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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出身低微

    陈氏见她疑惑,笑着说:“二叔母因为二叔的男女之事,在祖母那里闹了一早上,就是不肯回去。眼看着六弟就要大婚了。祖母也没办法,最后只好让人去请祖父和父亲。”

    杜从宜好奇,单单因为睡了女婢,用不着闹成这样。

    “这是怎么了?”

    陈氏压低声音:“听说纳了四弟媳身边的女使。四弟妹一声没吭,在自己屋子里都没出门。二婶大发雷霆。”

    杜从宜面色静静,儿媳妇身边的女婢?不是公媳丑闻啊。

    那也用不着这么破防,只要不是霸王硬上弓,就是后宅闹出来的粉红事。

    “那二伯母是什么意思?”

    陈氏:“暂时还不清楚,母亲忙完后就去祖母院子里去了,人这会儿都没回来。父亲和祖父定然又是臭骂一顿,祖父向来护着二叔,出不了事。二婶也不过是心里膈应,但是四弟妹也是,平白丢这种脸,真是无妄之灾。你大哥这个人,我要是问他,他定然又要说教于我。”

    杜从宜想起赵敬这个老成持重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口狗粮猝不及防。

    陈氏爱和她八卦,还有一个原因,杜从宜嘴严,八卦和她讲了,她也不会讲出去,陈氏就讲得很放心。

    “那应该没事,有祖母和伯母在。六弟婚事在即,二伯母就是一时情急。”

    两人这会儿喝着冰奶茶,吃着水果,赵诚睡醒听见对面有人说话,问:“大娘子?“

    陈氏回头隔窗看了眼才问:“五弟在家?”

    杜从宜;“他午时回来就睡了。”

    陈氏好笑:“好了,果真是新婚一刻也离不得,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说完领着女婢,和赵诚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赵诚刚睡醒,还一脸睡意,莫名问:“大嫂怎么来了?”

    杜从宜:“给我讲笑话来了。”

    赵诚:“什么笑话?”

    杜从宜白他一眼:“我不告诉你。”

    一个男人,惯的你。

    杜从宜看着一匣子珍珠,颗颗圆润饱满,比上次连颂送的珍珠尺寸要匀,但也颗颗饱满。

    上次连颂送的珍珠,她才刚做了珍珠项链,加上一对珍珠耳钉,她回房间里试了下,配上浅色的褙子,还挺好看。主要是张娘子好看,杜从宜生的也好看。

    赵诚就很有意思,哪也不去,就那么盯着她试衣服,试首饰,最后还品评一句:“珍珠的好看。那座红珊瑚做耳饰,肯定也好看。”

    话虽那么说,但是完整的珊瑚,杜从宜还是舍不得。

    赵诚见她肉疼的样子,都想提醒她,这时候的珊瑚,和从前不一样。杜从宜换衣服也来了兴致,问:“你说,我过几天去都亭侯府赴宴,穿哪件好看?”

    赵诚:“粉色吧,配珍珠好看。”

    杜从宜真是服了他的眼光。

    最后挑了一件浅绿色的,她个子高挑,皮肤也白,戴珍珠是真的好看。

    赵诚挑好了,赵诚才问:“府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杜从宜诧异:“你不知道?”

    见他茫然,杜从宜好笑:“听说二伯母到祖母那里哭诉,二伯又要纳妾了。”

    赵诚挑眉,煞有介事点头:“好事。”

    杜从宜似笑非笑;“好事?好在哪里?”

    赵诚伸手勾了勾她脖子上的项链,年轻夫妻,一个眼神就明了了。

    杜从宜年纪小,从前被管束的太严苛,骨子里是渴望刺激和冒险。但赵诚已经过了冒险的年纪,两个人的性格有着不一样的时差。

    尽管她伪装的好,赵诚还是能察觉她偶尔的调皮。

    知道她偷着出门,知道她爱逛,也乐得配合,一直都装作不知道。

    杜从宜同样对他有很多看不上的地方,但他能不用规矩规训她,她就觉得他还不错。尤其是脸和身材好,她暂时还是比较满意。

    至于婚前想的,等哪天两人闹崩了,她就南下去杭州的计划,反正暂时不考虑。

    等杜从宜再起床已经傍晚了,她还顺带睡了一觉,赵诚硬是等她睡着了才出门,去了趟正院。

    老太太这里终于清静了,赵诚带了点沉香,老王妃见他来,就笑着问:“这么热的天,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赵诚细细端详她,见她气色还好,并不像是被气着了。

    “中午听大嫂说他们闹你,我过来看看。正好新得了块沉香,顺道给你带来,用了安眠。”

    老太太对他挺好的,他要立足,就必须要孝顺。至亲已经没有了,只能孝顺这个明白老太太,但是最重要的原因,他是奶奶带大的孩子,老太太和他奶奶有点像。

    老太太和邬嬷嬷说;“看吧,我就说小五最有心。”

    邬嬷嬷也笑说:“那肯定的,这罗汉床您不是躺着就不挪地方了。”

    赵诚劝她:“他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处,您就当没听见。”

    老太太听得呵呵笑,感慨:“你呀,就数你最明白。话是这么说,关起门来,自然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可若是打开门,传出去了,他这样不知礼义廉耻,你让你们的弟弟们怎么娶亲?让人家怎么看咱们家?咱们家出嫁的姑娘,在夫家还怎么过?”

    说完后,并不避讳说:“你二伯自小就混账,你大伯和你爹爹都十分勤奋,你爹爹更是。你二伯自小不爱读书,和房里的女婢们厮混惯了,这次居然混到儿媳房里去了……”

    赵诚听的皱眉,公媳?

    他确实不知道,只以为赵宗回是贪花纳妾。

    老太太说了一句,也不再说了。估计也是被闹的烦了,这才作罢了。

    赵诚本也不是为了这事,他喜欢和老太太聊天,因为老太太年纪够大,能给他讲明白汴京城的人事关系。

    等晚饭的时候祖孙两人还在说都亭侯府,老太太笑着催:“你不管你媳妇陪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意思?”

    正说着,赵敬带着陈氏来了,平日里老太太这里都是邹氏照看。

    今日邹氏走不开,赵敬回来听说家里的事,就来看祖母了。

    见赵诚在这儿,陈氏就调侃;“五弟不在家陪弟妹,怎么来看祖母了?”

    赵敬皱眉:“别说胡话。”

    陈氏偷笑,也不恼,只管冲老太太去了。

    老太太笑着问:“你回来了?”

    这是她的亲长孙,自然不一样的。

    赵敬:“今日出门看先生了,母亲忙着处家里的事情,我来陪您用晚饭。”

    他是个敦厚性格,虽然有点古板,但很有当大哥的样子。

    赵诚见他看自己,就赶紧说:“我衙司无事,回来的早。”

    赵敬:“你是宗室出身,又得官家宽任,得了御赐出身,当要谨记言行规矩,不可丢了三叔的脸。”

    赵诚认真说:“我记下了。”

    赵敬也觉得赵诚乖觉,亲弟弟赵恒都不听他的。更别说二房的三个堂弟了。

    冯嬷嬷今天开心,女婢们陆陆续续来上菜,老太太今天也有兴致了,两个孙子陪着,一家人坐在一起,也不用讲规矩,老太太向来不需要儿媳们服侍,都是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

    等晚饭后,几个人才出来。

    赵敬要去看书,赵诚和他分别,一个人回了院子。

    杜从宜本以为他出门和人鬼混了,见他这么早回来还奇怪。

    赵诚还在盘算那些错综姻亲关系,尤其是文武集团和南北籍贯的那些人的生意。

    见她盯着自己,就解释:“我到祖母院子里用了晚饭。你睡醒了?”

    杜从宜装作没听见,一个人进书房去了。

    他只管笑,小姑娘,气性挺大。

    第二天一早,张九郎就和他说:“大人,那家酒楼着实奇怪,白日里没什么生意,但一到了晚上,人还不少,后面院子里收留了不少学子,不过都不是常住。”

    赵诚略微思索:“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

    副手当值,他在处这几天的文件,有些是上头发下来的,午饭时候,除了宋门遇上巡检司的都头康渤,康渤是从底层升上来的,和他这种出身不一样,所以为人豪爽却又多有奉承。

    见了他只管奉承:“赵统制。”

    他笑问:“城里最近人多,不好管吧?”

    康渤叹气:“两头受气,真是遭殃。那些个学子,很能闹事情,整日谈风论月的惹是非,好好看书等着考试不行吗?还没高中,就开始议论朝政,争论不休,这不昨天几个东南的学子又去太学闹事,让我们捉回去了,御史台的大人们又问我们要人……”

    康渤一直抱怨,赵诚只管听着,等两人进了酒楼,那掌柜见赵诚进来,只管招呼,笑着说:“大人今日来的有些晚。”

    赵诚:“是比平日里晚一些。你们店里有什么好酒?来一壶。”

    康渤:“我下午当值,不能喝酒。”

    赵诚:“只准喝一壶,不可贪杯。”

    赵诚的口味固定,照例是那几个菜,康渤一直在街上当值,和内城门的人很熟,谁好说话,谁脾气大,谁爱财吃拿卡要,一清二楚,他也知道赵诚是个好说话的,尤其是城内已经都知道赵诚为人义气出手阔绰,对手底下的兵痞们十分大方。

    赵诚的名声,比他自己的想象的要好得多。

    康渤:“还是你们好,轻松,也不得罪人。”

    赵诚轻笑:“你们得罪什么人了?”

    康渤诉苦:“您是不知道,前几日抓的那几个闹事的学生,几路人马管我要人,上峰训斥,人家辱骂,御史弹劾,跟孙子似的,真真是夹板气。”

    他发着牢骚,喝着酒。

    赵诚点头,慢条斯说:“也是,出身好,有人护着,有恃无恐。”

    康渤喝着酒忿忿:“不过是上下一气,包庇相护,将来东华门唱名,都是同僚,上下一气,可恨我们这种人出身低微。”

    说完一口干了又说:“好没意思!”

    第032章 她这个人

    康渤这几天过的太窝火了,受得夹板气没出撒,正郁闷呢。

    赵诚安慰他:“你也别到处叫屈,现在没人敢给你们出头,因为时机不对。你呢,做好你的事情,这次各衙门,谁来提人,你就让人准备好条陈,定下你的规矩,签字提人。将来这些人再闹出什么大乱子,谁保的人,谁负责,再怪不到你头上。”

    康渤张大眼睛茫然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一亮。

    “也是个办法。”

    赵诚用筷子在桌上轻轻点一点:“谁来提人,将来出什么事,谁找你,自然有凭据。再说离大考没几个月了,越发小心才是。”

    康渤:“我自然知道,不过是气不过那些相公们欺人太甚……”

    赵诚哄他:“咱们是守护东京城百姓安危,其他的是非与咱们不相干,有人闹事就拘捕,谁要来领人就白字黑字,签下大名。这没什么的。”

    康渤也是发牢骚,起码赵诚这个王孙愿意听他抱怨,反而心里舒服一些了。

    两人一顿饭聊了很多,从市井里的馆子,到城门里的住户,再到城外的热闹,总之康渤讲什么,赵诚都听着附和几句。

    等午饭后,赵诚照例和伙计吩咐说:“和之前一样,饭送过去。”

    掌柜的笑着答:“您放心好了,和往常一样,都准备好了。”

    康渤吃了个肚饱,一边感慨:“还是大人知道体恤底下的弟兄们。都骂兵痞恶霸,其实他们都是些苦出身,只是……”

    他说到最后,叹笑一声:“嗐,不说了。”

    赵诚出了门回头看了眼,笑说:“兄弟们都是苦出身,都是为国效力嘛。”

    康渤虽被人笑话出身,但他父兄其实都是军旅出身,他长在市井,名声和泼皮一般,名声也不好,所以经常被人诟病。此刻听了赵诚的话,只觉事意气相投:“大人这话说的舒坦,为国效力。”

    赵诚:“行了,咱们改日接着喝尽兴。今日各自当值。”

    康渤回头和他抱拳,多余的话没必要说。

    他一回去,站岗的队长林骏正在门内,见他来了,就说:“章舍人正等你。”

    章奎坐在里面见他回来,开玩笑说:“我上你这儿蹭饭来了。”

    赵诚大笑:“那你来晚了,我吃过了。”

    章奎笑骂了句:“小气!”

    门外的张九郎:“章舍人可冤枉人了!大人可从不小气!”

    正说着,酒楼送饭的伙计来了,喊了声:“午饭到了!”

    守门的人顿时呼喊,开始轮流吃饭,外面感谢赵诚的声音此起彼伏。

    章奎:“你行啊,这才多久,人都服服帖帖了。”

    赵诚开玩笑说:“你真信这帮混小子?他们就是吃了嘴软。你信不信,我出了门,就不是这回事了。他们根本不服我。”

    外面不知哪个小子喊:“大人莫要看不起我们!我们也是讲血性的,知道知恩图报!大人且看着吧!”

    赵诚扬声笑骂:“好好吃你们的饭!守你们的门!”

    他声音轻快,外面的人笑闹也不当回事,只*7.7.z.l管吃喝。林骏这样的将门出身的人,话少不像其他人那么泼皮,但也不多言,乐得赵诚掏钱。

    自从赵诚来了他们就好吃好喝的,上交的孝敬,也少了,家里也宽裕了。自然舒坦,其他轮值的弟兄们都十分羡慕宋门当值。

    章奎:“晚上一起矾楼,今日见子观,听他说外任的事情差不多了。”

    赵诚:“他怎么没和我说起。”

    章奎笑起来;“自然是怕你,你姐姐刚出嫁就要跟着他去外地,他哪里敢和你说这个。这不,非让我来请你。”

    赵诚好笑;“他以前也不这样。”

    章奎:“这你要问你姐姐。自从成亲后,就得了惧内的毛病。”

    赵诚:“我知道了。”

    等中午回去,杜从宜也不在家,今日去都亭侯府贺寿去了,赵诚进她书房看了眼,她桌上放着的画很多,新得了一个画册,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书架上又几本游记,还有一本记录她见闻的册子,他翻开看了眼,不得了,藏着秘密呢。

    杜从宜在开始最初的记录中十分活跃,用词调皮吐槽,比如:都快要被周围人的愚昧淹死了,生病了找大夫,拜泥菩萨有什么用?菩萨只想让你上天去陪他……

    惠安相信所有的神仙,就是不相信我能徒手捉鬼,真可惜……

    杜家的人居然相信,将来能升官发财,神奇……

    他点了杯茶,一中午坐在罗汉床上认真阅读。

    后来,她大约是见得多了,时间久了,她身上的锐气很明显少了很多,也不再活泼了,甚至会自己怀疑自己:结婚确实改换门庭的一个方式,我从前不解,但现在又反驳不了……

    自由世界自由意志,在这里好像真的没什么用处,因为首先就是得不到自由……

    在各种社会关系中,她也迷茫了,不知道怎么处。

    赵诚还是喜欢生动的女孩子,能哭能笑,能捅娄子,也能处问题。就像赵昭云那样大家闺秀,他其实并不喜欢,给自己套上一层贤惠的袈裟,像个标本一样。一颦一笑都在框子里。

    尽管杜从宜经常和他瞪眼睛生气,但他就是爱逗她。

    因为她拥有自己的思想。

    等他傍晚出门的时候也不见杜从宜回来,他只好自己出门赴宴了。

    再说杜从宜,今天真是出息了,自觉脾气挺好的人,偏偏就捅篓子了。

    大清早起来,她今日跟着邹氏、陈氏婆媳两一起赴宴。

    大早上出门,根本没睡醒,晚上没睡好,为什么没睡好,不好说。

    年轻人嘛。

    她尽管不喜欢赵诚说的粉色衣服,但最后还是穿了粉色,因为来安说她皮肤白穿粉色更好看,可能皮肤白这个关键词,让她高兴了。

    所以她真就穿着了粉色的裙子,佩戴珍珠首饰。她戴珍珠是真的好看,和别人都不一样。现代审美体系就是很高级。

    陈氏就调笑:“真真是新娘子,就是好看。”

    杜从宜也不好反驳,因为她也觉得自己挺好看的。

    等到都亭侯府,她最先看到冯氏,就和邹氏和陈氏两人说;“我看到母亲了,过去和母亲说一声。”

    邹氏像个带着下属参加宴会的领导,气场很足很正,微笑说:“去吧。”

    杜从宜领着惠安,冲冯氏过去,冯氏见了她就笑,细细端详了片刻,才说:“我刚还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来。”

    杜从宜:“母亲一个人吗?”

    冯氏:“你二姐也来了,你三姐儿今天跟着侯夫人招待客人,顾不上咱们。”

    杜从宜还有点惊讶,杜从珍居然这么快就在都亭侯府站稳脚跟了。

    冯氏见她气色还好,拍拍她的手:“看着你们都好,我心里也放心了。”

    “大姐姐今天没来吗?”

    冯氏喜上眉梢:“你大姐姐有了身孕,最近就不能出门了。”

    杜从宜陪着冯氏,两人看着都亭侯府人来人往,冯氏因为两个女儿的婚事节节高升,也有了些底气,在京中贵妇人们面前也不怯场了。

    都亭侯府的亲家,虽说身份低了些,但她又不攀附权贵,也不热衷结交贵人,坦然一些反而能得别人的尊重。

    进了内庭,夫人们结伴坐在一起,冯氏也不刻意结交谁,和杜从宜遇上了邹氏。邹氏身份贵重,像个女领导,见了冯氏客气笑着说:“是杜夫人吧?”

    冯氏:“夫人,莫怪我失礼了。”

    邹氏年纪小,辈分大,赶紧说:“您说笑了,按照辈分,我要敬您一声亲家母的。”

    冯氏笑说:“不敢承您的礼,我家四姐性子说好是娴静,说得不好就是性子孤僻懒惰,甚至懒得与人说话。还望亲家能宽容她,姐妹几个她最小,性格就是这样。”

    冯氏是个很有智慧的女性,她就这么慢条斯为杜从宜说话,不张扬,也不谦卑。不过分夸赞,但也点出了杜从宜的缺点。

    杜从宜听的异样,从前她也懒,她妈妈会一直教训她,你这么懒,将来结婚人家谁能惯着你?你有点情商好不好?嘴巴上锁了?让你说两句好听的怎么就那么难?同样,她会在外人面前说她脾气不好,说她懒……

    她曾经很多次和妈妈说,不喜欢她在外面这样说她,但妈妈依旧不改,为了这个两人闹过很多不愉快。

    但是冯氏不会这么说,她就说我家孩子性格就是这样的,她就是懒,你们多宽容。

    家里所有小孩,不管是不是她生的,她就不会指责谁的错。

    她第一次觉得和冯氏很亲近,莫名其妙的感情。

    邹氏笑着说:“怎么会,我们家老夫人很喜欢她,她像夫人说的有点懒惰,但是性格好啊,和五郎也好。两个孩子好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冯氏笑着说:“您身边这位媳妇也好,看着您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邹氏笑着说:“在我看来,您的福气才好。”

    冯氏摇头笑着说:“我的福气只是在面子上,女儿家的前程都在夫婿身上,我心里也跟着操心。”

    邹氏笑着点点头。

    聪明人说话,互相抬举,大约就是这样。

    两人结伴坐在一起,冯氏也不多言,大多数妇人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都亭侯府的亲家。

    杜从宜也乐得清静,乖乖坐在她身边,她主要是懒得四处走。倒是惠安一直四处张望另外两个姐妹。

    直到杜从蕊来了,远远的,惠安就看见人了,直接摇着杜从宜,杜从宜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握住,生怕惠安一个不留神把她从椅子上薅下去。

    杜从蕊是一个对社交有非常大的需求的人,或者换句话说,她的生命力非常旺盛,且不说她对不对,是不是值得,单单说她这股劲就很厉害。她永远是在最热闹的人群里,对着再多的人都能充满热情,对每一个人讲话都是感情饱满,不会让人觉得被她冷落。

    这是真功夫,杜从宜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就远远不及格。

    第033章 闹事

    杜从蕊远远过来,等走近见了杜从宜就笑起来:“四妹!我那会儿还说,你怎么还没来。”

    她说完先看着邹氏,笑着问;“这位定然是端王府的大娘子了。真真是通身气质就不一样。”

    邹氏客气笑着说:“说笑了。”

    杜从蕊立刻说:“我刚才去看三妹了,她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你倒是好,坐在这儿偷懒。”

    她不由分说拉着杜从宜站起身说:“长辈们许久不见,你怎么也偷懒坐在这儿,快跟我来。”

    杜从宜被她拉的直走,只好回头说:“母亲、大伯母我和二姐出去一趟。”

    反而是邹氏笑着说:“快去吧,你大嫂也是遇上相熟的小娘子们,去热闹了,年轻人就该热闹一些。”

    杜从宜跟着她穿过人群,杜从蕊才小声说:“三妹处境好像不太好。”

    杜从宜一点都不意外,只是依旧问了句:“她今日不是在招待客人吗?”

    杜从蕊恨铁不成钢看着她:“不然呢,难不成说都亭侯夫人的三儿媳病了?那成什么了?”

    杜从宜默不作声听着,杜从蕊自己忍不住会说的。

    果然她抱怨了一句:“你可真忍得住,也不知道妹婿怎么忍得了你。”

    杜从宜争辩:“我不过是不爱过问家里琐事,这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杜从蕊像看怪物一样,问:“家里的事你不爱管,那你一整天在忙什么?”

    “我……”

    杜从宜想争一句,又住嘴了,和她计较什么,她又不懂。

    杜从蕊也不计较,像个喷射机,一句话都藏不住,一直和她说:“那三妹夫,真不是东西。”

    杜从宜听的奇怪:“三姐挨打了?”

    杜从蕊气死了,和她说话就觉得特别费劲。

    “你盼着她挨打呢?”

    杜从宜都气笑了:“那你计较什么?”

    人家两口子过日子,把你急的热锅里的蚂蚁似的。

    “他宁愿和院子里的女婢们鬼混,都不准三妹进他的屋子。”

    “这不挺好吗?”

    她说完又忍住了,改口说:“我的意思是,三姐就不该把他太当回事,三姐和他本就不是情投意合才成亲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富贵和身份想要的得到了就是了。至于他若是执意羞辱三姐,三姐不要会,只当他是跳梁小丑就行,三姐要的前程,身份,只要自己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行了。说句难听的话,若是三姐当初为了情投意合,何必选他们家。”

    杜从蕊站住脚,沉默了片刻:“你说的倒也对。”

    杜从宜心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要不然我怎么说?说揍他,他一个瘸腿残废难不成要上天?

    但是又想,这些莫名其妙的琐事,真的影响了她发财独立的脚步。

    她从前被压抑久了,满脑子都是发财,要自己做主,要活出自我。

    和赵诚结婚,哪怕过的不错,她还是觉得不甚满意,可能是被安排婚姻,这个本身的设定,就违背她想要自己做主的心意吧。反正就是不承认赵诚影响了她发财的脚步。

    等两姐妹见杜从珍,杜从宜发现她也没杜二说的那么惨,穿的华贵,妆容首饰一看都是好东西,面上也没有什么苦涩。甚至有些许扬眉吐气的意思。

    “三姐姐。”

    杜从珍笑着说;“自从成婚,都没有见你,端王府里怎么样?”

    杜从宜:“挺好的。”

    她看着很自在,甚至漫不经心了。

    过得好的人,是藏不住的,眼角眉梢,言行举止中都能看出来她过得好。

    杜从珍只说了句:“四妹好福气。”

    杜从蕊:“她一个木头,也就是老天照看她。”

    看得出来,她是很看不惯杜从宜的懒散。

    卷王的世界里,态度不积极都算是咸鱼。

    杜从珍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过来的几个女婢急匆匆的,为首的那个女婢穿着和另外三个不一样,更华丽,态度也更趾高气昂,对着杜从珍说:“大娘子一早就吩咐了,后院的餐食要安排人盯着,不能出差错,你怎么在这儿呢。赶紧去吧。”

    杜从蕊盯着那个女婢皱眉,哪有这么和主人说话的,虽然说杜从珍没站稳脚跟,但一个女婢这么大剌剌说话,也太放肆了。

    只有杜从宜心平气和问:“你说什么?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

    那女婢扭头看她一眼,大约见她身边只带了惠安一个人,显得很不起眼,就以为她是来巴结杜从珍的,居然冷脸都不肯回话,当作没听见,大约是不知道她们三个身份,这么张狂。

    只见她手里捏着帕子,有恃无恐说:“今日我家大娘子寿宴,宴会不得有闪失,若是谁闹出什么乱子,明日自然就会发落谁。甭管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是府里的穷酸亲戚们。”

    杜从珍大约是心里畏惧,急着去处,杜从宜则依旧不忙,问那女婢:“听着,你是你家大娘子身边侍奉的了?”

    那女婢十分嚣张,回头和三个女婢说笑:“你们瞧瞧,又是哪个小门户里出来的破落户?寻到这种泼天的机会,混进来就敢在我们侯爵府里寻衅滋事,这会儿府里忙着,咱们可没空会。等会儿就要开宴了。可不要被这些人耽搁了,你们快去忙吧。”

    说完急匆匆就要走。

    杜从宜还没见过这么硬气的女婢,这完全就是冲着她来的。

    端王府里她都没见有这么嚣张的人物,她给惠安使了个眼色。惠安早就忍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将人一把薅住,后腿踢一脚,那女婢就跪在地上了,旁边三个女婢都惊呆了。那女婢顿时要大叫,“这是干什么!三夫人,我这是来请你,要是误了大娘子的……”

    杜从珍也慌张,连忙说:“好了,三妹。”

    杜从宜冷眼看着,只管说:“三姐姐只管去忙你的,只是我被这个女婢吓着了,有些不舒服,提着人要去问问这是谁的女婢。”

    杜从珍:“这是母亲屋子里的人。”

    杜从宜:“我一个客人,不信侯夫人身边有这么猖狂的女婢。辱骂少夫人,和客人。”

    杜从蕊这么泼辣能说的人,也被惊住了,她在大家族里摸爬滚打这么久,学的是明哲保身,学的是端着身份,是圆滑和不得罪人,不能去和下人们计较,更不能丢自己的脸。

    她更知道审时度势,知道打狗看主人,可以计较,但不能过分计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总之,她和婆母别苗头,但没和外人闹过事,所以她有些慌神。

    但杜从宜这种闷不作声,但凡谁冒犯她,就睚眦必报的性格,还是让她觉得爽了。

    那女婢被惠安背扣着双手绑起来,跪在地上,还在狡辩:“这位小娘子,好生没有道……”

    杜从宜一点都不生气,甚至心平气和提醒她;“你再多嘴,只有挨嘴巴子的份儿,我把你送到前面大厅里去,让今日来的贵客们看看你这幅刁奴的嘴脸,你们主人不杀你,也会远远发卖了你,你信不信?”

    那女婢这才怕了,梗着脖子不吭一声。惠安呵斥另外三个:“怎么?要上来和我动手?不动手就去找你们管事的来!”

    三个人顿时四散而逃。

    杜从宜也不着急,又和杜从蕊说:“二姐,做事情呢,要看目的,只要行的端走的正,道在我这里,不论遇上谁,都不用慌张。不需要仰人鼻息,不需要刻意逢迎。母亲是个极好的例子,咱们姐妹若是真的有谁过不下去了,我相信母亲定会接回家自己养着。没道在家里当娇娇女,到了婆家就被人搓磨。我们端王府里从来没有踩高捧低的说法,自己的前程脸面都在自己手里,不在别人身上。你说,这话对不对?”

    杜从蕊默不作声。

    她在府里是庶长媳,不得婆母喜欢,将来伯府的爵位的荣耀,都在争取。说句不好听的,她也不是因为夫婿是庶长子,这才动了心思。哪有四妹说的那么简单。可爵位是大事,只能巴结老太太去和婆母斗法,到目前为止都是输赢各半。婆母出身也不高,为人小气,她就要做事大方说话圆滑,通过外援,姐妹之间的交情,和京中贵妇人们之间的交情,去压一压婆母。

    她知道收效甚微,但自己和夫婿的前程都在府里,伯府里人丁多,是非多,哪里能比得上端王府。

    杜从蕊:“四妹说的自然是对的,都亭侯府里倒是比我们府里还要热闹些。”

    杜从宜也附和:“三姐性格软和,但也不是刁奴欺负人的由,说到底,那是都亭侯府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夫人,若是因为我们杜家门第不高,就因此看不起三姐,那真是可笑至极了。”

    杜从蕊对老四这种硬顶的脾气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家都爱体面,没有人像她这样的。

    杜从宜也不是为杜二、杜三姐妹,她起初甚至不想生气,但那女婢实在太猖狂了。

    说到底,其实还是为自己,因为这个女婢看轻她们的核心思想就是小门小户,地位低就该被人看不起。

    她将来也会遇到这种问题,必然也会有人像今日一样,因为出身嘲弄她。

    索性,就闹大吧。一次性让人知道她不好惹。

    杜从蕊是没这个胆子,杜从宜太了解她了,墙头草,谁得势向谁倒。

    所以她就不着急,就坐在后厅堂里,等着人来寻。

    直到都亭侯侯夫人身边的嬷嬷领着人进了这里,老嬷嬷到底做事稳当,见那女婢被惠安押着,就先声夺人骂了句:“你个懒东西,就知道到处惹是生非……”

    杜从宜:“嬷嬷,先别骂人。我们小辈到府上做客,也不想做这个恶客。”

    那嬷嬷到底识大体,赶紧说:“小娘子是贵人,定是着刁奴惹了你们不痛快。您放心,必然严惩不贷。”

    杜从宜:“并没有,她并没有惹我。不知府上三郎媳妇杜氏忙完了吗?那是我家三姐姐。”

    那嬷嬷面色才变了,甚至跪下行礼:“原来是端王府里的伯爵娘子”

    那女婢也知道怕了,不敢再坑声。

    杜从宜:“我们姐妹三人好久未见,在这里闲聊。这不,这位女使气冲冲进来训斥三姐姐一顿,说是今日大娘子寿辰,若是出了差池,谁也逃不了挂落,将三姐姐撵去干活了。我和二姐姐等了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三姐姐人回来,想问一声嬷嬷,不知道我三姐姐这会儿在哪里。我们可否见一见她?”

    那位嬷嬷心里叹了声,好厉害的小娘子。闭口不提这女婢的事情,才是真真的厉害。

    那女婢不知死活争辩:“我分明是来请……”

    杜从宜打断她:“你是趾高气昂,还是恭敬和顺,都不要紧。因为我们是客人,今日之后便回去了。再恼也不过是下次不来了。但是你出口骂我三姐姐是破落户、是小门小户出身,骂我三姐是泥里爬出来的穷酸人,这跋扈刻薄的名声,要么是侯府背,要么是你们大娘子背。你想好了再打断我说话。”

    那嬷嬷知道今日不可善了。

    赶紧说:“我这就将人发卖出去,娘子看如何?”

    杜从蕊还没在别人家里闹过事,更没见过这么干的。整个人都不敢吭声了。

    见那嬷嬷好声好气的问话,顿时紧张拉着杜从宜的胳膊,让她见好就收。

    杜从宜始终笑着问那位嬷嬷:“敢问,您是哪房的嬷嬷?能替侯夫人做主吗?”

    刘嬷嬷心知肚明,杜从宜说的都是真的,问题出在三郎身上,是三郎不待见三少夫人,三郎自从伤了腿,性情大变,又和府里女婢们厮混的不像样子,根本不喜欢三少夫人,这才惹出来今日的乱子。根子上,还是在大娘子那里。

    家教不严,太宠溺放纵儿子,女婢们为何敢这样?不过是想爬三哥的床,得个前程,才猖狂的没个样子了。

    没想到,今日真真是遇上厉害的人了。

    谁能想到,杜家小门小户,偏偏出了个端王府里的伯爵娘子。

    小小年纪,如此厉害。她必定是清楚杜氏在府里的处境,才直奔问题根源而来。

    “老奴知道,是女婢们放肆,少了管教,闹出来的乱子,还望伯爵娘子能容老奴处置了这贱蹄子,没得让您烦心。”

    杜从蕊已经觉得这处置很严格了,而且是侯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如此低声下气的认错。

    杜从宜却觉得厌烦,跟她在这里搪塞,踢皮球。

    “嬷嬷是不肯和说实话了?也好,我回去和母亲说清楚,让爹爹和母亲改日接了三姐姐回家去吧,我们破落户配不上侯府的门楣。”

    那嬷嬷知道事情包不住,甚至要跪下来求她,惠安一个箭步将人拉起来,那嚣张的女婢都吓傻了。

    不知是前院开席了,还是因为什么,后面逐渐有人探头进来,朝着这边张望。

    杜从宜“嬷嬷年纪大,偏要给我这个小辈跪下,就是让铁了心让我屈服。我们杜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嫁出去的女儿,从未做过有辱门风的事情。今日嬷嬷执意要给我跪下,那就是逼着我不得不去找你们府上的老封君认错了。”

    她半句都不让,谁要是让她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

    这老嬷嬷也是厉害,连捎带打,料定她年纪小面嫩,怕丢脸不敢和她来硬的。就是不肯承认府里从侯夫人到罗三,从上到下看轻杜从珍,看轻杜家。

    既然求娶了穷人家的姑娘,就给我好生侍奉。要是看不上,当初干嘛去了?三媒六聘娶进门,让你们搓磨的吗?

    现在给我来脸,我在端王府里也没受过这种鸟气,你们算哪根葱?

    这点内宅的伎俩,真以为她年纪小就能拿捏了她?

    真是可惜了,她就是个讲还不怕丢脸的人。

    那嬷嬷被她顶的不敢说话,只敢骂那女婢:“你个贱蹄子!整日惹是生非,大娘子已经忍你很久了念你父母在府中多年,不想你变本加厉,今日定然是留不得你了……”

    杜从宜根本不在意,只是问:“我只是想问,我三姐姐在哪里?我们姐妹好不容易见一面,被人骂倒是其次,总要让我三姐姐见一见我母亲。”

    那嬷嬷骑虎难下,哀求的话说不出,硬气的话也说不出。

    只管口口声声让她息怒。

    朝这边探头观望的人也渐渐多了,片刻后果真有一行人款款而来,杜从蕊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的马氏都亭侯夫人,她吓得腿软,她还看到了自己大姑姐,都亭侯府的大儿媳。

    她也是吓傻了,都没能第一眼看见自己母亲冯氏。

    马氏是听人通报说是身边的女婢玉兰在后院冲撞了贵人,被人扣在后院,刘嬷嬷去了也没办法。

    杜从宜转头看到一群贵妇人,偏偏只冲着最后面的冯氏说:“母亲见谅,我给母亲,还有大伯母惹了麻烦。”

    她这会儿又成了小孩了。

    那马嬷嬷知道,事情闹到最后,丢的是大娘子的脸。

    所以她索性豁出去给杜从宜跪下,半哭着大声喊只管认错:“伯爵娘子,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管教无方,冲撞了您,愿夫人看在老奴这张老脸上,让这事过去吧……”

    在场的突然就鸦雀无声。

    杜从蕊没想到这老奴这么豁得出去。都这时候,还要遮掩。

    她就是有恃无恐,赌杜家人不敢闹大,赌杜家不敢得罪他们都亭侯府。

    逼着她认错,简直可恨。

    杜从宜站起身,低头看着刘嬷嬷笑起来。

    杜从蕊以为她被老奴气疯了,这时候都笑得出来。

    第034章 大事化小

    杜从蕊也是慌张,被几个贵妇人盯着尽管气疯了,但还是不敢说话。

    杜从宜和颜悦色问:“嬷嬷到底还是要给我难堪,不肯放过我。你非要这样,就是料定我年小面嫩,丢不起这个脸,也认可那女婢骂我三姐姐是小门小户穷酸破落户,料定我得罪不起你们都亭侯府,觉得我是泥里爬出来的了,是不是?”

    她话没说完,不止刘嬷嬷,连马氏脸色都变了。

    冯氏还没说话,反而邹氏笑着说:“这是干什么?我们家老夫人出门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好她的宝贝孙媳,这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跪来跪去的,她一个小辈,不值当。”

    在场的没人敢说话了,都恨不得别来见这场是非。

    端王府的女主人,人家护着自己家的小辈,所当然。

    杜从宜情绪并没有受两个仆人影响,本就没那么生气,她就是为了给这帮阶级观念深重的人长长记性,也没觉得谁比谁高贵多少,那个女婢是纯嘴贱,那个嬷嬷是自作聪明。

    所以她一点都不心虚,且十分得体和马氏见礼,很认真说:“见过夫人,我十分惶恐,今日给您闹出来这么大麻烦,因为这些犯不上的事情,给您惹麻烦。给您赔罪了。祝您福泽绵延,心想事成。”

    她愿意给这个态度,马氏也是聪明人,回头和冯氏说:“瞧瞧,亲家母就是会调教人,我们家珍姐儿我以为觉得够乖巧了,没想到你们家的小四更伶俐。”

    说完又冲邹氏说:“怪不得你们家老夫人宝贝的紧。”

    场面上的女强人,谁没两把刷子。话还要讲的漂亮,这样事情才能办的漂亮。

    冯氏只管谦虚:“她性子执拗,目无尊长,这么耍性子,亲家母夸的可让我无地自容了。”

    邹氏笑着说:“不用互相谦虚,反正人是进了我们端王府了,你们两亲家慢慢羡慕吧。”

    邹氏说完大家才都笑起来。

    杜从蕊是真的见识了杜从宜的厉害,见识这几位夫人的本事了。

    眼看着是塌天大祸,硬是消弭于耳,转眼间烟消云散了。

    惠安得了杜从宜的眼色,立刻将马嬷嬷扶起来,但这件事冯氏还是想要收场。

    杜从宜:“按照我三姐这边算,我也要称呼您一声伯娘了,给你惹了麻烦,当了恶客,就让母亲和大伯娘替我兜着了,我和二姐姐去给老太太也赔个不是。”

    马氏看着她不徐不疾的安排,心里感叹自己看走了眼。

    当日怎么会觉得她木讷呆愣,小小年纪如此厉害,说话做事,丝毫不怯场。杜家好本事。

    马夫人笑着说:“不碍事,热闹吵嘴是常事,去吧,让蕙心陪你们去,你们少年人凑一起热热闹闹才好。”

    杜从宜心想她也是厉害,硬是把事情扯到吵嘴闹别扭了,谁也不拆穿,反正该让她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至于过程不重要。

    说完,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往前面去了,这场风波也算是散尽了,双方也留了体面。

    等人走了,刘嬷嬷得了眼色,领着几个女婢,将那女婢领走了。

    杜从蕊的心情简直大起大落,等人走了才酸溜溜说:“四妹今日可真是威风。”

    杜从宜瞥她一眼:“二姐姐,我和你说的话,你是一句没记住。”

    那个叫慧心的年轻妇人,就是杜从蕊的大姑姐,也是马氏的大儿媳。

    挺喜庆的一个姑娘,见了人就笑眯眯的,看着没什么脾气。她笑着说:“你姐姐只记得有人比她出风头大了。她嫉妒呢。”

    这对姑姐弟媳关系倒是挺好,杜从蕊:“我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在都亭侯府里闹起来。”

    杜从宜是真的服了这个虚荣怪了。

    没好气说:“所以呢?就该让那女婢再多骂你一顿,你就老实了?”

    说完也不会她,那个叫慧心的一点都不介意,明明是都亭侯府的事情,她依旧笑着说:“你妹妹说的没错,府里这些女婢实在心高气傲的紧,也时常不给我面子,让我十分气闷。”

    她这话真假不知,但对女婢对主人使性子这件事,她也深受其害。

    杜从蕊:“好了,我知道错了,行了吧。”

    杜从宜:“快去给你们老太太行个礼,我这样的恶客,没人会喜欢的。还是早日回家为好。”

    杜从蕊见她厌烦了这里,又赶紧巴结:“三妹还没见呢,你怎么能走呢?”

    杜从宜心里好笑,你以为我为她那个糊涂蛋子?

    等三人去见了老太太行了礼,都亭侯府的老太太倒是慈眉善目,已经不管事了。见了杜从蕊就问:“你祖母可好?”

    杜从蕊又抖起来了:“祖母康健呢,今日还惦记着您,就是府里事多,走不开。”

    那老太太轻轻笑了:“她呀,这把年纪了,偏要劳身费力不得闲。倒是让小辈们闲了。”

    这话十分意味深长,杜从宜听了一耳朵,老太太管家,可不就是让家里乱成团了。

    她一个忙,一家子都闲了干瞪眼,可不就爱闹事了么。

    杜从宜给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笑着夸:“你们姐妹几个都是伶俐孩子,你母亲好福气。”

    杜从蕊明显在老太太眼前很有脸面,她姑姐慧心都比不上她。最后杜从蕊出来送她,老太太留了慧心说话。

    杜从宜出来后就说:“我就先回去了,你记得和母亲说一声,并给我家大娘子也说一声。”

    杜从蕊真给她跪了,她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

    急的杜从蕊跺脚:“哪有你这样的!你怎么说?那三妹怎么办?万一……”

    “没有万一,老太太人挺好的,家里小辈们翻不起浪。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谁也救不了谁,看自己的*7.7.z.l造化。”

    她当真十分潇洒,领着惠安只管出门去了,留下杜从蕊一个人和女婢丁香跳脚:“她可真是个伯爵娘子的脾气!把烂摊子留给母亲,她自己倒是轻松了。”

    可见,心里是很能分得清亲疏远近的。

    杜从宜在她眼里,说到底都是外人。

    丁香却说:“娘子不要急,四姐已经说清楚了,侯夫人也不计较,咱们家大娘子明显是占的,是她们侯府的人先骂人的,要觉得丢人,也是她们侯府丢人。”

    杜从蕊:“话虽这么说,但侯府毕竟是侯府,咱们家说到底,还不是门第低,才被人看轻的嘛。”

    丁香也不敢再说了。

    杜从珍没遇上这场风波,但这场风波是因为她,都说她有个好妹妹。

    杜从珍回来见了杜从蕊就问:“四妹呢?”

    杜从蕊没好气说:“人家伯爵娘子,我哪里拦得住。”

    等姐妹两到了宴席上,杜从蕊和母亲抱怨:“她的威风可真大,我回去怎么和我们家老太太交代……”

    冯氏才板着脸:“说什么浑话,你四妹是为了你父亲的脸面,为了杜家的脸面。”

    杜从蕊见母亲如此强势,也不敢再说。

    反而邹氏听了,笑说:“回去也好,留下反而不美了。”

    邹氏反而有点喜欢杜从宜的果决,能拿得住那老嬷嬷,也能放得下身段和马氏赔罪。

    这样的聪明小辈,谁不喜欢。

    陈氏今日听的晕晕乎乎,今日的事情,真的让邹氏高看杜从宜。

    杜从宜出门上了自家马车,也没有回去,领着惠安去了自己的铺子,隔壁是赵诚的铺子,听说是做家具的,她的铺子里楼下卖的是各色布料,二楼上卖的是首饰,她在二楼看了眼周围的店面,惠安今日见了大场面,人生观受到了很大冲击,一言不发,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呆愣。

    这会儿看着店铺也不觉得激动。

    杜从宜看了眼柜台里的首饰,来宝还在介绍最近的生意,杜从宜问惠安:“我教你做一种绒花,你做不做?”

    惠安:“啊?”

    来宝问:“她怎么了?”

    杜从宜轻描淡写:“没事,可能累了吧。”

    惠安看着她,似乎在说,你捅这么大篓子,就不怕收拾不了吗?

    杜从宜才不关心,只管问:“你学不学?”

    惠安:“学!”

    杜从宜说是教她,其实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师傅。

    两人带着上好的丝线、工具包,然后回家等杜从宜画好花样子,才能开始。

    惠安现在对她说什么都不反驳了,她真是个能把天捅破的人,惠安现在就怕她出去闹事。

    等晚上回去,赵诚已经出门了,杜从宜想起今天的事,还是带着惠安去了趟老太太院子,听说大伯母和大嫂婆媳也已经回来了。

    说到底是她在别人家里闹事了,在不在,反而成了其次。

    总之还是要给都亭侯府一些面子的,这个面子需要端王府去送。

    所以她见了老太太就说:“祖母,我今日惹大祸了。”

    老太太已经听邹氏讲过了,邹氏言语中对她很是喜欢,老太太就笑着问:“这是闯什么塌天大祸了?说来听听,只要不是把天捅破了,我都替你挡着。”

    瞧瞧,这种善解人意的老太太,谁能不喜欢?

    杜从宜就将今日的事情给老太太讲的清清楚楚,然后也十分坦诚说:“我态度这么强硬,其一有为我三姐撑腰的意思,其二也是为我自己,我确实恼怒,我们是杜家女儿,姐姐若是过得不好,我就是再好,也脸上无光。我虽不是杜家亲女,但也知道要感恩。出门在外,我们的名声,也是父母的名声。”

    老太太点点头,一直静静听她说完,才说:“就这件事,你做的没错。有脾气也应该的,起因还是他们府里管教不严,内宅毫无规矩,仆从们闹出来的乱子。你吃吃亏在年纪小,辈分小。但处的是没错的,剩下的有你大伯母,你不用操心了。”

    老太太笑着说:“至于你早早溜回来,这样,我明日让人去给都亭侯府老太太送一份礼,事情不大,不用怕。至于以后,再遇上这种事情,也不用这么闹,真遇上不长眼睛的,躲开就是,免得自己吃亏。”

    这才是大女主的样子,说话做事不徐不疾。

    第035章 惠安

    老太太说完只是安慰让她别往心里去,而后叹息:“我年纪大有我在呢,没事的。说到底是她们亏在先,你的脾气倒是干脆,你和你小娘进杜家的时候多大了?”

    杜从宜:“十二岁吧,我不太记得了,当初发高热大病了一场。”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互相抬举,互相给面子,和和气气把事情处了。

    老太太仔细瞧着她的眉眼,总是觉得哪里眼熟,但又说不出来哪里熟悉。

    按照邹氏说,她和杜家几个女儿明显不一样,这不是冯氏教养的功劳,难不成冯氏不教自己女儿,反而单独教这个和杜家没关系的继女。

    只能是天生的。

    杜从宜陪着老太太聊了会儿,把今天的事彻底处干净了,才回了院子里。

    回来的路上惠安问:“今天的事,真的没事了?”

    杜从宜:“当然。我这不是上下打点完。”

    惠安:“你这算什么打点?也就是老夫人心慈。我今天真的以为你要完了。”

    杜从宜笑起来:“不就和人吵一架,我怎么就完了?”

    “你名声完了。”

    杜从宜:“拨开表象,看本质。你觉得今天因为什么?”

    惠安:“那个贱蹄子骂咱们家,但是那只是个不懂事的女婢,交给人家主人处就行了,这才是体面做法,你闹到侯夫人的贴身嬷嬷给你跪下,就是很大的事。哪有你这么办事的?”

    “那她为什么非要给我跪下?都不肯直面我的问题,去请三姐姐?”

    惠安卡壳了。

    杜从宜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说:“因为她没,因为从他们夫人到罗三,府里上上下下,都看不起三姐,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她就要用自辱的方式,将我拖下水。无取闹的人,最喜欢用这一套,自辱一番,将对方拉下马,她自己是个下人,无所谓,但我身份不一样,不可能不在乎名声,就是吃定我顾忌身份。但身份和名声,是最没用的东西。只有自己的感受最真实,只要你觉得别人冒犯了你,那么不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对,肯定是对方错了。”

    惠安安静了一会儿,却说:“好歹毒的婆子。”

    但是又补充:“你的道好霸道。张小娘是多好的性格,怎么就生出你这么霸王的性子?”

    杜从宜根本就当没听见:“我其实不是生气她骂人,只要态度好,我不会找茬的,是她们把人三六九等。我在她们眼里就是九等,虽然她们嘴里说着伯爵夫人,但眼里其实并没看得起我。一个女婢敢呵斥我们,你觉得当真是女婢不懂事,还是内宅所有人其实都是这个态度?三姐姐是小门小户出身,那也是他们侯府明媒正娶的。我就是要告诉她们,想说人坏话,背着人就是了,但是别在我面前管不住嘴。”

    惠安丧气:“说来说去,还是对你名声不好。”

    杜从宜扭头看她问:“你觉得我名声不好?”

    惠安:“我当然知道你好,那外人……”

    “外人干我什么事?我身边的人觉得我好就行了,我又不和外人过日子。”

    惠安听得她这么大胆的话,都脸红了。

    “你真是……”

    “走,回去教你做绒花,保证你赚的盆满钵满。”

    急着问:“是很贵的首饰吗?我能学会吗?”

    杜从宜:“可以,任何人都能学会,等学会了,你还可以收徒弟,到时候你就是铺子的女掌柜。”

    惠安整个人都激动了。惠安总会被她画的各种大饼迷的找不到方向。

    赵诚还没回来,她今天正好有兴趣,和家里的女婢们说:“我教你们做首饰,你们谁要学?”

    来安拒绝:“我们怎么有资格学这个。”

    杜从宜也不在意:“我也不一定就会,来吧。”

    说实话她有印象,但也只是大概印象,看过无数个做绒花的视频,但是她自己是不会做的。

    就比如,第一步,怎么梳线,她就不会。

    来安的针线其实很好,赵诚之前的外衣都是来安缝的,针脚和机器做的一样细密均匀,她只是整日忙院子里的事,她小声问:“能否让银屏试试,她针线做的最好。”

    杜从宜:“那就赶紧,惠安她们几个都不擅长做针线。”

    银屏确实手巧,也会用巧劲,对蚕丝很了解,绒线梳好,铜丝夹上,剪刀剪下来,一步一步十分流畅,就和她在视频里见过的簪娘熟练工一样。看的杜从宜十分佩服,这真是个做手艺的好材料啊,天天窝在院子里真是屈才了。

    再反观其他人,惠安的线从开始就打结了,这会儿丝线梳不开,玩线团。

    云雀的手挂线,那两只手就像刚组装的,完全配合不来。

    云杏好一些,但挂铜丝挂不住。

    只有青桃,能跟得上银朱的节奏,手艺不如银屏,做的虽然有点粗糙,但起码一步一步都能做成。

    银屏做这个真的很厉害,根据杜从宜模棱两可的指挥中,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惠安都要放弃了,沮丧着说:“我大约是不适合做这个,注定当不了女掌柜,只能做点吃的。”

    惠安的心都碎了,刚准备吃的饼,还热着呢,就掉地上捡不起来了……

    银朱已经开始搓绒条了,惠安放弃后,站起身和来安一起看着她们。

    用烫好的铜夹子,垫着布,将绒条一个一个夹好,然后修剪出花瓣的样子,然后修剪组装缠丝。

    赵诚回来的时候,她的书房里正激烈的呼喊着。

    只有银屏一个人,一次成型做了一朵海棠花。

    绒花确实好看,和仿真花差不多,在戴花极为盛行的当下,这支花的真实程度令人惊讶,让所有女婢都十分惊喜,尤其是团队协作,今晚每人奖励一朵绒花,而且可以自己练习。

    惠安真的伤心了,因为她今晚才深刻认识到,她的手很笨这个事实。

    杜从宜安慰她:“我明天教你另一种,更简单的。”

    惠安:“你会这么多绒花,为何早不说?要是早早练习,如今定然赚下万贯家财了。”

    来安已经习惯了惠安的放肆,只有银屏被吓了一跳。

    赵诚站在门口笑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来安先站起身说:“大娘子教我们做绒花。”

    赵诚:“是吗?”

    他今晚喝了酒,进来站在杜从宜身后问:“今天去侯府玩的怎么样?”

    惠安听着这话,只觉得头皮一紧。

    杜从宜头也不抬:“挺好玩啊。”

    赵诚晚上在酒局其实听到风声了,来复的媳妇的哥哥在酒楼做掌厨,今日去侯府帮厨了,听说了都亭侯府的事情。

    来复这个狗腿子,傍晚就直接追到酒局上,和他报告,杜从宜今天遇上麻烦了。

    赵诚知道她不会吃亏,因为她脾气大着呢,而且不受规矩束缚,思想是自由的,那些贵妇们拿她没办法的。而且她那么娇气,肯定只有她生气的份儿,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再说了,她吃亏了,家里有的是人。那位那伯母精明着呢。

    所以他就是当作不知道,只是让来复继续听着消息就是,反正有点口不对心。

    “大伯母和大嫂和你一起回来的?”

    杜从宜抬头看他一眼:“不是,我先回来的。”

    惠安的心都提起来了,生怕姑爷训斥她们两个,嫌弃她们给端王府丢脸。

    结果赵诚只是点点头:“行了,你们玩儿吧,我喝了酒进去洗洗。”

    来安要跟着他去,他都拒绝说:“我自己来,不用你们。”

    杜从宜回头远远看了眼,觉得他怪怪的。

    第二日早上,老太太院里的邬嬷嬷过来,来安吓了一跳,这位嬷嬷在老夫人身边寸步不离的。

    邬嬷嬷见赵诚和杜从宜都在家,笑说:“老太太让我过来给你们送东西。”

    赵诚:“嬷嬷只管打发彩云来说一声,我自己过去取。”

    邬嬷嬷却不着急回去,笑着说;“你们若是不嫌弃,就请我这个老奴喝杯茶。”

    杜从宜只管让人去煮奶茶,赵诚:“邬嬷嬷只管进来坐,我今日不当值。”

    邬嬷嬷见小两口和和气气,说话也有商有量,进了屋子坐在罗汉床上,笑着说:“也不是大事,都亭侯府的人来看老夫人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老夫人让我来请你们,但又不想你们这会儿过去。”

    哦,懂了。

    赵诚:“正院里这会儿都有谁?”

    “大娘子她们都在呢。”

    赵诚摸摸眉毛,杜从宜接过惠安端的奶茶,递给邬嬷嬷:“尝尝喝不喝的惯,若是喜欢,我让惠安给祖母送一些。”

    邬嬷嬷尝了口,觉得味道不错,笑着说:“怪不得老夫人喜欢你,我也觉得哪里都可心。”

    杜从宜笑起来:“嬷嬷喜欢就多来走走,都亭侯府来的是谁?”

    “姓刘的嬷嬷,带着礼来府上赔礼,说是昨日对你多有冒犯。说是都亭侯府的老夫人执意让人登门赔罪。”

    杜从宜:“昨日的事情,昨日就过去了。咱们家可没有翻旧账的习惯。再说了我一个晚辈,可不敢让人家折这么大的面子。”

    赵诚听的好笑,见她这么大方,就知道她昨晚没吃亏。

    反正只要没吃亏就好。

    邬嬷嬷见杜从宜一点不计较,真的没往心里去,心里感慨她是个宽心的。

    也笑说:“那老奴也是十分放得下身段,又是赔罪又是磕头,说是今日之后就回家荣养了。就是想给你赔罪磕头,老夫人说咱们家没这个规矩,小辈受不得这个礼。只管款待,好吃好喝,然后再打发走。”

    赵诚:“这样正好。事情既然过去了,就到此为止。劳烦邬嬷嬷和祖母受累。我们小辈年轻也顽皮,只要不给咱们府里惹麻烦就不错了。”

    邬嬷嬷昨晚和老太太聊天,说起三房这小两口,老太太当时就说,姻缘天配就,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聪明人,日子差不了的。

    邬嬷嬷喝完了奶茶,笑着说:“我这茶也喝了,事也说了,该回去了。”

    杜从宜回头和惠安说;“给祖母的准备好了吗?”

    惠安:“准备了一小锅。”

    “那就让云雀过去送送送邬嬷嬷。”

    第036章 船在水中

    惠安今天还惦记着学做绒花,只进来送了趟茶水,她不甘心还在练习劈线,那个银屏十分上进,娘子许诺她只要做得好,就可以去外面铺子里做师傅带徒弟。

    惠安实在舍不得那么大的饼飞走,她昨晚躺在被窝里,还一直怪自己的笨手,怎么就学不会呢?眼睛看了一遍明明就是学会了,但是不争气的笨手,怎么就不会呢!

    她太嫉妒银屏了,可使银屏手又巧,话也少。惠安都找不到她的毛病。

    最后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银屏很优秀。所以她才这么有危机感。

    所以等邬嬷嬷一走,惠安就急着说:“我去学习了。”

    杜从宜也不管她,和赵诚回房间,她还在考虑该不该和赵诚说昨天的事,踌躇中,赵诚问:“你不吃了?”

    杜从宜:“我昨天在侯府出了点事。”

    赵诚丝毫不在意:“这不没事了嘛,吃饭吧。”

    杜从宜一想,你怎么能这么渣男?你都不问问我有没有受委屈?

    她两条眉毛倒立:“我和你说,我在侯府被人骂了。”

    赵诚见她劲儿劲儿的,特别有斗志,整个人立刻生动起来了。

    “那你骂回去了吗?”

    杜从宜;“我是……你什么意思?”

    赵诚赶紧给她倒杯水,小媳妇还挺难哄的。

    “喝杯水,消消气。你若是不解气,吃完饭,我带你去都亭侯府再骂一顿。”

    杜从宜有柔肠百转,有很多想和他表达的东西,她想说说心里的不自在,和很多内心想要表达的感情,以及和这个世界的隔阂,也想解释她这么做的由,想听听他的意见,她此刻需要一个贴心的伴侣……

    结果狗男人像个木头,一句话将她的情绪打的七零八落。

    她没好气吃着早午饭,一下又变得不生动了。

    等吃完赵诚问:“要不要去城外逛逛?去坐船。”

    “要!”

    刚才的情绪瞬间都忘了。心里的那个矫情小人立刻也不见了。

    “但是你要等一等,我交代一点事情。”

    杜从宜画了花样子,然后教惠安用缠线的方式,做缠花。银屏不愧是手工达人,看一眼就懂了,只管说:“大娘子只管去,我知道怎么做了,我来教惠安姐姐。”

    惠安没好气:“就我最笨是吧?你个小蹄子。”

    杜从宜跟着赵诚出门,也是从宋门出去,门口遇上他手底下的人,他也是和和气气,尤其手底下的兵都对他有些放肆,看得出来善意。

    杜从宜有点意外,他这种二世祖,居然混的不错。

    出了宋门赵诚直接带着她下了河岸进了一艘花船,船并不大,他站在船头给她指着岸上说:“夜晚两岸都是夜市,沿着南河往东,就是虹桥。”

    杜从宜站在船头,兴致勃勃,四处张望,今日大约是市集,两岸这时候已经人声鼎沸,她开始回忆《清明上河图》里面的那些鲜活的小人物,感觉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赵诚今日则是出城看那些货船的。

    到虹桥两人下船,上了虹桥,杜从宜还真看到了漕运的船自东而来,两岸有人驻足张望,有人争吵,有人吆喝,有人看热闹,有人沿街叫卖、牙人揽客、算命的卜卦、游医摇铃,牵驴子的主顾在人群里躲着人行走……

    赵诚则是看到漕运船后面的红色船队,他领着杜从宜,穿行在人群里,穿过虹桥,还在桥上耽误了一会儿,接着沿着北岸向东靠近,岸上杜从宜随着他穿梭在行人中,十分新奇,也由着他抓着自己,在人群里穿梭,她满心新鲜,有种自己在画里游的奇妙感觉。

    等到了北岸码头,赵诚问:“要不要吃东西?”

    杜从宜:“不吃。我就是看看。”

    赵诚找了个地方,安顿好她,起身在码头散落的脚夫里寻了一个问:“听说今天码头到运木材的船,到了吗?”

    那精装的脚夫扭头看他,奇怪问:“没听说,只听说运粮船到了,还有一些零散的货船,你要不去其他地方问问。”

    赵诚点头谢过脚夫,掏出几文零散的钱顺手给脚夫,脚夫只管感谢。那脚夫可能又觉得这个钱拿的不好意思,就顺口补充了一句:“只是晚上靠岸的货船也多,但那些船人家有自己的人卸船,不用我们这些闲帮外人。”

    赵诚回头看他点头:“你们这一天能赚多少?”

    “嗐,遇上好的时候,三五十文,差的时候没有活儿。就比如今天。”

    赵诚点头,杜从宜已经从茶棚里出来了,顺口问:“不能做些其他跑腿的活儿吗?”

    那脚夫憨厚笑说:“贵人说笑了,各有各的规矩,哪里能横插一杠进去搅局。再说码头是个苦力活,卖力气总能活得下去。”

    赵诚转身问杜从宜:“娘子带碎银子了吗?”

    杜从宜不知他发什么疯,讲自己荷包解下递给他。赵诚翻出来几小块碎银子,递给那脚夫,说;“大相国寺往西,有一家家具行,隔壁是布行。这几日有木材的船要是来了,你记得去报一声,当然若是有其他船队的动静,也捎带盯着些,运木材的船队逾期一直未到,听到其他船队的消息,我们也能有个心准备。”

    那脚夫擦了擦手,才伸手接了钱只管说:“小的叫麻二,住城外落水滩,叫诨名坡二狗,大官人在码头上一打听就知道。,保证给大人盯的仔仔细细。”

    赵诚点头:“你只管盯着就是,其他的有掌柜处。”

    “是。”

    他显然知道赵诚是谁了,而且也毫不犹豫想抓住这个机会,果真市井里摸爬滚打的人不容小觑。

    赵诚也不介意他是否知道自己是谁,给了钱,就带着杜从宜往东,杜从宜还好奇问;“木材丢了?”

    “没丢。”

    “那怎么了?”

    “南方涨水,船延误了。”

    “那别人的船怎么都到了?”

    “别人的船大。”

    杜从宜站住,眼神不善盯着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你明明在查什么,我不过问一声,你若是不想说,就回绝了我,为何要骗人?”

    赵诚才不会承认,他才不管闲事。

    一张帅脸无比真诚答:“真是南方水灾延误了。我就是打听打听其他的船都是怎么来的。”

    杜从宜有点摸不准这个人了。

    她从前经常吐槽那些脸蛋好看的年轻偶像是死鱼眼,狗男人的眼睛看人肆无忌惮,可恨她道行不深,招架不住。

    赵诚见她终于乖了,才说:“再往城外走,就是骡马牛羊市场,河两岸倒是有饮子,味道苦你喝不惯的。等会儿回城去吃饭。”

    杜从宜看的兴致勃勃,这可是人在画中游。

    赵诚也不催促,由着她四处张望,两人沿着街一路走,暑热难耐,她又好奇,到底给她买了饮子,她尝了一口闭着眼睛好半天没睁开。

    赵诚只管接过,其他路过买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周全拿着。

    远远看到城门,她惊呼:“那家店卖什么的?”

    “羊肉。隔壁是卖酒。”

    “刚才出来的时候怎么没见?”

    周全解释:“回大娘子,咱们刚才出来的时候走的是东角子门,坐船出来,是看不到这里的。”

    城门进去,就看到酒楼林立,赵诚问:“你想吃什么?”

    杜从宜:“你看吧,我又不认识。”

    赵诚领着她去了矾楼,这是她第一次去,矾楼繁华名不虚传,她站在一楼看着穿梭不停的跑堂的伙计,赵诚领着她上楼,三个人坐在包间里,因为不是吃饭的时候,但楼上依旧客如云来。

    杜从宜:“这里的老板……”

    赵诚:“这里归公,只是各家租赁经营。”

    杜从宜真被惊住了,商业这么先进吗?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有公私合营了?

    赵诚其实已经摸清楚她的性格了,她绝对是富养长大的小孩,又挑剔又好说话。有点叛逆胆大,但又不强烈,就说明是家里管的严,现在反弹了,胆子大是习惯性的。

    心里有点小文青的思想,喜欢浪漫,爱多想。

    反正男女思维差异,还是很大的。

    杜从宜逛了一整天,买了一堆东西,去了故事里的矾楼,心情彻底好了,等晚上回来,赵诚又出门走了,说是去当值。杜从宜也不计较。

    惠安今天非常骄傲,因为她做成了一朵缠枝花,而且没有别人帮忙,都是她自己独立完成的,一晚上都在说:“那个真真难,我练习了一整日,才做成一朵。”

    杜从宜也不反驳:“那你真的厉害,很不容易。”

    来安听着杜从宜哄惠安,总觉得很违和,主不像主,仆不像仆。

    但又说不上来挺和谐。

    来安眼里,惠安这种性格的人,就不可能出现在内宅中,说得好听是实在,说的不好听就是缺心眼。也不知道杜家怎么会陪嫁这种管事的女使。

    第一她不懂内宅规矩,分不清轻重,有时候完全看不懂人的眼色。

    第二她情绪起伏,根本没个定数,也不会为主子想,也处不了内宅的事,反而一直是杜从宜照看哄着她。

    最重要是,她经常出言不逊,言语中经常训斥杜从宜,没大没小。

    尽管她后来了解,惠安伺候过大娘子的母亲,等哪位张小娘过世后,惠安一直照顾大娘子,但也没这个道。而且也看不出来她是怎么照顾的,反而大娘子一直哄着她。

    杜从宜习惯了惠安的唠叨,因为她口无遮掩,算不上什么罪过。心不坏就是好人。

    她也不知道张小娘当年为什么要买下惠安,但是惠安这个人都很有活力,说话眉飞色舞,声情并茂的,遇上大事情都要喊两声‘天爷哟’,说话一惊一乍的。

    但要是习惯了,就会觉得有了惠安,家里就热闹了,不会孤寂了。

    第037章 他看起来

    当然,杜从宜的这一帮徒弟里,手艺最好的还是银屏,杜从宜对银屏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手脚麻利话不多的女孩子,她平日里不怎么进屋子,结婚那天她那个同伴银朱,因为犯了错,被来安打发到厨房里干活了,银屏反而十分避讳进屋子里伺候,一直在东厢房工作和做针线。

    不得不说,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惠安、云雀、云杏、青桃,四个加起来,都不如银屏一个人手巧,银屏凭借前一晚杜从宜给她的指点,她已经学会配花色,还知道不加热夹扁的花瓣,做毛茸茸的团花。青桃勉强能跟得上她的脚步,但不如她技艺纯熟。

    而且小孩心思也重,可能是觉得自己压过了她带来的四个笨姑娘,就用自己攒钱买的丝线,做了四朵绒花送给四个笨姑娘。

    杜从宜都怀疑了,她这里是水土不好吗?养的几个胖姑娘就知道吃,全是实心的,没一个开窍的。

    就青桃好一点,结果惠安还吓唬她说,不安分。

    给人直接吓得又不开窍了。

    银屏见她看自己做的,就很紧张,但是又很雀跃。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忍不住想要表扬的。

    杜从宜夸她;“真是天生是做这个的好材料,瞧那几个笨的。花色和样品都是根据花样子调整,等我画好花样子,你自己挑着做。”

    银屏:“大娘子,这些还可以加金银流苏点缀。”

    杜从宜笑着摸摸她的脸:“瞧这个聪明劲儿,你瞧那几个。”

    云雀吃糕点正吃的起劲,还时不时给云杏尝一口。

    来安都笑了。

    杜从宜站起身,才认真说:“你们谁若是愿意,想去铺子里管事,只管和我说。有一门手艺傍身,将来自己的前程自己做主。想要出去的,我只管放你们出去做大师傅,将来嫁人我给你们备足嫁妆。”

    银屏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惠安一个眼疾手快将人拉起来:“跪什么跪,她又不喜欢人下跪。”

    来安都不知道她的胳膊肘怎么里外来回拐的。

    杜从宜不爱管家,但也知道这几天府里忙的很,问来安:“二房那边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来安:“二夫人忙的脚不沾地,府里将二房东面连着的隔壁的宅子买了,准备和二房打通,将来二房都搬到那边去,直接在那边院子里给六哥准备婚房。”

    杜从宜:“其他人愿意吗?”

    “那边的宅子大,院子就宽敞了,这边原本的院子也劈出一半,归二房,这样,咱们家的院子,和那边的院子,还有府里原本的院子,里分得清清楚楚了,就是等将来分家,只要墙一砌就可以了。连王爷都吱声,那就是大家都愿意的。”

    杜从宜:“那也挺好,祖母那边怎么样?”

    来安看了眼房子里的人,改口说:“我这里正好有这个月的账簿,您正好看看。”

    杜从宜这才领着来安回了房间,两个人坐在罗汉床上,来安才说:“二房一直在闹,二爷和四哥媳妇的贴身女婢厮混在一起,四哥媳妇回娘家一直都没回来,说是没脸了。那是六品撰修学士,门第是不高但胜在清贵,更重要是人家弹劾端王府的二爷私德有亏,大爷听了后,回来就将二爷关在书房里打了一顿,二太太便又不依不饶,和大娘子夹枪带棍吵了一次,这不僵持住了。老王爷听的消息,也不管院子里的事了,由着老太太和大娘子做主,形似分家了。”

    杜从宜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她好半晌问;“那这个婚,还成不成了?”

    来安笑起来:“当然成,今儿已经初九,十一就是大婚。明天咱们家五哥就要陪客去了,当初成*7.7.z.l婚,二房的人可一个都没来,反而是大房的大哥从头到尾盯着。其实就是咱们三爷和三夫人在的时候,咱们院子里就清净,三爷稳重持正,院子里也没那些莺莺燕燕。”

    杜从宜想,这个府里的生态环境真差,都闹成这个样子了。真佩服老太太的功夫,她去了好几次,老太太硬是看着和和美美的,一点没受影响。

    她应付说;“那就好,府里闹就闹吧,只要别闹出去,让咱们也跟着丢脸就成。”

    来安听着她一点都不得体的话,也跟着笑了。

    难得凑过来低声说了句:“老王爷院里就是女婢众多,二爷这是随了老王爷。”

    杜从宜要是不经人提起,都想不起那位老王爷。她对老端王的印象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歪嘴教训人。身边的美妾确实不错。

    她偷偷笑着说了句;“可见祖母也是有智慧,二伯娘就不如祖母。”

    来安从前事很惧怕院里新来的女主人不好伺候,害怕女主人容不下她们这些旧人。害怕女主人小门小户委屈了五哥……

    自从大娘子进门,她谨小慎微,处处细心。结果发现,大娘子和自己想象的天差地别,心大又粗漏,以至于当时她问起,银朱怎么处。

    她反而茫然问;“什么怎么处?”

    大婚当日的事情,竟然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给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大娘子最后说,她有心思,小以惩戒就好了,又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她是有心,那不也得爷们自己心里明白。女人本就不容易,何苦动不动就伤人性命。

    她心思不好,不让进屋子就是了。

    来安是真的为五哥开心,娶妻娶贤,大娘子虽然性格做事毛躁,也不够细心,心思也不在内宅,整日就惦记着出门玩。但她心善,知道疼人,做事赏罚分明,尤其是对下人宽和,些许小事从不计较。年纪小贪玩不是什么缺点。

    来安年纪到底大,做事情也稳重,特意嘱咐她:“这几日就先别出门了,明日先去正院看看,五哥常说,咱们三房就他一个人,成家立业了,咱们三房的人情也不能落下。老太太那里还是要孝敬。”

    杜从宜笑着说:“这种事我年纪小,也不懂,反正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吧,要是不懂我就去问他。”

    来安明知道她懒,不爱搭这些内宅的事情,还是好脾气说;“没什么不懂的,您有什么不记得的,只管问我。”

    杜从宜就笑说:“要不然说,我离不开你们,离了你们,我可什么都做不成。你之前说院子里太空了,那就准备挑选一些女使进来,最好是活契的吧。”

    来安想说,还是要买一些丫头,但见她没提就没提。

    两人商量着明后两天,怎么配合二房的大事。

    杜从宜有点迟疑说:“咱们院子离那边远,说起来还要柳荫路这边的门堵上,就是独立的府,明后天让人守着一些,别让乱人进了咱们院子。”

    来安也是这个意思:“我让人把咱们院里守好,柳荫路连着后花园,这几日花园里肯定有客人,咱们院子里要有人守着。”

    “那你就留着看家吧。”

    来安听的笑起来:“还是让惠安在家吧,我跟着你去,家里的客人你也不认识。”

    杜从宜一想,也对。

    赵诚晚上出去是为了见章奎,章奎这段时间是真的惨,朝中动荡,新旧交替,他只能领悟官家的意思,一艘小船在风浪中两不得罪,但也是最得罪的方式了,不招两党待见。

    小小的舍人,十分艰难。

    章奎和吕好蒙不一样,他心思细腻,做事很擅长想。

    所以赵诚也是想推他一把,晚上就两个人在汴河船上喝酒,赵诚和他说:“最近的麻烦压不下去吗?”

    章奎叹气,不复白日里的云淡风轻。

    闷了口酒:“张相公,兄弟六人,一门六进士,还不算子侄,整个旧党不是张相公一家人,或者一派人。官家如今急着用兵,就是想拔出这些……”

    他说到最后,几乎声不可闻。

    “张尧给官家斥责后,他不是就生了退意?汪相公可是关西人,是真的因为马球赛的事情连累才下来的。算起来南北各有分歧。”

    章奎:“可现在的问题,就是东南加税,东南出身的士人不愿意。林副相也开始犹豫了,上书想让官家体恤东南百姓。”

    官家已经几天没有会朝政了。

    赵诚淡淡提了句:“什么是百姓,是拥有土地的士民才叫百姓,没有土地没有户口的,都算不得百姓,也不是奴仆,这些人在户籍上都不存在。你看看城外汴河两岸讨生活的不下万人,没有一个人拥有土地。你问问,所谓新旧党人,东华门才子们的繁华诗篇里,与那些人有何干系?”

    章奎举着酒杯愕然看着他,都忘了喝酒。

    好半天才说:“你这话,是会被御史弹劾死的。”

    赵诚无赖:“我又不上殿,关我何事,我为官家守城门,那些东西府相公们操心的事情,轮不到我操心。”

    章奎叹气:“上半年因为遭灾,东南漕粮推迟入京……”

    赵诚不等他说完:“谁说推迟了?”

    章奎满脸不懂看着他。

    “今夜你别回去,就宿在船上,等城门落下,见识见识城外的船怎么进来的。”

    章奎坐直问:“当真?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诚看着他说:“你别管我怎么发现,只要有心人一探听,就能发现,入京的货船不入城,运木材丝绸任何东西的船,都可以运粮。东南仕人的话没说错,东南百姓苦,但不是他们苦,是他们把百姓榨干了,再榨不出加税的钱了。”

    章奎知道兹事体大,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赵诚:“你安安稳稳坐着,等入夜了我送你出城,你自己去瞧,我可不认识南来的船。找到了粮送你了,夜黑风高,我要回家睡觉了。”

    章奎知道他特意来为自己解围的。

    “快回去吧,剩下的明日再说。”

    赵诚带着周全悠哉悠哉回去了,杜从宜还在和来安商量过两天的事,见他这么悠闲,就忍不住说:“过几日你兄弟成婚,你这么清闲的吗?”

    赵诚笑着开玩笑:“我兄弟成婚,自然是我兄弟着急。我忙什么?我又不去做新郎官。”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杜从宜也被气笑了。

    “你少胡说,让二伯娘听见了,又要收拾你。”

    赵诚从不过问府中的事情,对老王爷的教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是变了,其实还是一样的桀骜。

    至于两个伯父他见的少,堂兄弟们见的更少,可以说他一直躲避和府里人接触,除了正院里的老太太,所以让府里有种错觉,他每日都在当值,忙得很。

    杜从宜也很奇怪,他怎么这么偷懒。好日子可都让他过了。

    第038章 二房的喜事

    夫妻两一夜无话,等第二天一早起来,两人直奔老太太正院。

    老太太院子里只有她和邹氏婆媳两,邹氏这个人就很特别,用赵诚的话说,特别大气,落在端王府里可惜了。说话做事都很有样子。

    比赵宗荣小十几岁不说,邹氏父亲也算得上是地方大吏,但邹氏做事毫无跋扈的意思,按说邹家看着不如端王府显贵,但是有实权的。

    赵宗荣说的好听是端庄持正,说得难听就是和老王爷差不多的迂腐,也就比他父亲强一些,知道形势比人强。

    赵诚想,你一个宗室子弟,和官家一样姓赵的,你和新旧党人搀和什么?你跟着官家走不就完了吗?说句扯皮的,这天下不是你们姓赵的的吗?官家好了,姓赵的也就能好。

    官家不好了,姓赵的,一个都跑不了。

    杜从宜见了就问:“祖母这几日怎么样?”

    老太太笑着和赵诚说:“我挺好的,你上回拿回来那个纳凉的牛皮席子就挺好。”

    赵诚:“上年纪的人纳凉不能用太凉了,头层牛皮正好,我哪里懂这个,也是听人说的。”

    不缺钱的人家,不过是图个心意。

    老太太笑着说:“你瞧他一整天万事不愁的样子。”

    邹氏却觉得他们夫妻两是有成算的。她见识过权势,其实没那么看重权势地位。

    “这不挺好,您有了凉席,他们也尽了孝心。你们三姑姑这几日就回来了,正院里人不少,敏珠昨晚说,要不就让她姑姑直接住到后面的萍园里,和您这里前后院距离,也不用到处走。”

    老太太:“那不是……”

    邹氏没等她说话,就说:“二叔那边说了,公中当年给五哥买地买房子,用了一笔钱,所以这次二房买院子也要公中出钱。父亲那边院子里说,五哥的院子是他自己的用赏赐的钱买的,算不得公中出钱。但二房子嗣多,住不开也是情有可原,公中可以出一笔,然后后面原本准备分给二房的院子就分一半出去。这不萍园的门朝这边开,把那边堵上,这不就和您一个院了。”

    老太太从不管这些,只说:“这些你们商量着办,只要别伤了和气,老二学业不成,一直打庶务,也不可轻视他,他性格敏感,少拘束爱自由,刘氏管不住他……”

    老太太话说到一半,想起两个孙辈在,就住嘴了,改口说:“这两日咱们府里有喜事,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搅了喜事。咱们端王府虽不说有多尊贵,但不能让外人看轻了。”

    赵诚点头,这个家里的智慧和体面,竟然都在女人身上,男人是整齐的拉垮。

    还挺神奇的。

    老太太催着赵诚说:“你也少往我这里跑,当我不知道你躲清闲?你去找你大伯,找你大堂哥去,你们堂兄弟这两天肯定是要帮忙的。你可别想平日里那样躲懒,明明之前挺勤快的,如今成滑头了。”

    赵诚站起身只管笑着说:“知道了,这就过去。”

    等人走了老太太还在和杜从宜笑说:“也不知道随谁了,吴家老爷是武人,一家男丁习武练功再勤快不过了。他爹爹四岁启蒙,冬夏不休,读书刻苦勤奋。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懒儿子。”

    邹氏看着杜从宜问:“这几日怎么不见你?”

    其实杜从宜见邹氏的时候很少,

    “我这几日才开始院子,暑热难耐,他也不是个勤快的,我们两个倒真成了一对懒人。”

    老太太听的大笑。

    邹氏也笑起来;“前几日,这两日都亭侯府的人应该会来,到时候……”

    杜从宜赶紧保证:“我这人一直都是小孩脾气,有什么事,说了就好了。既然我都闹了,人家也道歉了,事情自然就过去了。况且,我三姐姐可是亲的,我怎么可能让她难做。”

    她可不是个不依不饶的人,又不是大事。别最后让人说她得不饶人。

    邹氏笑着说:“你瞧瞧,她清灵着呢。”

    杜从宜就问:“三妹呢?这几日不见她,她五哥哥给她买了一堆小玩意儿,还等她来拿。”

    邹氏笑着说:“她呀,光长年纪,不长心。拿回去就和小九显摆,闹的小九哭了一场。”

    杜从宜灵机一动,她本来就不想去二房,才躲在老太太这里的。

    “大伯母和两位嫂嫂这几日忙,要不就把三妹和九弟放我们院子里。”

    邹氏还没说话,结果大房来人通知邹氏二房打发人来请了大房的陈氏、吴氏两个侄媳妇去帮忙待客,但没请杜从宜。

    邹氏都被报信的嬷嬷说的沉默了,好半天确认;“就请了敏珠和玉娘?”

    那嬷嬷也尴尬:“老奴问了,就请了这两位。”

    杜从宜面上不说话,心里乐开了,反正她正好没由推脱这回事呢。

    老太太肚子感叹了句:“到底是……少了眼界。”

    不知道说的是她,还是二房的刘氏。

    杜从宜见没她的场面工作,正好清静,邹氏之前还是不是很想麻烦杜从宜,这会儿都不得不麻烦了,要不然怕杜从宜心里过不去。

    老太太出言:“那正好,你领着月姐和小九,让你大伯娘松快一日。”

    杜从宜就在这儿等着两个小孩,立刻让人去取了这几天家里姑娘们做的绒花,送给老太太和邹氏几朵,老太太瞧着新鲜,颜色素静沉稳,适合上年纪的人。

    杜从宜这段时间已经开卖了。

    连颂包括赵诚,都以为她会经营书画铺子,但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

    偏偏不如他们的意。

    真是刻板印象,就好像她只会做书画生意,料定她不会做生意,她做生意也不输男人的,只是没钱而已。

    银屏的手艺再练习一年半载,带出来几个徒弟的话,那就更简单了。

    这种生意简单,好做也难做,只要把定位定的高,难得是创意,只要她保持创意,能做出来新东西,就能长久。

    领了两个小孩回去,结果九弟还在读书,十分勤奋,竟然不肯在内院里玩闹,赵昭月可找到好地方了,跟着杜从宜在书房里玩了一下午,杜从宜见赵诚下午了,还在家看书,就好奇:“你看什么呢?”

    赵诚:“鬼神画本。”

    无聊的很,一句实话没有。

    赵诚眼睛里看着书,脑子想着章奎送来的消息,南来进京的粮都被扣住了。

    这几日籍贯是东南的两府相公们密阁议事,牵扯的人甚多。

    章奎这几日都没时间见他,但赵诚给他的消息起了关键作用。

    说不准这一次,他能更进一步。

    查抄的粮仓数目太大,宫中不让惊动人。

    赵诚心里想事情,但是脸上是开心的,兄弟更进一步,他不就能躺的更舒服了。

    等将来兄弟们个个位高权重,他这个日子就越过越好。事业都送给兄弟们,这堕落的日子,就留着他独自过吧。

    至于二房的这种小事情,他压根都没放在心上。

    明日开始跟着赵敬就是了,大差不差的场面人,他又不是没当过。

    所以晚饭时分就开始给赵昭月做着中秋的兔子花灯。

    等晚睡的时候,赵诚才想起来问:“你明天没事?”

    杜从宜没好气:“我能有什么事?又不是我娶媳妇?”

    呵,吃火药了?

    赵诚支起胳膊,朦胧灯光中看着她,问:“谁说你什么了?和我讲讲。”

    杜从宜烦死了,闭着眼冷嘲热讽:“说什么?一个大男人这么嘴碎。”

    赵诚都气笑了,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直接揭开她被子,泰山压顶,威胁问:“你什么说什么?再说一遍!”

    杜从宜被他骤然压的喘不上气,推着人:“沉死了!”

    赵诚凑她耳边轻言:“不会沉死。只会舒服死。”

    两个人闹了半夜,第二天赵诚早早起床锻炼完,就去二房了。

    赵敬见他早早在等他,觉得他办事比二弟靠得住,赵恒这会儿还没起床呢,

    老大哥也爱和他讲:“听说二婶那位亲家出事了。”

    谁还没两个有钱有势的朋友,有点小道消息很正常。

    赵诚从不问赵敬的消息从哪里来的,他就是好奇,问:“她亲家,不是安平郡主吗?那可是通着高皇后。”

    赵敬的表情颇不以为然。

    两人边走边说已经进了二房的前院,今日宴客,明日大婚,今天二房预计的客人非常多。

    赵宗荣一辈的又不合适来陪客,反而赵敬和赵诚两个人身份更好,二房的赵焱见两人来,态度却不想之前那么淡淡的,反而比之前更热情:“大哥、五弟,快过来坐。”

    赵诚听着就觉得不靠谱,就低头问老大:“听着怎么不太对啊。”

    赵敬面色毫无异色,依旧笑着说:“三弟客气,客人都来了吗?”

    赵炎今日显得比前几日急切,而且对赵敬和赵诚两人热情的很。赵诚心说,我这种小心眼的人啊,就喜欢琢磨这些,事情反常肯定有事。

    他乐呵呵跟着赵敬,和今天每一个来的人都和颜悦色,好说话的很。

    他从前名声一半就是因为端王府的赵五郎,虽然长得俊美,但说话不好听,而且没耐性,说话又直,像个棒槌,现在就不一样了,和人家聊半天,灌进去半壶酒,把人家打听的清清楚楚,自己硬是一口没喝进去。

    今天陪客,真是面面俱到,和赵敬互相配合,说话办事十分体面,赵炎更是恭维堂兄堂弟,空闲时赵敬问:“二叔呢?”

    赵炎:“爹爹,今日出门有事,今天家里我招待客人,内院里就劳烦大嫂了。”

    赵敬点头:“自家兄弟的事情,你不用和我客气,明日安排妥当了吗?明日总管安排好了以后,早上出门跟着六弟那边的去迎亲的人通知到,家里有我和五弟照看,剩下的就是内宅里了。”

    赵炎今日状态不佳,整个人都有些焦躁和不安。

    第039章 新旧交替

    赵诚等今日来的已经安歇的客人招待好,二房心气很高,因为自己富庶想要扬名,亲家又是安平郡主这样和宫中交往甚密的权贵,所以二房定下规格就是三天流水席,宴请八方来客。

    只是事到临头,好像出了纰漏。

    傍晚赵诚和赵敬往回走,柳荫路上他还邀请了一句:“大哥到我那里坐坐?”

    已经是晚上了,赵敬有点犹豫,但因为有事和赵诚说,就跟着去了,结果进了院子,听到夫人陈氏也在这里。

    陈氏是和杜从宜来讲八卦的,真别说,陈氏和赵敬两个明白人,都觉得端王府将来的前程在赵敬和赵诚两个人身上,他们两个要做好守望相助的准备。

    所以整个府里,陈氏连亲妯娌吴氏都不会,单单喜欢杜从宜这里跑。

    她今日也是在二房帮忙料六弟亲事,管着宴客的那一单子事情,结果听来的都是八卦,那安平郡主的靠山,吕大内侍死了。很突然就死了,刘家那边今日都乱套了。

    这明日就是大婚了,今日刘家那边都顾不上管端王府这边的事情。

    刘氏今日急的团团转。

    陈氏就坐在杜从宜书房里,杜从宜在给花样上色,她在喝奶茶,讲八卦:“弟妹,我是羡慕你的自在,我今日累了一天,二房那边乱套了,二婶婶今日没了主意,宴客的单子都对不上,出了错我也找不到和谁商量,三弟妹刚从娘家回来,都不管事。听说二婶打发二叔去问,刘家那边听说糟了破家的难了。”

    门外的赵敬听的脸都黑了,赵诚笑起来说:“大嫂一直天真烂漫。”

    赵敬站在门外咳嗽一声。

    里面陈氏听了立刻就站起身。

    杜从宜起身见两人进来,问赵诚;“你回来了?”

    赵诚推开门,里面书房也宽敞,赵敬看了眼妻子,陈氏见他来,整个人都懵的,还以为他来接自己的。

    赵诚说:“大哥坐,来安给大哥煮茶。”

    赵诚听八卦就很积极,很能和大嫂聊到一起,这一点和赵敬完全不同。

    他问:“大嫂,刘家今日怎么了?我怎么瞧着三哥今日魂不守舍的。”

    真是问到陈氏的心里了。

    陈氏:“你们听说了吗?官家和高皇后十分看重的吕大班死了。”

    赵诚知道这个人,当初他在晋王府见过那个内侍。对人态度十分谦和,生的也很文静,甚至有几分书生气,他对那人的印象甚至很好。

    其他三个人对那个内侍没印象,就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但他不一样,他见过人,没想到他竟然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陈氏喝着奶茶,一边说:“就这两天,我今日听二房的管事嬷嬷和二婶说,我去对宾客单子,刘家那边的单子至今没拿回来,说是那边乱套了。二叔今日就是去刘家了,你说要不是出大事,好好的公爹怎么去亲家家里探听消息去?”

    赵敬轻微训妻子:“朝中出了些事,你别胡说。”

    陈氏对着他一笑,也不计较他的说教,而且陈氏本就不关心这些,只管和赵敬说:“快尝尝五弟这里的奶茶,尤其是珍珠圆子。”

    赵敬闻言尝了口,觉得好喝,但不好意思说。夫妻两在别人家里大吃大喝的,像个什么样子。

    爱吃甜食还特别矜持的一个人。

    赵诚其实不爱喝这个,但是爱用这个招待人。

    老婆爱鼓捣一些吃的喝的,一些小零嘴,杜从宜现在是一点都不遮掩,对他毫无防备,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天天配合杜从宜演戏。

    夫妻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看赵敬稳重持中,说话做事向来稳妥,甚至有几分古板,但陈氏就是活泼,还有几分小心眼。性格又张扬。

    杜从宜性格有点像被宠坏的小孩,可能是家里管得严,她对所有自己能做主的事情,都十分积极,一切事情都要争一争,都要她说了算,当然床上的事情,还是不能由着她。

    “大哥尝尝,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喝的。”

    陈氏也跟着夸:“弟妹在小食上面的心思都很巧,比外面的味道都要好。”

    杜从宜叫来安说:“你去准备一点小食,他们两今天喝了酒。再煮一个醒酒的。”

    要是只有赵诚一个人,她才不会会。

    赵诚看着她在外人面前装的一本正经的贤惠,觉得好玩。

    她特别喜欢在外人面前装贤惠,场面功夫了得。

    现炸的小酥肉、脆皮炸鲜奶、爆浆糍粑……

    最后煮的是银耳南瓜丸子汤。

    零食加上小甜水,赵诚也没想到赵敬是个爱吃甜食的人,夫妻两个吃的一个比一个认真,赵诚爱喝清茶,吃的也不重口,他对所有人都有种包容感,其他人不知道这种状态叫松弛感。

    陈氏就笑说:“改日我也要请五弟和五弟妹到我们院子里吃茶。”

    赵诚心想,院子里的厨娘都已经四个了,可见杜从宜是个爱吃的人。

    赵诚:“明日大家受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要不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裱糊匠不好做,但自家人的事情,该做还是要做。咱们呢,就当作不知道这回事。”

    赵敬:“若是单纯吕大班被处死,那是禁内的事情。刘家这样惊恐,就是怕有事情牵扯到了他们。”

    陈氏:“今日二婶一直未露面,说是病倒了,下午内宅管事的换成了三弟妹,外院招待的也是三弟。”

    杜从宜因为不用帮忙,看小孩也轻松,只管画自己的,听完后才和来安说:“你去取两支花给大嫂,明日正好她能戴。”

    家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绒花,大家都在练习和打磨技艺的阶段。

    陈氏见了大红色牡丹的花样,十分喜爱,但又觉得太过艳丽:“明日我戴这个,不合适吧。”

    杜从宜:“红色留着你平日里戴,明日就戴另一支就好。”

    陈氏偏偏就喜欢大红,简直爱不释手。

    “六弟妹这里,就是有好东西。每次来都不空手。”

    赵诚问赵敬:“你老师没受到影响吧?”

    赵敬其实不太习惯,男男女女这么闲聊,但这是他们夫妻在五弟院子里,他不好计较。

    他摇头“怎么可能,师门现在人人自危,前几日又查出来……”

    他说到一半,又想起五弟不掺合这些,就改口说:“现在朝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他的老师是旧党,赵敬还是偏向于旧党。

    赵诚也不劝说,只是开玩笑说:“咱们赵家,肯定是和官家一条心,断没有朝臣赢了官家,咱们姓赵的拍手叫好的道,你说对不对?”

    赵敬反驳:“你这话说的混账,你当天下是一家一姓?天下百姓几百万,岂容德行有亏之辈肆意妄为。”

    赵诚也不恼,反而笑着问他:“那你觉得,谁能胜任?谁的德行可称为圣人?东西两府宰相?还是前朝宰相?他们若是真有治世的万世之能,为何区区百年,就成了眼下新旧党不可开交的局面?新旧争什么?争德行吗?说到底,不还是争权吗?你敢说相公们都只为了自己一心秉持的想吗?”

    赵敬没想到他对着这个话题这么尖锐。

    连两个女士都看着他两。

    说实话,杜从宜觉得十分意外,她以为的赵诚,就是斗鸡养蟋蟀的那种人,他是个很会享受很怕麻烦的人。而且不会思考这些问题,他可能有一些朋友,知道一些官场上的事情,但不足以让他这么明白。

    没想到他这么清醒。

    而且和赵敬的清醒又不一样。

    赵敬则是惊讶他言辞的刻薄。

    “你这样说,有失公允。”

    陈氏见两人仿佛起了争端,立刻笑着说:“哟,你们两明日可有的忙,怎么还争起来了。”

    赵诚笑说:“我一个闲人,说话难免大放厥词,大哥勿怪。”

    陈氏笑说:“五弟说的也没错,咱们府和官家那是同出一脉,总归是姓赵。”

    赵诚知道,赵敬和他不一样。赵敬一直试图将他拉拢到自己的念中。

    赵敬是比老王爷和赵宗荣父子两,更智一些,赵宗荣则是保守的旧党。

    旧党维护的是开国对这些功勋的特权,赐予的荣耀,子孙的前程。

    但官家现在要削减这些爵位,削减俸禄,削减对他这样的伯爵的俸禄,要子弟们自谋前程,不再优容文臣们。

    动了旧党贵族们的蛋糕,旧党自然要反。

    赵敬却不说话,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说吃着东西,静悄悄的。

    杜从宜问赵诚:“你不是准备了生辰礼吗?要不今日就送了吧。”

    后日是赵敬的生日,杜从宜一边惊讶于赵诚的冷静,他仿佛对这个世界只是冷静看着,一点不意外有这个结果。

    但作为他的搭档,还是要要调节好气氛,可能是她从前的习惯吧,讨厌父母的低气压,家里调节气氛的永远都是她。

    “来安,去房间里取那个红色的盒子。”

    赵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给赵敬准备了生日礼物。

    陈氏也凑趣说:“我倒是要看看,五弟送的礼物。等明年五月初五,我让你大哥给你还一份更好的。”

    来安取了盒子,赵诚失笑,接过盒子,将东西递给赵敬。

    是用上好的鸽血玉,雕的玉器三件。

    赵敬看了眼底下的款,也夸了句;“五弟好手艺。”

    赵诚摇头:“大哥喜欢就好。”

    杜从宜生怕他这个榆木脑袋否认自己做的。

    赵敬得了礼物,站起身说;“好了,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事情要忙。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等人走后,赵诚笑着问:“娘子怎么知道大堂兄的生辰?”

    杜从宜;“大嫂一个月前就在说了。”

    赵诚笑笑,甚至不多问,夫妻可能久了就是这样,有了默契,互相都有不可言说的情绪。

    第040章 老喷子

    二房的喜事如期而至。

    早上天不亮就听见外面有人走动,赵诚起的很早,他这个人就很神奇,平日里懒懒散散,整天在家睡大觉。但是遇上风吹草动,一天一夜不睡觉都精精神神,用来安的话说,赵诚是个办事很靠得住的人。

    赵诚刚出门就看见总管事申伯忙里忙外,接亲的队伍要打发出门,内院里听着就热闹,他今日照例要陪着二房的客人们,但是他在外面和申伯说了会儿话,耽搁了时间,等到了二房,赵敬被大伯打发去陪客了,二房之前搞的规格太高,客人又多,尤其是有些官场上的朋友是冲着安平郡主来的,所以赵宗荣都不得不出来见客,尤其是宗室的亲戚。

    赵诚反而被打发去北院陪老王爷,这个苦差事他是万万不想接的,但不得不去。

    赵敬见他犹犹豫豫的,还嘱咐他:“祖父心情不好,你收着点脾气。”

    赵诚:“放心吧,我今日一定哄着他。”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老王爷的几个妾室在唱曲儿,赵诚领着周全,问周全:“迎亲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回来?”

    “怕是要到申时了。”

    赵诚心想,他要哄这个活爷爷到下午,那可不一定能哄得住。

    今天的大宴在傍晚,一直能闹到半夜,他结婚的时候就是这么闹了一天。

    害得他叹了声气,抬脚进了院子。

    他一进院子里就有女婢去通报了,等他进了游廊,几个妾室已经出来接他,赵诚赔礼:“祖父可好?今日外面乱,二伯让我来陪着祖父。”

    那位阮氏年纪看*7.7.z.l着和邹氏差不多大,温柔笑说:“老爷这会儿正在听曲儿,五郎来的正好。”

    赵诚在内宅里是个没脾气的人,对女眷们说话都十分和气,女眷们对他印象很好。

    “那我今日就在院子里躲清闲了。”

    阮氏身后几个女郎都笑起来。她们年纪并不大,阮氏年纪最大,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正是好年纪,陪着老王爷这样的人,可惜了。

    赵诚听着她们几个说笑,一边意兴阑珊想。

    老王爷见了赵诚就问;“你今日不在前院里陪客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赵诚:“二伯特意嘱咐我,让我陪着您。”

    老王爷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听着对面的女婢弹琵琶,一边问:“前院怎么样了?”

    “都挺好,大哥和三哥游刃有余,内宅有大伯母二伯母,还有大嫂二嫂和三嫂帮忙,一切都妥当。”

    他说话可是谁也不得罪,不管有没有帮忙,全都算上。

    老王爷就开始点评:“你大伯母料内宅是有能力的,办事也聪明,胜在年轻。敬哥媳妇不聪明,胜在听话,你媳妇出身低了些,做事拿不出手也正常,多和长辈们学一学,少耍一些小聪明就行。”

    赵诚很想唾弃他。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

    但面上一派和谐,坐在他旁边听着琵琶,改问:“今日的喜酒,您什么时候过去喝一杯?”

    没醒到老王爷看他一眼:“何喜之有?”

    赵诚听的惊讶,只是用余光看他一眼,想问一问,但又怕他真的搞事情,他搞不定他,就装作没听见。

    结果老王爷语出惊人:“钻营之辈,能攀上什么好货色?内帷女人裙摆之后的宦臣,也配!”

    赵诚扭头看着他,一时间分不清他是真混账,还是假糊涂。

    话说的这么有骨气。

    老王爷眼可见的不痛快,但赵诚又不知道他哪里不痛快。

    弹琵琶的女婢已经停了,老王爷皱眉又有些意兴阑珊:“这首词谈的不好,失了韵味,当年的宋行首的琵琶,那才是叫绝。”

    阮氏笑着奉茶,逢迎说:“那是有名的大家,引儿岂敢和她相论。”

    老王爷叹息:“那年的东京城,才是热闹,后来再也没有那时的人繁华了。”

    赵诚略微知道,先帝是死在北面,和北方辽金起战。战线推到北面,官家登基这些年都在整顿财政,让朝廷缓口气,但当年的盛世,官家的祖父那一朝。那时北面还未起战事,那才是繁华盛景汴京城的时代。

    老王爷怀念的是那个豪奢时代。

    可惜先帝不肯割让河东,誓死北伐,寸土不让,先帝在位不到十年,善武好战,官家如今也是如此。

    这帮旧臣真的是爱惨了旧梦里的盛世繁华,厌恶极了先帝和官家。

    真真有意思。

    哪有什么盛世?不过时残曲一首,并无完满。

    若不然先帝怎么会死在北面?

    “可惜,好好的汴京城,非要起战事,数万人死在北面,钱财不计其数投入,不还是输了吗?早知如此何不直接给钱痛快呢?死的人不可惜吗?先帝葬在北面,简直奇耻大辱!祖宗都不得安生,违背祖宗的意愿,就不怕祖宗怪罪吗?”

    赵诚倒是挺佩服先帝和官家,有些事花钱买平安,固然可以。但很多事非死不能平人心。

    “您若是怀念,可以编撰一本记录当年繁华汴京的书。也算是忆当年。”

    老王爷转头看着他,瞪了一眼,“你让我去当说书匠?成何体统?”

    赵诚:“您身边的文人那么多,都可以执笔。”

    别说,赵士义还真的想起这回事了。

    所以他十分高傲且挑剔看了眼赵诚,问:“你从哪听来的?整日不学无术,只会好武斗狠,哪有一点斯文样子!”

    赵诚:“……”

    嘿,你个老登,我好心给你台阶下,你飞要栖在高台上,也不怕风大了把你刮下来,摔的粉身碎骨,官家的风向你看不懂,都被贬回家了,还穷讲究呢。

    他心里叹气,不想和这种老喷子计较,只听着不说话。

    倒是让身边的阮氏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招待他。

    老喷子见他不说话,还来劲了,不解气,继续说:“你一个伯爷,瞧瞧你的样子,哪里有一点伯爷的体面,你同舟桥下那些泥腿子商贩有什么区别?”

    赵诚:???

    这次他是真的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阮氏看了眼人,斟酌着说;“听说五郎如今当值十分勤勉,也不在外应酬了?”

    赵诚听着阮氏的提醒,问:“官家赐我官职,自然要为官家守好城门,这是赵氏子弟的本分,不敢说勤勉。”

    老王爷冷哼一声:“本分?你一个守城门的,与那些腌臜兵痞厮混一起,有什么出息?你以为穿红着紫,就是为了那身官皮?那是脸面。”

    赵诚经他提醒,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其实解他的态度了,和兵痞混久了,相公们会格外排斥你。

    哪怕和老喷子一样,他只是喷人,但并不结交朝中的人,在官家面前只是有个态度,姿态要好看,不能丢了自己的身份。

    说起来其实也不能算错,他的一切都来自端王府。自然要一切以端王府为重。

    不欲和老王爷起冲突,他一句都不反驳,这样反而让老王爷十分气愤,祖孙两人就这么干聊,一个像个喷子一样,将朝中的每一个人喷了个遍,一个只管听着也不反驳。

    老王爷大概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中途还喝了壶酒。

    赵诚听着他吹牛,也不拆穿,就他这个德行,你搭一句话,他只会更来劲。

    阮氏都感慨五郎真真好脾气。和他那个刚正不阿的父亲完全不一样。也不类其舅吴阶。

    直到午饭时候,前院打发人来请老王爷了,结果赵士义不肯去,和阮氏冷冷说:“孙子成婚,反倒我去屈就?反了他了!”

    赵诚看着他耍浑,平日里和二房相亲相爱的祖孙三代,结果转眼就不认账了。

    也不知道二伯听了什么感想。

    这个老混不吝的,真不能招惹。

    他只好出言哄:“大哥在前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伯父听说也在招待客人,尤其是宗室中的那些长辈们,二伯今日实在请了太多人。”

    老王爷白他一眼:“既然你大哥喝多了,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赵诚冲阮氏笑笑,这个神经病就交给你了。

    等赵诚出来,周全说:“刘家那边出事了,听说今日有人被抓了,那边迎亲的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回来。”

    赵诚:“放心,会回来的。”

    今日都没见老王爷身边的亲随赵石。老王爷这个人很有意思,骂得再凶,但是还是为了脸面,会保障好事情顺利进行。

    怪不得他鄙视所有人。

    等到前院,客人乱糟糟的,赵诚先回家换了身衣服,暑气蒸热,他从院子里出来就已经热得满身是汗。

    等再到二房,刚进门,就听见外面喊:“新人进来了!”

    赵诚看了眼赵敬,见他还在和一位相熟的同窗在说话,二房今天能拿主意的人都不在场,看来刘家是真的出事了。

    赵诚不得不让赵敬再去请老喷子,端王府这艘大船,不能有闪失。还得明静堂那位老喷子出马。

    名声不好了,影响他的生活。

    赵敬一听祖父不肯来,起身去找赵宗荣去了,反正赵诚招待客人只管动嘴,酒是一口都不喝,就这样陆陆续续还是听到一些消息。

    等新人进门,果然赵石领着大管事申伯回来,接着奏乐接着舞,一派热闹祥和。

    只要新人接回来,事情就完满了。

    赵宗回夫妇也已经归位,那位跋扈的刘婉月跟在老六赵辉身边,大厅里全是观礼的人,赵诚望过去一时间眼花缭乱,都找不到杜从宜。

    等礼成,宾客热闹开席,他才寻的周全嘱咐:“让你们大娘子早些回去,就说我今晚回去的晚,让她别等了。”

    今晚的事没完,新人进洞房,但事情还有得掰扯。

    只能说端王府没丢脸,但出的岔子还是要弥补,不可能一点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