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神山匙还是觉得神官的猜测有些草率, 那个信徒见到的两个少年分明还和神官记忆中的眸遮形象有差距——眸遮与其说是少年不如说是瘦小的小孩,和上山太郎传来的梦境里柔和昳丽的少年完全不同。
却还是宁可信其有,反正普通人也看不见咒力, 便任由神官设下新的帐。
巫女们对自己周围被设下了结界都毫无所觉,艾修忽然的出现却都是看见了。
打杂的婶子咣当一声,水桶砸在地上,眼神惊慌。
“什么人?”阿桔抄起手头的东西就摆了个防御的姿势。
枝却已经发现自己周围被无形的墙壁阻隔,她比较冷静地试探向四周摸索, 发现这是一个有些弹性且呈现弧形的东西。
“阁下还请不要捉弄我们, 有什么想了解的完全可以好好说。”
听出巫女的紧张,但已经看到不远处两个走来的人影, 艾修警惕看着那个方向。
“抱歉, 具体情况之后会跟你们讲明的。”
普通人能够穿透的咒力结界, 看在来人眼里就是四坨相连但也分隔的黑色半圆,雄厚的咒力只是看到就能够感知到强度。
“已经将人给保护起来了吗?这么果断……”
神山匙意外自语,看向一旁的神官。
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神官无神的双眼打量艾修, 确定道:“是他。”
“平安时候留下的老古董, 竟然还是这副年轻样子。不过你真的自己过来了啊, 真给我省心。”
神山匙抑制不住欣喜,眸光炽烈地看着艾修,嘴角几乎要拉到耳根。
艾修留意到鲤伴已经消去身形, 配合着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要冒充眸遮?”
“还在装吗?眸遮, 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尽心尽力护着那两个小丫头。
放心吧, 等你死掉, 我会把原因告诉你的。
当然, 是已经成傀儡的你。”
令人牙酸的喀嚓声响起,好几个衣衫破烂的人四肢耷拉出现在诅咒师身边。他们关节处已经是不属于人类的球型, 背后连着咒力线,让人联想到男人方才口中说的傀儡。
神山匙抬起左侧一个中年人傀儡的下巴正对艾修,恶意问他:“认识这张脸吗?和我身边这家伙一样,听说是你教过的学生。”
艾修眸底冷沉,控制咒力需要教导,岛上只零星几个有咒力天赋的孩子,确实都是他教导。
这个中年人是他最开始教过的学生,从岛上离开时候还是个活泼正直的少年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外面的世界。
艾修压下内心悲伤的情绪,只余下怒火。缅怀是报仇之后才能放任的事。
倒是男人身边那个人……艾修看了两眼,觉得很有些眼熟,但他并没有教过对方咒术的记忆。
比阿桔大不了太多的样子,是后来成长的咒术师吗?
但可以认出他是眸遮,或许是咒术特殊的类型。
“我的术式是傀儡控术,生前越是强大的咒术师,被我成功制作成傀儡之后就会越强。”没等艾修想起来神官到底是谁,神山匙已经果断开始术式公开。
“你绕那么大圈子,只是为了能把我制作成傀儡吗?”
神山匙挥手让傀儡上前攻击,只在身边留了一具,他远远看着艾修,眼神带着迫不及待的贪婪:
“你的身体,你的名号,你的岛,都会归我。所以,安心去死吧,眸遮。”
……真是糟糕的发言,一听文化水平就不高。
艾修冷漠看着他。
毫无预兆出现在神山匙身后的鲤伴一刀划过,一如当初石田宅斩裂孽火那一刀,平滑无波,倏尔出现即斩落。
“啪嗒。”
东西掉落的声音,那是两只连着袖子的手,血液从断口滴落,转瞬又长出新的肢体。受伤的神官面上挂着淡笑,关节处却是和其他傀儡一样的球型,完全不像是正常人。
艾修面露惊愕。
结界内看着一切发生,在神山匙召唤傀儡并术式公开时候就察觉不对,高声质问的阿桔和枝也瞠目结舌。
差点就被偷袭到的神山匙背后冒出冷汗,眼睛死死盯着鲤伴,显然察觉到危险,但仍旧咧开一个恶劣的笑:“好奇吗?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活人哦,不过也只是我的傀儡。”
神山匙觊觎地盯着艾修:
“等你代替他成为活傀儡,他就能解脱了。”
咒力线连上神官的身体,神山匙猜到他们的顾忌和疑虑,牵动傀儡线,将神官当做肉盾挡在身前。
此时不知疲惫和疼痛的傀儡袭来,死板冷硬的脸还能看出少年时候的样子,艾修快速绕到他身后想要斩断连接着神山匙的傀儡线。傀儡却以诡异的姿态弯折身体,所有的关节变动挤压着,骨头全部可以翻转,不管是正面侧面还是更奇谲的角度都能够攻击到。
傀儡的皮肤筋骨硬度非常,也斩过不少食人鬼脖子的艾修对这种适应良好,只是过分灵活的战斗方式让经验意识都不太行的艾修一时间应付得艰难。
神山匙屏着呼吸留意周围,就怕那个神出鬼没的男人再次偷袭直接砍掉他的脑袋。
剑影缭乱,却见鲤伴已经回到艾修身边。坚硬的傀儡到底是死物,看起来张牙舞爪实际没有多少灵动,而再坚硬的东西,在滑头鬼的畏面前也要被摧毁。
鲤伴要杀傀儡师并不难,但艾修显然有事要问对方,先把爪牙拆了方便后面去审。
半妖黑发飘飞,举止间,仿佛风都是他的眷属。
“该死,到底哪来这么个怪物!你不是说眸遮是一个人出岛的吗?”
神官微笑不变:“那并不是岛上的人,应该是出来后认识的。”
这样下去迟早要被那家伙打败,神山匙不甘心地看着眸遮,明明这家伙确实不擅长战斗,要是只有他一个人杀死对方只是轻而易举。
傀儡师眼球转动,已经生出及时止损的念头,但他很快察觉那个剑术凌厉的家伙实际上并不是咒术师,他看不到咒力。
兴奋和贪欲涌上,未必没有战胜的可能不是吗?
下定决心,傀儡师不再试探,手指一动无数咒术线就连上傀儡断裂的部分,即便只余下一根手指,那根手指也能够在他的操控下充当杀人的利器。原本只是控制的咒力线也用作攻击,每一击都带着浓厚杀意。
“真是久违的感觉。”鲤伴轻笑一声。
敌人无法察觉的、近乎无形的攻击,这可是滑头鬼的招牌。
只不过,和老爹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艾修自知实力不想拖他后腿一个瞬身出了战圈。
“我可以去对付眸遮。”神官适时道。
傀儡师还真的期待了一下,召回一只傀儡顶替他的位置,但现实让他痛苦地又闭上眼。
完全就是菜鸡互啄啊,还啄了个半斤八两!
相比鲤伴这边的战斗,眸遮和神官打得仿佛教学局。
艾修知道鲤伴镜花水月和明镜止水一个都还没用,半点不担心对方,看着眼神空洞的神官,越来越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叫什么?”
“果然,您还记得我吗?”
结界内的枝此刻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骗了,声音嘶哑地高喊:“杏斗,他叫杏斗。您是真的院长大人对吗?”
此刻艾修却顾不上回应她,杏斗这个名字回荡在脑中,思绪都停滞了一瞬。
他终于从神官长大后变化许多的五官看出小时候的影子。
他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才离开银杏岛。
但杏斗并不是导火\索,他是受害者。
艾修不顾受伤靠近了他,血液流淌到地上,用不太熟练的封印术将他暂时控制住。
“……”
眼前一花,未来得及说的话被咽下。艾修警惕地看着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的环境,被各种道家幻术毒打的经验让他一下认出这里不对劲。
妖力运转,只一瞬艾修就挣脱了幻境。
迟疑地看着垂下眼睛的杏斗,本能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微侧头问向结界之中的巫女:“你们知道他的术式是什么吗?”
枝艰难理着思绪:“他说他是眸遮大人的侍从,用的是大人的力量……说眸遮在外受了重伤,必须要吸收人们的信仰才能恢复,神山——那个咒术师是您出岛后帮助过的人。”
艾修茫然了一瞬。
这么离谱的吗?
枝羞愧地低下头,她原本也是不相信的,毕竟受了伤回岛上修养不比在这瞎折腾强。
但杏斗说院长大人是不愿意吸食人血,因为岛上妖怪大人们圈养人类给他供血的行为离岛出走。受了伤也不愿意回岛也是怕妖怪大人们再因为他而伤害人类。
这话大概有四分真,眸遮忽然离岛,在这之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即便他说自己只是出去散心,也难免有人思维发散。
有阿桔真心实意相信,又无法向岛上验证更多细节,枝便也信以为真。
她崇敬院长大人,但她到底是人类,天然更共情同类。相比用人血恢复,肯定还是收集信仰更好吧?
就此掉进圈套。
整个人呆呆站立着的阿桔也反应过来,愧疚又惊慌,说出的语句都是凌乱的:“我出岛遇见杏斗,他忽然能用咒术,我还看到了您。而且他在岛上时候就说自己是眸遮大人的侍者,我以为……”
阿桔和枝看到的眸遮当然不是真的,或许是幻境,针对的是精神。他曾经见过自己,所以能够在她们跟前假装自己,还能在个别信徒面前冒充神明。
艾修产生疑虑,无他,杏斗做的事太多了。
那个咒术师看起来只是一级左右,咒术很多时候比阴阳术更注重束缚和平衡,他的傀儡控术能够控制活人就已经很强悍了,勉强可以用数量来平衡。但像这样让傀儡保留自主行动自主思考能力,能够自主施展咒术,还能使用很要求精细操作的反转术式……
视线忽然模糊起来,艾修只觉得身体一麻就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
过分模糊的视野天旋地转,像是在半瞎的高度近视眼面前转动万花筒,随后是‘咚’得一声,持续地翻转。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球。
或许不该说好像……
第42章 第 42 章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大范围封冻的冰, 还有骤然发难的杏斗。
烧灼的,炼狱一般的畏瞬间撕碎了周身缠斗的傀儡,恐怖地铺展肆虐开。
里梅早在感受到自己被杀意锁定的瞬间就逃命了, 羂索还沉浸在偷袭成功的喜悦,本体连带着躯壳一起被从上至下斩成两半。狂暴的畏带着极致的毁灭性,几乎瞬间就要将被直接斩中的本体碾碎。
从未如此贴近死亡,自本能的恐惧之中抽取咒力运转反转术式,羂索第一次这样仓皇地发动保命用的底牌, 飞快舍弃这具身体逃离。
双眸眼白完全化为漆黑的男人敏锐察觉到, 迅疾斩击携带着已经全然实质化燃烧的畏,重重轰击在这个诡异蠕动的脑子上。
凛然刀风斩断了远处粗壮的御神木, 树干轰然砸落, 将建造庄重的神社主殿全付为残壁碎瓦。
躲在结界里的阿桔惊骇于仿若魔神的青年, 像毫无生存能力的幼兔,惶惶瑟缩着。两个杂役更是早就畏惧地趴伏在地上,眼睛都不敢抬起。
突变来得太快了, 枝茫然凝视近在咫尺被冰封的、脖颈断口平滑的身体, 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
端正持重的巫女失力地趴伏在无形的结界上。
半妖站在神官的尸体面前, 茫然握着剑柄,许久才转身。
厚重冰层模糊了里面的人,只有断口处的血色红得扎眼。
夜幕降临, 银月一如既往笼罩上神社, 照亮着一地残尸。
只是此次夜色下的黑发半妖, 再没了此前不将天下放在眼里的意气和狂妄。
他脑袋低垂着, 安静注视着猩红的血肉断口。
空气中弥散的沉郁诡异气息让在场还活着的人不敢有半分动作。
阿桔哆嗦着向上看了一眼, 眼睛被针刺了一般缩回了脖子。
那强大到恐怖的男人——眼白还是可怕的黑色,璀璨的金色瞳孔野兽一般紧缩, 阴冷森然的杀意只是偶然看到就要将心脏和血液冻结掉。
神官的颅骨都化为飞灰,鲤伴却可以肯定那颗诡异的脑子并未死去。
杀掉艾修的凶手,还苟延馋喘在这个世界上。
怎么能够允许。
鲤伴原本的对手——神山匙只是被完全妖化的鲤伴当做加速的踏板踏了一脚,此刻胸膛已经完全凹陷。他茫然仰躺看着天空,拼尽最后的不甘伸长脖子看向不远处。
神官的死状比他还惨,两条腿两只手分家不说,脑袋连同大半个上半身都没了。
他起初不理解本就难缠仿佛没有弱点的对手为什么还能再提升这么多。
但看这情景。显然,鲤伴之前战斗中表现得写意是因为真的轻松,认真动手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神山匙想骂人,他觉得自己死得可冤枉。
他那么怕死识趣一诅咒师,鲤伴要早暴露自己实力,他肯定纳头就拜。
但看到那具完全被冰封冻的无头尸体,神山匙忽然就平衡了。
好歹,不是他最倒霉了。
眸遮随身带那么个强悍的打手,不也没得糊里糊涂吗?
但想到伪装是自己活傀儡,骗得他一愣一愣的神官——妈的,这家伙,图什么呀,和眸遮是有多大的仇,骗了他这么久,结果自己也死掉了。
艾修这会感觉很不好。
他的身体仍旧有感知,只是自动转变成半吸血鬼的体质,正常情况是能够控制。
但是——这什么冰啊,冻得未免太严实了点!
回想那个傀儡师控制傀儡时候的情况,艾修模仿着探出咒力触角。
“咔嚓——”
细碎的咔嚓声从艾修的‘尸体’上传来,是外层包裹的冰在开裂。
鲤伴被杀意充斥的双眸浮现些许波动,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大块的冰层剥离。
一颗圆润的脑袋从草地上飘起,忽上忽下时不时贴地飞行,但笨拙得一眼能看出来不是炫技。更像新手司机喝了假酒又上路,带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坠车的刺激感。
鲤伴一手揽着从冰层中倒下的艾修的身体,上前一步接住那颗乱撞的脑袋。
……过分熟悉的感觉让他一呆。
看着还带着冰霜的脑袋上,活泼眨着跟他打招呼的眼睛,鲤伴迟疑片刻问:
“修你……变成无头鬼了吗?”
艾修默默和他对视,声带断了没法说话,自力更生控制身体伸手想要拿自己的头,无奈鲤伴抱的有点紧,身体扑腾了一下还差点把头打掉。
只能做口型:帮我把头放上去一下,安上去还能用呢。
碗口大的疤一瞬间愈合,不到八秒钟又是一条好汉。
艾修伸手抹了把伤口,将上面沾的尘土草屑之类的东西掸下去。
捏了捏脖子确定嫁接良好,艾修对着忧郁看着他的鲤伴歉意地笑:“吓到你了吧?刚才。抱歉之前没告诉你。”
心脏鼓胀酸软,像被草芽顶着的冻土。
“还真的是,吓到我了……”
黑发半妖伸手摸了摸艾修的脖子,像是在确认他的完好。
艾修上前抱住他,身体接触的下一刻就被紧紧环抱,或者说抓住更合适,修长的手将他肩膀握住,力道大的像是擒拿。
鲤伴很快又松开,艾修脑袋上一重,是他将下巴轻轻搭上去。
整个身体被包裹着,像幼崽被亲兽盘在身体中间护着,透出对方近乎不安的情绪。
艾修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但哪怕只是一分钟,在不知道他能力的鲤伴眼里也是生与死的距离。
愧疚酿在心底咕嘟咕嘟的冒泡,艾修像原型时候一样拿脑袋蹭着鲤伴的下巴和脖子。恨不能锤自己一下,脑袋而已,又不是不能重新再长,还不用折腾这么久让人白白担心。
“对对不起,我下次……”
鲤伴搓了搓少年后脑勺还带着冰凉的头发打断他。
“你哪有该道歉的地方?”
结束这个拥抱,俊美的青年又恢复了此前仿佛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散漫神态,一边眼睛轻眨,含笑调侃:“别人一示弱就忍不住退让,可是很容易被坏男人骗的。”
艾修:……啊?
“我才是……很抱歉,偷袭你的那两个家伙我没能留下。”说起这个,鲤伴原本看着艾修时候温和的眼神又冰冷下来,面带不甘。
那个用冰的跑得太快,加上他当时主要攻击的是真正杀死艾修的那个家伙,后面又补刀耽误。再想要追查对方的时候已经完全感知不到气息。
艾修拍拍鲤伴的肩膀,安慰:“偷袭我的人是咒术师,他们残秽收敛得很好,要我现在去找也找不到,更别说你看不见咒力。不是还留下了一个?”
“……你是说杏斗其实是被未知的东西侵占了大脑?”艾修感觉到些许惊吓。
月逐渐圆满。
两个无辜的婶子和大叔被吓得不轻,光是将帐放下就吓到匍匐在地上。
对于普通人,这种神秘莫测的东西直接等同于危险,因为无法反抗,只能一个劲畏惧,希冀以低姿态求得存活。艾修无奈让人昏睡过去,这样刚醒来看到是在床上,大概会先误以为做了噩梦,好歹有个缓冲。
看到艾修‘复活’,原本颓然的枝恢复了精神,一双眼睛定定的注视着艾修,艾修对她笑了下。
阴阳师制造的面具戴着看不清面容,却神奇地能够感知到表情,枝久远记忆中的院长大人,也曾在收下她手中的花束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这一刻枝毫不怀疑艾修就是真正的眸遮了,相比他,杏斗那里看到的假眸遮所表现的温和,都显得那么冠冕堂皇。
无法理解的东西,即便幻境都模仿不出来。
“有关杏斗,可以再向你们了解一些吗?”
结合两位巫女所了解的,艾修基本确认他们见到的杏斗已经不是本人。主体大概就是那颗被鲤伴发现却又逃跑的脑子。为方便代指,他给那东西取了个形象平时又不经常用到的名字——脑花。
根据已知道的,艾修大概记下脑花的情况:
其一:能够占据别人的身体,并在非咒术师(杏斗是非咒术师)的身体上使用自己的咒术。形态上有些像受肉的咒灵,但反转术式和帐又倾向于是人类。
其二:大概率拥有所用身体的记忆,对银杏岛了解很深,对艾修有一定了解。
其三:已知能力-精通反转术式、精通结界术、最后逃脱疑似空间类型咒术\咒具、幻术其实是类似入梦的术。参考阿桔、枝和傀儡师不正常的轻信,还存在潜意识误导甚至操纵的可能。
已知弱点:本体
即便只是浅显推断出的点,也可窥见对方的可怕之处。就像藏在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难的寄生虫,不知道的时候正常生活,知道之后只要想起就会产生一种悚然的恶心感。
“是你以前的仇家?”鲤伴问。
鲤伴没法想象多离谱的家伙能恨上艾修,还这么费尽心思要置他于死地。
艾修沉默。
其实仇家还是有的,比如无惨,他还活着的时候都快烦死艾修了,又是因为艾修的结界才最后没能逃掉,死后估计更恨了。
但除了这个注定还在阿鼻地狱享受无期刑罚的家伙,艾修还真没太得罪过谁。
“也可能是你死掉比你活着对他有利。”
“是他想要针对岛上?”阿桔小心地发表意见。
艾修摇摇头:“针对岛对付我没用呀,他针对阿菖比弄死我收益大得多。”
你看他跑了那么久,银杏岛解散了吗?
阿菖全名菖迩,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妖怪,银杏岛上文政一把手,他出事整个岛运转都要艰难。
相比之下,艾修这个存在真就是吉祥物一样,最多隔几年去检修一遍结界有没有出问题。
阿桔竟无法反驳。
鲤伴冷不丁问:“脑花占据的这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杏斗其实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是要说他就得提起银杏岛上某些势力试图洗脑人类小孩,给眸遮也就是艾修供血的事。
乍一听似乎是艾修脑残粉会做出的,还将他收养的一个姑娘忽悠瘸了,对他们的行为闭了一只眼。如果不是小时候的杏斗偷偷找到艾修,无意间说破了这件事,艾修或许还会被蒙在鼓里。
最终菖迩调查,发现这伙人实际是想要利用这件事抹黑艾修的名声,在岛上居民之中掀起疑虑和恐慌,还和二十多年前那批试图联合海怪攻占银杏岛的妖怪有些关系。
此后自然是忙碌处理涉事人员和后续。
亲近之人在关心和担忧之下做出傻事,艾修不想孩子们因为无法解决的问题担心他,也不希望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岛再生波澜。岛上各种规章体制都大概健全,菖迩他们也早就可以独当一面,艾修就出来了。
杏斗在这一系列牵扯广泛的事情之中,确实只是一个小角色。即便暗处的人的谋划是因为他这个小角色崩塌。
听阿桔讲,在这件事结束,事情的起因和处理结果都被公示之后。但杏斗似乎一直坚持称自己是被眸遮看中的侍者,其他人应该对他尊敬。小孩子较真,学校便去教导。
但在学校毕业之后杏斗却开始在岛上搞教派,信仰眸遮,自称神使。
“后来他搞的教派被取缔了,岛上那段时间还有妖怪喊了好几天谨防诈骗的知识……”阿桔越说声音越小。
艾修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你当时光是嫌吵了,半点没认真听啊。”
“我错了。”
“一般如果只是单纯信仰的话管理也是不会随意取缔的,杏斗当时肯定收了不义之财或其他恶事。按理说这些也是要公示的,但可能当时有其他考量就没有这样做。
你当时还小嘛,记忆本就不清晰,还一知半解的。会出岛后被骗也不全是你的错。”
再说入梦这样的术,如果本人对这种没有了解无法破解,也会被潜移默化影响思维。
阿桔也不是人一说就信的,好长时间都是持怀疑态度,但换了芯子的杏斗看起来真的很温和,这个真实相处过的形象盖过了曾经道听途说留下的印象。
加上原本对方只是普通人,出岛之后却成了咒术师。阿桔想象力不够丰富对咒术也不算了解,确认杏斗是本人之后,也想不到会有敌人占据了他的壳子来骗她。
此前岛上的事他解释说自己确实做错了,年龄太轻被人忽悠就当了教主,完全不知道手下其实是糊弄他对外敛财还欺骗老年人,虽然巡警没给他定罪,他却自觉羞愧不能再待在岛上。
出岛后机缘巧合遇到受了重伤的眸遮,灵魂依托在他身上疗养,他才能够使用眸遮的力量。
真假掺着来,纵然离谱却逻辑通顺。
杏斗也不是一开始就建神社的,最开始只是以眸遮的名义行善事积累名声而已,她时不时就能去找‘眸遮’聊天,那个‘眸遮’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各地历史和特色如数家珍的……
阿桔就相信了。
一腔热血地要帮助院长大人,却因为她这个热诚的态度间接帮‘杏斗’坑了早就离岛、所以不知道近些年发生事情的枝。
枝神色黯然:“阿桔刚出岛经验不足,我明明看出来那个咒术师不是好人,却没有更深处怀疑,实在是白活那些年纪。”
当然咒术师也是有用处的,据杏斗所说,神社就是因为咒术师才能开起来。
艾修和鲤伴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凝重。
好家伙,不问不知道,脑花那家伙折腾的也太缜密了吧,蛰伏的周期也比他们想象中的长许多。
如果艾修不是眸遮,有人精心编织这样一个哪哪看都精美无缺合乎情理的网,他只怕也兜头就往里钻。
就像珍珠,哪怕一开始是沙粒,后续一层层贝液糊上去也成了珠宝。
脑花一开始是谎言,但随着它将谎言践行,相信的人越来越多,也就成了别人眼里的真实。
艾修安慰了枝几句。
沉吟许久的鲤伴将话题绕回脑花上:“既然跟银杏岛可能无关,那它的目的有没有可能是你本身?”
“鲤伴你的意思是?”
“脑花的本体很脆弱,他需要可以寄生的宿体,那么宿体强大与否会对它有影响吗?”
大概率是有的,就像傀儡师炼化咒术师的身体为傀儡,使用的身体原本越强,傀儡的强度就越高。
“它是想要我的身体?”艾修产生这个猜测。
艾修的身体确实很特殊,光是身为妖怪却能够使用咒术这一点,就足够吸引窥伺。
鲤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脑花要占据身体总应该有先决条件,或许这个条件就是杀死对方?或许还有对方的尸体。”
所以脑花费尽心思布局,也要杀死艾修。
“这个条件成立,那宿体对它的影响应该会比我们预想的大。”
是能够使用宿体的能力吧?杏斗是非咒术师,无法分析这方面的情况,但这样推测是最符合脑花利益的。
不然杀死眸遮会有什么好处呢?
“往深了想,脑花不知道以这样的形态活了多久,眸遮已经出现了很长时间。它或许不会为了银杏岛对付眸遮,却有可能为了眸遮对付银杏岛。”鲤伴眯了眯眼睛。
就像奴良滑瓢的老仇家羽衣狐同样擅长潜藏在人类的身体里搞事,她要对付老爹肯定就要先想办法对付奴良组。
“说不定银杏岛上两次乱子也有它插手呢?”
艾修有些恶寒。
这什么恐怖片吗?
想想身边人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了脑子,还和他谈笑如常——但这样对方要偷袭他岂不是会很方便,何必舍近求远一通瞎折腾。
艾修皱眉,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那家伙没有这么做只可能是因为做不到或有顾忌,越是强大的能力越是有着难以想象的局限。脑花不应该只有本体弱小一个束缚,这是交换强大力量付出的必须代价,即便再怎么克服也不可能完全弥补。
“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从理应没人的院子里传来,艾修眼睛瞪大,被吓得头皮一炸。
什么情况?他不是设了帐在神社外头吗?
这声音还尤其耳熟。
庭院里空荡荡的,到处是还没清理的血迹,只是有一个散发着微光的人站立其中大笑。
“他、他没死吗?!”阿桔惊呼。
“你能看到他?”艾修脱口而问。
旋即发现看似是灵魂的透明人影周身缠绕着的不详的气,已经不是亡灵而是妖怪的范畴了。
当然还只是很弱小的妖怪,还没元泉屋杂物间里的哥哥鬼强。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给他错觉,觉得一次没死成就再不会死,咧开嘴表情很小人得志:“我是神明了!眸遮神的名号是属于我的!就连地狱的鬼神都没办法收我!”
艾修:……
鲤伴:……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狱卒被这家伙的无知言论逗得笑出声,他扇着扇子抬眸,猝不及防看到一张一眼能认出血脉源头的脸,身着白色狩衣的狱卒上翘的狐狸眼弯起。
“哦呀,真巧呢,小鲤伴~”
鲤伴怔住一瞬,许久没听过这样的招呼了,他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这位传闻已经成为鬼神的阴阳师,望着此刻花开院秀元那张年轻白净的脸,和记忆中玩世不恭的年长者重叠。
鲤伴做了两秒心里建设才把原本的称呼喊出来:“……秀元叔叔。”
“哈哈哈,小鲤伴比你父亲可爱多了,有幸遇见不如帮我个忙吧?把这家伙再杀一遍怎么样?”
花开院秀元笑眯眯道,哎呀呀,妖怪也是生命嘛,作为亡灵不能干涉生者世界,但对方死透了就没关系啦~
艾修下意识望了望地,这位狱卒的做法……违规是肯定沾点边。但傀儡师本就和他们有仇,成为妖怪前就担负着罪孽也不算全然新生的妖怪。就是鬼灯在这最多也就是放放冷气,多安排难搞的工作以作警告。
原本以为自己成了神明就不需要怕下地狱的神山匙表情僵住。
“乐意效劳,不过我们还有些事想问他。我也有些事,想问叔叔您。”
第43章 第 43 章
花开院秀元挑眉, 难怪奴良鲤伴这小子客气得不像个滑头鬼,原来是有事相求,他大概猜出他想问什么。
阴阳师看向神山匙, 揣着双手走近。
“这么弱的家伙也值得你这么重视,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不介意我围观一下吧?”
艾修见到走近的阴阳师有些拘谨道:“您请便,需要来杯茶吗?”
怪了,怎么有种家长会见到小伙伴家长的错觉。
“那就太感谢了。”阴阳师干脆应下,不知客气为何物。
阿桔和枝忙活着制茶和烧水招待这位突然出现、气度非凡的客人。
艾修和鲤伴则是缓慢逼近了傀儡师。
傀儡师瑟瑟发抖地看着两人, 死去之后对鲤伴身上的畏的感知比活着的时候更加明显。属于奴良组二代目的畏, 对于他这个对于妖怪来说才刚诞生没多久的底层妖怪而言,连逃离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艾修眯了眯眼, 想着被他制成傀儡的学生, 克制着没一刀扎死他。
“问题就从你的名字开始吧, 说说你叫什么?”
“神、神山匙。”
“山匙神社的那个吗?”
枝她们确实没说过咒术师的名字,原本以为是不太对付,现在看来是这名字已经体现出居心不良。
“对……因为我被杏斗蛊惑, 他说只要把我的骨头放在神社的主殿, 联系多了之后, 就可以夺、成为神明。对了!你那个学生可不是我杀的,他是一级还比我强,我把他做成傀儡的时候他都已经死了。”
“谁杀的?”
感觉到锁定在身上的杀意, 神山匙几乎是喊出声:“杏斗!他会反转术式, 用这个雇他的同伴在他祓除咒灵时候偷袭, 不过他同伴也死了, 碎掉的傀儡里就有他……”
艾修垂眸, 过了一会仿佛相信了,面上看不出变化, 却没了方才迟早要弄死他的寒意。
“他怎么跟你说起我的?”
“啊?”
“杏斗。”
“哦,哦哦,他说你原本也是普通咒术师,但不甘心死去,就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试验延长寿命的方法……”
在脑花口中眸遮是个渴望永生的咒术师,收养孩子就是在布局,从小给他们洗脑让他们信仰自己。又在寿命即将终结时候摒弃老去的身体,转生到自己养大的孩子的肚子里再次长大。再次长大的孩子依旧被信仰着,于是成为了妖神,还能够保留咒术。
……哪怕神山匙再多知道一些妖怪的常识,就能发现脑花说的很难在现实实现。
甚至还抄袭了一部分羽衣狐。
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神山匙属实不是个聪明的人。
很快他和脑花产生交集的过程也被掏空。
神山匙和脑花附身的‘杏斗’一开始是合作关系,痴迷成神的是‘杏斗’,为此‘杏斗’研究眸遮,筹划了很久想成为第二个眸遮。但神山匙发现这似乎有些成功可能,在杏斗摸索出大概的计划之后,他选择摘桃子。
他背刺了痴迷研究成神却对伙伴轻信的同伴,‘杏斗’被阴差阳错制作成为还留有一定思维却听命于神山匙的活傀儡。
当然,对已经知道后续的人而言,这个故事就是神山匙被怎么耍得团团转的全过程而已。
这种黑历史神山匙当然不想说,奈何这两个家伙他们威胁起人来是来真的。
那个一开始看着柔弱的小白脸甚至还说出‘直接杀了吧,成为亡灵就算碎尸万段都不会再死了,下手也不需要有顾忌。’
这家伙才是魔鬼吧?!
鲤伴眼神都诧异了一瞬。
远处捧着茶杯喝茶的阴阳师摇摇头。
这才哪里到哪里,跟真正的鬼畜比起来简直是温柔,也就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才会被吓到。
他们问的这些只是想从脑花的行为中发现它的弱点,结果越往深里扒拉越是发现,脑花比他们想象的‘殚心竭虑’多了,面对阿桔的都是冰山一角。
脑花显然很谨慎,哪怕一开始就没计划着留下神山匙的命还是每时每刻都戴着伪装,所以神山匙才会被骗过。后来他真心实意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傀儡,睡觉有时候都让杏斗在床脚守着……
想到这个画面,艾修看神山匙的眼神带了微妙。
神山匙回想起来也倒吸一口凉气,头发都快炸起来了,看这样子就不可能发现脑花有什么隐秘的弱点。
啧。
神山匙绞尽脑汁,还是想到一个凑数:“身体体质很弱,弱到不像个咒术师,算吗?”
杏斗体质是普通人平均的水平,但对咒术师就是算弱了。
仿佛脑袋旁亮起灯泡,艾修追问:“他没有锻炼过吗?”
“试过,但锻炼了也没效果,我干脆给他四肢都用术式改造成傀儡,好歹提高了点硬度。”
“他前期还没开始伪装自己是傀儡时候呢?”
“没有,那家伙是个研究狂人……”理所当然的话说到一半,想到杏斗那家伙装得那么彻底,最后偷袭眸遮时候怎么看不像是此前表现得那样战五渣。所以这个研究狂人战五渣的形象——大概率也是假的吧。
神山匙表情彻底僵住。
“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你觉得特殊的就行。”
“他脑袋上有很明显的一条伤口,平时一般会戴神官帽子遮盖。我好奇时候还扒开他头发看过,是整圈横在额头和脑袋上。”
艾修觉得找到了关键点:“他此前有解释过吗?这条伤口。”
“说是出岛后被一个研究狂割开了颅骨,就是那时候觉醒了反转术式。”
逻辑是通的。
但明知道杏斗脑袋里面换了脑子,脑花显然深谙说谎话三分真七分假的秘诀,这‘研究狂’怕不是脑花本花。
“他不是有反转术式,没有把这条伤口愈合吗?”
“愈合不了,估计是什么奇怪的束缚吧,毕竟是生死间才觉醒的术式。”
直到现在,不清楚脑花存在的神山匙还是觉得杏斗就是个恨眸遮恨到入骨,脑子不正常的诅咒师。
甚至因此看向艾修的眼神都透出几分敬畏。
在杏斗这家伙已经那么可怕的情况下,还能让他忍辱负重,伪装布局那么多年就为杀死一个人。
艾修这是对杏斗做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才能让那家伙这么执着也要弄死他?关键人现在还好好的,杏斗付出那么大代价尸骨无存都没能弄死。
可怕,太可怕了。
脑补出魔幻剧情的神山匙有一瞬间觉得眸遮比对面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妖怪还令人生畏。
鲤伴冷冷瞥了他一眼。
神山匙蔫蔫地缩着脖子腹诽,果然还是一样的恐怖家伙……
两个怪物。
相比神山匙的犯罪历程,花开院秀元对那个石头更感兴趣,据他所说能够让他成为神明,事实神山匙也确实灵魂有向妖怪的形态转变。
虽然这家伙死前是个咒术师,但这种事情大概算是阴阳术的范畴。
阴阳师愉快地捧着茶杯跑去研究石头。这些时间因为能同死去的优秀同僚们交流,花开院秀元在阴阳术一道上比生前更加精深,他很快弄清楚原理。
实际这就是一个术而已,与其说是造神,不如说是利用一定契约造妖。
神山匙对阴阳术一无所知却莽撞使用这个术式,只能说还好他死得早。等他收集的怨念或信仰再多一些,这些混杂的东西大于他本人的意识,就会在他死后第一时间污染扭曲他的灵魂。
再出来的不论是依信仰为生的神还是靠畏惧而存的妖怪,都不再是神山匙自身。
但这只是粗糙的术,施术的人根本没打算让他真的成神或成妖。如果再细致一些,让人类维持自己作为人时候的理智思维却转变形态,也还是可以成功的。
能够研究出这样的术,对方不该做不到这点,只看想不想这样做。
毕竟这个术只对灵魂有效,成功后不管是成神还是成妖,都要舍弃原本的身体和能力。相当于一切从头再来,作为一只新生的、底层的弱小神明或者弱小妖怪,亦或者根本不成功。
一次根本没有保障的豪赌。
只是畏惧死亡的普通人类说不定会愿意,本就拥有超凡力量的家伙这样做,风险和要失去的就太大了。
这种术留在现世,一旦传播开绝对会造成巨大的混乱。
他仿佛已经看到充斥着工作和工作的黑暗未来。
花开院秀元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痛心疾首:绝对不能就这样认输,工作这种东西,真的不能再泛滥了!
小心地将东西连着石头一起封存扔去地狱,留作证物好给鬼灯做汇报。阴阳师拍拍手又溜达回来,这时候神山匙已经是一副脑子被掏空的表情。
眼看他再给不出有用的情报,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艾修干脆一刀送他上路。
新生的亡灵茫然飘了飘才反应过来,这死亡一回生二回熟,思维还都清晰着,反而没了真实感。
神山匙手指颤抖:“我什么都交代了,你、你怎么还杀我?”
“因为我也没答应你说了就放了你。”说完艾修又安抚他。
“没事的,早些下地狱还能早些受完刑罚投胎转世,你本来就是要死的,多活一会少活一会没什么差别。”
第44章 第 44 章
这话里真诚满满一点不掺假, 当事鬼却险些当场又死一次,被气死。
鲤伴掩唇沉思,觉得自己似乎对小伙伴还是有些不了解。
花开院秀元笑盈盈道:“小朋友你要是下地狱和我上司一定会很合得来, 他会很喜欢你的,我保证。”
艾修:……
趁阴阳师禁锢神山匙的亡灵的时候,艾修和鲤伴交流了一下刚才的审讯所获。
“我刚才想到,如果脑花占据人身体的方法确实是将人杀死,那已经死掉一次的人和正常活着的人, 应该还是不一样……”
就像被吸血鬼初拥的人类严格来说只是尸体而已。
这样一联想, 本就对脑花厌恶警惕的艾修此刻更添了许多杀意。
就像鬼舞辻无惨,对这种不死不活存在就要害死他人的东西, 他总是一视同仁地怀有纯粹的恶感。
“既然是尸体, 那就应该不能再有生长, 刚才神山说脑花的身体很弱,如果它可以通过正常锻炼变强的话,不该放弃这点。”
以诡异寄居方式也要活下去, 必定是追求强大的。
“我猜它占据的身体会维持死亡前的状态。”
假设脑花占据一个小孩子的身体, 艾修不觉得这具尸体还能有正常人该有的生长。
“头上的疤痕或许是因为脑花附身才出现的, 这种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诡异的伤痕,消掉怎么都比留下更有利。连反转术式都消除不掉,大概率是术式必须要遵从的束缚。
这样, 也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占据我亲近的人的身体接近我了。”
能够接近艾修的, 大多是岛上知根知底也熟悉的人, 脑袋上忽然顶一道这么显眼的疤又忽然刺杀他, 后续可能还要在眸遮的脑袋上再开出同款的疤……
真这样, 简直是不把岛上那一只只寿命悠久的妖怪放在眼里。
它只能趁眸遮出岛落单的时候动手,弄这么迂回则是因为他此前藏在人群里藏太好, 它找不到只能想办法主动引他来。同时大概是忌惮眸遮的神秘,不确定他真实实力,怕计划失误暴露自己,脑花又做出层层布置。
如果艾修本身的也是个超凡的强者,脑花就会当这次只是试探,丢出明面上的神山匙扛锅自己跑掉,谋算等待下次机会。
甚至如果不是鲤伴在暴怒之下正好是竖着劈,只怕即便它判断失误,一番谋划没对艾修造成多大的影响,但脑花自己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有杏斗这个名字顶替所有的罪名,它自己则隐匿在深处,寻找新的机会。
而明确知道正常情况难以杀死艾修,按着脑花展露出的精于谋划的风格,之后要么不动手,要么就是确保万全之后再动手。
“还好。”
艾修真心实意地庆幸,想到自己现在东拼西凑的已经顺出来脑花五六个特征,以后完全可以反过来做针对,情不自禁拍了拍鲤伴的肩膀。
“幸亏你发现它的阴谋,这种东西真可怕!”
鲤伴默默点头。
跟羽衣狐有得一拼了。
谋划比羽衣狐还要细致周全许多,某种程度上,是比羽衣狐更加危险。
但这种家伙只有在暗处时候才是最大的毒害。
现在不过是秋后蚂蚱,死掉仅仅是时间。鲤伴眼眸带上冷意。
“你们在讲谁?”
花开院秀元在边缘探出脑袋。
“……占据人类身体的脑花吗?咒术侧的东西,咒灵?”
白衣阴阳师睁圆了眼睛,难得透出茫然。
即便他是难得的天才阴阳师,对这种东西也是不太了解。
咒灵这东西甚至和地狱都不兼容,鬼卒也只能感觉到咒灵存在地方的秽气。生前是咒术师的人只要灵魂脱离了身体,正常情况也都没办法再看清和伤害咒灵。
咒灵也完全拿亡灵没有办法就是了。
艾修苦恼地抿了抿唇:“咒灵大多是没有智慧的,六七百年以来,特殊的也就是两面宿傩一个。而且两面宿傩相比咒灵也更倾向于人类,天生异常和残忍的特殊人类,或是后天某种原因扭曲。
这个脑花能够契合人类的身体,还对咒术那么熟悉,我更倾向它是术式特殊的诅咒师。”
“还有可能和阴阳师有关,基于咒术和阴阳术不兼容,也可能是他对阴阳术有所了解。”花开院秀元给他们做补充。
听阴阳师说起造妖的术,艾修和鲤伴不约而同想到石田家那只妖怪。
有所不同,但两边都是同时涉及咒术和造妖,说相互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只是巧合……他们是不怎么相信的。
花开院秀元扇子敲了敲手心:“总归,如果那只脑花是此前是人类,他这样的情况就是不正常的,我上报给长官说不定有奇效呢。”
“您是说?”
“寿命已尽却以非正常方式延存于世,这种可是要归属地狱。
可能这么说范围不太明确,但死后意外成为妖怪的,像刚才的那个大山匙不属于这个范畴。”
正阴暗蹲在角落的‘大’山匙:?
“举个实际的例子吧。之前有个咒术师,听说就是用少女的生命和灵魂延续自己的性命来着,那群咒术师还很拥护他,但鬼灯来现世出差时候意外发现……”
花开院秀元耸耸肩。
“这家伙已经不属于正常生命存在的范畴,本该归属地狱管辖。鬼灯不会杀人,但对他主动攻击的人他也不会留情,听说那批没眼色敢动手的咒术师被修理得很惨呢。
至于用少女的命给自己续命那个家伙,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地狱里蹲着呢吧。”
虽然不清楚花开院秀元所说的是谁,但光这么听确实有点相像。
“我回去就上报,但如果可以还是自己留意最可靠,我们这边主要工作还是缉捕亡魂,其余概念比较含糊的,都只是顺带留意的事。”
艾修想起什么,忽然举手:“我可以加钱,悬赏可以吗?”
说着从空间里摸出一袋钱币,一出手花开院秀元就感觉到那股特殊的地狱的气息。
是地狱的货币。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有些年头了。”
还是他当年帮鬼灯干活的时候鬼灯结给他的报酬,说改天他下了地狱能用到,平时堆在空间角落也想不起。
“应该行,地狱货币只往下细分不改版。”
即:地狱最开始用于交易的货币,等到市场发展起来,原本钱币的购买力下降,就新创一种面值更小的出来,而原本的货币面值上涨。解决通货膨胀问题的同时不忘记给老员工的留福利,这点花开院秀元完全理解——听说最初战国的那一批地狱狱卒,即便重病也得一边嗑药一边工作,反正亡灵生再重的病也已经不会死了。
地狱里某位辅佐官阁下的拥护者不止一次举这个例子,以证明自家偶像还有存在一丝人性。即便更多亡魂在知道当初战国那批狱卒们经历后,反而更坚定那位辅佐官大人并不存在这种东西。
但从这个规定就能想到,在地狱,越是年代久远的钱越是值钱。
听艾修说有些年头的时候花开院秀元眼睛里就闪过一丝金光,慎重接过钱袋打开一看,果然,全是大面额的,当即喜笑颜开。
能够随便拿出这么一袋,说他跟地狱没什么关系,花开院秀元是不信的。
他颠了颠重量,看着艾修眼神透出亲切和欣赏:“很会办事嘛,放心交给我,只抽三成,绝对给你找到能办事擅找人的狱卒。”
这阴阳师,已经半点没有一家之主该有的气派样子了。
接收到好友后代的凝视,花开院秀元握紧钱袋子,正当生意他当然做的理直气壮。
形象气度也得靠钱维持嘛。
生前再有钱死后都得重新挣。阴阳师在地狱里比妖怪还泛滥,好不容易出个钱多事少的岗位,还有即便失去咒力也战斗力超强的咒术师来竞争。即便是花开院秀元,也就比其他亡灵多个可以出差现世的优势。
“好了小鲤伴,说说你想问我什么。”
花开院秀元将脸转向鲤伴。
“秀元叔叔应该知道吧?我老爹他……”
阴阳师挑眉等待后续。
鲤伴眼眸微眯,却依然从花开院秀元的表现中察觉到什么。
“他是不是打算和你共事?可以了解一下地狱招人都有什么要求吗?”
“嘛,一般来说,要求不能是活的。”
鲤伴一下捕捉到关键点。
“还有例外吗?”
分明还没收到确切的回复,鲤伴眼里却闪过恍悟。
难怪花开院秀元一直有种看他们父子俩笑话的悠哉感。
对方和老爹的关系更像是损友,真的有生命危险会不顾立场前去帮忙,哪一方有点小失误却会第一时间送上嘲笑那种。
花开院秀元扇子在半空虚点了下他,笑容加深:“听滑瓢说你误会他要自尽干脆离家出走,我都吓了一跳,是什么让你有那混不吝的家伙会轻易死掉的错觉?”
鲤伴内心腹诽了一通老爹把关键信息瞒着不说的行为。
哪怕他在这之前透露出一点点他也不至于误会。
忽然着急把组里的事物托付给他,自己则跑去母亲身体所在的地方一待就是好长时间。在那之前一切毫无波澜,只有花开院家因为自家祖宗成了鬼神这件事风头无两。
将隐晦显露的苗头与后一件事联系起来,原本难以理解的不安就似乎找到了来源。
对于妖怪而言,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几乎每一只妖怪都做好自己会在哪一次战斗中死去的准备。
知晓花开院秀元的存在,知道死后人仍旧保留有思维、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自由生活。还活着的人难免会失去对死亡的忌惮,模糊生与死的界线。
就像花开院秀元成为了鬼神,原先因为他死掉开始针对花开院家的人和妖都不约而同谨慎维持了观望。拥有一个鬼神也成为许多组织和家族所期望的。
奴良滑瓢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但鲤伴更清楚老爹是怎么样深爱着母亲。
自母亲逝去之后,原本故意维持以陪伴爱人的身躯真正出现老态,因为畏的流逝。
如果不是当时鲤伴还不足以真正独当一面,只怕最悲痛时候,这位奴良组的总大将也要追随他的辉夜姬离去。只需要死亡,就能够跨越原本横亘在他和母亲之间的阻碍,重新在一起,还能顺手关照一下组里。
鲤伴毫不怀疑那老头会心动。
“那家伙不告诉你,也是因为地狱当时对这个政策还有所争议,身为生灵却行使亡者的权责,并不是轻易的事。真想知道还是问当事人比较好,这一块都是上司亲自负责,我在地狱也只是个小喽啰呢。”
花开院秀元热衷于在违规边缘横跳,但他敢把这种事随便透露给生者,鬼灯就敢把他扔进铜锅里煮三天。
秀雅的阴阳师眼尾轻扫艾修,和少年正好投来的目光对上,眉眼弯弯地回以一个笑。
手上有地狱的货币,却又是生者,如果不是没有在艾修身上发现同属于地狱的职能,他真以为鲤伴这位小朋友就是个现成的使者呢。
阴阳师拖着亡魂囚徒离开。
艾修是捏了下右手的印记,没理解错的话,鲤伴的父亲似乎是他的同事?
不对,如果是这样,现在在外面晃荡的就不该是鲤伴而是那位总大将了。地狱不可能闲到让员工还能有时间兼职一组首领。
枝和阿桔打扫好了房间还等在门口,看着她们眼里的血丝艾修才想起这会儿时间。
分明早上才到山形,那么短的时间却发生那么多事,信息量也大得惊人。
对了,鲤伴都没怎么吃饭,之前还和人打架了。
惦记着这件事,艾修安慰下两个女生就拉着鲤伴去房间。
手边的小碟里搁着方便吃还耐饿的果脯肉干,外头萦绕的血腥味被艾修支起的帐过滤,对面少年还在陆续往外拿东西,忙忙碌碌着,像此前的许多时间一样。
还残留着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浸泡在静谧温馨之中。
他差点失去他。
事实上,他已经弄丢了他一次。
不论他有什么头衔,被怎么赞颂强大,那时候的奴良鲤伴只是个只会说空话的无能的家伙。
只是因他的大意失散的小雀又自己飞了回来,就似乎一切都还好。
将卷起的被褥拿出来展开,艾修感觉到鲤伴忽然走到他身边,微微抬头:“怎么了?”
温热的指腹贴在脖颈中间,很轻柔的碰触,但那轻薄的按压仍让艾修不自在地收紧下颚。
“鲤伴?”
青年低垂的眼眸和少年的仰视对上。
他轻声说:“我想看一下。”
那双曾在落日下黑夜中都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像退潮的海水,卷着沙粒和尘埃,艾修微怔,说好。
得到主人的应允,鲤伴不再顾虑地指腹向上轻轻托着少年的下巴,自己则蹲下身来,细细看着那一节修长白皙的脖颈。
艾修从没那么清晰感知到视线的存在和温度。这样仰着头的姿势,他只能茫然眨着眼睛看天花板,另一个不在视线内的人却注视甚至桎梏着他的空门。
哪怕脖子并非他的弱点,这一刻他仍感到紧张,不是对于要害暴露的畏惧,而是仿佛将自己袒露在别人眼前的不自在。
少年人脖子细长,没有覆多少肌肉,连筋骨都透着纤弱精致。
像是一个用力就会弯折。
带着这样的担心,鲤伴手托住少年的后颈。
恢复正常姿态艾修才发现两人距离有些近了,他刚将视线从天花板上拔下来就沉到那双金色里。
喉结滚动,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等吞咽声传到耳朵里,他眼神都有些慌。
不正常沉默着的半妖轻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重新鲜亮起来。
“大概也是喂食的时间了。”
黑暗中,摁在后颈的手比往常用力,随着身体长高,似乎更尖锐一些的犬牙更深地扎进血管之中。艾修口腔鼻息间都是鲤伴的味道,来不及吞咽的血液从唇角溢出,滴落在鲤伴大开的领口里。
或许是此前完全妖化原因,鲤伴血液的味道此刻尤其厚重,霸道的畏溶于其中,一入口就攻占地盘一样扩散开,辣得舌尖发麻,热度自体内蔓延向四肢。
怀里人的身体似乎越来越软,最终液体一样摊开在他胸前,鲤伴才发现艾修状态不对,松开怀抱。没了支撑的少年身体无力得差点从他胸前滑下去,又被及时一把捞起来。
头晕目眩的艾修似乎还带点意识,就是这意识像飘在天上的棉花,风一吹就东一块西一团,凑不成型。
柔软又湿漉漉的触感印在伤口上,正要询问的鲤伴动作一僵,感觉着少年像小动物一样舐去他皮肤上的血迹。
原本大概是珍惜食物的清洁行为,但醉酒一样状态的少年显然经受不住诱惑,一个不小心就又咬了上去。
“唔……”
最初觉得辣的味道现在反而愈发欲罢不能,于是也醉得更加厉害。
修长的手指绕过一缕柔软的发丝,鲤伴一手撑着旁边的地面,侧着头,金色眸子仿佛暗处燃起的火光。他不仅放任了艾修在自己怀里放肆的行为,还悄悄将更多的畏放进血液里。
本就不清醒的眼神愈发迷糊,最后连咬人的力气都没了,被搁在被褥里就仰着脸懵懂地看过来。鲤伴俯身看向他,觉得自己像个给小朋友灌酒的坏人。
艾修是眸遮,按年龄算,他才是前辈。
虽然欺负人这种事,其实也不分年龄大小。
第45章 [VIP] 新年快乐呀!
被门外响动唤回飘着的意识, 全身过分舒畅的感觉让艾修完全不想睁眼,还把脸往软硬适中还温热光滑的枕头里埋了埋。
鲤伴饶有兴趣地等待,看他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已经察觉到还因此不太敢动的艾修:……
谁家枕头还是带温度带心跳的?睫毛抖了抖, 艾修终究选择睁眼直面现实。
刚要假装无事发生地起身,就被那几处已经浅淡却扎眼的牙印惊得头皮一麻。
为、为什么这个位置会有牙印!
机器人一样僵硬的转过脖子,艾修对上鲤伴似笑非笑的眼神,往日是金色的双眸此刻成了黑色,凌乱的衣衫挡不住红痕。
乌黑卷曲的头发蜿蜒散落在枕头上, 愈发衬得主人皮肤白皙。
“鲤伴我我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现在还好吗?”
张手盖住少年焦急后怕表情的脸往后推了推, 鲤伴坐起身懒散开口:“你能把我怎么样呢?这是我人类的样子,倒是你, 昨天喂你时候不小心掺了很多畏, 不会消化不良吧?”
“啊, 不会,妖怪的血可以增长我的妖力,不过到了上限不能吸收就浪费了……”
艾修呆呆地解释, 眼睛盯着鲤伴腰腹若隐若现的痕迹, 大脑宕机面红耳赤, 所以为什么会咬到这个位置??!!别、别的地方,不会还有吧?
少年掩面哀嚎:“你怎么没阻止我啊?”
鲤伴眼神飘了下,声音不见异状:“撒酒疯而已, 跟小狗一样, 还挺有意思的。”
被比作小狗的艾修黑线地翻了个白眼, 对着那些没眼看的咬痕又根本没法反驳。
“……真的没事吗?是不是我昨天吸血太多了你才变成人类的形态?”
鲤伴戳了把艾修脑门:“你忘了吗?我是半妖啊, 本来就是要抽时间变回人类样子的。”
“会对你有影响吗?”艾修又开始担心。
鲤伴见他已经完全转移了注意, 像是完全没有那根弦,无奈叹了口气:“只是昨天比较安全, 放心吧,我不会给自己留那么大弱点的,什么时候变回人类是可以控制的,就像人可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睡觉一样。”
说着眨了眨眼睛,左眼已经恢复成金色,身上的稍浅的痕迹也肉眼可见地更淡了一些。
鲤伴背对着他换下昨天的衣服,均称却有力量感和美感的背部线条猝不及防闯进眼里,艾修睫毛下敛,下意识地躲闪。他转过身心不在焉地换衣服,心里忽然闪过‘鲤伴恢复成人类形态,会不会是不想身上的痕迹那么快消失’的念头。
那不跟有些人刻意留草莓印一样吗?
意识到自己在联想什么,艾修老脸一红。
想着鲤伴刚才似笑非笑的表情,为留下他昨天撒酒疯的证据更靠谱些,省得他早上醒了不认账。
有参拜者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山匙神社门口的石牌都没了,大惊失色,远远看到拎着木板过来的巫女才没立即溜下山。
“巫女大人们,这是怎么了?”
“晚上出了些事,虽然已经被处理好之后的时间里也没办法再开放,还请早些回去吧,如果路上遇见其他预备过来的人,也可以帮忙告知一下。这是之前晾晒的果干,作为没法接待的歉礼。”
艾修和鲤伴并没有立刻离开,暂时还在神社里住着,艾修还要要联系藩城里的咒术师处理一下这件事的后续。
鲤伴也不着急,知道自家老爹不打算寻死,但估计也是铁了心要给地狱干活了,他回去就得继承家业,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自由。
虽然这样大概率要耽误父母之间的团聚,但老头不可能对地狱一无所知就不声不响做出决定,起码秀元叔叔就不会拒绝帮老爹送信。
他难得有喜欢的人,多留出些私人时间有什么关系?
鲤伴爱着艾修吗?
应该还不是,但喜欢是有的。
单独说这个词会觉得轻浮,但经过昨天晚上,鲤伴确定自己大概是栽进去了。
他对艾修存在欲想,想要将人拥入怀中,想要他独属于自己,也想要他一切安好。
至于说为什么还不是爱,因为鲤伴还可以接受艾修不回应自己的感情;如果艾修不喜欢男性,会对他的想法感到厌恶甚至选择远离,哪怕会失落,鲤伴还是确定自己可以接受。
爱的话,那就是至死方休了,是和仇恨一样刻骨的东西。
对于妖怪来说,抢夺霸占才是本能。
现在这样,不论他还是修都还有退路,也还不错不是吗?
今日天气很好,气温没什么变化却也天高气爽。风吹过被小石头压着的纸张,沙沙作响。
拿着刻刀的少年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留意到鲤伴手上的书半天没有翻页,不好意思道:
“很无聊吧?其实你不用陪着我啦。”
鲤伴懒洋洋的:“有些人想要还不得闲,我享受都来不及呢。”
不得闲的有些人:??是在说他?
“要不……你也来帮忙吧。”
鲤伴捏着被塞进怀里的纸,无奈收敛起闲散的态度,凑到艾修身边,拿起一张已经晾干的纸。
“你是准备把全部地方都撒上信吗?”鲤伴看着上面蝇头小字。
艾修刻刀小心地刻完最后一条线,露出记仇的表情:“至少每个咒术师世家还有藩城寮办都得来一个,省得不同势力之间情报不互通。”
只见每张信纸上都是脑花的情报。
至于艾修正在雕刻的,则是此前根据神山匙形容画出的带疤脑花形象大头,神态是它伪装杏斗时候的虚假微笑,脸却是标准脸。额头上的疤痕画刻尤其细致。
每封信里附带一张画像,鲤伴几乎可以想见脑花在咒术界甚至人类里彻底出名的场面。
对于只能在背后搞破坏的阴暗生物而言,这无异于将它所有掩体拆除,只能暴露在阳光之下。这种报复手段,初看仿佛小孩子赌气,细想下来可比任何大张旗鼓地追杀搜寻还要釜底抽薪。
鲤伴看着艾修刷刷印好好多张的画像,再看看自己手上废掉的纸,纳闷。
“为什么你……做这么熟练?”
艾修谦虚笑笑:“只是这么几张,还是很容易的。”
问就是禁书作者的心酸,从零开始造纸造墨,一个人就是整个出版社——没有人能挡住他发书。
艾修眯了眯眼,要是这些发出去还是不见反响——他就捡回老本行。这次就写小说吧,每个导致原本美好人物死亡和美好感情破灭的反派角色,脑门上都必须带一条疤!
哪怕最开始不出名也没关系,只要他不死,他可以无限再版,自己写自己同人,几十上百年运作下来,迟早让脑花像黑山老妖一样,拥有家喻户晓人人喊打的风光。
鲤伴:……
“听说了吗?前阵子那个山匙神社被妖怪袭击,两位神官都死了。”
“不是说神官其实是妖怪,遭了天谴?”
“但神社的神明救过人啊,妖怪怎么会救人呢?”
……
山匙神社的情况艾修当初是联系的当地的官员,对方妻子甚至都是信过眸遮的,得知这神社里两个神官都是诅咒师,吓得连忙联系藩内的咒术师检查。
神山匙在诅咒师里还是有些知名度,这边的咒术师一看傀儡就确定下他的身份。将神山匙的尸体带走特殊处理,还给艾修发了点赏金。藩寮的咒术师看艾修年轻,以为他是云游历练的咒术师,言语中带点招揽之意。
艾修将大概的情况加工后讲述一遍,顺带将脑花情报也撒出去几封。
这样一个可以抢占人身体还同时拥有原主人记忆的玩意。哪怕它没有在占据这个人身体后用这个身份做什么,单单是能够拥有身体所有记忆这一点就很能够引起人的重视。
尤其听说脑花还跑了,咒术师头皮都炸了一瞬,只觉自己的脑子也仿佛岌岌可危起来。
他从艾修那拿了好多传单\bushi\信纸,准备回去就给关系好的同僚每人寄一份。
艾修手头的信件也全部寄出去,虽然他的地址有些已经几百年了,还不知道地方有没有人。不过像菅原加茂禅院这种重视传承的大家族,即便搬迁原本的地址大多也会留作祖地,信件寄到应该还是能够引起重视。
神社里两个吓得不轻的杂役醒来的第二天枝就找到他们,只说了大概的情况,又给了些钱让人离开另找生计。
一切安排妥当,艾修看向鲤伴,故作迟疑:“我打算送枝和阿桔回岛一趟,顺便问下杏斗的事,你……”
见着青年幽幽看他的眼神,艾修没绷住笑弯了眼。
“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鲤伴勾唇:“当然,让我见识一下传说中眸遮大人的威风吧。”
艾修被他有意放缓的‘眸遮大人’调侃得耳朵一红,无语看着他。
“我这个闲散人员当然比不得二代目大人霸道气派。”
鲤伴半点不谦虚,轻闭一只眼睛笑着点头:“统帅百鬼时候可是我最帅气的样子,我会让你看到的。”
输了。
艾修内心扼腕。
但这种高中生都嫌弃中二的对话真正发生在现实,说真的,他只觉得对面这人帅气到闪闪发光。
或许,这就是属于真正万妖首领的气魄和个人魅力吧。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与此同时还有远处忽然的嘈杂,艾修侧头看向门口,对上气喘吁吁的阿桔急迫的眼神。
“院长大人,奴良先生,有信众以为你们是真正的神明,现在非要进来参拜……”
艾修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啊呀,人真不少呢。”鲤伴一手揽着艾修,坐在屋檐的边边往下看。
“还请不要随意触碰神社中的东西……那只笔不能拿!”
枝和阿桔焦头烂额地尝试阻拦,但仍旧拦不住这些人薅‘神明’羊毛的热情劲。
鲤伴看到一个妇人将他吃到一半的点心连碟子揣怀里,走之前还虔诚地对着他们住的房间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鲤伴:……
艾修瞅见有人实在没东西拿,将窗户边缘的开裂的木框硬生生掰下一根,喜出望外塞怀里,嘴里嘟囔着:“够打好几个珠子吊坠,家里孩子一人一个。”
艾修:……
不到一刻钟,他们原本住的屋子就成了家徒四壁、漏风漏雨的模样。
艾修都不敢大声:“什么情况?”
鲤伴被问到就瞎猜:“你是真眸遮的事暴露了?”
但是,不应该啊。联系藩寮咒术师的时候他用的是羽田修一的名字和咒术师的身份,此外就一直在房间窝着搞雕版印刷磨刀霍霍向脑花。
等等……
“会不会,是之前那个做杂活的工人?”
艾修又想着他们也没听到过程啊,结果听枝分析,似乎还真是因为他们。
两人当天被吓得不轻,最开始以为那个忽然出现,用难以理解力量把他们关起来的漂亮少年是妖鬼精怪,将两个认识的神官当成最大的希望。结果——神山匙那个样子,就算是无声的默剧,他也将内心变态的反派人物演绎得淋漓尽致。
尤其神山匙操控的傀儡本身就很可怕,对于普通人而言多看两眼都不敢。
睡眠确实养回了些精神,但此前的所见也在各种情绪的加持下无限夸张。
和神山匙的傀儡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无形结界带来的安全感,尤其艾修最开始那个安抚的笑被不断回忆之后,早就失真,成了带着神性的悲悯。
被妖怪伪装的神官以信徒的性命威胁神明现身,神明不忍生灵涂炭保护了被神官蒙蔽的巫女和无辜的人,却因是守护而生的神明战力低微,不敌早有算计的妖怪神官。
讲外面传言的枝到这里表情复杂地看了眼鲤伴,继续说:“但神明也有朋友,眸遮的友神大乌旋尊感知到眸遮的危险前来相助,在经历过激烈的战斗之后,大乌旋尊救下眸遮,斩落两个妖怪神官……”
艾修嘴角一抽,表情有一瞬空白。
这就叫玩弄流言的人终究也会被流言所玩弄吗?
他捋了下思路。
因为他是最开始出现,并且动手保护了他们,两个普通人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是眸遮。但是他这个眸遮前期在应对傀儡的时候表现得太拉胯,他们就觉得眸遮不擅长战斗,甚至因为对眸遮感观好还衍生出了个理由——眸遮是守护的神。
而后期突然出现的鲤伴一出场就锋利无匹,压着神山匙打。两个普通人既然都觉得艾修是眸遮神了,这个看起来战力更强悍、气势也更凛然的当然也是神,而且还应该是武神。
……所以就选了是本地神,还跟武运、胜利沾边的他的另一个马甲大乌旋尊是吗?
第46章 第 46 章
艾修无语片刻, 也能想到为什么供奉大乌旋尊的那家大神社不管这个流言,相比眸遮,明显是故事里霸气救场的大乌旋尊更有逼格。
而且大乌旋尊这个最初的事迹传闻其实和别处出现过的眸遮相符, 这事别人不知道,神社的神官至少是了解的。
艾修忽然笑出声:“说不定几百年后,大乌旋尊和眸遮是好朋友的事该是附近人民公认的事了。”
实际上,大乌神社的神官自己已经开始这么以为了,毕竟如果大乌旋尊和眸遮一直是挚友, 两人大概就要经常一起行动。眸遮负责救治和保卫士兵平安, 大乌旋尊为军队带来武运和胜利。
听着多靠谱啊?
对外宣传的时候自家神都仿佛多了人情味呢!
艾修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当天下午大乌神社的巫女真的过来和枝商量合作和重建神社的事, 才发现什么叫现实艺术。
此前那些信徒也不光是薅走了房间里的东西, 他们也留下了供奉的钱, 加上大乌神社的支援,眸遮神社似乎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倒闭。
因此枝和阿桔也犹豫了起来。
参拜的人很多知道两个巫女是打算离开的,对此大多表示了理解。被脑花披着杏斗的壳子治好的卖柴郎甚至决定离开上山的田地, 打算过来专门打扫。
现在神社还有人, 但一旦没人运行, 迟早会成为废弃神社中的一员,卖柴郎本就年龄不小了,能在这里坚持多久呢?
终究枝找到了艾修:“我想了想, 还是想再留下来一段时间。”
此前辗转反侧, 纠结难眠, 真的说出却反而消去了内心的迟疑。
年长的巫女眼神清亮:“之前我们做错了事, 至少该自己做好收尾。等到这里不需要我的时候, 我再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回到岛上确实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却不会对岛上有太多的贡献。
银杏岛属实是不缺人的, 与其回去被养着加重财政负担,不如留在这个需要她的地方。
艾修点点头:“你们这样决定了就可以去完成。
但是,我不太赞同你们说自己做错了事。被欺骗不是你们的错,这期间你们也没对他人不利,还让恶人的行为有所局限。”
神山匙的目的是成神,无知反而无畏。相比给予费劲地帮助,却遇到懂得感恩的人才能收获信仰,那个诅咒师显然会更追求‘效率’。如果不是要在两个认识眸遮的巫女面前维持伪装,他肯定要鼓动人们用各种极端方法证明信仰的。
因为谎言说一百遍自己都会相信,付出得多了沉没了成本,即便原本伪装也要真正心系。
艾修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应该说,我已经为你们骄傲了,你们都成长成很优秀的学生,是我曾经设想过的样子。运营神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做得好却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联系阿菖他们,到时候岛上有刚出来的孩子还能在这边落脚。”
也免得之后有孩子像阿桔一样经验不足,刚出岛就遇到坏人。
枝眼睛明亮得像里面燃着火光:“我一定将神社好好经营起来!”
等仿佛要迫不及待大干一场的枝离开,艾修转头看向鲤伴,无奈道:“看来只能我们两个回去了。”
鲤伴揉了揉艾修的脑袋:“不着急,可以再留几天,说不定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艾修点头,他是这么想的,就是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说好要出发,结果又被事情绊住。
“原本就是在旅行,当然是随心就好。着急忙慌去下一个地方就叫赶路了。”
这一留就留到大雪天。
严寒的冬季人很少出门,干脆趁这个时间重修,很多东西都要重新换。
首当其冲的就是神社的名字。
原本的山匙神社,在知道傀儡师的名字之后就相当膈应了,枝拜托艾修重新取个。
从银杏岛的名字就能知道,艾修实在没带上什么起名细胞,焦头烂额给自己养的那些小孩取完名字他就决心再也不想沾这种消耗心力的事。
尝试着想了一会,艾修大脑放空干脆地放弃了,求助鲤伴:“救救我。”
鲤伴睁开一只眼睛,轻笑:“枰山怎么样?”
枰是银杏树,这座小山本来也不出名,没个正经名字,艾修干脆点头。
“作为报答,你变回原型让我抱一会吧。”
艾修半点没觉得他的要求有什么不对,要是鲤伴能变毛绒绒,换他他也想。
于是他毫不扭捏地原地一个起跳,变成白色毛团从一堆衣服里挣脱而出,敦实地砸进鲤伴怀里。
鲤伴张手接住,颠了颠:“好像重了些,长大了吗?”
被掰着嘴看牙的艾修有些不舒服地甩了甩,不轻不重咬了鲤伴一口。
鲤伴也不在意,顺了顺他的毛:“后牙基本要长出来了,会痒吗?要不要给你买点肉干?”
“我又不是真的动物,不用肉干磨牙。”
说着艾修想起青琅,还是小狼崽时候他其实挺喜欢啃骨头的,但他只能吸血,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但事实证明,犬科动物长牙时候想磨牙属于本能。哪怕他只是有一部分犬科血统,中途还变异了也是一样。
鲤伴看着睡着后再次咬住自己手磨牙的小动物,够过纸笔写信给组里,让他们寄过来点肉干。
艾修现在牙越来越尖了,咬人还挺疼的。
———
收到远野组鸟妖送来的、属于出走快一年的二代目的信件,奴良组妖怪们从上都下都沸腾了。鸟妖被大家包围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整只鸟害羞地翅膀捧脸:“讨厌啦,人家是女孩子~~”
同为鸟妖,被飞了好几个媚眼的鸦天狗瞥见不远处黑衣美艳的助手慵懒瞥过来的眼神,回神过来已经飞开老远。
不对——他也想看鲤伴的信啊!
青年模样的奴良滑瓢叼着烟斗走出来:“这信是那小子给你的?”
说起这个鸟妖叉着腰生气:“那位大人是直接由人类寄到我们的地盘,甚至都没有给钱!”
信件上带着明晃晃的鲤伴的畏,收到信的妖怪不认识便上交。上交的妖怪正好认出这是奴良二代目的畏,于是再次上报给绘虫,绘虫本着重视的态度告知首领赤河童。
结果,呵呵,信的内容是拜托他们远野的妖怪给奴良组送信!!
越想越生气的鸟妖小姐浑身冒着黑气,翅膀根部肌肉鼓起。原本看热闹的小妖怪们额头冒出冷汗,不着痕迹地噌噌向后。
奴良滑瓢哈哈笑着,掸了掸烟斗:“感谢小小姐帮我那臭小子送信。在组里稍微休息下吧,酬谢待会就给你送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哦。”
被奴良组总大将一句小小姐叫到脸红的鸟妖小姐捂着脸,恢复害羞扭捏的姿态,完全忘记了鸦天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纪乃离开。
奴良滑瓢撕开信,看着上面薄薄的纸,上面的内容主题鲜明:过段时间就回了,别找,麻烦来个脚程快的妖帮忙送来点肉干,要韧性好一点但不过分硬的。
滑瓢都气笑了:“这么不客气?”
离家出走那么长时间,好容易主动联系一次就是要钱要人要吃的,这理直气壮的……
拂拂仗着个子高看到,一下子笑了:“不愧是你的儿子呢,大将。”
滑头鬼摸了摸鼻子,不得不认下自己的锅。
他宁愿鲤伴没那么像他,太讨人厌了。想他老婆多温柔娴雅啊,要是有个像老婆的小公主他能宠上天。
嫌弃地看了下倒霉儿子留下的地址。原出羽国先山形藩枰山神社,还备注了个‘原山匙神社’。
“山匙神社?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雪女迟疑:“据说真的有眸遮出现那个?”
组里还有俩银杏岛出身的妖怪计划着什么时候过去看看来着,如果是假冒的家伙就教训一顿。
滑瓢想起鲤伴出走时候的留信,找到眸遮——他是绝对不信的,但估计是在那遇到了有意思的人或事,不知道怎么的就想通了愿意回来。
地狱里正物色合适打工狱卒的花开院秀元打了声喷嚏,仰头望天:“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花开院是光头也不抬:“工作?”
“怎么可能,工作没完你都看不到你亲爱的弟弟了。”因为已经被鬼灯扔去惩戒了。
被那句‘亲爱的’膈应到,花开院是光深吸一口气:“以后离白泽那家伙远一点,会变成流氓的。”
花开院秀元不以为意:“没关系的……”
“我会告诉父亲。”
“……你还是小孩子吗哥哥?”
花开院是光冷笑,对他而言,地狱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放飞自我一辈子的弟弟再次有了可以管教的人。
“秀元在吗?”声音着急一听就是来活了。
花开院秀元起身出去,背影难得有些灰溜溜的。
传信的鬼族声音着急:“四国出了大乱子,有关妖怪的,现在留驻的是位咒术师应付不来,鬼灯大人还在接洽酆都,只能请您尽快上去看一看……”
花开院秀元匆匆而行,路上还给自己卜了一挂。
好嘛,预计未来一段时间都得忙活。
忙着工作和哀悼自己悠闲时光的阴阳师先生,仍旧没想起来要告诉老朋友他儿子已经知道他秘密的事。
————
送肉干的妖怪竟然是鸦天狗,原本目光犀利的妖怪在见到鲤伴的第一时间就热泪盈眶。
“少主、阿不,二代目大人!您终于愿意回家了吗?”
搞得厚脸皮如鲤伴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打着哈哈:“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就回。”
说着拉过一旁坐着的艾修给鸦天狗介绍:“这是我的朋友艾修,修,这是我奴良组天狗组的组长鸦天狗。”
老派武士打扮的鸦天狗这才留意到艾修的存在——并非没有发现他,只是在鲤伴介绍之前完全没有将这个气息弱小的人类看在眼里。
但见到鲤伴揽着艾修的举动,鸦天狗立刻明白鲤伴对这个人类的重视,眼神肉眼可见的温和下来,怕将人类吓到还将身后的翅膀收敛了些。
“您好,这位小先生。”
艾修微微颔首:“鸦天狗先生。”
“后面那个大包袱,里面都是我要的东西吗?”鲤伴向后指了指。
鸦天狗点头,起身将那个有人高的包袱拽过来。
“似乎是雪女和纪乃整理的,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多,鲤伴大人可以拆开检查一下……”
随着鲤伴拆开包裹,一堆肉干一下子摊开,鸦天狗要不是飞得快差点被埋进去。
“这是、肉干?怎么会这么多!”
惊讶出声下一刻想起鲤伴离开时候说的话,鸦天狗激动道:“鲤伴大人已经组建起百鬼了吗?”
鲤伴揉了揉脑门:“没,显然姐姐和纪乃是误会了……不过,存起来也不会浪费就是。”
艾修:……
将没掉在地上的部分收进空间,艾修另拿出一个竹篮将其他散落的收起来,对鲤伴露出一个微笑:
“鸦天狗先生不辞辛劳送了过来不好浪费,之后几天就先紧着这些吃吧。”
鸦天狗迟疑地看了看艾修,到底没问鲤伴他特意写信回组里要肉干是给谁要的——基于他知道鲤伴对肉干并没有什么偏好。
鸦天狗尝试劝鲤伴回组无果,得知鲤伴暂时还会呆在枰山神社干脆回去。作为一组组长,还是距离大将最近的一个组,他在奴良组里还是很关键的。
神社不好只有枝和阿桔两个人。
没过太久,从岛上刚出来的咒术师少年匆匆赶来,没见过艾修的他总是偷偷打量,过好几天才相处正常起来。艾修教他怎么更好地控制和运用咒力,又将他引荐给藩寮的咒术师将身份过了个明路。
等他们离开,这个性格害羞内敛的少年就会是枰山神社的神官。
神社外的帐由艾修设立,用于防范凶煞气重的妖鬼和咒灵。
大乌神社的神官因为少年的出现愈发重视两社的合作,眼看艾修此前‘全部人都知道大乌旋尊和眸遮是朋友’的戏言就要成真。
知道大乌神社已经将杂役看到的自己的形象当成大乌旋尊本尊,鲤伴轻笑,认真道:
“几百年后,奴良组首领和眸遮是好友,也该是所有妖怪公认的事。”
妖怪重名声,不是人类爱护羽毛的那种,反而越是可怕越好。
‘畏’本就是妖怪的力量来源,但畏不止畏惧,还有敬畏。
被认为是神明的妖怪往往会更加强悍,就像此前他们泡的温泉的主人赤口鬼,他被加持的畏的能力就是对水更深的掌握。被四处树立神社其实对艾修也有些好处,所以他能够在吸血大多只为维持生存的情况下,还从平安时候完全小孩子的样子长到少年。
神山匙建立眸遮神社还将其和自己联系起来,其实就是抢夺眸遮的畏,当然抢夺的只是信这个神社真的属于眸遮的人的畏。
现在大乌神社开始将鲤伴的形象和大乌旋尊画上等号,那么此后知道这个形象的信徒的畏就会交由鲤伴。
艾修以为他是在意这件事,所以承诺会回赠原本属于他的,妖怪的那部分畏。
这就完全是他在占便宜了,毕竟大乌旋尊这个名头只在当地流传,信仰的人不算多。他收集的畏是银杏岛出去的妖怪们打出名声后,被脑补出个强悍莫测的形象才有的,人类神社神龛的信仰只是锦上添花。
“我们本就是友人,你可别去刻意宣告这件事。”
鲤伴轻笑,也或许未来不仅仅是好友呢?真要这样,即便他不刻意宣告,所有妖怪还是会知道。
枰山神社里唯一的小神官这大半个月过得比在岛上更充实。
在艾修这里学习咒术和结界,在鲤伴那里学习剑术和对练,本来是冲着安稳生活过来的他几乎要哭出来。但等得知两位老师要离开的时候他仍旧满眼不舍,还带着点不敢独自面对未来的畏惧。
艾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咒术方面遇到问题可以写信回岛上,着急的话也能到藩寮找里面的咒术师,平时事务上多听枝的建议。如果实在不喜欢,也可以写信回岛上,他们会考量新的人选的。”
“不,没事,我可以的!”见习的少年神官一声比一声坚定。
忽然的一场雨延迟了艾修和鲤伴离开的时间,有翅膀扑闪的声音,带着羽毛被雨水浸湿的沉意。
鲤伴认出那是鸦天狗的声音。
“太好了!鲤伴大人还在这里!”
黑发长衣的青年走近他:“组里出事了?”
“并不是组里,是四国那边。一个人类拿着一把叫魔王的小槌的剑遇到妖怪就杀,猝不及防间四国的妖怪损失惨重……”
鸦天狗的消息有些匪夷所思,即便是出名的妖刀,也不会让一个普通人类拿着就能有斩杀那么多妖怪的能力。
艾修在听到鸦天狗说四国的时候就有种不妙的预感,凑过去正好听到他说:“森主猫樾也被那把刀伤到,畏不断流逝,短时间可能没有问题,时间长再无法愈合她可能会就此陨落。因为她救下子孙和部下的恩情,隐神刑部狸找到总大将,希望拥有璎姬治愈能力的您能够帮她治愈。”
巨大的黑色裂缝突兀的出现在奴良宅的正中间,看到的妖怪手忙脚乱,大喊让警戒的和立刻要赶来支援的,一下子闹出动静来。
“敌袭?”奴良滑瓢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眼里闪过兴味。
“真是好久未见了。”
“难道是冲着我们来?”
眼尾下垂气质却妖异的男性妖怪面带煞气,手指摸上挂在脸侧的面具就要盖上出去,皮毛漂亮,懒洋洋舔爪子的猫咪头都没抬。
滑瓢瞥了眼他,起身:“在我的地盘闹事,还是让我先尽地主之谊。”
刚起身也感觉到熟悉的并未收敛的畏。
“嘛,看来没法活动筋骨了。”
但也好奇鲤伴怎么还能在自己家里搞出敌袭的动静,几步走出去,看到半空中还未阖上的巨大裂缝。除了他跑路许久的儿子,还有鸦天狗和一个皮肤白皙的漂亮少年,看着像是此前鸦天狗描述中出现过被鲤伴重视的人类孩子。
奴良组妖怪众多,艾修却一眼看到侧面门户里走出的,长相气质都和鲤伴八成相似的男人。
“见过奴良组一代目大人,我听说……”
没等艾修说完,一道影子已经从奴良滑瓢身边飞速蹿出,一个飞扑就砸进艾修的怀里。
艾修下意识接住,摸了两把毛,原本顺滑的毛毛此刻却带着湿意和粘稠,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什么,面色严肃地低头一看果然看到猫猫侧腹被血迹浸透的毛发。
他心疼坏了,立刻运转反转术式:“怎么伤得那么重?”
樾无辜睁着眼睛,‘喵’了一声,亲热地拿脑袋顶着艾修的胸口,左边脸颊蹭完右边脸颊蹭。
‘咚’的声音响起,是被眼前景象惊吓到后退,结果磕到门板的四国狸猫首领。
俊美妖异的男人瞪着眼睛,仿佛人类形容的大白天见了鬼。
当然在场知道樾身份的奴良组妖怪表现也不算淡定就是了。
那是打败原本平安时期就占山为王的森主逄虎,后来又从狸猫嘴里盘下一大片领地的猫樾啊!打出来的赫赫威名,妖怪中出了名的独行侠,单单靠自己硬实力称霸一方——跟眼前这家猫一样娇软可爱的猫怕不是就毛色相似?
狸刑打量着艾修,怎么看都只是个人类小白脸,他浑浑噩噩地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难道是不够柔弱吗?
滑瓢抽了口烟都忘了吐出。
那初看只觉得漂亮的少年,他是越看越眼熟。
直到艾修心疼地抱着猫樾治疗,滑瓢才终于和久远记忆里温柔安抚小狼崽的人对上号,猫樾的原型也越看越觉得像那只曾经一爪子将狼崽拍翻的霸道猫崽。
奴良组总大将目光茫然看向鲤伴,正好看到自家儿子正对着自己得意的笑。
拿烟斗的手抖了下,滑瓢隔空指了指鲤伴。
好小子,你还真把眸遮找回来了。
第47章 第 47 章
伤愈的樾仍旧不想离开艾修的怀里, 但看着自己毛毛上的血将艾修身上的衣服都弄脏了,只能飞快地窜出去找水洗澡。
“还没检查……”
艾修拦都拦不住这急性子,但看着眼前奴良组一众妖怪, 明白现在还不是跟自家孩子叙旧的时候。
鲤伴长臂一伸揽住艾修:“这是艾修,我这段时间出去遇到的友人,大家可能更熟悉他另一个名字——银杏岛之主、鬼医眸遮。”
话里的炫耀都快溢出来了,艾修笑了笑:“初次见面,很高兴见到你们。”
妖怪们不懂文绉绉的社交辞令, 很捧场地欢呼起来。即便艾修看起来再柔弱像个人类, 鲤伴说他是眸遮他们就不怀疑,纷纷上前好奇地看着艾修。
“眸遮……看起来好小。”拂拂远远看着那边。
“和首无一样年轻呢。”
“不过他这是死的早, 估计是河童一样少年化形的妖吧。”
“喂喂我听得到啊。”首无死鱼眼看过去。
全场只有狸刑还不敢置信。
这是眸遮?
这种气质温温柔柔一看就与世无争的男人是怎么养出猫樾这种狠角色的啊!
“不, 我不信。”狸刑摇头。
下一刻看到清洗干净毛毛还用畏烘干, 闪电一般重新扑进艾修怀里的老熟人,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这下不信也得信了。
除了眸遮,还有谁能让这整天懒洋洋窝在山林深处, 对谁都冷冰冰动不动一爪子拍上去非死即伤的女妖这么热情。
不过, 听说樾是被眸遮养大的, 那是不是眸遮其实算是她父亲?
狸刑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滑瓢已经淡定了自家儿子将眸遮找回来的事,瞥了眼一旁蠢蠢欲动的老朋友。
“你还没放弃?”
妖异男人撩了撩长发,理直气壮:“追求强悍, 妖怪不都这样?你找人类女人才让我不理解。”
滑瓢呵了一声。
“别忘了你地盘是怎么丢的, 你子孙现在, 可是都长大了。”
狸刑眼神一飘, 不说话了。
狸刑实力强悍之后最热衷的一件事除了收揽下属就是撩女妖、生崽子, 尤其喜欢能力强悍能生出优质幼崽的女妖,或者就是足够貌美。听说自己地盘的边缘来了一只强大美艳的女妖, 招呼都不打地就占了下来,他立刻就动了心思。
结果差点丧命在她爪子底下,最后还是樾看在他还有一堆狸猫崽子,没他这个实力能看的父亲护着估计活不下去。想起自己母亲被逄虎杀死后自己流离逃亡的事,勉强给了他一条生路,也没将狸刑的地盘全部侵占,给他们留出位置。
不过现在小狸猫们都长大了,即便幼小的也有哥哥姐姐们照顾,要是狸刑再惹到樾,还真不一定会被她放过。
鸦天狗身上羽毛还湿着,被他的副手濡鸦裹了层棉布,黑衣艳丽的女妖根本不在意眸遮还是谁,扯着自家长官去换了干净衣服。
雪女去准备酒食预备招待。
滑瓢走近艾修:“还记得我吗?”
艾修迷茫看着他,奴良滑瓢这么问显然他们是见过的,疯狂搜寻记忆,他怀里的樾倒是记得这只妖怪。
“之前遇到青琅没多久遇到的那只妖怪。”
艾修终于回忆起来:“啊,没想到会是您。”
樾撇了撇嘴,对这家伙那么礼貌干什么,奴良滑瓢这个奴良组首领最多就是和她平起平坐。
妖怪没有太多寒暄,滑瓢招呼着儿子和眸遮进屋,与此同时,无数封信件已经在他的暗示下被寄出。
鲤伴啧了一声,明知道老爹的小九九,不过既然回来了他就做好成为首领的准备,也没阻止。
“四国是怎么回事?”
鲤伴主动问,艾修一听说樾受伤就着急要过来,他们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个狸刑就面色阴沉下来。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并不在领地上,他的儿子们也并非无能之辈,然而那些人类士兵像是疯了一样,到他的领地上看到妖就斩杀。关键只要被那把名为魔王的小槌的魔刀伤到,妖怪的畏就会消散。
除了本身实力强悍的樾,他被魔刀伤害到的儿子和部下都是很快死亡,甚至等不到他过来求助奴良组。
狸刑的眼睛闪过猩红的光,面部隐约有妖化的趋向。
“因为地狱的事,我们已经许久没有涉足人类的地盘,他们却试图将我们赶尽杀绝!”
人类阴阳师花开院秀元成为鬼神,一度协助自己的后辈斩杀作恶多端的妖鬼,妖怪们知道这些鬼神不再像原本一样严格坚守原则,自然就收敛了许多。
但也只是不妄用自己的力量残害,像狸刑这种自家差点被屠戮的仇恨,怎么看他都不会忍气吞声。
“是人类的士兵?”
“对。”
艾修疑惑:“我没有听说哪位将军仇视妖怪到赶尽杀绝的地步,还是那只是藩主的行为?”
狸刑迷茫看着他,他又不是人类,怎么知道人类是怎么下令的。
樾冷静揣手:“这件事不对劲。
人类动兵是需要调令的,在这之前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城里的人也是正常生活。
那些士兵满脸仇恨,甚至不畏死亡,明显是不正常的状态。你觉得正常人类可以拿到那种魔刀吗?笨狗,别被算计了还赶着当枪使。”
狸刑下意识反驳:“狸猫不是狗。”
“是犬科就是狗。”樾抬着下巴。
大概也能归属到犬科的艾修:……
狸刑委屈巴巴看着她。
艾修警惕地将猫猫抱紧了些,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觊觎他家大公主。
“那把魔王的小槌现在在你们那里吗?”
樾皱皱眉:“那把刀确实有些魔性,还会在杀死妖怪后吞噬妖怪的力量增强自身,但我当时就被伤到主要是因为被偷袭。”
豹猫琥珀色的眼睛瞥向狸刑,即便毛绒绒的脸都能看出嫌弃,对艾修告状一般道:
“他家的一只小狸崽子,第一个上去抢刀,反手就把我捅了,带着那把刀逃跑……”
艾修皱眉,心疼地顺了顺她的毛。
狸刑额头冒出冷汗,诺诺解释:“他肯定是被控制影响了,我们后来也找到他的尸体。”
樾冷笑:“这下你又知道了?”
狸刑蹲地上不敢吭声。
说到底,他只是想要迁怒人类,因为那些普通人类和残害他部下儿子的人类有关系,面对他时候又没有反抗之力。但樾被前一秒还在保护的妖背刺重伤,那还是和她毫无关系的妖。当时身边都是狸猫的小辈,即便她受伤也可以迁怒杀死他们,她却没有这么做。
“对不起,我会好好约束家里人的。”
狸刑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半点不觉得这种在场全是他组妖怪的环境下这样会有损自己首领威严。
樾高傲地仰着下巴,看都不看他。
艾修却是愈发觉得不妙。
他开玩笑叫樾大公主,那是她性格真的像公主一样傲气,对看不上的家伙她向来是‘眼高于顶’。当空气无视已经是不讨厌了,更多是当垃圾一样轰出视线范围,更别说搭理了。
能对这只狗说那么多话,绝对算是比较有好感的范围。
想到狸刑比实力更出名的花边新闻和繁衍效率,艾修汗毛都有点炸。
不行,这种大渣妖怎么能靠近他家猫猫!
艾修对狸刑的不善几乎已经溢出来了,原本想着讨好‘岳父’的男妖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眸遮。尝试搭了几次话对方的笑却是肉眼可见地礼貌却虚假起来,连忙闭嘴。
樾舒舒服服地拉长身体横躺在艾修臂弯里,尾巴尖端一卷一卷的,眼神狡黠,享受许久未见的老师老父亲一样的护崽态度。
至于如坐针毡的狸刑,谁管呢——艾修不喜欢就将他丢出她的领地好了,总归她不会缺这种长得不错还傻乎乎的妖怪。
狸刑潜意识察觉到危机,悄悄拽了下滑瓢的衣摆。
滑瓢看够了好戏,笑着转移话题:“一会组里其他干部就过来了,晚上要热闹一番,现在还有时间不如去休整休息一下。”
鲤伴手搭在艾修肩膀上:“修就交给我招待好了。”
樾嗅到陌生的气息,老师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刚见面时候却浑身都是讨厌的味道——就是这个家伙的。
猫猫竖瞳微缩,冷冰冰看着鲤伴,长长的尾巴带着风声啪地打在榻榻米上。
鲤伴低头对她咧嘴一笑,樾耳朵压低,觉得他这是在挑衅。
艾修敏锐察觉到两人不对付的气氛,轻轻顺了下猫猫顺滑的后颈毛。
“你身上衣服该换一件,家里有温泉,我带你去泡。”
樾本来还想假装猫猫耍赖,但艾修还记得她是女孩子,坚定地将她放在外面。
樾气得喵了一声:“明明泡汤是可以一起的,而且我只是猫呀!”
“不行,你是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艾修拿手指轻抵樾的脑门。
樾眼睁睁看着滑头鬼家的小子一副‘小人得志’模样地揽着自家老师进去,尖利的爪子在青石地板上挠出四道印子。
这家伙比青琅那小狗还讨厌!
鲤伴知道艾修这些方面的保守,之前他带着人去澡堂,他还会因为不适应里面有女性起身离开,后来想洗澡都是直接冷水或是找天然温泉。
进来之前特意告诉家里暂时不要让女妖进入。
看着汤池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要不然把泉水想办法隔开好了——还是单独再开一处汤吧。
鲤伴一边脱掉衣服一边说:“我把你的尺码告诉家里人,家里储备有蚕妖的织物,给你再做几身合身的衣服,待会就换上试试。”
“来得及吗?”
“放心吧,针灵的手艺很好的,等我们泡好衣服应该就能送过来。”
艾修好奇:“针灵?和针女是一种妖怪吗?”
“不是哦,针灵其实更类似付丧神吧,针女却是从相关传说和恐惧之中诞生的妖怪。”
这么一说艾修就懂了。
“你的岛上没有这种妖怪吗?”鲤伴将布巾搭在肩膀上走进水里。
“有一只帚神,不过像针女这种是没有的。”
“外人都说你更喜欢动物妖怪。”
艾修想了想岛上的物种构成,发现,还真是这样。
“虽然……但这还真是个巧合。”
他最开始捡回去的妖怪大多是很难独立活下去的。
樾是因为天赋太强,且因为不懂得隐藏被众多妖怪盯上想要吃掉,幼年期基本都是在逃命,过得异常艰难;青琅是因为满心仇恨,呲着一嘴奶牙非要找那些阴阳师报仇。
至于其他的,澯和青琅情况差不多,但更加复杂;菖迩是被樾当猎物叼回来的,艾修都拎手里了才发现是只受到惊吓过度晕过去的兔子妖怪;沅是人类和人鱼的孩子,有着离不开水的缺陷和人类的短暂寿命,遇到的时候差点被渔民片了尾巴上的肉吃掉;桐莒虽然是妖怪却以为自己是普通的牛,即便一场山洪后觉醒了妖怪的能力仍旧一心耕地拉车,将主人家吓得不轻还请了阴阳师要除掉他;还有很多古灵精怪的人类小崽……
艾修想起自己养大的那些孩子,露出一个极致柔和的笑。
哪怕其中大多数已经因为寿命耗尽离别,最初的相遇也都在很糟糕的境地,之后的陪伴和相处却聚着温情。
泡在温水里,见鲤伴确实感兴趣,艾修忽然就来了聊天的兴致,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絮絮叨叨说着他和那些孩子们最开始的相遇和相处。
趴在外间的猫猫耳朵抖了抖,脑袋垫在两只爪子上,明亮的猫瞳远远看着温泉的方向。
她不是艾修收养的第一只幼崽,和他的相遇也完全不算和谐。
虽然嘴上叫着老师,但艾修对她们而言和父亲也差不多。
她当时太饿了,还受了伤,相比妖怪,人类是最好获取的食物,尤其是人类的幼崽。她将艾修当时收养在身边的孩子当成了狩猎的目标。
她不知道咒术的存在,只知道自己迅疾冲过去,本该万无一失的攻击被半空中一道无形的壁障挡住,还撞得头晕眼花。愤恨和不甘堆积在心头,趴在地上就不想再起来,她知道能够有这样能力的人类不会是简单的存在,不会放过这样一只准备吃人的坏妖怪。
但愤世嫉俗的妖怪也不打算让大概会杀死她的人类好过,所以在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她隐藏着,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咬住那个人伸过来的手。她凶狠地嚼都没嚼将那块骨头连着血肉咽下,至少做个饱死鬼。
樾至今清晰记得被她咬掉骨头的男孩大惊失色,不顾自己的伤势抱着她喊‘你有没有事’的样子,吓得她整只被抱起来、那么好的机会都没敢咬第二口——这怕是个傻子!
后来的事情证明,他真的就是个傻子。
半点不知道养虎为患的道理,真当她就是个软萌的猫崽。
艾修自己受到了诅咒,只能吸食人血,就以为自己的血肉也有毒,会让吃了他血的人变成和他一样受到诅咒的存在。
但感觉到自身强壮起来的樾知道那不是诅咒——是补品。
第48章 第 48 章
艾修是补品。
吃了他。她就能完全成长起来, 能更快地成为强大的妖怪。能站到仇敌的面前,杀死他,为母亲报仇。
——樾烦躁地用爪子扒拉住自己的耳朵, 脑袋贴在地上,做出一副掩耳盗铃的姿态。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跟在艾修身边从来不怀好意,她每时每刻都想着怎么好吃掉他。开始是碍于他莫测的实力不敢动手,后来是贪求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但她仍旧想着,等到她再强大些, 能够将艾修一击必杀, 就趁着他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即便堵住耳朵,樾仍旧能够听到里面艾修温柔含笑的声音, 带着纯然的愉悦对鲤伴分享自己和每个孩子相处的趣事。
“大概是犬科猫科天生不合吧, 樾和青琅小时候总是打架, 不过大概是打出来的感情反而更好,长大后我就时不时看到他们凑到一起聊天了……”
眼泪顺着脸上细软的毛毛打在青石板上。
樾抱着脑袋趴在石板上,柔软的腹毛起伏着, 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和青琅那家伙关系可差了。
要不是那小狼崽天赋实力也不差, 她早就找机会把他找个没人的地解决了, 还要连皮毛带骨头吃进肚子里毁尸灭迹。甚至早就暗地里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只是每次都用的提升自己的借口。
他们都有亲族仇恨在,艾修虽然苦恼他们的没轻没重却也不会怀疑, 只是愈发操心他们, 有段时间没发现两只就要来寻。
如果青琅能打过她, 她也毫不怀疑他也会杀死并吃掉自己。
艾修老父亲视野下看自家崽子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他们彼此之间却没有什么滤镜, 除了在艾修面前装一装,私底下都是相互警惕的。
除了艾修, 知道樾想吃掉他的人甚至超过三个。
只不过确定这一点的,只有青琅一个。
青琅敏锐且执拗认死理,他同样咬过艾修,哪怕刚开始脑子被仇恨冲傻了没意识到,后来也反应过来。同样经历过仇恨驱动下,对吞噬这个人的渴望,所以他能看懂她眼底隐藏的贪婪。
更清楚她平时被艾修以为是维护自己的行为,本质上其实是护食。
因此他从来不被樾的表象和示好迷惑。
只是樾一向在艾修面前装乖,仗着原型可爱娇软卖萌,贸然去说或是针对反而会被她倒打一耙,旁敲侧击的提醒叫不醒被猫毛糊了眼睛的艾修。青琅被告了几次状,即便艾修一直耐心温和,并不因此认为他顽劣不驯,他还是聪明地收起了针锋相对呲牙咧嘴的模样。
尽可能半步不离地跟着艾修或是跟着她。
艾修误会的孩子们关系好,其实只是青琅找机会就监督和警告她而已。
她听得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其实在银杏岛建立之后,她渐渐长大,艾修对她那么信任,原型时候甚至能爬到他肩膀甚至脑袋上。只要她想,一口咬下去就能把一直只是男孩样子的他脖子咬断,青琅事后再发疯,她也已经把人吃干净了。
她吃掉艾修之后肯定会实力增长,会比青琅更强,她大概率可以打得过他。
但当她下定决心,獠牙凑近艾修脖子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她已经变得这么强了,即便是自然成长下去,未来也未必不会比逄虎更强。为什么一定要靠杀死这只傻乎乎对自己好的妖怪获取力量呢?
逄虎就是自然成长起来的妖,哪怕他再强悍,她就一定比他要弱吗?一定要靠着吃掉自己的恩人才能杀死他?
或许是骄傲的心性,也或许是终于给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
在那一刻,自幼年的颠沛流离和恐惧中诞生的心魔破开,被仇恨和杀意蒙蔽的浑浊的眼才清明起来。
她不想杀艾修了,但她杀意最浓的时候漏出马脚,青琅的话被其他人接受,其他人已经不信任她。
就像艾修所讲的狼来了故事里,反复撒谎的少年头一回说了真话,也不再被信任。
根深蒂固的防备和对彼此的隔阂让他们完全不能一起生活,所以在艾修离开这里去到隔壁,那个据说是他祖国的国家之后。青琅、沅他们试图维持艾修在时候的‘家’的样子,在岛上继续着老师的信念和行为。
她选择回到被她打败杀死的逄虎的地盘上,成为新的森之主,直到听说艾修回来也忍着没回岛上。
但那道声音响起的时候,即便有所不同,她还是第一时间认出这是老师。像曾经还是幼崽时候,飞扑着降落在他并不宽阔的怀里,依赖地紧贴着。
对不起,其实我好想你。
但这些话对着从始至终不知道她狠辣心思的人,完全无法说出口。
要是她真的一直是像艾修以为的那么乖巧懂事就好了……
有视线落在身上,樾回头看到下意识躲到门柱后面的某只狸妖。
心里难受的猫猫几个跳跃过去,狸刑缩着肩膀微微后仰,以为自己要被揍,结果却被一团柔软的东西砸进怀里。
一口气岔进肺里却不敢咳嗽,狸刑小心翼翼抱着猫,恭敬地像举着祖宗牌位一样。不敢置信的眼睛整个瞪成圆形,本就下垂的眼尾看起来更像狗狗眼了。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待遇。
最好的梦里都是樾踩在他背上拿头发当猫窝。
狸刑小心地试图抱紧一些,被樾威胁地拿爪子刺进衣服里,连忙不敢动,只是调整姿态让猫猫窝得更舒服一些。
男妖想说‘我可以摸摸你吗’,结果到嘴边却是从心地:“我……我帮你按摩呀……”
猫猫这次没有反对,狸刑立刻眼睛亮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背上柔软顺滑的毛,力气轻重适中。樾懒洋洋将脑袋搭在狸刑臂弯里,身上的肌肉却是隐约紧绷着,完全没有在艾修怀里时候的软乎姿态。
狸刑能摸到猫已经很欢天喜地了,这点差距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只是樾心情不好解闷的。
但他对此没什么不满,实力不如人就是要夹起尾巴作妖。能有进步已经很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樾就愿意跟他生崽子了呢?毕竟他实力不差,长得也不差,崽子大概率漂亮又强大。
能跟他相比也就滑头鬼了,但滑头鬼对老婆忠贞不渝,他就不一样啊!
他绝对知情知趣不粘人的!
狸刑耳朵抖着想入非非,已经在思考他和樾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了,温泉那边忽然出现水声,耳朵灵敏的猫猫一下子抛弃了男妖的怀抱,毛毛飘飞着狂奔到门口乖巧蹲坐。
狸刑捂住被蹬得有点疼的胸口,只觉得自己被那一爪垫蹬在心上。
果然他还是好喜欢樾啊。
想过去迎接岳父大人却被警告地瞪了一眼:老师不喜欢你,你给我离他远点。
狸刑郁闷地离开,找滑瓢支招怎么才能获得眸遮的好感。
近来无事,奴良组有自己管辖地盘的大多都在自己地盘待着,只轮换着几个留守在老宅。
但滑瓢信上所说的事,即便是所处最远的药师一派,都是东西都来不及收拾,紧赶慢赶着过来。
“没见过的生面孔。”
随着聚集过来的奴良组干部和妖怪越来越多,习惯整个地盘只有自己的樾不耐烦地甩着尾巴,狸刑戴上面具显露出狸妖的相貌。
“那是四国的狸妖,那只猫……”
“有点强的样子。”
“不会是那位猫大王吧?”
猫大王这个称号,是因为樾占据了原本森主逄虎的领地和称号。逄虎因为是只虎形妖怪,喜欢下属叫自己大王。猫樾是只猫,为了区分,妖怪们就大多尊称她为猫大王。
虽然这么一叫反而瞬间没气势了。
奴良组的妖怪窃窃私语着议论樾的身份,对于安静抱着樾的艾修最多好奇地瞟两眼,生怕冒犯到四国这位猫大王。
滑瓢一眼看出手底下的妖怪们将艾修看做了樾的所有物,瞥向艾修:“你还是那么喜欢收敛气息啊。”
艾修看了眼怀里的樾,默认了。
总不好自己养的小孩都长大了,自己一出现原型,还是一身幼崽味吧?
在场兽型的妖怪也不少,别人不知道他的情况,还以为他是喜欢装嫩呢。
奴良滑瓢看着乱哄哄的现场,在一旁磕了磕烟斗。
妖怪们自发地安静下来,目光全部注视向这位一手创办起奴良组的总大将。
“今日聚齐大家,主要是想要公开宣布我的儿子奴良鲤伴,正式成为奴良组二代目,带领百鬼。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他汇报,相关组内事务待会去跟他交接。
以上,没有异议就散会。”
“哎?”
纳豆小僧都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见证这个神圣的时刻,结果奴良滑瓢两句话结束,手慌乱地摆动了下。
“会不会有些简短,不展望下未来,动员下……”
没等他说完,几乎将屋顶掀翻的欢呼声响起。纳豆小僧顿了顿,也不管了,愉快地加入到吃吃喝喝吹牛的队伍里。
狸刑笑着,跟滑瓢碰杯:“果然是你的风格啊。”
滑瓢坐没坐相地支着身子,一手将酒碗递出:“只是补个仪式,鲤伴早就是二代目了,让老子白给他干一年的活。”
鲤伴本来还想说什么,被鸩和青坊主勾着脖子架走灌起酒来。
黑发半妖隔着重重妖海看了艾修一眼,艾修笑着做了个摆手的姿势,抱着猫猫好整以暇看他被一众妖怪‘声讨’。
“真热闹啊。”
“接下来就是饮酒作乐的时间!!”
……
最开始没什么妖主动接近两个四国的妖和艾修,但很快滑瓢跟拂拂牛鬼拼起酒来,其他妖怪也喝得半醉,就将三人也卷进去。
狸刑挺喜欢奴良组不拘束的气氛,很快跟干部们聊起来。
樾表现得高傲,雪丽和鬼女试着聊天,女人的钗环首饰她没有喜欢的。实际她连衣服都不爱穿,更多时候都维持着猫型,倒是艾修知道得多一些,有关流行还是什么都能搭上两句。
樾越听越困,脑袋直往艾修衣襟里头钻,要不是猫型已经不能再缩小了,她恨不能重新将自己变回小奶猫的样子。
“哎?他是眸遮?!”
第49章 第 49 章
一只眼堂主的声音忽然增大, 将奴良组所有妖怪的目光都引过去。
片刻的沉寂后,奴良组的妖怪们骤然喧闹起来。
“他来了吗?”
“在哪里在哪里?”
纷杂之中,不知道眸遮这个名号的竟然是少数。
像是什么知名人物忽然出现在人群被发现, 即便没什么兴趣也要凑个热闹看一眼。
尤其银杏岛出来的几只妖怪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四处张望着。他们照着戴面具、莫测神秘的形象找,看到艾修时候没有任何停顿地略过。
艾修:……
滑瓢见手下们哗然,起身走到艾修身边坐下,揽住他的肩膀, 懒洋洋提高声音。
“介绍一下, 眸遮。我和你们二代目的朋友,以后都尊重点。”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 这位开创了奴良组的首领却是亲昵的。
妖怪们显然不怕他, 一个个凑过来, 像是观赏什么新奇的事物。被樾不爽地挨个看了一圈也没压下好奇。
一妖问道:“眸遮大人竟然是人类吗?”
“显然不是啊!不过,大人您为什么要伪装成人类呢?”前一句是回答那只妖怪,后一句是问艾修。
“好厉害!伪装得一点都看不出是大妖怪哎。”
还有妖怪问眸遮传言相关的问题, 关键有些传言艾修自己都没听过。一时无力招架, 还是鲤伴过来, 张口就是胡扯。
“伪装人类当然是因为人类的东西有意思,而且像现在这样你们以为他是人类,实际上他是妖怪, 不是很有趣吗?”
三两句敷衍过去, 鲤伴将话题拉到庆祝上。妖怪们多看了艾修两眼, 怎么都看不出深浅, 便渐渐散开。
艾修和几个银杏岛出来的四个妖怪聊聊天, 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是艾修回来之前就出岛的还好些,另外两个年轻些, 平时挺肆意的妖怪面对温和的艾修就是有种不自在感。
大概是所谓校长对学生的天然压迫感吧。
一只手忽然拍在银杏岛妖怪的肩膀上,大着嗓门喊:“你们几个在这……干嘛呢?喝酒啊,来来来!”
脚步只晃荡的奴良组妖怪嘿嘿笑着掺进来,抱着酒桶挨个倒满:“嘿嘿,庆祝,二代目大人……”
艾修猝不及防下被塞了个脸大的碗,酒满得溢出来。
越是实力不足的妖怪越是醉得快,下面的小妖怪已经酒意上头。
醉酒的妖怪和人类反应没什么不同,爱说话的聚在一堆,挨个吹牛起哄;安静些的坐在边上,一杯接一杯灌着自己,时不时被喜欢到处窜的活跃的家伙扒拉两下。
艾修悄咪咪脱离愈演愈烈的战圈,拎着一壶酒出来。
躲醉鬼躲到房梁上的樾轻巧地跳下来,又跃到艾修肩膀上。
鲤伴余光瞄到,拉了黑田坊来挡酒,自己步履松散地过来。
“不习惯吗?”
艾修摇头:“很热闹,大家都很高兴。”
鲤伴已经微醺,侧身半靠在艾修身上:“留下吧?见证我带领我的组……”
金眸的青年还有些理智,没让自己像一只求偶期炫耀羽毛的雄鸟,含糊的说辞介于中间。只那双眼睛似是因为半醉未醉,看起来异常缱绻深情。
艾修笑着点头:“当然。”
樾有点不高兴:“老师要留下,我也留下。”
又看向鲤伴:“奴良组不会不招待我吧?”
鲤伴眯了眯眼睛,笑着:“猫大王是贵客,在奴良组想住多久住多久,喜欢上关东的风景长留下都可以。”
樾抖了抖耳朵,咧嘴一笑,却因为尖利獠牙露在外面仿佛威慑:“多谢奴良二代目款待了。”
艾修发现了,樾跟鲤伴似乎气场不太合,这种一般少凑到一起就好。偏偏现在因为艾修聚到一块,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位于中间的艾修心下难安,莫名想起一个词——重组家庭。
他扶额,都什么跟什么啊。
“森主像是兴致不高?”
滑瓢领口都被酒沾湿,看着猫猫模样连酒都不好喝的樾:“吃鱼干吗?现制的,比普通的更鲜甜。我们化猫组的孩子可是很喜欢呢。”
狸刑端来篮子,因为樾爪子不好拿,筷子夹着一条条喂给她。
樾不像寻常妖怪一样喜欢化出有五指、某些时候比爪子更方便的人形,在领地上自然有妖怪愿意化成人形服侍她。这是她作为领主庇护下面妖怪应得的,面对狸刑的殷勤适应良好。
没一会她主动跳下艾修的怀里,揣着前爪窝在案几上吃鱼干。
“年轻时候见了你一面,后面再想找都没能成,结果真让鲤伴这小子碰上你……”滑瓢举杯,神情有些感慨。
艾修是真的忘了之前还见过年轻时候的滑头鬼,即便樾提醒也只零星有个印象。或者说当时那样的萍水相逢,滑瓢会一直记着他才让人惊讶。
“我和鲤伴也是凑巧遇到……”
“浊谴?原来如此。”
浊谴这个名号只在不来方城热闹了一时,没再出事就没人关注了,到后来更是完全被石田家的事盖过。
艾修平时化为人类,使用妖怪能力的时候又不暴露出眸遮的身份,即便被关注到也只以为是别的什么妖怪。这种事对于追求畏惧的妖怪是难以理解的,但也正因此从没人能从蛛丝马迹上找到眸遮。
像鲤伴这种直接就冲着他‘假身份’去,却意外揭了马甲,真就是纯偶然了。
知道滑瓢对眸遮‘求而不得’事迹的奴良组老将们说笑着,抖落自家总大将当年为了找眸遮做的尝试。
滑瓢也不在意:“岛上那个结界确实无解。”
“我当时在帮着人类调查食人鬼,在岛上的时间不多,不然怎么也不至于碰不上面。”
结界被多次触动,他还是会有感应的。
“食人鬼?那种没办法隐藏自己还畏惧太阳的存在?”
滑瓢对这个名词有印象。
“人类里好像有些人专门针对这种妖怪。”
“嗯,那些剑士都属于鬼杀队。不过在始祖鬼下地狱之后,食人鬼都灭亡了,人类的这个组织也就解散了。”
“难怪呢。”
食人鬼里强悍的都在少数,最初也有妖怪当它们是妖怪收留,甚至愿意帮着它们杀死寻仇的人类。
但那些人类过分执着,一旦杀死得多了就会过来更强大的存在,不死不休。
很快妖怪之中这些食人鬼的名声就糟透了,弱小的妖不敢沾,强大的妖怪组织看不上这种对妖怪和阴阳师都没啥杀伤力、只能欺负欺负普通人类的东西。
简单略过食人鬼,滑瓢也聊了聊自己和艾修分别后的事,那段独行的时间其实没什么好讲的。
但说起和纳豆小僧相遇之后的事,这位威名远扬的妖怪话语都有了温度。
奴良组干部们也纷纷谈起自己和滑瓢相遇的过程,情绪到了还要扯着嗓子嚎两声。
二代目即位,明明是预想之中的事,奴良组的妖怪们也都接受,但聊起曾经仍是大多红了眼睛,无限感慨和遗憾。
被这个男人所开创的时代,终究是结束了。
如果不是失去心脏,滑瓢本该始终强大,带领大家。
察觉到老伙计们的失落。
奴良滑瓢垂眸看着这些长久追随自己的兄弟,勾唇,唇角牵扯,笑容也愈发狂妄,他举起酒碗,目光一如带着这批兄弟义无反顾踏入混乱京都拼杀时候灼灼如火:
“来吧,小的们,现在就庆祝吧、庆祝我们迎来了奴良组的盛世!”
奴良组两任大将相对而坐,极为相似的两个男人笑着,身上的畏升腾,狂放恣肆,一方雄厚而威势重重,一方锐利张扬、炳灼煊赫。
旁观的樾和狸刑被两只滑头鬼放肆的宣誓主权一般的行为激得蠢蠢欲动,但终究按耐着。
奴良组的妖怪们却没有任何迟疑,紧跟着自己的两位首领放出畏,奴良组众妖怪的畏在两个首领的带领下整合成军、直穿云霄。
江户城和附近的阴阳师妖怪哪怕睡着也同时惊醒,云气夜空都被这样可怕的畏盖过。招摇着黑夜的主宰所在。
“魑魅魍魉之主…吗?”
“可是有妖怪要攻城?”脸上还带着睡痕的小年轻拎着武器茫然失措。
年长阴阳师看着那个方向叹了口气:“没事,回去睡吧。”
只是某些妖怪炫耀声势的行为。
胡闹了一通,也不管后续会带来多大的麻烦,总归现在奴良组的妖怪们都很开心!
原本面上带有郁郁之色的妖怪这会兴奋得脸红脖子粗。
奴良滑瓢的时代不曾过去。同时拥有两个大将,未来漫长的时间里都只会是属于奴良组的盛世——奴良组义气的顶峰!
滑头鬼看向和自己极其相似但更加优秀的儿子,跟他重重地碰酒,一口饮尽后哈哈笑着歪倒在一众兄弟里头,谁送上酒水都是来者不拒。
鲤伴看着和老爹互相灌酒的妖怪,连一向冷静的牛鬼都开始和拂拂对拼,笑着叹气。
给老爹这一下激的,原本还能剩下几个收拾残局,这回没谁能醒着走出去了。
不出所料,最后这一堆胡闹了一场的妖怪们醉了在原地呼呼大睡,滑瓢和一众妖怪叠在一起,一副同归于尽的惨状。
专注喂猫的狸刑因为过分的安静留意到周围,看到奴良组所有干部和一代目一起‘阵亡’当场,有些凌乱。
滑瓢这家伙还记得他和樾是四国的妖怪吗?刚刚还来那么一出吸引所有人和妖怪的目光。
你们怎么敢就留个小年轻二代目清醒的?!
转头看鲤伴过分迷离的眼神,得了。这个也就是没直接躺下!
奴良组,是真离谱啊……
鲤伴早就想好办法,笑着靠在艾修身上:“只能拜托你帮帮忙了。”
艾修无奈扶住他,手指结印,谨慎地设置了束缚条件,将所有醉得不省人事的妖怪都用帐保护起来。
“这就行了,他们醒来可以自行出去,别的存在进不来。”
出门吹了下风,鲤伴似乎醉得更厉害了,半闭着眼睛,重量大半压在艾修身上。
沉是一回事,鲤伴比他高,让艾修支撑得有些别扭,干脆矮身直接将鲤伴背起。
“你是哪个房间?”
背上的人没有反应,艾修又问了几声才勉强得了一声回应,懒散地指了一个方向。
艾修无奈:“进错房间可别怪我。”
进门后第一眼看到墙上挂着的扇子,被小心支撑着,扇面展开,挂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正是他之前送的紫藤花扇。
自己送的东西被珍惜总是高兴的,艾修笑着自语:“……看来找对地方了。”
想找个空地方想将人先放下,结果背上的半妖粘人大猫一样紧紧搂着他。柔软的脸颊蹭着他的脖颈,俊挺的鼻梁紧挨着下颚,脖颈的皮肤上有更柔软的东西贴着。
艾修手一抖,努力偏了偏头:“鲤伴?”
“唔?”
平复了一下刚才骤然加速的心跳,艾修好声好气地哄着醉猫:“鲤伴我给你铺被子去,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鲤伴反应了好一会,含糊着说:“……直接睡吧,不铺了。”
说完就往下躺,艾修被他带到地上,正要起身由被抱住扑到地上,鲤伴还滚了个圈,脸枕在他胸口就睡着了。
双手都被抱住的艾修:……
瞪着房顶看了一会,话说反转术式可以治醉酒的吧?
“鲤伴?”
艾修看着半撑起身子却直直盯着他发呆的鲤伴,过分近的距离,四目相对,呼吸着的都是彼此的气息。他却没顾上这些,担心地望着似乎状态不大对的鲤伴。
“我刚才试着用了反转术式,有不舒服吗?”
鲤伴:……
醉酒带来的疲惫荡然无存,但精力却过分充沛,是他曾经面对感兴趣敌人才会有的亢奋。但是眼前没有敌人,只有艾修,于是转变成另一种兴奋。
鲤伴伸手摁住艾修的腰下髋骨,微微抬身避开,却也将艾修固定在他和地面之间。
“我感觉血有点热,你要不要尝一口?”
低哑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近在咫尺的眼眸过分炽热,也过分紧盯——某一刻,艾修几乎以为他要先一步咬上来。
太过近的距离让鲤伴的血液完全充斥在他的鼻腔,哪怕后来不再饥饿,这人的血也天然对他有着巨大的诱惑。
他感觉到鲤伴的血很热,流速也很快,每一根血管得血液都兴奋着。
有手托住脑后,鲤伴侧首将脖子送到艾修的嘴里。
吞咽下鲤伴过分炙热的血,艾修的血也仿佛烫了起来。他的眼睛成了绯红,头发不知何时全然洁白,看着眼前的发丝,鲤伴不顾血液流出,低头去看艾修此刻的模样。
全然妖化的妖怪白发红眸,洁白的皮肤上染着点点艳丽的血色,美得妖冶惑人。
鲤伴眼眸里浮现丝丝缕缕的畏,以最大的自控力才克制住没有向下吻住那双艳丽张开的唇瓣。
“你要尝尝……我的血吗?”
艾修轻薄到几乎是气音的声音,鲤伴看着他,几乎听成另一种更旖旎的邀请。
第50章 第 50 章
“你要尝尝……我的血吗?”
看着少年朦胧的眼睛, 青年眼里闪过凶性,本能和欲念占据上风,径直低头咬上艾修修长的脖子。
“呃……”
艾修睁大眼睛, 拽住鲤伴衣服的指节用力到发白——鲤伴咬的是喉结。
感觉到少年身体此刻的战栗和本能抗拒,鲤伴顿了顿,向下换到颈侧靠近锁骨位置。
喉结周围只留了一处牙印,艾修吞咽着,却仍旧觉得那里被压迫。
好奇怪……
艾修的血比任何能够提升妖力的妖酒都更加醇厚, 因为欲望有些失控的鲤伴反而清醒过来。
“你的血……”
艾修张张嘴, 仍旧觉得喉结异样,他努力忽略这点问:“对你有用吗?”
鲤伴凝视着他, 声音低哑:“怎么忽然想到要这样?”
艾修手指微蜷, 因为他刚才, 忽然回想起曾经不小心见到的一对血族恋人……吸血鬼也会彼此吸血,但这样的无疑都是真正感情深厚的。
刚才,莫名就回想起那两个陌生的血族近乎缠绵的姿态。
意识恍惚间, 已经将邀请说出了口。
现在让艾修思考, 他也不太清楚当时的心情了, 甚至还有些羞赧。
或许是被当时奇怪的氛围影响,又或者别的什么,但会将恋人的亲近联想……
艾修近乎畏惧地不想细思这代表的含义。
鲤伴看着艾修躲闪的眼神, 彻底冷静下来。
这是想要两清?
因为他给了他血, 所以艾修也要还给他?
心情沉入谷底, 心跳也从方才的雀跃沉闷下来, 一下下地堵在胸口。
“抱歉, 我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就……”
鲤伴撑起身,丧气地向后跪坐, 道歉。
艾修被他此刻颓然吓到,连忙起身摇头:“怎么会!是我的问题。醉酒本来就刺激人血液循环,还容易让精神兴奋,我只是想叫醒你就冒失的用反转术式,结果……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问题。
我只是、只是忽然想起我的血对妖怪有用,怕你被我乱用反转术式出什么问题……才想让你试试。
你没有伤到我的。”
反转术式本身也是可以增强细胞活性的,和酒加在一起,大概就跟兴?奋剂差不多。
艾修将鲤伴的异样当做是刚才类似于攻击的行为,虽然他其实没有受伤,但或许是鲤伴有过相关的念头,结果将自己吓到。
他不敢透露初衷,勉强自洽其说,睁大眼睛试图给自己增强可信度。
鲤伴沉默许久。
所以,两清什么的,只是他误会了?
感受着略微缓和但仍不可避免压抑和尴尬,完全没有此前那种醺醺然的、置身其中就要心跳加速的氛围,鲤伴生平第一次那么后悔。
看两眼艾修已经恢复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属实郁闷得不轻。
鲤伴无奈安抚艾修:“没事没事,没吓到你就好。
快睡吧,天都要亮了。”
所谓时机未到,再强求反而会事后尴尬。
不过……鲤伴想到艾修脖子细嫩的口感,还有当时他的反应,唇角意味深长的弧度一闪而逝。
被咬喉结都没有厌恶,艾修至少不像对男性的亲近有太强的抵触。
这样他就可以循序渐进地试探,让这人慢慢习惯他,习惯他的血,他的更亲密的接触。
刚才那种程度,说不定才是最合适的呢?
艾修将被褥从空间里拿出来,低头看到榻榻米上溅出的血液,慌乱地抹了把唇角,些微血色在指腹化开,有些尴尬地回头看向鲤伴。
黑发青年已经恢复从容随性,衣领上同样有些血迹。
比较少,大概是他的血溅在艾修身上之后,自己又咬艾修时候沾染上的。
又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俊美半妖和寻常都不太一样,金色眼眸带着浓郁的侵略性,有些凶但又异样的让人移不开眼。
“再去泡个澡吧?身上都是酒味,清醒着这样可睡不下去。”
温泉的水汽一定阻挡了视野。
艾修垂眸向下避开了鲤伴的视线。
鲤伴似乎轻笑了一声,忽然指了指艾修的耳朵尖:“这里也有哦。”
那是很小的一个血点,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像一颗朱色的痣,说不出的好看。
艾修手指沾了水擦了擦,又想到当时那个姿态,头发上说不定也有,撩着水把头发也搓了搓。
缩在被褥里,鲤伴已经睡熟,艾修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外面隐约传来拖沓脚步声,应该是那堆妖怪里有人醒来,翻了个身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已经睡着的鲤伴。
只要闭上眼睛,鲤伴的眼神就要出现。
那是洗浴时候他不经意看到的,过分温柔的注视,或许是雾气缭绕,竟然近乎缱绻深情。
有个词叫疑邻偷斧,他觉得自己这会就是处于这个阶段。
当他怀疑一件事,再去带着这种怀疑去思考线索,就要觉得处处都是端倪。
但真要找到什么证据却是没有。
鲤伴一直很守礼,偶然勾肩搭背也是最正常的那种,从不存在什么刻意的接近行为。最亲密的时候,也就是给他吸血的时候了——但那是他主动,这种需要上口的事本身也不可避免。
……或许是可以避免,只是胳膊的话应该就要好些。
但回想起此前有一回鲤伴支着下巴垂眼,含笑递出手腕看他张嘴吸咬时候的样子,似乎也好不到哪里。
然这些不含有别样的情绪。
艾修又想起一句话:世界上最大的错觉,叫我觉得他喜欢我。
会产生这个错觉的如果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大部分还是因为他本身对对方存在一定好感。
与其说‘我觉得他喜欢我’,不如说‘我希望他是喜欢我的’。
艾修心乱如麻。
天刚蒙蒙亮才睡过去的艾修睡着之后也没怎么安稳,再醒来脑壳都有点疼,给自己刷了一把反转术式才好些。
鲤伴已经在他睡着的时候出去了。
艾修起身抓了把头发出门,看到庭院里小猫两三只的宿醉妖怪,经过昨天一起喝酒玩闹,哪怕仍旧不熟悉也多出些亲近,妖怪们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艾修笑着问好,顺便问洗漱的地方。
“我带您去吧!”
只有人膝盖高的小妖怪高兴小跑在前面领路,带他找到一口井。
正在洗头的少年模样的妖怪看了艾修一眼:“眸遮大人早上好。”
相貌也算俊俏的妖怪一头金色的头发,只是此刻将自己头抱在身前搓洗的姿势……乍一看还是挺惊奇的。
周围其他零散的妖怪也友好出声。
艾修一路上受到不少问好,搞得仿佛记忆里领导巡查,学生见到个成年人就得喊老师好,只不过这次他代入的领导。
虽然有些莫名的尴尬,但,奴良组这些妖怪都还怪有礼貌的。
“早上好。”艾修挥手回应。
不经意侧看到还在以奇异姿态打理自己头发的妖怪,确定对方头和身体之间是真的没有脖子,其实他昨天晚上就注意到这只妖怪。
主要是好奇他明明没有脖子却还能吃饭喝酒,甚至还能喝醉,难道他咽下去的食物和酒水都是直接连通出现在胃里的吗?
不过相比生物类的妖怪,亡魂化为的妖怪本就要奇异一些。
艾修舀着冰凉的井水扑在脸上,仍有些昏沉的脑子清明起来。
首无没忍住眼神瞟向艾修。
他醒来是比较早的,起身看到身边一堆东倒西歪却没一个留守防备的妖怪整个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将能叫醒的妖怪摇醒警戒。
好在妖力强盛的妖怪不至于真的全然醉死过去。
滑瓢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继续躺,还记得在睡之前安慰下属:“鲤伴心里有数,他不在这边肯定就是安全的。”
果然,有妖怪偶然走超一定范围,再想回来就回不来了。
连着好几个不信邪的妖怪一律被挡在外面,其他人才恍然。虽然他们看不到,但哪怕他们不起来大概率也是安全的。
奴良组里没有这样能力的妖怪,大家稍微想了下就明白过来是艾修。
这让一众本来对艾修好感就不低的妖怪更加尊敬他,换做樾和狸刑,就算不会无礼也没这么热情。
鲤伴被这么早叫起正是因为奴良滑瓢昨天那句“跟二代目交接”。
奴良组管理的地盘不算小,还处于逐渐发展的阶段,事情属实不少。距离远的干部们大多要尽快离开,交接当然就要抓紧。
预计之后几天鲤伴都会很忙碌。
大概是为了报复他之前甩锅出走,滑瓢说卸任就是真卸得干干净净,一大早醒来就不知道溜达去了哪里,找都找不回。组中那一团乱麻当然全归了鲤伴,让他体会到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艾修同情了他三分钟,被好客的奴良组妖怪带到奴良组旗下的街道和店铺所在。看起来比人类和银杏岛的集市还要热闹些,行走在路上的、店里的各样妖怪让他目不暇接。
樾跟上来还想着给老师说自己的领地,想将人忽悠到自己的地盘,结果看到奴良组的情况,瞬间觉得——输了。
奴良组地盘有吃有玩有娱乐,一片繁华,相比之下,她的领地上真就完全是一群妖怪占山为王。说难听点就是茹毛饮血,大多都还在住岩洞,靠打猎为生。
和奴良组一比就是城市和乡下。
她隔壁的狸猫一族跟她大差不差,总归他们都不怎么见人,妖怪又都皮糙肉厚的,根本没什么物质需求。
想到银杏岛现在的管理举措,老师更偏向哪边都不用思考。自己空有那么大地盘,但老师跟着她说不定还要过苦日子。
樾有些焦躁地抓坏了艾修一件羽织,更垂头丧气了。
艾修安慰她:“没事没事,只是小口子,随便绣个什么图案就看不出来了。”
但樾仍旧心情不好,路过一家布料衣铺的时候艾修就走进去。
一进入就看到顶着狰狞复眼和口器的蜘蛛妖怪缩成一团,正专心致志地用自己八只手织布绣花;相貌可爱透着妖异的蚕妖看到他们,抬头困懒招呼:
“欢迎…”
这个蜘蛛妖加蚕妖的组合,鲤伴似乎曾经提到。
“我想把衣服补一下,另外听说这里可以现做衣服?”
蚕妖来了精神,一来就这么问显然是个大主顾:“可以,当然可以。这边什么款的衣服都有标准版式,您可以先试,我丈夫为您现制。”
艾修低头看向樾:“有些情况人形到底方便些,我看你都没什么衣服,不如现在多买几件。”
昨天晚上那只远近闻名的渣男狸猫就是这样趁机献殷勤。
樾也无所谓,想着不就是买点衣服。
结果艾修这一买就不可收拾,尤其女式的衣服比男士的花样多多了。
人形的樾有着一双大而上勾的猫眼,尤其适合艳丽又带着厚重的颜色。艾修几乎买光了店里原本最不好卖出的赤绿蓝的布料,还现场画了不少花纹和设计图,要蜘蛛妖照着做。
蜘蛛妖看着纹样爱不释手,和艾修相见恨晚。
樾被艾修抓着换了好些成衣,蜘蛛妖八只爪子都抬不起来了。只是后者是痛并快乐着,前者则已经灵魂出窍。
做人为什么要穿衣服?不对她是猫,猫为什么要穿衣服?猫不需要衣服!
然而樾只是在心底抓狂,根本不忍心拒绝忽然性起打扮‘大女儿’的艾修。
但当第二天出门,艾修还是目标明确地直奔衣铺,樾还是没忍住垮了一张脸,脚步沉重。
艾修失笑:“放心吧,不是给你买。”
知道自己不用再试,樾总算表情正常。
艾修这次是给银杏岛上的孩子们带,大笔的订单让蜘蛛妖这次都快乐不起来了,没办法,生产力不足。
“不着急要,先每样做一套两套。”
“啸跋那小子都不爱穿衣服,给他买这么多浪费。”樾想起这傻乎乎的徒弟都有些嫌弃。
“要不要是一回事。”
有还是要有的,不然那么多人,就他没有礼物,怕不是要哭。
艾修想了想给鲤伴也订做了几身,男士的衣服简洁,鲤伴估计也不喜欢太复杂的,即便努力换了几个花样看着还是差不多。
看着画出来的花样,艾修又想起鲤伴房间里挂着的扇子,思绪发散到他这两天刻意在淡化的事。
揉了揉内心,艾修干脆拿出笔墨纸砚画画平静心绪,画的是这片妖怪集市的模样。樾耐不住无聊,在他画画时候就跑走了,大概回屋里晒太阳了吧。
有一天蚕妖看着仍旧一个人过来她店里画画的艾修,忍不住问:“最近怎么没再看到猫大王?”
每次听到樾这个很有卖萌嫌疑的名字,艾修总是忍不住想笑。
他笑着:“她本来就不爱出门。”
还不喜欢人多,一直在街上待着她能烦死。
蚕妖看着他说起樾就笑意加深的神情,困意都消了些。眼睛亮晶晶地找隔壁卖饰品的小姐妹分享八卦。
“你上回猜眸遮和猫大王可能有情况我还不信,结果今天他说起猫大王,神色真的好温柔啊……”
众所周知,八卦这种东西,只要它成功诞生,就没有会愁传开的。
所以有关眸遮和森主好事将近的虚假消息就渐渐被人扩散,此外还有妖掐头去尾掺和进自己想象的:‘眸遮为了给森主做合适的衣服一掷千金,甚至亲自动手’。
艾修在集市上大肆撒钱的事最近还是比较出名的,也确实在衣铺里连着待了还几天,给樾买了衣服绘了图样。一向沉默寡言的蜘蛛妖怪都对外称艾修(绘图)技艺精湛,见多识广。
有事实可考,这离谱的传言一下子真实起来。
不少女妖还为此称赞眸遮浪漫风雅。
送女孩子衣服这种事,本身就带着暧昧的气息,更别说艾修还画了图。那怕查明事情根本不像传言的那样,只是这件事也把狸刑醋得不行,偏偏去鲤伴那里喝闷酒也不敢到樾面前问上一句。
不熟悉樾的妖怪却说漏了嘴。
了解到自己的行为让人误会,艾修有些惭愧:“是我没注意。”
虽然拒绝樾进温泉,还给樾买女孩子的衣服,但她是他从小猫崽一点点养到大,更多时候樾还爱保持原型,艾修确实没有太多避嫌的意识。
樾气到想杀妖,因为之后她就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窝在艾修怀里了!甚至她偶尔想要陪艾修出去他都不同意!
艾修不看她瞪圆的眼睛。
“你流失了太多畏,本来也是要修养的阶段。”
听说樾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狸刑耳朵竖了起来,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位上道的奴良组二代目,拍拍他的肩膀出去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鲤伴懒散合上手里的文件,看了看门外庭院,勾出一个笑。
虽然是艾修养大的崽,但那双猫眼里的排他霸道情绪他确实不太喜欢。明明都长大了不是吗?
某一刻,鲤伴忽然共情了在他小时候将母亲的时间空间完全霸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