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幻境
“你们苦渡寺今年可真是大胆啊, 连这种试炼道心如此直白的招式都使出来了?”这一个不好,出来后一个不好道心破裂,估计得受不少攻讦。
一澄法师老神在在地开口:“这一切都是佛莲师叔的意思, 诸位看下去便知。”
“说来,你们这位师叔几百年都不管事了,今年怎么突然愿意出来透透气了?”苦渡寺可宝贝这池佛莲,从前若有人误入, 那都得被追责的,今年合欢宗的小弟子抱着佛莲不走, 也没见苦渡寺有什么激进的行为。
佛修,果然永远都是一群无法捉摸的存在。
“师叔往年一直都在闭关,此番必然也有其深意,我们做小辈的,听令行事便是了。”一澄法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一切缘法,自在无形, 诸位说是不是?”
……那算了, 讨论佛法不如看小家伙们闯关。
出不去镇子这点共识,终于在闻叙和陈最目睹小女孩摔牌位出去之后,扩散到了镇上每一个选手的耳中, 包括薛青牧在内, 无一例外。
可见佛莲秘境相当公平,哪怕是误入之人,也能得到相同的待遇。
“早知道,就抓住那个小女孩问问她怎么出去的了。”虽然陈最对出镇入镇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大家都在想办法出镇, 他也就稍微想一想,闻叙在,刀也在,卞师弟还在镇外,他半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慌失措的。
“她已经说了。”闻叙开口,小镇很小,小女孩虽然不显眼,但如果追根溯源,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况且她离开之前,还跟他们说了话。
陈最挠了挠头:“她说了吗?她好像就骂我是个傻子。”
闻叙心想,听不懂也好,毕竟出卖朋友的事情,直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她是小女孩的外表,所以敢越轨行事,或许她一进来……”
“啊?”
“她兴许就像你一样,一开始就是小镇的镇民,并没有显露出原本的模样,修士年纪再小,也不可能小到她这种程度。”闻叙是脸盲,但男女老少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这个陈最听得懂:“那她为什么迫切地离开?难道也有人逼迫她人祭?”
可是小镇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庙宇,镇上的百姓也离群索居,半点儿不像村里那么团结一致。
“兴许,有人能够给我们答案。”
“谁?”
“总会有人忍不住,说出来的。”
闻叙不愧是三人之中最会洞察人心的,很快外头就开始流传起在小镇上呆久了会变成罗刹鬼的传言,甚至有人还罗列了遏制、减缓转变的方法,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主动成为小镇的一员,所以很快,客栈又有了新的掌柜、小二和厨娘。
这事儿细想使人惊恐,但在变成怪物面前,很多人失去理智、甚至到了“哄抢岗位”的地步,当然绝大部分人还是理智清醒的,知道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找到像那个小女孩一样出镇的路子才是上上之策。
闻叙是在进入小镇的第八日,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
“这可怎么办?我送你出镇,我就不信有什么东西砍不破!”
陈最有些心急,好不容易找到的外置脑子,可不能有任何的差池:“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身为当事人,闻叙反而挺淡定的,“才刚开始转变,没必要这么心急,现在我大概能够猜到,那些青面獠牙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怎么来的?”陈最的脑子难得灵光了一下,“选手变的?”
吴放已经听得冷汗直冒了,他光知道村子里危险重重,却没想到小镇上更是危机四伏,苦渡寺这决赛也太难了,难怪老祖让他尽力而为就行。
而且这怎么听,都有种逃不开当罗刹鬼的宿命感啊。
“应当是的,而且青面獠牙被杀之后,会化作一团血水消失,或许……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永生。”
闻叙长于乡野,蒙昧未开的山村往往拥有野蛮、血腥的信仰,人祭、血祭自是屡见不鲜,既然“青面獠牙”能上供桌,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或许永生就是它的卖点。
至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闻叙相信一开始或许是,但人的欲望向来无穷无尽,除非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否则被养大胃口的村民怎么可能止步于此呢?越蒙昧越不开化的地方,人的欲望只会更加地直白、浓烈。
村民、人祭,都有人当过了,闻叙倒是想试试当青面獠牙,毕竟佛语之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况且只是变成怪物而已,这世上披着人皮的怪物还少嘛,在闻叙看来,这远还没到地狱的程度。
“永生?”
“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痛苦,都来自于衰老和贫穷,永生是普通人对于生命最直白的渴望。”
吴放:“……你这活得也太透彻了。”
闻叙不置可否:“现在,村子和小镇是完全割裂的状态,村民无法进入小镇,小镇上的人也没办法出去,这或许是一种相对安全的保护机制,站在村民的角度,不入小镇他们就可以避免成为怪物,只需要每年献祭一条人命,就可以达成所愿,这实在是一笔相当不错的买卖。”
“而站在小镇百姓的角度,他们是怪物,是不再被村民接纳的异类,小镇不允许他们出去,可以最大限度地留存人口,保证小镇的正常运行。”
闻叙停顿片刻,最后才说:“而站在‘神’的角度,我觉得它在做一个亏本的买卖。”
“为什么?”
“它对村民予取予求,但它的神庙却能被陈最一刀破掉,哪怕只是化外泥塑之身,也足矣证明村民的供养并没有帮到它什么好处,反而村民更像是蝗虫一样,在吸吮它的能量。”
那个店小二口中的“大师鬼”,还是让闻叙很在意的,大师这种称呼,多是指得道高人,得道高人遇害了,才有可能被称为大师鬼,一个民风如此彪悍的地方,就算是举世闻名的大师来了,估计也渡不了几人。
不仅渡不了,甚至可能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只有找到真正的神庙才会显露出来。”
既然闻叙坚持以身试险,陈最自然不会阻拦,他来的最迟,哪怕全镇子的选手都变成青面獠牙攻击他,他也没有丝毫惧怕的。
只是看着一向游刃有余的闻叙脸上露出青黑之色,他还是有些担忧:“你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闻叙摆了摆手:“暂时没有,可能外表的转变是最为表层的。”
而且,按照春舟的说法来讲,他在用自身做一个实验。
起先,只是外表上的转变,七日之后,某些深层次的转化就开始了,当闻叙前一日在思考后一日会有什么突然转变的时候,后一日就会出现前一日思考过的转变,而当他什么都不想之时,第二日只是局部的转变更加严重。
于是他让陈最和吴放去打听别人转变的过程,很有意思,大家具体的转变过程都不太一样,但如果是同伴、或者是居住在一处的人,转变的过程就接近一致。
“我好像也开始转变了,但和你们稍微有点不一样。”吴放摸了摸自己没有任何改变的模样,“是不是因为我已经在村子里异化过一次了?”
原以为不会得到回复,却没想到听到了闻叙非常肯定的回答:“不是。”
“那是什么?”
闻叙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一丝真相的门槛:“或许是,个人的认知。”
他现在突然有些懊恼,自己是个想太多的人,因为考虑了太多,反而忽略了一些直白浅显的线索,如果他足够警醒,陈最入镇那天,他就该明白的。
困住他们、让他们无法离开小镇的人,或许是神,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本身。
因为相信“选手不能离开小镇”这个认知,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不能离开,当他亲眼目睹小女孩离开小镇的过程,更让他笃定了这条规则,于是他想要出去,最后寸步不能进。
陈最选择放弃思考:“说点我听得懂的吧。”
“你说过的,那座神庙在高山之巅,你也说过村子那座山根本不高,对吧?”见陈最点头,闻叙继续,“你是个感知非常敏锐的人,但却真切地意识到了山之高,这只能证明你相信了神庙所在之处,于是山巅之上的神庙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这么一说,陈最就明白了:“幻境?”
破开执妄、得见天光,幻境两个字一处,三人竟都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闻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黑色,忽然一笑:“看来,我猜对了。”
……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男人好可怕!”
“虽然他不是第一个发现是幻境的人,但他这个是不是普通人也能学着分析?”
“……你在重新定义普通人?”
“所以真的是幻境啊,一切都是假的?是被幻想出来的?难道这个所谓的小镇村庄格局,都是选手们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能够吧,哪个修士这么闲,天天搞邪神崇拜?”
“这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哦。”
第302章 无力
小女孩自出了镇, 身型瞬间拉长,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他模样偏阴柔, 一双眼睛尤为狭长,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派长相。
“居然恢复容貌了,好可惜啊,我还是更喜欢小女孩的模样。”
男子略带可惜的声音响起,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从容,看了看远处冒着炊烟的村子, 随意挑了一条道便往前而去。
“居然是他!”
“你知道他?他谁啊?长得跟狐修似的?”
“像就对了,听闻他家祖上曾经和狐仙通婚,血液里流淌着上古九尾狐的血脉,不过也就是传闻,他们黄家早已落寞许久,这次出现在五宗大会上, 表现倒是挺亮眼的。”
“你这么一说,他不会就是那个黄有希吧?听闻此人在擂台之上, 惯爱兵行险着?”
“没错, 此人很喜欢行一些非常之法,不算完全的越线,但绝对不是什么禀赋正直之人。”
但修仙界的修士五花八门, 只要不是邪修, 不触发基本的律法,哪怕性格偏左、行事偏激,多半都能有一席之地。
“诶,你们看他选的路,那是不是去……”
“好像有好戏看了。”
卞春舟正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看谷堆, 现在神龙庙已经建起来了,他又不是村长,理所当然给自己找了个份闲差,顺道琢磨一下神龙庙的拓展计划。
据他所知,小镇周围有不下九个村庄,虽然村长说神庙的存在只有本村知晓,但……一般这种情况多半都是你瞒我我瞒你,以为就自己占便宜,其实大家都关起门来偷着乐,毕竟大家都搞人祭了,你还能指望民风有多淳朴。
所以,与其等着邪神卷土重来,倒不如主动埋伏出击,卞春舟坚信,神龙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叼的。
“这位小哥,能否讨口水喝?”
这会儿天气凉爽,卞春舟找了个凉帽盖着脸想东想西,正规划着神龙占领世界的宏图大业呢,头顶就传来了一把陌生的嗓音。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哥?万一我是个大爷呢?”卞春舟摘掉脸上的凉帽,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狭长双眸,哦,眯眯眼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有希闻言,脸上笑意加深:“老者身形佝偻,小哥如此风貌,何以与老者自比?”
这家伙,嘴上恰了蜜,难道也是合欢宗出品?
“你从镇上来的?”卞村民将桌上的水囊递过去,“我们村里可不欢迎从镇上来的人,你喝完水就走吧。”
黄有希接过水囊,他有些洁癖,惯来不喜他人用过之物,就只假意喝了两口:“多谢小哥,只是我如今没有寄身之所,当真不能容我在村中小住几日吗?”
这送上门来的线索,一听就标着高昂的价格,卞春舟摸着下巴:“我们村中可不养闲人,你确定要暂住吗?”
黄有希倒也不是非要住下,只是面前之人气质非凡,一看就不是村民,想必也是此次决赛的选手,既然如此,留下来玩玩倒也不错:“自是确定,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
“讲究倒是没有,就是需要你做些活。”
刚好修神庙需要苦力,顺便试探一下闻叙叙和陈最最在不在小镇里,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做活?”
黄有希眼睛下意识一眯,心想果然村子里也处处都是陷阱:“好啊,如果我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这话说得,一看就是心眼子一麻袋的人,跟闻叙叙认识久了,卞春舟觉得自己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很简单的,你跟我来。”
村子里的环境当然比小镇强百倍,光是这种斜阳西下的宁静感,就足矣让人放松心神,不过黄有希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当然不可能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他只是饶有兴致地参观着村庄,等被带到了神庙门口之时,他甚至有种……这未免有些太过直白的感叹。
这小镇外的选手,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吧?
黄有希心中忍不住诧异,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天真的不是对方,而是他自己。
当他看到神庙之中供奉的泥塑是何等生物之时,黄有希脸上完全露出了错愕的眼神,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被戏耍的恼怒感,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人……居然是真的在建设一座神龙庙?!
这人,什么来头?!
“哈哈哈哈哈,果然谁见了神龙庙都会惊讶!黄有希也不例外!”
“毕竟他知道神庙的真面目嘛,我甚至怀疑他出镇是为了猎杀神庙、夺取权柄,但现在他可能……”
“诶,说来说去,九条路他偏偏选了这一条,都是命啊!”
……
黄有希心里确实非常疑惑,这跟他预想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这……”
“是不是很眼熟?这可是我按照前些年神龙现世时的影留石精心雕琢的,你也是修士吧?”卞春舟仗着对方没认出自己,开始使用一些简单的话术,说起来没有闻叙叙和陈最最在他身边当标志性参照物,还是蛮少人能够一眼认出他是谁的,“你从小镇上出来,是不是也入过神庙?”
“你也是参赛选手?”
小子,搁这跟他玩聊斋的,卞春舟轻哼一声:“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知道小镇内如今什么情况。”
庙外,有不少村民提着锄头来来回回地走过,黄有希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轻易入村了,合着是底气十足,他竟成了别人守株待兔的兔子,他心下有些恼怒,却也明白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可以,但刚才的条件,我希望还算数。”
“你要留下?”
“你要反悔?”
卞春舟摇了摇手指:“当然不会,前提是你得说真话。”
“当然,小镇里的情况只要你进去就能验明真假,我没必要拿这个骗你。”黄有希赌的就是对方不敢进镇,“镇内情况复杂,你们具体想知道什么。”
套话这种活,闻叙叙在就好了,特别是跟这种滑不留手的聪明人套话,就更需要话术了,卞春舟托着腮:“你挑有趣的说说呗,比如镇上有没有那种供奉傻逼青面獠牙的神庙?”
黄有希:……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难。”黄有希勉强维持着微笑,“镇上确实有一座藏得很深的神庙,只要诚心诚意地向神庙乞求,神庙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真的假的?
“神庙又不是开慈善堂的,不会是需要人祭吧?”天地良心,卞春舟当真是随口一猜,毕竟有先例在前,他猜一猜也算是合情合理,谁知道……“我猜对了?真是老土,一招鲜吃遍天下,它也不觉得腻得慌。”
黄有希从未遇到过这种……好说话的人,突然有种自己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神庙力量诡谲难辨,道友还需小心才是。”
“但我已经得罪它了,不趁着现在多骂它两句,难道还要等它找上门来再求饶不成?”他都已经摆开神龙庙打擂台了,肯定不能做这么没有骨气的事情。
无力感越来越明显了,黄有希差点都没绷住:“……道友透彻。”
“所以,你许愿了吗?”卞春舟有些好奇地开口,原本他以为对方会否认,没想到居然意外地坦诚。
“许了。”
卞真人忍不住战术后仰:“你……”
黄有希干脆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是的,我供奉了人祭,道友可是害怕我?”
谁知道你嘴里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你哪来的人祭?”
“镇中结识的陌路人,我答应他出去之后给他十万灵石,他心甘情愿替我挡一劫,他正好缺钱,这笔买卖对他来讲,十分划算。”
……可恶,他讨厌这种钞能力选手。
“你这不是……”
“作弊?”黄有希不以为然,“我并不这么认为,只要结果正确,过程有那么重要吗?”
卞春舟当即点头:“当然重要,你吃饭能吃饱,吃屎也能吃饱,你会选择后者吗?”
……
这话糙得简直让人没法接,关键居然还真有那么一点理。
但黄有希也不是一般人:“若到了非选择不得的地步,吃屎若能吃饱,也不失为一个行之有效的途径,不是吗?”
卞春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厉害。”是个狠人。
“道友过奖了。”黄有希微微一笑,心里已经猜到村中必然也存在人祭的行为,便道,“那么作为交换,我是不是也能知道这座神龙庙的来路?”
“不忙不忙,现在是卖方市场,你是七日内唯一一个从小镇里走出来的人,我想知道,小镇是不是很难出?”要不然,闻叙叙和陈最最不可能不来找他,他原本还想进镇找人,但越看越觉得不对,这才先决定了“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
居然意外地敏锐,黄有希有些可惜地点头:“确实如此,若想出镇,需以人祭开路,你的朋友或许与你一般品性端方,若想出来,怕是难了。”
“你夸我也没用,我一向不太相信有钱人,像你这样出手就十万灵石的家伙,你说再多的花言巧语都没用。”
黄有希:……我有钱,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不成?!
第303章 会面
“那如果, 我也愿意给你十万灵石呢?”
哇喔,好肮脏下流的手段,如果不是他沾染多了陈最最的金钱不能屈的品质, 他肯定直接就同意了,毕竟这可是十万灵石啊,他得卖多少火锅才能挣回来啊。
“十万不够?那二十万?”
卞春舟忽然有了一种自己被豪门阔太甩下五百万离开她女儿的既视感,这该死的诱惑力, 他差点儿就从了:“谢谢,贫贱不能移, 灵石就免了。”
黄有希:“当真?”
“当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者二十万灵石,买元婴法器都足够了,你有这钱,做点什么不好?”当然了, 二十万在市面上能买到的元婴法器都是普货,如果是定制或者是大师作品, 那就是没有上限了, 就像殳七少给卞春舟做的“流光引”,如果拿到市面上来计算,二十万绝对是拿不下的, 可惜这一次试炼比赛禁锢灵力, 无法使用法器。
“二十万居然都能买元婴法器了?”
此刻,卞真人仇富的心到达了巅峰。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黄有希也不是真的认为能用区区二十万灵石就收买对方,毕竟敢用雍璐山的神龙当噱头, 这人肯定是五大宗门的弟子,更甚至就是雍璐山的内门弟子,“我叫黄有希,并非大宗门大世家出身,此番来参加五宗大会,只想博一个好名声,重振一些家族从前的威望,倘若道友愿意与我携手合作,在下感激不尽。”
“你都那么有钱了,还要重振?”这个修仙界的卷王,果然是论捆出生的吧。
黄有希闻言,难得有些哭笑不得:“你觉得有钱,就算是重振家族基业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但每个人修行的目的都不尽相同,有人为利、有人为名、有人为了力量,它们应该没有三六九等之分吧,你已经有钱到随手砸二十万灵石了诶,怎么不算是一种成功呢?”
如果他富到了这种程度,那他……就买支全天下最好的符笔,尝尝到底与普通的符笔有什么区别。
不慕名利的人很多,黄有希也见过不少,可惜他并不是这种人:“我再有钱,也比不上金鼎阁,若做不到顶尖,又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呢?”
哦,金鼎阁啊,某些不太愉快的记忆翻涌上来,卞真人忍不住带上了一些真情实感:“相信我,金鼎阁……”
他话还未说完,村长竟急慌慌地跑进来,脸上明显带着焦急的神色:“村口、村口……”
“村口怎么了?”不会是下雨,把所有的谷子都淹没了吧,他才离开一会儿啊,不能出这么大的篓子吧。
“村口出现了一大群人,全是从镇子上出来的!那些人而且浑身青一块白一块,看着实在很像是……”村长没继续说下去,但两人都不是傻子,当然听懂了。
“这不可能!”镇子上那位“神明”绝对不会允许大量的信众流失,黄有希眉头瞬间蹙起,“你确定那些人来自镇上?”
村长一看这人的容貌,登时大惊:“黄有希?你怎么在这儿?”
看来还是老熟人了,黄有希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不过迅速放弃,不重要的人他一向记得不是很清楚:“我来参观神龙庙的,不行吗?”
两人说话的时候,卞春舟已经往村口而去,他的脚程还是很快的,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了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挥舞锄头不让人进村的村民,也有想要入村的……“预制青面獠牙”?
为什么说是预制呢,主要是这些人眼睛还带有神光,当然如果跟黄有希相比,那确实没的比。
“你们能管事的人来了吗?我们不是来强闯的。”
卞春舟好奇:“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他一开口,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倒不是他有多大的威望,主要是他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貌,在一众灰头土脸的村民之中,自然显得尤为鹤立鸡群,加上卞真人还是有些声名在外的,这么多选手聚在一块儿,当然有人认出他。
“是雍璐山的卞春舟!”
卞春舟心想,我居然已经知名到这种程度了吗?
“卞道友,实不相瞒,我们是受闻真人所托来游说村庄百姓的,你在这里就好了,倒是省却了我们一些口舌功夫。”
闻叙叙果然在小镇里:“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别不是打着我们雍璐山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的吧?”
“自然不会,闻真人找到破镇之法救我们出困境,我们感恩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再者,一荣俱荣的事情,他们哪怕想要争先,也不是这么个争法,“卞道友你稍等片刻,我立刻就派人去请闻真人他们过来。”
堪堪赶到的黄有希:……这人居然是天骄榜上那个水火灵根?!
本来他还有些懊恼自己离开小镇后,小镇突发他不知道的巨变,但现在看来,哪怕他还留在小镇上,恐怕也掩盖不住这些天之骄子们熠熠生辉。黄有希忍不住有些挫败,做生意谈条件,他能够非常准确地摸到对手的底线,可于修行之道,无论他如何周密计算,有些人就是受天地眷顾,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你不开心?”
黄有希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你关心我?”还是试探他?
卞春舟心想这人真是奇怪,不开心就不开心,居然还不愿意承认:“不行啊,这冲突吗?”
“你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是如此吗?”这在修仙界,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卞春舟耿直点头:“与人为善,总比处处为恶强吧。”
“你就不怕,与人为善、他人却对你包藏祸心吗?”
“为什么要怕?”卞春舟完全不解,“我与人为善,是我的事情,又不图人回报,如果别人算计我,那我就骂死他,叫他后悔算计我!”
黄有希:……所以你的水火灵根,是这么修上来的?!
当然以他的性格,这种僭越的话肯定不会直接问出口,但他确实十分好奇,不过他没好奇太久,就见到了出镇时遇上的那两个人,蒙眼的瞎子在修仙界可不多见,当日他正是认出了两人的身份,所以才会忍不住攀谈两句,谁知道……再相见,这位瞎眼的天之骄子已经不复往日模样。
卞春舟当然看到了闻叙叙的变化,当即眼眶都红了:“啊啊啊啊,哪个天杀的,居然敢弄你!”
见到春舟无恙,闻叙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无碍的,就是一些表象而已,暂且留着,等全部解决后,这些自然就会消退了。”
“当真?”卞春舟去看陈最最,倒是没看出来什么变化,“你没事吧?”
陈最挥了挥手中的刀:“你都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
“……你胜负欲不要太强。”听到这话,卞春舟立刻放心了,这味儿太冲了,“所以,小镇上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啊?”
闻叙看了一眼村庄的方向,开口道:“其实,小镇非常安全。”
“啊?”
“是我、或者说是所有人想得都太过复杂了,如果陈最早些来小镇找我,说不定我们相见的时间会提早许多。”闻叙是个心思缜密、三思而后行的聪明人,而正是因为过于周全,所以反而会忽视一些直白到明目张胆的线索。
以往遇上的历练,都是考察胆量、谋划、智慧等等方面,苦渡寺这次却反其道而行,能角逐到五宗大会决赛的修士,多数都不会蠢,返璞归真的考察手段,一时之间,反而将所有人都迷惑住了。
当他意识到,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境之后,所有关于逻辑性的疑惑,他就全部抛开了,因为幻境是不需要讲究任何逻辑和前因后果的。
只要有人不断地创造、完善幻境的整体,当足矣以假乱真的那天,逻辑性才会出现。可他到底察觉到得太晚了,神庙的存在已经“接近完满”,想要毁去所有人的认知,并不是一个人的手段可以达成的,更何况他们还被封印了灵力。
难怪都说佛修难修,按这种程度的考验,修仙界佛修那么少都是有原因的。
“原来一开始,你们不在一块儿啊。”那他就放心了,陈最最也吃过一个人的苦,嘿嘿,“所以,你们是怎么出镇的?”
关于这个问题,黄有希或许是在场最想知道的,只是他不想暴露自己曾是小女孩的事,所以没有贸然开口相询。
“很简单,先开始小镇里的人出不去,是所有人都肯定了小镇只能进不能出,当一个论点被所有人肯定的时候,那么在幻境之中,它就会成为真实存在的规则。”闻叙的话平铺直叙,但显然在验证之前,只是他非常大胆的猜测,“所以,想要打破规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改变小镇里所有人的想法。”
这很冒险,也很有难度,但好在他近些年有些知名度,加上其他几大宗门弟子的帮助,当小镇上半数人否定这条规则之后,出镇的路就通了。
而当第一个人走出小镇之后,所有人自然都相信了他的观点。
卞春舟:……不愧是我最可靠的脑子啊。
“那你呢?怎么恢复本来容貌、却能留在村里的?”
卞春舟当然不会疑惑闻叙叙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闻言当即就开始竹筒倒豆子:“……所以,我就想建神龙庙,干掉那座野鸡庙!”
这下,轮到闻叙和陈最沉默了。
第304章 对话
局面, 开始朝着最具戏剧性的方向发展了。
谁能想到,苦渡寺今年最具看点的比赛居然变成了……隔壁雍璐山的神龙宣讲大会,君不见一澄法师再好的涵养, 此刻脸上的从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旁边的碎天剑宗某唐姓宗主甚至暗暗有些庆幸,自家宗门搞五宗大会的时候,没有选这种曲曲折折的试炼秘境,要不然……雾山神尊得气成啥样啊。
就连顾梧芳也没想到, 这些个小家伙们居然会如此另辟蹊径,卞春舟一个人不成气候, 但加上小师叔,别说是神龙庙了,就是神龙大殿都能在幻境里拔地而起。
“……那个,别这么看着我啊,退一万步讲,其实这些都是幻境, 是假的,对吧?”有时候弟子们太争气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就比如现在, 雍璐山今年看来是独占鳌头没跑了,但其实也没必要如此“鳌头”。
他都怕这事儿传回雍璐山,某位师叔祖心情一好, 下山找人溜达玩,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得不偿失了。
“那你倒是压一压嘴边的笑意啊。”
顾梧芳:……实不相瞒,我的嘴角它现在有自己的想法来着。
而此时此刻的佛莲幻境之中,卞春舟也没想到自己一拍脑袋建立起来的神龙庙居然派上了大用场,甚至可能要成为扭转这场比赛的关键性因素。
“我这么棒吗?”
闻叙起先听到非常震惊,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当然, 不要怀疑你自己。”
卞春舟原本的打算,就是以点带面、农村包围城市,一点点鲸吞蚕食邪神庙的“信仰”,但人家本土邪恶势力已经拥有了相对稳健的根基,所以他的进度推进其实并不快,但闻叙来了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怎么想得出,让我们自己人装青面獠牙攻击村民、然后又以神龙神使的身份去救援村民的?”
而且,甚至都不用怎么装,从小镇里出来的选手大部分都还在“预制青面獠牙”的阶段,属于是本色出演,至于神龙神使,虽然他们没有了灵力,但说实话装神弄鬼的法子多的是。
此计听上去是缺德了些,但立竿见影、效果拔群,第二、第三座神龙庙很快就建立了起来。
“可能是……现成的壮劳力,不用白不用吧。”
闻叙叙你是真的学坏了,卞春舟看着好友脸上还没消退的青白之色:“这些什么时候才能消退啊,要不你一直待在神龙庙吧?”
神龙庙虽然才是初建,但只要拥有了信仰,哪怕是泥塑都能拥有念力,加上神龙原形本就具有威慑力量,预制青面獠牙在神龙庙呆久了,身上的预制痕迹会一点点地消退。
“这么担心我?”
卞春舟点头:“对啊,陈最最也很担心你,最近就属他办事最卖力了。”
“应该很快,不会太久了。”闻叙当然对朋友们的关心很受用,“我怀疑,如今幻境里所有的人,都是参与进来的选手,当神龙庙的力量盖过邪神之后,有些东西会慢慢苏醒的。”
卞春舟惊讶得吃手手:“都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原本只是一些模糊的猜测,但无论是你还是陈最,一开始都是村民,后来还有失去自我意识的村民恢复记忆,加上人数上相差不大,我相信很多人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村民,或许他早就联想到了。
这么一说,倒是合情合理起来了。
“那……难怪你要推广神龙庙了,咱们神尊知名度可不是盖的,聪明的修士肯定很快就能意识到其中的不对了。”
如果真的能够夺取邪神的信仰,那当然最好,如果不能,那至少也能提醒到尚且还有自我意识的选手,警惕信仰这件事。
“不止这一点。”
“那还有什么?”
“就像神龙庙的存在,源于你的奇思妙想,那么邪神庙呢?它势必也来自于某一个修士选手的……”
完了,突然觉得脑容量有些不太够用了,卞春舟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后脑勺:“……你这么说,我有点害怕。”
“大概率来讲,邪神庙肯定不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这里是五宗大会,没有人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曝露自己曾经经历过这种东西。”当然,这也仅仅是闻叙的猜测,“他或许在现实之中,遭遇过类似邪神庙的困境,哪怕脱逃之后,心中的困境依旧没有解脱。”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某个修士,心中无意识地幻想,并且因为某种契机,使这个幻想扩散了?甚至很有可能,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居然还能这么坑?
闻叙摇了摇头,没有轻下判断:“暂时,还没有修士说自己遇到过类似的困境。”
居然有了一种在玩谁是狼人游戏的既视感,卞春舟想了想,随后迅速放弃了思考:“哦对了,我今天好像在合欢宗的队伍里,看到了那个薛青牧!他怎么会出现在……”
他差点儿以为见鬼了呢,炼气弟子又误入比赛了?抱歉啊,这一集他好像在哪里已经看过了。
闻叙是最先发现薛青牧进来的人,但后来事情太多,一开始还有些在意,后来交代给陈最后,他就不大记得这个人了。
“要不,你去试探一下他?”闻叙忽然开口。
闻叙总觉得,佛莲不会无缘无故把人放进来,哪怕逼不得已误入,也得有个理由吧。
卞春舟当然满口答应:“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反正现在神龙庙的推进工作已经被闻叙叙接手过去了,他闲着也是闲着,能帮到点儿小忙他当然非常乐意。
卞春舟很快就找到了与人谈话的机会,但不巧的是,黄有希也在,这么狐狸眯眯眼可坏得很,装小女孩还骂陈最最是傻子,虽然陈最最确实傻憨,那也不是别人能说的。
果然,眯眯眼都不是好东西。
“哼。”
黄有希一听这声音,就猜到对方在气什么,当真是半点儿情绪都不遮掩,他竟意外地有种被真诚相待的感觉:“卞道友,可是在生我的气?我并非有意相瞒。”
薛青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自从跟着同宗师姐之后,就一直安定地当着跟屁虫,争取不当拖累两位师姐的拖油瓶,但两位师姐身上很快出现了异变,恐慌一度莫名地席卷上他的心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只是那种仿佛被遏住喉咙的窒息感从噩梦之中来到了现实。
他不敢说出来让两位师姐担心,而很快,他的身上也开始出现在了症状。
当第一块青斑出现在他的手臂上时,那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反而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接近于濒死的恐惧感,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但灭顶的恶感几乎让他无法维持理智的情绪。
他想要破坏,破坏一切美好的事物,可这是不对的。
薛青牧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师姐只以为他阅历浅、经受不住这种程度的历练,是故也并没有太过留意他,可他知道,自己的转变非常地不对劲。
可他又无法改变自己,于是他只能一日日地躲着。
直到有一天,他感觉到了一丝松快的生机感,薛青牧只觉得自己在长久的溺水之后,终于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他模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两位师姐回来了,甚至见他意识模模糊糊,一起将他带出了小镇。
他人一出小镇,立刻神灵清爽起来,薛青牧这才知道,是雍璐山的闻师兄找到了出镇的路。他想要当面感谢对方,又苦于没有机会,今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出门又害怕自己的出现给人带去困扰。
薛青牧就算再傻,他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转变,与镇子上其他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他甚至有种似曾相识的厌恶感,这让他心中更加地恐惧,或许是雏鸟情节,薛青牧在幻境之中,信赖闻叙多过于两位同门师姐。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村中待得越久,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感就越来越强烈,薛青牧不知道自己该如倾诉这份恐惧感,只有站在神龙庙里,那种被水淹没的无措感才会稍稍减轻。
“你认识他?”
黄有希并不认识薛青牧,但对方是合欢宗的人,还意外地很好骗,他就没忍住稍微试探了两句,谁知道这位道友说话躲躲闪闪,特别是对于邪神,眼神里会流露出远胜于旁人的恐惧。
那样的恐惧,立刻就引起了黄有希的注意。
“不不不,我们并不认识。”薛青牧率先否认,两只手都用路上了,“卞真人,我能当面见一见闻师兄吗?哦不,是闻小师叔祖。”
这怎么跟惊弓之鸟似的,哪怕是卞春舟,都觉得眼前的薛青牧奇奇怪怪的。
“我能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见他吗?”
薛青牧支支吾吾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谁知道第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人居然眼睛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卞春舟下意识伸手接过,却只觉得自己接到了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这……也太轻了吧?这还是人嘛,合欢宗的身材管理,已经到了如此魔鬼的地步吗?!
第305章 话疗
真的太轻了, 如果不是真切地知道他怀里是个人,卞春舟会觉得自己抱了个纸片人,还是说进了秘境, 大家都变得“轻如鸿毛”了?只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黄有希多尖的一双眼睛啊,立刻便要伸手去扶,不过卞春舟一闪躲开了:“不用你,我还不至于抱不稳一个人。”
说完, 没等黄有希开口,卞春舟就抱着人冲去找闻叙叙了, 一路上生怕刮过的风把怀里的人吹走,他还忍不住用两只手压了压。
天可怜见,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轻飘的人。
“这是怎么了?”闻叙抬头,就看到春舟抱着一个人冲了进来,这人是合欢宗弟子的装束,他心中猜测约莫是那位炼气期的小弟子。
卞春舟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塌上, 村里条件简陋,这竹塌老旧, 常人坐上去都吱吱呀呀地响, 可薛青牧一个大小伙子放上去,居然连个声响都没有,闻叙观察入微, 登时就皱起眉头来。
不过还未等他反应, 春舟居然站起来一把将他抱起来掂了掂。
“实心的啊,合着就他一个空心的?”卞春舟指着竹塌上的人开口,“闻叙叙你不知道,我刚刚抱着他,就跟抱着团空气似的, 生怕一个走快了,人就飘散在空中了。”
这说得当然有些夸张了,但闻叙能理解春舟话语里的意思:“他怎么晕倒的?”
卞春舟就简短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他说要来找你,我问他为什么,他突然就晕了,吓得我扛起他就跑,生怕黄有希追上来。”
怎么哪哪都有这个黄有希?闻叙伸手摸上薛青牧的脉搏,脉象紊乱、生机不显,如果在凡人境,这种人已经能被医者判死刑了。
“他怎么样?”
闻叙也就会点粗浅的把脉功夫:“看不出来,为今之计,先带他去神龙庙吧?”
“听你的。”
人很快送入神龙庙,也是神了,没过一会儿薛青牧居然幽幽转醒了,见到闻叙就坐在他不远处,眼神登时亮了亮:“闻师兄!”
卞春舟:……这声师兄叫得可真甜啊,你小子其实想转投的山门是我雍璐山吧?
“你感觉怎么样?”
薛青牧也反应过来,自己当时情急之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居然直接晕倒了,当即摆手道:“没事了,我没事了,多谢二位师兄。”
卞春舟:……你小子,还挺会套近乎的。
“当真?”
“嗯嗯,真的没事了。”薛青牧说完,抬头发现自己居然进了神龙庙,心里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感,“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
闻叙便开口:“你来秘境之后,晕倒过很多次吗?”
这个问题,薛青牧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刚进入秘境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恐慌,但那是对误入比赛秘境的未知恐惧,但后来进入小镇后,心底就有不知名的恐惧渐渐升起,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无法压抑这种负面情绪。
因为两位师姐也很忙碌,他也不好拿自己的这种小情绪去麻烦师姐,他就一直自我克制,他有些时候克制着克制着,他就晕了过去,他只当自己是睡了一觉,因为醒来之后,他会稍微清醒舒适一段时间。
后来小镇可以自由出入后,他的状态一扫之前,这是他出镇之后,第一次莫名其妙地晕倒。
“很难开口吗?如果不愿意,你可以不说。”
闻师兄的体贴,让薛青牧更加难受了,他只是害怕说出口,被异样的目光对待,虽然他记忆里自己从未被这么对待过,可他就是惧怕,发自内心的害怕:“我……我其实……”
薛青牧两只手搅弄着衣襟上的带子,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局促劲,大概是两人和善的态度让他倍感安全,所以某个瞬间他忽然勇气附体:“我其实,不是参赛的选手。”
他低着头,久久都不敢抬头,想象中刺耳的指责声却并没有响起。
“关于这点,其实我第一次碰上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抱歉,当时看你有意隐瞒,所以我也没有点破。”
嗯?咦?薛青牧惊得直接抬头,眼睛里全是惊愕。
别说薛青牧惊愕了,就连场外的看客都惊了,小师叔祖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要送给他们?还是说,这话说出来是安抚薛青牧的?
“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卞春舟一看,忍不住乐了:“当然是因为你前两日闹着要入苦渡寺的院墙,我带他去凑热闹,一不小心就知道了。”
社死,什么叫做社死,薛青牧刚刚炼气期起步,就体会到了。
“我……对不起。”薛青牧身上,是肉眼可见的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当日蒙师兄相救,我并非有意隐瞒,我……”
“不必道歉,倘若我是你,我也会同你做一样的选择。”闻叙是真的没觉得被冒犯,如果是他误入高等级赛场,他第一反应也绝对是隐瞒,而不是表现出自己的特殊。
“师兄,您真是好人。”薛青牧就差泪眼婆娑了,果然师尊说得对,世间还是好人多的,“我能遇上您,真是我的幸运。”
卞春舟:……这小子现在就算被闻叙叙卖了,说不定还会乐颠颠地数钱,幸好闻叙叙确实是个好人,嘿嘿。
或许是因为坦白身份没有受到任何苛责,所以薛青牧接下来的心路历程说得虽然磕磕绊绊,但是也顺遂地说完了。
“……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晕倒的原因。”
卞春舟:合着真是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小子祸祸出来的神庙啊?
他登时有点儿肃然起敬了:“你从前,见过这种供奉罗刹的邪神庙?”
薛青牧当即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一普通山村出身的山民之后,自小跟着爷爷采草药为生,连修仙界也是近些年才知道的。”
更可疑了。
“那你,怎么拜入合欢宗的?”这听着,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薛青牧忽然怔楞了一下,然后才开口:“我爷爷病逝之后,我就离开山村,后来被合欢宗的师叔救了,师叔见我身负灵根,就带我回山门,我测了灵根之后,就入山门拜了师尊。”
原来如此,说来合欢宗个个俊男靓女,论及容貌,人家那位大师兄容貌虽然没那么显眼,但气质绝对遥遥领先,可薛青牧呢,虎头虎脑的,搁小孩子身上那叫憨态可掬,但都青年人了,难免有种拙朴之感,半点儿不像是合欢宗培养人精的路子。
“一般来说,你不应该拜你师叔为师吗?”毕竟老爷爷捡到徒弟这种设定,才非常常见嘛。
薛青牧摇了摇头:“温师叔已有嫡传弟子,不便收我为徒。”
姓温?据他所知,温之仪的师尊持善尊者就姓温,而且还是从苦渡寺转投合欢宗后,才又冠的姓氏,闻叙隐隐约约听不释提起过一点,这位持善尊者与似忍真君有过一段很深的师兄弟情。
居然是这位尊者捡到的薛青牧,这下他看这位小弟子的眼神更加怀疑了。
“薛小师弟。”
薛青牧抬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误入此间的原因是什么,但既然进来了,又对此间之事如此敏感,它或许是与你有一段机缘。”闻叙一直坚信,佛莲前辈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拉人进来,薛青牧曾经得持善尊者相救,如果真与邪神庙有关,约莫是记忆里有些“封印”,佛莲前辈察觉到了,或者说是无意间触碰到了,逼不得已才将薛青牧放了进来。
现在想要破局,神龙庙的建立刻不容缓,但破局的关键很有可能就在薛青牧身上。
“机缘?什么机缘?”
闻叙缓缓开口:“你说你恐惧邪神,恐惧濒死的感觉,恐惧溺水之感,但这些归根结底,都源于你对死亡的恐惧,或者说是对自身弱小的无力,这种感觉,我曾经也有过,甚至不止一次。”
“我……”
“先别忙着拒绝,我觉得你既然有修行之心,势必有战胜内心恐慌的勇气,修士本就该破水行舟、逆流而行,既然心生恐惧、畏惧死亡,今日你可以躲在师长身后免除困扰,那么他日呢?他日你遇上无法战胜的恐惧,你难道也要躲起来吗?”
薛青牧张了张口,却是哑然。
“要不要试试正视自己的内心,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闻叙的话,就像是恶魔的蛊惑一样,让薛青牧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豪迈之情,“退一万步讲,机缘将至,你却错身避它,它见你如此害怕,他日再来临时,必是灭顶之难,而如今,大家都没有灵力,何不轻狂一试?”
“我……我可以吗?”薛青牧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并不是惧怕,而是激动,他知道,自己被说动了。
闻叙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可以呢?我现在是凡人,你也是凡人,在这个幻境里,你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你说你不是比赛的选手,但你知道五宗大会的意义是什么?”
“是什么?”
“是给天下年轻修士一个展示的舞台,薛青牧,你既然进来了,为什么要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哪怕你是误入,那也不是你的错。”
卞春舟内心呱唧呱唧鼓掌:……傻孩子真要给闻叙叙数钱了。
第306章 直面
别说是薛青牧被鼓舞得热血沸腾, 就是场外的看客此刻都想跳进去,成为被天骄鼓励的愣头青了,试问谁初出茅庐的时候能遇上这种机缘啊, 听上去这个姓薛的合欢宗弟子也就炼气至多筑基的修为,倘若这一遭抓住了此番机缘……
眼红,太眼红了,这小子要是还孬里孬气地犹豫不决, 他们都想冲进去把人揍一顿了!
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雍璐山的小师叔祖倘若用这种语气来劝他们, 不是他们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们就直接站起来冲锋陷阵了。
“他好会劝人啊,下次我遇上劫难,想想这番话,都觉得心底勇气倍增了!”
“你说得不错, 现在我不怀疑他修为为什么能增长那么快了,有这份心境, 我也能……”
“……不, 你不能。”
……
外头的人都如此群情激动,更何况是被鼓励的当事人薛某了,此刻闻叙就是叫他肝脑涂地, 恐怕薛青牧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那我, 要如何面对?”
闻叙温和一笑:“很简单,你听过佛家那句很有名的禅语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薛青牧对佛修了解不多,但也听过这句话:“听过。”
“神龙庙的势力在不断扩张, 但邪神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等着我们去消灭它,所以它肯定会催促信众奉上祭品……”
薛青牧听懂了,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他肯定不敢,甚至想都不敢想:“我去!”
“如果勉强的话,你……”
薛青牧却反而坚定了信念,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依旧抬起头坚定地开口:“不勉强,我知道哪怕没有我,你们肯定也能战胜邪神的。”
之所以愿意花费心力劝他,肯定是心地极好的人,他绝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卞春舟:……真开始数钱了。
**
闻叙一向不打无准备的仗,被动地等待对手攻击并不是他的行事作风,既然决定要将邪神庙一网打尽,那么最好是双管齐下,神龙庙可以压制邪神的力量,但想要彻底拔除,他们不可能单纯靠“神的力量”。
说到底,“神”都是人的信仰供养起来的,都是同一批人,他只是一个被束缚了灵力的金丹修士,不可能运筹帷幄到能够掌控每一个人的信仰,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致使神龙信仰变得“浑浊”,他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现在镇子里空无一人,就算是带上陈最最,我也不太放心你们。”可神龙庙这边,确实也离不开他,最近神龙庙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哪怕有其他的雍璐山弟子帮忙,每天也是忙得早出晚归的。
“安心,不止我们三人的。”就算闻叙准备带着薛青牧当孤胆英雄,其他人肯定也不会答应,毕竟这是试炼,而不是供他一人展示能力的演武场。
“……这才是我担心的点。”人多眼杂的,闻叙叙虽然是装瞎,但是难免暗箭难防啊,陈最最又那么耿直,诶,这个家他果然操碎了心。
闻叙伸手拍了拍春舟的肩膀:“你再这样,陈最的眼神都能在你身上戳出两个洞了。”
卞春舟轻哼一声瞪回去:“他才不会!”
陈最提着刀,拉着闻叙就走:“婆婆妈妈,等着我们胜利归来就行。”
这一趟行程闻叙并没有任何隐瞒,愿意入镇的可以跟他一道进去,不愿意的可以留下扩建神龙庙,有人惧怕自己身上的异变更加严重,所以选择留下,但也有人认为富贵险中求,苦渡寺的试炼不可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所以跟着一道来的人还是蛮多的。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黄有希是那个带路的人,明明出镇的时候花了十万灵石,此次带路却十分地积极,甚至都没问为什么要去镇中那座邪神庙。
“看着他们再次入镇,我都紧张得出手汗了。”
“不过当下这个时机,确实是最佳了,如果再晚一些,邪神庙肯定会抵死反扑,到时候必有伤亡,而如果再早一些,神龙庙不成气候,他们入镇就是自寻死路。”
“就是不知道,这个合欢宗的小弟子到底能不能……”
“说实话,我不太看好他,他看着就……挺孬的,如果是那个黄有希,反而情况还明朗一些。”
……
倒也不是看客们看不起薛青牧,实在是这小子胆子属实不大,又没什么大格局、大智慧,浑身上下除了“听话”,几乎找不出第二个优点了,感觉能成为合欢宗的内部弟子,真是撞了大运,许是这小子灵根天赋十分不凡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大家继续看着一群人深入小镇。
一入小镇,大家身上的异变又开始加重,有人忍不住半途退出,有人咬牙前行,暂时大家都没有动用身上从神龙庙带出来的香灰,毕竟大家都不蠢,很明白这种东西都是最后紧急时刻救命用的。
“闻叙,你还好吧?”
闻叙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反而是薛青牧,打从一入镇整个人的状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到了此刻,眼中的清明已经快要所剩无几了。刚刚的那一段路,完全是靠着疼痛让自己清醒着。
虽然出发之前,闻师兄跟他说如果无法抵抗恐惧的出现,那就干脆直面恐惧,不要受自己主观意识的影响,当机缘来临的那一刻,顺从己心就是最好的安排。
但薛青牧还是想要靠自己的意志多撑一会儿,连邪神庙都没看到就直接晕过去,那他前面那些豪言壮语算什么,算他大放厥词吗?他也是要些脸面的。
“撑不住的话,跟我说,我带你进去。”
薛青牧艰难地点了点头,没让自己发出任何狼狈的呜咽声。
黄有希看了一眼薛青牧,虽然大部分人都很难受,但这小子明显难受得过头了,雍璐山的天骄如此关注这小子,很明显这小子身上有猫腻。可惜了,灵石在这种时候就不太好使了,这才是他一直想要更强大力量的原因。
这些大宗门的弟子、高修为的修士,随随便便就能接触到一些普通修士望尘莫及的存在。黄有希深受其苦,却也无力改变现状,所以才不惜一切手段向上爬。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黄有希只是随口一说,原以为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却没想到——
“好,若有事,希望道友不要推辞。”
黄有希也不是没见过天之骄子,他甚至有不少天之骄子的朋友,像闻叙这样精明沉稳的天骄,本不该如此轻信他才是:“你竟信我?”还是因为比赛,随口搪塞他的?
“春舟说,你是个还不错的人。”
“就因为这个?万一你错信了呢?”
闻叙既然愿意交付信任,就意味着他心里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了:“错信了,也承受得起。”
这话说得,确实直白坦诚得很,但能够因为另一个人的评价,而愿意对他交付信任,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叫人歆羡的朋友之谊呢!至少黄有希这辈子,还没交过这般真心以待的朋友,哪怕是师长,恐也做不到这般的信任。
你们雍璐山的教育,真的非常与众不同了。
黄有希甚至有一瞬间的心理阴暗,万一将来这两人兵戎相见、仇恨相对,可还会记得今日这份没有丝毫杂质的信任?
“到了。”
小镇的格局就是最普通的那种,谈不上什么风水、布置,邪神庙也比想象中的要破烂,当然相较于山上的假庙,这座庙至少是正常规模大小的。
“它居然被建造在民居之中,难道是被屋主率先供奉的?”
黄有希却摇头:“并非如此,它本来是飘忽不定的,是我……好吧,当初我离开小镇是因为供奉了祭品给它,它才暂时落脚此地。”
虽然黄有希没有明说,但邪神的祭品只有人,当下他话语一出,他身后的人瞬间往后退了数步。
“大家可别误会,银货两讫的事,我可是花了十万灵石买的祭品,等到时候出去了,诸位也可以做个见证。”
……好家伙,十万灵石,宗门弟子世家之后当然不在乎这点灵石,但对于散修而言,这份灵石已经足矣让他们赴汤蹈火了。
闻叙却顾不上黄有希这里的动静了,因为自打一看到邪神庙,薛青牧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不仅如此,他身上也迅速发生着异变,竟是在呼吸间成了一尊青面獠牙的怪物。
“他……”
陈最的声音才刚刚响起,“薛青牧”竟在瞬间睁开眼睛,原本黝黑的眸子瞬间血红,带着谁也忽视不去的恶意。他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蒙眼的闻叙身上。
“就是你,将我的神使带来我的身边?”
薛青牧本来憨厚的声音都冰冷阴凉起来,此刻他舔了舔唇角,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既然如此,那就从你开始吧,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一定非常美味。”
闻叙:……
不过闻叙还没动,陈最率先提刀冲了上去:“要想动他,先问问我的刀同不同意!”
第307章 初衷
陈最的刀一向是勇往直前, 不会有任何钝感的,哪怕是被封禁了灵力,对于他来说, 其实区别并不是很大。
“薛青牧”都没想到,自己刚放完狠话没一会儿,就有愣头青直接提着刀砍劈过来,它起先还未发现, 等凌厉的刀锋擦过他的额间,它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曾经毁过它一座泥塑神庙的罪魁祸首啊!
正所谓是新仇旧恨,双方立刻就打得血雨腥风起来。
“既然你非要找死,今日就拿你先祭——”
陈最打架的时候就不喜欢跟人说废话,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打着打着还要说些有的没的,打架斗法就应该专注,有力气说这些废话, 明显是他上的强度还不够。
于是,陈最的刀愈发锋利了。
陈最的刀虽然有些声名在外, 但见过的人终究是少数, 加上他修为升得太快、为人又比较“孤僻”,同等级的金丹修士鲜少跟他切磋过,此次算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同修为的修士面前施展自己的刀法。
怎么说呢, 反正人群中的吴放已经无话可说。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勇气弃剑学刀啊, 连老祖都夸他习刀天赋卓越,可好像跟真正的刀修天才相比,他又差着一大截。他承认,自己是个喜欢在内心攀比的人,哪怕面上装得云淡风轻, 其实内心该死地在意,但凡遇到比自己强的人,他就忍不住在心里对比。
明知道,这世上的天才是层出不穷的,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他想要做到最好,可最好永远都属于别人,吴放告诉自己,不要再去仰望他人了,如果他一直这样,恐怕一生都会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而且,其实被这样纯粹的人打败,也没有什么好不甘的,就像当初在昭霞塔秘境,他的剑术被闻叙的剑打得七零八落一样。
转变修行之道,并不是他逃避的路径,天才永远高挂在天空之上,他除了仰望他们,也该学习如何追逐他们。吴放忽然在此刻明视内心,当他初入修行之时,因为家世和天赋,他也曾沾沾自喜、拥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优越感,可须知天外有天,他也该正视自己的“平庸”了。
况且,不是谁都有资格坐在云端,如果今日幻境之事让他去面对,他肯定不及雍璐山三人之果决。
吴放忽然放平了心态,整个人的心态都舒展了不少,但是……其他人就比较失衡了,你们这些天才真的很离谱啊,没有灵力都能打成这样,这家伙真的修行才十几年吗?
天才这种存在嘛,活在传闻中大家都觉得还行,毕竟远在天边的存在,四舍五入就可以当不存在的,但一旦出现在眼前蹦跶,真切地告诉他们天才有多么“超脱凡俗”,这种感觉就像是强硬地让他们承认自己是个庸才一样。
这谁能受得了啊,登时有人就受不住了!
而当第一个人举起手中的兵刃之时,也有人立刻意识到不对,急吼一声:“大家不要动!是这邪神在影响我们的心智,大家千万不要被影响了!”
谁能想到啊,这邪神跟人打架打得这么如火如荼,还能分出小心思来分裂、影响其他人,可见其狡诈歹毒,这种攻击人心智的存在,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有人很快从“执妄”中出来,毕竟敢跟来的都是天之骄子,很少会有心胸狭隘的阴暗逼,但也有人嫉妒心太强,哪怕有人喝破,依旧被妄念控制。
而这样的人,还没到闻叙和陈最的面前,就被吴放带人清出了邪神庙。毕竟连这点手段都没办法应付的人,实在也没必要留下来分一杯羹了。
归根结底,友好只是对外,但此次幻境比赛,到底是个人之战。
邪神见小把戏居然被如此轻松破除,倒也没有多失望,它本就是从人心底欲望滋生出来的存在,只要这些人还活着、会喘气,它就不会覆灭。
真的能够杀死它的存在……
“好了,我承认你的刀不错,但也仅止于此了。”
这种话语攻击,对于其他人或许有效,但对于陈最而言,就跟一阵微风一样,他或许根本没有听见,无论是出刀的速度还是力量,都没有丝毫的滞涩。
“薛青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非人般的存在还是对方才是?不过很快,它就没那么恼怒了,因为最大的补品已经握在它的手上了,只要他与神使这具出逃的肉身彻底融合,他就可以完全掌控此地。
什么外地来的狗逼邪龙,也敢与他争锋?!
等他成为此间真正的神,它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邪龙庙都铲除推平了,什么东西,竟也敢来抢它的信仰!
抱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冀,“薛青牧”勾唇一笑,他假意卖了个破绽给对方,见这小子不吃它的陷阱,竟也硬接了一招,直接冲着神庙的泥塑而去。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黄有希的眼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邪神上了那合欢宗弟子的身之后,那庙里的罗刹泥塑竟愈发像合欢宗的这名小弟子起来。
可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分明不是这般的。
“你……”黄有希难得想要好心提醒,抬头就对上了闻叙蒙着的眼睛,差点儿忘了,这位天骄目不能视来着。
“可是有什么发现?”
黄有希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闻叙闻言,眉头轻蹙,却并不是惊讶的神色:“原来果真如此,希望薛师弟能够破开心中桎梏,焕活己心。”
黄有希不是傻子,相反他其实是个聪明人,对方不加掩饰,他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他……不会吧?”
“就是他,他就是最初献祭给邪神的人。”这么表述可能稍微有些偏颇,但邪神庙包括深山野庙、人祭、偏远山村、无名小镇,这些对于大宗门、世家的金丹弟子而言,成为其心中魔障的几率微乎其微,毕竟修仙界稍微开放点的地方,都不会有人祭邪神的容身之处。
而薛青牧虽也是大宗门弟子,但他自述山民之后,如何拜入合欢宗又说得语焉不详,但凡薛青牧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早就该怀疑自己的过往存在偏差,可他偏偏心思单纯,如果不是此次误入佛莲幻境,恐怕得许久之后,才会揭开这层心上的阴翳。
但既然那位持善尊者选择封印这段过往,那么势必……至少对于如今的薛青牧而言,恐怕这份机缘很难抓住。
黄有希震惊的同时,却也觉得有些荒谬:“他看着实在……你竟将所有赌注都放在他身上?”这可不像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当然不是,黄道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这个人,黄有希沉默片刻,开口:“我刚才路上的话,不至于现在就反悔。”
闻叙喊住提刀冲进去的陈最,随后开口:“还有诸位,可愿一同击败邪魔、打碎幻境?”
都到这种时候了,主动权都握在别人手中了,众人自然不会拒绝。
**
薛青牧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沉重得像是背负了数万斤枷锁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停下坠。
怎么办?他终究没有如闻师兄所期盼的那样,勇敢地抓住执念、破开幻境。
薛青牧忍不住有些颓唐,但心底却有种释然、果然如此的感觉,其实说到底他本就不是什么有用之人,他就是个非常普通的普通人,出身平凡、样貌平凡、脑子平凡,除了灵根天赋,他确实没有任何的可取之处。
在合欢宗,他称不上是最丑的,但至少内门弟子百花齐放,独他一个平凡朴实,就像是混入了不该去的地方,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不真切,甚至有着从未与人提及的自卑感。
大师兄为人和如春风,大师姐又热烈如火,其他的师兄师姐也各有千秋,无论是师兄师姐还是师叔师伯,对他都非常好,好到他有些愧疚,可他又很贪恋,觉得自己因为灵根能够拜入师门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直到这次出发五宗大会,他偶然间得知,自己是温师叔不要的弟子,师尊只是代行师责,他本不该心生怨忿,可他……却非常在意,其实最初的最初,他也以为温师叔会收他为徒的。
可是师叔不要他,薛青牧心里难过,这才央求大师兄带他来苦渡寺见世面。
他知道,苦渡寺是温师叔曾经的师门,他想看看温师叔曾经的师门长什么样子,直到他看到满池的佛莲,他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前,他想要坠入莲池、与莲池合二为一。
薛青牧并不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他甚至在一瞬间,喊出了那句话,他要转投师门,他不想留在合欢宗了。
而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甚至没有任何的后悔,薛青牧觉得,像他这样平凡朴实的人,合欢宗确实不适合他,他看苦渡寺的佛修除了那位不释真人,多数都朴实得紧,或许进了苦渡寺,他就不会总是半夜心悸而醒了。
第308章 了结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梦魇感, 它甚至并不如何清晰,却带着十足的折磨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他在合欢宗无论多么受宠,都只是因为他的灵根,而非他这个人。
薛青牧自知笨拙,绝不是什么伶俐聪慧之人, 除了这条纯净的木灵根,他想不到其他任何被优待的理由, 他本应该感到庆幸自己还有可取之处,可是偶尔梦魇上来,他又觉得不甘。
可不甘又有什么用呢,修仙界本就是天赋至上,他能有如此天赋,已经是得天独厚, 哪里还能苛求老天爷给他更多!
但人就是这样不堪,哪怕他是个如此平凡普通的人, 得到了一些就想要更多, 他努力去追逐师兄师姐们的脚步,可他永远做不成那样的人,只要他没穿合欢宗的服饰, 没有修士会认为他是合欢宗的弟子。
这就是让薛青牧最难受的地方了, 温师叔不要他,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不配做师叔的弟子?若他有温师兄那样的谈吐气质,是不是……
就在这一刻,薛青牧坠入了深潭之中,强烈的窒息感将他的意识裹挟, 让他再也无法清醒地思考,只觉得丑陋的自己被水淹没,露出了最为不堪的内里。
正是此时,冥冥之中忽然传来了梦魇的声音:
‘没错,薛青牧,你就是这种自私自利、阴险下作之人,你还记得你相依为命的爷爷是怎么死的了吗?’
爷爷?薛青牧忽然瞪圆了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眼球上全是斑驳纵横的红血丝。
‘看来,你记起来了,是你虔诚地向吾乞求,恳求吾赐予你爷爷新生的,对不对?’
薛青牧瞬间目眦欲裂,强烈的恶心感席卷上他的心头,让他哪怕身在水中,也忍不住弯成虾子呕吐起来。
‘何必如此厌弃自己呢,你也是好心,不是吗?’
‘你明明要做吾最忠实的信徒,可为什么你要背弃吾呢?你以为引来那个修士,叫他铲除了吾的神庙,你就能抹平过去、抛开一切了?’
‘薛青牧,你逃不开吾的,只要你还活着,吾就还活着!哪怕你遗忘了一切,吾依旧存活在你的心中,吾将是你永远逃不开的梦魇,哈哈哈哈!’
滚开!滚开!你这个邪魔!薛青牧眼中的血红几乎已经完全浸染,记忆的回笼让他的状态变得更差,是他害得爷爷走得不安心,是他害了村庄,是他轻易相信了邪魔哄骗的话,将灾祸带进了村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叔不愿意收他为徒了,知道他这些不堪过往还愿意将他带回合欢宗,师叔已经仁善至极了,是他人心不足、痴心妄想,今日——
他就要和这邪魔同归于尽!
这邪魔不该活着,他也不该活着,不论是合欢宗还是苦渡寺,他都不配,他就配去阴曹地府待着,像他这样的……罪人,就应该去最严酷的地狱赎罪。
“我不会再做你的伥鬼了,绝不!”
薛青牧身上忽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这股力量冲着虚空而去,势要将那困扰他的梦魇绞杀,这完全是同归于尽的路数,但薛青牧却只觉得轻松。
闻师兄说过,邪神是依靠信仰活着的,如果他就是最初的冤孽信众,那么只要他死了,邪神就无所依凭,也就不打自灭了。
只是可惜,他终究不是那等能够抓住机遇的天赋之子,辜负了闻师兄的一番苦心劝诫。薛青牧发力过后,就任凭瘫软的自己继续下沉。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
意识模糊间,黝黑的水色之间忽然露出了一点天光,薛青牧只当是自己的幻觉,却没想到这点天光越来越近,很快居然落在了自己的额间。
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却在恍惚间听到了闻师兄的声音:
‘薛青牧,同归于尽实在是个蠢主意。’
是的,他就是个蠢人,闻师兄果然也注意到了。
‘那东西之所以要消磨你的心智、才敢出手吞噬你,势必是因为它如今的力量奈何不了你太多,薛师弟,你难道不想亲手结束它吗?’
怎么个结束?薛青牧的意识忽然抬头,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不甘?!
‘薛师弟,我们在外面等你回来。’
被禁锢了灵力之后,修士的意念不足以传达太远,闻叙也是借由其他人聚合的力量才勉强传了几句话进去,但之后要如何,就真的只能看薛青牧的造化了。
踏过去,自然是绿水青山都还在,踏不过去,转投苦渡寺就别想了,毕竟人苦渡寺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我们这就走了?怎么感觉虎头蛇尾的?专门送那合欢宗的小子来送死不成?”
“应当不是,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
“咱们从神龙庙带出来的香灰,力量增强了。”
卞春舟确实在努力肝基建,不肝不行啊,朋友们在努力,他也绝对不能落下,他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就连信仰神龙免费送鸡蛋的法子都用了,就差直接原地搞传销,可算是把人全部骗上了神龙庙的大船。
这番五花八门的手段,愣是把外面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就连几大宗主,都忍不住拿出了本本记下来,这多好的御下之道啊,等回去稍微灵活转变一下,就是管理新思路。
顾梧芳:……不是,你们又这么看着本宗主做什么?这绝对不是雍璐山教的好不好,本宗主绝不至于如此没脸没皮!
其他宗主:呵。
不信算了,反正都是他雍璐山的弟子,等来年大年初一上居雍大殿把人逮了,他就立刻把人抓去宗主峰干劳力,他以前可真是看走眼了,竟不知道这小子还有这等本事,完全是真人不露相啊。
“搞定了,虽然最后一座庙简陋了些,但泥塑绝对不能偷懒!”他可是把手中的刻刀都挥舞出残影了,九龙围困之势,可算是完成了。
庙宇落成,卞春舟按照规矩带着人上香供奉,等香火被点燃,一瞬之间所有的神龙泥塑都似是被注入了生机一般,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卞春舟闻到了一股非常清新的气息。
似是荷塘之中,微风飘过拂过荷花的气息。
卞春舟忽然福至心灵,对哦,这是佛莲幻境,他在人家佛莲师叔祖的地界搞神龙崇拜,苦渡寺应该不会介意吧?
算了,搞都搞了,难道还能撤回不成?也不知道闻叙叙和陈最最他们一行顺利不顺利,那邪神可真是跟脚气一样难以拔除。
正胡思乱想着,卞春舟抬头竟看到香火点燃的袅袅烟雾竟化作了一条烟龙,它亭亭玉立地飘摇起来,竟随着风流向了小镇的方向。
“走!我们追上去!”
等追出去才发现,半空中腾翔起了许多条烟龙,它们四散而来,都冲着小镇而去。
卞春舟一路追着过来,很快就找到了两位朋友。
哦,都在忙着邪神庙拆迁工程呢,里头最积极那个,可不就是陈最最嘛。
“你们……打斗方式这么朴实的吗?”卞春舟左右四顾,“薛青牧呢?怎么不见他?”
闻叙指向邪神泥塑:“在这里。”
卞春舟定睛一看,这邪神竟长着一张薛青牧的脸,这太吓人了吧:“真身?他是邪神假扮的?”
“不是,你上次抱他不是轻如鸿毛吗?他的真身被邪神占据了,出逃的是部分意识。”闻叙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他意识回归,重新……”
卞春舟立刻一拍大腿:“我懂了,三年之后,敬请龙王归位!”
闻叙:……春舟又开始说听不懂的话了。
半空之中的烟龙越积越多,逐渐凝成了半实质化的龙躯,它半垂着眸,慵懒地盘在半空中,似乎在静静地等待一个契机。
或者说,所有人都在等待,所以它才会一直等待,否则它早该出手击碎邪神,只是那样的话,薛青牧的生死就很难预料了。
而此时此刻的薛青牧,已经浑身浴血,在短暂地打了顿鸡血之后,他忍不住被仇恨和不甘激起发起了反攻。
但就像是才学会走路的小孩子急欲跑步一样,他最初自然讨不到任何的好处,但一个人抱着必死之心去战斗,就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薛青牧就是如此,他想着,死都死了,临死之前他如果能够手刃邪魔,也算是为爷爷和村庄报仇雪恨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薛青牧愈战越勇,直到最后一刻,他将丑陋的梦魇驱逐出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贯穿了他的心房。
而下一刻,游离在空中的烟龙就似感应到了什么异样,它龙尾一摆,轻轻松松就给了邪神最后的死亡一击。
下一刻,烟龙四散,化作星星点点逸散在了半空之中。
闻叙似有所感,抬了抬头,却很快又望向邪神庙中已经化作真人的邪神泥塑,可不就是薛青牧嘛。
卞春舟已经冲上前去,探了探鼻息过后,语气雀跃道:“还活着!这次沉掂的,看来是全乎人没错了。”
与此同时,一束金光自莲池上空悄悄落在了顾梧芳的身边,顾宗主非常自觉地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下一刻某位神尊款款落座:“嗨,大家都在呢。”
第309章 邪魔
怎么说呢, 大家都有点不太好。
虽然理智上大家都知道,这位神尊属于是正道魁首、中流砥柱,但这位每每一出场, 自带一种腥风血雨、翻江倒海的气势,虽然已经过去五百年余年,但再次见面,大家还是迅速回忆起了当年被“命运裹挟”的无力感。
痛, 太痛了,雍璐山你小子居然出这种王炸?放放烟花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是吧?顾梧芳你让得倒是轻巧, 现在他们统统如坐针毡、如芒刺背了啊!
本来想着下次五宗大会在雍璐山举办,他们到时候找个闭关、伤痛的理由推辞不去,谁知道……果然佛修的地界,风水就是不好。
招惹谁不好,竟把这位招来了,虽然不是真身, 但也已经足够麻烦了。
“哎呀,这么多年没见, 大家居然都不怀念本尊吗?”承微托着下巴, 略有些苦恼地开口,明明他都没来过苦渡寺,这一澄的脸怎么拉得比旁边的宗主师侄还要长, 可怜见的, 学佛的果然气性大。
怀念这个词,师叔祖你用得真是太传神了,顾梧芳擦了擦头上莫须有的汗,心想修仙界但凡知道您名声的人,胆敢在心里怀念您一下, 都得连做三天三夜被您撵着追的噩梦。
承微见众人朝他行礼,懒懒散散地挥了挥衣袖,此番他只是一缕神识下山,主要是山上有点无趣,加上若有似无的信仰断断续续地传来,虽然实在微弱,但这修仙界敢如此正大光明念叨他的人可不多见啊,他定是要过来仔细瞧上一瞧的。
而这一瞧之下,果然还是年轻人们看着一团和气啊,卞小弟子当真是不错,竟还在试炼幻境之中为他建了九座神龙庙,他就说嘛,修仙界其他人没这胆子给他塑金身造庙宇的。
承微摸着下巴,盘算着自己私库里有没有适合这位小弟子的东西,当然了,自家小阿叙也不能落下,顺带再给那使憨刀的也备一份好了,总不能让人说他厚此薄彼不是。
“不必如此多礼,本尊就是察觉到有人在念叨本尊,特此来看上一眼,诸位自便,权当本尊不存在便是了。”
……您老这么大一尊,任凭是天底下最心大的人,也不可能将您视若无物啊。
当然了,这话顾梧芳只敢在心里吠吠,说出口?他还要命来着。很显然,其他的几位宗主也是这么觉得的,加上幻境魔障已破,本次金丹赛段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了。
佛莲幻境之中,所有的参赛选手都已经恢复自我意识,除昏迷不醒的薛青牧外,都聚集在小镇之中,而下一刻邪神庙彻底溃散,小镇乃至于周遭的村庄齐齐消失,一朵朵巨大的佛莲瞬间自水面之下升腾上来。
佛莲之上,隐隐有经文闪闪烁烁,有人尝试定睛去看,却是怎么都看不清,反倒是双眼迷蒙,头晕目眩,而有人只瞥见一字,却如醍醐灌顶、晓通大道。
众人方知,这是佛莲给予所有参赛者的机缘。
不过这机缘转瞬即逝,很快众人眼前一转,眼前哪还有什么惊天佛莲,唯有微风拂过、水面碧波荡漾的一汪莲池。
至此,众人周身重聚清气、灵气回身,便是试炼结束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哪怕是修为最浅的修士,此次比赛也是收获颇丰,至于此次比赛的胜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哪怕雍璐山的三位天骄谦虚推脱,也无人敢质疑三人在幻境中的表现。
其他门派当然也有亮眼的、不俗的表现,但跟人家这种扭转乾坤的相比,哪怕有人想要争一争,也得掂量一下外界愿不愿意承认他们的贡献。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还有那个合欢宗的薛姓小弟子,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大家得知这位小弟子的来历信息了,竟真只是才入炼气的修行新人,所以本次五宗大会最离谱的事情出现了,一个炼气弟子给大几百的金丹修士们弄了个差点儿破不了的困局?
太离谱了,那邪神到底什么来历,竟还能深藏在修士的意识之中?!这而且还是合欢宗这种有名有姓的大宗门,倘若是其他散修或是小宗门弟子,岂不是只能听天由命、坐以待毙不成?
有人自危,也有人觉得以自己的天赋,招不来这等邪修的惦记,论说自知之明,修仙界多数人都清醒地持有。
不过这些纷扰,对于刚参加完高强度比赛的闻叙三人而言,就比较遥远了,毕竟……一出幻境回到院落,居然看到了真龙降临,怎么不算是一种“梦想照进现实”呢。
得亏卞春舟在神龙面前稍显矜持,才没有将内心的话语迸发出来,当然了,他的心声几乎也是写在了脸上:哇去,神庙这么灵验的吗?!
自从上次烟花之后,承微神尊就很喜欢这位卞姓小弟子了,当然从前更多的是爱屋及乌,现在是真的有点儿想抢来当二徒弟了,多有眼光的小孩啊,灵根都如此有挑战性,就这挑事的能力也强得可怕。
“神尊,弟子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哦,事实上本尊还得感谢你才是。”
卞春舟:啊?
“好了,你们休息去吧,为师也去见见那朵开屏的老荷花。”
说罢,便化作一道烟雾消散在了半空之中,那叫一个来去潇洒啊。
卞春舟看向陈最最,陈最已经提刀往里面走了,于是扭头看向闻叙叙:“方才,我是幻听了,对吧?”什么老荷花什么的。
闻叙莞尔,当然跟着师尊数年,他已经学会了自我催眠:“是的,你太累了,先休息要紧。”
“是哦,那我回去休息了。”
两人圆满地自我开解完,各自回屋打坐修行,修士嘛,只要没有缺胳膊断腿、躺着不能动弹,心有感悟的时候没几个忍得住不修行的,哪怕是卞春舟这样的外来户,也根本忍不住,毕竟这跟游戏发大礼包放着不开有什么分别。
而另一头,烟雾般的神龙已经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了莲池,进去之后发现,苦渡寺的佛修脾气真是不错啊,竟还体贴地为他准备了荷花座椅,虽然他不太需要就是了。
“承微小友,当是第一次来苦渡寺吧?”
承微想了想,他去过碎天剑宗和合和宗很多次,确实没怎么来过苦渡寺,除了与修佛的气场不和之外,苦渡寺没有旧友也是其中很大一个因素:“少套近乎,你把那合欢宗的小儿拉入五宗大会的试炼秘境,外头那些人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搪塞,我你可糊弄不过去!”
佛莲却实在是好脾气,半点儿不动肝火的:“小友此话何意?”
“那不是邪神,是魔吧?”只有魔,哪怕只有一丝一缕,也能一直根植于人的识海之中,甚至永生不灭。
承微诛杀过无数邪魔,但邪说起来就是异化走偏的修士,到底还在可控的范围内,但魔就不同了,这种东西就跟野草一样,怎么烧都烧不完,五百年前的不美好记忆再次翻涌起来,搅得原本平静的湖边都起了几分波澜。
半晌,传来了佛莲古井无波的声音:“小友,不愧是除魔能手。”
……你一朵足不出户的老荷花,他坊间奇奇怪怪的称呼倒是打听得如此清楚,承微轻哼一声:“那合欢宗的持善,是你出手打发出去的吧?”
佛莲笑而不语,但显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难怪上上上次五宗大会,我在雍璐山感觉到了一股不太美好的气息,你们苦渡寺这么会祸水东引,人家合欢宗知晓吗?”
“阿弥陀佛,承微小友,人起于善,发于心,非是邪魔能够动摇,持善确实有心魔,但这并不是他离开苦渡寺的理由,再者他在合欢宗,可曾为恶?”
承微可不吃这套:“他若是为恶,不用我出手,君照影那女人就能将他身上的人皮扒下来了。”
“小友果然心明澄澈,持善离开苦渡寺后,吾亦能听到他渡化众生、祛除邪魔的传闻,他在努力渡化心魔,这是他的修行。”
渡魔?好大的口气。
承微倒不是觉得佛修胆大包天,纯粹是觉得这事儿痴人说梦:“世人都说我为龙放荡不羁、离经叛道,可见世人愚昧,不知你们佛修的敢想敢做。”
“小友谬赞了。”
诶,这就是他不喜欢佛修的地方了,明明可以把话说得明白,却非要打哑谜,不过话又说回来,承微既然从前没有对持善出手,以后应当也不会,心魔在人的体内,便受躯壳的束缚,一旦突破肉身的桎梏,那才是魔最为可怕的状态。
他为龙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倒要看看苦渡寺这次渡魔能渡出什么神佛来。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持善这个名字倒是挺对症的。
果然,这世上没有取错的外号(法号)。
“算了,言不由衷的夸赞就免了,他现在这样,倘若我跳出来,将他置于众人之前,他势必会人人喊打,到时候反倒壮大他的心魔。”承微摆了摆手,又懒散地坐下,“话说回来,听闻你们苦渡寺,想挖我的弟子入院墙,可有此事?”
第310章 风头
这龙怎么回事, 大事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翻小账了?
“吾可从未说过此等狂浪直言,小友可不能随口就给人安罪名?”虽然是有这么想过, 但想想总归是人之常情,多好的修佛苗子啊,完全是明珠暗投了。
承微轻哼一声:“有没有,反正他都是我承微的弟子, 以后少惦记哦~”
……玛德,退一万步讲, 修佛就真的不能跟龙打一架吗?难怪这条小龙在坊间名声这么烂,修仙界有些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的嘛。
“那倘若,闻叙小子自己要入我苦渡寺院墙呢?难道吾还能拦着他不成?”
“哈?”承微怀疑自己的龙耳出了问题,“除非你给我家小阿叙下了迷魂丹,否则我跟我家小徒弟天下第一好,诶, 走了走了,懒得跟你们这些一把年纪还没徒弟的人掰扯了。”
佛莲:……我看你才是给人下迷魂丹的那个!
神龙的神息一走, 遥遥候着的一澄法师就立刻赶往莲池, 谁知道刚到莲池旁边,就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别说是进入莲池的通道了, 就是满池的荷花都全部“自闭”了。
完啦, 师叔果然还是没能……咳,不行,他得努力开解开解佛莲师叔。
只是可惜,一澄法师的开解收效甚微,他又忙得很, 干脆就抓了不释前来顶着,然后看到一脸笑眯眯的不释,佛莲紧闭的荷花更自闭了。
不释:……
“不释师叔,您又惹师叔祖生气了吗?”为什么是又呢,这个字用得就非常灵性。
问话的弟子探头探脑,看着满池都凋敝的荷花,心想这次不释师叔肯定闯了天大的祸,这下完了,恐怕是要殃及池鱼了,佛莲师叔祖的脾气本来就不太好来着。
“少打趣你师叔我,看到没有,你要是能哄得你师叔祖开花,师叔就送你一样好宝贝,怎么样?”
……说话就说话,不释师叔怎么开口就让人去送死呢,阿弥陀佛,小弟子眼睛一转,人就直接溜了。
不释揣着衣袖,忍不住哀叹一声,难不成他得去把小师叔祖哄骗过来,师叔祖才能看他稍微顺眼一点?说起来,师叔祖到底为什么自闭来着?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哎,现在也没有另外的头发给师叔祖剃着出气了。
按理说,佛莲幻境从头到尾他都看下来了,师叔祖绝不至于因雍璐山占了风头之事生气,毕竟五大宗门同气连枝,不至于小气到如此地步,至于那薛青牧身上的古怪,倒是挺让他在意的。
只是最近合欢宗的院子戒严得很,师祖都不让他一同前往,哎,还把他发配边疆来哄师叔祖开心。
“师叔祖,要不您老给指条活路?”
莲池可以说是半点儿动静都不给,不释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好嘛,现在连水面都不给接近了,到底是谁?竟有这天大的本事把师叔祖气成这样?
“阿嚏阿嚏阿嚏——”
“师尊,您不是神识前来,怎么还会打喷嚏的?”
承微神尊摸了摸鼻子,一副不慎在意的模样:“诶,果然下山之后,念叨为师的人就多了起来,真热闹啊。”肯定有人因为他彻夜难眠了,哎嘿,多棒啊。
闻叙:……师尊您开心就好。
“为师当然开心啦,能看到阿叙在五宗大会上大放异彩,总觉得现在修仙界嫉妒为师的人已经从苦渡寺排到了雍璐山呢。”
闻叙已经能在师尊的调侃下,喜行不形于色了:“师尊,击杀邪神的时候,您果然在现场。”
“哎呀,被你瞧出来了啊,不过为师只是推波助澜而已,可半点儿没给你们放水,本就是那朵老荷花夹带私货,阿叙,你得知道,修佛的良心都太好了。”
“……太好?”
“过犹不及,世人都说习剑的都是疯子,其实修佛的才是。”哼,他小徒弟多好一孩子啊,哪里疯了,承微神尊单方面给剑修拔掉了这个称呼。
其实在幻境之中的时候,闻叙就觉得那邪神庙有点古怪,但后来因为知道是幻境,所以就把逻辑抛之脑后了,现在听师尊的口吻,怎么好似还有隐情?
“合欢宗弟子薛青牧的误入,不是偶尔?”
承微神尊双手一摊:“谁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呢,此子身上本来有持善落下的封魔印记,按理说除非此子修行到化神境,否则绝不至于破开,可他此次偏偏误入莲池,佛莲都活成精了,反正据说苦渡寺在的时候,他就在了,佛莲这等圣物,又沾染了佛禅,本就有涤荡人心的作用,他一个初入炼气的小子,能挨得住才有鬼了。”
闻叙后面的话都没仔细听,只注意到了四个字:“封魔印记?”
“诶,阿叙不是被魔心差点儿夺舍过,对魔的气息居然如此不敏锐吗?”承微神尊说完,然后一拍大脑,“啊,忘了,你们进入幻境被封了灵力来着。”
闻叙:……
“可是,他为什么会身负魔……”
“这为师就不得而知了,估摸着是魔种又开始卷土重来,事实上自上次五宗大会过后,修仙界对于魔的搜查愈发严苛,魔自然也知道好赖,这合欢宗的小弟子约莫是个被魔盯上的倒霉鬼吧,毕竟他天赋灵根确实不错。”
这般纯净的木灵根,对于邪修来说都是大补,更何况是魔了。
能让师尊夸一句不错,那薛青牧的灵根肯定非常好,闻叙也就不意外人会被魔盯上了,毕竟当初在回程的飞舟上魔种向他攻击,也是看中了他的身体和天赋。
“那他现在……”
“算是连根拔起了,只要他以后不再被倒霉地盯上第二次。”毕竟魔嘛,最喜欢这种意志不坚定却天赋极好的气运之辈了,“不过他也不算太倒霉,至少他被合欢宗的持善救了,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
人嘛,倒霉到了极点,总会稍微走一些好运来着。
持善那小子自己都在走什么“渡化心魔”的路子,为此还另投师门,谁说合欢宗和苦渡寺关系势同水火来着,这背地里指不定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呢,毕竟合欢宗虽然不是五大宗门之一,但底蕴也是非凡,他可不信合欢宗没人看出持善的不同。
而既然看出来了却放任自流,可见合欢宗……也是一群疯子。
承微想到这里,忍不住乐了,诶,果然嘛,修行哪有不疯的,大家都是疯子装正常人,怎么还如此排外了呢,明明他只是懒得装而已,这些人怎么还如此注重表面工程。
“师尊,也认识合欢宗的持善尊者?”
承微心想,我家小弟子就是敏锐啊,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只偶尔有过几面之缘,你知道的,为师跟佛修这种存在,天生气场不和,前佛修也算。”
闻叙:……幸好昭霞陛下听不见,不然又得气得跳脚了。
“怎么,阿叙对这人有兴趣?”
师尊的用词真是永远大胆又辛辣啊,人家那是化神尊者,他区区一个金丹哪里能谈得上什么兴趣了:“不是,只是偶然听说,似忍真君与持善尊者从前相交甚笃,后来关系破裂,似乎难以修复。”
哦,似忍啊,那个跟在持善身后的老实小不点?承微神尊仔细回忆了一番:“持善还是挺念旧情了嘛,看来渡得还挺有成果的。”
“什么?”
“你就当为师胡言乱语吧。”
闻叙:……原来师尊也知道,自己经常胡言乱语啊。
只是师尊五百年都没下山,此次怎么会好端端突然下山?春舟弄出来的神龙庙架势虽然大,但只在佛莲幻境之中,按理说这点儿动静,绝不可能劳动师尊大驾才是。
要知道,上次开五宗大会,魔种都现世了,师尊也依旧安然地端坐在雍璐山上呢。
“阿叙,有什么话吞吞吐吐的,难道是不能跟为师说不成?”
闻叙脸面一赧,遂道:“只是有些好奇师尊下山的缘由。”
“哦?这个啊,就是山上待得有些无聊了,加上苦渡寺不算太远,就跑来看看了。”顺便问候一下苦渡寺的近况,“其实上次五宗大会,要不是碎天剑宗太远,雾山可能又不太欢迎为师,为师早就忍不住啦。”
闻叙:……别人如果这么说我不信,但师尊肯定是。
“那您……有跟顾宗主透露过吗?”
承微神尊满不在乎地开口:“诶呀,小阿叙你这可就小瞧你宗主师侄的承受力了吧,他早就知道为师忍不了多久的,事实上五百年他可能都觉得是神佛保佑、老天开眼了。”
闻叙:……宗主,您辛苦了。
“再者说了,阿叙如今风头正劲,什么人都想挖为师的墙角,为师此番下山,也算是宣誓主权了。”承微神尊说完,自己都乐得嘿嘿一笑,别人他是不知道,反正苦渡寺要脸,以后肯定再也不敢打他小徒弟的主意了。
闻叙终于还是没绷住:“师尊,宣誓主权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再者,弟子也绝无……”
“知道啦知道啦,阿叙你对为师的心日月可鉴,但你知道的,为师这个人就是很喜欢出风头的~”
闻叙:……算了,师尊开心就好。
第311章 正常
“你怎么会想到找我做见证的?我们认识也就是幻境里的数日相处吧。”虽然很是不解, 但卞春舟一向很是随和,照例来赴黄有希的邀约。
“不能是一见如故吗?”黄有希出了幻境,完全是有钱人的打扮, 隔两百米就能看到灵石的耀眼光芒。
卞春舟轻笑了一声,这次就他一个人出来,闻叙叙被神龙抓走了,陈最最又沉迷练刀, 他有些无聊,刚好有人约他, 他就出来跟人松快松快:“一见如故?这个词居然还能这么用的吗?”
黄有希一愣,继而失笑:“卞兄果然快人快语,黄某更加觉得是一见如故了。”
卞春舟:……我懂,有钱人的脑子多数都不正常。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黄有希的灵根绝对是钞灵根,他就没见过散财散得这么痛快淋漓的人, 这什么家底啊,能被这么可劲嚯嚯?!
“你……到底许了多少灵石出去啊?”
这个十万, 那个五万, 合着你一路“保送”进决赛,是真的钞能力发动啊,这也太……不行, 他得低头, 不然眼睛里的红光根本藏不住。
“也不多吧,比预计的要少一些,我这次兑的灵石只花出去了堪堪一半。”黄有希是真的觉得不多,毕竟如果是购置法器,这点钱差不多是个预付的定金。
对于他们这样没有门路的散修而言, 想要找宗师大师定制法器,不仅需要大量的灵石,还需要一些运气,而有些时候,灵石可以解决一些运气不好的问题。黄有希从不认为灵石可以解决任何事,但灵石确实可以解决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烦恼。
如果不能解决,那就是他赚的灵石还不够。
“这才一半?”卞春舟低头看看自己的腰包,快把自己穷笑了。
不过看着络绎不绝来找黄有希兑现灵石的队伍,卞真人的心情很快从嫉妒到麻木,毕竟灵石这种东西虽然很美好,但是不跑进自己的兜里,看再多那都是别人家的。
一直等到两个时辰之后,最后一笔灵石发出去,黄有希将临时支起的小摊子终于收了起来:“劳烦卞兄替我见证了,这笔是见证费。”
卞春舟看了一眼,这笔见证费可谓是不菲:“不用啦,我这人虽然爱灵石,但也没到贪财的地步。”属于是忍痛割爱了,等下回去得好好跟闻叙叙和陈最最吹嘘一番他今日的定力。
“真不要?”黄有希并不惊诧于对方的拒绝,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干脆。
“无功不受禄,就是站着看你散财而已,这活你牵条狗来也能干。”卞春舟随意打了个哈欠,“你要是真谢我,请我吃灵食呗,不用多,我听说附近的五珍糕很好吃。”
五珍糕确实挺有名气的,且是一家禅院开辟出来的生意,黄有希找人排队代买了两份,倒不是他吝啬,而是限购两份,再多人家也不卖了。
卞春舟看着手中滚烫加价得来的五珍糕,眼神可以说是非常无奈了:“黄兄,你好擅长用灵石解决问题啊。”太擅长了,以至于让他有种资本家穿进修仙文的既视感。
黄有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的:“这点灵石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以此购买方便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卞春舟咬了一口五珍糕,哦,果然很软糯香甜啊,糯叽叽果然是最棒的:“话是这样没错,但我是个俗人,花钱和花时间,我肯定选择后者。”
“为什么?时间不应该花在更加宝贵的事情上吗?”
卞春舟又吃了一口糯叽叽,唔,真的很好吃啊:“可是修士的寿命很长啊,就以金丹来说,寿五百诶,如果每时每刻都用到极致,那也太累了,我只是选择入了修行,又不是坐牢受罚。”
黄有希惊愕于对方的坦诚,而惊愕之后,忍不住开口:“……你们大宗门,不都是鞭策弟子努力修行、戒心忍性的吗?”还是雍璐山与众不同,独树一帜?
“啊?”差点糯叽叽都惊掉了,有这么回事?卞春舟想了想,卷王们确实是很卷,但偷懒玩耍的师兄弟不要太多,大家又不是修行机器,哪怕是闻叙叙也是劳逸结合的,“你哪听来的消息?现在大宗门的舆论造势做得这么好了吗?”
“坊间都是如此传闻,否则你们修行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毕竟不是所有天赋好的人都入了大宗门,也有少数几个不受拘束的,但普遍来讲,还是大宗门的弟子修行速度快一些,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世家都选择将天赋弟子送进大宗门的原因。
卞春舟双手一摊:“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和我的朋友,不是因为这个修为晋升这么快的。”
“那是什么?”黄有希脱口而出,问出口才发现自己问得太僭越了,刚要找补一番,人居然直接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你不懂,人只要遇上足够多的艰难险阻,就算是五灵根也能飞速修行。”
好沧桑的语气,黄有希一时之间竟没能读懂,不过很快他就听到了不少有关于天之骄子们历练的经历,就这么说吧:“你们……是悍不畏死吗?”
“你怎么能骂人呢!”卞春舟差点急眼,“哎,所以你懂了吧,时间管理大师根本比不上人的求生本能。”
好半晌,黄有希回过神来,眼神竟带着点尊敬:“……你看着,不像是不惜命的人。”
“那能怎么办,难道临阵脱逃不成?”卞春舟叼着最后一块糯叽叽,好吃的东西果然都是不经吃的,“再者,其实也挺有趣的,如果只是随波逐流地修行,仔细想想肯定没我们那样有意思。”
拿命去拼,当然有意思了,难怪这三人在幻境之中半点儿不慌张了,毕竟……人确实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大场面了。
“你们的师长,就任由你们这么……放肆?”
卞春舟支着下巴,不太明白这么问题:“什么叫做任由?下山不就是历练,天高皇帝远哎,再者说了,修行本就逆天而为,死在半路上很正常哒。”
如果为了规避危险,就放弃挑战困难,那么哪怕一帆风顺地修行,最后也只会达成一些普通的成就,这对于没有野心的修士而言确实十分合适,但很明显,黄有希并不甘于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修士。
为了能够不死在修行路上,他聚敛豪财,试图用灵石为自己开辟一条康庄大道,但现在他开始怀疑,这条路是否真的能带他一路扶摇直上?
五宗大会已经落幕,雍璐山三天骄独占鳌头,但黄有希此次也算是闯出了一些名声,对于一个家族已经没落的孤儿而言,这番成就已经是他预期中较好的结果。
“所以,灵石很好,但也不要贪杯哦。”卞春舟伸手拍了拍呆愣的狐狸眼青年,嘿嘿笑了一声,“剩下一盒五珍糕我能带走吗?”
“……可以,它本就是你的。”
“谢谢,你真是个不错的人,再会了。”
卞春舟挥了挥爪子就返回苦渡寺了,这都快天黑了,也不知道神龙爱不爱吃甜食,其实也不算太甜吧,如果他上供的话,唔,可以找闻叙叙代为转交。
不过这样,会不会有些太唐突了?
“想什么呢,回来了都不进去?”陈最踏月提刀而归,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差点一刀砍了上去。
卞春舟见到刀光,立刻窜了进去:“你走路怎么没声啊?怪吓人的。”
“我走路本就没声,你第一天知道?”陈最狐疑地看了眼对方手里的糕团,那是肉眼可见的嫌弃,“卞师弟,你又偷偷下山买灵食了,我要告诉闻叙。”
闻叙听到动静推门出来:“告诉我什么?”师尊晚上又不见人影了,估摸着又去骚扰旧友或者是某位宗主,也不知道苦渡寺能忍师尊到几时,哎。
“告诉你,他又偷吃灵食。”
“我才没有,这是别人请我的,我准备孝敬给神尊的。”
“借花献佛?”
卞春舟凑过去:“哇,你居然还会用四个字的成语了。”
陈最嫌弃地躲开:“懒得理你。”说完,又忍不住对闻叙开口,“你看看他!”
闻叙摸了摸鼻子,最后眼睛一闭:“其实,最近我还是在装瞎的。”如果有需求,装聋作哑也不是不能安排上日程。
陈最看两人,一副“慈母多败儿”的表情,最后恨恨提刀离开。
“你把人气走了。”
卞春舟直接大喊冤枉:“清汤大老爷,明明是你气走的。”
闻叙失笑:“那我下次帮他。”
“那不行!”反正陈最最也不是真的生气,他老早摸准了,“等下我就去哄回来,不过这个能不能代为转交啊?”
闻叙低头看了一眼递到眼前的灵食:“……春舟,你真的别太惯着我师尊。”师尊他真的很会蹬鼻子上脸的。
“惯?不不不不!”闻叙叙这个用词会不会太惊悚了?!难道说在一起久了,闻叙叙也染上了他胡乱用词的毛病?!
第312章 另投
雍璐山龙尊空降苦渡寺的消息处于完全封锁状态, 除了少数个别人知晓外,一澄就连亲传弟子似忍都没说,毕竟……这么糟心的消息, 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这并不影响承微在苦渡寺周围四处游荡,毕竟这山既然都下了,当然得下得更有性价比一些。只可怜了顾梧芳被夹在中间,那叫一个“腹背受敌”啊。
这一日他好不容易逮到师叔祖, 就差跪下来抱着龙爪痛哭流涕了,不是, 他在前头替龙收拾烂摊子,龙在后方……翘着脚吃糕点?仔细看看,还是山下十分出名的五珍糕。
神尊就是好啊,连一缕神识都吃上灵食了。
“要不要来一块?底下小弟子孝敬上来的,滋味当真不错呢。”
顾梧芳心想我要是敢接,明日可能就会因为左脚跨进大殿而被丢下山去, 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您吃吧,弟子不爱吃灵食。”
“诶, 好可惜哦。”但是语气真是半点儿不带可惜的, “你找本尊,可有要事?”没有的话,他可就要出门去了, 毕竟他下山一趟也算是不易。
“有有有!”
“何事?”
“您到底跟苦渡寺那位佛莲神尊说了什么, 人家到现在……”都还闭门谢客呢,但凡路过的人看两眼,都揣着点儿好奇心离开,如果不是苦渡寺修佛,说不定私底下都得开个赌局压到底是什么原因, 毕竟这种事雍璐山那帮小弟子又不是没干过。
承微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吧,就是稍微交流了一番宗门收弟子的经验。”
顾梧芳半个字都不信,而且好端端地就下了山,五百年都忍了,师叔祖看似恣肆,其实并非不知大局之龙,此番下山来到苦渡寺,背后必然有其道理,只是……连他也不能说吗?
苦渡寺难道背地里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比魔种降世那次还要大?
看一澄那个老匹夫,也不像是做了很多小动作的人呢,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说,合欢宗那名小弟子醒了?”
关于这个,顾梧芳倒是去探望过,毕竟别人看不出来,他一个化神期如果都看不出来的话,也没脸当什么雍璐山的宗主了:“那小子灵根是少有的纯净,被魔盯上倒也不算意外,我问过玉檀仙子,是持善出手将他带回来的。”
见神尊不说话,顾梧芳便继续说:“有您出手,那小子也算是因祸得福拔除了最后的魔气残存,醒来后连连喊饿,看着倒是真走出来了。”
能够将一个魔扼杀在摇篮里,这件事自然还是令人高兴的。
不过很快,顾梧芳就高兴不太起来了,他也总算是弄明白这位龙大爷放着好好的过春峰不待、偏要偷偷下山惊艳众人的原因了:“您……此话当真?”
“本尊是那等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吗?那株老荷花生气你就让他气去,至于苦渡寺和合欢宗,其实你也没必要太过忧虑,事情已经发生,倘若强行干预,反倒适得其反。”
这话,承微可以说是说得相当一针见血,其实他老早就觉得持善这小子不太对劲,但这种事不是杀一个人就能彻底解决的,魔这种存在根植于人心,而人心往往最不可控,妄图控制人心、试图掌控人心的存在,最后都沦为了人心掌控之物,魔也不例外。
再者说了,修仙界从来都是破破烂烂过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只要相对和平,作为一方神尊,干预太多反而会招致更多的祸患,这也是合体修士极少出手干预世间之事的原因。
顾梧芳被这番四平八稳的言论说服了,毕竟……仔细想想,难道将这个消息抖落出去能有什么好处?并没有,不仅会闹出恐慌,于五大宗门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持善毕竟是苦渡寺出去的人,合欢宗到时候也会受众人瞩目,只是一旦持善“渡魔”失败,那后果……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出这么……别出心裁的办法?”是疯了吗?拿天骄弟子的命去试这种可能性?
承微倒是接受十分良好:“许是因势利导,又或是顺势而为,到时候自可见分晓,师侄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修仙界存在多少年了,那么多魔头邪修都没灭了,可见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
与其焦虑于明日的因果,倒不如着眼于当下。
“……您真乐观。”
“也不是乐观,苦渡寺的老荷花既然有胆子把人放出去,势必也准备了两全之策。”只是到时候用不用得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顾梧芳:……还是太乐观了。
不过哪怕再焦虑,顾梧芳也不会真将此事拿到明面上来说,五宗大会即将进入尾声,还有一部分颁奖环节需要进行,雍璐山好歹出了个大风头,看着自家地里的小白菜水灵灵地上台领奖,顾宗主破碎的心还是暂时重新粘回去了。
人嘛,该高兴还是得高兴的,毕竟除了金丹,他们此次的筑基弟子也拿了相当不错的名次,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除开一些细枝末节,五宗大会也算是圆满落下了帷幕,山下的散修早就陆陆续续地离开,颁奖完毕后,一些小宗门和世家也开始陆续撤离。
吴放此行也算是通了心境,回去后约莫可以冲刺一下金丹圆满,所以很快就同闻叙三人告别,踏上了归途。值得一提的是,离开之前居然硬气地向陈最领教了刀法,虽然没赢,但离开时的心情居然特别好。
“他怎么了?你别不是把人打傻了?”
陈最斜觑了人一眼,恨恨道:“他哪有那么不禁打!刀修若是连这点抗打能力都没有,还练什么刀!”
他随口问一句,这家伙就给他上纲上线?
“那你说他怎么回事?”
“许是……他的刀快要突破了。”陈最给人当了一回磨刀石,不过并不如何在意,在他看来,世上若能多一个高明的刀修,就是一件大好事。
“哇,那你以后可以有个不错的对手了。”说起来同辈之中,陈最最确实打遍天下无敌手,每次打得爽快的架,不是越阶挑战、就是顶风作案,他们做朋友的也很难办啊。
陈最闻言,心情更是不错:“他都走了,我们何时离开?”
“不知道,听宗主的安排吧。”卞春舟拍了拍手,探头望了望,“闻叙叙人呢?他不在屋内吗?”
“在的吧,不过今日好像有访客。”
访客?谁啊?难道是不释那个不要脸的家伙?说起不释,这家伙好像很久都没出现了,难道又闯祸被师长关禁闭了?
不过既然是来找闻叙叙的,他就不好进去打扰了,卞春舟遂拉上陈最最一道出门逛逛,临走之前最好还能吃口八卦瓜,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屋内,薛青牧正有些拘谨地望着面前长身玉立的青年修士,相较于幻境之中的温和体贴,拥有灵力的闻师兄完全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修士模样。
“薛青牧多谢师兄援手之情。”
闻叙倒是不意外薛青牧的到来,现下看着确实已经没有魔气侵扰的模样了:“不必如此多礼,至于这些贺礼,就更没有必要了。”
“再者,这是你的机缘,你抓住了,最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闻叙能够感觉到薛青牧身上的紧绷,但这并不完全是因为他这个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薛青牧也不知道。
从前的记忆他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包括他被邪魔引诱、给村庄带去了灭顶之灾,哪怕温师叔及时到来解救了许多村民,但爷爷再也回不来了,有些人也再也回不来了,他心中依旧沮丧,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修行。
本质上来讲,或许封印记忆对他而言,是个更好的状态,但被封过一次,薛青牧并不想再回到从前那种状态,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哪怕他在修行之路上没走多久,也知道这是修行大忌。
于是他老实地摇了摇头:“师兄,我很迷茫,您能教教我吗?”
闻叙觉得自己得收回从前那句话,薛青牧哪里有半分和春舟的相似,至少如果春舟处在对方的位置上,绝对已经打起鸡血努力修行了,哪里会如此彷徨不安。
“薛青牧,不要总是指望别人来指引你去走正确的道路,这世上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只有你坚定走下去,那么那条路无论对错,都是正确的。”
“不过作为过来人,我可以提醒你一句话。”
薛青牧只觉得无地自容,脸色都涨红了:“您说。”
“邪魔反复无常、诡计多端,倘若下一次它再趁虚而入,你又有何应对之策?”
薛青牧怔在原地,只觉得脑子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他光是知道从前已经过去,却不知道……未来或许还会重遇邪魔。
“多谢师兄指点迷津。”
闻叙目送人离开,他的好心也仅止于此了,再多也挤不出来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薛青牧居然还挺果决,没过两日,他就听到了合欢宗小弟子薛某要入苦渡寺院墙的消息。
这一次,不是闹剧,而是板上钉钉的消息。
第313章 对味
对味了对味了, 就说此次苦渡寺的五宗大会少了点什么呢,原来是缺了和合欢宗的互挖墙角环节啊,现在传出消息来, 大家终于有种圆满结束的满足感了。
托不释的福,闻叙三人也享受了前排围观的好位置。
一般来说,修仙界非常注重师承,如无意外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拜一个师尊, 如果叛出师门、背弃师尊,那多半是要受天下人唾弃的。但佛修嘛, 很少受此拘束,苦渡寺和合欢宗之间的“互通有无”,更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常识。
毕竟人家宗门师长都没什么意见,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啊,再者修佛本就极为困难,有天赋者修佛事半功倍、寡天赋者及时止损另投道门, 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一个炼气弟子改换师门,前来观礼的人当然不多。
薛青牧这两日通知了师长, 在得到师尊和温师叔的首肯之后, 宗主就将融合了他心头血的合欢宗内门弟子命牌归还了他,先抹去上面合欢宗的印记,再填上苦渡寺的烙印, 他就算是苦渡寺的弟子了。
只是在合欢宗, 他是内门核心弟子,但入了苦渡寺,他就是普通内门弟子,需要从最基础的学起,不会像合欢宗的师兄师姐那样对他呵护备至。
但许是想通了的原因, 薛青牧觉得这样反而更好,他本就不是那等喜欢受瞩目之人,合欢宗太耀眼了,他天生就不是恣意纵情之人。
温之仪作为合欢宗的大师兄,从来温文尔雅、谈吐得宜,此番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能与太多的人谈笑风生、有来有往,但小师弟天性纯挚,是他少有的能说真心话之人。
他原以为他们能做一辈子的师兄弟,却没想到……这段缘分居然如此短暂。
可他也明白,就像他的师尊从苦渡寺进入合欢宗一样,小师弟不可能为了他勉强留在合欢宗,他此时此刻,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似忍真君不愿意收下师尊送的礼物了。
“大师兄……”
“去吧,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大师兄,便不必心怀愧疚。”
目送着小师弟一步步进入大殿,除常服、换上苦渡寺的弟子袍,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意外地顺眼起来,好像小师弟本身合该就是苦渡寺的弟子一般。
“别伤心了,瞧你跟个老妈子似的,再哭出来你那帮朋友怕是得帮你把人抢回合欢宗去了。”支连山不知道几时,神出鬼没地出现了。
温之仪面色一赧:“叫支师兄见笑了。”
“很难得看你这般动容,我还以为你对所有人际交往都信手拈来呢。”支连山从前甚至还跟人讨教过与人相处的分寸感,至今都是极为受用。
温之仪笑了笑:“支师兄未免太高看我了,原先也只是师尊嘱托,我便多照顾几分,但小师弟个性纯挚,你与他一分,他能还你十分,我才发现我亦是俗人。”
支连山忍不住喟叹,合欢宗不愧是至情至性、率性坦然,自家弟弟要是有如此自知,也不至于等到今时今日才完成和解。
“俗人怎么了,大家都是俗人。”
温之仪一笑,心里的伤感也挥散了许多:“支师兄,你们雍璐山何时离开?”
“明日,今日本来要走,但似乎是有事突然耽搁了。”支连山并不知道神尊来了,如果他知道,大概就能猜到耽搁的原因了。
倒是不远处的闻叙三人都知道,但……这种事怎么好对外讲的,顾宗主知道后能从苦渡寺追杀他们回雍璐山的。
看完薛青牧的入门仪式出来,卞春舟看了一眼不释的光头:“你不准备蓄发了吗?”虽然薛青牧也剃了,但好像并不是强制剃发。
不释摸了摸自己浑圆的头顶:“暂时不蓄。”毕竟续了,也极有可能被佛莲师叔祖一刀削了。
“那你岂不是下山可以扮演佛门圣子?”唔,感觉只要稍微装一装,就能到各大佛寺打秋风了,哦,那叫化缘。
不释沉默片刻:“这又是什么新的身份?你说说看,小僧考虑考虑要不要扮演?”
“……算了,我佛慈悲,我还想行善积德。”卞真人十分懂得悬崖勒马,毕竟再说下去,他可能就要间接成为佛门罪人了。
见卞春舟熄了火,不释立刻又去骚扰闻叙,左一个小师叔祖,又一个闻师兄,搞得闻叙都烦了,直言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想一道下山历练,景元城的经历,小僧还挺……”
“想都不要想。”
“好绝情哦,小僧有这么讨人厌吗?”
闻叙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别逼我说绝情的话。”
一个陈最已经够能吸引麻烦了,再加一个不释,他是嫌命太长吗?闻叙觉得不释对他可能有很大的误解,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好说话的人。
“好吧,真是遗憾,那只能下次再约了。”不释笑了笑,露出了一个极为委屈的表情,“那临走之前,小师叔祖要不要去莲池探望一下师叔祖?”
闻叙:……其实师尊已经跟他说过佛莲的事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莲池,不过呆的时间并不长,只是隔日雍璐山一行返程之时,一直紧闭的莲池荷花终于露出尖尖角,不释差点喜极而泣,他终于可以从边疆回京了,不枉他跟闻叙卖惨这一回。
大概是有师尊在侧,顾宗主生怕路上又徒惹祸患,那赶路的速度那叫一个极限啊,来的时候悠悠闲闲,回去的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追杀回老巢呢。
“诶,你宗主师侄就是太心急,必然是挂念他那桌上的一摊公务了。”
闻叙当然不会戳穿师尊的话,只陪着应好。
承微神尊看着出落得愈发逼人的徒儿,忍不住有些好奇:“阿叙也金丹后期了,准备何时冲击元婴境?”
这么草率就冲击吗?
“弟子未曾想过,不是都说结婴十分之困难吗?”
承微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个小酒盅,自顾自饮着:“其实若让为师来说,也算不上多么困难吧,嘎嘣一下就过去了。”
闻叙:……这听着实在没有任何参考性。
“结婴于每个人而言感受应当都是不同的,大家都说困难,都只是出自自己主观、狭义的判断,说的人多了,便成了修士心中越不过去的大山。”
“事实上,人总该敢想敢做的。”
闻叙:……总觉得师尊嘴巴里的敢想敢做,和他理解的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很快他的猜想也得到了验证,师尊对他一直是放养式教学,而一旦开始传授经验,就是这种普通修士根本用不上的成功经验。
“其实为师觉得,阿叙你已经可以考虑化神了。”
对吧,师尊的经验永远都独树一帜到他根本没办法与任何人分享,闻叙心中忍不住扶额:“师尊,您说认真的?”
“当然,你可是为师的弟子,若是连化神都修不成,岂不是会叫天下人耻笑?”见小弟子一脸呆愣的表情,承微理所当然地开口,“如此良才美玉到了为师手中都成了凡玉,为师还有何颜面去见旧友?”
师尊的逻辑,就像春舟的胡言乱语一样强大。
“弟子会努力的。”
“不过也没必要太努力,毕竟为师也不常下山,要是实在修不成,咱们师徒俩就在过春峰相依为命得了。”承微一想,这样好像也很不错诶。
……听上去,更应该努力了。
“所以,此番回山之后可还要下山历练?”
关于这个问题,闻叙倒是认真仔细地考虑过:“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并不急在一时,弟子准备暂且闭关修行一段时间。”主要是最近五宗大会刚刚结束,他们的名声还太盛,如果趁热下山,可能会徒惹不少多余的麻烦。
“闭关也不错,正好思考一下如何结婴。”
看来是师尊是真的很想看他结婴了,只是闻叙在了结前尘之后,就没什么太迫切变强的心思,虽然修为一直在稳步增长,但他确实并不急着结婴,一则是以他这个年纪结婴,实在太过招摇,就像他装瞎一样,明明心结解了,但他也无意去澄清什么。
闻叙一直以来,所求所需,不过是心安二字而已,如今他在雍璐山,有师长、友人、同门,再不是从前孤寂孑孑之人,于力量的追求,对他而言反而是锦上添花。其实他们三人之中,若说向道之心的虔诚,非陈最莫属。
他与春舟,对于飞升都没有任何执着,长生大道更是从未想过。
“师尊,弟子倘若结婴的话,是不是就得另辟峰头、广收门徒了?”
承微原本正品着灵酒呢,一听这话,登时急了:“什么?雍璐山还有这等不讲道理的硬性规定?那算了,其实阿叙你当一辈子的金丹,为师也供得起你的长寿丹。”
师尊,您的口风会不会改得过快了一些?
雍璐山的元婴真君确实需要另择峰头,但住不住全依凭元婴修士自己的意愿,就像郑仅师兄,为了能够随时随地啃炼器峰峰主的老,自己峰头的草都十米高了,也半点儿没有回去清扫一番的意思。
过春峰虽然极寒,但哪怕师尊赶他离开,他也是不会离开的。
第314章 寻常
怎么说呢, 雍璐山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山,那叫一个兵贵神速啊。
卞春舟觉得自己上一秒还在跟小秤砣依依惜别、无语凝噎,下一秒已经在雍璐山的地界上了。说来此番前往苦渡寺参加五宗大会, 他们本来是跟时易见师兄一道出门,却没想到时师兄半道接了道传讯,便禀明宗主下了飞舟。
没想到五宗大会都结束了,时师兄还没有回宗, 这让卞春舟忍不住有些担心,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还是先下山去看看共觞小馆好了,搬了新店后就忙于各种事情,然后又奔赴五宗大会,感觉很久都没去过店里了。刚好,他们也算是载誉而归诶,下山团聚团聚吃顿火锅没问题吧。
“下山吃火锅?”陈最见卞师弟望过来, 还没等人开口,就猜了个百分百, 可见吃火锅这个传统, 已经被卞春舟培养起来了。
“哇,你都学会抢答了,没错没错!走走走, 再去问问夏瑛他们, 勉强再叫上林淙淙好了。”毕竟他可听说姓林的此次在五宗大会也是出了回不错的风头,不过居然没跑他面前来炫耀,难道是改性了?
可惜刚回宗,人家都忙得很,卞春舟就另跟人约了时间, 然后和闻叙叙和陈最最一道下山吃火锅顺便查账去了。
阆苑城依旧还是那个老样子,五宗大会的事迹却已经传了过来,连带共觞小馆又火热了起来,那叫一个一桌难求啊,他这个做老板的差点儿都没挤进去,掌柜的更是连上来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也就是新店宽敞加上了许多法器基础设施,若不然这么大的客流量,就是跑死几个小二都忙不过来。
“……突然觉得,我就是咱们火锅店的活招牌啊。”本来还挺羡慕黄有希的挥金如土,但现在看看,他也快要挣大钱了,“你说,咱们以后再有名一些,是不是连大能都会来店里用餐?”
陈最已经埋头苦吃了,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大能来了又能怎么样,你不是明码标价,他难道还能多吃点不成?”
……你这思想,朴实得令人无法反驳。
“你不懂,名人效应啊!打个比方,如果我将君神尊和龙尊都请到店里来用餐,别打岔我知道不可能,只是假设而已,等外界的人知道了,我就推出合体神尊同款套餐,你说会不会吸引很多修士前来打卡?”
陈最听不懂,遂继续埋头吃东西。
“你看看他!”卞春舟立刻扭头跟闻叙叙告状,“他就是说不过我了,对不对?”
闻叙心想,这怎么说呢,他觉得陈最大概率是真觉得没意思不想听了:“其实师尊确实吃过你准备的火锅,不止一次。”
“我知道啊,但我怎么可以利用神尊的名头来牟利!”这是亵渎!他决不允许自己作出如此背弃信仰的事情来。
闻叙:……春舟莫名其妙的坚持又出现了。
心头没有烦忧,又在修仙界小出了一回风头,三人的心情都非常好,吃吃喝喝热闹了一下午,这才趁着天光尚在回了雍璐山。
放肆过后,闻叙就依照计划闭关了。
以前他闭关的时候,目的性都非常准确,要么是为了修为突破、境界顿悟,要么就是融合剑法、感悟心境,反正绝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并且每次闭关都必须有所收获,如果没有,他就会一直一直地逼迫自己。
闻叙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并不好,但因为从前有极其紧迫的目标,所以哪怕心知肚明他也依旧如此。但现在,一切从前都已是过往云烟,不管是好是坏,都已经过去了。曾经的伤口已经愈合,伤疤也已经淡去,哪怕依旧留有痕迹,但那道伤口因为良师益友,哪怕是阴雨天,他也已经不疼了。
就像不释已经能够自如的提起景元城,对他而言,凡人境的过往也不再是触之就疼痛难言的恶疾。
而随着金丹历练下山一遭,见识过更加宽广的天地,闻叙的心境也愈发平和。平和其实是一种非常好的心境,但过于平和,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师尊提起结婴一事,或许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这番进取心。一来是修仙界对于结婴困难有着相当一致的共识,既然困难,晚些结婴自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做木秀于林的那棵树木。
二来,他想要与友人们保持相同的步调,如果他率先结婴,两位挚友自然会真心地为他高兴,但总归元婴和金丹是有区别的。这并不是他想得过多,陈最还好,心思简单,但春舟的灵根始终都有隐患,如果可以,他希望春舟可以在修行之路上走的更加稳妥一些,而非是急于求成、留下更大的隐患。
不过这样的话,闻叙当然不会跟人提起,一来是没必要,二来结婴也不是他想结就能结的,他所希冀的,不过是与友人齐头并进、共览修仙界的盛丽风光。
或许这样的想法说出去,实在有些小家子气,配不上龙尊弟子应有的野心,可闻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所谓飞升长生,对于绝大多数修士而言都是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即,与其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不如紧握当下。
闻叙是个非常实在的实用主义者,他从前每行一步都有目的,而如今他正在学习……不考虑后果地去做事,在这个方面,春舟是个非常好的榜样。
事实上,春舟做的很多事情在从前的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是浪费时间、浪费灵石,但现在看看,偶尔浪费些时间精力,也并没有什么大碍。金丹修士就有五百年的寿命,如无意外不陨落的话,他这辈子保险起见还能活上四百六十余岁,仔细想想,如果不浪费几年,他都不知道未来该做什么。
于是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停下来,闭关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哪怕师尊让他思考结婴,他也没有改变这个计划。
毕竟,这并不是两件绝对冲突的事情。
于是,闻叙闭关时除了最为基本的修炼,就在看一些历练途中获得的典籍,看累了偶尔也想想结婴的事,没什么头绪了干脆就拿上锄头进小秘境种种草药灵植。
如此一来,日子过得非常快,但闻叙半点儿没觉得时光如梭。
偶有一日,他忽然想起一记剑招,那其实已经是很早之前他修炼的九转剑法了,因为剑法招势比较死板,他已经鲜少用这套剑诀,只有偶尔练剑的时候,会稍微比划一番。
当初只觉得蓄力剑诀会让出剑更加具有威力,所以苦练九转剑诀,后来还在宗门大比以此扬名,可如今再看,这套剑法粗糙呆板得很,任何一个高明的剑修都能找到不下十个破绽,有了阴诡难辨的煎风剑诀之后,他就再也不在人前使用了。
曾经为了这套剑诀,他还特意在折风扇面上刻录了不少叠阵,当时甚至觉得是相当高明的手段,可现下一看,只觉得繁琐异常,太容易受人克制。
闻叙进阶金丹后,更喜欢简洁、快速的制胜办法,可现在又练了几日九转剑诀,竟又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谁说繁琐,就一定受人克制?
他是风,有风加持,天然就拥有旁人没有的隐形助力,闻叙忽然扪心自问,他是不是对风的了解太过片面了?
风难道就一定是吹拂无形之物吗?
恍然之间,他明白了自己的缺失在何处,并不是剑法,也不是心境,而是他对于风灵根、对于《万物并作》的参透都太过浅薄。
有了新的发现,闻叙就也没那么懒散了,他其实还算是一个比较喜欢求知的人,有了新的进展,自然也更希望有新的突破。
他甚至还将君神尊送给他的“驭风感悟”拿出来仔细誊抄了一遍,许是凡人境的读书经历,闻叙对于誊抄有着一点点小小的强迫症,玉简虽好,但落在纸上、由他落笔才有种真正化为他用的真实感。
不过因为感悟这种东西十分抽象,闻叙不仅誊抄了一遍,甚至还按照自己的领悟扩写了三份,每写一份都有新的感悟,倒是真让他找到了几分“玩弄风诀”的乐趣。
如此,他才窥见了一丝君照影神尊在驭风上面的绝对强势,不论她本人表现出如何温和的外在,闻叙相信,当君神尊施展风诀,她就是最为强势的王,没有风敢违逆她的命令。
闻叙忍不住震撼,却并不觉得自己也需要走同样的路。
他的道虽为掌控之道,却并不是绝对的恃强凌弱,他与风也并不是绝对的上下级关系,毕竟一开始风是绝对强于他的,他所要做的,是收服、并纳为己用。
风,其实也可以是有形之物,它若有灵,便是天地荟萃之钟灵,他所求,不过是掌握一二,护全己身与师门友人。
而这有形之物又能是什么呢?于他而言,什么是最为有效的呢?
闻叙摊开手掌,一柄无形却又有形的风剑凭空出现在了手上,他紧紧握住,风也紧紧攥住了他的掌心。
第315章 工作
这是一柄无形的折风, 是只有他能感受到、掌控住的折风剑。
闻叙鲜少有少年意气的时候,毕竟少年时期的他过得极为沉闷,他的生活几乎被读书和功课全部塞满, 哪怕偶尔有几缕闲暇时光,他更多的也只是一个人呆着,什么都不做。
那些象征着意气风发、挥洒豪情的活动,闻叙为了合群也参加过, 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蹴鞠、龙舟还是马球, 都激不起他任何的心绪波澜,对他来说,团队协作的娱乐项目,也是带着功利性的社交辞令,他可以赢球,但不能喧宾夺主。
而所谓的诗会, 也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文人意气、泼墨成诗,更多的是早有人得知了诗会的题目, 精心准备了“腹稿”, 随后技惊四座、满堂喝彩,虽也有天赋异禀、出口成章之辈,但可惜闻叙没遇到过, 文人书生大部分的交际都是功利性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喜欢也必须摁头让自己去融入的原因。
不是没有真正君子畅谈之风的场合,但是当时的闻叙够不上、也进不去。
闻叙握着手中的风剑,那种被紧紧依附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为之着迷,他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但却很喜欢亲手掌控自己的所有物, 这让他拥有一种绝对的安全感。
风似乎也听到了他的心声,这一刻强烈的握持感让他忍不住心随意动,他的闭关之地选在了过春峰半山腰的一处洞穴里,此刻洞穴里已经被无形的风填满,闻叙稍微一动,整个山洞之中的风都随着他舞动。
这风,全部都是因他而来、因他停留、因他而动的。
当下这一刻,闻叙已经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他只能专注地挥动手中的剑,剑随心动、心随风动,说不出是风在教他挥剑、还是他在教风习剑,只这种融合一体的畅快感,是他从未有过的悸动。
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了,可当他目力所及,剑不仅牢牢地握在掌中,甚至还将死板呆滞的九转剑法使得鬼魅频频、急冷吊诡。
在闻叙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竟然将九转剑法和煎风剑诀融合了起来,甚至毫无任何“黏贴”的痕迹,天衣无缝,就像本来就有这样的一套剑法一般。
当一套剑诀完毕,闻叙微微喘着落地回剑,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我难道真是什么修剑奇才不成?
往常都是别人夸他,但闻叙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意识不到的东西他就绝对不会承认,毕竟连自己都不清楚,那多半就是别人的溢美之词。
但现在,闻叙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一些……修剑天赋,不是自己用努力练习堆积起来的成就,而是真真切切凭空捏出来的,在这之前,他根本从未想过将两套剑诀“缝合”在一起,而现在,只是练剑的功夫,一套完美适配他的全新剑诀就诞生了。
还是说,这是风……送给他的馈赠?
闻叙不清楚,但他清楚自己这一刻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他根本停不下来,哪怕身体已经疲惫,但精神却高度地亢奋,在这一刻,他甚至完全理解了陈最对于练刀的执着。
这是一种人与剑相互奔赴的真挚状态,闻叙觉得,没有一个剑修会拒绝这样的完美心境,即便冷静沉稳如他,也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闻叙练剑练得如痴如醉,他少有如此全情投入的时候,至于其他的活动,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就连思考结婴……反正是没怎么思考过。
过春峰的一切都逃不过承微的法眼,小徒弟闭关什么状态,他只要瞄一眼就能看透,这是绝对的修为差距带给他的特权,倒也不是故意窥探。
承微神尊一手提留着一把玉制的小酒壶,上面隐约还雕着一朵绽开的莲花,精致异常,衬得里头的酒液都华美了三分。他心想这可不是他教的,小徒弟自己要努力奋进,他还能拦着不成!只是没想到阿叙“懒”了没几日,便忘了闭关的初心,可见人实在没必要将自己当瓜扭,强扭的瓜可能甜,但不扭的瓜绝对更甜。
诶,徒弟好教就是这样的,随便点拨点拨就可以收获一个名满修仙界的好师尊称号啦。至于下山一趟,将持善渡魔之事丢给宗主师侄后,承微就全没记挂在心上了,毕竟每个人要走什么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他所能做的,要么是直接扭掉别人的脑袋,要么就干脆什么都不做。
尊重他人的命运,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相当美好的品德。
诶,这灵酒真是不禁喝,苦渡寺的佛莲就是抠搜,才愿意给这么点儿,倘若是雾山,肯定愿意多给他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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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叙叙闭关之后,陈最最也进了后山秘境修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卞春舟倒是没有闭关的打算,一来他就不是坐得住的人,二来他修为涨得有点儿快,他自己都想稍微控制控制,毕竟水火平衡这种东西,他还没有绝对的制衡。
方法和路子虽然已经有了,但他想要达成的最完美状态,还需要不断地反复推演,毕竟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再小心仔细也不为过的。
做实验嘛,他已经驾轻就熟了,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失败就成功了,这会让他有种提心吊胆的不安全感,因为……太幸运了,有时候也会让人惶恐。
现在这样,反而恰如其分,卞春舟决定按照自己的步调走。
只是他不闭关,宗主好像很喜欢抓他当壮劳力,每回他去开元峰办点事,稍微偷懒跟师弟师妹们讲点小八卦,就能被宗主逮个正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被提到了宗主峰,还丢给他一堆……奇形怪状的“折子”。
唔,他忽然有种自己当了秉笔监太监,给皇帝预先筛选折子的既视感。
怎么说呢,这些小家族小宗门每月居然都要写这么肉麻的传讯给顾宗主?而且居然都没有重复诶,这写传讯符的人,头都要抓秃了吧?可是再怎么辞藻华丽,这也只是一篇……唔,无用的废话而已。
“宗主,他们为什么这么关心您的身体健康状态?”
顾梧芳呵呵一笑:“因为他们很闲。”
……看来当“皇帝”也不容易啊。
卞春舟饶有兴致地看下一堆,这就不是什么月度问候语了,哦,这是来讨“生活费”的,雍璐山身为五大宗门,当然不可能只担虚名,宗门之下庇佑着大大小小无数的城池,为了每个城池的正常运转,雍璐山会有专项资金扶持,当然城池运转好了,也会定期向雍璐山供奉。
这些算是宗门的固定收入,多数也用于维护城池的正常运转,比如邪修侵略、天灾异常之类的申报,就很容易通过。
“……好别出心裁的讨钱方式,这个飞度城居然男女比例已经到了如此失衡的地步,城主府居然为了让女子落户城中,主动发放灵石?”
卞春舟从玉简里抬头:“这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顾梧芳心想,这才哪到哪啊,更离谱的理由他都见过:“叉掉,告诉他,本宗主只能批复一批易容丹,将城中娶不到妻子的男子变成女的。”
……宗主看来是办公办疯了,不过管它呢,工作嘛,哪有不疯的,卞春舟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比如这个城主要求的方式就委婉许多,其中还带着诸多吹捧,一看就跟刚刚那堆月度问安的传讯玉简高度重合了。
不过看着还挺诚恳,他在大陆地图上查了一下,是个偏远之地的小城。
“这要的倒是不多,你暂且批复下去,让开元峰发布宗门任务查实了,就可以拨款。”
流程居然如此正规,这可比每次大年初一在居雍大殿被逮来当苦工有意思多了,抄录玉简哪有这有意思啊,卞春舟觉得当宗主其实也不是全无乐子可言。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话说早了。
被连续抓了一个月的壮丁之后,卞真人形容枯槁、犹如半夜被女鬼吸干了精气的书生一般。
“卞师叔,你这是……”被冤魂索命了?
卞春舟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眼熟的小师侄,忍不住哀叹一声:“人不闭关,就会死。”
……好振聋发聩的发言,闭关对于金丹真人竟如此重要?!
“那师叔你快些去闭关吧。”
卞春舟努力摆了摆手:“化神尊者,竟恐怖如斯。”顾宗主平日里到底承受着怎么样的非人压力,居然到现在还没疯,精神状态如此之稳定,难不成是卡皮巴拉投胎转世。
……瞧瞧,这居然都开始说胡话了,卞师叔别不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
“好了,不与你闲话了,我要去宗主峰上坟啦。”
……救命,卞师叔的精神状态好像真的出了打问题?!还有为什么是去宗主峰啊,难不成是宗主把人逼成这样的?
小师侄急得去开元峰找人,开元峰的师姐听罢,相当沉稳地开口:“放心,问题不大,就是短暂地疯一段时间而已。”宗主峰的那些日常公务嘛,谁处理都会这样哒。
小师侄忽然瑟瑟发抖:……现在退宗,还来得及吗?!
第316章 正经
要知道在雍璐山, 去宗主峰处理日常公务可是能和去灵药峰挖土相提并论的“好差事”,之所以没后者那么有名,纯粹是因为宗主随机挑选的倒霉蛋并不多而已。
当然也不能说是随机, 据开元峰弟子们的观察,宗主更喜欢抓性情开朗、情绪稳定的弟子,卞师叔可不就是完美吻合嘛,被抓去“工作”实在算不得冤枉。
卞春舟并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幸体验过到了雍璐山两大魔鬼项目, 今日份上坟依旧非常痛苦,他现在才发现, 修仙界脑回路的奇葩居然这么多,甚至有闲出屁的连自己道心出问题了都写信来问,还不如大年初一去山下的佛光寺偶遇宗主呢,至少那天真的能蹲到宗主。
虽然很想恶劣地给出这条切实可行的路子,但……算了,他怕回信没寄出去, 自己反倒被宗主给罚死了。
卞春舟略有些暴躁地当着秉笔监代批劳工,直到他又看到了飞度城城主的玉简, 这家伙是一天天正事不干, 天天往雍璐山写信不成?还是说,城中男女比例已经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然而等他看来玉简,卞春舟:??
“怎么了?”顾梧芳现在对卞小弟子是格外爱护的, 毕竟真的很好用啊, 早知道他就收为弟子,就能名正言顺地压榨了。
“宗主,您还记得那个飞度城吧?”
顾梧芳的记性还是非常好的,闻言点了点头:“那个张口就想抢灵石的?”
倒也不至于如此直白,卞春舟将玉简递过去:“这位城主说, 有易容丹也可以,他想要走紧急特批通道。”
这下轮到顾梧芳无语了,毕竟那日的“对策”就是随口胡诌来的,易容丹只能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又不能改变内在构造,这就算短暂地改换了容貌,对于城中男女比例的问题也起不到任何的有效作用啊。
说来,这飞度城在哪个方位来着?顾梧芳拿出大陆舆图翻了翻,终于在崇山峻岭之间看到了一座屹立在刀峰之上的小城,哦,他记起来了,这座城……名字好像还是宗门之中某位师叔取的。
所谓飞度二字,确实恰如其分得很,进出都得依靠攀爬铁索,民风彪悍,进出困难,虽然进出口都布置了阵法,不至于真叫人摔下万丈悬崖,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不是一个宜居之所。
飞度城周遭又不是没有大城池,寻常百姓确实没必要为了寻求刺激搬去飞度城住。
“宗主,您看这需要批复吗?”
这种不合常理的请求当然不可能通过,但既然离谱,在现下这个当口稳妥起见,还是找人去飞度城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真的情况特别严重,与其做这种无谓的挣扎,不如将飞度城直接迁移到更为广阔的平原地带,如此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哇喔,不愧是宗主,迁城比切瓜还要容易,卞春舟想了想,大能修士移山填海都不在话下,好像迁城确实就是普通操作而已。
于是,继续埋头“上坟”。
不过好在也没继续太久,因为师尊的“科研项目”也来抓他了。没想到啊,有朝一日他居然成为了如此炙手可热的人才,两大化神尊者为了争夺他的使用权……唔,可惜都是打白工,当然偶尔也有些小奖赏之类的,毕竟能留在宗主峰上这么久,不可能全凭意志力的,对吧。
师尊这次的科研项目居然跟灵植的成长有关,好像还是跟灵药峰那边的联动项目,说是有一种奇特的灵植生长环境过于苛刻,动不动就死给人看,师尊就还挺感兴趣的,想要利用符箓创造出相对合适的生长环境,因为需要不断试错,立刻就想到了他这个弟子。
只是这个项目,听上去并不十分有趣,也不太像是师尊会感兴趣的研究方向。
“其实换个思路,与其无限去贴合灵植的生长环境,不如直接改变灵植的生长能力,既然他不耐寒就试试提供给它耐寒能力?”
若水尊者想了想:“你说得有理,不过为师的打算,是试验新符,是上次无意间制作出来的治疗符,救人勉强,灵植濒死之前倒是可以替它勉强续命。”
卞春舟:……果然,师尊就不是对灵植感兴趣才接的科研项目,更加概率还是灵药峰给的灵石很大方,估计是上个科研项目太耗经费,现在准备多捞点了。
唔,不论是现代还是修仙界,科研经费都是老板跨不过去的门槛。
不过跟着师尊做实验总比去宗主峰上坟有意思,卞春舟也就安生地待在若水峰,暂时退出了雍璐山的舆论舞台,和两位好友一样消失在了人前。
说起来参加五宗大会、为宗门争光也能拥有一笔不菲的宗门贡献值,至少未来三年内都不用考虑宗门贡献值不够的问题了。
都说修行时光会变得飞快,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闻叙再出关,竟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弟子还以为,顶多两月有余呢。”他对时间的流逝虽然并不十分敏锐,但也不可能相差这么大。
承微对此倒是并不惊讶:“闭关本就如此,许是天道刻意模糊修士的感知力,毕竟真让一个人真切地呆上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修士也会疯的。”就像他,最长的闭关时间足有百年,这百年一多半的时间他都在睡觉,平日里修炼代替睡眠,但闭关却刚好相反,反正睡累了也就想出关了。
“原来如此。”闻叙感慨道,“弟子此番闭关,颇有收获。”
承微就忍不住调侃弟子:“可是有了结婴头绪?”
……啊,忘了这个了。
看小弟子难得露出羞赧的表情,承微看够了才说:“好了不逗你了,阿叙浑身剑气清风萦绕,看来是剑道有成,为师可否做这观剑的第一人?”
闻叙当即颔首:“弟子遵命。”
过春峰常年积雪不化,闻叙寻了一处积雪极厚之地,脚尖轻轻落在雪地上,却是踏雪无痕,而下一刻风剑出鞘,漫天的雪自地上而起,那是风的力量,也是闻叙的力量。
诶,不愧是他的徒儿啊,就是和这过春峰相得益彰啊。
“为师虽不习剑,但大抵修仙界的剑修,会极喜欢找阿叙切磋。”承微揣着手,乐呵呵地开口,“还有你那个楞头刀修朋友,恐怕得追着你比试。”
说起这个,他还准备了礼物送给阿叙和两位小弟子,此次刚好让阿叙一道带下去,做师尊的可以对别人小肚鸡肠,但对弟子必须大方。
“去玩吧。”虽说没想着结婴,但阿叙距离金丹大圆满也就是水磨功夫了,相信再过个几年,他就能在天骄榜前几名见到弟子的名字了。
诶,谁说教徒弟很难的,这不是挺简单的嘛,感觉有手就行啊。
**
也是巧了,闻叙才刚下过春峰,就碰上了提着刀一身褴褛的陈最,说是一身褴褛还是轻的,其实整个人毛发横生,一般人根本认不出这是陈最,也就是闻叙根本不靠脸来辨别友人,才能一眼认出来。
“你这是……”春舟居然都能忍住不动手?!
陈最见到闻叙,高兴地抬了抬手中的刀:“你出关了,正好,帮我试试刀吧。”至于不修边幅,秘境里的老头罗里吧嗦的,他都没顾上这些,当然陈最也浑不在意就是了。
“试刀可以,但你还是先去见过燕山尊者吧。”
陈最想了想,点头:“那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去去就回,也确实是去去就回,不过燕山尊者显然忍不了自己的徒弟如此邋遢,出来的时候陈最已经换了身衣服,脸上的毛发也拾掇干净了,相较于刚见面时的青涩,如今的陈最眉宇间全是刚毅,加上一身衣服都遮挡不住的魁梧体魄,反正闻叙站在他旁边,仍觉得自己是个文弱书生。
“你的剑,好像多了些东西!”
陈最眼神亮堂堂的,已经完全迫不及待了,两人都给卞春舟发了传讯符,人没来说明有事耽搁,就没继续等,找了个僻静的山峰就开始切磋。
等卞春舟气喘吁吁地赶到,好家伙,我的两个卷王朋友果然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啊,你俩一个说只是进秘境锻炼锻炼体魄,一个说闭关调整一下激进的状态,所以……这就是你们卷王的谎言?
卞春舟低头看了看自己,唔,果然他才是最表里如一的那个人。
“你俩,是不是都快金丹大圆满了?”
这倒不是卞春舟瞎说,主要是天骄榜名次变动非常直观,两位朋友先后挺进了前三十,他就算是想不知道都难,毕竟他只是搞科研,而不是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
“没有。”这是陈最。
闻叙却摇了摇头:“还差一点。”
还看来就是快了,卞春舟嘿嘿一笑:“我接了个送信的任务,既然你们都出关了,我们要不要继续下山历练?”
陈最没有异议,毕竟待在山上也就是修炼,下山反而能遇上更有意思的对手,而闻叙……他只是有些担心,春舟接的任务好像越小,出问题的几率就越大。
“你确定,是正经的送信任务吗?”
第317章 相当
卞春舟一听, 立刻急了:“怎么就不正经了呢?你可别胡说,我可一直都是正经人。”
闻叙:……听上去,更加不正经了。
而在两位朋友的目光之下, 卞真人思及从前的经历,莫名也有些小心虚起来:“其实是这样的,我二爹说他在飞度城方向感知到了肉身的存在,所以我就想去那边看看, 万一给我捞回来了呢。”
陈最显然没想起来:“你二爹……”哪位?
“就是咱们在无殳城遇上的殳文周大师啊,他让我管他叫二爹的, 你忘了?”小伙伴这记性也忒差了,别不是身体健壮了,小脑又萎缩了吧,别了吧,本来就快肉眼不可见了。
哦,那个钻进那把剑里的黑雾啊, 陈最立刻没了兴趣:“那就去看看。”
闻叙却想得更多:“所以送信是?”
“哦,这个啊, 前两年我在宗主峰帮忙, 那个飞度城严重男多女少,已经到了影响人口增长的地步,你们是不知道, 宗主那个易容丹的馊主意那城主都……”
“所以后来宗主就派人去飞度城实地考察了, 考察的结果就是建议迁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座城所有的人都不愿意离开,如此僵持了两年,雍璐山决定给飞度城下最后的通牒, 喏,这就是那份通牒。”
……听上去,倒不是什么太轻松的活。
“不过我就是过去宣个旨,之后飞度城何去何从还得看那位城主的态度。”雍璐山确实对周遭的城池有一定的管辖权,但也不是绝对的,如果飞度城真的没办法迁走,那雍璐山也不可能把山下的女子绑上去。
况且,传宗接代对修士来说从来都不是硬性指标,除了世家在乎那点儿血脉之力,大多数有点进取心的修士都对成婚生子没什么兴趣,特别是女修,怀孕不仅特别消耗自身的灵力,甚至因为孕期心境的改变,还会影响道心的圆满。
只是再怎么人口比例失调,也不可能到飞度城这种地步,就连雍璐山弟子男女比例都是六四开,虽然男弟子略多一筹,但也没多到很夸张的地步,所以……卞真人其实也有些好奇,这飞度城到底是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
三人既决定下山,便也不拖拉,闻叙还抽空根据路线接了几个宗门任务,虽然未来三年的宗门贡献值已经够了,但谁又会嫌弃贡献值多呢。
顾梧芳听到卞小弟子居然又要下山,本来都准备去若水峰抢人了,这下只能遗憾扼腕,目送三人离开,毕竟……小弟子他敢抓,闻叙是某位龙尊的心头宝,真抓来当苦力,人闻叙可能并不觉得什么,师叔祖恐怕就要开始给他穿小鞋了。
请恕他脚大,穿不了师叔祖送的小鞋。
下了雍璐山、离开阆苑城后,三人就换掉了雍璐山校服,闻叙更是摘掉了蒙眼的缎带,三人走在人堆里,虽然瞩目,但没人怀疑他们三人的身份。
自从两年前的五宗大会后,修仙界三人搭档的队伍就越来越多,有些还模仿雍璐山三人的穿着和能力,但也因为模仿的人多了,三人浑水摸鱼,反而无人怀疑他们是正品。
“感觉闻叙叙你热度好烫,我居然在大街上连续撞到了三个蒙眼装瞎的剑修,你懂我的感觉不,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开始脸盲了。”
闻叙:……别说了,我都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甚至还有人学你用折扇,怪风度翩翩的。”
闻叙的两用折风现在颇有声名,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将折风藏在袖子里或者是放在储物戒里面,并没有随时随地打开扇扇风的爱好,至于佩剑?那就更没有了。
“他才没有如此招摇,我看满大街的剑修,都不过如此。”陈最说话向来直白,属于是脑子都不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两位朋友都已经习惯了,但……隔壁桌的剑修听了那叫一个刺耳啊。
“你这小子,浑说什么呢!自己都不习剑,却管到我们剑修的头上来了,当真是好大的威风!你今日若不向我们道歉,便划下道来比试比试!”
陈最:……什么?还有这等好事?!
然后他扭头一看放狠话之人,脸上顿时露出索然无味的表情,看着就好弱啊,他都没有出刀的欲望,于是他相当客观得开口:“如果我的话刺到你的,那只能证明你的剑心不到家,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
卞春舟捂嘴都来不及,这下好了,彻底把人给激怒了。
“这位道友,我这位朋友有口无心的,他就是……脑子不太好,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
谁知道陈最听了,不乐意了:“似他这般平平……唔!”干嘛捂他的嘴!
“哼,你倒是好性,不过你让他说!如此口出狂言的朋友,我劝道友还是及早断交,我脾性还算好,只需要一句道歉,今日若是其他的人,准让他讨不到好去!”
卞春舟心想,怎么还有人要送上门来给人练刀的?
“他让你松开的。”陈最错开一个身位,见闻叙没拦他,他就直接畅所欲言了,“就算我道歉,你的剑依旧平平无奇,我的道歉能让你的剑道精进吗?”
卞春舟看人气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扶额:……你看吧,话这么难听你非要听,陈最最直言不讳起来,连燕山尊者都敢说。
“你你你你——”
最后一场斗法还是在所难免,不过城中多数不允许修士私下动手,所以一行人还特意去了城外,有好事者跟着出去围观,反正……陈最赢了也没多痛快。
“既然你都不想跟他打,为什么要激怒他啊?”
陈最也不解:“我又没说什么,他怎么就生气了?”
卞春舟这才发现闻叙叙一直非常沉默,大家长终于心累躺平了?!他转头去看,却发现闻叙叙居然在沉思:“怎么了?想着怎么精进小册子?”毕竟刚才那场打斗完全是可以避免的,诶。
“……唔,不是。”闻叙摇头否认,“下山前你给我看过飞度城的通行令,非常与众不同,方才我在那名剑修身上也看到了,刚好陈最惹上了他,我便没有出手阻止。”
飞度城通行令?
卞春舟回忆了一番,然后发现自己根本没在意这个:“那他就是去过飞度城咯?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虽然本土百姓不愿意离开,但城中修士多数都能自由进出。”
况且此地距离飞度城已经算不得远了,若是御剑飞行两日内肯定能够抵达,卞春舟觉得那名剑修除了脾气有点儿急之外,其实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陈最最的话确实很气人,谁也不想平白无故被人说自己的修行之道不行啊。
“去过飞度城确实没什么,但他身上带着一股……特殊的风。”
闻叙是风灵根,悟出风剑之后对于风的感知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他现在甚至能够依凭风追踪索迹,如果是相当特别的风,他甚至能够一眼认出来自何处:“从他周身萦绕的风来看,我猜他离开飞度城肯定是三日之内,所以陈最激怒他与之斗法,刚好可以查探一番此人的灵力状态。”
陈最闻言,似有发现:“他的灵力确实如他的人一样浮躁。”所以打起来就更没有意思了。
浮躁,陈最的词汇一向匮乏,而他能在贫瘠的词库里索引到这个词,那就说明非常地精准。
“闻叙叙,你别怀疑太多,我怕我的任务真的不正经了。”
卞真人决定早去早走,以免夜长梦多,于是两日之后,三人就看到了飞度城高耸入云的城楼,是真的高耸入云,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座城好不好,真的别太离谱,这都不搬,雍璐山完全是精准扶贫了。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新鲜人口搬进来了!”这搁哪里,都没有任何人才落地的吸引力,除非是那种避世而居、决定等死的人。
三人御剑到了城楼口,当然也只是一座楼牌而已,后面是悬索垂挂的笔直悬崖,悬崖之后才是隐入云端的飞度城本体。
就……好贫瘠、好简单的城市构造,难怪财政赤字紧张,要向雍璐山讨经费了。
城楼也没有人守门,只需要两枚灵石就能取得一块通行令,和那名剑客腰间佩戴的通行令并无不同,三人兑了通行令,就御剑往飞度城而去。
进了飞度城,果然满大街……都是男子,老的少的年轻的统统都是男的,就算是在凡人境的时候,卞春舟也没见过这样的,街上连摆摊卖胭脂水粉的都是老头,当然买单的也是油头粉面的公子。
这何止是男女比例失衡啊,根本就是没有女子了?!就这还不搬,想什么呢?
“咱们,要不直接去城主府吧?”
另外两人没有意见,飞度城并不大,整个城池虽然地理位置仙气飘飘,城中建设却非常地质朴,甚至有些灰扑扑的,就算是城主府也平平无奇,就是比街上其他的屋舍稍微大一些而已。
卞春舟道明来意,城主府的下人很快迎接,三人等在议事厅中,终于在进入飞度城后,见到了城中的第一位女性。
……谁能想到啊,飞度城的城主居然是一位女子。
第318章 离奇
不是说女子不能当城主, 而是……飞度城诶,这个人口比例严重失衡的城池,管理者居然是一位女性, 最重要的是卞春舟真的很难将面前气质柔和的女修和一而再、再而三写狗皮膏药传讯玉简的飞度城城主联系在一起。
就……您上网和现实中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这一下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只想例行公事将手中的信送出去的,但现在如果坐视飞度城失去雍璐山这座靠山,不知道这位城主还能否将城中的百姓控制住?!
“我乃飞度城城主蔺湘水, 此番见过三位雍璐山的使者。”
蔺湘水元婴后期修为,在整个修仙界当然排不上号, 但在飞度城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她对着三人却能如此尊敬,足见对于雍璐山扶贫的需求非常之迫切了。
三人当然不受此礼,卞春舟作为送信使,当仁不让成为了发言人:“蔺城主太客气了,小子只是一介送信的, 信在此处,还请城主收下。”
蔺湘水气质柔和, 五官也是偏秀美隽永, 但她能成为飞度城的城主,本身眼界自然不凡,这位使者如此情状, 这封信她就是不看也大概猜到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使者, 雍璐山当真不能……再帮一帮飞度城吗?”倘若她能凭一己之力挽狂澜,她绝不会几次三番地求人,可实在没办法了,如果连五大宗门都没有办法,那么飞度城的百姓只能孤寂地老死在飞度山上了。
卞春舟听出她话语里的难处, 忍不住道:“既是如此艰难,城主为何不劝大家搬走呢?”说实话这一路走来,飞度城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哪怕大家安土重迁,可有人在的地方才是家乡,不是吗?
蔺湘水闻言,脸上却有些不自然地难看,不过她很快掩饰了过去:“倘若大家愿意,我自然也是愿意的,可哪怕将他们打晕带走,他们最后还是会回到这里。”
这听着怎么越来越玄乎了?
“被人控制了?”
“你误会了,城中百姓对此地拥有很深的感情,他们宁可绝后,也不愿意避走他乡。”
……其实按照遗传基因来讲,男性的基因几代就会自然消亡,既然不愿意走,那就绝后呗,反正也无碍生命安全,这事顾宗主不想管也是情有可原。
“那飞度城从前也是如此吗?”
蔺湘水自然摇头:“当然不是,飞度城原本只是临时建立、用以安置流亡百姓的城市,当时有一座城被邪魔肆虐而灭,只剩一些零落的百姓成功出逃,雍璐山负责接应这些百姓,但彼时邪魔未灭,雍璐山的先辈怕这些仅存之人也覆灭,便在此处崇山峻岭之间辟开一处飞度山供其生存,后来僵持数年终于将邪修绞杀,百姓们却对山下恐惧,便在此地落地生根了。”
这么一说,对此地留恋倒是情有可原起来,只是……既然从前正常,为什么女子越来越少?
“关于城中女子越来越少的原因,两年前的使者就已经调查清楚。”蔺湘水说到此处,脸色难免不好看起来,“我是从前流亡百姓的后代,所以如今城中百姓多信服于我,我出生的时候,飞度城街上随处可见女子,可当我下山历练回来,城中的女子已经十不存一。”
“她们并非受戕害而亡,而是……”
“而是渐渐褪去了女子的特征,变成了男子的容貌。”
啊哈?!这么离谱吗?
“所以当初易容丹的主意,我是真的觉得相当地妙,可惜再好的易容丹也不可能维持一世的容貌,雍璐山也派医者来瞧过,百姓们没有任何异常,不是邪修、不是魔种,更不是什么奇特的术法,她们就是纯粹从女人变成了男人。”
飞度城曾经也因为这一变化恐慌过,但总不能因为这点就将人处决,恐慌过后生活依旧恢复了原样,可越来越多的女子变成了男子,城中女子的地位反而尊贵了起来。
可哪怕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中的男子还是越来越多,直到前些年事态终于控制不住,她才开始向外界寻求帮助,雍璐山已经是她能求的最后一条生路了,但很可惜,连雍璐山这样的高门大派也没找出任何的不对劲来。
说实话,蔺湘水距离陷入绝望只剩一步之遥了,这已经成了她道心上的淤痕,如果不能解决此事,恐怕她的修行之路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这理由真是越听越离奇,难怪他怎么问开元峰的师姐,师姐都不愿意告诉他原因了,只是雍璐山派了这么多波人来看都没用,那估计他们三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女变男,而且还没有任何副作用?听上去有点儿不符合常规啊。
“那现在,城中还有多少女子?”
飞度城的常住人口在十万上下,但女子已经不足百人,以免这些女子遭人毒手,蔺湘水将所有人集中到了城主府照管起来,可哪怕如此,数日过去还是会有女子不断地出现男性特征。
啊,这都不足百人了,再这样下去真成和尚庙了。
“那……由女变男,城中的女子就不觉得难以接受吗?”难怪他一路走来,油头粉面的男子那么多呢,估计很多从前都是姑娘家。
“起先或许会吧,但……”蔺湘水虽然不想说飞度城的不好,但在从前的城中,女子的地位确实不如男子,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出门采买多是由男子来承担,女子就在家中操持,家中的话语权也多集中在男子身上。
而由女子变成男子之后,从前的劣势就没有了,城中人人都可劳作,最初的时候,大家甚至非常欣喜于这种变化,因为最初的转变是在女婴身上出现的,后来是小女孩,最后才是行将就木的老太太。
现在,城中的百姓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如果再叫他们下山,难免要承受山下的风言风语,加上对于飞度城的归属感,几乎没人愿意离开此地。
有时候,蔺湘水也觉得不如放任自流,到时候哪怕就剩几十人,她再带下山去,也算是延续了曾经的血脉,可……如此不正常的事情,她又怕百姓们死后,魂魄不知归属。
毕竟肉体由女变男,那么魂魄呢?哪怕她是修士,也看不透普通人的神魂到底如何模样。
“我也不怕三位使者笑话,如今城中男男之风蔚然成风,虽然我并不歧视断袖分桃之谊,可城中如此风气,吸引来的修士也多是这些人,如今城中真是……”
闻叙和卞春舟外加一个根本没听懂的陈最:……
因为蔺城主的盛情挽留,三人决定在飞度城短暂停留几日,主要是因为女变男的事儿太离谱了,反正没有缘由他们是不信的。
“顾宗主曾经还说飞度城民风彪悍呢,现在我是真的信了。”这他娘的也太彪悍了,难怪这位城主对于易容丹的计划如此之推崇了。
神一样的歪打正着,卞春舟也是服了:“闻叙叙,你说这位城主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闻叙摇了摇头:“不好说,但确有卖惨之嫌,关于城中百姓的转变她也有些语焉不详,而且她修为比我们高,万一她是男子服用易容丹……”
“别别别,我不想听了。”卞春舟立刻捂耳朵,他就知道闻叙叙绝对想得非常多,“那你觉得呢?”
陈最擦着刀,十分不解:“什么觉得?有什么不对吗?他们自己都接受了这种改变,为什么要强行寻找原因?”
很好很强悍,不愧是你陈最最。
“不过断袖分桃是什么意思?分桃子难道还有问题?”
额这个问题嘛,卞春舟想了想,拍着友人的肩膀:“这个问题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的,建议你还是擦刀比较好。”
一听费脑子的东西,陈最立刻放弃,低头擦起自己的宝贝刀来。
卞真人转变完心情,又跑去骚扰闻叙叙了:“我还是觉得蔺城主隐瞒了什么,肯定跟女变男有直接的影响作用,不过既然前面派来的师兄师姐都没查出来,估计我们也查不出什么来。”
闻叙颔首,也觉得没必要费这个功夫:“其实追根溯源很困难的时候,可以试试从结果倒推源头。”
“什么?”
“这位蔺城主向雍璐山求救,诉求是什么?”
“是希望雍璐山想办法,以金钱利诱新鲜人口落户飞度城,让飞度城失衡的男女比例重新回到正轨。”
闻叙闻言,就说:“这个方法看似治标不治本,听着确实有效,但仔细想想,许以多重的利才会有普通女子想不开,来投一座全是男子的城池?”
别说是普通女子了,就是修仙界的女修都不爱来这儿。
顾宗主只要人没糊涂,就绝对不会同意这种歪屁股的请求,这位蔺城主与其说是寻求帮助,倒更像是巴不得将事情闹大,如今雍璐山以退为进,她眼看着事情闹不大,恐怕就要另生计谋了。
“……其实我觉得哈,修仙界什么样的奇葩地界没有,倒不如直接对外公布飞度城的异常,到时候能人异士来得多了,说不定原因就找到了呢。”卞春舟随口说着,忽然拍着大腿站起来,“其实换个思路,修仙界就不能研发一款能让男子怀孕的产物吗?”
第319章 丹香
你这个思路, 打得真的很开啊,闻叙还没惊叹于春舟的语出惊人,低头擦刀的陈最却接话道:“我阿娘说, 有人研究过的。”
……你们修仙界的人,真的还蛮有创新精神的,闻叙心里忍不住想,如此一来, 他反而像个保守的迂腐之人,或许他应该尝试着接受一些新观念。
“居然真的有人研究过?那结果如何?是失败了吧?”如果真的成功了, 现在的修仙界肯定早就洗牌了吧。
“不,成功了。”陈最抬头,他对世界上谁生孩子显然没有任何的意见,“但是炼制生子丹的材料非常稀少、且炼制难度非常大,哪怕是炼丹宗主来炼制,十之八九也会失败, 阿娘说,是天道不允许生子丹的广泛传播。”
也就是说, 理论上是可行的, 但是……天道不让。
凭什么呀,卞春舟有点不服气:“虽然我也是男子,但是男子愿意生, 好像也没什么违逆人伦之处吧, 为什么天道会不允许呢?”
陈最摇头:“我怎么知道!”他要是知道这种深奥的问题,阿娘就不会总是想将他的头打爆了。
“许是因为……生子丹会剥夺女子独有的社会价值,虽然相较于凡人境,修仙界男女的地位差距没有那么大,但试想一下, 假设男子能够和女子一样生子,那么势必会掠夺一些女子的生存空间,这世上英姿飒爽、仗剑天涯的女子有,但也有性情柔顺、相夫教子的女子,或许一开始这种改变并不明显,但肯定会打破某种平衡。”
站在天道的立场来说,这个端口没必要开,或许这就是生子丹没有面向世人的原因。但其实开了也就开了,为了平衡天道势必会给予女子另外的优势,只能说天道爱偷懒,不愿意去作出这个改变。
“所以是为了平衡?”也对,男性能够生育的前提是能保证男女平等平权,这样才能自由选择生或者是不生,如果男子连生育都能自产自销,那确实是对女子生存空间的挤占,但:“人类为什么不能像妖修一样卵生呢?”
闻叙:……
“你跟我阿娘一定很有话聊,我阿娘也说人类繁衍方式太过折磨女子,还是卵生更加好,毕竟孵蛋谁都能孵,妖修界要是哪个男妖连孵蛋都不会,根本没女修愿意跟他好的。”
闻叙:……我确实是个老迂腐了。
“你阿娘真是思想新锐,哪天我一定携礼好好去拜访一番。”卞春舟说完,才发现话题扯得有些远,“说起平衡,飞度城现在如此失衡,天道就不管管吗?”
这话显然是随口抱怨,不用闻叙开口,卞春舟也知道飞度城才几个人口,就算是所有人都变成男的,也根本影响不了大陆上的男女比例。
陈最还是不理解:“你就一定要管这个闲事?我觉得飞度城没问题,他们自己选的路,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想变回女子呢?”
这么一说,其实卞春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他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要不还是顺其自然吧,等明日去城里逛逛。”
逛逛这种活动,陈最就不爱参加,但想着可能会遇上城中的刀修,他觉得上街逛逛也无妨,于是第二日,三人就一齐上街了。
闻叙没有蒙眼,穿着也偏向普通,但在城中依旧显得过于……亮眼了,那日进城时他就发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特别多,此番就更加放肆了,当然两位好友身上的目光也只多不少。
当日觉得古怪,加上蔺城主那番话,城中百姓显然将他们认作是“好男风”之辈,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所谓民风彪悍,不外如是。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飞度城甚至还有一个……已经相对成熟的地下产业链,唔,是有关于男风的,而且隐隐已经有了城中支柱产业的架势,本来飞度城就不是宜居城市,百姓开垦的田地也偏贫瘠,这也就造成了城中人均收入低下这个事实。
反正三人一圈转下来,已经深刻意识到了雍璐山的精准扶贫。
“我去看过新城的选址,背靠大城,土壤肥沃,如果迁居过去,不说繁荣富裕,但自给自足、安居乐业肯定比在飞度城强。”
闻叙倒是不知道新城的选址在何处,但应当是不会比此处更加贫瘠落后了,说句不亏心的话,此地之生活甚至还比不上他在凡人境时的南方小镇呢。
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种事情也不能光凭他们个人的判断,三人一连出去三日,也没查到任何不妥之处,甚至差点儿还被拉进男风小馆里,反正……无论蔺城主如何挽留,三人也还是按照预期离开了飞度城。
怎么说呢,总觉得呆久了有种不舒适感,下山之前还没如何觉得,下了山只觉得回到了人间,陈最更是直言:“此地我不喜欢。”
“因为他们不跟你比试?”
“不是。”陈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从本心上抗拒再次进入这座悬崖之上的城池,“你不是要去找你爹的尸身?”
卞春舟当然没忘记这个,只是他离开雍璐山后,二爹也没再给他任何的明确信息,他也尝试着召唤二爹,但没有任何的回应:“闻叙叙,早知道我就听你的话了。”
闻叙莞尔:“什么话?”
“就是不正经的任务不要接。”现在好了,好奇心吊在半空中,卞春舟蔫哒哒地开口,“不过我们问了这么多人,民调确实是如此,他们也说完全自愿,也不愿意再恢复女儿身,那么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是违背他们个人意愿的。”
想必雍璐山前一波的同门弟子也是调查到了这个原因,才没有贸然干涉飞度城的内务。随意虽然心里有些在意,但修士也不好强行干预他人的命运。
“我们去做接的宗门任务吧,刚好看看有没有我爹尸体的下落。”
三人又不是第一次下山,虽然惹祸的能力没有减退,但至少齐心协力的配合越来越纯熟了,虽然偶尔还是会在危险边缘大鹏展翅,但好在修为都有提升,都是有惊无险地过来了。
只是这周遭一带他们都走了一遍,连宗门任务都做完了,却依旧不见二爹现身,难不成是皓月秘境之中的无殳城出问题了?不应当吧,皓月秘境都已经关闭,如无意外怎么的也得百年之后才会自行开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闻叙掏出大陆舆图看了看:“再往前不远,就有一座大城,我们先去休整一番,再作定夺,如何?”
“什么城?我看看。”卞春舟凑过去,“丹香城,隐约听灵药峰的师兄提起过,好像是每一个丹修下山历练的必去之地。”
丹香城位于大陆的东部沿海,占据着包括一座半岛和数个列岛的庞大区域,此地也是东部最为繁茂的港口城池,东部地区百分之六十的丹药都是从这里运往各地,难怪以丹香为名。
三人还未进丹香城,就已经闻到了隐隐约约的丹药气息,等入了城,街上到处都飘散着灵丹灵药的气息,可以说街上十家铺子,至少有八家都跟丹药有关,不是灵植加工就是材料炮制,甚至还有丹药师自己开的铺子,如果开得起价钱,就是单独定制丹药口味都可以。
“好夸张啊,丹药口味都能定制,这和灵食有什么区别?”
不过一看价格,那简直比灵食还贵,消费得起的绝对都是矿里有家的,反正三人的荷包都不太能承受得起这份私人订制,倒是寻常些的丹药,城中品种繁多,许多都是外头见不到的,卞春舟一口气买了许多,因是低阶丹丸,价格简直合适得不行。
“满新奇的,居然还有整蛊的,虽然可能用不上,但胜在物廉价美,放着我也不心疼。”卞春舟美滋滋地清点着自己的战利品,相较于飞度城的贫瘠,丹香城简直是“天上人间”啊,甚至比阆苑城还要繁荣几分,特别是到了晚上,港口和海边甚至还有一些大胆新奇的表演,反正三人都没见过,难得陈最都看得眼都不眨。
“我还是第一次看海。”界海不算的话,这就是第一次看来,闻叙虽然曾经只身北上游历,但因为冬季的原因并没有去看海,此番算是多了人生一桩新体验。
“我好像也是。”
卞春舟就不一样了,他上大学之前跑出去狠狠玩了一通,游轮都坐过了:“那我不是,不过这里的海更好看一些。”毕竟够原生态够梦幻,听闻苏醒海的海域还是粉色的,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有幸一观。
三人静静地坐在海边看沧海升月,远处不时还有海兽呜咽咆哮的声音,但这种近海都有阵法,无人担心会有不长眼的海兽跑进来。
不过海兽不跑进来,城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随后浓郁的丹香迎风而来,作为风灵根,闻叙几乎是第一时间用风隔绝了气息,当然他也没忘记护上身旁的两位朋友。
“怎么回事?谁家的丹炉炸了?!”
第320章 空荡
丹香城丹道文化非常浓郁, 哪怕是寻常人家,也会炼制一些简单的养生丹药,效果好不好两说, 几乎是到了人人学丹的地步。
丹香城中的丹香之所以如此浓郁而不散,原因就是因为如此,可哪怕再高明的丹师,炸炉也是在所难免的, 反正小的丹炉炸起来动静小,家中阵法就能将炸炉的影响控制到最小, 甚至外人都察觉不到,但声响这么大的,绝对是高等级丹师才能弄出来的动静。
海滩上的人意识到这点后,立刻就往城里跑去看热闹了,这要是去晚了,怕是连逸散的丹香都闻不到几缕了, 高明的丹师哪怕是失败的经验,也足够普通人受用许多了。
“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刚刚还人声鼎沸的海滩边, 现在就剩没几个人了, 估计都是和他们一般的外乡人,不知道丹香城的“习俗”,所以没有贸然赶往城中。
闻叙却是异常地谨慎:“你们不觉得, 这丹香扩散得太快了吗?”雍璐山也有丹师, 炸炉也是常有的事,但哪怕走在丹峰的山脚下,也很难山上一炸炉,山下就能闻着味了。
最主要的是,风第一时间提醒他去隔绝这股丹香, 他不是很通医理和丹道,但作为携手与共的伙伴,他无条件相信风的判断。
“啊?”仔细一想,确实有些太快了,毕竟声音和气味的传播速度,怎么的都是前者更快,虽然修士的五感敏锐,但也不可能一听到炸炉,气味就传过来了。
哪怕有海风吹拂,但风向也不对啊。
“事出异常,必然有妖,我们对丹香城不了解,暂且先不去凑这波热闹了。”而且即便现在去,估计也挤不进去,只能看到前面层层叠叠的后脑勺。
陈最对此并不异议,他抬头看着静谧的海天一色:“我觉得这座城,和飞度城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啊,反正在我看来都差不多。”不能打架,不能斗法,无趣得紧。
但陈最是个直觉动物,闻叙很少会忽略陈最的突然之语,虽然丹香城繁花似锦、蒸蒸日上,而飞度城寂静寥落、步入衰败,但这些都只是外在的表现,或许……陈最是对的。
因为初来乍到,三人也没有定洞府暂住之类,就在海边从夜晚待到了第二日,顺便还看了个瑰丽的日出,旭日在磅礴的海面跃然而上,与在居雍大殿屋脊上看的日出又截然不同。
卞春舟甚至用影留石将这场日出记录了下来,毕竟这可是他们三个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诶,不留个念想多可惜啊。
看过日出,清晨出海的渔船陆续归港,昨夜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引发什么后续,三人刚准备回城找个落脚之地,就发现——
“怎么回事?街上怎么都没人了?”
要知道修仙界很多城池都是不夜城,并没有宵禁一说,就算是夜晚也是灯火通明、坊市开放,怎么白日了,居然都收摊回去了?
不应该吧,小摊小贩也就算了,怎么街道两旁的商铺都大门紧闭,此刻晨光熹微之中,竟忽然有股衰败之景,平添了几分凉意。
三人转道去城中最大的丹香大道,却连丹香大道上都人影寂寥,虽然有几个人,但显然也跟他们一样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今日,丹香城的百姓集体睡懒觉了?”
这也太离谱了,普通百姓需要睡眠,可修士又不需要,丹师们为了炼药更是能七天七夜都不合眼的,怎么可能一家铺子都不开的?
“去城门口。”
这种时候,闻叙的话就是三人的行动方针,几乎是话音落下,三人就狂奔向最近的城门口,只此刻城门口森严禁闭、阵法粼粼,除非是修为到了合体期,否则别想强行突围。
“居然出不去了?这是在搞什么?”
连续去了几座城门,都是如此光景,所以如果真的想要强行离开丹香城,那就得渡海了,只是沿海一带海兽泛滥,倘若修为不到,出去多半也就是送死,须知道从此处到对岸的瀚海城,足有万万公里之遥,哪怕真的有命成功渡海,瀚海域也不会允许人类进入。
换句话说,他们真的被困死在城中了,有人尝试着传讯出去,但很快传讯符跌落,可见有人不想让他们联系外界。
“你们还记得,昨日的爆炸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吗?”
其实是不是炸炉还两说,主要是说的人多了,所以就被人默认为炸炉,而非是其他的事情,毕竟炸炉在丹香城实在太常见了。
陈最的耳力最好,闻言立刻指向城中的西南面:“那个方向,但具体不好说。”
“去瞧瞧。”
三人并没有穿雍璐山的校服,看着也没什么明显特征,其实并不显眼,但这份镇定至少能感染到一部分惊恐的人,见三人去西南边,便也迅速跟了过去。
丹香城太大了,人一旦少起来,就会显得过于空荡寂寥,加上今日天气阴沉,竟有些阴森恐怖起来,可见一座城是否繁盛,不在于城池的建设如何,而在于人。
“感觉就在附近了。”
陈最的感知不会出错,加上闻叙对于风的探知力,只是寻找昨日爆炸声音的来源,应当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可偏偏……找不到。
按理说,昨日那么多人往城中跑,哪怕屋舍可以连夜修复,但修士多的地方灵气浓度都会高一些,路上也难免会有些许痕迹,但闻叙一路沿途都看了,莫说是人群拥挤过的痕迹,就是连人迹都很少。
他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昨日繁盛的丹香城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一座美梦之城了。
“三位道友,可是在寻昨日炸炉之地?”
卞春舟一向是三人对外交际的发言人:“道友难道知道?”
“不不不,昨夜因有些感悟,故而我在城中的客栈闭关,以免被人打扰,故而封禁了五感,今日一破关,才知道城中换了天地,我友人也不知所踪。”这人说着,自怀里掏出一道玉符,“我与友人曾经在森林中走失,后来便找人锻造了这对玉符用以联络,按理说她如果在城中,玉符没有联络不到的。”
“难道是玉符失效了?”
“绝无可能,我循着玉符最后发出的灵力波动追踪到此地,问询其他人也知道,昨夜曾经有过一声巨响,可惜我没有听到,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处炸炉。”
卞春舟指了指脚下夯实的土地:“你说这里?”
拿着玉符的人点头:“就是这里,这里玉符的灵力波动是最为明显的。”
卞春舟抬头四望,这里是两条街的交汇之处,因为其中一条街正对着海面,受海风吹拂,所以风水算不上太好,所以沿街开的铺子难得的不是什么丹药的衍生产业,而是一家卖海产品的店铺,虽然大门紧闭,但浓郁的海腥味依旧可以隔着门板闻到。
“你觉得,会不会是这家店?”
拿着玉符的修士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要不,进去一探?”
反正现在城里也没几个人,就算是他们闯空门,城主府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再者早就有人去过丹香城的城主府了,可惜城主府中也是人员寥落,连城主都不知去向,自然没人来管他们这样的小修士。
卞春舟却已经学乖了,历练的经历告诉他,千万别急着冒险,不然有的是苦头吃:“用御灵符即可,随便闯入人家家里到底不好。”
“道友说的是。”虽然他没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修为上来之后,卞春舟能画的符就很多了,御灵符就是其中一种,其实这种符就是探路的一种手段,如果符箓进入后有异常,会直接反馈给施术者。
四人看着小小的御灵符没入院墙,许久之后,卞春舟探查不到任何的异常,于是御灵符又飘飘荡荡地落回了卞春舟的指尖。
“不是此处?”
卞春舟的脸色却极为浓重:“嗯,叫道友失望了。”
既然没有打探到有用的线索,拿着玉符的修士就奔赴下一个可能的地方,等人离开,卞春舟立刻跟闻叙传音:“闻叙叙,里面是空的!”
“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都没有,家徒四壁。”
卞春舟觉得海产店可能并不是个例,于是如法炮制看了周边的几个店铺,果然不出意料都是家徒四壁的装修风格,就跟售楼处展示的楼盘缩影一样。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头顶阴沉的天空,只觉得这会儿自海面上吹来的海风都带着一股干涩沉郁之气:“我们不会出不去了吧?”
这么大一座城池,所有人突然不翼而飞,最重要的是,他们昨夜一直都在海滩边,居然半点都没有察觉到,这也太恐怖了。
“先不慌。”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他身上还有师尊送的护身玉简。
闻叙平稳的声音安抚到了卞春舟,不过很快卞春舟的注意力就被另外的事情吸引了,自从下了雍璐山之后,家传灵剑之中的二爹就没了动静,这会儿他们被困丹香城,二爹居然出现了。
“你们,似乎遇上了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