

    瞧着秦延武如此直白的目光,武帝倒是与有荣焉着。而后他也目光定定的看着苏从斌。夸归夸,但苏从斌的荣耀必须得给他!

    苏从斌:“……”

    察觉到某些涌动的暗流,苏敬仪都忍不住双眸瞪圆了,看着眼前的修罗场——选哪一个啊?家长都看着呢!

    “延武真棒。金花……”苏从斌小心翼翼将金花取下来,缓缓的解下一瓣交给秦延武:“我这朵金花背后有上一代的锻炼,又自己的野心,也有家人的支持。就好像战争胜利因素也有很多,得综合。我只能给你历经挫折后能够鼓足勇气的这一瓣。咱们人生路很长,不到最后一刻,都得坚持。”

    秦延武笑脸一僵,但瞧着说得郑重,恨不得把人生经验都交给他的苏从斌,他放下自己的大作,双手接过:“谢谢表叔祖。我会认真思忖的。”

    苏从斌瞧着虽然有瞬间落寞,但又立马精神奕奕的秦延武,恨不得指着某人说说好好学学。这才叫乖崽崽啊!

    苏敬仪见状,垂首遮掩住自己一闪而过的遗憾——亲爹是个端水大师!

    对于金花,他是不想要,是发自肺腑不要什么唯一的金花带着学霸祝福的金花呢!对他而言,瞅八卦才重要。

    但无奈某些高级八卦,瞅不到。

    因为武帝开口了:“家礼结束,朕说两句。给你半年时间锻炼身体,半年后去云贵当知府。五年内做出政绩,朕调你回礼部。你们夫妇一起走,苏敬仪当五年光棍也还行,到时候娶妻好看些,现在不上不下。至于这五年就住国公府。”

    哪怕提前知道要去云贵,但听得帝王如此妥善的考虑,苏从斌还是发自肺腑跪地行了大礼:“臣多谢皇上。”

    苏柳氏见状也跟着跪。

    苏敬仪慢了一息,缓缓跟着叩首。

    武帝闻言侧眸瞄了眼亲娘。瞧着亲娘一脸欣慰的模样,丝毫没有觉得这个地方不好。当即,他缓缓吁口气,满意无比:“对了,红包。也算第一次见,做长辈的,是得给个大红包。”

    “钟刑!”

    “多谢皇上表叔!”苏敬仪闻言毫不犹豫积极开口,双眸炯炯,看向门口。就见钟刑左手一捆,右手一捆,瞅着是真超级大红包的架势。

    但随着钟刑拎着红包走近,随着红包上的封面斗大又清晰——《大周律》,苏敬仪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笑脸。他没忍住捏了捏自己到手的两份红包。

    凭红包尺寸,都感觉是银票的两份红包,再看看自己眼前的书,没忍住昂头看向武帝:“表……表叔?”

    “也算你叔叔,那送你几本书不是很合理吗?”

    苏敬仪:“……”

    苏敬仪微笑感谢。

    三炷香后,还要回苏家祭祖,感谢老亲故旧,以及准备谢师种种事的一家三口离开定国公府。

    苏敬仪确定周边都是自己人后,迫不及待打开红包。

    果不其然是银票!

    舅公超大方,给了十四张银票。

    每张一千两!

    苏敬仪嘴角一弯,看向亲爹:“爹,我……给我的红包?”

    “给你的你拿着花就行。”苏从斌含笑道:“多少啊?”

    “一万四千两!”

    瞧着眉眼间带着喜色的苏敬仪,苏从斌嗯了一声:“只要不违法乱纪的,拿着花。”

    闻言苏敬仪立马发誓绝对不违法后,含笑去拆太后的红包。

    太后姨妈的红包凭手感都比舅公的厚。

    琢磨着,苏敬仪护着红包:“太后娘娘给我的,我也要自己做主!”

    苏从斌瞧着护食的苏敬仪,轻笑一声:“行!你在祭祖还有祭孔大典上好好表现,我也给你一万两,你随便花!”

    闻言,苏敬仪再一次笃定自己会好好表现。

    然后他取出银票。

    看着映入眼帘的银票数额,苏敬仪吸口气:“爹爹爹娘娘娘娘,这……这上面的字……”

    看着哆哆嗦嗦的苏敬仪,苏从斌倒是好奇拿起银票扫了眼:“万两的万不认识吗?”

    “不……不是啊,银票还有万两的?”不是说古代只有冥币上有一万两这种通货膨胀的数额吗?

    “海贸都是大宗货物,自然有万两的!”

    闻言,苏敬仪克制的吸口气,飞快看自己其他几张银票,而后忍不住小声尖叫:“啊啊啊,发达了啊!十四万两啊!”

    边说苏敬仪又飞快再点了一遍。

    这特么,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他首富爹给弄百亿信托基金了!

    苏从斌瞧着整个人都狂喜的苏敬仪,联想到某些人因为缺钱做的傻事,顿时一个激灵,赶忙道:“苏敬仪,你……你把这个钱拿过来我先给你藏着。”

    “你说了我自己做主的!”

    “你要买什么东西跟我说,我给你钱!”

    “太后娘娘给你的,你不能乱花!”说着,苏从斌声音都低了些,带着告诫:“把红包拿过来!”

    “不给!”

    “那武帝的红包?”

    苏敬仪闻言,肉疼无比:“你确定你不贪我的红包啊!”

    苏从斌:“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我姨妈每年做主给我的一层分红就比这多,有什么好贪污你的?”

    苏敬仪:“……”

    你有姨妈太后姨妈,你了不起!

    腹诽一瞬,苏敬仪昂头:“你有本事把金花给我啊!整朵金花给我啊!拆了分,爹你也好忽悠小朋友的!”

    “羞不羞?”

    苏从斌:“……”

    入夜,苏敬仪捂着屁股回武英殿,哀怨连连。

    凌敏瞧着苏敬仪手中的金花瓣,啧啧称奇:“真跟我祖父说的那样,拆了啊?”

    “你祖父知道我爹拆金花?”

    “我祖父说你闹腾肯定要啊,延武又喊出声,那于情于理也会给延武啊。且状元金花寓意又好,也得想苏琮啊。所以一朵金花除了拆,还能怎么分啊?”

    闻言苏敬仪默默闭上嘴。

    他现在可算知道什么叫祸从嘴出了。

    不过他可以自己脑补,脑补亲爹端水场景。

    此刻的确在端水的苏从斌,将自己仅剩的,自觉两瓣最好看的金花难得强势的塞进武帝手中:“是我自食其力得来的。”

    武帝瞥了眼掌心的金花,再看看脖颈通红的状元爷,仿若第一次做些强势的事情颇为不娴熟。他听得前方传来的礼乐声音,慢慢悠悠问:“你当年为什么不跟我去北疆?”

    他十二岁,苏从斌二十一岁。

    那谁死了,苏从斌出孝后完全可以请边关历练。

    苏从斌闻言,面色变了变,垂首叹息:“我爹想要当国公,也居功自傲逼过先帝改条例,我的超品侯爵先帝没有废,除却有太、祖爷明确的规定外,是因为我私下听姨妈的安排,将我爹贪污受贿所得全都交给先帝了,让他可以抚恤安军,缓和局势。”

    作为先帝的一把刀,苏家是不缺银子的。贪官污吏也知道,得安全才能*贪财。所以每年往苏家送的孝敬,都十万两以上。

    但无奈某人暴毙。

    直接导致某些势力开始重新洗牌。

    而当时的武帝还太小。

    因此得续着先帝,得让武帝长大。

    顿了顿,苏从斌看向帝王,直白剥析自己心路历程:“我一直信您,选择您!也……也怯弱过,因为我权衡过利弊,认为我只有武秀才,去边关建功立业不可能,索性豁出去豪赌一把,将希望寄托在您身上。等您长大。”

    “你就不怕我死了吗?”

    苏从斌迎着这咄咄逼人的话,磨牙:“可我也劝过你那么多回别跟二皇子他们打架。您每次都喊着疼打的又猛又狠,我费尽脑汁才想到办法,让安乐堂太医送药。皇上说句胆大的话,您有机会去军营,你会放弃吗?”

    听得夹着火气的话语,武帝缓缓吁出一口气,满意:“让大侄子好好读书。皇商甄家,就那背后给苏家下套的,连累我大侄子流浪的,钟刑收拾干净后,整个甄家有多少家产就都送给他了。”

    苏从斌弯腰:“多谢表弟仗义出手。”

    武帝沉默一瞬,摩挲着金花,笑着丢下一句话:“记着活着从云贵回来啊!”

    第78章  或许苏贵人觉得有钱有地位,不涉宫斗,爽得很呢?

    瞧着开开心心离开,背影都带着些潇洒肆意的表弟,一如少年带着张扬。苏从斌笑笑,转身朝灯火通明琼林苑而去。

    按例,设琼林宴嘉许新科士林,朝臣功勋作陪恭贺帝王喜得栋梁之才。当然鉴于有上峰的宴会,所有人吃喝都会拘谨。故此帝王都是稍一露面,勉励几句天子门生便离开,让朝臣们自由肆意些。

    想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流程,苏从斌回到琼林苑,跟着礼官又学了一遍面圣礼仪以及敬酒规矩后,便作为状元带队入宴。

    等百官陆陆续续入内,苏状元瞧着神神气气的秦延武和苏敬仪,就差公鸡展翅,雄赳赳气昂昂的两人,示意两人按礼坐好。

    苏敬仪收到状元爹的眼神示意后,倒是乖巧的,乖乖在荣国侯的席位上端坐。

    毕竟,第一次参加大周国家级学霸国宴,还是有些小紧张的。

    憋住自己恍若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好奇心,苏敬仪默默竖耳倾听。率先入耳的便是舅公家长式的谦逊:“董阁老你客气了,说来老夫也没想到,这一屋子莽夫武将的,忽然祖宗显灵了冒出个文曲星。”

    “陆阁老说笑了说笑了。什么厚积薄发,看看苏从斌这岁数,都比小年轻们多吃了十年盐。这状元也是碰巧了。”

    “只是浪子回头,立起来而已。”

    “……”

    苏敬仪瞧着特意往阁老往文臣中间站的超品帝师,恨不得也能够这么肆意的炫父。只可惜目前只是个蹭宴开眼见的崽。

    有那么一瞬间,苏敬仪都想自己头悬梁锥刺股拿出高三冲刺的精气神来好好学习。但听得静鞭传来威严的声响,他立马就见自己为数不多的事业心扑灭了。

    毕竟,皇上是表叔呢!

    直接打通了最最最牛逼的环节了,他就没必要卷生卷死卷科举了!

    躺平不爽吗?

    想想自己到手的巨额红包,苏敬仪跪地三呼万岁的声音都特别洪亮,饱含最真挚的深情。

    武帝:“……”

    武帝懒得去看某个激励苏从斌奋斗的崽,按着惯例举杯跟天子门生们庆祝、勉励、期许。

    等一系列官方流程都完成后,武帝摸了一把金花,瞧着代表士林敬酒的状元爷,轻轻与人碰杯。

    听得酒杯相触的脆响,武帝一饮而尽:“做好朕的天子门生!”

    “学生谨遵吾皇教诲。”苏从斌弯腰作揖,毕恭毕敬回答。

    其他士林也一同弯腰。

    “除朝廷按旧例的赏赐外,太后念某个大侄子成器了,爱屋及乌赐所有进士纹银六十六两,盼日后顺顺遂遂。”武帝亲自宣布太后懿旨后,又道:“太后开心,朕自然也开心。又恰逢太后与昭宪夫人诞辰。故开恩科!”

    说罢,武帝便起身离开。

    浑然不管这话语对在场所有人的震撼。

    在场众人恍恍惚惚,下意识行礼恭送帝王圣驾后,迎着礼乐声,才渐渐回过神来。大多数新科进士开心不已,看向苏从斌的眼神都带了些敬。毕竟开一场恩科,就意味着又一批新人入朝,而他们这一批新科进士便可早两年过庶吉士考核授予官职。当然更为直白,他们何其有幸跟侯爷状元同年啊!

    历来同年也算人脉情谊。

    老狐狸们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惊变的脸色。这历来太后整寿,开恩科宣告帝王孝顺,有!但加一个昭宪夫人,就……就显得有些血雨腥风。不过也暴露出帝王的的确确是缺合心意的人啊。

    琢磨着,众人意味深长的看向苏从斌。

    苏从斌大大方方任由众人或明或暗的眼神打量,慢慢悠悠倒杯酒,自己先慢慢品茗了一口。

    感受着果酒的清甜,苏从斌嘴角弯弯,眼角余光飞快打量周围。

    果不其然,随着礼乐渐渐还是有些恢复了欢声笑语。甚至还有人行动起来,朝阁老大臣们敬酒去了。

    张慕云瞧着某人竟然越过状元,直接朝朝臣席位而去,眉眼间带着不喜。他朝苏从斌一弯腰:“状元郎,按例您得带着我们朝阁老师座敬酒,聊表心意。”

    闻言,苏从斌笑笑:“咱们都是同年,我自然也不藏私,有什么门道绝对告诉你们。咱们超品帝师喝酒爱用碗。”

    边说他指指前来的宫侍。

    张慕云看着青花大碗,一愣,下意识的喵眼已经到达董阁老席位前的祖青。

    默默倾听的众人:“……”

    有那一瞬间,死亡的气息都笼罩在宴会上空了。甚至就连礼乐声都似乎感受到空气中的死寂,倏忽间变得格外的沉重。

    端着酒杯的祖青听得身后字正腔圆的超品帝师一词,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在烈火焚烧中。但下一瞬,他又克制不住燃烧嫉火,只觉是苏从斌故意在报复他。

    苏从斌无视某些官场炮灰的眼神,径直朝定国公席位走去,站定后一字一字说得是字正腔圆,响彻琼林宴:“帝师,学生敬您!感谢您为我们做了表率,无视尊贵的身份,放弃锦衣玉食,敢于去边疆去苦寒地方建功立业,敢于默默无闻奋斗二十载,敢于提拔人才挖掘栋梁之才,缔造海军,让我大周威慑海洋诸国,让大周万国来贺。”

    超品帝师闻言有瞬间都想回想回想自己被打压的经历了。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端起碗来,笑着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你们这些天子门生,日后要跟强!”

    飞速说出一句正经话后,定国公豪迈无比,“用碗喝酒,果然痛快!”

    “多谢帝师叮嘱,我等必以此为目标!”苏从斌说完从顺如流端起青花大碗,双手端起朝定国公示意,而后一饮而尽。

    定国公瞧着难得行动间算有几分行伍豪迈之气的苏从斌,满意点点头:“有点血性。”

    苏从斌含笑应下:“大人,您谬赞了。”

    进士们见状也回过神来,齐齐端起酒碗,先朝超品帝师敬酒。帝王特封的超品帝师,掌青官处的超品帝师啊!是因杜绝某些抢占署名这些“非翰林不入阁”不成文规矩特设的!说句实在的话,便是用来镇宅的。

    毕竟定国公也都快七十岁了,要祈骸骨了!

    想想,他们都得快速成长成材起来,否则都对不起帝王的厚望,都对不起白纸黑字规定清楚的晋升规则。

    “多谢帝师叮嘱,我等定然不忘帝王厚望您的嘱托,”作为榜眼张长海率先开口:“去边疆去苦寒地方建功立业,为大周繁华盛世出一份力。”

    探花一行人闻言,立马重复榜样的话。

    铿锵有力的话语,再搭配上酒碗,仿若签军令状一般,带着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与果决。董阁老瞧着士林举碗这一幕,暗暗点评着。

    这帝王改革势在必行,青官处未来如何不可知,但阁老职权的的确确开始削减了。

    苏从斌这个状元爷,看来的的确确是武帝的状元爷。

    自我警惕着,董阁老面上倒是和善至极,甚至还颇为慈爱的看向自己席位对面的苏敬仪。

    与国,他应该安心了。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作为父亲祖父师父,他也想自己的人走得稳稳当当的。因此若是抓着机会,结亲便是极好。

    本琢磨吃瓜看修罗名场面的苏敬仪:“……”

    苏敬仪止住自己的好奇心,干脆垂首专心炫饭。反正这种敬酒蕴含中的政治拉扯,亲爹都会事后揪着他耳朵复盘的,不急。

    反倒是国宴,得好好享受。

    大周这国宴,不像大多数小说吐槽那样菜肴太干太冷,是摆盘好看而已。非但精致丰富,甚至还有专门给老年人专做的箱子豆腐。

    顾名思义,把最嫩的豆腐切成“箱子”,也就排骨块。据秦延武推荐这道菜极好。

    说这豆腐上锅炸到四面八方金黄后,大厨展现精湛的刀工,把上面薄薄地削了一片之后,中间挖个洞,再把肉馅搁到里边,再把“箱子盖”盖上。

    肉馅是更为讲究,要选取最嫩的虾肉,调配记不住名字的各种料。咬上一口,脆香又滑嫩,入口柔化,适合牙齿都快没的祖祖。

    苏敬仪瞧着端上来“推荐菜”,夹了一箱子豆腐。

    刚一入口,他便觉得是极致的享受。

    光喝酒攀情谊,是真对不起这些菜!

    直接夹着吃了三个,苏敬仪瞧着端上来的菜,又眸光一亮。

    嗯,又是推荐菜。

    炸响铃!

    色泽黄亮,形如马铃。吃上一口,是酥香味鲜,松脆爽口。秦延武爱吃!

    感慨着,苏敬仪看向埋头吃响铃的崽,没忍住蠢蠢欲动开始幻想起来,要是带着秦延武吃炸鸡吃烤肠,那以后肯德基老爷爷都得变成大周老爷爷了。

    那场面,光想想,苏敬仪都忍不住咧嘴开心。

    而后慢慢悠悠尝试其他菜。

    作为贵公子,他还是培训过一点菜肴知识的。比如菜讲究个内敛。名字取的简单,往往做法才复杂,才废功夫。例如开水白菜。

    感谢架空的世界,也有哦。

    吃饱喝足,苏敬仪才慢慢悠悠去搀扶似乎醉酒的亲爹回侯府。

    瞧着醉醺醺,眼神都有些迷离的爹一上爵车后,双眸都带着些犀利,苏敬仪觉得自己手中的醒酒汤都有些多余了。

    “这汤都备着了,您好歹喝一口。”

    让自己静静看着亲儿子担忧的眼神,苏从斌接过汤,开口问:“你怎么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啊?琼林宴也是结交人脉的好地方!”

    “爹,我还需要人脉吗?有您,都直接直达天听了!”苏敬仪朝皇宫所在方向,郑重抱拳,双眸炯炯。而后凑近苏从斌,低声:“我听说结党营私,是重罪。”

    “您有太后,还有皇上,又有定国公撑腰了,您要我认识那么多人干什么啊?”

    苏从斌闻言一愣,慢慢喝口汤。确定自己清醒了两分后,他开口回答:“可能……可能是你祖父忽然暴毙的阴影。你祖父在世时,得罪太多人唯有帝王。等你祖父一走,可以算得上群起攻之。所以我倒是习惯了,与人为善。”

    苏敬仪表示理解。

    “帝王既然当众开口了,那咱们就得明日进宫谢恩。你把入宫,尤其是后宫规矩在好好温习一遍,切莫出错。”苏从斌低声强调。

    迎着亲爹肃穆凝重的眼神,苏敬仪恨不得举手发誓自己将宫规礼仪都倒背如流了。但……怎么说呢……就是……

    实在是多年三观已成型,最终苏敬仪还是小声问出声来。在爵车里问,总比回家后问好。毕竟爵车就这么点大,某些密探总不能趴在车顶上搞窃听。

    “爹,我……我斗胆问个问题啊,您和皇上这亲戚是不是有些乱啊?”

    虽然他看过史书,知道皇家只讲权势,是不看辈分。这姑侄共侍一帝都有,更别提姐妹搞娥皇女英了。

    但莫名的,他觉得武帝瞅着还挺正人君子的架势啊。不像个怪蜀黍,能对侄女下手的。

    苏从斌闻言差点把醒酒汤砸苏敬仪脑袋上。来回反复深呼吸许久,他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苏敬仪。将人反反复复看了又看,确定只有愚蠢的天真后,苏从斌无奈吁口气:“我先前不都跟你反复强调她处境艰难。是因为后宫所有妃嫔都知道她无宠,她相当于宫女伺候着太后娘娘。位份,也是你姐姐用心伺候好太后,太后给升的。”

    苏敬仪点头若小鸡啄米。瞧着苏从斌眉眼间带着对长女的疼惜之情,他小心翼翼开口问:“那……那您现在是状元郎,能改善长姐的处境吗?”

    迎着苏敬仪似乎目光带着纯粹的希冀,苏从斌想了想帝王吩咐好好读书的话语。他眼眸一转,干脆见缝插针的给苏敬仪一些压力:“自然不能。能改善她处境的,只有你。当年若不是我膝下唯有五女,我又岂会容忍那姓荣的对你长姐的婚事横插一手?她到底是我长女,如珠如宝疼惜长大的长女!”

    “可没有兄弟的出嫁女,就没有了娘家。”

    迎着这声声带着对女子残酷剥削的话语,苏敬仪忽然间感觉自己身上背负泰山,重的能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可……”

    “我努力建功立业,你也好好表现。我们去求皇上去求太后。后宫走个贵人,悄无声息的事情。”苏从斌看着眉眼间带着挣扎,带着思忖的苏敬仪,硬起心肠,诉说他打算过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再认个义女,到时候给你阿姐再找门好亲事。”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苏敬仪顾不得思忖大道理了,吸口气:“爹,我记得您说过长姐是不愿嫁给荣玉娇指的穷酸夫子,是宁可去进宫争个前程。因为她是苏侯长女,她的婚事也决定了妹妹们的婚事。”

    “基于这点,我支持您让姐姐出宫,但是我觉得姐姐都那么难。前半生为苏侯长女这个身份活着。这后半生,能不能让她先想想为什么活着?你还没建功立业有资格跟皇上开口呢,却连她再婚都琢磨上了?或许苏贵人觉得有钱有地位,不涉宫斗,爽得很呢?

    苏从斌闻言气得脖颈青筋都狰狞起来了:“苏敬仪,你脑子是真被门夹过吗?一个女人,没有孩子没有依靠,她后半辈子能靠谁?”

    “能指望你这个弟弟吗?”

    “她死后,你能让她入祖坟享受祭拜吗?”

    第79章  太后娘娘的标准想要得到什么,就得自己付出什么

    这一声声质问带着封建特有的愚昧厚重,瞬间就割裂了亲情的温情,刺破了苏敬仪既来之则安之的假象,以致于苏敬仪浑身僵硬,脑中空白一片。

    无力的绝望感涌上心头,苏敬仪咬牙着逼着自己使劲回想蝴蝶效应,回想青官处,回想一点点似乎能够看到这个朝代利好利民的消息。恍若溺水儿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苏敬仪最后白着脸,咬着牙问:“可……可侯爷,定国公府的祠堂,祖母的灵位咱们刚跪拜过呢!”

    虽说到现代还有繁殖癌,可以苏从斌的出生,应该不会看重“香火”这个词吧?

    苏从斌瞧着苏敬仪双眸带着的慌张无助,当即唯恐苏敬仪又奇思妙想亦或是有些不合贵族圈子的言论。因此他赶忙开口道:“你也开始要外出赴宴了,那为父说的再直白一些。香火传承很重要,但权力大过世俗的某些观念。像定国公府那般为女开户,是因为太后娘娘愧疚自己的妹妹,是因为帝王支持自己的娘亲。”

    苏敬仪闻言瞳孔一震。

    “咱们苏家目前没权势!我给不了养母尊荣,我也只能让你姐姐尽可能的稳妥,尽可能符合世俗眼中的世家主母。”

    苏从斌看着神情复杂的苏敬仪,想想自己昔年因为孩子主意大遭受的“苦”,当即逼着自己心硬了几分,说的格外残酷:“你刚才能琢磨结党营私这个词,为父把你当大人,当继承人,所以现在也跟你说明白。咱们苏家当年能够避开帝王的清、洗,其中一个缘由便是太后将为父视作香火继承人。”

    “太后,或者说当权者的道德观念,决定了大多官宦家庭的道德。对于太后而言,可以没丈夫,但得有子嗣。”

    说完,苏从斌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敬仪,“上行下效这个词,你得牢牢记住。”

    苏敬仪听得传入耳畔的话语,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问:“那就像青官处工作原则一样去边疆去苦寒地方建功立业,以后女子也能够建功立业呢?太后娘娘能疼妹妹,那爱屋及乌推己及人一下,是不是能够稍稍挽救一些受苦受难的女子?”

    苏从斌沉默。

    瞬间,无声的压抑弥漫开来。

    苏敬仪见状,竭尽全力让自己乐观一些:“爹,您开口说句话啊!不是您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皇上推行改革的缘由。那我就稍稍展开些合理推测。”

    “爹。”

    “爹!”

    “爹爹爹爹!”

    一声声的叠加呼喊,苏敬仪让自己喊的格外清晰,格外的铿锵有力着。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逼着自己沉浸在封建社会中,逼着自己尽量积极些看待这个世界。毕竟来都来了,穿不回去啊!

    被接连呼喊的苏从斌:“……”

    “状元爹!”

    “爹您现在是状元啊,是想着改革,想着名垂青史的能吏名臣啊!是靠着自己成功的状元啊!您难道不想改变某些陋习吗?难道不想靠自己给昭宪夫人请诰命吗?难道不想提及昭宪夫人,后人对您的推崇超过女子学院吗?皇上这大侄子直接给昭宪夫人一个学院,让她享受学生的香火。作为儿子,你也得争口气啊!”

    瞧着双眸闪烁着微弱希冀的光芒,整个人活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狗一般,带着对世界的好奇与纯粹的热血。苏从斌沉吟半晌,缓缓抬手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感受着微冷的汤汁顺着喉咙流向四肢百骸,似乎能扑灭某些烦躁的火气。

    苏从斌静静的吁口气:“我可能是上辈子造孽有你这么个儿子。苏敬仪我再强调一遍,你有什么想法千千万万记得先跟我商量,不要想当然的张口就说。”

    “针对你先前那愚蠢的幻想,我就说一句话。倘若太后娘娘是个爱屋及乌的,你姐起码是妃,而不是贵人,连一宫主位都不是。太后娘娘的标准想要得到什么,就得自己付出什么。”

    “可……可十四万两啊。我付出什么了呢?”

    “你怼遍了文臣,给定国公府出了口气。还有十四万两很多吗?”苏从斌双手都按着额头的青筋:“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你祖父昔年当京城节度使,一年收的孝敬都比这个多。太后给我的海贸一层分红都有二十万两。区区十四万两,你想想平均一年也就一万两。对一个富有四海的帝王来说,多吗?对享受帝王孝顺的太后娘娘来说,多吗?”

    “我当年听命,也算从龙站队,可是把你祖父的私产全都送给先帝了。那是整整三百八十万两白银。”

    当然也是苏家三代属于家主的私产。但目前为教育苏敬仪“大气”,就不提了。苏从斌双眸闪过一道精芒,继续道:“咱们家不缺钱。我一开始就跟你强调过不缺钱。你能不能沉着冷静?别因为钱显得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

    苏敬仪表示自己的金钱观完全被重组了:“好……好有钱啊。不……能……苏家能活着,也……也的确多亏您站队。”

    闻言,苏从斌面色和缓两分,纠正道:“能富贵体面的活着。”

    “嗯嗯嗯。您厉害!”

    瞧着双眸带出些崇拜的儿子,苏从斌话锋一转,道:“所以你该听话,该信你爹的能耐,我能说出口的绝对是能够办到的事情,对你有利的事情。想当年你姐姐参加选秀,自己报名先斩后奏。但最后能够成功留下,是因为我去求了太后。”

    话语到最后,苏从斌还有些颓然,甚至如丧考妣。

    猝不及防听到这密辛,苏敬仪一愣:“所以呢?您的意思是说您当初有谋划,没想着让自己闺女受委屈?”

    苏从斌听得这声对他而言略有些尖锐的质疑声,面色一青:“我……我……我当时在想如何在孝道压迫下保全你长姐,让她能嫁的门当户对好夫婿。甚至假装娃娃亲都琢磨过了。可你长姐也跟你一样主意大的。”

    甚至说残酷些,不信他这个父亲。

    这话,苏从斌只敢在内心自嘲一句。

    眼下,他能够提及的也就是些国事,借此也提醒苏敬仪注意身份的复杂性:“从她的角度而言,她想为自己争口气为妹妹争口气很好。可她没想着苏家的尴尬啊。武帝没清算苏家,是因为苏家罪魁祸首第三代荣国侯死的早。且他虽然排除异己,削减脑袋夺军权,贪污受贿,可相比某些人还养寇为重,以战养战,通敌叛国来说,还勉强算大周的将军。定国公也是看在于国一词上,捏着鼻子高抬贵手。”

    苏敬仪听得对亲祖父的形容词,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您……您不是也帮助过定国公府吗?”

    “所以富贵的活着啊。但参与后宫选秀这事,对他们而言就是越矩了,就是苏家给脸不要脸不安分。”苏从斌加重了用词,目光死死的盯着苏敬仪:“因此当年,你长姐是好心办坏事。”

    “我跪求了一天一夜,终究太后还是心软的。太后娘娘愿意用安抚老臣的说辞,去劝定国公去劝帝王,让他权当摆一个花瓶在后宫,彰显为国大气。外加上武帝登基初期,杀戮太多以及北疆那群打不死的北狄又兴兵来犯。所以武帝才点头应了。”

    “当然幸运的是安定伯也的确因此投诚。毕竟对他而言,苏家这么作妖,定国公于国容得下皇帝也容得下,是公私分明。”

    哪怕苏从斌说的轻松,可瞧着人带着后怕的脸色,苏敬仪也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忍不住去想这些话语中夹着的血雨腥风。

    “当年情况特殊,你姐姐算幸运。咱们求人,也能够站在他们的立场为他们带来好处。可你现如今要是再先斩后奏,爹救不了你啊!”

    当初苏琮敲登闻鼓,他一夜差点命都没了!得亏武帝也……也算心软的,国事为重,只是小惩大诫。

    压下不能外提的一件事,苏从斌抬手擦擦不知何时吓出来的汗水,道:“咱们继续说你姐姐。所以从我这个角度来分析,你姐没得选择,适当时候去世是对她自己对苏家对定国公一派,甚至对朝廷都最为有利的选择。”

    “啊?”苏敬仪恍惚:“爹,您……您这话太给自己添金了吧?”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无宠。可若是有人坑她,临终哀求她照顾孩子呢?要是有家族宁可牺牲一个女儿把皇子养在她名下呢?”

    苏从斌磨牙:“那咱们怎么照顾这个所谓的养子皇子?”

    “历来皇子最初的势力来源可都是外家!”

    “咱们不好好照顾,那我这个被养母教养好,得养母外家照拂的状元会被嗤笑,甚至都得连累定国公府。”

    “咱们好好照顾的话,那稍不留神,九族都没了啊!”

    苏敬仪如遭雷击。

    “苏敬仪,你日后办事尤其是求人办事你得记住一个准则。你首先得不牵累办事者,甚至得让对方先获利,当然也得想着后续如何收尾。”苏从斌语重心长,就差字字泣血:“记住。”

    苏敬仪吓得小脸刷白,点头若小鸡啄米,甚至想要被金科玉律倒背如流。但当自己背诵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我……我……”苏敬仪眉头一拧:“好像逻辑不对。我的出发点是想请您给姐姐一些选择,是请你们两沟通商议。且您跟我说得这些事情,跟姐姐说过吗?”

    苏敬仪说着,想起大名鼎鼎的论断——女子无才便是德,吓得浑身颤栗,吓得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苏从斌:“您……您跟姐姐推心置腹谈过吗?我觉得以您描述的长姐性情来看,她也应该懂大局观的。”

    “您把苏家在朝堂上的尴尬局势分析了,她当年恐怕都不敢先斩后奏!”

    苏从斌闻言脸黑了两分。

    抽出专门的时间,甚至见缝插针的交流沟通,客观而言是因为苏敬仪缺了十年教养,缺了十年耳濡目染,以及苏敬仪的德行。

    问题又多又奇思妙想的,又琢磨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他不把苏敬仪的十万个为什么回答清楚聊明白,能放心吗?

    与此同时,苏敬仪反手摸摸自己噗通乱跳的心,看着人从未有过的黑脸,咬着牙问出声:“您……您不会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念头吧?”

    “小门小户才有这种半桶水晃荡的观念。世家女子,那也都是助力,也是要知道朝廷局势的。更别提咱们家本就因为当家主母缺了些礼仪,跟后宅夫人们都渐渐断了往来。我岂会让你长姐,让第五代嫡长女重复这样的悲剧?”苏从斌听得这话,脸黑的跟锅底一般:“你姐甚至还会武功呢!”

    “我是把她充当男儿教养长大的!”

    “那您刚才脸都黑成碳了啊。”

    苏从斌闻言斜睨苏敬仪:“想挨打是不是?怎么形容你爹?”

    苏敬仪听得这话,倒是梗着脖颈,傲然状:“说不过就打,我会鄙视你的。咱们一家人,有事说事说开了互相体谅互相帮忙多好。您看看,您觉得姐姐是好心办坏事,可在姐姐眼里没准是坚强给妹妹们撑腰给老父亲撑腰呢?有时候为你好这三个字,也挺无奈的。”

    苏从斌气得给自己倒杯茶,缓缓:“你闭嘴。我静静!”

    瞧着压根都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的苏从斌,苏敬仪倒是乖乖闭嘴,默默端坐,思忖起来自己如何在封建社会“挣扎”,磨合三观一事。毕竟他的的确确到出门的日子了,会看到挣扎的百姓,看到与自己所学知识所形成三观完全相反的事情:比如说公审时凌敏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就随口提送一个歌姬,语气淡然的仿若送件礼物一样。

    随着父子俩的静默,车内的氛围倒是愈发凝重。

    等到回了侯府,苏敬仪缓缓下车,才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告诫:“你当务之急是学好宫规,明天别给我别给苏家丢脸!”

    “哦。”

    “其他事情日后再提。事情要一件一件来,知道吗?”

    闻言,苏敬仪点点头,回答的声音都高亢了两分:“请状元爷放心!我绝对会好好表现!”

    说完,苏敬仪扭头看着脸蛋媲美包公的爹朝主院而去,他微微吁口气,迈步去自己的院落。

    回院后,他也履行自己说出口的话,认认真真复习了三遍后宫礼仪,又精心挑选好进宫的衣服。

    “主礼服明早送过来之前熏佛手柑、西柚为主的三号香薰。备选的熏檀木香。”

    “是,大少爷!”

    目送着嬷嬷带着丫鬟们捧着衣裳有序退出,苏敬仪侧眸看了眼要彻夜守在自己身旁的长随法拉法利,沉默一瞬,默默上床休息。

    可能他骨子里也有商人的自私自利,在没有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也没多余的善心。

    翌日,苏敬仪瞅着外头冉冉升起的太阳,再看看虽然淡薄凉爽的丝绸衣服,微微一笑,努力把自己变身成喜庆的大红袍。

    果不其然等他穿戴整齐后,去主院跟爹娘汇合。就见苏从斌也穿着状元袍呢。

    见状,苏敬仪有些好奇,凑上去闻了闻:“爹,您这状元袍没嗖啊?”

    苏从斌闻言,低声:“收一收你小家子的好奇心。这一夜时间,足够状元袍晾晒了。”

    说罢,他看眼苏敬仪,眉头一挑:“你今日熏香倒是清新淡雅。不过怎么穿红?今日主角是我这个状元爷,你穿同色系,有喧宾夺主之嫌。”

    到最后眉头紧拧成川,“你马上就要参加各种宴会了,最基本的服装避讳都不还没记在心上?”

    “回状元爷的话,孩儿是这么思忖的,咱们父子同色,是代代相传之意。虽我考不了状元,但日后万一成器能当同进士呢?”苏敬仪弯腰行礼,缓缓诉说自己穿衣的小心机:“咱们今日是走亲戚。那对于疼您的长辈而言,看到您后继有人,是不是更开心一些?”

    “当然,我也考虑过其他颜色。但不管怎么搭,加上我的身高,就显得我不太矜贵公子范。倒不如红色,看着还减年龄,显得小,添几分吉祥喜气的大胖孙子感。”

    喃喃一句大胖孙子,苏从斌从上到下打量了苏敬仪一眼,含笑道:“也行。不过闲聊时,要提一句你身高问题。这样倒是显得你懂穿衣礼仪,当然也略微卖卖惨。说来你长得的确慢了些。”

    苏敬仪:“……”

    苏敬仪扭头,懒得跟状元爷说话,跟苏柳氏聊天。

    一个时辰后,一家三口到达乾清门。

    此门乃是皇宫前朝和后廷的分界线。

    刚一下车,就有一太监含笑上前问好:“拜见状元爷。”

    “李公公,您是打趣我了。我这一路也是您见证长大的。”苏从斌说着抬手示意苏敬仪上前:“这便是犬子苏敬仪。敬仪见过李公公。说来为父这么多年,也多亏公公关照。”

    听得李公公一词,苏敬仪有数,弯腰行了后辈弟子礼。毕竟按着亲爹介绍,这位可是跟着太后同甘共苦的老人家了,是鼎鼎有名的忠仆能仆。一声您绝对是对老人家功绩的赞誉。其他人要是因太监身份*轻视李公公,那才是真正的损失。

    “小侄拜见李公公。”

    “哎哟当不得大少爷的礼,可折煞老奴了。”李公公边避让边搀扶着苏敬仪起身,目光带着几分慈爱:“瞧着这通身气派,倒像极了侯爷您幼年,教养极好。”一点没把他们阉奴当做卑贱之人。

    “您谬赞了。”苏从斌与有荣焉的应下,含笑递上红包:“您拿着,请小子们也都喝杯水酒。算我难得张狂一回。毕竟也算不辱没娘亲和姨妈的教养。”

    “好,就厚颜沾沾状元爷的喜气。您三位这边请。”李公公收下红包,拂尘一挥,引着苏从斌一行人行走。

    苏敬仪有前一日在爵车内的告诫在前,知道自家祖父太过牛逼。故此倒是颇为恭敬,不敢好奇四处打量传说中的后宫。

    等到达慈宁宫,听得依旧带着些慈爱的声音,苏敬仪才敢微微吁口气,跪地行礼。

    太后瞧着带着些拘谨的苏敬仪,笑了笑:“也是皇帝淘气,借着开场恩科罢了。从斌陪哀家说说话,你们娘两先去见苏贵人吧。”

    “多谢姨妈。”苏从斌闻言,弯腰叩拜。

    苏敬仪含笑改口:“多谢太后姨奶奶。”

    “这才有些孩子气。从斌啊,你呀也莫要太过谨慎了。眼下不敢说万事顺遂,但咱们让孩子们开开心心的能耐也有。”太后叮嘱着,眼里带着些笑意瞧着眉开眼笑的苏敬仪,道:“倒是极俊的孩子。以后给你祖母和姨奶奶争口气,也穿状元袍。”

    “姨奶奶,我觉得探花郎更好,有才又好看!”

    “那倒是,好看也很重要。但得记得,是心善人美,德性不好也会带着面目狰狞。”

    “我知道那就叫丑人多作怪!”

    闻言太后笑得更开心两分,尤其是转眸间撞见苏从斌带着些谨慎的模样,更是开心的笑了笑。

    叮嘱着李公公亲自送苏敬仪和苏柳氏去苏贵人宫中,她才看向苏从斌,“你啊,思虑太重了。”

    离开的苏敬仪听得这意味深长的点评,也不知道时好时坏。但想想亲爹的诉说,苏家的金大腿其实是太后,他还是微微吁口气,含笑跟着李公公去见苏贵人。

    “柳夫人,敬仪少爷,请。”李公公笑着引着母子俩上轿撵。

    苏敬仪闻言含笑谢过李公公,示意娘亲坐,稳稳地的坐。反正太后主动给的,接受就行!八人大轿而已。按着侯爵品级的仪卫,也不算太逾越。

    半个时辰后,苏敬仪在咸福宫前下了轿撵。

    据介绍,武帝后宫妃嫔不过十二人,故此苏贵人是拥有单独一个宫殿的。只不过位份问题,只未居咸福宫主殿。

    想着背景资料,苏敬仪听得前方响起的行礼声,心跳都有些克制不住加快跳动起来。虽然未见过面,但贵人姐姐的衣服他还是穿过的。所以对于这长姐,他的的确确是有些好奇。更别提……

    小说里,苏贵人是苏敬仪这位真少爷的助力——作为侯府长女,苏贵人对血脉是颇为看中的,甚至有些伏地魔的架势。也是因此后期苏家卷入夺嫡中,落得个九族被斩的下场。

    苏敬仪想着,迈步的腿都感觉有些沉重。但无奈来都来了,他就算蜗牛一样慢慢爬,还是终究会见到苏贵人。

    不过当抬眸撞见含笑迎出来的苏贵人,苏敬仪惊艳的双眸都瞪圆了。

    根据亲爹还有亲娘的描述以及苏琮的描述,他感觉姐姐应该是颇为担当,且温柔贤淑,大家闺秀的那种气质姐姐。可……可没人跟他说姐姐超级超级超级明艳大美人!

    苏柳氏瞧着苏敬仪震惊的模样,赶忙轻咳了一声,而后弯腰行礼:“臣妇拜见苏贵人。”

    听得炸响耳畔的声音,苏敬仪回过神来,跟着跪地行礼:“小臣拜见苏贵人。”

    哪怕位份有些“低”,可到底是正经册封的贵人,便是皇家人。

    自然也有君臣之别。

    “免礼。”苏贵人瞧着举手投足间带着优雅叩首的弟弟,眼圈克制不住都红了。

    客观而言,当初知道抱错后,她是最为震惊,也是最为害怕的。

    想当年她的亲娘因为难产而死后,她是亲眼目睹过某个人拿捏孝道如何弄些“四角俱全”的好人家。后来父亲娶了柳氏,虽然门楣低,却因为柳家也与祖父有些救命恩情。且柳氏也宽厚。

    原以为能够顺顺遂遂了。

    尤其是柳氏到底怀孕,怀孕的时机都颇好——新皇登基,否极泰来。

    却不料有真假少爷。

    因此,她怕,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害怕从此后她连侯爷嫡长的身份都维持不住,害怕苏家彻彻底底沦为笑柄。

    但没想到弟弟倒是一次次的让她欣喜。

    回想着自己这四年来的心路历程,苏贵人差点眼泪都哭出来。但转眸间撞见身形都有些拘谨的继母,她还是微笑着撑起场面来,搀扶起苏敬仪从头到尾好好看了一遍,笑着:“敬仪这规矩倒是极好,看来这几年是真真听得吾皇的命令好好学习的。”

    拍过帝王马屁后,苏贵人又客气李公公致谢:“嫔妾多谢太后娘娘垂怜。”

    “小主您客气了。老奴也不打扰您一家团聚。”

    “多谢。”苏贵人含笑送走李公公一行人,而后邀请着苏柳氏和苏敬仪入内殿,屏退左右,只留了心腹宫侍,而后开口:“母亲现如今乃是状元夫人,弟弟又是颇为聪慧的,您该理直气壮些。”

    “贵人说得是。”苏柳氏对于这个只比自己小十岁的长女,客观而言还有些敬畏。听人开口,忙不迭应了,低声道:“只是老爷吩咐了,咱们还是谦逊些为好。毕竟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最为重要还是青黄不接。等琮儿科考名正言顺些,才是算真正站稳了。眼下还得委屈贵人。”

    闻言,苏贵人眼里黯然一闪而过,笑着回:“伺候太后娘娘是我的福气,作为皇家贵人更是福气。母亲提醒父亲注意用词。”

    苏柳氏一惊,赶忙应下:“是我这嘴笨的不会说话,该打!”

    在一旁的苏敬仪听得这似乎字字都得斟酌的场面,吓得乖巧端坐。

    瞧着苏敬仪乖乖巧巧,一点不像传闻中三言两语掀翻三司,狂似疯狗,逮谁咬谁,苏贵人笑了笑,“母亲过于对自己严苛了,看把弟弟都吓坏了。眼下没有外人,弟弟你不用这么拘谨。我准备了些你爱吃的膳食,多吃一些。等会咱们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苏敬仪看着满脸都带着慈爱的姐姐。哪怕第一次见面,就带着天然爱屋及乌温柔的姐姐。苏敬仪有些躁得慌,感觉自己还挺占“真少爷”这血脉便宜的。

    感慨着,苏敬仪想了想,干脆开口,亲昵的说出心中的困惑:“姐姐,这……好像没有这个行程啊。”

    “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按律妃嫔会见家人,都得娘娘用印。且会见地点都是在慈康阁。”苏贵人听得姐姐一词,笑了笑,解释的颇为仔细:“原本宫规森严,逢年过节外妃嫔无机会与娘家人会面。自打武帝登基后体恤妃嫔,由此改革。每月逢十,各家都可以递帖子拜见。我等已享皇家恩德,自然也要尊礼守规。”

    “太后娘娘垂怜,是爱屋及乌。但作为皇家妾,我等礼不能废。”

    “那姐姐,我们现在就去?”

    “那倒是不急,咱们也得念着太后娘娘的好,叙一叙亲情。另外,你记得出门唤我为贵人。”苏贵人低声叮嘱道:“太后娘娘垂怜与你,你最好便是从娘娘口中的辈分,做乖巧的侄孙。莫要因一句姐姐,让你失了这份恩宠。”

    迎着苏贵人眼里的希冀,苏敬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似被浸泡在柠檬中,酸酸涩涩说不出心中什么苦滋味。

    “那您……”

    “父亲成器,弟弟你和琮儿也努力,那我是苏侯长女,自然在宫中能够顺顺遂遂。”苏贵人看着眼圈似乎都红起来的弟弟,笑着宽慰道:“今日可是我们姐弟团聚的日子,可莫要掉金豆豆。”

    苏敬仪压住自己的酸涩,郑重的点点头。

    然后苏敬仪吃着自己爱吃的红豆糕,诉说着自己穿着姐姐送的“雨衣”在县试这考场上如何威风凛凛应对。

    也提及苏从斌超不要脸,都抢他的衣服上考场。

    苏贵人笑笑。

    等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没等到亲爹这么大个外男后,她笑着带着两人去坤宁宫求见。

    临走前,苏敬仪确认了一下宫规。

    确定自己没错后不会给自家姐姐丢脸后,他才昂首挺胸迈步跟随。

    “小臣拜见皇后娘娘。”苏敬仪跪地,飞快瞄了眼王皇后。

    作为继后,自然也是比皇帝年轻十来岁,目前才二十六岁。正得上风华正茂。是属于那种国泰民安的长相,十分大气。不过穿着也挺朴素的,衬着有些人淡如菊的优雅。不像苏敬仪脑补的那样金光闪闪,赫赫威严。

    王皇后含笑弯腰,亲自搀扶苏敬仪起来:“早就听说了。果不其然敬仪这通身气派啊,倒像是昭宪夫人的嫡孙,真真后继有人。”

    闻言苏敬仪有数,他目前在大人物眼里,也有个作用——清明节指定扫墓候选人!

    感慨着,苏敬仪瞄了眼自家姐姐,就见人因皇后言论愈发与有荣焉的模样。沉默一瞬,决定此时此刻还是入乡随俗。于是他弯腰作揖,感谢回道:“多谢皇后娘娘赞誉,小臣有愧,还需努力学习方能对得上您的赞誉,对得起祖母的教养。”

    瞧着竟大大方方应了嫡孙一词的苏敬仪,王皇后嘴角上翘几分,又连连赞誉苏敬仪又赞誉过苏柳氏,而后送上厚礼。

    苏敬仪微笑。

    等重新回到咸福宫,确定没有外人了,苏敬仪小心翼翼:“姐姐,我刚才应对的还行吧?”

    “自然很行!”苏贵人毫不犹豫回应道:“父亲既然成器,定国公也放下芥蒂容纳父亲了。那你自然可以喊一声祖母。”

    “那礼物?”

    “你收下便是。不过布匹记得做身衣裳,下回若有什么宴会你入宫可以穿。显得你收到皇后的好。”哪怕知道定然会有人再三强调,但苏贵人想想自家一步步的不容易,就忍不住操心,多叮嘱了几句:“当然若是有其他妃嫔娘家借着你认祖归宗宴会送礼。你得谨慎。母亲你也记住,可莫要穿她们送的绸缎,用他们的文房四宝。咱们苏家目前算定国公府,双承恩公一派,没必要沾任何事情。”

    迎着苏贵人郑重的告诫,苏从斌点头若小鸡啄米,“您放心,我会牢牢记住的!”

    苏柳氏也郑重无比:“贵人放心。”

    “您……”

    又聊了几句家常,太阳便不知不觉西落,到了离宫的时间点。

    “等认祖归宗大宴后,弟弟还未弱冠,倒也随行。所以不急这一时叙旧。”苏贵人话虽然如此,却是依依不舍的送到咸福宫门口。

    至于再往外送,便有几分打眼了。并不适合还弱小的苏家。

    苏敬仪瞧着眼圈微红的苏贵人,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千万言语都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郑重的弯腰行了家礼。

    等他坐上轿撵,望着富丽堂皇的宫墙,望着巍峨的宫殿,忽然间就想到了自己高三苦读时背过的《阿房宫赋》,那一句朗朗上口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当然最为残酷的是,他想到了最后一句——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上辈子他苏敬仪不缺读书的机会,所以漫不经心的,完完全全不在意学习一词。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读书对他而言,的的确确是镀金。

    因为他享受现代的一切文明,也享受着财阀的权势,作为老幺儿,还不用付出任何责任,是真正的富贵闲人,富贵命!

    可眼下……

    苏敬仪望着层层叠叠的宫廷,繁华炫目的宫廷,倏忽间就惶然害怕至极,仿若所有的底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尽了。

    因为这一刻,他彻底认识到嫡长子继承制的责任。

    他除却享受权势的好,还得作为继承人作为家主去延续这一份荣光。

    所以他得读书。

    哪怕他有些现代三观想要输出,可也得读书,也得要权。

    苏敬仪暗暗感叹着,跟苏从斌汇合回家。

    复述一遍面见皇后的话语,苏敬仪瞧着亲爹也满意点头的模样,狠狠吁口气。而后就回宫,让自己投入最后的祭天大典训练。

    六月初一,黄道吉日。

    武帝祭天告祖,宣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宣告大周贵族少年郎体恤百姓爱民如子,同时也宣告《科举法》正式推行,彰显大周为国选才的公正公平以及公开性,杜绝任何人斡旋,哪怕帝王绝对避嫌。

    作为大周贵族少年郎,苏敬仪站在了首位,望着威严赫赫的大典,听得帝王亲自宣读的文,感觉自己心忽然在噗通噗通的跳动的。

    要知道正经历史上,可没有单行法的出现。

    但这个大周世界有了,有了专门一部规定科考的律法。

    所以还是可以努力挥蝴蝶翅膀的!

    苏敬仪察觉着自己内心滋生出来的一点点责任感,目光偷瞄了眼前段时间被训练最惨的崽——孔睿出身算得优秀的富贵闲人了,可一遇到家族召唤遇到皇帝命令,还得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

    所以富贵闲人也很惨的,封建富贵闲人不确定性也很大。

    那既然都要学习的话,还是早些学习早享受!

    给自己找了个比较惨的“对照组”默默宽慰后,苏敬仪眼角余光飞快瞄了眼全场,打算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下来,然后叭叭叭的给皇帝洗脑——清明上河图能画那么多人呢,这种大典以后也得让画师画下来,方便载入史册,方便后世铭记啊!

    要不然苏敬仪都没有学习的动力拉!

    默默脑补着,苏敬仪继续积极做大周贵族好少年,参加祭孔大典,然后看孔睿抑扬顿挫的诗朗诵——《那些年我如何深刻学习传承孔子精神》《作为流淌着皇族和孔家血脉,如此高贵的我为何四次考试不及格》以及《我时刻准备将学说传遍五湖四海,传遍整个世界》!

    反正精髓就是如此。

    等所有流程结束后,苏敬仪在药浴中泡了又泡,都没来得及跟小伙伴们聊聊参加大场面的心情,领到了一张奖状——大周十佳贵族少年郎,就被锦衣卫送回家了。

    苏敬仪瞧着亲爹将奖状供奉祠堂,都还没来得及显摆一下自己开的眼见,岂料就揪到了书房,被塞了厚厚厚一本谱学。

    “有定国公坐镇,不会有人不长眼在大喜日子找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抽风呢。所以你还是得将老亲故旧们的喜好忌讳都倒背如流。”苏从斌边说抬手指指倒计时:“离认祖归宗大宴就只剩下五天了!”

    “想想你在宴会上能收的礼!”

    “这些礼物都属于你的!”

    “把这本谱学背完,你起码能拥有八匹汗血宝马,金银财宝就更别提了!肯定以万两为单位的。”

    “这些通通归你自己掌握!”

    苏敬仪翻谱学的手一顿:“八匹宝马?”

    “送什么都不如送马。体现武勋子弟最好的礼物。以后打马球赛马等等都可以用。”苏从斌道:“武勋圈子送男孩马,算基本礼节。”

    “其中有八位算大义的,看在为国的份上没对咱们家落井下石过。在官场,不落井下石,那是极其难得的品质。雪中送炭,那都叫活菩萨了!”

    苏敬仪立马翻看哪八位金大腿,将人容貌喜好各种规矩都牢牢烙印在脑海里。

    忙碌的时间是一闪而过,很快就到了认祖归宗的大宴。

    宴会三天三夜。

    第一天是重头戏,邀请的都是老亲故旧(以定国公为首的开国勋贵派系,以及北疆某些新贵武勋。毕竟苏家也算两代跟北疆有缘)。所以这个黄道吉日是精心挑选的休沐日。因此众人也算颇为给面子,是积极前来。

    像安定伯,竟然作为八大腿之一,来的还特别早。

    “来,十四年的礼,伯伯补上。”安定伯边说掏出一份看着就颇为厚实的红包,递给苏敬仪:“自己想买啥就买啥!”

    苏从斌眼瞧没其他宾客,干脆从苏敬仪手中拿过红包,翻了一下数额,而后狠狠松口气:“拿着玩吧,谢谢你伯伯。”

    “谢谢伯伯。”苏敬仪笑得格外甜。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安定伯挺不满的:“怎么,觉得我给侄子一百两吗?”

    “我姨妈一张万两,也像你这么厚。”

    安定伯呲了一声,“特别想套麻袋打你一顿。”

    说完,安定伯拍拍苏敬仪肩膀:“伯伯还给你准备了小马,不过没算好时间,现在还在老马肚子里。过几天生下来给你送过来。这马啊,你自己从小养大,才通人性。”

    “谢谢伯伯!”苏敬仪再一次弯腰感谢。

    说话间,又有一魁梧大汉驾马而来。

    苏敬仪:“华伯伯好。”

    华伯伯讶然:“你认识俺?这小子聪明的。来伯伯给你挑的玉狮子,看看!”

    苏敬仪迎着亲爹和善的眼神,竭力笑得从容镇定,免得自己尖叫出声。

    毕竟光看着,就真的是宝马良驹啊!

    这通体一色,雪白赛葱段,没有半根杂色。看着就富贵!且玉狮子,光听名字就知道是马中极品中的极品,传说中能日行千里。

    正感慨着,苏敬仪又听得哒哒哒的马蹄声,扭头看着通体大红的马,竭力微笑。

    笑着笑着,苏敬仪感觉自己要克制住双腿,要骑马狂奔了!

    这搁后世,他一个宴会就瞬间集齐了宾利法拉利路虎揽胜保时捷……

    为了好好骑马,苏敬仪特别端庄得体,嘴巴跟抹了蜜一般,叔叔伯伯爷爷的喊的都格外真挚。

    有定国公坐镇,也没什么捣乱的人,因此认祖归宗宴会是顺顺遂遂圆满了。

    有了真正握权大佬们的颔首认可,第二天自家人聚会后,便到了第三日的大宴:但凡认识的,都邀请来喝杯水酒。还得去城外布施做慈善。

    苏敬仪因此累成了狗,恨不得直接趴在床上三天三夜不起来。

    等热热闹闹的认祖归宗大宴结束后,所有人都知道大周超品荣国侯继承人是苏敬仪。

    早早给苏家下过帖子的周全叹口气,给自家阁老师父诉苦:“师父,这苏家仔细想想还真是滑不溜秋的。您侄女去宴会了。那国公夫人不提,康福大长公主都出面了,郡主也来了不少。所以她也真找不到机会跟苏柳氏说话。”

    “宴席没人提苏敬仪的年纪?”

    “提过一句,苏柳氏说不急,按着认祖归宗的时间算,才回来没几年呢。不养好交好,对自家不利,也是愧对亲家。”说着周全声音低了两分:“后宫娘娘们的娘家也都送礼了。看来皇上是真打算把人当表哥当正经亲戚了。”

    闻言,董阁老吁口气:“那咱们可能谋算不到这门亲了。”

    周全听得这话,心中一沉。

    原本没想这事还行,这一想,就忍不住惦念了。

    这苏敬仪还真是顶顶顶好的东床快婿。

    “我等不合适,那总不会闵越总督吧?”

    “倘若闵越总督,承恩公家,咱们无话可说。可若是那李慕卿,老夫心中都会不虞。你是苏从斌乡试考官。”董阁老说着眉头紧拧:“这李家可有适龄女子?”

    周全一惊:“这?”

    被师徒两议论的李慕卿倒是没琢磨婚事,反而来问大兴县才子,大周才子这事,能不能偷摸掺和一脚。

    毕竟翰林院新上任的朝廷台夫子好像跟户部关系不太行,在来来回回拉扯大赛银两的事情呢。

    苏从斌瞧着还真人如其名“慕卿”的李尚书,微微吁口气,道:“李大人,舅舅指点过我,我明年可能去会去云贵。”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李慕卿一愣:“云贵那苦寒之地?您?”

    “青官处,到边疆到苦寒……”将青官处的理念一字字念了一遍,苏从斌道:“我不身先士卒,谁会信青官处呢?”

    “侯爷,就是……就是下官没想象。那苦寒之地,刁民遍地。是历朝历代都发展不起来。”李慕卿想想帝王的表哥言论,于是说的是越发掏心掏肺状:“北疆也苦寒,可到底沃野千里,且还有军队镇守。是令行禁止。听闻那盐商为了独苗儿子浪子回头,去开荒万亩。可云贵都是山。又多少民!”

    “所以,也只能我去。不身先士卒,帝王如何派其他人去地方,去改变苦寒一词?”苏从斌再一次重复了一遍:“不过学生也知道师座的好意。所以我也不瞒您,我本想多收集些有关云贵的资料,而后请您协助。”

    “贵州药材不错。我若是将此发展好,还希望您带着江南助我一臂之力。”

    “江南……”

    “江南不管如何,能够做到一点,百姓稍微富裕些,都能吃得上鸡蛋是不是?”苏从斌娓娓道来:“公审时,帝王对百姓提及鸡蛋,提及鸡蛋液在地上还收集起来实用,特别的在意,特意点了户部尚书询问。”

    李慕卿闻言飞速回忆,而后点点头:“侯爷您这话的意思是?”

    “皇上务实,想重用寒门子弟,却发现不少寒门子弟也染了些世家子的毛病,不通庶务,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您若是鼓励国子监学子鼓励天下学子朝实现家家户户吃鸡蛋的目标努力呢?”苏从斌微微道来:“国事家事天下事,可率先要解决的还是百姓事,百姓的事说起来就是民以食为天。吃肉目标太远大了,吃鸡蛋,江南总比其他地区有优势吧?”

    “不管江南私下怎么斗,藏富于民是事实。您只要稍微推一把,那会将为百姓实现鸡蛋自由这个政绩实打实握手里。到时您入阁有望吧?”

    李慕卿闻言感觉自己浑身热血都在沸腾了:“侯爷,下官斗胆,您这么助我是为什么?”

    “自然是求师座照拂犬子一二。当然也是照顾云贵地区,我想当云贵巡抚。能在短期内看得见的政绩只有商贸。就例如闵越那般,一年年的变化看得见摸得着。”

    “可云贵在深山老林啊!”

    “所以下官得求李阁老!京杭大运河开辟出来繁荣多少城镇?”苏从斌循循善诱着:“我要动大工程,得朝中有阁老!”

    听得这话,李慕卿倒是跟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倒是冷静下来了:“您……您这……这董阁老也会相助吧?只要您与国有利?我听说乡试主考官,还颇为积极的邀请您一同参与大兴县四大才子的建议筹备工作呢。”

    话语到最后,李慕卿目光带着些警惕,看着苏从斌。

    苏从斌闻言笑得倒是更加开心几分:“董阁老先国后家。他会觉得钱就这么点,得平均分配,所以轮到云贵就少的可怜了,不会全心全意支持我。但李大人你不同,您追求阁老,我也追求进步。”

    “咱们目前是最佳的合作者。作为皇帝表哥,甚至可以说养大皇帝的人,我能带您进入核心的帝王党。”

    “你可以先试试,去提鸡蛋煎炒烹饪自由,全家一家老小吃鸡蛋自由,会不会得帝王青睐。”

    李慕卿:“……”

    李慕卿有些困惑,但想想自己失而复得的尚书位。权衡了大半月,找了个机会提了一句。

    没想到帝王还真欣喜有嘉。

    对此李慕卿有些心动了。

    苏从斌得到李慕卿的请帖后,倒是吁口气,把苏敬仪放出去参加各种宴会了。

    “爹,为啥啊?选择董阁老的示好不好吗?您要扶持一个政客?”

    “政客图利,是改革中最好拉拢的一派,给他们利益,他们也会推动改革。至于董阁老,接受他们的示好,他们能给咱们什么?反而我还赔一个儿子的婚事?”

    第80章  您这回就相当于文成公主进藏?

    屏蔽掉“贵族剩男”的戏谑声,苏敬仪拧眉思忖半晌,还是有些担忧:“您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苏从斌抬眸看向眉头紧拧成川的苏敬仪,想了想,也颇为郑重的解释:“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可米雕背后是科举舞弊!”苏敬仪瞧着一副稳操胜券的亲爹,气愤强调:“爹,您别一副下棋人的高傲模样啊!这不提舞弊损公平的事情。那些商贾胆大包天都敢朝科举伸手足以说明他们有钱后是要权利的!”

    “您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啊?有话别藏着掖着,直说行不行?”

    话语中除却少年的天真肆意外,还蕴含着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以及言行虽然没大没小的,但还是透着对他这个爹的信赖。苏从斌感慨着。

    再一次看了眼亲儿子狐疑的小眼神,苏从斌恨不得将自己被勾心斗角捶打出来的经验直接塞进苏敬仪脑子里。

    毕竟外放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带着自己察觉到的迫切感,苏从斌开口率先定性:“要权利,要往上爬,对帝王而言就是有用的工具人。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们为了利益可以游走五湖四海。那他们为了权利,是不是敢远走海外?”

    苏敬仪闻言想也不想:“当然敢了!”

    马克思大佬的经典资本论,作为商贾子弟,他是倒背如流的。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

    道理一通百通。

    在封建时代,资本家要是能够摇身一变有权的话,能成皇商的话,都能把太平洋给征服了。像华旭峰的爹,就是经典代表。据说定国公昔年指点了两句,张家愿意入赘。然后原本只有三艘渔船的张家不到十年时间,就拥有了三十艘巨无霸大船,成了大名鼎鼎的皇商,成了船王张家。商贸道路据说开拓到西方了!

    “所以商人把扬州特产带到海外,带到那些年年伪装海寇夺大周商队辛苦贸易成果的倭寇部落老家,不挺好吗?”苏从斌眼里杀气显而易见的:“倭不承认海寇是他们私下招兵买马的,那咱们也热情好客送些特产而已。”

    这段话蕴含的信息量实在太炸裂了,苏敬仪绕着书房跑了三圈,才憋住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对对对,搞死那些小鬼子!

    不提上辈子的仇和怨,这辈子苏敬仪邸报课都学过的。那些倭寇眼红大周海商获利,各种打劫。以及每年秋天,是上岸抢百姓粮食。

    大周海岸辽阔,做贼的各种下作手段,各种伪装,还分散作战,抢完就融入茫茫大海中。大周守军有时候也做不到为一支十几个的小海盗,直接出动上万军队。

    从朝廷角度可以理智理解,但从沿海百姓角度也是真怨真恨。

    “咱们用美人计?您是说鼓励商贾女在番邦直接生个皇子龙孙,抢了土著的皇位?”苏敬仪揉揉自己的小心脏,问道:“反正国外的官随便他们当?”

    “都说了送些特产。咱们要学会文人的优雅!计这个词听起来多阴谋诡计啊,咱们是热情好客!”苏从斌瞧着眼神透着些难以形容暗爽的儿子,板着脸强调:“你用词文雅些,对得起县试第八的荣耀。”

    苏敬仪:“……”

    苏敬仪从顺如流改口:“特产!”

    他有人性,但不多!

    闻言,苏从斌吁口气,从头到尾给苏敬仪说起送特产一事:“先帝偏爱娇娇气气,不少人上行下效的都爱娇柔造作,哭哭啼啼的。更有甚者照着先帝喜好培养。所以光京城内瘦马数量还挺多的。本来武帝登基时,就已经该杀杀该关关该放放,都整顿过了。可这回东华书院自己搞青楼,锦衣卫顺着查到了地方。他们发现某些地区青楼还是瘦马风。”

    “皇上本想全都一杀了之。镇国公和钟刑劝下来。没入教坊司和军营一下子太多人,带坏军营带歪了京城公子哥风气倒是不好。所以索性就跟孔子学院一样,琢磨着全都丢海外去!”

    “女子嘛,能生。生下来的孩子,教导他们去孔子学院学习。那不就是我大周人?”

    瞧着眉眼间骄骄傲傲的苏从斌,苏敬仪瞳孔猛得一震。

    怀孕生子,这种方法好像有点……

    “且扬州瘦马本就是商贾搞出来的。”苏从斌道:“因此江南商贾算头顶悬两把刀了,别看这回江南派系安全。实际上都心惊胆颤。所以会有人自我整改,而后揣测帝王心意办事的。”

    迎着亲爹意味深长的小眼神,苏敬仪压下对生孩子这招数的腹诽,点点头表示自己懂“有人”标准——肯定会被各种筛选。甚至达到精确揣测帝王的心意,都会跟李慕卿这种差不多:会积极的卖个好,透个风声。而不是琢磨着法不责众。

    瞧着苏敬仪思考的眼神,苏从斌话锋一转,告诫道:“哪怕咱们父子交流,你也要注意言行举止。生个皇子龙孙抢皇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可不能提!”

    到最后,苏从斌整个人都带着些锐利,告诫道。

    苏敬仪迎着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吓得捂了捂自己唇畔,表示从今后必定守口如瓶!

    但想想某些传闻,他还是有些担心,直接点某个番邦部落:“倭寇据闻非常极其仰慕大周文化呢,据说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万一他们知道美人计怎么办啊?”

    苏从斌闻言,定定看着苏敬仪,却是没有开口说*话。

    无声的压力来袭,苏敬仪急得要命:“爹你说话啊!不要让我胡思乱想,告诉你我可能想了!”

    听得这话语中隐含的威胁,苏从斌翻白眼,没好气开口问:“那你怎么不脑袋转个弯呢?民间经商行为,跟大周朝廷有什么关系?”

    此言不亚于惊雷,震的苏敬仪脑中空白一片。等回过神来后,他开心无比拍掌:“对对对对!”

    朝廷无耻就无耻了,反正对大周百姓好对大周后代友好就行!

    “再说了,那些倭寇敢挑万寿节来质问的话,咱们大周大国颜面尽丢,皇上就可以动怒就可以正大光明开启隐户调查,尤其完善女子户籍登记。毕竟特产的户籍肯定是不完善的。”苏从斌双眸带着精芒,字字铿锵有力:“对帝王而言,掌控女子户籍知道适合婚嫁适合身育的女子有多少,他才好琢磨能否征民兵搞大事。”

    苏敬仪迎着这声声似乎还有超级大规划的话语,垂首看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脑袋。

    这一刻,他是真脑子没转过弯来,不敢置信开口问:“女子户籍?你们不重男轻女吗?怎么会率先关注女子户籍啊?”

    听得一声比一声愚蠢的提问,苏从斌感觉自己脑仁都要疼起来了:“你说话之前好好自己动动脑子,否则我没心思放你出去玩了。你得埋头跟我学习。”

    “重男轻女是跟爵位跟利益有关系。咱们眼下说女子户籍,那也是跟利益有关系!”

    “自古以来大战过后朝廷都会出台各种促婚嫁的政令。”苏从斌勾勾手,示意苏敬仪靠近:“皇上读书跟你差不多,都是先学感兴趣的。卧薪尝胆的勾践是他最先学习的人物。”

    勾践也算最早鼓励生育的帝王了。

    规定了成婚男女需在规定的婚龄内方便生育,不能老夫少妻。且还有促进婚姻的连坐方法:女子超过十七岁,男子超过二十岁不成婚,直接惩罚父母。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生孩子会有奖赏。

    但凡生育的人家,只要报告府衙,在分娩时府衙会派稳婆过来。

    且生了男孩,赏两壶酒,一条狗;生了女孩,赏两壶酒,一头小猪。要是多胎,赏赐更丰厚,生三胞胎的,还供给乳母。

    苏敬仪听完介绍后,双眸炯炯,佩服无比:“古人真是厉害!真金白银的赏赐下去,那都会生娃啊!”

    “对,这点为父去云贵时也得学,得给钱。”瞧着苏敬仪抓的重点,苏从斌应了一声后,而后抬手扑棱了一下苏敬仪脑袋。

    苏敬仪捂头:“爹!”

    “你现在要有整个大周朝廷观。”苏从斌声音都有些焦虑,道:“大周户籍帝王掌控在手里,才算改革真正的完成。”

    “调查清楚女子的户籍,咱们就可以算出婚嫁年龄。倘若某些地区男子过多,为了安稳起见,就可以征劳役。”苏从斌声音低了两分:“否则男子光棍太多也容易出事。知道吗?你先前整理执法台的时候,不是用过《职方九州谱》吗?九州谱中不也有男女比例数?这也叫大案牍术!”

    “从唐时就有大案牍术,最为出名的便是《元和国计簿》是朝廷有组织地收集、统计、整理、分析民生。”苏从斌循循善诱着:“武帝爱以史为鉴,吸收学习历朝历代优秀的制度。”

    “前任户部尚书,目前的次辅陆阁老便是因编写《元熙国计簿》而入了阁。”

    感受着苏从斌望过来的带着希冀的眼神,苏敬仪心倏忽间都骤停了两秒,“我……我……我会很努力。但是爹这个政治太难了,我没八百个心眼啊,转不过弯来,想不到那么多事情啊。”

    这还跟大数据统计有关?又跟劳役工程有关吗?

    “这不管什么走向,都会变成对朝廷有利的事情,我就算政治课再上一百年,恐怕也不会。”

    话语到最后,苏敬仪是真真实实有些惶恐。

    他会积极学习,可……可手握大权还得立足大周局势分析思考,是完完全全超出他智商情商范围了!

    “您……您不能望子成龙的!拔苗助长的!”

    听得出苏敬仪话语中似乎还带着些颤音,苏从斌抬手按了按额头突起的青筋,“放心,我没想着你有八百心眼!你有个基本的功名,然后努力活着,争取活到一百岁就行。反正你活着一日,苏家就是大周的超品荣国侯,就能依旧住在敕造的侯府!”

    “我就不信了,苏家从第六代到第十代,还凑不出一个心眼来!”

    这声话语笃定且铿锵有力的,倒是安抚了苏敬仪对政治的迷茫惶恐。于是他迫不及待点头应下:“爹,我肯定好好长命百岁。您也要长命百岁啊!”

    末了,他十分真挚的希冀且祝福。

    古代人真的很聪明,他所谓巨人肩膀上穿越也没有用。

    特么的,大数据统计也有!

    那他一个学渣,一个氪金氪出来的学渣还能干啥?

    “那必须的!我得好好活着!”苏从斌沉声道,且也说得直白:“我卷入这些政治斗争中。一来,确保苏家能有第六代。二来,也是某些那些老古董欺人太甚。原本我都是催着苏琮他们读书,想着他们这一代展露才华,恢复祖宗荣光。但苏家弱就会成为被群起而攻之。”

    “因为帝王改革,在某些狭隘朝臣眼中改革就是打压世家,就得从武勋开始着手。”

    话语带着些鄙夷,苏从斌冷笑了一声:“因此咱们也得争一争。得让某些坐井观天的人明白一件事,皇帝是改善民生而已,不是打压世家,更不是打压武勋世家。他自己都是武勋!”

    苏敬仪感觉自己脑子CPU都要烧了,闻言只能佩服的点点头:“爹,您说得对!”

    “你用心给我记住!我外放后,不管什么人在你耳畔吹风,你都得冷静把我教你的话反反复复琢磨了在琢磨。记住,咱们苏家是世家,定国公府是世家,皇帝也是世家!因此,皇上从根本上来说,不会动世家的利益,而是去改善百姓。”

    “世家和百姓两者是没有根本冲突的!”

    苏从斌说着表情都凝重了些,目光直勾勾望着苏敬仪,“你把这番话,来回反复背熟了!”

    苏敬仪见状也颇为郑重,飞速默念了一遍,而后小声又总结了一遍,末了还轻声发誓:“我会记住的,像吃饭一样成为人的本能反应!”

    苏从斌想了想,举例子加重苏敬仪的印象,问:“你身边有十两银子,你会去捡吗?”

    这猝不及防的话题转折,苏敬仪下意识开口:“当然会了。十两银子呢!”

    “但我不会弯腰去捡!”苏从斌说的是字正腔圆,仿若带着些对黄白之物的鄙夷:“因为弯腰会折损苏家的名声。大多数脑子正常的世家跟你爹我差不多。逢年过节给穷苦百姓施粥赠药的,就图个名声。”

    “这个名声能够给我们换来更多的利益。”

    听得这番推心置腹解释的话语,苏敬仪联想先前的利益论,瞬间就懂了:“您是说世家可以高高在上的施舍。只要不涉及根本利益,他们会偶尔做些事彰显自己的同情心与善心。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甚至还可以让出稍稍的,九牛一毛的利。比如鸡蛋对他们而言完全不值一提!”

    闻言,苏从斌缓缓吁出一口气,勉强露出欣慰的表情:“江南那边的乡绅世家,客观来说都比北方富裕一些。他们图名图利,看不上鸡蛋这种蝇头小利。但这种事情干好了,对百姓却是有利的。鸡蛋是最便宜的养生之物,是军需中必不可缺的物品。”

    作为在兵部呆过的文书,苏从斌表示用鸡蛋来推动某些利益,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鸡蛋可谓全身都是宝,医药典籍中记载:卵白,其气清,其性微寒;卵黄,其气浑,其性温。精不足者,补之以气,故卵白能清气,治伏热,目赤,咽痛诸疾。形不足者,补之以味,故卵黄能补血,治下痢,胎产诸疾。鸡蛋白能润肺利咽,清热解毒,适宜咽痛音哑,目赤,热毒肿痛者食用。

    “百姓吃得多了身体力壮如牛,干活也快。就像老话说的那样,马无夜草不肥。”

    苏敬仪沉默。

    虽然亲爹口吻是封建贵族高高在上的傲慢。

    但也不得不说,算个人吧。起码知道得给老百姓吃得好些,方便百姓干活。没把百姓当做草芥。

    苏从斌做了最后的总结:“当然最为重要一点,像李慕卿这种乡绅世家脑子找抽的话也随便。只要武勋世家脑子清醒,知道改革利他们好就够了。”

    “比如肥田之事增产,随之而来武勋食邑也会提高。因为食邑是按户来算,不是按产量来算的。”

    “咱们武勋和农民是真真捆在一起的。农民把庄稼伺候好,交的税多。咱们拿到手的食邑也就多。”

    苏敬仪点点头。

    瞧着神情都有些呆滞的苏敬仪,苏从斌喝口茶润润嗓子:“今天邸报课就先学习到这,你好好在书房领悟琢磨,我晚上来抽背。”

    “还有不许写家书上!”苏从斌最后一句,是用手指沾着茶水,写的。

    苏敬仪看着茶几上飞速消失的字迹,面色变了又变,最后他开口颇为郑重道:“您放心。我不会傻子。苏琮算算时间都可以启程回来了。这种长命百岁的道理,我得亲口教导苏琮的。”

    说着,苏敬仪想要缓解缓解课程的压力凝重感,口吻带着些戏谑,道:“爹,您要帮我啊。反正要他先喊我一声义父,你们在对外论兄弟关系啊。”

    听得兄弟关系,苏从斌表情皲裂了。

    但没办法,子不越父这潜规则,恐怕一时半会没法改。

    而苏琮除却误打误撞肥田增产外,也的的确确找到了粮种,甚至还在研究配种呢!光这些功绩,光这些付出,他作为亲爹都得给自己弄个病退!更别提他目前只是养父。

    为了苏琮好,也为了情谊的维持,为了苏琮日后扶持苏家第六代,他自然可以含笑跟苏琮论兄弟关系。

    “行。你们私下随便你们怎么喊。但苏敬仪丑话说前头——

    故意拉长了音调,苏从斌看了眼身高刚到他肩膀的崽:“倘若帝王赐苏琮府邸,让其自立门户。那你就得喊苏琮叔叔,知道吗?”

    “知道!”苏敬仪毫不犹豫:“我知道利益为上!”

    闻言,苏从斌微微吁口气:“行。你好好背书课程内容。我去藏书阁看书。”

    瞧着边说边起身,还有些迫不及待的亲爹,苏敬仪道:“爹,您怎么天天去藏书阁啊?这段时间恐怕是您接下来最长的一段假期了,不好好玩玩吗?”

    新科进士们明面上的庆祝流程走完了,还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凑在一起互相喝酒聊天联络感情;比如京城籍贯的还得再一次拜访乡试院试等等考官,向师座大人们报喜。当然最重要的是假期,超级长的假期——整整三个月!

    方便进士们各自回乡,光宗耀祖。

    苏家从开府那一代,就在京城落地生根了。因此祖籍也成京城,而不是山东。

    而苏从斌自打认祖归宗大办了一场,又参加完祭天大典后,就鲜少出去玩,反倒是去皇宫藏书阁十分勤快,就差以藏书阁为家了。

    “我都享受十几年了,现如今忙着挺好。”苏从斌听得这声孩子气关心的话语,道:“我多看一些云贵以及云贵周边相关的风俗人情,还有农学相关书籍,起码做到心中有数。否则等琮儿把各种亩产数据带回来,我两眼发蒙总不行。”

    “那您不如去杂货铺?五谷杂粮这些品种,杂货铺货架上都有。”苏敬仪闻言十分认真建议:“您动手摸一把,就有数了。”

    听说亲爹包饺子,把糖和盐还能搞混了,做出“毒饺子”。

    把大厨还有高汤宝衬托的厉害至极。

    “一步步来。”苏从斌瞧着儿子似乎对毒饺子一事也颇为后怕的架势,他气得磨牙:“我会好好学的。我现在先把云贵各府情况了解到位。找一个起码交通要塞,又跟驻军近,有少少民的,饮食还行的地方。”

    也不瞒着自己的小心机,苏从斌甚至还诉苦着:“否则想得再好也没有用。我得过水土不服这一关。”

    “且听说少民语言特别难懂。我又没琮儿那天赋。因此你爹得去鸿胪寺挖人。语言很重要,咱们不能任由本地人交流。他们若是包藏祸心,稍微用词亦或是说话口吻不一样,都能给我惹出麻烦来。因此你爹最近得去藏书阁。”

    “到时候也可卖卖惨。”

    “我都快七老八十了,又第一次出远门,不得带齐全了?”苏从斌说着,恨不得扭头看向窗户,委屈的超级大声。

    他好歹也是侯爷呢,带一个翻译官,带一个医师,带一个厨倌,也合适的。

    苏敬仪见状,沉默了一瞬,问:“爹,您要不直接跟皇帝表叔说,您这回就相当于文成公主进藏?把书籍、医药、工匠技艺和各种谷物种子都带上?”

    虽然想薅点羊毛但没想到亲儿子嘴巴这么毒,苏从斌面色铁青:“走,咱们去练武场!苏敬仪我告诉你,你爹揍你还轻轻松松的!”

    “政治玩不转,阴阳怪气倒是第一名啊!”

    被掐着后颈肉的苏敬仪:“……您注意点自己的人设,七老八十腿脚不利索!”

    正想找苏从斌问问鸡蛋事情的武帝:“……”

    站在练武场屋檐上,武帝瞧着大白天父子俩亲切交流感情的画面,沉默一瞬。干脆唤来密探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等一目十行扫过父子俩邸报课内容后,武帝表情从凝重到失笑,最后哈哈哈哈的回宫。

    甚至还迫不及待找了定国公分享:“舅舅,咱们看着他卖惨啊,到时候把他嫁出去。”

    定国公点点头,将密报看了又看。最后他权衡片刻,还是开口问出了声音:“皇上,老臣斗胆,您户籍改革重点在女子?”

    闻言,武帝看向浑身都有些僵硬,似乎鼓足了勇气开口问出声的定国公。沉默一瞬,他颇为坦诚:“朕没想到在表哥眼里,朕这么英明。舅舅,我要是这么深谋远虑,这么沉稳坐得住,需要叫武帝吗?”

    定国公看着回应的理直气壮的帝王,垂首看看密报,茫然的眨眨眼:“苏从斌这逻辑看着还挺正确的。”

    “朕的想法一直很简单,大周境内各省稳定下来后,海上必有一战。我直接开打!怎么,您不会也想劝朕用这种婆婆妈妈后宅的招数?”

    话语到最后夹着帝王的怒火。

    定国公见状却是冷静下来了,甚至还笑着回忆往昔:“皇上,末将自然也选择直接打。昔年,我被迫从西北到了沿海。水土不服都要了我半条命。可这还不是最难熬的,难道的是我们咬着牙拼了命,就差连根拔起了,却被先帝叫了停!签订了和平协议!”

    “于国放虎归山,于私是杀子之仇不能报!”

    武帝看着气得浑身都在颤栗的定国公,搀扶着:“您消消气,朕请您来是看文成公主的热闹!”

    边说,武帝还强势转移话题,免得自己舅舅回想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另外鸡蛋这件事,军需有记载吗?朕也是想要彻底了解了解这事。”

    “苏从斌还真是文臣思维!”定国公听得帝王的宽慰压下心中的怨恨,竭力让自己开心点。毕竟最后还是他们胜利,掌握了大周!

    想着,定国公顺着帝王的话题开口。他还带着些怨念先道一句:“有些事想得倒是挺美。不过鸡蛋也的确有好处。军需中也明确罗列……”

    听完军中大概的数据,武帝有数:“那暂且让李慕卿在国子监喊个口号。青官处也加入这条,奋斗第一步就是让一家老小都能吃鸡蛋。所以接下来您也受累了。”

    “这有什么累的,这些框架都是您带头草拟的。”定国公含笑道。

    “您也得操心,第一批新人有几个看着就迂腐的。您还得费心调、教一二。实在教不好的,就踹翰林院去。”武帝声音低了些:“到时候全都踹海外去。”

    定国公应下。

    “那您忙,延武就住武英殿吧。在咱们眼皮底下管着方便。”

    冷不丁来一句家务事,定国公本想点头应下,但回过神来忙上道:“皇上容禀,延武比我忙,行程都排到三个月后了。”

    “舅舅!”武帝不虞:“朕也教延武读书的。您别一副提防拐子的眼神。”

    “他自己刚学骑射就放话要教苏敬仪。”定国公很认真解释秦延武正有正经事要忙:“现在一边骑马一边哭鼻子还要面子,让我不许往外说。除此之外,他还应邀了七八个宴会,以及筹划十佳杂货铺。”

    “这帮兔崽子害怕把您铺子搞倒闭了,所以他们打算先自行尝试一下当货郎。跟着大兴县才子比赛卖些东西。”

    “毕竟也算知道些民生,所以我都答应下来了。因此他现在每天习武骑马学习如何当师父。晚上还画自己爱的货架,打算卖自己爱吃的点心。”

    说完,定国公看了眼帝王。

    武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有正经事,我又不会接他来玩。”

    “老臣斗胆,您太宠了些。所以他打算来找您练一练自己的胆子。”

    “找朕练胆子?”

    “据说做生意从杀熟开始。”

    武帝闻言笑了:“朕还以为什么大事!您这么吓唬我!不就杀熟嘛,让他来。不过跟他说明白啊,朕最近也很忙的。锦衣卫密探送上来的数据,真有金矿!”

    看着眼睛都迸发光芒的武帝,定国公小心翼翼:“您不会是为了金矿琢磨打一场吧?”

    “为了粮种!”武帝道:“文成公主野心勃勃研究江南发展,想要如法炮制到云贵,好让自己捞个总督光宗耀祖。所以把唐宋时期江南发展的书籍看得格外仔细。”

    “所以?”

    “您不知道,宋朝蓬勃发展最为关键是出现了占城稻!”武帝边说,从御案拿出苏从斌从藏书阁整理出来的笔记:“您看看。相比起宋朝农民传统的种植作物糯稻和粳稻,占城稻生长期短,一年内可以两作甚至三作,粮食就足了百姓饱腹了人口就翻倍了。且不择地之肥瘠随处可以播种。”

    “苏从斌整理的可仔细了!”

    定国公看着清晰对比的表格(从粮食种类、朝廷推广政策、土壤开垦方式、户籍人口、十年二十年时间发展、引用书籍),有些惊讶:“我只知道占城稻优缺点,比如口感比较差。但没想到从宋朝开始的啊?”

    “口感差又没事,您翻过看,这粮种也可以配种,精耕细作,慢慢改良的。”武帝声音压低:“朕今日邀请来,是想说占城稻的老家。您知道这粮种来自哪里吗?”

    瞧着帝王神秘兮兮的模样,定国公猜了猜:“占城?可现在好像……”

    “占城也就是现在的安南。”武帝迫不及待显摆:“从占城国通过商贾到福建。眼下咱们发现的番薯也是在福建落地生根。苏琮和思恩不是带队亲自周边国家全都游览了一圈吗?安南、暹罗、真腊诸国,苏门答刺、旧港、瓜哇、泞泥这些沿海国家,粮种是有的。除此之外还有西洋诸国,什么洋芋,密报显示也不错。”

    闻言,定国公双眸炯炯,喜得直接跪地:“天佑吾皇!”

    武帝美滋滋将定国公搀扶起来:“舅舅,同喜同喜!咱们接下来得秘密训练些兵,再好好探测探测,自家内部您也领头。这苏从斌有些婆婆妈妈,但一点说得倒是很有朕表哥的眼见。咱们武勋跟百姓是不冲突的。百姓粮食增产了,世家食邑也会增加。”

    定国公听得这话,更是欢喜不尽:“皇上您说得对,末将肯定会把这些事情跟那些世家们好好说说。”

    “不过其他官宦世家?那些人是靠佃户,佃户一般是交亩产量。”

    “权当给文成公主一个颜面。先让他努力扑棱扑棱,毕竟咱们种田需要时间,练兵也需要时间。”

    瞧着帝王一口一句文成公主,定国公都没心思考虑国家大事了,无奈叹口气:“皇上,老臣斗胆,您这诨号私下叫一叫。眼下好歹状元,也是您钦点的状元。咱们青官处第一任文书。”

    “可您不觉得这个诨号很合适吗?咱们一窝武将脑子,谁像他想得那么多啊?以后苏从斌要是成器了,文成就是他谥号。朕够大气吧?经纬天地曰文,安民立政曰成。”武帝理直气壮:“所以不改。”

    定国公闻言干脆不去想家务事了,是认认真真看整理出来的相关信息,边感慨:“这苏琮要是回来。苏从斌是不是还得琢磨带着新粮种去贵州?那……”

    缓缓看了眼锦衣卫密报,定国公吸口气:“苏从斌琢磨带这么多东西,也真是要掏家底啊。”

    柳家的医药要带,苏琮收集的粮种要带,还要让孔睿他爹推荐鸿胪寺翻译员,从凌家挖工部木匠,还琢磨江南商贸,甚至国子监游学都想了。

    “老臣斗胆,您得安排好他去哪里。父母官有能力,最好也能带动周边县城的发展。”

    “等苏琮回来,咱们再讨论。您这段时间也留心,找个经验老道的带一带。另外从青官处找几个踏实的县官。跟着文成公主的资源,好好发展发展。”武帝玩笑归玩笑,表情却是肃穆了两分:“当然您在青官处也得锤炼锤炼文成公主的实践能力。否则朕就怕文成公主包饺子,看着是好的,结果是毒饺子。”

    定国公:“……皇上,老臣斗胆,您别提公主两字了。您这一通安排,还真是公主出嫁的排场!”

    “苏琮当初十岁就离家,也没苏从斌这么娇贵!”您还派人把他丢灾区!

    远在琼州田野忙碌的苏琮冷不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