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反目
“什么?”对于子冉的反应,高喆感到一阵诧异。
“我说你说够了吗?”失去耐心的子冉厌烦道。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高喆急道。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算什么东西。”子冉道,对于齐人,她的态度一向冷漠,更何况还是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敌意与轻蔑的高喆。
“我要怎么留下她,用什么留下她,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子冉又道,“你没有说动她跟你回去,所以就来我这里挑唆吗。”
“这件事我没有必要骗你。”高喆说道,“她确实向我提了齐国的事,并给出了建议,这足已说明,她的心从未离开齐国。”
“那又如何!”子冉冷冷道,“她生长于齐国,那儿是她的故土,心在故土,难道不应该如此吗。”
“是你们将她逼入燕国。”子冉起身说道,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喆,“而现在,又想将她接回去。”
“你们当她是什么?”子冉质问道,“不想要的时候可以随意丢弃,想要了就再捡起来。”
“逼她入燕的是先王,那天你也看到了,我想留下她。”高喆为自己狡辩道。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什么呢,我看到了你只会用言语来掩饰你的无能,从始至终,也没有一个人真正站出来替她拒绝这门根本就不平等的婚事。”子冉回道,“包括我。”
“没有权势的时候,你们躲起来视而不见,因为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所以你们做出了你们觉得无奈的选择,这样的懦弱的之举与委曲求全,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所以这里面又有几分真心,等到有权势了,你们觉得后悔,觉得可以用补偿来弥补,于是你们想要补偿,但是你们问过吗,她是否还需要呢。”子冉又道,“所有的后来的补偿,都无法再弥补当初的遗憾与伤害。”
“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再更改了,即便它过去,可是那个时候它存在,它发生过,是你们觉得它过去了,可对她来说,永远也过不去。”
“因为时间无法逆流,我们也没有机会再选一次。”
“无法重来,就无法弥补,我想我会永远自责,永远愧疚,永远的亏欠。”
“无论我为她做了多少。”
她的言语里充满了愤怒,是替姬蘅,也是替自己,想要撕碎齐国与高喆的丑恶与虚伪。
“高喆,你喜欢她吗?”子冉努力使自己平复,随后又问道。
对于子冉一连串的质问,高喆内心是羞愧的,但同时也愤怒,“我来到燕国,不就是答案,我对你们燕国,从来也没有兴趣。”
“你这不是喜欢。”子冉直言反驳道,“有了权势,想要弥补遗憾,可是发现得到了权势,却还是没有办法挽回,无论如何做,都始终得不到,所以你恼羞成怒,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罢了。”
“公子冉!”高喆指着子冉。
“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懦弱,虚伪,自以为是。”子冉走下台阶,“只不过呢,比你还是好那么一点的。”
“所以,我猜她是选择了我,才让你这样的愤怒,就像当初在临淄城前的时候,你愤然离去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呢。”
高喆被子冉的话彻底激怒,“公子冉…”怒火让他无法再隐忍,即便这是在燕国。
但子冉腰间悬挂着佩剑,锋利的青铜剑从剑鞘中拔出,随后抵在了向前走来的高喆的眉心。
高喆被此举所吓,不敢再动弹丝毫,但他不相信子冉真的敢对自己的动手,“你敢杀我吗?”
“你若此刻对我下了杀手,齐国定然问罪于燕。”但高喆心里并没有底,于是便搬出了齐国做后盾。
子冉收回了自己的剑,高喆后撤了几步,“公子冉,你我一同为相,有左右国家之力,今日的羞辱,来日我定当讨还。”
“我等着。”子冉看着高喆道。
——中宫——
子兴踏着院中的积雪,走进了中宫的大殿内。
“姨母。”子兴向姬蘅行礼。
姬蘅指着火炉旁边的垫子,待子兴坐下后,她问道:“大王去见了齐使?”
子兴愣了片刻,神色略显慌张,“是。”
“只是有些未解的事,寡人想要问问齐使。”子兴解释道。
“那么大王未解的事,是什么呢?”姬蘅追问道,“与齐国相关的吗。”
“姨母,关于寡人的母亲…”子兴犹豫的看着王太后。
姬蘅于是知道了子兴与高喆的见面,究竟问了一些什么话,“你是燕国的王,你不信任自己的国家,而要听信敌国臣子的话吗?”
“不是的,姨母。”子兴否认道。
“那你为何要见高喆,为何又要听信他的话。”姬蘅质问道。
长期隐忍的子兴,面对母亲的妹妹的问话,心底的委屈与不满终于爆发,“我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红着眼反问道。
“我是燕国的王啊。”随后声泪俱下,“姨母,我是燕国的王,可是我连自己的生母是怎么死的,我都无法知道真相。”
“这算什么王。”他愤怒道,“所有人,都只会躲着,他们明明是害怕的,可就是不愿意回答,我这个王,是真的王吗。”
“敌国的臣子至少不会欺瞒,可本国的臣民,却没有半个字是真的。”
“姨母,您让我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子兴泪流满面道。
“你就不曾细想为什么吗?”姬蘅很是镇定的说道,“齐国使臣,为何要告诉你,燕国的大臣又为何要隐瞒你。”
“有时候,告诉你真相不一定是为了你好,而隐瞒你,也不一定就是要害你。”姬蘅又道,“一切的好坏,都要根据事件背后的目的来判断。”
“你认为齐使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你吗?”姬蘅反问。
“我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至少他不会忽视我的问话,至少,他承认我这个王。”子兴说道。
“我继承了父亲的王位,成为了燕国的国君,可是姨母,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你们总拿年幼来搪塞我,真的只是因为我年幼吗?”他又问道,“我什么都清楚,不管多少年过去,永远都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为什么要立我为王,给了希望,又让人绝望,如果知道结局是如此,谁会想要开始呢。”子兴的话语里充满了埋怨,“这些年,对我而言,一直是痛苦和煎熬。”
对于子兴的控诉,姬蘅依然表现的十分镇定,“你会痛苦,是因为你的不满足,你的贪欲。”
“我问你,现在的生活不好吗?”姬蘅问道。
“什么样的生活!”子兴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终日受人监视,没有自由的生活吗。”
“那你想要什么呢?”姬蘅又问道,“权力是吗。”
“那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姬蘅道,“你为无法满足自己的贪欲而苦。”
“可是他杀害了我的母亲!”子兴甩手道,“我想要为母亲报仇,这有错吗。”
听到这儿,姬蘅的神色终于有了起伏,“高喆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还有,你的愤怒和怨气,真的是因为你母亲的死才如此的吗。”姬蘅一眼看穿了子兴,“这些年,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即便不是他下的手,难道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吗?”子兴依旧坚持道,“我才是父王的嫡子。”
“姨母一定比我更清楚,我母亲的死因。”子兴又道,“可我不明白啊!”
他看着姬蘅,随后爬向前,痛哭流涕的跪在她的脚下,“姨母。”
“我的母亲,是您的亲姐姐。”
“她曾经那样的疼爱我,可自从她不在了,我的一切也都完了,直到您的出现,我才看到一丝的希望。”
“姨母。”子兴似在哀求着姬蘅。
姬蘅看着子兴,许是因为姐姐的缘故,所以她软下了心,也缓和了自己的态度,叹道:“我不知道高喆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但他的目的一定是搅乱燕国,他也不会真的为你考虑。”
“那谁会为我考虑呢。”子兴问道,“我只知道,这整座城中都充满了算计。”
“当然是你自己。”姬蘅有些无奈,“你总是想要向外求援,可我不是一早就告诉你了,这世间最可靠的,只有自己不是吗?”
“而且…”姬蘅看着子兴,眼里充满了失望,但又无奈。
“或许并不是高喆挑唆的你。”姬蘅闭眼道,“而是你心中,本就是这样想的。”
“一直以来,都是我太纵容你,这是我的失职,你的母亲如果还在世,必然不会让你走向这样的迷途。”
王太后的话,也让子兴很是受伤,在他看来,这样的态度过于凉薄,“我的母亲会看着我苦难吗?”
“她不会。”子兴道,“可是您却一直这样看着,这样的冷漠,永远,任由我在泥潭中挣扎,无动于衷。”
姬蘅看着越来越偏激的子兴,“那么,我给出的话你都听了吗,因为一点点事就动摇了你的内心。”
“你指望我做什么呢,你指望我去恳求云中君,将政权交还给你。”
“我有什么资格这样做,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要求我。”
姬蘅的言语有些激烈,那是失望过后的心灰意冷。
“贪婪终会害了你,时局不利之前,没有争心才是最好争夺,”她看着子兴,闭上了双眼,“我言尽于此。”
说罢,姬蘅便差人将子兴请出了中宫,青荷将燕王送走后,慌忙入内,因为她知道,主人适才的言语如此激烈,一定是生了极大的气和委屈才会如此的。
“公主。”青荷蹲在姬蘅的身侧,“大王怎么会因为高喆的话,变得这样了。”
“他是不信任我才会这样。”姬蘅心寒的说道,“原来不被人信任的感受,是这样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一阵的失神。
“那是因为太后对他太过用心,最后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062章 心声
青荷连忙起身,“怎么没有人通传?”
刚刚见完高喆的子冉再一次返回了中宫,她对视着姬蘅,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里流露出这样的伤神。
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疲惫不堪的模样,犹如风中摇摇欲坠的残花,仿佛一吹就要凋零,让她不忍触碰,“值得吗?”子冉问道。
姬蘅回看着子冉,“我也想问你。”她反问道。
青荷看着这二人,识趣的转身离开,并带上了殿门。
此时,天色已黯,蓟城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并伴随着肆虐的风。
“在我这里,这从来都不会是一个问题。”子冉回道,“因为一切,都是我的自愿,至于条件和理由,都是我自己想要而已,没有任何理由。”
“不管结果如何。”子冉缓缓走到姬蘅的身前,将她扶住。
“可我不这么认为。”姬蘅侧过头,第一次,躲闪掉了子冉的目光。
“公主是怎样认为的呢?”子冉问道,她握着姬蘅的手腕,力道很轻,“公主的心声,是怎样的。”
姬蘅回过头,对视着子冉,她的眼底,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悲伤,就好像是卸下了坚强的伪装之后,呈现出来的,是隐藏在心底的痛与苦还有挣扎。
“或许,公主应该听听我的心声。”子冉握着姬蘅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紧紧的贴着,每一次跳动,掌心的感受都无比清晰,“它已完全属于你,不是吗?”
泪水从姬蘅的眼角倾泻而下,这一刻,子冉变得既心疼又慌张,她将姬蘅搂进怀中。
“阿蘅。”子冉抱着她,无比心疼的说道:“对不起。”
几个月后,燕国,燕王兴四年,春。
——阳华殿——
“大王。”寺人捧着十几卷竹书,“这是云中君送来的。”
子兴打开其中一卷后,生气的将竹书扔进了炭盆中,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这几个月,一直都在看这些,都是他已经处理过的政务,而这些,寡人早就学会了。”
“寡人现在需要的是这些吗?”子兴怒道,“寡人今年十二了,有哪一国的王,会像寡人这样憋屈。”
“继位四年,身为君主,却对朝政一无所知。”子兴将竹书通通丢进了炭盆中,“对自己的国,自己的臣,自己民,我什么都不知道。”
由于这些竹书都是云中君派人送来的,侍从们害怕会受到责罚,于是冒着火,从炭盆中将竹书拾取。
子兴看见后,更加恼怒,“你们还捡它做什么?”
“是害怕他会惩罚你们吗。”子兴什么都明白,但仍旧气不过,于是将气全都撒在了他们身上,“你们怕他,难道就不怕寡人?”
“大王息怒。”子兴身侧的近侍走上前安抚道,“何必为了几卷文书而气坏了身子。”
“寡人是因为这些书简吗?”子兴回到座上,拉着一张阴沉的脸。
“君子及冠方可治人,古时诸侯为尽早执掌朝政,多提前举行冠礼,文王十二而冠,大王今年恰好十二,到了及冠之龄,但是朝中却并没有这个意思。”侍从道,“可是大王是燕国的王,朝臣不主动提及,大王…”
子兴看着侍从的眼神,“你是说,寡人自己提?”
“是的大王。”侍从点头,“虽然朝政把握在云中君之手,可毕竟您才是大王,诸侯国之上,还有周天子呢,这些朝臣,难道敢违背礼制吗。”
是年暮春,燕国大朝,燕王子兴忽然在朝会上提出要加冠亲政。
“王太后。”曹芷踏入殿内,脸露愁容。
“何事?”
“大王在今日的大朝上,突然宣布说要加冠,并提出亲政。”曹芷回道。
“然后呢?”
曹芷抬头,“满朝文武无一人作声,大王他…”
燕国每月一次的大朝,都城内的官员几乎都会参与,作为君主的子兴,也会象征性的坐在王座上。
但以往都只是听政,朝臣的奏事,也都是向云中君所奏,就连过问都不允许。
忍耐已久的子兴,忽然在朝堂上询问子冉,“寡人继位之时,不过八岁稚子,但如今已过去四年,到了加冠的年纪,实在不忍长兄独自操劳,便想提前及冠。”
子兴的话提出后,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群臣无不错愕燕王之言论。
子冉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自己扶持上位的燕王兴,“按照周礼,男子二十而冠…”
“可是诸侯王不同于寻常百姓。”子兴打断道,“寡人承继先王大统,也想为燕国的江山社稷与百姓早尽一份力,不能总是倚靠长兄庇佑。”
子冉本还想说什么,但子兴却突然看向大宗伯子兴,“大宗伯,您觉得呢?”子兴问道,“您是宗室之首,德高望重。”
子兴将话抛给了宗室,还有一个用意,便是他想要完全的选择宗室,也是在提醒子呈。
他知道子冉的变法触动了贵族与宗室的利益,但变法已经推行了三年,朝中的格局早已改变,宗室的影响力不如从前,现在朝中的重臣,几乎都是子冉一手提拔的心腹。
没有人敢真的对抗当权,就算是宗室。
子呈遂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回大王,臣虽为宗室之首,然先王崩逝时,将国政交至云中君手,长兄如父,所以还请大王听从云中君之意。”
“请大王听从云中君之意。”子呈的话一出,群臣纷纷附和。
子兴为此大惊失色,所有人都在教授他礼制,包括教书的先生,而如今他所见到的,便是违背礼制。
这些臣子,这些读书人,就连伪装都不愿意。
“大王最近看来有些累了,今日没有睡醒呢。”子冉说道。
感到绝望的子兴,心中的愤怒突然爆发,他跪坐着起身,指着子冉大骂:“什么长兄如父,我是君他是臣,君才是父,为什么寡人需要听从他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听从寡人,这才是人臣之道。”
“为什么到了燕国,就反过来了呢。”子兴质问群臣,“难道周公辅佐成王之时,也是这样僭越行事的吗?”
“大王。”子冉看着子兴,“看来大王的风寒,并未彻底痊愈,就连说话都不清楚了。”
“是不是该请御医来瞧瞧。”台下有臣子说道。
子兴见子冉如此,便更加恼羞成怒,“你杀了我的母亲!”他大声喊道,“我的母亲是先王的正妻,你杀了燕国的王后。”
子兴的话出,群臣惊愕,谁也没有想到,燕国的王会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们都是燕国的臣子!”子兴又朝群臣道,他指着子冉,“这样大逆不道之人,为何还能立于朝堂,燕国是他的燕国吗。”
但无论子兴说什么,台下都没有任何反应,因为禁军就在殿外。
而燕国的兵权,并不在王手中,也不在这些臣子手里,而在子冉。
子冉没有说话,群臣便不敢言语,“大王病了。”子冉冷冷道。
子兴听后,便朝子冉逼近,“我没有病。”但却被殿内的禁卫所阻拦。
燕国王宫内,直属于王的禁军,竟然护着一个臣子而阻拦君王。
子兴看着拦在自己胸前的武器,他大怒道:“这就是燕国的朝堂吗,臣子欺君,千古未有。”
“将大王送回去歇息。”子冉道,“宣御医前往阳华殿问诊。”
“是。”
“我才是燕国的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子兴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子冉,你杀了我的母亲,你杀了我的母亲,你们所有人都是他的帮凶,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的。”
“你们都会受到惩罚。”
子冉挥了挥手,禁卫遂将子兴带离了大殿。
“大王今天是失心疯了不成?”群臣们小声议论道。
“今日燕国朝堂…”但也唏嘘不已,“不可谓不震撼。”
“这样的事,看不到第二次了,燕国又要变天了。”并认为,子冉会将子兴废黜,燕国,又将变天。
——阳华殿——
阳华殿前立着一个身影,子兴在大喊大叫了一番后,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挣脱上前。
“姨母。”子兴大哭着说道,“公子冉要废了我,他要废了我。”
姬蘅很是失望的看着着子兴,因为对于自己的苦心教导,子兴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她又看了一眼跟在子兴身侧的近侍,眼里瞬间起了杀意。
“姨母救我。”
“大王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吧。”姬蘅寒心的对着子兴说道。
子兴听后,眼神充满了惊愣,但很快他就冷下了脸色,卸下伪装。
“我不要做一个杀人凶手的傀儡。”子兴恶狠狠的说道,“既然知道永远都得不到权力,那么我也不会让他一直这样安稳着。”
“还有你!”子兴怨恨的看着姬蘅,“明明知道母亲的死和他有关,却还是要和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败坏自己的名声,你不觉得羞耻吗。”
“我讨厌你,也不想再看见你了,请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了。”
第063章 燕王冉
“太子,快来拜见新王后。”
年幼的孩子因为胆怯而躲在侍从的腿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怯生生的看着从未见过的女子。
这女子是这座宫殿的新主人,她挥手将侍从们屏退,“你们都下去吧。”
“子兴。”她又从座上起身,将这怕生的孩子单独留了下来。
作为太子,他的眼里只有胆怯,而没有丝毫的王储之气。
“你不用害怕。”
“你是谁,为什么住在我母亲的宫殿。”他唯一的大胆,就是因为这座宫殿曾经是属于他母亲的。
“他们没有告诉你吗?”她问道。
“他们说父王重新娶了一位王后,是从别的国家来的。”他回道,“他们让我叫你…”
“子兴,我是你的姨母。”她蹲下来耐心的解释道,看着这个容颜与自己的姐姐酷似的孩子,“是你母亲在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最亲的亲人。”
“姨母。”年幼的子兴,眼里闪烁起了光芒,因为他的印象里,一直有一个身影,那是来自于母亲的描述,“我想起来了,母亲和我说过。”
随后他大哭了起来,颤抖着说道:“姨母,您和我的母亲长得好像。”
“姨母是一个人来到燕国的吗?”
“嗯。”
“子兴也是一个人,因为我知道母亲不在了,我就是一个人了。”
“但是现在子兴有了姨母,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子兴也会永远陪着姨母,不会让姨母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燕国。”
禁卫将子兴强行带进了阳华殿,并囚禁了起来,姬蘅站在殿前,两座宫墙的夹道间。
暮春的风,已不再寒冷,且带着夏日的暖意,但却怎么也吹不热,她那颗逐渐凉透的心。
这是她最不想要看到的结果,也是她唯一失控的结果,因为子兴最后那一番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利刃直直刺进了她的心脏。
她后撤了几步,但却没有倒下,而是被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的人所承接。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还有眼前的双手。
“我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你。”紧接着,身后传来了声音,略微的哽塞,“但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
“被自己所在意的人,如此对待,你不痛苦吗?”姬蘅问道,此刻,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倒靠在她的怀中。
“痛苦。”她毫不犹豫的回道,“但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那就是彻底失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姬蘅问道。
“你希望我怎么做?”子冉扶着姬蘅反问道。
“你知道的,我开不了这个口。”姬蘅回道。
“好。”子冉应道。
然而话音刚落下,姬蘅便转过身,拽着子冉的衣袖,“我可不可以求你…”
“留他一命。”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所有的辛酸与委屈,都汇聚在了这道泪光中,子冉看着便将她搂进了怀中,“我答应你。”她没有用过多的言语安慰与解释,因为她知道,她需要的绝不是那些虚浮的言语。
粘稠的泪水染湿了子冉的衣襟,“对不起。”再一次的,子冉说出了这句一直刻在心中的话。
不做任何的干涉,放任事情的发展,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也增深了她愧疚感。
半年后,燕王子兴疯于阳华殿内,次年,禅位于长兄子冉。
子冉拒绝不受,群臣遂上表,拥立子冉为王,再三辞让之后,子冉最终接受了群臣之请。
时隔五年,历经改立继承人,推行变法的子冉,最终登上了燕国的王位。
于燕国的臣民而言,燕国的实际掌权人一直是子冉,以至于,群臣不识君王,而只识云中君。
子冉继承王位,早已在意料之中。
然此举,在列国看来,是子冉作为长兄独揽大权,作为权臣,废黜自己的君王而自立的叛逆之举。
消息传到了新继位的天子耳中,但周王室已经分崩离析,加上天子的驾崩,君王的更换,让周王朝自顾不暇,对于诸侯王的政权变更,也只是派遣了使臣前往祝贺新君。
周王室的做法,也向天下宣告了,礼制已经彻底遭到破坏,周王朝,对列国失去了掌控,天下,也将大乱。
与此同时,子冉在得到王位后,做了一件轰动朝野的事。
——中宫——
“公主,云中君,哦不,大王来了。”青荷入殿说道。
姬蘅于是走出了宫殿,亲自到庭前迎接,“我现在应该改口了,大王。”她看着子冉说道。
“不管是这个,还是云中君,我都不喜欢。”子冉回道,这样的称呼,对她来说显得过于生疏。
“因为这些都只是你的身份。”姬蘅说道,“可你需要这些身份不是吗?”
“没有它你什么都做不了。”
“是。”子冉闭眼回道。
“所以为什么要讨厌呢。”姬蘅又道,“你应该接受,欣喜的接受,去做那些,你想要做的事。”
“太后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子冉问道。
姬蘅陷入了沉默,“十年了,十年。”子冉又道,“我还剩多少个十年呢,我不想再等了。”
姬蘅这才想起来,原来她们之间的事,已过去这么久了,十年,不过一眨眼。
“所以?”姬蘅看出来了子冉的意图。
“我想在继位的同时,立你为王后。”子冉说道。
尽管姬蘅早有猜测,但听到子冉的言语,内心仍是一震,“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还是在通知我呢?”
“作为王,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可我是子冉,我不确定你是否还想要成为我的妻子,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问出这样的话来。”子冉回道。
“我是你父亲的继室,是你的嫡母,你这样做…”
“为了你我可以去死,还会在乎这些吗?”子冉打断道,她的言语有些激烈,连带着眼睛都变得血红。
“你怎么了?”姬蘅看着子冉,似乎察觉了她的异常,这些年,子冉的情绪看似平稳了许多,因为忙碌,将子冉的时间占满,仅留下来的一些闲暇,也都给了姬蘅。
子冉后退了几步,她抬手抵着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心中莫名的躁动,克制不住那些异常的情绪,即便她不想如此。
“这几年,你几乎没有休息过。”姬蘅说道,“成为这个王,其实你的心中,是害怕的,但只有你成为了王,才能将变法推行下去。”
“你害怕独自面对是吗?”姬蘅看着子冉,清晰又准确的洞察到了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我不知道。”子冉摇着头,并继续往后撤,“我不知道。”
就在她一直后撤之时,姬蘅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阿冉。”
“我可以答应你,成为你的王后。”姬蘅看着子冉的眼睛说道,“但那条路,你需要自己去走,还记的我说的话吗?”
——蓟城——
嘹亮的鸡鸣声,从盖满茅草的屋顶传来,拂晓时分,夜幕被一道金光划破,天空与地面就此隔离开来。
城门刚刚开启,便有大量的人马涌入城中,往燕王宫的方向,入宫的大臣,似乎都穿戴着十分整齐。
“阿父,今日城中怎么这么热闹,好多人啊。”扎着总角的稚子骑在父亲的肩头。
“因为今日宫中要举行登基大典。”
“什么是登基?”
“就是我们的大王,成为掌管燕国的君主,成为王,所举行的仪式。”
燕王宫内,两座铜铸的狮虎威严立于殿前,直通大殿台阶的御道两侧,有九根高耸入云的青铜立柱。
百官序位在青铜柱之后,随着号角与鼓声的同时响起,群臣肃穆。
厚重的礼乐,伴随着庄严齐整的队伍出现在殿前的御道上。
五年前,这条路,子冉曾走过,但却是以辅政大臣的身份跟随在王太后与新王的身后。
五年前在这里发生的,子冉记忆犹新,王太后姬蘅牵着年幼的新王,说了那样一句话。
【“如果它能让你完成你想做的一切,那么就请,再走一遍吧。”
“不要害怕,不必惊慌,请相信自己的选择,做你认为正确的事,相信自己。”】
但今日,这条路上,只剩她一人,厚重的冠冕,成为了枷锁,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上,再也无法脱身。
脚步变得无比沉重,就像有无数双手在拉扯着她,忽然她停了下来。
位列两侧的文武不明所以,身后跟随的仪仗队也只得停下。
盛春的风,将落花卷起,飘进了燕王宫中,一只迷途的金蝶顺着风停在了她的肩上。
翅膀有一些残缺,但仍能顺着风飞翔,穿过云层的朝阳,忽然洒下,照在了她的半边脸上。
子冉伸出手,金蝶便落在了她弯曲的指背上,“母亲,您在看着我吗。”
她望着日出的方向,将手中的金蝶放飞。
遥望了片刻后,子冉看着王宫的正殿,昂首踏进了殿中,并站在了燕国最高的位置上。
“大王千秋,燕国荣昌。”
第064章 逼迫
燕国燕王冉元年,燕王子冉在继承王位的同时,还将自己的嫡母,王太后姬蘅改立为了自己的王后。
此举引起了燕国上下的震荡,一时间,朝野都在谈论此事。
“民间对您多有议论,说您废黜了自己的亲弟弟,又强占了自己的嫡母,不管是为人臣,还是为人子……”章平将一些从民间搜来的消息一一转告。
“议论嘛。”然而子冉却毫不在乎,“又不能实质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日后史官修撰史册的时候,大王的名声。”章平顾虑道。
“史册是留给后人看的,我的功过,难道是在他们口舌中产生的吗?”子冉说道,“活着的时候,不为自己而虑,却去想死后长远之事,那我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那些徒有的虚名而活,虚名能给我带来什么呢,真到了那时,我都死了,还会在意谁的评价吗。”
望着桌案上堆积的书简,在她继位后,变法的阻碍进一步减小,开始稳步向前推进,效果也越来越显著,“这些,才是我如今最要关注的事,齐国已经开始有所打算,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了。”
子冉继位后,主持变法的剧昕被命为上卿,并担任御史大夫。
而失去王位的子兴,被自己的长兄封为了襄君,软禁于阳华殿。
子冉不仅立了姬蘅为王后,还搬进了中宫。
虽然同在一座宫殿内,但并不同住,姬蘅住在原先的东殿,而子冉则搬去了西殿居住,只有用膳之时,二人才会同处。
或遇到一些政务上的麻烦,子冉也会带回宫中商讨,寻求对策。
是年冬
“听说后苑的梅花开了,今年开得比往年都要好。”
朔望的朝议散后,在回去的路上,几个宫人谈论的声音,传到了子冉的耳中。
于是便命抬撵的侍从改道后苑,正值燕国的隆冬,风雪极盛。
但子冉没有去往梅园,而将辇停在了后苑的山脚下,独自一人踏上了登山的路。
观景的宫殿依旧耸立在山间,只是如今天色已亮,皑皑白雪覆盖着整座山头。
在漫天雪白中,独那观景的栏杆下,生长着一株红梅,如喷洒在雪地中的血液,鲜红耀目。
——中宫——
子冉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大王。”
“王后醒了吗?”她问道。
宫人摇头,因为天才刚亮不久,“回大王,王后还未醒来。”
子冉便小心翼翼的推门入了姬蘅的寝殿,守夜的青荷听到动静声,差点叫了出来。
“嘘。”子冉慌忙作了一个手势。
青荷瞬间意会,小声说道:“大王,您怎么跟做贼一样,公主还没有醒呢,昨儿夜里睡得晚了。”
“我知道。”子冉道。
“我去给您把公主叫起来?”青荷问道。
“不用了。”子冉拒绝道,“我自己去就好。”
“也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说罢,青荷便将内殿的门轻轻推开,“公主的睡眠浅,奴可不保证大王您要是吵醒了公主,公主会不会生气。”随后青荷又看到了子冉背在背后的东西,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奴想,大抵是不会生气的。”
“好。”子冉跨进殿内,看着还在熟睡的人,差点忘了自己要做的事,一直到姬蘅翻身,才突然想起。
她将殿后折来的红梅枝,插进了一支空的陶瓶中,摆在了妆台上。
半个时辰后,中宫
姬蘅醒来后,殿中已备好了早膳。
“今日朝议,说了一些田地的事,变法受到了阻碍。”用膳时,子冉说道。
“是因为燕国的土地特殊吗。”姬蘅道。
“对。”子冉点头。
“剧昕的变法是参照列国,但是有些对燕国并不适用。”姬蘅提醒道。
子冉再次点头,并起身将一卷竹书放在了姬蘅的桌前。
“关于国家,你在齐国的时候已经了解了,所以我今日要与你说的,还是朝中这些大臣,还有各方势力。”
“大司徒邹衍,现在应该是燕国最德高望重的长者,通阴阳之术,年逾古稀,却鹤发童颜,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个样子。”
“不过,燕国正是因为有他,才能在贫瘠的土地上耕种五谷。”
“上将军乐易,上卿剧昕,大宗伯子呈,大司空…”
“你将朝堂上这些势力,全部都告诉我了。”听着子冉的话,姬蘅开口打断道,“真的不害怕吗?”
刚至燕国时,姬蘅在中宫,几乎是被软禁,如果不是子冉与曹芷,她根本接触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曹芷是内廷的宫人,对于朝政也不知晓,燕人对于这位王后很是提防。
“如果你是希望,我能给出什么见解,或者是帮助,才告知的如此详细,那么我会尽我所能辅佐你。”姬蘅又道,“但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燕国的情况,所以其实,你并不需要我。”
“而且,我对你们燕国也没有兴趣。”姬蘅继续道。
“需不需要,是由我说了算的。”子冉回道。
姬蘅还想说什么,但刚张开口,便有宫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大王,王后。”
因是阳华殿的宫人,所以姬蘅急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襄君殁了。”宫人跪地道。
姬蘅听后,沉默了良久,随后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
子冉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寸步不离,生怕有什么闪失,她看着她起身,“阿蘅。”
她扶着重心不稳一直在后撤的姬蘅,但却被推开了。
“抱歉。”子冉看着姬蘅。
“大王。”姬蘅闭上眼,“那孩子本性并不坏,只是缺人教导。”
“我也没有做过母亲,但我知道,姐姐如果还在,就一定不会变成这样。”
子冉听出了她的自责之意,于是不顾她先前的推开,再次走近道:“子兴的事,很多人都有责任,他的父亲,他的长兄,我们这些最应该承担责任的人,都没有肩负起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只有你,只有你。”
“我和你们不一样,在燕国,你们有那么多可以牵挂的人和事,但是…”姬蘅红着双眼。
子冉看着姬蘅的双眼,瞬间呆滞住,这一刻,她明白了什么,于是将她拉进怀中,闭上眼,轻声道:“我送你回齐国吧。”
“那里有你的母亲和兄长。”
忽然,她的衣襟被人攥紧,连带着皮肉一同,让她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你当我是什么?”怀中传来了质问,“是你想要就要的东西吗?”
“那我又是你的什么?”子冉突然厉声反问。
“忘不掉,过不去,舍不下。”
“是你,也是我。”
“大王。”殿内的争执声引起了章平的注意,他赶入内,却看到面红耳赤的二人。
“滚!”
众人被吓得连忙退出了殿中。
“你疯了。”姬蘅看着她忽然变化的神情,不但没有安抚,反而刺激道,并再次用力将她推开。
“对,我就是疯了。”这一次,子冉并没有让步,她拽着姬蘅的手腕,力气很大,大得她无法挣脱,并逐渐感受到了疼痛。
但越是如此逼迫,姬蘅的反抗便越强烈,这是对于伤害的本能反应。
但明知道眼前人的抗拒,子冉却仍然紧逼,她锁住姬蘅的双手,随后将桌上的器皿全部推开,将她推倒在桌案上,并俯身强行吻了上去。
不过这样的逼迫并没有持续多久,二人就被迫分离,因为子冉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她后撤了一步,也松了手,变了脸色,脸上显露着从前未曾有过的阴暗,尤其是在舔舐嘴角的鲜血时,眼里露出的是上位者的轻蔑与蛮横。
“子兴的结局是我放任的,也是我促成的。”她高高在上的说道,眼里好像没有了愧疚。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她再次上前一把拽住了姬蘅想要逃离的手,并将她死死按在了桌案上,眼里布满了血丝,“因为我的眼里,也融不进沙子。”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子冉继续说道,“高喆死了。”她的表情很是阴险,整个脸色都是阴暗的,“在他离开燕国的时候。”
姬蘅看着子冉如今这个样子,第一次,眼里出现了震惊之色。
“你杀了高喆?”姬蘅皱眉道。
“很意外吗?”子冉看着姬蘅震惊的脸色,似乎有些得意自己之作,“齐国的问罪已经被我压下去了。”
“为什么!”姬蘅看着子冉,“杀了高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在意他…”子冉道。
“我在意你!”姬蘅愤怒的打断道,她瞪着子冉,眼里充满了凶意。
“因为他觊觎你,因为他想带你离开燕国,因为他挑唆你我之间。”子冉回道,“因为我不允许,不允许你离开燕国。”
“高喆入燕已经…”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姬蘅却没有听到半点消息。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两年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只要是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子冉的嘴角勾勒着阴险的笑容,“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从始至终,就不会让你离开燕国,你的疑心是对的,可你为什么动摇了呢。”
“你动摇了,说明,”子冉笑着,“你也不过如此。”
啪!——
声音从掌心处传出,子冉因争执而涨红的半边脸上,多了一道醒目的掌印。
“既然从前我可以不相信你,那么现在,我也依旧可以。 ”
第065章 冬夜
不光是嘴唇被咬破,还挨了一巴掌,子冉抬起手,轻轻擦过自己的嘴角,鲜血仍在流淌,她的眼神也越来越阴暗。
“齐燕就要开战了。”子冉说道,“齐国向周天子上奏,问罪于燕,因为一个高喆。”
“其实高喆不过只是一个借口。”子冉继续说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姬蘅看着无比陌生的人。
“我想做什么,王后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子冉回道。
“我问的是现在,现在的你。”姬蘅又道。
“征服你。”子冉擦净回道,并又一次的靠近,“你的人,你的心。”
但姬蘅没有再给她机会,而是拿起桌沿附近的一只筷子,起初是指着子冉,而后突然抵在了自己脖颈上,“别过来。”
但子冉却没有听从,依旧继续向前,眼里没有丝毫的担忧与害怕,“王后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好像,真的不在乎,不在乎对姬蘅的伤痕,不在乎她的死活。
姬蘅遂从桌案逃离,但还没有来得及迈步,便被子冉一把拽回了怀中,她从身后揽住她,紧紧圈住,“是你亲口答应我,成为我的王后。”
“作为王后,作为妻子,侍奉自己的君,侍奉自己的夫,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
本欲反抗的姬蘅,听到这样的言语,渐渐停止了反抗,“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吗?”就连声音,都变得无力。
感受到不再抗拒之后,子冉松开了手,没有再继续为难,“我是在提醒你。”
“你是想说,齐燕的战争,你不会留情是吧。”姬蘅背对着子冉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大力推行变法,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犯不着要为了一个我,如此煞费苦心。”姬蘅又道。
子冉遂拽着她胳膊,让她正对着自己,看着自己。
她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有选择开口,并彻底放开了姬蘅。
姬蘅也没有停留,二人就此不欢而散,只留下地上一片狼藉。
子冉瘫坐了下来,此时的情绪已稍有平复,但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东边传来了打碎陶瓶的声音。
姬蘅回到寝殿,见那妆台上摆放的红梅,于是走上前,连带着插花的罐子一同砸向地面。
听到动静声的青荷闯进了殿中,随后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子冉,还有地上的狼藉。
“这是怎么了?”青荷看着子冉问道,“公主呢。”
子冉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地上,重复的说着:“我不知道。”
青荷看着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的子冉,“大王?”但她没有心思多管,便朝姬蘅的寝殿寻去。
“公主。”青荷跑入内殿,看到一地的碎片,以及清晨的那株红梅。
还有姬蘅身上的衣裳似乎有些凌乱,就好像刚刚遭受了什么一般,想到适才外殿那一片的狼藉,与干净的桌案,“难道他对公主?”
青荷的眼里瞬间充满了愤怒,并且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去找他。”
“青荷。”却被姬蘅制止,“算了,就这样吧。”
“公主。”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姬蘅道。
是夜
中宫西侧的灯已经全部熄灭,只有东侧还亮着,入夜时分,蓟城又开始下雪,随着夜深,越下越大,飓风戏谑着夜空中的雪花。
紧闭的门窗,也被风袭扰着,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声。
漆黑的夜色下,紧闭的殿门忽然被人推开,灯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
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随着一个纤瘦的身影跨进殿中,打开的门被再次合拢。
但她的影子却印在了地板上,动静声吵醒了正在睡觉的子冉。
睁开眼时,她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吓,“阿蘅?”
入殿来的姬蘅,在寒冷的冬夜,一袭薄薄的白衣,手中拿着一盏油灯,在灯光下,白衣包裹的肌肤若隐若现。
子冉不明所以,便从榻上坐了起来,问道:“王后这是做什么?”
姬蘅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灯置于案上,随后便自行解开了衣裳。
仅有的一层薄薄的衣裳从光滑的肩头顺着腰身滑落。
子冉大惊失色,她想要起身去拾那衣物,但脑海却突然一震,遂又以一副君王的姿态问道:“寡人不解,王后这是何意?”
“这不正是大王心中之意?”姬蘅回道,并将自己的发带解开,青丝散于肩头,如雪山上的泼墨,缓缓垂下。
她爬向子冉的床头,子冉却将她拦住,但并未推开,只是拽起了她撑在榻上的胳膊,“寡人心中之意,可是王后心中之意?”并问道。
姬蘅没有回话,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伸出另外一只没有被紧固手,在子冉的身上游走,摸索着她的腰身,直到触摸到和衣的系带,于是将之轻轻扯开。
子冉并没有阻止姬蘅解开自己的衣物,但她的心中却早已不似脸色那样镇定。
和于身上的外袍被随意丢下床榻,落在了那身白衣的旁侧。
但摸索至贴身的最后一层中衣时,子冉却握住了她的手。
姬蘅感受到了一丝的抗拒,是从犹豫中产生的,她似乎没有见过子冉赤裸的模样,但她没有继续强求。
她搭上子冉的肩膀,慢慢滑向胸口,随后便感知到了极为剧烈的起伏,言语的真假,她无法分辨,但呼吸与心跳是绝不会骗人的。
随着越来越靠近,随着肢体的接触,子冉的身体也越来越热。
姬蘅于是俯下身,贴在她的耳侧低声道:“这么冷的天,大王的身体为何如此滚烫?”
子冉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引诱,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她也是。
她拽着姬蘅的手,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但她却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动作。
尽管心中燃烧的爱欲已到最盛,“我不想要这样,如果这不是你的情愿。”
“那你…想要什么?”姬蘅问道。
“我要你的心。”子冉看着姬蘅的眼睛说道,“从来都是。”
姬蘅听后,便抓起子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心口的位置,“同样的话,也送给你。”
触碰到的瞬间,子冉整个人都是麻木的,除了胸口的柔软,与触碰时产生的温度,她还感受到了她的心跳,那般真切的心跳,如在她的掌心当中起舞。
她的心,此刻就在她的掌中跳动。
可以触摸得到的心,又是否真的归属呢。
“不过如此,是吗?”姬蘅看着子冉,问出了白天放出的话。
子冉跪在榻上,低下头失声痛哭了起来,“抱歉。”姬蘅听后,眼里生出一丝悔意,于是抬手将她搂进了怀中。
燕王子冉继位后的第三年,齐燕爆发了战争,燕国经过多年的变法,国力大增,但对上齐国,却仍然没有胜算。
齐国自学宫的设立,与变法以来,便成为了七国中最强的一个国家,尤其是姬如继位后,重新整顿齐国的内政,励精图治,稳固住了正在走下坡路的齐国。
而齐燕的战争,是齐国一早的蓄谋,这些年之所以一直保持和平,并非是赵国从中作祟,而是被南方的楚国所牵制住。
“现在齐国已经发兵,将军队屯于边境。”子冉将南边的军报公布,“现在燕国面临的选择有两个,一是从于齐,割让燕南全部城池,二是与齐国开战,胜败难料。”
对于齐国的宣战,燕国朝堂毫不意外,但却制止不了人心的慌乱,毕竟燕国要对上的,乃是九州的霸主之国。
“齐国在檄文中写道,齐相高喆之死…”不愿发动战争的文臣忽然提起了前不久齐国发来的讨伐檄文。
“高喆死于燕,已是三年前的事了。”上卿剧昕起身说道,“齐国若真是因为高喆,又怎会在此时发兵。”
“齐国的发兵缘由,无需去思考,眼下摆在燕国的就只有战或不战。”上将军乐易道,但很明显,乐易是主战一派。
因为子冉推行的变法,便是为了预防今日,与齐赵两国的战争。
“决不能妥协于齐国,若是选择割让城池,那么先前的变法就白费了,而且燕国的实力也会大减,这样一来,就会完全处于弱势。”剧昕向子冉分析道,“以齐国的贪心,燕国的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可我听说去年,齐王姬如公然向周天子问鼎,欲称帝号。”怯战的大臣,害怕如果真的开战,燕国会就此亡国,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恐慌,“敢向周王朝的问鼎的诸侯王,自古也没有几个。”
“周王室已经衰微,诸侯王也已不再听从周天子的号令,齐国的问鼎说明不了什么。”剧昕回道。
“那为何不是赵国,不是魏国,偏偏是齐国呢。”大臣反驳道。
“够了。”战与不战,子冉心中早已有决断,“诸为臣工可还记得,齐国还占着燕国十余座城池呢。”
“先王临终前,曾嘱咐过寡人。”子冉起身说道,“燕国的疆土,都是先祖用血汗一点一点换取,收复失地,是先王的遗愿,也是寡人之愿。”
“可是齐强…”
“未战先怯,是懦夫之举。”子冉冷下脸道,“而且,就在齐国下了战书后不久,赵王向燕国来信。”
寺人将赵国送来的同盟书端至群臣前,“燕赵同盟,共抗齐国。”
第066章 合纵灭齐
——中宫——
热气从池水中不断冒出,没过多久便布满了整个房间。
子冉倚坐在池边的台阶上,一手撑着背靠,“这场战争,可是齐国先下的战书。”
“齐国在你长兄手中更胜从前,没有想到那么快就解决了南边的事。”子冉的话中,充满了意外,“燕国的准备太仓促了。”
“但至少我提前做了准备。”子冉说道,“才不至于毫无胜算。”
“就算是燕赵同盟,也没有把握吗?”坐在池中的姬蘅问道。
“王后希望燕国得胜吗?”子冉扭过头看着姬蘅。
“对于战争的胜败,我不想做任何的言论。”姬蘅回道。
子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又回过头,背靠着池子看着天顶哼起了齐国的民歌。
“阿冉。”
唱到一半时,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呼唤,子冉回过头。
姬蘅已从池水中坐起,并顺势搭上了子冉的肩绑,拦住了她的脖子,胳膊上的水染湿了子冉的衣襟。
子冉为眼前这一幕所惊,也为之所诱,于是情不自禁的慢慢靠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欲,让她急切,爱,却让她克制。
但鼻尖相触的瞬间,却使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开始翻腾,使整个人都变得滚烫,呼吸逐渐急促。
也是这一瞬,心中涌起与翻腾的爱意,打破了有所克制,爱与欲交融在了一起。
子冉腾出一只撑在池沿上的手,搂上姬蘅的腰肢,并吻上了她的双唇。
唇齿交缠的气息,交换的爱意,越发令人着迷,让她贪婪,加上环绕的雾气,让这爱意越来越浓烈,情欲交织,只想要无尽的缠绵,醉生,梦死。
但就在姬蘅想要去解开子冉的衣物时,这样的交缠却又突然停止。
子冉睁开了眼睛,并制止了姬蘅的动作,但此时她眼中克制爱欲的并非是理智,而是那一丝难以捕捉的恐惧与忧虑。
“为什么?”姬蘅看着她,她不明白。
子冉后撤着,“抱歉。”她并没有解释缘由,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我知道了。”姬蘅闭上眼,“你走吧。”
子冉没有停留的转过了身,“齐国。”姬蘅又睁开眼,“我希望你不要赶尽杀绝。”
“算是我求你。”姬蘅看着子冉的背影又道,她似乎预感到了燕国会胜,并预感到了,齐国的败亡会非常惨重。
子冉背对着姬蘅,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恳求了,从姬蘅的口中,“战争的结局,非寡人能控制。”
她没有明确给出姬蘅答复,因为她也不清楚战争的结果,因为齐强燕弱,以燕国的局势,如果败了,必然会被吞并。
但是如日中天的齐国,若真要吞并燕国,西南各国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燕王冉三年夏,燕国以上将军乐易为帅,上卿剧昕为将,集结兵力南下,同时,赵国也将相印交到了乐易的手中,由乐易统领燕赵联军,共抗齐国。
大殿内,谒者将燕赵两国的帅印,同时交付给了上将军乐易。
看着漆盒内摆放的帅印与兵符,乐易屈膝跪了下来。
“这次与齐国的战争,赵国将相印也交给了上将军,足可见列国对于上将军能力的认可。”子冉站在地图前说道,随后她走到燕南的位置,指着齐国北侧的城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现在是背水一战,燕国的变法,成效就在今日。”
“上将军尽管放手去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关前线战事,全凭上将军,寡人必会全力支持,燕国就托付给上将军了。”子冉给了乐易极大的信任与支持。
乐易接受兵符,叩首道:“臣乐易,绝不负君上所托。”
“大王,上将军的次女带到。”章平踏入殿中说道。
乐易听后,惊讶了一番,只见自己的女儿被一名寺人带进了殿中。
“臣女乐华,拜见大王。”
子冉挥了挥手,“燕国的变法刚刚施行时,你救了上卿剧昕,寡人说要赏你,但是一直没有履行。”
“上卿是燕国的功臣,臣女作为燕人,当尽自己一份力。”乐华低头回道。
“那些虚无的赏赐,寡人知道对你无用。”子冉说道,“如今燕赵齐三国开战,寡人便想赐你从军的资格,让你跟随父兄一同上战场。”
子冉的话刚刚出来,左右的重臣无不大惊失色,但开口阻拦的竟还是乐华的生父,“大王。”
“小女一介女流…”
“上将军。”子冉打断道,“你难道对自己教导出来的女儿没有信心吗?”
“大王,臣不是这个意思。”乐易拱手道。
“寡人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子冉说道,“但此次燕齐的战争,事关国家的生死存亡,正是用人之际,令爱的才能,蓟城百姓有目共睹,怎能因为是女子的身份,就此埋没。”
乐易的犹豫,除了女子的身份外,便是安危。
“上将军先不要如此着急拒绝,且听听令爱之意。”子冉遂又道。
“臣女出身将门,从小受父兄熏陶,耳濡目染,习得一些本事,如今国家遭受危难,臣女作为燕国的臣民,也想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乐华说道。
“只要是能者,凡是有利于战争,能使燕国度过难关,又何必在乎,上阵的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呢。”子冉也说道。
“若这是大王的意思,臣,无异议。”乐易拱手道。
“此战,就靠上将军了。”子冉郑重托付道。
“臣,乐易,必不辱使命。”
子冉挥了挥手,乐易便带着一众随军的将领退出了大殿。
很快便有文臣站了出来,担忧道:“大王,您让上将军一家全都上了战场,蓟城没有家眷…”
“乐简将军的家眷不是还留在蓟城吗。”子冉说道,“况且乐易侍燕多年,立下不少功劳。”
“越是这种时候,朝中对于武将,就越不能起疑心。”子冉又道,“王祖父晚年对武将的猜忌,致使燕国惨败,损失惨重,这个教训还不够吗。”
“如果是上天要亡燕国,那无论寡人做什么都是无用的,但寡人偏偏不信,谁说弱国无法取胜。”
是年秋,燕赵齐于燕南开战,然齐国实力强劲,攻势迅猛,燕赵于首战中失利。
一匹快马踏着黄土飞奔进了蓟城,不顾城中秩序,一路疾行。
“前线紧急军报。”
看着前线快马传回的战报,子冉沉默了良久。
“大王,燕齐的首战必然会影响士气与军心。”几位重臣忧虑道。
“听说已经有臣民开始出逃燕国了。”
“连南边的楚国,西边的魏国都相继败给了齐,燕赵两国就算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齐国。”
九州的诸侯国,燕赵位居北方,常年受胡人侵扰,外患不断,因此国力羸弱。
子冉站在地图中间,看着齐国的方向,“就连变法,都没有办法扭转局面吗。”
“如果不是变法,此次战争恐怕就不止是输这么简单了。”大司徒邹衍说道,“这一战前线僵持了近两个月才分出胜负,齐国也并不是完胜的。”
“可是国力的悬殊总是事实。”子冉说道。
“虽然有悬殊,但燕赵同盟,若是坚守,可保住燕国不败。”邹衍又道。
“先生知道寡人想要什么的。”子冉道。
“大王不光想要赢,还想率军南下。”邹衍看出了子冉执念,似乎比先王更深。
“将镇守的边军调往南方,给予前线全部支持,不管他们要什么。”子冉下令道。
群臣惊愕,纷纷劝阻,但却无果。
最后还是大司徒邹衍开口道:“大王太想要赢了,如此孤注一掷,燕国面临的结果,便是存与亡。”
“坚守一定能守住燕国,但是大王若要以举国之力南下,一旦兵败,燕国…”邹衍忽然顿住,“必遭齐赵瓜分。”
“一定会败吗?”子冉问道。
邹衍摇头,“尚未可知,但胜的几率必然不如败。”
“报!”前线再次传来了消息。
章平将士卒手中的竹简转交到了子冉手中,子冉看过之后,抬头说道:“上卿剧昕向寡人请求出使魏国。”
“出使魏国?”群臣议论纷纷。
子冉看着地图,齐国位居沿海,北有燕赵,南有楚国,西有魏。
“先王早年之时,齐国的实力达到顶峰,齐宋之战,齐国吞并了宋国,疆域扩大了千里,而后出兵伐魏,又占了数座城池,再是楚国,最后也是以齐国的胜利告终。”
“剧昕的意思,应该是想合纵,以联合齐国西边的韩魏与南边的楚国一同夹击齐国。”邹衍分析道。
“若能盟五国合纵,齐国就算再强大,也无法同时对抗这么多的夹击。”群臣们似乎看到了希望。
“合纵若是能成,不但能保下燕国夺回失地…”邹衍犹豫的看了一眼子冉,“或许还能灭齐。”
灭齐的话一出,朝堂上瞬间沸腾了起来,燕受齐国欺压已久,何曾想过能有一日灭齐。
“大王,请下令吧。”宗室开口劝道,“以我燕国为首,合纵灭齐。”
第067章 病情恶化
——燕王宫——
是日黄昏
“阿兄尝尝这个。”昭阳公主将自己桌上一碟样式独特的点心端到了兄长的桌前,“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子冉看着桌前的食物,有些心不在焉,但尝试过后,还是笑着夸赞了妹妹一番,“不愧是昭阳,手艺越来越好了。”
“阿兄难得过来,王后那边没关系吗?”昭阳公主问道。
“晚膳而已。”子冉回道,“现在燕国的情况,不与她见为好。”
“是因为战事吧。”昭阳公主看出了姐姐的心事,“阿兄让乐华姐姐上了战场,我听说前线的战事不太乐观。”
“你关心的就只有乐华吗?”不知道是因为战事,还是什么别的缘由,子冉忽然变了脸色,整个眼睛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昭阳公主错愕的看着姐姐,她几乎不曾看到她这个模样,“昭阳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心里想的,不是因为乐华吗?”子冉抬起冷漠的双眼。
“我知道前线战事失利,阿兄面临着被压迫的局面,心中定然不好受…”
子冉忽然举起手中的陶碗,重重砸在了地上,陶片破碎的巨响打断了昭阳公主的话。
昭阳公主被姐姐突如其来的怒火所惊吓,“兄长?”
“前线的失利只是一时。”子冉的双眼已经开始泛红,怒火燃起。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提及了一些已经发生了的事。
“既然发生了,兄长也采取了补救的措施,为什么…还…”
“你懂什么!”子冉拍向桌案,“你知道这次的战争意味着什么吗?”
忽如其来的否定,让昭阳公主很是生气,看着像变了一个人,如此陌生的姐姐,她也不再忍让,“你是燕国的王,做决定的一直都是你,不管别人怎么规劝,你都是固执己见,以为自己是对的,可又害怕面对结果,因为那是你自己选择出来的,因为你接受不了失败,接受不了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如果你不希望受到任何人关心,包括我,那我可以收回。”
子冉听后,生气的掀翻了整张桌子,“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吗?”昭阳公主道,“你自私,虚伪,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替所有人都考虑了,可是你真的,理解过谁,考虑过谁吗,你从来都是为了自己,你想的,你要的,你愿意的,难道这些不都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在言语的刺激之下,子冉内心的怒火爆发,整个人彻底失控,她开始在殿中发疯,将所有可以挪动的东西一一砸毁。
最后看向了自己疼爱的妹妹昭阳公主,可是她的内心深处明明一直在告诉自己,她不愿意这样做,也不想这样做,她是害怕伤害到她的,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发狂发怒。
内心深处的意识是清醒的,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了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眼睁睁看着自己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她掐着昭阳公主的脖子,很用力,很用力,“我是你的兄长,是你在这世上仅剩的至亲,你的一切都是我赋予的,父亲和母亲待你的好,都不及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而现在,你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被扼制住咽喉的昭阳公主逐渐感受到窒息,她拽着姐姐的手,哭着说道:“正因为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才不想看到你像母亲一样。”
子冉内心的声音一直在劝告自己,她痛苦着,煎熬着,挣扎着,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所做出的一切行为。
而听到母亲后,她便更加的抓狂与愤怒,手中的力气也越来越重。
看着妹妹的脸色逐渐泛白,表情越来越痛苦,子冉的内心开始恐惧,是对失去的恐惧,她想制止自己,可是双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最后她看到了妹妹发髻上的簪子,在痛苦之中,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求死。
于是她松开了手,并取下了发髻上簪子。
随着簪子锐利的一面从手背刺入,穿透了整个手掌,剧烈的疼痛便将她的失控拉了回来。
“不!”昭阳公主大惊失色,眼里充满了惶恐,紧张,还有连心之痛,她扶着因为疼痛而陷入昏迷的姐姐,跪在地上颤抖着手,不敢去触碰那已鲜血淋漓的手。
“可是那又怎样呢。”昭阳公主哭着说道,“昭阳并不在乎啊。”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了子冉的衣襟上。
昭阳公主痛苦万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饱受折磨,眼睁睁看着她的情绪失控,而后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挣扎,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姐姐。”
“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宣泄出来,我也只是想要帮你,可是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我明明,不想看到你做伤害自己的事。”
“公主。”直到殿内的打砸声音停止后,侍女才小心翼翼的探入殿内。
“御医还没有来吗!”昭阳公主怒道,因为从子冉踏入她的宫室不久,她就察觉出了异常。
“御医还在路上,不过,王后来了。”侍女惶恐的回道。
子冉掌权后,便替昭阳公主在宫外挑选了府邸,但她并没有搬出王宫,而是留在了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陪伴着她仅剩的亲人。
侍女的话音刚刚落下,姬蘅便踏入了殿中,而后便发现了殿内的狼藉,所有陈设几乎都被推倒,还有躺在血泊中的“兄”妹二人。
“嫂嫂。”昭阳公主抬起头,少见的泪流满面。
“我知道。”姬蘅走到二人身前,缓缓蹲下,看着子冉手上的伤口,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出鲜血,但流失的速度很缓慢,“你先不要着急。”她镇定的安抚着昭阳公主,“她只是痛晕过去了。”
“正好可以为她处理伤口。”姬蘅又道,“帮我把她扶到榻上。”
“好。”
“这件事不要外传。”姬蘅抬起头,向殿内众人冷冷提醒道,“就说是大王感染了风寒。”
“如果让我知道,此事传出去了,那么今日这里的人,便一个也别想活。”
几个侍女看着王后的背影,吓得直冒冷汗,“是。”
半刻钟后
姬蘅坐在榻边,替子冉擦拭着脸上与右手的血渍,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便准备将利器拔出。
“会不会有危险?”昭阳公主担忧道。
“说没有危险,那是不可能的。”姬蘅检查了一遍后回道,“但什么都不做,一直拖着,只会更加危险。”
“御医到了。”昭阳公主又道。
“不用。”姬蘅说道,“当然,如果公主不信任我,也可以让御医来。”
“如果是兄长,她会希望是嫂嫂的。”昭阳公主回道。
姬蘅洗净双手,在犹豫了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按住了子冉的手,一手握住簪头。
昭阳公主不敢去看,于是转身背对,但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手背上簪子便已被迅速拔出,手法干净利落,但也残忍无比。
而榻上的人依旧昏迷着,姬蘅没有片刻犹豫,快速的处理干净了伤口,并为其止血。
昭阳公主看着她如此淡定的神色,以及可怕的冷静,“嫂嫂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姬蘅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道。
“疼痛,残忍。”昭阳公主回道。
“比起这个,如果面临的是死亡呢,你会更害怕哪一个?”姬蘅抬头问道。
“失去与疼痛,大多人都会选择疼痛吧,因为失去,会更加的疼痛,而死亡带来的永失,会使爱人者生不如死。”姬蘅又道,随后她长呼了一口气,因为子冉的伤势总算得到了控制。
“关于她的这个病情。”姬蘅侧抬头看向昭阳公主,“作为医者,我想知道一些具体的情况。”
“是一直都有的。”昭阳公主回道,“但小的时候很少出现,但是也有,可那时根本不知道,母亲也还在。”
“母亲不在后,一直是舅舅在照拂,舅舅请来的良医说是癫狂之症,每次发病,都需要人强制逼服汤药。”
“多喜为癫,多怒为狂。”姬蘅看着子冉,“她的病情在恶化,而你舅舅让她服用的汤药,会致人昏迷,以此来控制她的躁动,但其实是无法根治的,还会损害她的身体。”
“难道没有办法彻底治愈吗?”昭阳公主焦急道。
姬蘅看着气色泛白的子冉,“诸躁狂越,皆属于火,衣被不敛,言语善恶,不避亲疏者,此神明之乱也。”
“既是神明之乱,药石无医。”姬蘅又道。
昭阳公主后退了几步,随后走到姐姐的榻前,“那会和母亲一样吗?”
“这个我无法保证。”姬蘅说道,“但可以知道的是,你母亲的死,与你父亲有关,加上这些年我对你兄长的观察,基本上可以推断出,至亲与至爱,可以影响到病情。”
“公主留在宫中,也是为了这个吧。”姬蘅又道,“公主才是这个宫中,陪伴她最久的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以往确实可以,可是今日…今日…”昭阳公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样的情形是第一次出现,“她连我都不记得了。”
刚入殿时,姬蘅便发现了昭阳公主脖颈上的勒痕,还有子冉手中的簪子也是来自于昭阳公主。
“时候不早了,公主早些歇息吧,今夜我会照看好她的。”姬蘅说道,“别担心,明日她若是醒来,我会告知你的。”
“好,那就有劳嫂嫂了。”
翌日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天才刚刚亮,而掌心的疼痛,促使子冉提前醒了过来。
醒来时她便看到了匍匐在榻前的人,除了掌中的剧痛,便是一阵头昏。
“你醒了。”察觉到动静的姬蘅,逐渐醒来,但眼睛有些红肿,“昨夜昭阳都担心死了,我去唤她。”她起身说道。
“不。”
第068章 灭齐
子冉从榻上支棱起半个身子,拽着姬蘅的衣角,“不要走。”
姬蘅回过头,看着子冉在脆弱之时所展现出来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怜悯之心顿生。
“我不走。”她拉着子冉的手,缓缓蹲下来检查伤口的情况。
子冉却反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抬头对视的刹那,气氛忽然转变,周围的一切也都安静了下来。
她们能听到的,就只有呼吸,心跳,能看见的,就只有眼里的彼此。
相互吸引,相互靠近,这一次,是姬蘅主动吻上了子冉的双唇,触碰时的柔软,与萦绕在鼻尖的气息,让她越发着迷,落陷。
但没过多久殿门外便传来了动静声,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们的缠绵打断。
“王兄。”是昭阳公主的声音,她站在门外,没有硬闯,“王嫂。”
“是昭阳。”子冉道。
姬蘅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缓缓起身,随着殿门被推开,果然是昭阳公主端着汤药正站在门外等候。
而此时太阳的光照已经爬进了窗内,“公主。”
“阿兄醒了吗?”昭阳公主看了一眼内殿问道。
“刚醒。”姬蘅回道,“正准备要去通知你呢。”
“我猜着阿兄今早会醒来,就提前去准备了。”昭阳公主回道,“嫂嫂昨夜吩咐的,汤药我已经熬好了,还有早膳。”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兄长的。”姬蘅看着昭阳公主为子冉所做的一切,“有一个贴心与关怀她的妹妹,能一直这样陪着。”
“嫂嫂应该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像母亲那样。”昭阳公主说道,好似在解释什么,“小时候,一直都是兄长陪在我的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醒来总是能看到兄长的身影,几乎没有分离过。”
“不过有一年她去了齐国,说是求学,可我不想她走。”昭阳公主又道,“我便向母亲哭闹,母亲一开始是哄着我的,但后来被我弄烦了,再就是,一年后,兄长终于回来了。”
姬蘅听后,眼神有所变化,“原来辛夫人的来信,是因为公主。”
“啊?”昭阳公主显然并不知道此事。
“没什么。”姬蘅摇了摇头,“你毕竟是她的嫡亲妹妹,她选择你也是应该的。”
“昭阳不明白,嫂嫂的意思?”昭阳公主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但因为不清楚事件的全部,所以她也不敢随意揣测。
姬蘅摇了摇头,“公主要进去吗,你阿兄刚起。”
“嫂嫂在就好了。”昭阳公主摇头道,“一直都是嫂嫂照顾的兄长,我也能放心。”
姬蘅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独自转身将早膳与汤药端进了殿内。
“是昭阳吗?”子冉问道。
“嗯。”姬蘅搬来一张小几,将早膳置于几上,“先用早膳吧,汤药还很烫。”
“好。”子冉端起粟米熬成的粥,吃了两口后,她将勺子放下,“你不吃吗?”她问道,因为昭阳送来的早膳有两份。
姬蘅看着她,心里似乎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当然要吃,只不过只有一个勺子呢。”
子冉便将另一碗粥轻轻推到姬蘅身前,并将唯一的勺子放上,“给,我可以不用勺子。”她笑眯眯的说道,随后便捧起了碗。
“或许…”从殿外回来看着子冉,姬蘅的心底涌现出了从前未曾有过的念头。
子冉手中的碗刚放下,含入口中的粥,还未进行吞咽,便被姬蘅拉了过去。
她瞪着双眼,对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错愕,但随之而来的是享受与迷恋,被侵占,被掠夺。
口中的食物并没有通过食道入腹,而是被另一人通过蛮横的方式,像掠夺一样,一点一点的索取,直至干净,直至只剩柔软与缠绕的双舌,彼此纠缠着不愿分离,彼此交换着粘稠的液体。
良久后,她们在急促的呼吸声中渐渐停止,子冉粗喘着气,身体有些虚弱。
“该喝药了。”姬蘅捧着药送到子冉的跟前。
“我的手不太方便,阿蘅不喂我吗?”子冉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问道。
姬蘅便腾出一只手想去拿勺子,子冉伸出手将她制止,“我不要这样喝,药很苦的。”
“难道这药会因为我,变得不苦了吗。”姬蘅说道。
“但你嘴中是甜的。”子冉说道,“就像刚刚那样,我尝过了。”
“…”
“大王这是不想自己独自一人吃苦罢,还要拉上臣妾吗。”姬蘅说道。
“可以吗?”子冉跪坐在榻上,略显乖巧。
姬蘅看着她的眼神,“你知道,有的时候看着你,其实…”
“很难拒绝啊。”
“你不知道我内心的挣扎。”
一边说着,姬蘅一边纵容着子冉,低头饮下了半碗汤药。
子冉看着她的动作,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急促,她深吸了一口气,“但总要有结果,不是吗。”而后便向她靠近,再一次拥吻。
原本苦涩的汤药,入口后便成为了她迫切想要索取的,但随着位置的变动,药汁从嘴角溢出,缓缓流下白皙的脖颈。
子冉便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覆上她的脖颈,而后轻轻摩挲着,用拇指将粘稠的汁液擦拭干净。
从痴缠的拥吻中退出,子冉的手也从她的脖颈缓缓向上挪至嘴角,继续替她擦拭着。
就在拇指因擦拭而触碰到唇边时,却忽然被咬住,力道很轻,但却使子冉心中的□□越来越盛。
她顺着拖起了姬蘅的下颚,并不断的吞咽着,适才汤药的苦涩也已变成了最难以忘却的,并引诱着她,越来越想要靠近,越来越迫切靠近。
子冉缓缓低下头,凑到了姬蘅的耳侧,而她想要的,不仅仅只是靠近。
柔软的双唇,触碰到了姬蘅的耳畔,随后便轻轻咬上了她的耳垂。
随着靠近而呼吸越来越沉重的姬蘅,只觉得心中一阵酥麻,无法浇灭的欲望之火,正在燃烧她的身体,吞噬她的灵魂。
口中咬住手指的力道便也情不自禁的加大了些许,还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与喘息。
而这样的反应,也促长了子冉心中□□的燃烧,她将手从口她口中拿出,搂向了她的腰肢,并解开了她的上衣。
子冉吻向她的脖颈,并轻咬着,舔舐着她的锁骨,而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味道,也在引诱她。
浓烈的爱欲交织在一起,再也没有了理智,也让她们短暂的忘记了所有来自身外的烦忧,与爱中所产生的怖。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而彻底拥有彼此,便驱散了对失去的恐惧,至少此时此刻,她们是欢愉的。
燕王冉三年冬,就在齐国进攻燕国时,燕、赵、魏、韩、楚达成五国同盟,并由燕国上将军乐易为帅,共击齐国。
面对五个诸侯国的同盟,联军齐聚,齐国震惊不已,遂从燕国撤兵,想要求和,但却遭到了拒绝。
次年春,燕国上将军乐易奉命率五国联军攻打齐国,齐王姬如闻讯,于是亲率齐国的主力大军迎战于济水。
面对五国联军,齐国大败,城池尽失,齐王如遂率残军逃回齐国都城临淄,燕国趁机收回了被齐国占领的城池。
捷报很快就传回了蓟城,此战终于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燕国上下一片欢呼。
——燕王宫——
“前线捷报,上将军乐易率燕、赵、魏、韩、楚五国联军于齐国济水与齐国大军交战,大胜。”章平将前线的捷报呈上,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喜悦。
子冉见后,也是心情大好,“这下,燕国多年的怨气终于可得解了。”
“快将这捷报送去王陵。”子冉吩咐道。
“是。”
“等到冬天的时候,寡人定要祭祀先祖,并将此事告之。”子冉又说道,随后又拿起另外一份军报。
这是剧昕所呈上来的,关于战功的奏报,“寡人就知道,乐华非池中之物,若困于内宅,当真是埋没了她的能力。”
“其实蓟城人人都知道乐华女公子之才,先王当年为诸将设宴,乐华女公子一骑绝尘,惊叹了军中多少人。”章平说道,“就连小人都还记得,更何况那些饱读诗书之人。”
“但谁又在意呢。”章平说道,“不过幸运的是,她遇见了大王您。”
“她缺的不是能够发现她才华之人,”子冉接着章平的话说道,“而是这世间欠缺女子的公道。”
“大王,前线来报。”谒者踏入殿内。
前线再次传回了军报,章平走下台阶从谒者手中接过,“大王。”
子冉打开后,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联军于济水取得大胜后,其余四国便纷纷撤兵了。”
“齐国的主力已经溃散,此时撤兵?”章平抬起眼。
“看来诸侯王只是想维持现在的局面,将失去的土地拿回,而不是真的想要灭齐。”子冉说道。
随后起身走到了地图前,开始犹豫了起来,“上将军乐易主张率军继续南下,一举灭齐,但是上卿剧昕却忧虑联军已散,若仅凭燕军独自,恐难以完成。”
“这二人发生了分歧,所以向寡人请意呢。”子冉又道。
“乐易与剧昕,是大王的左膀右臂,他们的能力,恐怕没有人比大王更清楚。”章平拱手回道。
“上卿剧昕虽也是武将,但终究是文人出身,不过谨慎一些总是不会出差错的。”子冉说道,“但机会只有一次啊。”
子冉走向齐国的版图,随后踩在了临淄城的位置上,“寡人,绝不会错失。”
第069章 灭齐(中)
——燕王宫——
“其它诸侯王都已撤兵,其意思明了,他们都只是想要击败齐国,一雪前耻,而不是真的想要消灭掉这个国家。”大司徒邹衍看出来了,子冉心中的恨意,已经远远大于了对国家长远发展的考虑,这是一种执念,“齐国可是在周王朝建立时便已同存的大国,如果灭了齐国,九州的动荡,可就真的要无休无止了。”
“老臣想,剧昕上卿一定是预见了灭齐之后,会给燕国带来怎样的代价,于是才与上将军发生争执,想要规劝。”邹衍又道。
“那又如何。”子冉在对齐国的战事上,显然已经变得极为固执,并不计后果与代价,“齐国欺凌周遭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样的机会,百年难遇,如若这次我放过了齐国。”子冉深深皱着眉头,“将来齐国必定会报此仇。”
“大王,齐国无论如何都灭不了燕国的。”邹衍继续劝道,“但是燕灭齐,以弱国灭强国,定然会遭六国的忌惮。”
“剧昕没有挑明,因为他入燕的时间并不长久,不敢触怒您,但是老臣自先王起就侍奉于燕,虽非燕人,却早已视燕国为家。”
“大王为何,如此执念呢?”
“先生不是会推演吗。”子冉看着邹衍说道,“不妨算一算寡人,究竟是为何。”
自子冉执政以来,起初只是稍显固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刚愎自用,但有时又能听进去规劝,但性情不定,难以捉摸与猜透。
邹衍猜测的是与病情有关,但他没有直言,“窥探天机,是要以寿命作为代价的。”
“大司徒也爱惜自己的寿命吗?”子冉看着满头白发的邹衍。
邹衍看着跪坐在台上的君王,眼里早已没有了当年对老师的敬畏,现在的燕王,只剩下了冷漠与自私。
“困在过往当中,只会永远的痛苦。”邹衍不忍子冉继续陷落,“心魔,会永远的拖累你,让你堕入苦海。”
“你们现在当然可以说出这些话来,因为我可以左右时局了,因为你们害怕了,可当时的我不能,所以也没有人在意,”邹衍的话似乎惹怒了子冉,“但那是我曾遭受的,因为回不去,就要理所当然的忘掉吗。”
“大王。”邹衍近前一步。
“大司徒老了。”却被子冉的冷漠逼退,“应该回去好好颐养天年才是。”
燕王冉四年,仲夏,燕国上将军乐易奉燕王之命,率燕国主力军攻打齐国都城——临淄。
——中宫——
“走啊,磨蹭什么呢。”送完膳食后,内官训斥着手底下的寺人。
谁知他不但没有听从,还突然冲入内殿,“王后!”
此举将一众内官吓坏,这里是中宫,王后的居所,“拦住他!”
众人同时上前将寺人压住,那寺人眼看着就要闯入内殿,遂不甘的大喊道:“公主。”
“我就知道你不安分,等回去,我定要打死你。”内臣命人将寺人强行拖离。
但动静声已经惊动了宫殿的主人,“怎么回事?”
姬蘅带着侍女踏出内殿,内臣惊慌失措的上前,“奴才不懂事,冲撞了王后,还请王后恕罪。”
“公主,我是齐国人,是大王派我来的,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寺人见到姬蘅,便大喊道。
但却迎来了重重的耳光,听到齐国,内臣惊恐不已,于是迅速阻止。
“让他说!”姬蘅皱眉道。
“王后,此子胡言乱语…”如今是齐燕交战之际,害怕惹祸上身的内臣向姬蘅说道。
“还要吾提醒第二遍吗?”姬蘅瞬间冷下双眼。
内臣心惊,他深知王后虽然是齐女,但却十分受宠,于是只得命人松开了寺人。
寺人慌忙爬到姬蘅的跟前,为了入宫,为了见到姬蘅,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小人是齐国士卒,亦是齐王的亲信,是大王差我来见您的,公主。”
“去年齐燕开战,燕国联合赵魏韩楚四国,共同攻打齐国,齐国不敌,于是求和退让,但燕国不允。”
“大王率齐国全部主力迎战于济水,惨遭联军夹击,大败。”
“于是再次求和,并以割让城池为条件,其他四国皆已应允,并相继撤兵,唯独燕国不肯。”
“大王多次派人向公主去信,却都被燕王冉所拦截,齐国的消息送不到公主手中,小人这才…”寺人委屈的大哭道,“想到了此法。”
齐燕的战事,姬蘅并非不知情,也预料到了结果,联军的事也听得了一些风声,但她清楚诸国的形势。
九州列国,各个心怀鬼胎,齐国一旦被灭,局势只会更加糟糕,而联军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收回失地,打压齐国的锐气罢了。
“你是说,燕国收回了曾经被齐国侵占的城池后,并没有像其他诸侯国一样撤兵?”姬蘅问道。
“是的公主。”寺人擦干泪水说道,“燕王冉,似乎下定了决心要灭齐。”
灭齐二字,如同锋利的宝剑直直刺进了姬蘅的心脏,齐国会败,她并不意外,但齐国的灭亡,是她不曾想到的。
因为以燕国的势力,不可能独自吞得下齐国,即便吞下了,之后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预料的。
燕国贫弱,却能立足,很大一个原因是有齐国在中间做屏障。
“小人前不久接到消息,燕国的军队,现在已经逼近临淄城下。”寺人苦苦哀求的说道,似乎把姬蘅当做了挽救齐国的唯一希望,“大王知道燕王在年少之时就喜欢公主,也知道燕王会隐瞒此事,所以小人才想到了这个法子,潜入燕王宫中。”
“请公主救救齐国吧。”寺人连连叩首,“那是齐人的故土,如果临淄城破,多少齐人将无家可归。”
面对着哀求,姬蘅心中五味杂陈,有对故国的不舍,但更多的是无奈,“长兄未免也太天真了,两国之战,内宫妃嫔如何能够左右。”
“燕王对于齐国的决心,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吗,就连传递消息都这样的困难,你们觉得,我又能如何?”姬蘅又道。
“可是除了您,没有人可以救齐国了。”寺人抬头道,他的额头已经磕破,“即使希望渺茫,小人也想尝试一下,大王知道,公主的心里,是有齐国的。”
“先王对公主的亏欠,大王一直想要弥补。”寺人又道。
“生在王室,从来都是身不由己,没有谁亏欠谁。”姬蘅说道。
就在寺人向姬蘅陈情时,内臣已偷偷派人前往外朝告知燕王。
——燕王宫——
“大王。”章平走到殿内,至子冉身侧,俯身将中宫传来的消息转告。
“齐王派来的人?”子冉停了手中正在忙的事。
“通过变成阉人混进了王宫之中,不过一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见到王后。”章平说道。
“齐王还真是煞费苦心。”子冉说道,“但此刻燕国的大军已经到了临淄城下。”
“王后会来吗?”章平疑惑道。
“什么?”子冉问道。
“恳求大王。”章平回道。
子冉抬起眼看着章平,就在她要张口时,门外值守的谒者走了进来。
“启禀大王,王后求见。”谒者奏道。
答案,很显然,子冉轻闭双眼,“她的冷漠,其实只是表面。”
子冉挥了挥手,便继续拿起了案上的竹简。
片刻后,谒者退出,王后姬蘅走进了殿中。
章平向子冉弓腰,又朝姬蘅行了礼,“小人告退。”
“燕国这一战,非打不可吗?”姬蘅走到桌前问道。
“你知道的,是齐国先挑起的战争。”子冉一边看着书一边回道,“因为打不过而撤退,因为打不过而求和,这是否为时已晚呢?”
“倘若换过来,今日输的是燕国,有谁会替燕国劝诫齐王呢。”子冉又道。
“但是灭齐对于燕国而言,并非全是利处。”姬蘅语气平和的说道,“反而是不利居多,当然提出这种话,我也有我私心。”
“大司徒邹衍与上卿剧昕已经提醒过寡人了。”但是子冉似乎不肯退让丝毫,“但现在已经兵临城下,就算我现在立刻下令,等传到临淄,最少需要十日,已经晚了。”
“灭了齐国之后呢?”姬蘅皱起眉头,心里已经十分不悦,“大王的打算是什么。”
“这是前朝的政事。”子冉看着手中的书,冷漠的说道,“王后不应该过问。”
姬蘅看着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子冉。
“而且此战诸侯国都已经撤并,只剩下燕齐两国,齐强燕弱,胜负还不一定呢。”子冉又道,“王后是不信任自己的国家吗。”
“你问我希望哪一国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姬蘅看着子冉,眼神冰冷,“我不希望燕国赢。”
“燕国才是你的家。”
第070章 灭齐(下)
啪!——子冉拍案起身,眼里充满了怒火,“你既已嫁入燕国,又成为了寡人的王后,便不再是齐国的人。”
“我先是你的嫡母,而后才成为你的王后。”
“但齐国才是我的家,从始至终,我就没有将燕国当做家。”姬蘅瞪着子冉回道,这一刻,她眼里的人,只是燕国的王,“你可以用权力困住我的人,但你困不住我的心。 ”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你!”姬蘅继续昂首说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从你第二次踏入齐国,用那样的态度逼迫,我就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永远。”
姬蘅的话,激怒了子冉,尤其是最后一句,深深的刺痛了子冉的心,她瞪着充血的双目,一把拽过姬蘅的手腕。
随后又挥手将桌上堆满的公文与书简全部推下了桌。
之后便将姬蘅用力拽到了桌前,似乎又想逼迫于她。
一众近侍听见殿内的响动,急忙入内,然而却看到了这样欺凌的一幕,纷纷傻了眼。
“滚出去!”子冉怒斥道。
君王的怒火吓住了众人,在章平的带领下她们匆匆撤离,并严守住了殿门。
面对强迫,满身傲骨的姬蘅当然不肯屈从,她极力反抗,拼命挣脱。
但是子冉的力气,在今日却出奇的大,许是愤怒之下,人的潜能被最大激发,几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子冉将她紧紧压在了案上,不顾她是否会感到疼痛与屈辱。
“谁说一定要回到过去,谁说需要你的信任,谁说一定要得到你的心,即使没有你的心,那又如何。”子冉的语气很急凑,这是因愤怒所致。
这与姬蘅从前认识的子冉,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如今的子冉,蛮横,霸道,专制,不讲理。
“只要得到你就够了。”子冉满脸的憎恶,眼里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爱意,并将她的衣物用力扯开,不顾她的感受,强吻了上去。
但随着口中传来一阵剧痛,子冉被迫与之分离,但就是这松懈的片刻,让姬蘅迎来了反击。
她从桌上起身,但是没有逃离,而是重重扇了子冉一巴掌。
啪!——
二人的口中都溢出了鲜血,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在鼻尖弥漫开来,姬蘅抬起手擦了擦嘴角,并将敞开的衣物重新裹好。
而除了挨了一巴掌外,子冉还姬蘅还咬破了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醒了过来,但心中的燥怒却仍然未消散。
“你疯够了吗!”姬蘅怒斥道,“我原以为,在你母亲的教导下,你会和你的父亲有所不同,是我想错了,你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你…”
姬蘅看着子冉,眼里泛着血红,憎恶道:“要更加的虚伪!”说罢她便离开了宫殿。
出殿时,左右偷听的宫人及寺人,吓得低着头往后缩了几步,“王后。”
姬蘅没有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今日似乎比之前更加的冷了,就连眼神里都带着杀气,清冷至极。
而殿内,则是传来了一阵巨响,子冉在姬蘅离去后,将身前的桌子一脚踹翻,随后瘫坐在了地上。
片刻后,章平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子冉,“王。”
子冉心情极差,就在她要爆发时,章平连忙奏出要事,“前线捷报。”
“临淄城一战,首战告捷。”章平低着脑袋,将军报呈上。
前线的胜利,稍微给了子冉些许的安抚,但她却没有去看军报,只是坐在地上,完全躺了下去。
“上将军问,夺城之后,该当如何。”章平于是轻声问道。
“杀!”
——齐国·临淄——
燕王冉四年,夏末,燕国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逼进临淄城下,自知大势已去的齐王姬如,于是向燕国递上了降书。
“齐国愿意归降燕国,愿将济水以北的所有土地都割让给燕国,并向燕国称臣纳贡。”在燕国的中军大帐内,使者奉上了齐王亲自写的降书。
但齐国的投降却遭到了主帅乐易的拒绝,使者大惊,因为这在他看来,齐国这样的退让,能让燕国得到最大的利益,并且不会受其他诸侯国所要挟,这是燕国所不能拒绝的条件,但是燕国却拒绝了,“难道将军执意要进军灭齐吗?”
“有和不可?”乐易居高临下的说道,“现在的齐国,不过是苟延残喘。”
“那也不是你燕国一国可以吞并的。”使者强硬道,“今日燕国的军队若是踏入临淄,来日便会成为列国之敌对。”
“齐国幅员辽阔,你燕国妄想吞并全部,必要付出群起而攻之的亡国代价。”使者恐吓道。
乐易听后哈哈大笑,“燕国会不会亡,我们并不知晓,但是齐国,”他瞪着鹰眼,“今日一定会亡。”
“燕国今日若对齐国赶尽杀绝,来日定会自食恶果。”使者骂道。
“齐国攻打燕国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吗?”乐易冷下脸道,“齐国的出兵,难道不是为了吞并,燕国今日敢这样做,便早已有应付列国的方法。”
“齐国无需再多言。”乐易挥手。
使者听后,破口大骂,“燕国肖小,若非是联军,又怎能如此顺利,尔一小国,还妄想南下称霸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乐易挥了挥手,便有士卒入帐将使者带走,但并没有放他离开军营。
片刻后,帐外传来了一声惨叫,听到消息的上卿剧昕匆匆赶了过来,看着帐前旗帜下的鲜血,他冲入帐内怒道:“上将军!”
“你怎能斩了来使?”剧昕质问道。
“齐国将灭,一个使臣而已。”乐易毫不在意的说道。
“我听说齐国递交了降书,要把济水以北的城池都割让给燕国。”剧昕问道。
“是。”乐易回道,“但那又如何,我是燕国的臣子,我只听从我的王。”
“如果王的指令是错误的呢。”剧昕说道,“作为臣子,我们不但要听从君王的命令,还肩负规劝的职责。”
“燕齐两国的战争,对于燕国而言,赶尽杀绝一定是弊大于利的,这会给国家带来灭顶之灾。”剧昕说道,“我们逼近临淄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齐国北方的土地吗。”
“诸侯国为什么撤兵,上将军不会不清楚。”剧昕继续说道。
“我只知道,我的王下了杀令。”乐易似乎没有听进去剧昕的话,又或者,他本就知道这些,“其余的,我不管,也不想管。”
“为什么?”剧昕十分不理解乐易的作为,“你明明都知道。”
“既然连我这个武人都知道的道理,上卿觉得,王会不知道吗?”乐易用了一个反问来提醒剧昕。
剧昕突然愣住,“王对于齐国?”
“上将军,末将听说齐王派人来投降了…”受到子冉重用与提拔的将军范梁走进了帐内,“这是怎么了?”却发现帐中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
但范梁没有多想,一心只想灭齐,“上将军可不能答应齐国,齐人奸诈狡猾,现在齐国的局势已经不可能逆转了,他们的生死,就握在咱们手中呢。”
范梁是土生土长的燕人,祖祖辈辈都在燕国,对齐国十分痛恨,“百年来,燕国一直饱受齐国的欺凌,这样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除了范梁之外,其他一些燕将也都支持乐易的做法,“上卿现在明白了吗?”
“齐燕的仇,已无法用土地来解决了。”乐易道。
“可是作为上位者,需要摈弃这些东西,为国家的长远作忧虑和打算才是。”剧昕说道,“意气用事,只会让国家走向衰亡。”
“作为臣子,食君俸禄,我们不仅要忠诚,还应该要替君王考虑周全。”剧昕又道。
“上卿是谋士,深谋远虑,对王也忠贞不二,但是吾,”乐易走到沙盘前,将燕国的旗帜,插到了临淄城上,“不想再犯第二次错误。”
“什么意思?”剧昕没有听明白乐易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乐易并没有给出解释,只是说道:“我不在乎燕国。”
“甚至可以拿燕国,救我的王。”
剧昕愣看着乐易,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朝中的传闻,是真的?”他后退了几步,“怪不得…这些年王的性格越来越极端,和我刚认识王的时候,完全不同。”
“这就是父亲的私心吗?”因军功而升任副将的乐华踏入帐中,“为了辛氏夫人。”
“将一个本不该执掌国家的人推上王位。”尽管受子冉恩惠,得以以女子之身实现抱负,施展才华,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动摇内心,依旧坚持着自己最初的看法。
乐易看着比自己的儿子更加出色的女儿,“王位,从来都不是能者居之。”
乐华深知父亲已下定决心,再无更改的可能,“父亲,当年没能救得了辛夫人,并非是您的原因,就像现在。”
“当初您救不了,难道现在就能了吗。”
是年秋,前线捷报频传,子冉大喜,于是设宴群臣与宗室。
——中宫——
章平踏入了中宫,因为争执过后,子冉便搬离了此地,所以中宫变得异常清冷。
“王后。”章平站在殿阶下。
“什么事?”出来问话的是青荷,对于燕王身边的人,她不再有好脸色。
“宫中今夜设宴,大王特意吩咐小人前来通知王后,请王后务必前往赴宴。”章平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