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春眠15
江雨眠和闻人听雪齐刷刷地看着商枝, 商枝眨巴着眼睛,露出了梦游般的恍惚神色。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烛火跳来跳去,商枝的思绪也随着那烛火一跳一跳的。
她又想起了那个老头子, 咧着一口黄牙, 嘿嘿嘿的颠笑, 衣衫沾满尘土,踩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拿着一根干枯的枝条对着她指指点点,说她的法决手势像苍蝇乱舞,地洞的耗子溜出来随便挥几下爪子都比她像样。
那时候她刚修鬼道, 掐诀的手势太繁琐了, 因为缺乏食物供应,大脑为了节能,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直接罢工, 昏昏沉沉学了半天, 还是总出错, 搞得商枝自己也很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没有天赋?”
老头子咧嘴笑了,他开始在地上打滚, 溅起的灰尘直扑鼻子,商枝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后退, 那老头滚够了,笑得直拍大腿,每拍一下大腿就仿佛有一朵灰云从他裤子里冒出来似的, 他挥舞着树枝,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有天赋,大有天赋, 就是这样才不好,物极必反,太好就是不好。”
这老头十句话有九句颠三倒四神神叨叨,商枝搞不懂这个谜语人,干脆不练掐诀手势了,直接撩起衣摆往地上一坐,双手拄着下巴问道:“哪里不好了?”
在她看来,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有一门功夫傍身是一件很好的事,那天赋自然也是越高越好。
老头子又哭又笑:“不好啊,不好啊,凡事过犹不及,物极必反,太好就是不好。”
这老头子说话,十句话有九句话颠三倒四外加神神叨叨,商枝揉了一把饿到发昏的脑子,干脆躺在地上摆烂,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她脸上的绒毛和发丝都沾上了不少泥土,脸颊也灰扑扑的,她的轮廓很俊,眉骨比平常女孩家要高挺,眼窝也比普通女孩要更加深邃,老头子看着她,又咧了咧嘴:“明明是个丫头,却这么有少年气,像我儿子啊,他幼时喜欢在泥里打滚,稍长大些便挽着裤脚去河里摸鱼。”
商枝仰头看天,天上的太阳像个刚出炉的金色烧饼,她舔了舔嘴唇,腹中又引起一股饥饿感,让她恨不得宰两个大活人立马吃掉,吞咽了两把口水,她倒在地上侧过头看老头子。
“怎么我和你儿子长很像啊?”
老头子摇起头:“你比我儿子俊,长大了会更俊,个子一抽条,保不齐比他还高勒!”
商枝看着他:“那你儿子呢?”
老头子又开始拍大腿:“死了。”
商枝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真是好没新意的故事,永远令人这么伤心,还不如几块肉干来的实在。”
老头伸出皱皱巴巴的手,从袋子里掏出一把肉干朝商枝扔过去。
商枝立刻打了个滚,朝着肉干飞扑过去,上面的泥土也顾不得吹,猛地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商枝能吃出来,那肉干有老鼠肉,有马肉,有鸟肉,还有一部分是人肉。
她闭着眼睛吃,只当不知道。
她一边嚼着肉干,一边想起了自己的好基友,如果好基友在这,以她那性格,搞不好宁可饿死。
一把肉干吃完,又打开水囊灌了几口水,腹中的饥饿感缓缓消退下去,她打了个嗝。
饥饿感消退后,终于有精气神说话了,她撇了撇嘴,“你给我吃的,又教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想让我学成之后给你儿子报仇吧,先说好啊,你得好好教,可别藏私,我不是那种学会后就饿死师傅的人,待我以后功法大成,成为一方人物,咱俩就去给你儿子报仇,把你的仇家杀的鸡犬不留,把全院的地皮都铲了,鸡窝里的鸡蛋黄都给它摇散,主打一个斩草除根。”
老头子听了她这话,不仅没有露出欣慰之色,反而拍着大腿开始狂笑。
他的笑声特别癫狂,商枝哆嗦了一下,从地上坐起来:“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当然了,要是我一事无成的话就另说,生命诚可贵,总不能顶着一颗脑袋去送死是不是。”
老头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依着一棵枯树打量着她。
“你呀,是个滑头的,我是个没用的老头子,半截身子埋土里,护不住我那儿子,如今呐,能护住一个一个。”
商枝滚了一圈,滚到了树荫下面,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老头子拿着树枝狠狠抽了商枝一下,商枝嗷的一声,疼得从地上蹦起来。
老头子骂骂咧咧:“你个懒虫,又跑到树下睡懒觉,太阳都晒到腚了,还不肯挪窝,看我今个抽不死你。”
商枝嗷嗷叫唤了半天,赶紧起来练掐诀手势,遇到了太阳落山时,终于练成几分模样,老头子才终于消气。
逃荒的队伍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看着远走的队伍,商枝内心不免有些失落起来,觉得自己和老头子像两只掉队的大雁,齐刷刷蹲在枯树底下嘎嘎叫唤。
太阳一落山,脱离大部队的人很容易感到失落和恐惧,因为原始人类一旦落单就意味着生存率的降低,这也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一部分,如果身边有篝火和说话声,意味着和大部队汇合,就会从心底里感到一种安全感。
商枝现在倍感失落,她环顾了一圈,到处都是干涸的土地,地上连根草都没有,就连树都干枯了,根本不知道哪一条才是生路,跟着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还不知道要被他带到哪里,这期间,她觉得这老头子不靠谱,就偷偷逃跑了两次,奈何每一次都被抓了回来,还挨了好几顿打。
柳条子抽人抽不坏,伤不到筋骨,但是巨疼。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只能跟着这个疯癫的老头子,学什么鬼道秘术,可怜她一个唯物主义者,居然要硬着头皮在这学招鬼,三观都被颠覆了。
她一边比着手势,一个人在心里吐槽,觉得自己在做一场豪赌,赌赢了,就是前途无量的鬼道天才。
赌输了,就又是一个死在□□中的饿死鬼,看这老头子的疯癫样子,总觉得特别不靠谱。
一老一小走过一个小黄土坡,前面是一座山,这山也灰秃秃的,寸草不生,商枝坐在一块石头上喘了口气,气喘吁吁地问道:“上这儿来干嘛?”
老头子开始徒手劈石头,一边唠唠叨叨地说着:“藏起来,不让人找到,天赋好的小羊羔子太抢手,人鬼都想要。”
商枝往四周看了看,“也没人呢,鬼影也没看见一个,这位老大爷啊,我知道你不正常,但你别总说这些话,我真的很害怕。”
老头子又笑出一口黄牙,往一旁吐了口唾沫,把一块巨大的石头轻轻松松挪走,开始徒手挖了起来。
他那双干枯褶皱的手掌力道极大,宛如铁锹一般,无论多硬的沙石泥土在他手掌下都如豆腐一般。
商枝终于相信,这老头子是真有几分本事的。
过了一会,一扇掩埋在地底下的石板门露了出来,老头子掀开石板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洞,把商枝拽了下去。
那是商枝第一次下墓。
墓里没有太惊险的东西,老头子净挑一些犄角旮旯走,仿佛在故意躲避什么似的。
走了许久后,到了地里的一条地下暗河,河里的鱼长得挺肥美,两人在这安顿下来,连续吃了三个月的烤鱼。
后来他们终于走出了这个墓,又到了一座山,这座山也有点灰秃秃的,老头子在这搭了个很小的房子,两人在这里安顿下来,老头子开始教商枝各种各样的鬼道秘术。
商枝九岁到十二岁,整整三年,她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直到十三岁,才离开了那座山。
出山之前,老头子让她立誓。
誓言一:远离宫廷。
誓言二:不拜王侯。
誓言三:不入长生。
“前两个都懂,最后一个不入长生是什么意思?”闻人听雪问道。
“长生就是长生殿,西海魂族真正的掌权者,魂殿共有四大鬼王,十二王侯,七十二位鬼将,这些算是级别比较高的管理层,剩下的就不细说了,对于我们这些修鬼道的人而言,长生殿相当于top1大厂,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资源供应,是梦寐以求的好去处。”
“我已经立过誓,自然不会去长生殿的,而且我也不想入宫庭拜王侯,金盆洗手后就开了个豆腐坊,准备卖一辈子豆腐,谁知道蝴蝶翅膀一扇动,事情就逐渐不受控制了。”
江雨眠说道:“虽然我们不理解,但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
商枝点点头,拿了那把笛子和两个金碗。
闻人听雪从烛台上刮下来几块金子,准备路上花,江雨眠什么也没拿,她早就见惯了世间的奇珍异宝,对墓穴里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墓穴的出口非常奇妙,那个地方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吸力巨大的漩涡,这漩涡会把人带出海面,只是地点随机,全看运气好坏。
又花了一段时日找到了出口,到了出口后又等了两天,那漩涡才出现。
三人手拉着手跳入漩涡,被漩涡卷入深海之中。
这次运气还真不错,被漩涡卷上海面之后,前面不远处就是海岸,没花多少力气就游到了岸上,来到一处沿海的村庄里。
这个村庄叫桑柳村,再往前还有个村庄,位于两座山之间,叫做石木村。
三个人在桑柳村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一番简单梳洗后,终于穿上了崭新干爽的衣衫。
在客栈里歇了两天,江雨眠的美貌引来不少窥视,即使戴着斗笠,偶然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半张脸,也足够令人神魂颠倒,知道这是个勾魂夺魄的绝世美女。
于是江雨眠扔了斗笠,把自己的裙摆撕了,扯下一块布条把眼睛蒙住。
一个人的美貌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眉眼,遮住眉眼之后,那惊世骇俗的美貌也遮住了大半。
闻人听雪忍不住问她:“能看清吗?”
江雨眠直叹气:“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这料子很薄,倒也不影响什么,就是走到哪里人们都会给我让路,还会收获不少同情的目光。”
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客栈的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又休整了一天后,江雨眠和闻人听雪去市集上买赶路的物资和马车,商枝准备去石木村问路,最好让村民画个地图出来。
江雨眠和闻人听雪带着一堆物资回来时,一只趴在街边晒太阳的灰色土狗突然竖起耳朵,猛地狂吠起来。
江雨眠和闻人听雪眼神一凛,就在下一瞬,脚下的大地突然猛烈摇晃起来。
灰尘弥漫,房屋纷纷摇晃倒塌,小贩们摊子上的货物滚了一地,纷纷奔走哭嚎,轰隆隆的低沉巨响和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混合在一起,仿佛一曲无比可怕的交响乐,在耳边不断回响。
第102章 春眠16
地震停了。
温馨的村庄变得一片狼藉, 与现在的惨状相比,刚刚的岁月静好仿佛只是一场梦。
江雨眠和闻人听雪买的马在方才的地震中受惊跑了,马车被倒塌的柱子砸扁,两人用轻功躲过了倒塌的房屋, 地震停了之后, 她们两人立刻从倾斜的屋顶上跳了下来, 在一片片的废墟里救人。
万幸的是,古代没有用钢筋混凝土铸造的高楼大厦,这里的房屋大多是两层,建造房屋的材料要么是木材,要么是土砖, 造成的杀伤力比较有限。
砸断胳膊砸断腿的有不少, 被砸死的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这让两人大大松了口气,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力气比普通人大很多, 从废墟下救人还算轻松, 忙了一整天, 经历了几波余震,天很快就黑了。
江雨眠的脸上冒出一层细汗, 发丝和泥土粘在她的脸颊上,从集市上买的灰色粗布衣衫也沾满了尘土, 她现在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是碧海潮生尊贵无双的小太岁。
闻人听雪抱着细雪剑,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客栈塌了, 今晚睡哪?”
江雨眠拍了拍衣摆上的泥:“我也不知道。”
她脸上蒙着紫色的布,黑夜里,她的轮廓是那样精致, 仿佛一个从黑夜中诞生的精灵。
闻人听雪说道:“抱歉,是我们连累了你,否则你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江雨眠哑然失笑,转头看向闻人听雪。
闻人听雪看不到她的眼神,但能看到她的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弧度漂亮的笑容。
“怎么会,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次意外是上天对我的垂怜,让我没有花费任何代价就可以在有生之年离开碧海潮生,我可以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感受着真正的自由,就像一只被剪断羽翼的鸟,再一次拥有了飞翔的能力,我真的很高兴,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闻人听雪低头笑了笑,“那我去布庄里找几块布,搭个简单的帐篷,做个小型的医疗点。”
布庄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衣物和布匹都被埋在砖石底下,闻人听雪拽出两匹布,在一棵树下搭了个简陋的帐篷。
江雨眠是个医者,从倒塌的药店中翻出一些药和烈酒,在地震中受伤的女子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了衣服治伤,两人就搀扶这些妇女进入帐篷里,断骨的接骨,流血的包扎。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闲下来喘口气的时候,闻人听雪忍不住嘀咕着:“商枝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江雨眠说道:“商枝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就算前面的村庄有地震,她也应该不会有事吧。”
两人钻出帐篷,站在外面透气。
怕还有余震,村民都横七竖八地睡在街上,互相依靠着取暖,没有受伤的女人们分发食物和水,一个蒙着头巾的妇女给两人送来了热水和饼子,她手臂在地震中被丈夫拽脱臼,是江雨眠给她接上的,就算行动还有点不方便,也帮着忙活起来。
江雨眠接过热水和饼子,觉得这些远比碧海潮生的珍宝要珍贵,她笑着道谢:“谢谢大姐。”
“谢什么,多亏了你了,女郎中太少,若是没有你啊,有些伤都羞煞人,不好意思请郎中看。”
江雨眠的笑容幅度又变大了,她倚着树干啃着饼子,时不时喝口热水,整个人十分接地气,根本想象不出是碧海潮生那个性情乖戾,面容冷漠的小太岁。
“你这个样子,我怀疑就算月扶疏从你面前走过,都不一定能认出你。”
江雨眠说道:“认不出来才好,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找到我。”
闻人听雪沉默了会,江雨眠看着她的一头白发,说道:“倒是你,再不突破天人境,你恐怕活不过三年,商枝知道么?”
“我倒是想告诉她,可我每次看见她欢欢喜喜生机勃勃的脸,话到了嘴边,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江雨眠说道:“你不应该瞒着她,如果你死了,她可能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找个时间好好说一下吧。”
闻人听雪却仰起头,看着深蓝色的苍穹,上面的星星不多,就星星点点几个,她小时候曾对星星许下过很多愿望,有的实现了,有的没有实现。
长大后觉得天上的星星承载了人们的太多愿望,就不再对着星星许愿,要么朝着许愿池用硬币,要么去庙里拜菩萨,考试的时候还会和商枝去学校的孔子像前放娃哈哈和辣条上贡。
生命是由一个个记忆片段组成,她的每一个片段里都有商枝的身影,她们是独立的生命,却又如锯齿般契合在一起,但凡有一个离去,都会让对方的生命中出现一块无法被填补的地方。
“我不会告诉她的,真到了最后的时刻,我就偷偷走远,像小龙女一样找块石碑刻下一行字,就说自己要闭关突破天人境,二十六年后相见。”
闻人听雪轻轻笑了起来,“二十六年啊,足够她将我淡忘了,她会好好生活,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江雨眠没再说话了。
有时候,真挚的情感,往往能触动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她叹了口气:“天亮之后我们一起去找商枝吧,木石村位于两座山中间,一旦地震,山石滚落下来,那里的村民肯定比这里伤亡惨重。”
闻人听雪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如果真的伤亡惨重,搞不好会有瘟疫。”
天亮后,两人找了个卖猪肉的汉子问了路。
那汉子说道:“好走,沿着东方一直往前走,走出村子,有一条黄土路,一丈二尺宽,高高低低的,两旁是大杨树,走到尽头就能看到两座山,木石村就在两座山中间那。”
两人道了谢,走到没人的地方直接用了轻功,像两只飞鸟一样在杨树林中飞行。
到了黄土路尽头,两人却只看到一座山。
闻人听雪愣住:“怎么只有一座山,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江雨眠也微微皱了皱眉,看向那唯一的一座山:“黄土路,一丈二尺宽,两旁是高大杨树,从地上的车辙和脚印来看,这确实是通向木石村的唯一一条大路。”
闻人听雪呼出一口热气,“我们再往前走一段看看。”
两人脚尖一点,像两只轻盈的鸟儿般飞了过去,很快来到了山脚下。
因为地震的原因,山脚下堆了许多乱石,应该都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江雨眠一掌挥出,掀翻一堆石头,下面赫然埋藏着一堆车辙印和脚印。
江雨眠低头看了会,声音发沉:“是这条路没错。”
闻人听雪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想明白了,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木石村旁边的两座山在地震中合拢在一起。
整个村子都被埋了。
第103章 春眠17
这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穹顶是漆黑的岩石,在地震中合拢的两座山没有留下一丝缝隙,这里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自己手中的烛光。
商枝记得自己赶路累了, 在茶馆里喝了口茶, 茶是铁观音, 是陈茶,味道一般,她正准备放下茶碗离开,小茶馆突然一阵猛晃,桌子凳子倒了一地, 幸好商枝闪得快才没有被砸到脚。
身边坐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 商枝拎住他的衣领,脚尖用力往下一点,借着力道像一支利箭似的飞出了茶馆。
街道变成了一个长长的簸箕, 这个簸箕抖来抖去, 突然从中间裂开一条大缝, 一股热气从地缝里喷出,带着股水腥气。
很多人掉进了裂缝里, 商枝没有三头六臂,她只顾得上自己和手里的孩子, 赶紧拎着男童的衣领,一个起跳后飞到裂缝的另一边稳住身体。
街道两旁的房屋像脆弱的纸房子,一个倒了, 另一个也跟着倒,眨眼之间一个像模像样的屋子就变成了一堆废墟,溅起的灰尘直打鼻子, 像一朵朵平地升起的黑色乌云。
商枝在三危山时已经见惯了大场面,整个人都很冷静,她轻功卓绝,躲闪很及时,身上没有伤到一点,被她拎着衣领的孩子已经被吓傻了,不断打着很难听的嗝。
这是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来了。
商枝一挥手,重重拍了两下男孩的后背,男孩大呼一口气,发紫的脸这才出现点血色。
街道上很乱,人和动物在怒吼的大地上奔跑,板块相互撞击的声音沉闷而巨大,胸腔也跟着这种声音震颤起来,心脏被震痛,耳朵嗡嗡直响,商枝咽了口唾沫,耳道的堵塞感才消失一些。
她立在一片废墟上俯视着街道上的那条巨大裂缝,静静等待地震停止的一刻。
按经验来说,这种裂开的地缝会很快合拢,随着板块的挤压向上拱,又形成一座小山。
但是很快,商枝发现地在下沉。
下沉的速度是缓慢而匀速的,只有无感敏锐的人才能察觉到,商枝的心瞬间一沉,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如果说还有什么更糟的,那就是地震中发生的地陷。
倒塌的房屋并不一定会把人全部压死,总会有人幸运一些在废墟中死里逃生。
大地出现裂缝也并不会吞噬所有人,跑得快就可以逃走。
唯有地陷,叫人十死无生。
大地震中的地陷,可以在瞬间吞没十几层的高楼,商枝轻功很好,她可以飞很远很高,但她摆脱不了重力的影响,终究还是要回归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沉闷的撞击声一连串地响起,土地下陷的速度加快了。
一连串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随后又是一声巨响,天瞬间黑了下来,无数巨石滚落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躲避,只能不顾一切的往前乱跑,商枝靠着耳力在黑暗中躲避着巨石,虽然毫发无伤,可是她心中越来越沉重。
她已经察觉出这并不是正常的地震,而是天人境高手的手段,甚至与她一样,同修鬼道。
她已经能感受到那种无孔不入的阴气,这是鬼道秘术施展时特有的能量场,这种阴冷气息如附骨之蛆般随着毛孔渗透身体,叫人止不住发抖。
一个中小型的五鬼搬山阵而已,没有艳鬼那样声势浩大,但对于一个村庄来说,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真奇怪。
出手的人即使比不上艳鬼那种九品天人,那也是天人境的高手,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小村庄下手。
当两座山合拢后,地震停止了,商枝捡了两块木材钻木取火,当火苗亮起的时候,照出了这一地的惨状。
生生死死血肉模糊什么的,商枝见得太多了,说句没有人情味的话,哪怕是一万具尸体堆在商枝面前,商枝心理都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她的过去构成了她的现在,现在的她又是由无数个过去构成,她已经不是那个见到被弃养的流浪猫就难过得要命的现代女性,她只是皱了皱眉,弯腰捡了几块干柴堆在一块,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木材点燃后,终于弄出了一个篝火堆。
人们渐渐朝着这堆篝火围拢过来,很快又有更多篝火袅袅燃起。
有了光之后,人们见到了在这场地震中死去的亲友们,就是哭声就成片成片的响了起来。
商枝坐在篝火边叹了口气,她不怕看见死人,不怕看见恐怖诡异的长毛粽子,也不怕死,唯独最害怕这种哭声。
从穿越以来,她最怕看见生离死别。
那种亲人逝去时的悲痛嚎哭,她哪怕听了一万次都觉得受不了。
被她救下的小男孩约莫六岁的样子,在一系列的变故中还没回过魂来,坐在商枝身边直勾勾地看着篝火。
这时,一片哭声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凄厉叫喊。
“小豆子,小豆子!”
“我的小豆子呢!”
“娘在这啊小豆子!”
那男孩像受了惊似的,嘴巴一瘪立刻掉下眼泪,跌跌撞撞朝着那个声音走去,边哭边喊:“娘!”
脆生生的童音与女人的呼唤声相映相和,女人的哭声停住了,商枝眯着眼睛,看到这对母子抱在一起。
“原来叫小豆子,”她坐在篝火边嘀咕着,拿着根木棍翻了翻篝火中的木柴,那熊熊的火焰一跳,商枝若有所感,仰起头看着黑色的穹顶。
借着火光,她估量了一下距离,合拢的岩石穹顶离地面有十米左右,像一个巨型的山洞,把村庄的人全都困在了里面。
商枝在打洞方面是个能手,只要测算出岩壁的薄厚,找出最薄弱的地方就可以打洞离开。
但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知道这次事件的的发起者是一个天人境高手也,在没摸清这位高手的用意之前,她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有任何动作。
而且她并不是孤军奋战,她相信闻人听雪和江雨眠一定会找到这里。
篝火燃尽,一圈人围着篝火堆躺下取暖,,依靠那点残存的温度熬过这个漆黑寒冷的夜。
商枝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大约一个时辰后,商枝醒过来了,她感受到一股潮气,那股地裂时闻到的水腥味又出现了,这是地下水的味道。
她伸手摸了摸地面,地面果然有些潮,就连一旁堆放的木材也受潮了,受潮的木材不易点燃,燃烧时还会冒出呛人的烟雾,这可不太妙。
商枝起身把木材往上堆,围在篝火旁睡觉的人被吵醒,一个方脸男人满脸疲惫,一脸迷惑地看着她。
“在干啥子?”
商枝指了指地面:“地面返潮。”
这方脸男人赶紧跳了起来,叫醒了其他熟睡的人,八个汉子赶紧起来招呼人,一群人在废墟中挑拣了半天,把能用的木材都堆在了砖石上。
做完这些,地面上已经有水渗出来了,地下水一直往上渗,许多幸存下的人只能跑到废墟上站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地面上的积水已经有两个指节的深度,用不了多久,这个巨大的山洞就会被水淹没,变成一个地下湖泊,所有人都要淹死在这。
那个方脸的汉子郑二,见状直接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声音撕心裂肺:“天杀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我祖上三代都在这住着,怎么就突然这样了,这是要把我们淹死在这啊!”
恐慌蔓延的速度很快,哭声很快连成一片,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商枝的头又开始疼了,她蹲在一块石砖上,伸手掬起一捧地下水,冰冷的水从指缝间躺落,商枝眉头越皱越深。
天人境高手对一个小村庄出手,就为了把所有人淹死在这吗?
这不太可能,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随着时间的流逝,渗出的地下水越积越深,已经可以没过一个成年人的膝盖,商枝出不去,干脆蹲在地上玩水。
不知为何,水里的腥气越来越重,也越来越阴寒刺骨,商枝有点渴,但不太敢喝这种水,犹豫了半天后掬起一捧水,低头用舌尖舔了一下。
这水没有想象中浑浊,有股土腥味儿,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特味道,有点苦甜又有点涩。
眼看着积水要没过脚下的石头,商枝又换了块石头站上去,坐在上面发起了呆。
她又忍不住想着闻人听雪和江雨眠,有些担忧外面的情况,过了会,她又想起闻人听雪对她说的——书中那个赶尸客的最后命运,以及被投入皇宫水井后引发的瘟疫。
“最初的最初,羽朝的百姓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有一些味觉特别灵敏的百姓喝水时,发现水中有股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很轻微,有些苦涩,又略带一丝甘甜。”
“这些百姓并不知道,那个被艳鬼扔进水中的赶尸客已经污染了整个汴京的水源,可怕的瘟疫也在此时拉开了序幕。”
第104章 春眠18
江雨眠蹲在一块半米高的石头旁, 用内力将一小块碎石碾成粉末。
“岩石的质地很坚硬,以我们现在的功力,没有办法把这座山劈开。”
闻人听雪焦躁地站在山前转着圈圈,握着剑柄的手背蹦起青筋, 恨不得将这座合拢的山一剑劈开。
江雨眠看了她一眼, 说道:“你这样走来走去都快把我转晕了, 先坐下来冷静一会儿吧。”
闻人听雪终于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时间已经是中午,中午的太阳把石头晒得热乎乎的,江雨眠蹲在石头旁开始挖坑。
她手上没有工具,整只手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霜, 竟然徒手挖掘, 闻人听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你挖坑干什么?”
江雨眠说道:“我在看这里的土壤。”
闻人听雪顿时眼睛一亮:“对啊,我们可以挖坑,我虽然不能撼天动地, 但只要我一直挖, 早晚能挖出一条通道, 商枝也就不用被困在里面了。”
江雨眠抬起头,四周无人, 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已经被拿下来了,她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 看傻子似的看着闻人听雪。
“和盗墓贼比挖洞?”
“你确定要拿你的业余爱好挑战人家的吃饭本领吗?”
闻人听雪这才想起挚友的老本行,她尴尬到身体后仰,抱着细雪剑弱弱说道:“我有细雪剑, 挖洞比较快。”
“还真是关心则乱。”江雨眠摇摇头,“打洞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根本摸不清地质构造, 搞不好挖个两三米远地洞就开始坍塌,对于商枝而言,这些本事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我们只需要静下心来等待就好了。”
“那如果商枝一直出不来呢?”
江雨眠思索了两秒,回答道:“那我们就要小心了,能困住商枝的东西自然也能困住我们。”
闻人听雪脸色一变,她不是没有过这种猜测,就像江雨眠说的那样,她确实关心则乱,不愿意设想最坏的情况。
她沉默着,江雨眠则继续蹲在石头旁挖洞,越往深挖,土壤也就越潮湿,江雨眠把那些潮湿的土壤放在掌心中闻了闻,闻人听雪看到她的眉毛拧了起来。
“怎么了?”
江雨眠用指尖捻起一点土壤放在嘴里尝了尝,大约五秒钟后,她把土壤吐了出来,又拿着随身携带的水壶开始漱口。
“这里的土壤有问题吗?”
“不是土壤有问题,是水有问题。”
闻人听雪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也用指尖捻起一点土壤,“如果我尝一点,不会有问题吧?”
江雨眠朝着她摇头,“好奇心可真强,你一个剑修还要学神农尝百草啊,也不怕被毒死。”
闻人听雪只好放下手,把指尖上的土抖掉。
“难道这里的水有毒么,可是我看周围的植物都长得挺好的。”
江雨眠从地上拔起了一根小草放在嘴里嚼碎,闻人听雪说道:“你小心点儿,尝百草的神农最后不也死于毒药么,你这样肆无忌惮的样子真是让人害怕。”
江雨眠又把嚼碎的草叶吐了出来,说道:“现在才三月份,到了夏天就不好了,这些植物会全都枯死,农作物也不会例外。”
闻人听雪的眼珠抖了一抖,倒吸冷气:“农作物全部枯死,那岂不是会发生饥荒?”
江雨眠说道:“不仅会发生饥荒,还会发生瘟疫。”
闻人听雪脚底发凉,看向江雨眠:“你是神医,应该有办法吧?”
“瘟疫有办法,饥荒没办法,毕竟我没办法产粮。”
“这是什么毒?居然这么霸道,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让一个村庄染上瘟疫发生饥荒有什么意义吗,我实在想不通。”
江雨眠说道:“严格来说这并不是毒,古代人,比如月扶疏和阳无尘等人把它定义为一种瘟疫源,称之为春眠。”
“春眠?”
江雨眠说道:“别名夏始,它在春天蛰伏,夏天开始高发,可以对植物造成毁灭性打击,比较神奇的一点是,女人似乎天生拥有对这种瘟疫的抗体,染病的一般都是男性,就好像制作出春眠的人故意对女人网开一面。”
闻人听雪耸肩:“哪里是对女人网开一面,是只有女人能生育吧,毕竟世界上的男人全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子宫,而只要有一个精子质量过得去的男人,就可以让一百个女人怀孕,九个月后就会新诞生一百个孩子。”
江雨眠笑了笑,说道:“很有意思,我在从医学的角度考虑问题,你却从社会学的角度考虑问题。”
闻人听雪苦笑:“农耕时代养孩子的压力没有那么大,给口饭吃能养活就行,我当年在冷宫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在古代生孩子是一笔很划算的投资,无论是民间夫妻还是皇室贵族,一对夫妻生五六个孩子都是正常事,不仅能为家里增添劳动力,老了之后又有儿女养老,是一本稳赚不赔的买卖,哪像现代社会的家长那么鸡娃,在子女身上投下的钱都不一定能回本。”
江雨眠嗤笑一声:“这样的话,无论对于我父母还是月扶疏,我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闻人听雪愣住,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她这种社恐人士并不擅长大展开一个话题,只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江雨眠淡漠的神色。
无论是商枝还是宋时绥,一看就是在很多爱里长大的,而江雨眠这种,一看就知道她经历过很多不愉快的事。
沉默持续了一会,闻人听雪鼓足勇气把话题拉回春眠上,“既然春眠这么可怕,是否能从源头阻断呢?”
江雨眠说道:“你还记得原著里被艳鬼扔进水井里的赶尸客么?”
闻人听雪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那就是春眠?”
江雨眠点头,“那次瘟疫后,艳鬼收了一个徒弟,名叫小豆子,小时候住在沿海村庄,生父去世后母亲带着他改嫁,跟着商人来到羽朝定居,他和母亲刚到羽朝落脚没一个月,瘟疫就爆发了。”
“我也记得这段剧情,艳鬼对这个徒弟并不是很满意,说他天赋一般,撑死也就天人五品,随手把他扔给了身边的鬼将,那这样说的话,小豆子的经历岂不是和壁画中那个少年一样,难道那幅画是预言?”
两人对视,俱是察觉出浓浓的阴谋味道。
过了会,江雨眠说道:“是过去也是未来,是不断会重复发生的事,也是在人为控制下必然会发生的事,我记得原著中讲过,鬼道的天才都很特殊,必须要见过足够多的死亡,一个生来幸福顺遂的人内心充满阳光和希望,是没有办法修鬼道的。”
闻人听雪看了看脚下的大地,又看向那两座合拢在一起的山,喃喃念道:“疯了吧,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吧,我以为肉灵芝这种东西已经足够刷新下限了,没想到还有更疯的,我们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里啊……”
她坐在石头上,呆呆地看着那座山,江雨眠擦干手上的土,把闻人听雪拽了起来。
她拽着闻人听雪的手走到道路两片的杨树林里,林子里草木丰沃,江雨眠又开始蹲在地上挖坑,挖到深处的湿润土壤后,她又捻起一点土尝了尝。
“味道淡一些,看来源头是那座合拢的山。”
闻人听雪心脏一跳,立刻问道:“那商枝……?”
江雨眠笑着看她一眼,“行了,别总是一惊一乍的,与商枝身上的尸毒相比,春眠只是个弟弟,能对商枝构成致命威胁的,绝对不是春眠。”
闻人听雪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她心里还是着急的要命,江雨眠看出她的急躁,又说道:“商枝会一种神奇的龟息术,她要是闭气的话可以在地底沉睡半年,半年的时间,如果我们两个把这座山给凿穿。”
闻人听雪沮丧地的低下头:“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放不下心。”
江雨眠说道:“那你还是冷静一下吧,幕后主使者在暗处,说不定正在监视这座山,我们两个不能贸然行动,现在我离开碧海潮生,身边没有天人境高手护卫,得夹着尾巴做人。”
闻人听雪叹道:“小太岁,你落魄了。”
江雨眠一边苦笑一边摇头,脸上有一丝无奈。
*
黑暗中,地上的积水越积越深,已经没过成年人的膝盖上方。
这里犹如一座深井,而被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成为瘟疫的起源。
商枝使用龟息法的话可以水里和地底撑半年,半年的时间,足够闻人听雪和江雨眠这两个地鬼巅峰的人凿穿这座山,怎么着也能将她救出来。
就是这里的村民们活不成,迟早淹死在水里慢慢烂掉。
常见过死尸的人都知道,尸体在水里烂掉的时候特别恶心,被困在山洞里的人这么多,搞不好尸体腐烂后整个山洞的水都是臭的,这里的水又不流动,那画面想想都可怕。
周围都是一片哭声。
那个小豆子的男孩和母亲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小豆子哇哇直哭,“娘,我们会不会淹死?”
女人不说话,抱着小豆子默默地哭,她哭声不大,都是一些很低的呜咽,一声接一声,听的人心里难受。
一堆汉子淌着水扛东西,争取把落脚的地方堆得再高些,一个老头上了年纪,满头白发,干了会儿活就开始喘着粗气,趟着水一步步来到商枝旁边坐下,湿漉漉的裤腿儿往下淌着水,老头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烟袋,卷了一根旱烟。
他看了眼商枝,把旱烟递给了她。
“你面生啊,从外面来的?”
“是啊,正坐在茶馆里喝茶呢,一壶茶喝不到半杯就变了天。”
“那你小子命真不好,长这么俊,娶媳妇没有,家里的香火别断了。”
商枝说道:“没娶媳妇呢,一直是个光棍。”
老头啧了一声,擦了把眼泪,哑着嗓子说道:“都是命啊。”
商枝接过旱烟,她在废墟中捡了个火石,把旱烟点上后又递给老头,老头摇摇手,“不用,我这还有。”
他又卷了一根,商枝帮他点上火,两个人坐在石头上抽起旱烟来。
商枝抽了口旱烟,心里发闷,她知道这是一场阴谋,自己如果冒头毁了别人的布局肯定有风险,最好安静猫着,一点都别引人注意。
但她看了看手里的旱烟,到底不忍心坐视不理一人独活。
狠狠一咬牙后,她吐出个烟圈,对这个老头说道:“不瞒您老人家,我是个有本事的人,本事不太大,但也能顶点用,你要是信我,就把人都喊过来,我摆个阵,给大伙找出条生路来。”
第105章 春眠19
那老头眼睛一亮, 连旱烟都忘了抽,一双浑浊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农家的旱烟劲大,特别辣鼻子,商枝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 就当我刚才在放屁。”
那老头急了:“放屁也得听个响, 我这就叫人去!”
过了一会儿, 那老头还真叫了一堆人过来,男女老少都有,呼啦啦地围过来,把商枝围了好几圈。
商枝现在人群最中心,丹田沉了口气, 用粗犷的男声说道:“各位乡亲, 在下修的是旁门左道,我摆这阵法是引鬼的,引来的鬼帮咱们完成了事, 咱们就得给报酬。”
有个汉子大声问道:“什么报酬?”
商枝说道:“人命。”
人群躁动起来, 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声。
一个方脸汉子走了出来, 商枝记得他,他叫郑二, 和她在篝火堆旁烤过火。
郑二沉着声音说道:“竟然要人命,那不还是个死!”
商枝解释起来:“摆成这个阵需要三千人, 阵法成功引了鬼来,事成后会死五百人。”
郑二说道:“谁会死?”
商枝说道:“我也不知道,要看招来的鬼魂喜欢什么口味, 你们商量一下,决定好了找我。”
说完后,商枝继续坐在石头上抽旱烟。
旱烟抽完时, 郑二和老头过来了,老头说道:“行,我们听你的,早晚是个死,不如豁出去搏一把。”
商枝站起来身来,朗声说道:“先说好,我这阵法摆起来有点可怕,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之后,她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测算方位,找了块没烧透的木炭在石头上又写又画。
她要摆的阵叫十八阴门鬼杀阵,传说中地狱十八层,每层地狱都有个门,献祭人数越多,就能打开越多的阴门,召唤更厉害的鬼魂。
这个阵法她还没用过,是一个献祭型的阵法,阵型复杂,一个阴门一个阵,十八个阴门阵法就要叠十八层,不仅考验摆阵者的天赋,还要考验摆阵者的统筹号召能力。
商枝没干过这种统筹号召的活,只有高一的时候安排过自己队的值日生打扫卫生,多数时间里,她都是行走在地下的一匹孤狼,或者是一只一边挖洞一边骂骂咧咧的穿山甲。
布置这种大型阵法,都是先画好阵型图案,再让人沿着图案依次站上去,这里都是积水,没有办法画图案,商枝只能找几根长长的柱子插在地里,作为阵法阵眼的重要标识。
几根长柱固定好正眼,再用几根较小的柱子围着大柱子摆好,插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这样大阵眼中的小阵眼也固定出来了。
困在这里的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上前帮忙,,绝望的脸上渐渐燃起一丝希望,,暂时驱散了这里的黑暗和阴冷。
重要的阵眼固定住后,商枝大声喊道。
“听我指挥!”
“第一队,大柱子旁站九个,小柱子旁站四个,背对柱子,肩膀挨着肩膀,不留空隙出来。”
“第二队,你们的任务是连线,在每一个大圆中间摆一个对称轴再连接小圆!”
“呸呸呸!听我说,把小柱子和大柱子中间的空隙链接起来,算了算了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我先让一群人做个示范给你们看!”
她找了一堆人示范起来,一群人有样学样,磕磕绊绊完成了前三层阵法阵型。
商枝的空间感特别好,她的几何体从来都是满分,为了省时间,她没有把阵法一层层叠上去,而是一次叠三层,省了很多时间。
指挥到最后,她已经头上冒汗了,好在一切都很顺利,村民们也在生死关头激发了最大潜力,非常听她的指挥。
阵法完成之后,地上的积水又涨了半寸。
商枝又大喊道:“把你们的手背割破,血流得越多越好!”
所有人都在无声地听从她的吩咐,如果这时能从高空俯视,就能看到一个圆形的复杂阵法,妇女和孩子们站在高高的废墟上,开始默默祈祷。
商枝拿着一根棍子,从一个汉子身上撕下一块浅灰色的布,咬破手指在上面画着复杂的符咒,血红色的诡异符咒布满了整块布,商枝把它系在棍子上,一个简陋的招魂幡就这样做好了。
她走向阵法最中心,用轻功飞到最大的那根柱子上,扬起了画满血咒的招魂幡。
画满血咒的旗子烈烈作响,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一声长啸后,商枝大声喝道:
“世间阴魂,听我号令!”
“唤汝之灵,守备坛庭。”
“泱泱阴府,洞开阴门!”
“戾雨悲风,岳摧山崩。”
“挪山移石,为我呼应!”
招魂幡红光大作,在这密不透风的巨型山洞里居然挂起了一道道狂风,数不清的桀桀鬼笑伴着风声一起传来。
站在废墟上围观的众人吓得面如土色,眼中却又亮起希望。
紧接着,山洞里起了雾,雾气越来越浓,一堆堆燃着的篝火在雾气中像个橘黄色的朦胧光球。
雾里出现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在雾气中飞快穿梭着,一齐扑向一处岩壁,一阵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在凄厉诡异的鬼笑声中响起。
十八阴门鬼杀阵。
成!
商枝松了口气,继续扬着手里的招魂幡,争取唤来更多的鬼魂,渐渐的,招魂幡上的红光越来越黯淡,商枝也逐渐脱力,跪坐在柱子上大口喘着气。
当旗子上的红光彻底消失后,呼啸的风声也停了,只有雾气没有消散,山洞里已经出现了数不清的黑色鬼影,齐齐扑向岩壁某一处,发出刺耳又沉闷的声音。
眨眼之间,那块岩壁就被凿出了一个半米长两米高的洞,虽然阴风阵阵,鬼影重重,但人们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喜悦之色。
商枝跳下柱子,趟着水走到一块石头上,大声喊道:“行了,阵法完成了,鬼魂也召过来了,大家开始散开休息了,尽量把废墟搭的高一些。”
废墟上有临时搭建的帐篷,还有找到的粮食,阵法中的众人也淌着水走上废墟休息,一双双眼睛齐齐盯着凿洞的黑色鬼影。
那老头又递给商枝一根旱烟,双手合十对她拜了两下,老泪纵横道:“老天开眼呐,天无绝人之路啊,我们这是遇到下凡神仙了!”
商枝擦了把脑门上的冷汗,有点心虚。
“哈哈哈,这算什么神仙,真正的神仙随便动动指头就能把这座山给掀了。”
在三危山见过艳鬼的五鬼搬山阵和百鬼迷雾阵后,商枝时常自惭形秽,人家能移山倒海,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只能召集一帮鬼魂叮叮当当在这凿洞。
差距不可谓不大。
除了阵法成功之外,众人还发现水位上涨的速度变慢了,一时间人人脸上都是兴高采烈之色。
商枝估摸着再过七八天,这项工程差不多能完事儿。
很快,两天过去了,商枝召唤的阴魂们已经挖掘出一条长长的隧道。
喜悦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村民们的恐慌。
他们才想起这阵法是要付账的,等着隧道挖完了,他们之中就得死个五百人,想到这里,不管男女老少,村民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那老头很快又来找商枝了,边抽旱烟一边眯着眼睛问她:“你说这些鬼魂会相中谁?”
商枝非常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男女老少都有可能,就像有人爱吃香菜有人爱吃茄子,鬼魂们也有自己的口味。”
那老头叹了口气,佝偻着背慢吞吞走了。
他走之后,商枝立即钻进了帐篷里,她拉好帘子,悄悄吐出一口黑血。
刚和闻人听雪相遇的时候,闻人听雪知道她修鬼道后特别好奇,问她修鬼道的都要修炼内功吗,修炼内功会占用武者大量时间,如果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一门心思钻研鬼道秘术,会不会晋升速度更快。
商枝告诉她根本不可能。
招魂时需要载体,这个载体相当于一个通道,让阴魂通过这个通道降临,就好比肩上扛着一座大桥,还要承载着无数个过桥人的体重。
那一刻,再轻的载体也会变得重逾千斤,没有点深厚的内功修为根本挥动不起来。
这种大型阵法对她造成了太大的负荷,挥动招魂幡时,她不得不破开江雨眠封住的一些经脉,最大限度调动内力挥舞着招魂幡,如此一来,尸毒蔓延的速度便加快了。
表面上,她谈笑风生。
事实上,她喘气都疼。
商枝已经见惯了人性的黑暗,并没有在村民面前展露出她的虚弱。
她也不用忍耐太长时间,只要离开这里,江雨眠会有办法的。
第七天,黑暗的山洞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隧道终于挖通了,商枝在前面引路,循着光亮第一个走出了山。
她以为能看到绿水青山,但外面的世界显然和她预料中不一样。
雾。
到处都是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商枝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她了,原来外面还有一个百鬼迷雾阵等着他们。
商枝露出一抹苦笑。
老头子曾经告诉她,参与他人因果必遭反噬。
本可以独善其身,她却因一时恻隐之心让自己陷入危难境地,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只能咬牙扛到底,再拼出一条生路来。
这种大鬼设下的百鬼迷雾阵明显不是用来对付她这个小角色的,就像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用大炮轰蚊子。
商枝虽不能破解,但如果运气好,也不是不能滥竽充数偷溜过去。
商枝让众人留在山洞里,又让鬼影堵上洞口,把招魂幡撕成了许多块布条让村民们系在手腕上,用阴气掩住生气,嗯又另外画了许多符纸给了村民,没有符纸的,便让鬼影罩在村民身上,掩去生人气息。
离开山洞前,商枝叮嘱他们:“千万不要说话,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的方位,迷雾中的鬼魂知道你们是人,就会吃掉你们。”
村民们牢记于心,一个个捂住嘴巴连气都不敢喘。
还好鬼影多,没有生人气息泄露出来,商枝算了一卦,按照卦象中显示的生门方向走去。
她在前面领队,村民们排成一场长长的队伍跟在她后面。
如此又过了两天。
设下阵法的人没有在迷雾中找到村民的气息,也逐渐失去了猫捉老鼠的耐心。
第三天夜晚,商枝和村民坐在地上休息的时候,一个狰狞的鬼影从一个孩童身前飘过,那孩童受到惊吓忍不住哭了一声,虽然很快被人用手捂住没有暴露方位,但也引起了注意。
那哭声消失的下一瞬间,一个柔美的女声从四面八方的迷雾中响起。
“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原来是藏在我的百鬼迷雾阵里了。”
“真是灯下黑呀。”
商枝没说话,村民们惊恐不安,身体发着抖,捂着嘴巴互相倚靠在一起,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第106章 春眠20
有一种心态叫做侥幸
有一种行为叫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商枝早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一个大学宿舍六人寝室都能搞出好几个微信群, 十几人的小团队都会出现不可预料的乱子,此刻跟在她身后的足足有数千人,管理难度更是加倍。
她比划出一个手势,示意所有村民们保持安静, 刚刚尖叫出声的孩童被紧紧捂着嘴巴, 一旁的男人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布堵住男孩的嘴, 其他带着小孩的村民们也有样学样,一时间所有年纪小的孩子嘴里都塞上了布。
是商枝脸上并没有惊慌失措的神色,她的冷静无异于一颗强大的定心丸,村民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商枝比了个手势, 这是叫他们原地休整的意思。
只要不再发出声音, 这一夜便可平安度过。
百鬼迷雾阵对布阵者的视线也会造成一定程度的遮挡,只要不泄露出生人的气息,他们就可以完美隐藏在这无数道鬼影中, 就连背后的布阵者都无法确定他们所处的方位。
那道柔美的女声再次从四面八方的迷雾中传来。
“躲躲藏藏很好玩吗?”
“本王可没有耐心陪你们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村民们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商枝坐在一块石头旁, 后背倚着石头,忍受着体内传来的一阵阵不适。
暮色深重, 没有人出声说话,那个柔美的女声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呵, 真是有趣,居然能摆出十八阴门鬼杀阵,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还真是卧虎藏龙, 长生殿需要这样的人才,不知道这位鬼道同修可愿拜入本王麾下,本王定然给你一世富贵荣华。”
那些村民们眼珠转动着, 齐刷刷地看向商枝。
商枝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心,随后闭上眼睛,安静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强忍着尸毒蔓延的痛苦。
她依旧没有吭声,那个柔美的女声继续从迷雾中飘荡过来,宛如恶魔充满蛊惑的轻柔低语,响彻在众人耳边。
“哟,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一阵嘘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想响了起来:“大王有惜才之心,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却不识抬举,居然一心护着这帮废物,自古以来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强者遇强则鸣,遇弱则落,这蠢货倒觉得自己大义,殊不知这些蝼蚁般的废物只会把他拖入深渊。”
又一个女声响起,嗓音脆生生的,浅笑着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位同修却自甘下贱,不配与我等同修鬼道。”
暮色霭霭,村民们神色各异,商枝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神色平淡地倚着巨石调整内息。
那个给过她旱烟的老头就坐在旁边,凑过来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少侠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那苍老的声音直打颤,商枝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
那老头咽了口唾沫,声音颤得越发厉害:“话又说回来,你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你为了保命投奔他们,我们这帮村民也没什么怨言。”
商枝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饱含无奈的笑,用很轻的气音说道:“你还真信这帮人的鬼话啊,我坏了他们的事儿,我要是暴露方位,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那老头这才松了口气,又缓缓坐了回去。
商枝朝着四周望了望,深而重的夜色中,数千个村民坐在一起,脑袋连城乌压压一大片,有些村民的手腕上系着阴气缭绕的布条,有人背上趴着黑色鬼影,没有生气泄露出来。
休息了两个时辰后,商枝带着村民们继续赶路。
大鬼摆出的百鬼迷雾阵声势浩大,此刻那位大鬼要对付的敌人还没有赶过来,所以这百鬼迷雾阵并没有发动。
若是真发动起来,威力毁天灭地,这些没有任何修为的村民得折进去一大半。
目前最要紧的事情,是带领这些村民们尽快赶到阵法的最边缘处,当阵法发动起来时,这些大佬们专心对敌,打的热火朝天时自然不会关注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
一定要卡好时间,千万不能再出任何乱子了。
又赶了一整天的路,很快又到了晚上。
太阳落山时,那道柔美的女生又从迷雾中响了起来,带着一阵又一阵的飘渺回音,一声声的回音交织在一起,宛如一片连绵起伏的声浪。
“时间还长,你们这些人也别闲着,去把这位同修给本王找出来。”
那个尖利刻薄的声音立刻说道:“活的还是死的?”
又有一个浑厚的男声说道:“鬼王自然想要活的。”
那个脆生生的女声浅笑着说道:“那要看这位同修长得俊不俊,若是长得俊,说话又好听,又会讨人开心,那就留他一命喽。”
那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夹带着浓浓的不屑:“那些废物呢?”
那个脆生生的女声笑了笑:“既然是废物,活着也是浪费地方,死了才能物尽其用呢,直接用山埋了呗,再让这位好心的同修在山前立块石碑哀悼一番,聊表哀思。”
柔美的女声再次响起,斥责起来:“跟在本王身边这么久,竟然没学到半点慈悲心肠,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怎可妄造杀孽。”
尖利刻薄的男声说道:“大王说的是,这村民放了也就放了,唯独这位鬼道同修不可放过。”
那个甜美清脆的女声发出一声哼笑:“人家不比我们心如蛇蝎,可是真正的菩萨心肠,你干嘛不放过这位同修,气量可真是狭窄。”
“哟,我最不爱听你这话,都是修鬼道的,哪儿来什么菩萨心肠,他那十八阴门鬼杀阵招来的鬼魂要吃掉五六百人,他若真菩萨心肠,就该以身饲鬼。”
那甜美清脆的女声与他一唱一和:“那些厉鬼吃了他,自然就不会吃这些村民了,毕竟这些村民只是肉体凡胎,远不如这位鬼道同修血肉鲜美,是上好的大补之物呢。”
暗夜涌动的迷雾中,村民们神色各异,纷纷看向商枝。
三千多个人,要被十八阴门鬼杀阵招来的鬼魂吃掉五六百个,五六个人里就要死去一个,这也就意味着死亡随时可能降临在他们任何一个人头上,就算有人能够坦然面对生死,但能做到坦然面对亲人的生死吗?
先前被困在山洞时什么也顾不得,只想搏出一条生路,那现在呢?
商枝又找了块巨石倚着,她面色平静地眨了眨眼,尸毒已经蔓延到她的眼睛里,她现在已经不太能看清东西了。
好在她经常在黑暗的墓穴中行走,哪怕视物不清依然可以凭借强大的本能辨别方向,也能清晰感受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
分裂往往是从内部开始。
而且这些人并没有说假话,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鬼道修者的血肉精华是无上的珍馐美味,一万村民也抵不上她一个。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
她熬过了饥荒,熬过了修炼鬼道时那些非人的折磨,熬过了墓穴里可怕的机关和各种怪物的追杀,熬过了无法躲避躲避的剧情,她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就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她要活着,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她要帮此生挚友拿回蛊虫的解药,要帮流萤找到稳定魂魄的定魂针,要帮江雨眠彻底摆脱月扶疏的控制,要找到突然消息生死不知的老头子。
所以她凭什么要为一群不相干、没给过她任何恩惠的人去死?
第107章 春眠21
村民们的眼神变了。
商枝倚着石头, 一种无力感如潮水般层叠涌来,渐渐将她吞没。
这时候除了苦笑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要是不说话,猜疑就会在人群中迅速扩张,搞不好还会有人再想为什么不是她去死。她一旦出声说话, 这些人的方位就会立刻暴露, 后果不堪设想。
左右都为难, 此刻就连商枝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犹记得老头子对她说过,当一个人在上升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像水鬼一样从下面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脚,用尽全力也要把他拉下来。
所以当一个人上升成功后,一定要迅速脱离从前的环境, 去与他的层次相匹配的地方, 否则下场一定会很惨。
商枝的父母都是律师,两人闲聊时总会聊一些奇葩的案子,作为父母, 他们一直非常积极地让孩子去了解社会和人性的阴暗面, 商枝对这些接受良好, 反而是她父母有些焦虑。
商枝上小学时,她爸妈只让她用指纹解锁的保温杯, 不允许她去任何同学的家,不允许她做任何无谓的忍让和无用的宽容, 不允许她为了别人的利益让自己作出牺牲。
她的父母告诉她遇到任何不公平的事一定要全力反击回去,作为父母的他们有能力为自己的女儿解决99%的问题。
但是这里没有父母,老头子也不在她身边, 她把这三千多人从绝境中救了出来,但此刻,这里的一些人已经开始仇视她, 诅咒她为什么不去死,曾经对她感恩戴德的村民们已成为了她的敌人。
倒也不难过,只是难免有点愤怒和凄凉。
如果此刻商枝还有力气,道德水准十分灵活的她说不定已经撇下这帮人一溜烟跑没影了,可惜现在眼睛看不见,内力也所剩无几,想要及时止损也来不及了。
这种时候只能听从命运自己的选择。
命运是很复杂的,一个人的命运如何,一部分要看上天的安排,一部分则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就让这些村民们来掌握他们自己的命运吧。
商枝一动不动地倚着石头,尸毒蔓延的速度一加快,她的体温也开始慢慢下降,手和脚都是冰冷的,指尖的神经末梢偶尔传来一阵刺痛,随即又很快消失。
这种尸毒会让血液变得粘稠,血液一旦粘稠,流动的速度就会变慢,人的体温也就会随之下降,当血液彻底凝固时,也就是她的将死之日。
商枝以前想过很多种死法,唯独没想过会死在做好事上。
可见命运也会偶尔调皮一把。
一阵又一阵轻微的气音在人群中弥漫开,村民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商枝本不想听,奈何听声辨位是每个武者的必修课,所以她的听力实在太好了,想听不到都难。
“我可不想死啊。”
“废话,那谁会整天寻死,这不也是没法子。”
“我倒不怕死,可我舍不得我儿子,万一死的是我儿子怎么办,我就这一个孩子了呀,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家就绝后了,入了地府都愧对列祖列宗。”
“说什么都没用了,那阵法已经招来了那么多鬼魂,人家也不能帮你白做事吧。”
“可是那鬼魂得吃五六百人,如果那个什么修鬼道的让鬼吃,我们这都不用死了,大家全能活!”
“得了吧,人家随便摆个阵都有这大威力,弄死咱们跟捏只蚂蚁那么简单。”
于是人们又纷纷沉默了,过了会儿,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为什么不去死呢?”
一阵漫长的寂静后,有人附和了起来:“是啊,她为什么不去死呢,难道咱们村五六百人的命加起来还不如她的一条命金贵吗?”
“好事不做到底还不如不做……”
好在这些人没有失去理智,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那些轻微的窃窃私语声也被百鬼迷雾阵里的风声和鬼影呼啸而过的声音完全掩盖住了。
商枝有点心寒。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试图给自己的心窝处增加点热源,奈何她的手冷得和冰一样,于是只好讪讪的放下手,往掌心里哈了口热气。
一个鬼影从她头顶上空飘过,那个声音尖利而刻薄的人又开始了挑拨离间。
“隐藏在雾气中的可怜村民啊,只要你们交出摆阵的人,我们家鬼王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个声音甜美而清脆的女子咳了一声,嗔怒着说道:“你可真是闲的无聊了,哪用得着我们给人家放一条生路,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十八阴门鬼杀阵可不简单,摆出来大耗气血,如果摆阵的人脸色发白,嘴唇发白,身上没热气,那准是在强撑着,怕是这会儿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那声音尖利刻薄的男人又开始与这个女子一唱一和了,“唉哟,如果真这样,那可就危险了,要是村民们走出几个心狠的,把她上贡给那些鬼魂,其他人就不用死了。”
那女子咯咯笑了起来:“怎么个上贡法,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呢,你倒是细细说来给我听。”
那男子也咯咯笑了起来:“嗨呀,这有何难,直接搭个火堆把那摆阵的人架上去烧,烧的皮肉流油时,那些招来的鬼魂闻着味,自然就把它当成极品享用了。”
女子娇滴滴地抱怨起来:“快别说了,我是个心软的,最听不得这个。”
那男子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声:“这算什么,要是被鬼魂一口口啃掉那才惨呢,先吃胳膊后吃腿,骨头都给嘎吱咬碎,胳膊腿都吃完,亮起爪子朝肚皮上一划,热腾腾的内脏冒着气,肠子都给拽出来,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女子倒吸一口凉气,“哎呀,那这样说来只用死这一个人,其余的五六百人就不用惨死了,我倒觉得很划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迷雾里的村民们脸色煞白。
已经有几个骨骼健壮身材精悍的汉子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商枝。
那个女子的声音又适时响了起来:“是啊,那些村民也不容易,若是他们把那阵法招来的鬼魂打发走了,我们就把阵法开个口子放他们出去,不然一堆人乌泱泱地挤在这里也碍事。”
若说先前村民们还犹豫不定,当女子这句话一说出口,不只是那几个身形高壮的汉子,就连一些妇孺幼童的目光都变了。
五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缓缓走向坐在石头旁的商枝。
雾气弥漫,月色朦胧,昏暗的光线下,商枝的那张脸更是显得惨白无比。
体内尸毒发作,内力不够压不下去,商枝叹了口气,那女子说的没错,她现在的状态确实打不过这五个健壮男人。
见她确实没有力气反抗,村民们脸上原本不安的脸色顿时变得喜悦起来,很快就有人递过来绳子,那个叫郑二的方脸汉子接过绳子瞅了商枝一眼,面上带着一丝歉意,低声说道:“实在对不住了,大家伙都想活。”
很快有人在地上拾好木柴,堆了个一米高的大木堆,商枝被五花大绑,被人推上了木堆,又被好几条绳子绑在了插在木堆里的架子上。
她站在木堆上,低头俯视着那一大片乌泱泱的人头,尸毒蔓延到眼球上,她已经看不清村民们神色各异的脸,一片模糊中,他看见五个跳动的光点,那应该是村民们点燃的火把。
木堆被点燃了。
橘黄色的炽热火焰很快连接成一个圈,狰狞的火舌如毒蛇的信子。
熊熊火焰席卷过来。
第108章 春眠22
大火熊熊燃起, 席卷而来的火焰很快就点燃了商枝的衣摆。
那个叫小豆子的男孩看着被火焰吞没的人影,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娘,这是一个好人,为什么要烧死他?”
他娘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傻孩子, 娘只是个女人, 这是男人们的事,咱们都不用管,你以后也不要再想这件事了,等咱们离开这儿,娘给你买糖人。”
那个老头子站在旁边, 一直在唉声叹气,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烟叶放在嘴里嚼了会儿,对小豆子的娘亲说道:“唉,本来想替这少年郎说两句话, 可我已经老了, 不中用了, 那几个汉子脾气火爆,哪里能听我的, 都是命啊,活该他命里有此一劫,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等咱村里人离开这儿,大家伙凑钱给他好好办场法事吧。”
小豆子的娘亲急忙扯开一个笑, “唉,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咱们也别胡思乱想了。”
一堆人用很小的声音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也是这实在没办法了。”
“俺不怕死,可俺也得为自己的一家老小想想。”
“俺也不怕死,俺也是为自己的一家老小着想!俺一点都不亏心!”
“也不是我把这郎君绑上去的,索命不要来索我的命。”
“那些人比这小郎君厉害多了,他们都说了,只要我们把这些事儿弄干净,他们就放我们走。”
“等走出这儿,就当这事没发生,你不提我不提就都慢慢忘了,对大家伙都好。”
滚滚浓烟中,火焰如红色的毒蛇般迅速向上攀爬,炙热的温度炙烤着商枝的身体,冰冷的手脚感受到一丝暖意,体温开始逐渐回暖,因尸毒蔓延而流速缓慢的血液流动速度也开始加快。
商枝的衣摆被火焰点燃了。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片跳动着的橙黄色光芒,好像壁炉里的栎木燃着的火,父母坐在壁炉前喝着红酒,她用筷子插着一个速冻馒头在火上烤。
她把烤好的速冻馒头递给妈妈。
妈妈捏着速冻馒头,笑的前仰后合:“老商你看,咱们的小商长大了,会烤馒头给我了。”
那时候刚上初中,商枝身高已经一米七二,比她妈妈都高了。
她爸爸笑了起来,“小商有点偏心,只给妈妈不给爸爸。”
一家人笑闹起来,过了会儿商枝玩腻了,拿着游戏机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她父母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又聊到了曾经轰动一时的彭宇案。
后来初中放暑假时,她和闻人听雪出去逛街,走过一处绿化带时,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摔倒的老太太。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就是没有人敢上前,商枝和闻人听雪愣了会,四目相对后,闻人听雪说道:“商枝,你说我要是上前扶了,会不会被讹钱?”
商枝看了她一秒,拿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她妈妈对她说道:“小商,附近有监控吗?”
商枝说道:“有。”
“但是妈妈,如果这个人真想讹钱怎么办,搞不好会闹上律所哎,万一站在律所大门外寻死觅活地要你们赔钱,那我不仅会赔钱,还会很受伤的。”
她妈妈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有监控就好,小商想扶就扶吧,如果真的被讹钱,妈妈保证不超过一万块。”
商枝哦了一声,和闻人听雪走了过去,蹲在那个老奶奶看了会,拿着手机打了120,那个老奶奶已经摔晕了,商枝和闻人听雪去医院垫付了医药费。
事后,她和闻人听雪确实没被讹,还一人收到了一个大果篮。
闻人听雪拎着果篮,眼里都是快乐的光芒,一脸崇敬地看着她:“枝枝,我真的好崇拜你,你的身影是那么的高大伟岸,你的脚步是那么的坚定沉稳,你浑身都在散发着万丈光辉,我宣布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女神,唯一的女神!”
商枝摸摸她的脑袋,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闻人听雪愣了愣:“发现什么?”
商枝说道:“她脖子上那条围巾是爱马仕的,我偷偷摸了一下,是正品,一万两千多。”
闻人听雪张大嘴巴,一言难尽地看着商枝。
商枝拎着果篮耸耸肩:“好吧,其实如果没有那条爱马仕围巾我也会救,做好事嘛,就算真被讹个一两万也没什么,我零花钱好多呢,有能力为自己的善良买单。”
穿越之后遇见了老头子,在修炼上,老头子一直往死里下手。
练习闭气术时,商枝憋不住气想要浮出水面,老头子直接一脚把她脑袋踩下去。
那时候商枝说道:“至于这样吗?”
老头子瞪了她一眼:“怎么不至于!觉得自己特聪明是不?”
“你这爱管闲事的臭毛病一天不改,我就一天看你不顺眼,非得让你往死里学不可!”
“想做好人,也得有那本事!”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一脸悻悻,像条鱼似的扎进水里。
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是小腿的皮肉被大火烧焦了,冒着热腾腾的油脂香气。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心生戾气,在所难免。
商枝轻轻吹了口气,那些顺着她小腿向上攀爬的火舌猛地一滞,突然变成了诡异的惨绿色。
滚滚浓烟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诡异的绿色火焰,冰冷地俯视着火堆下的数千村民。
商枝刚要念咒,却被浓烟呛的咳了一声。
就在这短短一秒钟,轰隆一声沉闷巨响,脚下的大地又开始猛烈晃动起来。
霎时之间,平整的地面瞬间裂开好几道深不见底的缝隙,其中一道缝隙正好位于火堆旁边,高高堆起的木柴被地壳活动产生的巨大能量震散架,商枝倒在地上就地一滚,脚尖擦过裂缝边缘,五指深陷泥土,猛地往前一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地裂。
其中一道地裂正好在人群中裂开,人像下饺子一样掉了进去,还有一些人反应及时,紧紧抓住了裂缝边缘,一片兵荒马乱中,又传来女人的凄厉大喊。
“小豆子!快抓住娘的手上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些大声喊叫,让他们所处的方位彻底暴露了。
商枝已经无暇他顾,听天由命随着不断晃动的板块滚了一圈后,正好滚到一个土坑里,左手前再往三寸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裂缝,她的身体卡在土坑里。
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裂开的大地又紧紧闭合在一起,一大捧泥沙从天而降,直接将土坑埋平。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商枝将呼吸放到最缓。
正当她用鼻子拱着泥土弄出一小块呼吸的空隙时,那道柔美的女声又响了起来,相较之前,她的声音里突然多出一抹似水的柔情,叫人心猿意马,心旌神摇。
“师兄,你终于来了,为何你那车辇卷帘低垂,是不想再与我相见吗?”
那个“师兄”始终没有说话。
一生凄美的轻叹后,那女子又声音凄婉地说道:“师兄,你非要与我为敌吗?”
那个叫“师兄”的人还是不说话,一点不给这女人面子。
商枝缓缓呼出一口气,觉得这地动山摇的架势微微有一丝熟悉,她再次用鼻子拱了拱上方的泥土,在心中感谢爸妈给的高鼻基因。
刚在心中感谢完爸妈,就有一阵无比阴寒的气息从地底深处升腾而起,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笑声从地底传来,男女老少皆有,汇成一曲震耳欲聋的魔音,不断盘旋直上。
随即大地又开始摇晃起来,商枝仿佛是躺在摇篮里一般,刚用鼻子拱出来的一小块空隙瞬间就塌了。
那女人又开始说话了,相比之前的柔情似水,这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势在必得的狠劲。
“师兄,不管你愿与不愿,我都一定会得到你,置于床榻,日日把玩。”
尽管这会儿情况不妙,吃瓜的本能却依旧还在。
商枝竖起耳朵,好奇那位师兄会说些什么,结果等了半天,这位师兄依然一个字都不说,搞得商枝都开始着急了。
好在急的不止她一个,那女子也开始急了。
“师兄,你说句话呀!”
那师兄还是不说话,这位人狠话不多的猛人直接动手。
万鬼齐出,地裂天崩。
商枝埋在地底,打斗的细节看不到一丁半点,她在地底埋了整整七天,终于恢复了些实力。
七天后,这对师兄和师妹换了个地方打架,远离了战场中心区域,等外面没什么动静了,商枝这才攒足力气开始挖洞。
一片废墟中,一个脑袋从一颗巨石旁钻了出来,这颗脑袋东晃西晃,抖落一地泥土,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后,一只满是伤痕的手从废墟中伸出,攀住了巨石上的一块凸起,借着力道从坑里爬了出来。
商枝倚着巨石大口喘气,此时正是落日,大地铺满了金色的余晖,就连这片废墟都镀了一层金边。
商枝坐在废墟上看着落日,一转头,就看到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依稀能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没修过鬼道,不懂鬼阵布局,看不出鬼阵的生门在哪,如果没受人蛊惑,抓紧时间跟着商枝走,也不会落得这个结局。
善因善果,善果善因。
恶因恶果,恶果恶因。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商枝想朝他们吐口唾沫,七天没喝水,好不容易挤出的唾沫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一张口就只剩下两个字。
“算了……”
她跌跌撞撞,一瘸一拐地跨过一个尸体,走了两步又遇到一个熟人,是那个抽旱烟的老头,没了半张脸,两只乌鸦站在他头上啄着腐肉,黑色烟袋正系在他腰上。
商枝蹲下来,从他腰上拽下来那个烟袋子,随手卷了一根旱烟,掏出里面的火石点了火,抽了一口旱烟,辛辣的旱烟呛的她想流眼泪,她闭了闭眼,又卷了一根点上,塞进这老头的嘴里。
“呵……”
“哈哈哈……”
看着这老头叼着烟的样子,她抖动着肩膀,也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得直不起腰。
笑完之后,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扔了烟袋,吐出嘴里的烟,一撅一拐,气喘吁吁地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商枝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
地震之后,地势地貌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商枝没法凭着记忆闭着眼睛认路了。
她只能凭本能辨别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有人气的方向走,饿了就吃点野果,走过一片树林时,她还捡到了一根长而直的棍子,握感舒适,当拐棍正好,中途又在一些比较醒目的位置留了点记号,希望另外两位同伴路过时能看到。
她又累又饿地赶了五天路,太阳落山后,商枝终于来到一处灯火辉煌的城镇。
第109章 春眠23
吃完兜里的最后一个野果, 商枝终于走到了这个城镇里。
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都是馊味,一张好看的面孔满是泥土和灰尘, 路上的行人见了她都要捂着鼻子走远。
钱都在江雨眠和闻人听雪那儿, 商枝出门本是想打探消息, 所以身上没带多少钱,她从腰带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找了个客栈住下,又让跑腿的小二给二烧一桶洗澡的热水,再给她买回一身干净的衣裳。
数日没有好好进食, 只靠野果和泉水充饥, 肠胃已经变得十分脆弱,尽管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商枝只是喝了两碗温热的粥。
饿久了的人吃太多东西会被撑死, 当年逃荒时两户人家易子而食, 其中一个男人吃了太多肉, 活活被撑死,他老婆没了男人, 找了根绳子在树上吊死了。
喝完粥,商枝赶紧脱了衣服去澡盆里洗了个澡, 她放了很多皂角,洗了整整一个小时,洗完第一遍, 又让小二换了一桶水,全身上下彻彻底底洗干净了,她拿着个布巾包着头发, 穿着一身灰色的男士里衣,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视线仍然是模糊的,看不清人的五官,只能分辨一些颜色和大致的形状。
房门又又被敲响,门外的店小二喊道:“客官,您的牛肉面!”
商枝打开门栓,客栈的小二端着面走进来,看见倒腾干净的商枝不禁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洗涮干净后居然是一个如此俊美的挺拔青年。
那张脸雌雄难辨,比店小二见过的女子还要好看几分,好在这青年身形高大,比店小二还高了大半个头,倒也不会被人错认成女子。
把热腾腾的牛肉面放在桌上,店小二笑着说道:“客官您有异域血统吧,眼珠怎么灰蒙蒙的?”
商枝说道:“应该是有一点吧。”
她眼珠不是灰色的,可能是蔓延的尸毒让眼珠看上去有些发灰,大概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清楚。
店小二离开后,商枝坐在桌子旁,喝了一大口面汤,手擀的面条十分有嚼劲,大概和面的时候揉了些鸡蛋进去,牛肉也煮的熟烂,上下牙齿轻轻一碰就松散了,汤底里还埋着切得细细的牛杂和火腿丝,吃起来格外鲜美。
事情还没有到太糟糕的地步,至少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吃。
商枝吃出了一身薄汗,又啃了个饭后水果,正好九分饱,她带着饱腹后的满足感慢吞吞地踱到床边,又把被子抖了抖,像只树獭一样钻进了柔软的被窝里,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带着疲惫与满足的笑容。
她这样一直躺着,也没将蜡烛熄灭,一直看着摇曳的烛光发呆。
过了一会,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沉沉睡去,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等店小二问她要不要续房时,商枝这才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没钱了。
全身上下就剩二十六个铜板。
于是她伸出手臂搂住了店小二的肩膀,用热情洋溢的声音问道:“小哥,这附近还有店铺招人吗?”
店小二仔细想了想,说道:“昨个我去南风馆那地,那的领事说要招个会吹笛子的乐师,还让我帮他留意。”
商枝乐了。
吹笛子啊,她最擅长了。
那店小二又说道:“那可不是什么好地儿,都是一群卖屁股的小倌,哪个正经乐师会去那,就算给的银钱比别的地方多一些又如何,都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商枝笑了笑:“白花花的银子才是实在东西,要那些名声作甚,劳烦小哥为我引路,若我能接到差事,必然不会亏待了小哥。”
那店小二立刻说道:“那行,你若接了这差事,记得给我买酒吃。”
商枝摸了摸腰间的离火凰木长笛,跟着店小二去了南风馆,店小二把她带到领事面前,领事找来了乐队管事,乐队管事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让商枝吹一首曲子给他听听。
商枝吹了一曲穿越时空的思念。
乐队管事听得泪水涟涟。
商枝被成功录用。
这种烟花柳巷之地吹奏的都是一些靡靡之音,乐师在一旁吹奏,宾客们在台下寻欢作乐,若是乐师的曲子动听,就会有很多赏钱。
商枝上岗第一天,刚吹完一首曲子,就有一个公子往她怀里扔了一个银元宝,把商枝的肚皮都砸疼了。
李希能看见那公子穿着浅青色衣衫,一边往她怀里扔银锭子一边说道:“这位哥哥姓甚名甚,小弟竟从未见过。”
商枝微微颔首,“在下姓商,名叫商扎特。”
那公子含羞带怯地拉她的手,“原来是扎特哥哥,不知可与小弟吃杯酒?”
商枝手一抖,一脸痛惜地说道:“不好意思,在下是一个乐师,卖艺不卖身。”
那公子问道:“扎特哥哥不喜男子?”
商枝沉默了会,才幽幽说道:“喜欢。”
那公子脸色一喜:“这样岂不正好!”
商枝说道:“好什么好,我是女的!”
那公子笑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捶了下商枝一马平川的胸膛,“哥哥可真会开玩笑!”
说完,他又伸出靴子蹭着商枝的小腿:“哥哥的靴子我穿着都大,净会睁眼说瞎话。”
那公子年纪不大,有股蛮横的娇嗔劲儿,竟然直接往商枝膝盖上一坐,搂着商枝的脖子就要亲上去。
商枝一下就把他推开了,大声说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那公子一愣,笑嘻嘻地说道:“哥哥想要多少?”
商枝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什么要多少!我的贞操是无价之宝!”
说完,她收起笛子转身就跑。
那公子跟在后面咿呀咿呀的追,商枝在前头呼哧呼哧的跑。
南风馆今天客人挺多,路上撞到了不少,商枝连句道歉都来不及说,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想用轻功到处飞惹人注目,她现在只想做个吹笛子的乐师捞点钱,攒够路费就走。
那公子一直追不上,也开始怒了,狐朋狗友看了会热闹,见到这公子真生气了,也纷纷朝着商枝追过来。
一番围追堵截,眼看着就要前后包抄,商枝挑了个没什么动静的房间,踹开门就溜了进去,她做贼似的把门拴好,刚松了口气儿,就听到那公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人跑到哪儿去了?”
一个狐朋狗友说道:“八成是溜进了哪个房间里。”
那公子粗声粗气地怒骂起来:“给我一间一间的搜!”
商枝这才发现这公子是个公鸭嗓,在她面前倒是挺会夹。
那公子在当地应该颇有些势力,很快就有人闯进房间开始搜人,隔壁的门已经被人大力踹开,还能听到两声刺耳的尖叫。
那公子扯着一副破锣嗓子,指着商枝藏身的房间说道:“这间也给我搜!”
于是立马有人开始踹门。
商枝顾不得其他,像一只脚底抹油的灰色大耗子,呲溜一下钻到床底。
下一秒,房门被人猛地踹开。
一堆人乌泱泱地闯了进来,房间里有个垂下来的大红帐子,那公子哥掀开了帐子,却什么也没瞧见。
一个狗腿子陪着笑,指了指屋里开着的窗子说道:“说不定是跳了窗户跑了。”
“哼,不识抬举!”
那公子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砰”的一声,踹开的门又被人踹了回去,房门紧闭,大红帐子垂下的软红轻纱往床底滑进去一截。
一只手迸起青筋从床底下伸出,死死地拽住轻纱。
刺啦一声,轻纱被抓破。
商枝再也无处借力。
黑暗的床底,一只滚烫的手正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隐约能闻到一阵奇特的香气。
第110章 春眠24
狭窄幽暗的床底弥漫着一股潮湿而暧昧的香气。
那只滚烫的手正如铁箍一般死死地扼住商枝的咽喉。
商枝挣扎着, 伸手扣住他的脉门,用比正常人长出一截的食指和中指狠狠朝着麻筋一捏。
她这两只手指又名发丘指,又跟着老头子学得一手发丘郎中将双指探洞的绝活,指上力道奇大无比, 只用一半力道, 就能在坚硬的石板上戳出一个深洞。
那只手吃了痛, 果然松了松,终于让几乎窒息的商枝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用电光石火的速度把这只手牢牢地按在地面,另一只手再次从床底伸出, 牢牢地扒着床沿, 试图借力从床底蹬出。
眼看着就要从床底窜出去,千钧一发之时,她的后脑勺突然一阵剧痛, 又被人扯了回去, 原来是那只手抓住了她头发正使劲往后拽。
这人也是个练家子, 手上有几分功夫,被他这么狠狠一薅, 疼得商枝倒吸冷气,眼泪都冒出来了。
她嘶哈嘶哈直吸气, 立刻揪住自己的头发往回扯,压低声音商量起来:“我说这位兄弟,咱都是躲在床底下的人, 你这样揪着我不放,有点太不地道了吧?”
床底下那位仁兄呼吸凌乱,没有说话。
安静而漆黑的床底下, 他正极力克制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偶尔会溢出一两声闷哼,仿佛正在忍受什么痛苦的折磨。
商枝眉头皱了一下,联想到那只滚烫的手和这位仁兄不正常的呼吸节奏,再一想到这是南风馆,再一想到来这里的客人都好男色,一向没什么节操和下限,商枝突然就懂了。
这位仁兄一定是中招了!
这才和她一样躲在床底!
商枝嘴角抽搐了一下,对这位兄台的遭遇此深表同情,但也仅此而已,并不准备用自己宝贵的贞操去拯救一个陌生的男人。
于是她气沉丹田,拽着自己的头发使劲往回扯,谁知这位仁兄一声冷笑,居然又拽着她的头发使劲往里拽,明明是素昧平生的两个人,却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一拉一扯,商枝头皮遭了好些罪,干脆也不讲武德,也拽住这位仁兄的头发狠狠一扯。
一声吃痛的闷哼在床底响起,商枝咬牙切齿,低声骂道:“来呀,谁怕谁呀,互相伤害啊!”
黑暗中,那人呼吸一滞,一声不善的冷笑后,冒着潮湿热气的脸颊突然缓缓朝着商枝凑近,发烫的鼻尖抵着商枝的太阳穴,几乎要和她贴在一起。
商枝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他面颊上传来的滚烫温度,紧接着,一股带着热气的吐息轻拂过商枝的脸,黑暗中,那股奇特的香味更加浓郁了,像长了钩子似的,顺着鼻腔往人的四肢百骸游蹿而去。
不知怎么回事,商枝的脊椎突然涌上一股酥麻的痒意,犹如带着火花的电流般往脑门直直窜去,汇聚到某一点时又噼里啪啦地炸开,冒着一簇簇令人目眩的火星子,眼前全是镁条燃烧时发出的刺眼光芒。
商枝立刻屏住呼吸,然而为时已晚。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控制的热意在身体里迅速膨胀,灵魂好似要变成热气球从身体里飘走,她难受地捶打着胸膛,此刻的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充气过多的人形气球,马上就要啪的一声爆开,变成无数碎片。
她低于正常温度的体温也在迅速上升,此刻的商枝,整个人犹如一锅烧开的水,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往外喷着热气。
这春毒实在是诡异又霸道,商枝的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热汗,汗珠顺着脑门往下滑落,鬓边的发丝很快就被汗水打湿了。
两人贴得极尽,身上冒出的湿呼呼的热气很快融在一起,阴暗狭窄的床体顿时变得更加潮湿闷热了。
商枝难受的扒开了领口,露出了清晰的锁骨,破口大骂。
“艹!”
“什么鬼东西!”
“你这小倌真是害苦了我!”
在这危险的世界里活了这么多年,商枝第一次遇到如此下流卑鄙的毒药。
受了外界的刺激,体内蛰伏多日的尸毒也开始爆发了,阴冷的尸毒在血液中蔓延,反而压制了一部分热意。
商枝脸上的温度稍稍消退,她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息,立马手脚并用拼命往外爬。
头皮又是一痛,垂在脑后的头发又被人扯住了。
背后一热,那个男人又贴了上来,他的身体很软,又是滚烫的,商枝感觉自己正陷入一堆融化的膏脂里,慢慢沉溺,无法挣脱。
柔软而滚烫的嘴唇突然贴上了商枝的耳廓,灼热的温度烫得商枝耳朵一抖,不得不往前抻着脖子躲开男人贴近的嘴唇。
稍稍远离,那嘴唇又贴了上来,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商枝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薄怒:“小倌?”
这位仁兄的声音有那么一丝丝熟悉,咬字特殊,声音听着很缠绵,有点像艳鬼。
但这个念头一出现,立刻被商枝否决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猪长了翅膀飞上天空,这人也绝对不可能是艳鬼。
商枝躲开他的嘴唇,这下流卑鄙的毒药让她气息紊乱,也顾不得用伪音,直接咳嗽了两声,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说道:“首先,我是个女的,没长那东西,你赶紧找你的相好解决一下。”
商枝的声音沉而冷,是很有攻击力的御姐音,语调很不客气。
贴在她身后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
商枝刚松了口气,下一秒,那男人却贴着她的耳朵笑了两声,一只滚烫的手强硬地掰过商枝的脸,开始细细打量起来。
商枝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脸,但她敏锐的感知能力却让她感受到男人的目光正一寸寸地在她脸上来回巡视。
这个男人力气很大,武功很不错,八成就是太难搞,才被人用了药想要强取豪夺。
这人来南风馆,自然是喜好男色,就算是个双插头,对女人感兴趣,但一定不会对她这种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感兴趣。
谁知道男人喟叹一声,灼热的指尖轻抚着商枝的眉眼,说道:“好俊的一张脸。”
商枝的脸都快被他捏变形了,听了这话不禁心里一沉,忍不住挣扎起来。
她使劲掰着那只手,骂骂咧咧地说道:“你要实在忍不住就自己动手,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行不行?别看我长得好就打我主意!我可是个黄花大闺女,你要是趁人之危毁了我清白,小心我阉了你,让你不得翻身,永远做零!”
第111章 春眠25
贴在商枝背后的男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我要你清白做什么?”
“不要我清白, 那你还贴这么近?”
“我说这位兄弟,这药又不是我给你下的,怎么着这账也算不到我头上吧,你说你这样抓着我不放是几个意思?”
商枝又往床底外面挪了挪, 半边脸露出了床底, 一截大红纱幔蹭到脸上, 很快被脸上冒出的汗水洇湿。
床底狭小的空间越发潮湿闷热,那股奇特的香气无孔不入,越发让人难以忍受。
身后的男人又紧紧贴了上来,在这春毒的折磨之下,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暗哑, 阴阳怪气地说道:“几个意思?”
那只滚烫的手又捏紧了商枝的脸。
商枝的嘴巴都被他捏得撅了起来, 这个中了春毒的男人又哼了一声,虽然呼吸凌乱急促,说话的声音却依旧不紧不慢:“我倒想问你是几个意思呢, 我在这床底下待得好好的, 倒是你突然钻进来, 不仅扰我运功,还乱我心神, 惹了祸后不仅不思悔改,还巧言令辩, 倒打一耙,真是个奸猾小鬼。”
商枝面红耳赤地嚷嚷起来:“谁巧言令辩了!谁倒打一耙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这属于紧急避险你懂不懂!”
“我可不管你要避什么险, 既然是你闯的祸,你就要认下来,想挥一挥衣袖一走了之, 可没那么容易。”
他那只手跟铁箍一样,捏得商枝脸颊发酸,她欲哭无泪:“那你想怎么样?”
“我还没想好。”
商枝急了,“那你赶紧想行不行,这床底下又闷又热,我全身都是汗,咱有事能不能出去说?”
那男人慢悠悠地说道:“可是我喜欢。”
商枝骂骂咧咧,“这里跟个棺材似的,我真搞不懂你。”
她又伸出手把湿透的衣领往下扯了扯,随手摸了一下脖子,汗顺着手背哗啦啦地往下淌,商枝口干舌燥,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软了声音好言好语的跟他商量:“这样,你把手松一松,先让我把头探出去透透气。”
扯着她头发的手果然松了松,商枝把脸探出床底,终于呼吸了一口外面的凉爽空气。
只是这凉气刚吸入肺里,很快又变成一股热流在身体里窜来窜去。
先前商枝只是燥热出汗,外加手脚发软,这些都在忍受范围内,然而这春毒的下流与卑鄙还是大大出乎商枝的意料,药劲儿在身体里爆发之后,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紧贴她不放了。
那股劲儿涌上来之后,商枝好像突然得了皮肤饥渴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尖叫起来,渴望被人触碰。
她甚至无意识地把后背往后拱了拱,更加紧贴那个男人的身体。
那男人嗤笑起来:“小鬼,动情了?”
商枝贴着他,喘着粗气问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药性这么厉害?”
男人说道:“醉枕春风。”
商枝又把衣领往下扯了扯:“这破药,名字还挺好听。”
“有解药吗?”
男人说道:“行欢好之事可解。”
商枝真有点绝望了,床底下的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一起沉默着。
又挺了一会儿,商枝实在忍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正被架在烤架上翻转烧烤。
体内邪火燎原,却找不到泻火的出口。
商枝深吸一口气,伸手拽着男人的手腕把他往外拖。
那男人竟然没反抗,反倒十分配合,两人爬出床底,帐子垂下的大红纱幔被两人压在身下。
商枝吸了吸鼻子,伸手摸向男人的脸。
这人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睫毛还很长,五官和轮廓都很不错,皮肤也光滑细腻,虽然看不见,商枝也能摸出这是一个帅哥。
“小鬼,你乱摸什么?”
商枝苦着脸说道:“还好,你长得不丑。”
男人又低笑起来。
他的笑声低沉撩人,商枝口干舌燥地嘟囔起来:“行吧,就这样吧!我是不想忍了!咱俩凑合凑合,把这破毒给解了。”
说罢,她眼睛一闭,跟条死鱼似的躺在男人身边,用胳膊拱了拱他的肩膀。
“我没经验,你来吧。”
那男人叹息道:“我全身发软,动不了。”
商枝只好叹了口气儿,“你这小倌可没用。”
她又扯了扯领口,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再这样下去非得脱水不可,她狠狠一咬牙,伸出手在男人身上一顿乱摸。
男人的四肢软的像水,摸到喉结时他微微扬起脖颈,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商枝听了,头皮居然一麻,原本滚烫的耳朵又烧了起来。
她微微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呼出一口热气后抹了把手心上的汗,手继续往下伸。
她此刻已经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但更令她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这春毒这么厉害,这男人的某一处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商枝瞪大眼睛,震惊了。
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不举……吗?”
男人说道:“我这种人,因情才能生欲。”
商枝狠狠往他大腿上抽了一巴掌,骂道:“你这小倌少给自己找补,不就是后头用久了,前头不行了么,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了,大家都是下九流,扭捏遮掩什么,我还能笑话你不成?”
说完,她将软手软脚的男人扛上床,又给他翻了个面,三两下扯了衣服,摸了摸他汗津津的身子,随手把床头的匣子拉开。
匣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商枝摸出一个瓷罐打开,里面是没有使用过的香膏。
她手忙脚乱地拉开另一个匣子,依稀看清楚匣子里是一个蓝色长条锦盒。
商枝记得这锦盒,这是南风馆今早刚上来的一批新玉器,据说是水晶做的,价格昂贵得很。
好在没人用过,不然拿在手里心里也膈应。
那男人趴在床上,腰下被商枝放了个枕头,扭过头看了看商枝手里的东西,冷笑一声后说道。
“小鬼,你真该庆幸自己看不见。”
商枝说道:“为什么要庆幸?”
男人说道:“若你能看见,我会杀了你。”
伴着一声闷哼。
商枝说道:“你们南风馆的小倌都是这么调情的吗?”
那男人缓了一会,才冷笑着说道:“我卖艺不卖身。”
他伸手拽了一下商枝的头发,用暗哑的声音说道:“而且,我喜欢女人。”
商枝一愣。
“那你怎么做起了小倌?”
男人说道:“你一个女子,不也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商枝叹息:“为了生计。”
男人笑道:“真巧,我也是。”
商枝十分卖力,男人渐入佳境。
一个小时后,这小倌穿好了衣裳,唤人抬来冷水和一桶冰,把正在脱衣服的商枝扔进满是冰块的泡澡桶里。
溅起的水花有半米多高,商枝冻得直哆嗦,扒着浴桶气愤大喊:“你什么意思啊你!”
那小倌倚着浴桶,穿着一声红衣,胸膛大敞着,伸出一只修长雪白的手,从浴桶里捞出一堆冰块,扯开商枝的衣领扔了进去。
商枝被冰的一哆嗦,就听到小倌慢悠悠地说道:“你中毒不深,用不着与人欢好,洗个冷水澡忍一忍就好了。”
商枝傻眼,一把伸出手揪住了这个小倌的衣领,朝着他怒吼:“那你怎么不早说!”
小倌本就敞开的衣领被她完全扯开了,商枝睁着一双视线模糊的眼睛扫了一遍,恶狠狠地骂道:“乃子这么粉,骗人这么狠,你这丑恶的嘴脸,你这诡计多端的骚男人,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玷污了一个少女纯洁的灵魂!”
商枝越说越大声,眼泪都喷了出来。
“我脏了!”
“我不干净了!”
“我无法直视我自己了!”
第112章 春眠26
她越说越气, 怒从心起,恶胆边生,三两下抖落衣服里的冰块,从浴桶里伸出湿漉漉的手, 猛地探进小倌衣襟里, 狠狠拧了一把。
小倌发出一声闷哼, 脊背弓起,脖颈上扬,身体绷得很紧,宛如一把优美的红色弓弦,他“啧”了一声, 伸手掐住了商枝的脸, 解了春毒后的微凉指尖摸了摸她没有焦距的眼睛,轻喘着说道:“小鬼,也就是你看不见, 不然我非把你眼睛挖出来不可。”
商枝吸了吸鼻子, 手劲更大了, 骂道:“放狠话谁不会!这事你觉得丢脸!我也还觉得丢人呢!我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本想寻个有情郎甜蜜蜜过一生, 谁能想到晚节不保,节操居然毁在你这小浪蹄子身上了!”
春毒还没消, 火热的身体泡在一桶冰水里,简直是冰火两重天,滋味别提多难受, 商枝哆哆嗦嗦,拔高嗓门,语带哽咽:“我付出了这么大牺牲, 摸你两下胸肌怎么了,你刚刚躺在床上被我搞的时候叫那么浪,现在又装出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给谁看!”
她手上一用劲,狠狠抓住这小倌的衣襟往两边一扯,男人的上半身完全露了出来。
体内的邪火得不到发泄,商枝的眼睛憋通红,她双手抓着男人的腰,嗷呜一声后,狠狠咬住了他的腹肌泄愤。
男人的腹肌十分柔韧,非常富有弹性,商枝啃了又啃,咬了又咬,深深浅浅的牙印一个叠一个,头发上滴落的冰水把男人的腹肌蹭得湿漉漉的,商枝被这个毒药折磨得愈发烦躁,下口也越重,有几个牙印都往外渗了血。
冰块一桶一桶的被人抬进来,商枝在泡澡桶里泡了整整两个小时,身体里那股恼人的燥热劲儿才消散。
她双目无神地走出了浴桶,拿着布巾擦干了身上的冰水,倒在了红色帐子里,过了会,房门被人敲响,传来龟公的声音。
“小红,莫公子要听你吹笛子。”
躺在床上的商枝动了动眼球,扯了块红色衣料放在手里摩挲,原来这小倌叫小红,怪不得要穿一身红,人骚气,名字也骚气。
那龟公赔笑着说道:“我知你会几分功夫,人也傲气,但莫公子是贵客,咱不能不见,再说了,人家只是想听曲子,又不要你卖身,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
小红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明日吧,今日不方便见客。”
那龟公久经风月,听他的沙哑声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大惊失色道:“小红,你怎地接客了?”
小红叹了一声,“是江湖上的行家高手,将我的身子强夺了去,如今满身淤痕,手脚无力,让我歇个一天再吹曲吧。”
那龟公在外面抹泪,说道:“那我替你回了莫公子,你今日好好休息,你可是第一次,那种江湖汉子粗野惯了,可怜我的小红,不知受了多么大的罪。”
等人哭哭啼啼走了,商枝小声嘀咕起来:“你还真是第一次啊,再说了,我哪粗野了。”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脸又被人捏住了,“发起情来,跟只到处乱拱的野猪一样,还不粗野?”
商枝振振有词道:“那是我的错吗?那是这毒药的错!我发作起来像只乱拱的野猪,你发作起来简直像条缠人的蟒蛇!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咱俩大哥不说二哥,就别互相指责了。”
小红非常不屑地哼了两声,拽住了商枝腰间的笛子。
“这笛子哪来的?”
商枝没好气地说道:“在地上捡的。”
她一把拽过笛子握在手里,翻了个身,脸对着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一头半干的浓密长发铺在枕头上,两只深邃的桃花眼虽然没有焦距而显得涣散,却流转着一层潋滟水色,脸上还带着一点嗔怒的薄红。
这真是极好的一张脸,锋锐浓艳,容色夺人,披散着长发时有女人的凌厉妩媚,着男子装束时又比男人还要英气俊美,又有着比幼童还要顽劣的性格,明明年纪轻轻,眼神却已满是沧桑,偶尔又满眼纯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透着股清澈的愚蠢。
商枝握紧了手里的笛子,十分珍爱地摸了摸,这可是离火凰木做成的笛子,当初可是费了好大劲从西海海底墓穴里拿出来的,可惜她们三个人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可以稳定魂魄的定魂针。
她把笛子挂在腰上,对小红嘟囔起来:“这笛子阴气重,你最好别碰,这可是我吃饭的东西,明个我还得吹笛子赚钱去,老天保佑,可别让我再碰到垂涎我美色的混人,让我安安静静把钱赚了。”
在大红帐子里躺了一会,商枝缓了过来,开始起身穿衣服,她提上裤子,穿上靴子,扶正歪掉的玉环抹额,扎好松散的长发,对着躺在红帐子里的人影咳嗽了一声,“我走了,这是一次意外,显然我们都没有必要把这一夜风流放在心上。”
还不等人说话,商枝就像只耗子似的溜走了。
她揣着身上的银子又回到了客栈,一夜好梦,再醒来已是天亮。
商枝睡得很饱,她餍足地伸了个懒腰,又翻了个身,试图搂住身旁的被子再睡一会儿。
这一搂,被子没搂到,却搂住一个滚烫的人。
商枝一激灵,整个人都被吓醒了,她猛地一睁眼,眼前是熟悉的大红袍子,那股潮湿又熟悉的香气再次飘进她的鼻腔里,尽管这次早有防范,立刻屏住了呼吸,可是那股香气却依旧顺着人的毛孔进入人的机体,勾起一阵一阵的热潮。
商枝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小红!”
她捏着鼻子怒骂道:“你这放浪形骸诡计多端的骚男人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别想再逼我做那档子事儿,否则我就要大喊起来,让你光|腚拉磨,转圈丢人!”
小红摆了一个颇为妖娆的pose,单手支着轮廓漂亮的侧脸,正侧躺在床上低头看着商枝。
商枝推了他两下,谁知愣是没推动,反倒被这个可恶的小红捏住脸,昨日就听到龟公说小红是个练家子,身上是有几分功夫的,没想到底盘竟然这样稳。
很快,那种春毒又开始在商枝体内发作起来。
好像又得了肌肤饥渴症似的,拼命想和人贴贴。
商枝不是一个亏待自己的人,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扑到小红身上,扯开了他的衣襟。
这一招饿虎扑食来的猝不及防,小红直接被她压在了床榻上,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商枝的脸贴在脸上上蹭了蹭,随即狠狠咬了一口。
小红的手摸着她的脑袋,哑声说道:“你个臭小鬼,嘴上说不要,下起嘴来比谁都快。”
商枝一边啃他嘴唇,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有谁朝你下过嘴?”
小红笑了两声,“只有你。”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三个字,商枝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小小得意,小红肤色胜雪,肌肤嫩滑,口感极佳,她一开始虽然气恼,但美色当前,还是不免色令智昏。
微微一抬眸,目光便定在了小红的胸肌上。
小红不是那种有着大块肌肉的男人,他身上的肌肉正正好好,美感极佳,是十分流畅有力的体型,又因肤色雪白,所以关节处没有黑色素沉淀,全身上下的皮肤只剩下牛奶般的白和樱花般的粉。
商枝视线模糊,但不妨碍她看得出男人的胸肌形状很漂亮,宛如两块奶油蛋糕上点缀了两颗红樱桃。
可能是穿越后好久没吃到奶油蛋糕和进口的车厘子,以至于她口干舌燥,唾液大量分泌,恍惚回想起她的童年时代。
商枝有一个小怪癖,做题时很喜欢啃笔帽,被她啃坏的笔没有上千支也有上百支,而且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这样了,她爸妈带她看医生,说是她在婴儿时代的口欲期没过渡好,除了进行一些行为引导之外,他们还给商枝买了个粉色奶嘴,怕她咬笔杆弄坏牙齿。
那个奶嘴,商枝从幼儿园嚼到初中,上了高中后好了很多,只有觉得焦虑的时会掏出来嚼两下。
她都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了,情绪变得这么焦虑了,以后收点利息也是她应得的!
她现在的吃相倒真像只野猪了,牙齿又实在尖利,小红受不了,软着声音伸手揪她耳朵,没好气地骂道:“你这只牙尖嘴利的小野猪!”
商枝在他嘴唇上咬了咬,这才很不满地抬起头,朝他大胯上捏了一把,嘟囔起来:“你才是小野猪呢,我明明是粉佩奇。”
小红笑了:“听人说你是吹笛子的乐师,名叫商扎特,怎么这会儿又叫佩奇了?”
商枝伸手摸到了放在枕头边的盒子,还是那个眼熟的蓝色长条锦盒,打开盒子后还是那个熟悉的水晶伙计,里面还有一盒香膏。
“哎哟我的天,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好端端的一个黄花大姑娘,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哪想到有一天会跟人玩四爱,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听她一连串的抱怨声,小红忍不住笑了起来。
商枝说道:“你这毒什么时候才能解完?若是好久解不完,你这小浪蹄子岂不是要天天跑到我床上来,我知你是南风馆的小倌,向来没什么节操,可你没节操不代表我没有啊!”
小红朝她耳边吹了口气,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若有节操,又怎会跑南风馆吹笛子来,正所谓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若是你当初哭哭啼啼,抵死不从,我倒也找不上你呢。”
说着说着,他亲上了商枝的耳朵,又在她耳边轻笑了一下。
商枝猛地呛了一声,连连咳嗽起来,一时小脸通黄,一时小脸通红,脸色变换十分精彩。
稍稍扭捏了一会儿,还是给这小红解了毒。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就在大汗淋漓中过去。
床上这档子事儿,一回生二回熟,睡了两次,再陌生的人也会熟稔起来。
商枝拢了拢敞开的衣襟,擦了把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你的毒药怎么办?”
她正枕在小红的手臂上,小红另一只修长雪白的手正摸着她的下巴,声音慵懒地问道:“动情便可解。”
商枝皱眉:“这什么破毒,我们这种纯洁的肉体关系怎么动情?”
小红笑了笑,揉了揉商枝的脸,“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坏处,你离了这里要去哪?嗯”
商枝说道:“先去和我的两个朋友会合,然后去三危山找一个大人物,让他给我解毒。”
耳边传来一阵低笑,轻言慢语地问她:“这毒要怎么解?”
商枝摸着他的腰,说道:“别问了,我真的会害羞。”
晚上的时候两人又闹了一阵,换了几桶水后,又让小二上了两碗牛肉面。
商枝吃得开心,天亮的时候租了个马车准备出发,谁知道小红竟然也拎着包袱跟来了。
商枝愣住:“你还真要跟我走啊。”
小红走上前,把包袱往马车里一扔,摸着商枝的眼睛说道:“你这双眼睛看不清东西,一个人赶路总是有许多不方便。”
商枝说道:“你给自己赎身了吗,也不怕南风馆的人追来?”
小红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哄小孩:“所以我们要快点走,别让他们追上来。”
商枝点点头,“你说的对,所以你要去哪儿?”
小红微微一笑:“真巧,我也要去三危山。”
第113章 春眠27
商枝狐疑起来:“你去那里做什么?”
小红说道:“这里是西海魂族的青锋城, 我所修鬼道,自然是要去投奔三危山的鬼王了。”
西海魂族是鬼道的发源地,修鬼道再常见不过,商枝好奇起来:“那你不应该去长生殿吗, 为什么要去三危山?”
“你觉得三危山不好么?”
商枝摇头:“倒也不是, 三危山的鬼王是九品天人, 但长生殿底蕴深厚,除了有九品天人坐镇,说不定还会有八品七品的天人境高手,三危山是新崛起的势力,底蕴还是稍差了一些, 但这世界格局本就瞬息万变, 时代变迁,有人登台就会有人落幕,我还是很看好三危山的。”
小红说道:“若是你, 你是去长生殿还是去三危山呢?”
商枝立刻笑了起来:“我当然是去三危山了。”
“哦?”
“为何?”
商枝说道:“长生殿虽好, 但派系林立, 人际关系十分复杂,享福的差事和好的资源都给了那些有关系的人, 我这种没根基的去了那儿,就是一个炮灰打手, 一辈子打苦工的命。”
小红问道:“那去了三危山就不是炮灰打手了?”
商枝嘻嘻一笑,“也许我不用打架,只给鬼王捧个烟斗就好了, 我和你说,这可是个肥差,离鬼王最近, 那流水般的赏赐暂且不说,光是能吸到第一手的极品魂香就强过不少鬼兵鬼将了,像别的鬼,他们吸的都是二手香。”
说着说着,商枝的笑容愈发猖狂起来。
“我和你说,还有那鬼王,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长得可真不错!”
她架着马车,坐在一旁的小红突然贴了上来,一阵幽香伴着微风袭来,微凉的嘴唇贴着商枝的耳朵,在她耳边问道:“如何不错?”
商枝抖了抖耳朵,说道:“像朵食人花,明知道有毒,但实在是太美丽,还是忍不住手欠想摸两把。”
小红点点头:“如此说来,你早就垂涎鬼王美色?”
商枝一边赶着马,一边心情很好地说道:“那倒没有,那可是九品天人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便弄出个招式就会天崩地裂,威压大的很,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他有想法。”
小红的手搭在商枝的肩上,悠悠说道:“真的吗?我不信。”
“切,你爱信不信,我在鬼王那也有些熟人,等我们到了三微山,我就托人给你给你找个好差事,对了,你现在什么境界?”
小红说道:“刚入地鬼境。”
商枝诧异地挑了挑眉毛:“豁,那你挺不错啊,那怎么还招人暗算了呢。”
小红叹了两声,“我瞧你身手也不错,为何会中了尸毒呢?”
两人早就坦诚相对,商枝的胸口上还留着他的吻痕,她身上那些蔓延的黑线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大家同修鬼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知道这是尸毒。
商枝说道:“我厉害,那总有人比我更厉害呗,不修到九品天人境,就只有挨打的份,只有站在最高的位置才能不被人压迫,才能过着风一样自由的日子。”
小红说道:“登高跌重,只会更惨。”
商枝眨了眨眼,犹豫了会儿,还是安慰他:“你是说你自己吗,我瞧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你身上的衣服料子我虽然不认识,但我摸了两把就知道贵得很,你那一身细皮嫩肉也不是南风馆能养出来的,一朝沦落到风尘之地,想必也是遭遇了重大变故。”
“但你也不要灰心,人生嘛,就是很无常的,有人从高处跌落,有人在低谷中崛起,最重要的是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绝不退缩,勇往直前就对了。”
刚说完,下巴就被人捏住了,小红又凑过来说道:“你这小野猪,我还以为你就会在我身上乱啃乱咬呢,不曾想说起贴心话来竟然如此暖心动听。”
商枝尴尬起来,扭了扭头,甩掉他的手。
“我跟你说正经事儿,你却总来逗我,”
马车继续行驶,小红说道:“咦,前面躺着个小孩。”
商枝摸了摸兜里的银子,犹豫了会说道:“多大的小孩?”
“五六岁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小孩吃不多,行吧,我救一下吧。”
马车越驶越近,商枝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点,就把那孩子抱上了马车,放在车厢里,小红给那孩子喂了水,又摸了摸脉搏,对商枝说道:“没什么大毛病,饥饿交加昏过去了。”
商枝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等他醒了问问他。”
随后她驾着马车继续行驶,从上午到晚上太阳落山,她和小红赶了一天的路,马儿也累了,商枝的屁股也被并不柔软的垫子硌疼了,又给那小孩喂了点水,晚上烤野兔时,香味飘到马车里,那小孩终于醒了。
那小孩见到了商枝,哇的一声就哭了。
商枝皱眉,伸手摸了摸脸,转头问小红:“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吗?”
小红说道:“你俊的很,喜欢都来不及,怎会吓人。”
他那张嘴跟抹了蜜似的,语调虽然不正经,听着像敷衍她的玩笑话,但商枝依旧挺开心。
她咧了咧嘴,正要对小红笑笑,却听着小孩大哭着说道:“你不是被人架在火堆上烧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商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一瞬间,她脸部的每一寸线条都被冻结了,就连眸光也变得冷而硬,她灰蒙蒙的瞳孔凝视着那孩童所在的方向,似乎有怪物的狰狞触角从她的瞳孔中攀爬出来。
那小孩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得脸色发白,哭声哽在喉咙里,看向一旁的红衣男人。
那男人朝他招手,那小孩迷迷糊糊,好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似的来到他面前。
红衣男子的声音很好听,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烙印在男孩的脑中:“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男孩忘了哭,乖乖说道:“我叫小豆子。”
红衣男子指了指那个摆阵的人,问道:“你认识她?”
小豆子眼神发直,恍若梦游般点了点头。
“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地震了,我们被埋在山里出不去,她摆了个阵,把山凿开,她是摆阵人。”
“摆的什么阵?”
“十八阴门鬼杀阵。”
小男孩呆呆的,看见红衣男子的长眉微微挑了起来,讶异地看了那摆阵人一眼,那红衣男子继续笑眯眯地问他。
“后来呢,发生什么事了?”
小豆子说道:“出了山洞,外面是好大好大的雾,雾中有个人对我们说,只要烧死她,我们村民就不用被鬼吃掉,所有人都能活着。”
“哦?”
“那你们都活下来了吗?”
小豆子呆呆的,却有两行眼泪落下来。
“都死了,地震了,大家都在跑,又有好多影子跟着我们,吃了很多人。”
商枝仰起头,倚着树干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只柔软的手拂上她的脸,味道香香的,小红又凑了过来,微凉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摸,附在她耳边问道:“小鬼,是不是很伤心?”
商枝摇头,开口说话时嗓子莫名有点哑:“没有伤心,只是有点失望。”
“只有一点么?”
商枝耸了一下肩膀,无奈地笑了一下:“对,只有那么一点,可能是我的心变硬了吧,你知道的,鬼道很多阵法都需要人命填上去,我一直束手束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总施展不开。”
“教我鬼道的老头子对我说,当将军的出去领兵打仗,手下的士兵哪有不死的,他说我,你不能因为害怕士兵死,就不去打这场仗。”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那些修到天人境的鬼道强者,随便一个阵法就地动山摇的,一个地震,能埋三五千人,死伤最少也得数百,人家有自己的地盘要管,有自己的人要护,哪有空管别人的死活。”
商枝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说道:“小红,你刚入地鬼境,距离天人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不会懂我的痛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那时候上小学一年级,经常望文生义,理解错了意思,以为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把所有东西都当做狗。”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无所谓仁慈,任凭万物自生自灭,你看那些九品天人,一个阵法能颠覆一座山,挥出一剑能让江水分流,山里的人和鸟兽,江水里的船和鱼儿,这些他们都不在乎。”
“就像一条路,走的越远见到的黑暗越多,而且这条路根本不给人休息的机会,一个背负太多行囊的人如果想走远,注定会被身上的重量压死在路上,所以只能不断抛下那些行囊,当达到终点的时候,你说他们还剩下什么呢?”
“所以我觉得,每一个九品天人都很可怕。”
小红沉默了,就连抚摸商枝的手都放下了。
商枝苦笑:“我就是发发牢骚,你听听就算了,也许我到了天人境,就不在烦恼这些事情了,我会失去一些东西,但也许会得到更多。”
小红说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小鬼。”
他伸手捏了捏商枝的鼻尖,又开始逗弄她,商枝说道:“你别闹,这里还有小孩呢。”
小红说道:“他已经睡了。”
商枝好奇地问道:“怎么睡这么快?”
“你若能看见,就知道他中了毒,被人做成了疫尸,再过一些日子就会死掉,引发一场空前绝后的瘟疫。”
商枝想起了原著中的赶尸客结局,那个赶尸客被艳鬼扔进羽朝皇宫的水井里,让羽朝爆发了一场大瘟疫。
她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忍不住抱紧了身边的小红,汲取他身上淡淡的体温。
“幕后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红说道:“可能在选继承者喽,很多鬼道天才都是这么发掘出来的,难道你不是么?”
第114章 春眠28
“真的假的!”
“教我鬼道的老头子没告诉过我啊!”
小红说道:“谁会和小孩子说这些东西。”
商枝小声嘀咕:“我才不是小孩子。”
作为一个穿越者, 虽然她有着成年人的灵魂和思想,但遇到老头子时,她确实是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孩子,老头子不声不响地消失时, 商枝那时候也才十八岁。
在活了近百岁的大佬眼里, 她确实是个小孩子没错, 可商枝还是很不服气,忍不住扒着小红的肩膀和他抱怨:“这老头居然藏私,我九岁就见过人吃人,饿着肚皮就跟着他下墓,这一路走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些小事儿还对我藏着掖着, 也太小看我了吧!”
“告诉你又如何,只会徒增担忧恐惧罢了,还会让你在修炼一途上分心。”
商枝很不服气地说道:“可你的老师不就告诉你了吗, 我觉得你的年龄也没比我大多少吧, 而且你修为还不如我呢, 你才刚入地鬼境,若我没中这个尸毒, 满血的我动动小指头就能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小蚂蚁那么简单, 才不会和你鬼混到一起呢。”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小红的笑点,小红倚着树干笑了好一阵。
听着他那一连串的笑声,商枝脸一红, 怒道:“笑笑笑,最好笑岔气儿,让你肚子疼个三天两夜的。”
过了会, 小红笑够了,才语带揶揄地说道:“是是是,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野猪最厉害了,鬼道天赋天下第一,就连三危山的鬼王也比不上你。”
他的声音很好听,就是说话的语气总像是在哄小孩,一半是敷衍,另一半是漫不经心,把商枝的所有话都不太当回事儿似的。
商枝有点恼,想骂他两句又不知道该骂些什么,只好悻悻地哼了一声,继续问道:“大费周章就为了选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长大后知道真相,不会恨这些人吗?”
小红又摸了摸她的头。
商枝的脑壳很圆,发丝很顺滑,摸起来手感很好,好友闻人听雪形容过这种手感,说是比楼下邻居的德牧狗头还要丝滑。
脑壳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被小红摸了一遍,这个手欠的男人才慢悠悠地说道:“虽然没有那么简单。”
商枝眼神一凝,拽了拽他的袖子:“如何不简单?”
小红在她眉间一点:“想知道的话,那靠过来一点。”
他原本微凉的指尖又变得灼热起来,那股潮湿而闷热的奇特香气又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被微凉的夜风一熏,变成了十分暧昧迷离的味道。
这情形,显然是那下流而卑鄙的春毒又发作了。
商枝无语,只好往他身上又凑了凑。
两人依靠在大树上,肩膀倚着肩膀,小红拨弄着篝火堆上的烤野兔,慢悠悠地说道:“既然你修鬼道,想必也对诡术略知一二,鬼道和诡术本属同源,后来才形成不同分支。”
商枝点头:“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小红说道:“诡术修炼到极致的境界,便是夺舍了。”
商枝头皮蓦地一麻,惊疑不定地说道:“人类的神魂远比那些未开智的动物强大,如何能夺舍成功?”
小红扑哧一笑:“那你觉得九品天人的神魂不强大吗?”
商枝虎躯一震,倒吸冷气:“你的意思是,他们在灾难中选择鬼道天才,是为了用诡术夺舍这些天才的躯体?”
小红用滚烫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嘴唇,柔软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不知何时,他的衣襟已经散开了,雪白的胸膛正对着商枝的脸。
“那这些天才跟待宰的猪有什么区别!”商枝还没有从刚才得知的消息中缓过神来,见他又整这死相,不仅身体后仰,大声喊道:“这荒郊野岭的,你又要干嘛啊!”
他搂住商枝的脑袋,贴在商枝后脑勺的手掌一使劲,狠狠往前一按,商枝的脸就这样被他按在了那片热气腾腾的滑嫩胸膛上,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商枝满脸通红,使劲拱了拱,才终于拱出一小片呼吸的地方。
小红捏着她的脸,轻笑着问道:“昨日不还很喜欢吗,怎的今日就腻了?”
商枝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人形自助打桩机吗?”
她伸出双手,努力推开男人的胸膛,怒气冲冲地说道:“这慕天席地的,在路边就做这档子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小红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狂浪放荡的很,有种奇怪的穿透力,能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商枝悚然一惊,赶紧捂住他的嘴。
掌心一阵潮热濡湿,原来是这诡计多端的骚男人正在舔她手心,商枝狠狠一抖,脸色顿时涨红,狠狠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男人的身体顿时一僵。
商枝怒道:“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除了弄我一身口水,还能干些什么,你这没用的骚男人!”
男人的肩膀抖了抖,商枝看不清他的表情,以为她刚刚说的话刺伤了小红的心,毕竟不举对任何男人的伤害都很大。
她心里刚有点愧疚,谁知道过了一两秒,这骚男人又狂浪大笑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
商枝悚然一惊,不禁有点怀疑他的精神状态了,眼见他越笑越猖狂,商枝做贼似的环视一圈,见四周无人,天人只有几只飞鸟,这才松开了口气,再次捂住了他的嘴。
这骚男人不再舔她手心了,微微一偏头就躲开了商枝的手掌,低头咬住了商枝的嘴唇。
他的津液也带着春毒的香气,商枝躲了半天也没躲过去,干脆眼睛一闭心一横,半推半就地把小红按在了树上。
深夜鬼混一小时后,小红爽了,商枝的手臂酸了,两人大汗淋漓,夜里的小冷风一吹,因为尸毒发作抵抗力下降的商枝成功感冒了。
她的两只鼻子都堵了,赶车的时候不断拿草纸擦鼻涕,鼻尖都被草纸磨红了。
与她的狼狈相比,小红倒是颇有闲情逸致,他摸走了商枝的离火凰木笛子,赶车的时候倚着商枝的肩膀,经常吹一些商枝没听过的曲子给她听。
小豆子坐在车厢里,一直不怎么说话,倚着车厢里的一袋土豆睡觉,这小孩中了毒,一直很没精神,吃东西也很少,只有商枝烤的土豆会多吃几口。
就这样,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吃着烤土豆赶了三天路,在一天正中午,马车行驶到一处茶馆旁。
商枝摸出身上的铜钱,对小红说道:“咱下车喝口茶吧。”
小红说道:“都听你的。”
商枝刚翻身下马车,就模模糊糊地见到两个高挑女子朝着她飞奔过来。
穿着白衣的那个女子兴奋地大喊道:“商枝!”
商枝眼睛一亮,从地上蹦起来朝朝她们招手,大喊道:“阿雪!雨眠!”
闻人听雪飞奔到商枝身边,无比快乐地抱住了她,“商枝,我们看到你在路上留的记号了!”
江雨眠穿着一身十分不显眼的灰衣,双眼蒙着白纱,走到商枝身边,目光停在商枝那双灰蒙蒙的双眸上。
“你尸毒发作了?”
闻人听雪大惊失色,这才发现商枝体温比以前低了很多。
她心里一紧,赶紧扯开商枝的衣领查看尸毒蔓延到哪里,结果映入眼帘的,是皮肤上深深浅浅的吻痕,锁骨上还有一圈整齐的牙印。
闻人听雪愣住,这才发现马车上坐了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
从马车上垂下的大红衣摆轻若红云,正随风轻荡。
闻人听雪的目光顺着那截衣摆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那张妖娆冶艳的脸庞上。
第115章 春眠29
就在闻人听雪刚要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时, 一股奇特的香气突然飘进她的鼻腔,使她的思维出现一瞬间短暂的停滞。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那个人的面容在闪烁的光线下看不分明。
闻人听雪眨了眨眼睛,笼罩在那个人面容上的光线暗淡了一些,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陌生的漂亮脸孔, 眉心处有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衬得他的面孔更加灿若朝霞,艳丽夺目。
或许是刚才被光线晃过,闻人听雪的眼睛有点重影,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又转头看了看商枝锁骨上的牙印, 内心涌起一股极复杂的情绪。
她母胎solo了两辈子的好基友, 自穿越后纯洁了二十二年的好白菜,如今终于被外面的猪拱走了。
闻人听雪一时间悲喜交集,此刻的心情简直比羽重雪在马车里亲她耳朵时还要焦虑。
她贴着好友的耳朵小声问道:“商枝, 你脖子上的牙印是那个男人啃的?”
商枝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闻人听雪深深地吸了口气, 见商枝脸上那不值钱的笑容, 不禁抬手狠狠拧了一下好友的耳朵。
商枝按住闻人听雪的手,掐了掐闻人听雪的脸,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我虽然跟他上了好几次床,但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没被他占什么便宜。”
闻人听雪傻眼。
一旁的江雨眠说道:“上床多次, 归来仍是处女?”
商枝看了眼坐在马车上的小红,小红的衣服在阳光下灿若红霞,恍若一团从天而降的红云, 虽然距离足够远,但商枝还是怕他听见之后伤自尊,于是又拉着两个朋友往远处走了走,这才说道:“害,他不举。”
闻人听雪猛的咳嗽了一声,丹凤眼都瞪圆了:“什么!”
她抬手摸上商枝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你可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站在一旁的江雨眠噗嗤一笑,说道:“那男人长得不错,就算不做爱,放在身旁当花瓶也挺养眼的。”
闻人听雪看了看江雨眠,突然问道:“江大神医,你会看男科吗?”
江雨眠:“……”
闻人听雪:“不举这种病,你应该能治的吧?”
江雨眠沉默数秒,说道:“能治是能治,但你确定,你要我给商枝的男朋友看这种病?”
闻人听雪一脸沉痛,十分悲壮地说道:“为了商枝的□□啊,江大神医,你就牺牲一下吧!”
江雨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商枝。
商枝赶紧伸出一只手,说道:“比起那点男科问题,我觉得还是我的眼睛比较重要,如你们所见,我尸毒蔓延了,现在眼睛看不清,雨眠你有什么办法么?”
江雨眠伸手给她把脉,过了会儿,她“咦”了一声,说道:“你这毒虽然蔓延到眼球上,但发作的速度却慢了下来,你消失的这段日子可是有什么奇遇,吃了什么神药,或是修炼了什么神奇的功法?”
商枝摇头苦笑:“哪有什么奇遇,不过是一个大冤种的一次悲伤旅行罢了,思来想去,也可能是我用了龟息术的原因,血液流速减缓的同时,毒素发作的速度也慢了。”
想起这尸毒的解药,就连江雨眠都是一声叹息:“这解药实在是不容易得手,且不说九品天人拥有绝世武功,极难靠近,单是他们断情绝欲这一点就令人头疼了。”
闻人听雪说道:“有这么夸张吗,我师尊就是九品天人,我也没觉得他断情绝欲啊。”
江雨眠说道:“那些龙傲天们修炼到最高境界,哪一个不是广开后宫,一堆红粉佳人,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知道的九品天人之中,很多人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闻人听雪这才恍惚想起她的师尊确实一辈子没有结婚生子。
九品天人月扶疏身边除了江雨眠之外,也没有过任何女人。
艳鬼绛卿虽然是个终极颜控,但也是一直单身不搞对象的。
唯一一个结了婚的九品天人,居然是广寒医仙月扶疏他爹。
商枝想了想,说道:“不只是这些九品天人不搞对象,我们这些修到地鬼境的,也没几个搞对象的啊。”
闻人听雪摸了摸脑后的相思红豆簪子,神情略有些不自在,下一瞬就听商枝说道:“都是别人对我们死缠烂打,就像阿雪的太子小师弟。”
闻人听雪说道:“那些龙傲天都是没老婆的单身狗写的,自然会代入自己广开后宫,其实很多男作者结婚后就写1v1纯爱了。”
江雨眠摇头:“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说修炼到九品天人这个境界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天骄中的天骄,他们的修为和眼界远超同龄人,无论男女,一旦与他们的境界相差太多,就好比云泥之别,他们是不会看上一眼的。”
“说的更残酷一些,普通人在他们眼中和一条虫子差不多,完全就是两个物种,你们两个会对一只美洲大蠊动情么?”
商枝悻悻说道:“我还是比美洲大蠊好一点的吧!”
江雨眠笑了笑,“我们的实力决定了别人对我们的态度,商枝若不是地鬼境巅峰的天才,也不会入了鬼王的眼,留在身边给他捧烟斗。”
她拍了拍商枝的肩膀,“若是得不到精华液,那就趁机弄点口水和汗水,虽不能根治,但也可缓解,如果真能得到,再经由我手调配,让你多活个三年五载不是问题。”
商枝眼睛顿时一亮。
“对啊,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三危山,那可是艳鬼的地盘,就算月扶疏找上门了,九品天人对九品天人,谁也不怕谁!”
提起月扶疏,江雨眠苦笑起来,说道:“月扶疏他爹也是个九品天人,说来说去还是艳鬼吃亏些。”
于是三人又沉默了。
“唉,不提他了,我们去茶馆里喝点茶吧。”
商枝转过头,朝着马车上的小红招手。
小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衣袂飘飘,如红雾般在微风中浮动。
商枝拉过他的手,给两位朋友介绍起来,“这位是小红,他刚入地鬼境,和我一样,修的都是鬼道。”
小红看着闻人听雪,对她微微一笑。
闻人听雪礼貌点头,说道:“我复姓闻人,名叫闻人听雪。”
小红笑了起来,往商枝腰上掐了一把,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竟不知你与烟都的剑道天才是知交好友。”
商枝嘿嘿笑了两声,“是吧!惊讶吧!每次提起阿雪我都好有面子!”
她指着江雨眠说道:“这位大美女是个神医。”
江雨眠虽然蒙着眼睛,但她每一根飘扬在风中的头发丝儿都在告诉别人,这是个绝世美人。
江雨眠没用本名,她想说自己叫阿斯克勒庇俄斯,但想了想,觉得这个名字比她那一身医术还要惹人注意,于是斟酌了会说道:“我姓雨,单名一个眠字,春眠的眠。”
小红说道:“我姓绛,丝绦绛,名叫绛小红。”
西海魂族的姓非常多,姓什么都不奇怪,只有闻人听雪心里一动,觉得这人爱穿红衣,眉心一点朱砂,又和艳鬼一个姓,实在和艳鬼有几分相像。
但艳鬼是九品天人,怎么会和商枝互啃脖子,再说这人样貌也和艳鬼不同,实在是她自己想多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茶馆,坐下来喝了两壶茶,等回到了马车上,商枝给昏睡的小豆子喂了点水,拜托江雨眠给小豆子看看病。
她们三个坐在一起,商枝把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说起百鬼迷雾阵出现的那对师兄妹后,江雨眠说道:“长生殿有一位风荷鬼王,自小爱慕她师兄,弟子中但凡与她师兄有几分相像的,都会得到重用替,至于她师兄是谁,这个我也不知道。”
商枝说道:“她师兄连话都懒得说。”
江雨眠的医术是能和月扶疏持平的,她细细查验了一番小豆子的症状,对商枝说道:“虽说是毒,但却是瘟疫才有的症状,这毒遇水则发,夏季毒性最强,对植物危害极大。”
闻人听雪问道:“能治好吗?”
江雨眠点头:“好在你们及时逃出那个山洞,这小孩中毒不深,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倚着车厢的小红扒着商枝肩膀,笑吟吟地看着她们几个,说道:“想不到雨眠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高超。”
商枝拧了一下他的腰,警告道:“你别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出声调戏人家,她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你要再嘴欠,小心我让雨眠毒死你!”
小红往她肩上倚了倚,悄悄将手探进她的衣领,摸她锁骨上的牙印,拖着旖旎慵懒的调子说道:“诶呀,人家好怕。”
商枝被他撩拨,又是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后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他,跑出车厢去车头坐着,还没等脸上的热度消退下来,马车头微微一沉,小红又贴了过来,往她耳朵孔里吹了口热气。
“小鬼,脸红什么?”
商枝实在没忍住,干脆低头咬了咬他的嘴唇,小红笑嘻嘻的,又在她耳边发出一串低笑。
坐在车厢里闻人听雪翻了个好大的白眼,江雨眠一边写药方一边憋笑,到了晚上,马车停在一片小树林旁。
商枝捡了堆干柴,闻人听雪在一旁生火,江雨眠坐在一旁烤土豆,那个名叫绛小红的男人倚着商枝的肩膀吹笛子。
笛声古朴悠扬,一曲毕,商枝的腰带被他用手指勾了一下。
她小脸通黄,又闻到了那股潮湿暧昧的香气,只好伸出手指悄悄指了指小树林里面。
生个火的功夫,那俩人就钻小树林里了,只剩下闻人听雪和江雨眠坐在篝火旁面面相觑。
一个小时之后……
篝火已经燃尽,闻人听雪一开始还抓耳挠腮,坐立难安,一小时后,她一脸麻木地问江雨眠:“商枝不是说那个男的不举吗?”
江雨眠一脸风轻云淡:“阿雪,你还是太单纯了,小情侣热恋期,不举又怎么样呢,大家有手有脚的,你摸摸我,我摸摸你,搞点花样,说点dirty talk,一个小时都嫌不够呢。”
她把烤好的土豆递给闻人听雪一个,闻人听雪接过土豆,刚想拔出细雪剑削削皮,远处的林子里突然刮来一阵诡异的风,把一片白雾给吹了过来。
风还未落,白雾未消,一个声音突然在幽寂的深夜里遥遥传来,那是一个柔美的女声,用无比哀怨的声音轻声唤道:“师兄,你在哪里?”
“师妹找的你好苦啊。”
第116章 春眠30
这声音柔而轻, 在夜风与凉雾中缥缈不定,犹如鬼魅。
夜深人静时,乍然听到这种声音,真会让人汗毛倒竖, 闻人听雪的脖颈后面隐隐发凉, 她绷紧神经, 握紧细雪剑,放缓了呼吸和心跳,试图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旁的江雨眠迅速将散发着余温的火堆冻结,把没吃完的烤土豆三两下塞进嘴里,拉着闻人听雪躲进了树林里面。
两人轻功极好,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西海魂足多鬼道修士,两人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钻进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里, 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道女声越来越哀怨凄婉。
“师兄, 一别多年, 你为何对我避而不见,难道是我长得不够美吗?”
一处林子里, 两颗枝繁叶茂的紫藤花树下,正在兴头上的商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萎了。
两位好友都是武功高强的地鬼境巅峰强者, 听觉比普通人强很多,为了不打扰她们,商枝特意走远了些, 路上看到林子里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垂柳树,垂下的柳枝如一道道绿色的珠帘,若是有人在此鬼混, 也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且那地上的小草又长的厚,如一条厚实的毛毯铺在地上,周围还长着一些味道香香的花花草草,于是商枝便拉着小红的手钻到了柳树底下,扒了小红的衣服。
一番酣畅淋漓的大战后,商枝满头大汗,正俯首于小红的胸膛里拱来拱去,品尝她的饭后小甜点,小红也敞开衣襟由着她胡闹。
正当商枝准备给小红的腹肌再添几个牙印时,这个阴森森的女声一出现,什么旖旎心思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瑟瑟发抖。
商枝赶紧系好腰带,赶紧扛着全身软成一滩水的小红麻溜地躲在一丛野花下面。
这一丛野花长得很高,两人藏在里面,周围都是全开或者半开的粉紫色小花,一个含羞待放的小花苞带着夜的露水,轻轻蹭着商枝的脸,商枝小心翼翼地把这小花蕾拨到一旁,她和小红挨得紧,两个汗津津的人脸贴着脸,还冒着汗的湿乎乎的鼻尖贴在一块,呼出的热气儿全喷了在对方脸上。
商枝如临大敌身体紧绷,全身僵硬的仿佛一块石头。
小红轻轻抬手,将那只带着夜露的小花苞折了下来,轻拂着商枝的脖子。
小花苞上的冰凉露水在商枝脖子上留下一道蜿蜒水痕,慢慢躺进商枝的衣领里,商枝身体一抖,小声怒道:“你干嘛?”
她按住了小红作乱的手,贴在他耳边说道:“这可是长生殿的鬼王,正在找她的相好师兄呢,你可给我安分点,像你这种细皮嫩肉颇有姿色的骚男人最容易被这种女人盯上,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她的玩物。”
小红轻笑了一声,他的嗓子黏糊糊的,像含了一块糖,满是情欲后的沙哑和慵懒,不甚在意地说道:“怕她做什么?”
说着,便又低头亲商枝的嘴唇。
那位长生殿的女鬼王又在唉声切切地唤着师兄,商枝被小红亲的七荤八素,头晕目眩,也不知吃了对方多少口水。
商枝叹了口气,暗叹小红不知天高地厚,浪起来没完没了。
虽然是纯粹无比的肉体关系,但是两人鬼混了这么多次,商枝还是产生了一点稀薄的感情,也不忍心说什么重话,只好低声警告他:“乖啊,先别闹。”
小红肩膀抖动,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从唇边溢出一声笑意,商枝最怕她的浪笑声,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柔情似水的女声又传了过来。
“师兄,一别经年,何不与我重续昔日之情,若得师兄,师妹愿雌伏于师兄身下,每日殷勤侍奉。”
“师妹麾下更有许多姿容姣好之男女,柔情绰态,风情万种,如此人间极乐之地,师兄还不快与我共享极乐。”
这是威逼不成搞色诱?
商枝在心里吐槽了两声,不禁有点同情这个女人的师兄了。
众所周知,修鬼道的男男女女都比较颠,只是癫的程度各有不同罢了。
商枝自认为她是众多鬼修中难得一见的正常人,她三观正常,性格正常,情绪稳定,从来不随地发大小疯,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把小红的两只咪咪啃肿,从来不干强取豪夺这种没逼格的事。
正在腹诽时,那女声又来了。
“师兄,师妹已备好薄酒,只等师兄共度良宵。”
“师兄若是不肯见我,我便将这天地都倾覆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我的师兄啊!”
外面的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夜色中的景物都被白茫茫的雾气覆盖,很快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就遮挡了她们的视线。
闻人听雪和江雨眠躲在树冠里,透过枝叶的间隙,隐约看到一抹红影飞到了树下。
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白茫茫的大雾从两边散开,从中走出一个穿着红衣的妙龄少女。
那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做工繁琐的红衣,身上带着亮闪闪的银饰,有点像苗族少女的打扮。
华丽的红色衣摆上用穿着宝石珠子的红线绣了一条条凤凰盘踞在裙摆上,一双白皙的脚掌赤裸着,指甲上涂着红色蔻丹,衬的那双脚掌十分白皙,做工精致的银色脚链从脚踝处垂下,上面垂着好几个银铃铛,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银铃声。
她的双脚距离地面约有三寸的距离,走路时脚不沾地,恍若行走在虚空中。
江雨眠眼神凝了凝。
她在碧海潮生那些日子见过不少天人境高手,天人境高手也分强弱,能做到这一手的,起码是天人五品以上,这等层次的高手可以与天地间的自然力量产生感应,哪怕是一阵轻轻吹过的风,都可以让他们借力,乘着微风扶摇直上,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御风而行。
这种虚空行走的轻功,则是将流动的气息凝聚在脚下,再借助其力在上面行走,虽然比不得月扶疏那种九品天人来去无踪的身法,但这世间也找不出几个来。
这女子修为已是这样厉害,不知那师兄修为如何,估计也是一个五品以上的天人强者。
江雨眠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就连地鬼境的修士也不见有几个,为何会引来两个天人境强者呢?
思量间,那红衣少女抬起头往树上一看,竟然径直飘到了树冠前,伸出一只娇嫩白皙的手掌拨开了枝条,正与藏在里面的闻人听雪和江雨眠对上眼。
两人这几日奔波劳碌顾不得梳洗,闻人听雪的白衣早变成了灰衣,一头白发因为懒得打理也乱糟糟的,一张脸在吃土豆的时候蹭了满脸灰,十分的清丽只剩下三分。
江雨眠一身灰衣,她是烤土豆的主力军,满脸都灰,又用白布蒙着眼睛,半张脸还被枝条盖住,可惜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这是个容色极好的女子。
红衣少女娇笑了一声,“两位妹妹怎么藏在这里呀?”
闻人听雪的声音还算冷静,开口说道:“我们只是路过的行人,见这雾气来的蹊跷,便知有修为高深的鬼道前辈途经此地,为了不冲撞前辈,特意躲在树上。”
红衣少女长了一张娇俏的脸,十七八岁的少女有着如花面容,但她的眼神十分凌厉,虽然笑声清脆,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充满了诡异和危险。
“可惜呀,本王今天心情不好,可怜两位如花似玉的妹妹了!”
她抬起涂着红蔻丹的新鲜玉手,枝条顿时被成片削下,轻声慢语地说道:“脸长得不错,虽然脏了一些,收拾收拾也能用,把她们两个的脸皮给我剥下来吧。”
“嘻嘻,剥皮这活,小的最拿手了。”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雾中响起,雾气一荡,一个穿着紫色衣服头戴官帽的男子从白雾中走了过来。
他脊背微微弯着,细眉细眼,一张发福圆脸,面上白净无须,好似一张圆规划出来的白面饼,一脸的谄媚笑容。
他抖了抖衣袖,两个亮闪闪的钩子从垂落的衣袖里露出了半截,闪烁着幽幽冷光,阴冷的目光在闻人听雪和江雨眠脸上转了一圈。
“鬼王看上你们的脸,也是你们的福气。”
江雨眠冷笑一声,“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那紫衣鬼修咧嘴一笑,“小娘子声音清脆如黄鹂,剥了脸皮后我定要尝尝滋味。”
那红衣鬼王脚踏白雾,面上凝结一缕愁绪,继续哀声唤道:“师兄,为何不肯现身与我一见,妹妹想得你好苦啊。”
她像个幽魂似的飘远了。
紫衣鬼修亮出钩子,一只锋利的铁钩朝着树上两人直直飞来,那钩子锋利无比,上面裹挟的巨大力道能将人直接穿透钉在树上。
闻人听雪挥出细雪剑,一声铮然剑鸣响起,一道如雪剑光闪过,铁钩被一剑击飞,以一种危险的速度飞向紫衣鬼修。
紫衣鬼修飞身而起接住铁钩,双眼亮起,啧啧感叹道:“功夫不错,做成傀儡想必是极好的!”
闻人听雪战斗的时候很少说话,她冷冷地看着紫衣鬼修,细雪剑剑身轻颤,剑光如雪。
紫衣鬼修摸摸了手里的钩子,眯起细长的眼睛:“区区地鬼境,也敢与我一品天人抗衡?”
“区区天人一品,很稀罕吗?”
江雨眠伸出五指,本就白皙的手瞬间凝了一层寒霜。
紫衣鬼修扬起钩子率先出招,直指闻人听雪咽喉,闻人听雪挥剑格挡,江雨眠出手如电,攻击紫衣鬼修后心。
眨眼之间,三人便在这浓浓大雾中缠斗起来。
第117章 春眠31
这紫衣鬼修的钩子一对上闻人听雪的剑, 便被剑上传来的磅礴力道震得虎口发麻。
心里正一惊,一道人影犹如疾风般掠过,一道极寒的磅礴气息直取他后心。
紫衣鬼修反手拿银钩格挡,他这对钩子锋利无比, 便是铜墙铁壁挡在面前也能轻易戳出一个洞来, 没想到那白纱蒙眼的年轻姑娘竟然徒手接住他的银钩。
她手上结着一层白霜, 宛如冰雪雕就一般,她伸出两指夹着银钩,那银钩挨着她的手,迅速结上一层白霜。
她速度奇怪地挥出一掌,那诡异的极寒内力犹如两条凝成实质的寒冰匹练, 猛地攻向紫衣鬼修的手臂。
紫衣鬼修连忙挥出一道掌风将这股内力击散, 两股内力相撞,顿时炸开一连串的沉闷响声。
另一侧,闻人听雪手持细雪剑斜刺而来, 她出剑的速度几乎快到不可思议, 紫衣鬼修刚躲开江雨眠的一次攻击, 转瞬间,那绽放着寒芒的剑尖就已经到了眼前。
紫衣鬼修脸上终于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他蓄满力量挥出银钩,钩子勾住了细雪剑的剑尖狠狠往下一压, 细雪剑被压成弯月形状。
和剑修比力气和技巧,纯粹是自取其辱。
闻人听雪冷笑一声,手腕转动, 细雪剑借着一股巧劲绕着钩子赚了一圈,竟然卸掉了上面的力道,再次朝着紫衣鬼修斜刺而来。
另一侧, 江雨眠抬脚飞踹,紫衣鬼修连忙使出内力将闻人听雪震退,随后迅速转身,将双钩横于胸前格挡。
江雨眠一脚踹在了那对银钩上,天人境高手的力道顺着银钩涌入小腿,她小腿一麻,借着力道轻轻向上一翻,像只鸟儿般落在地面。
她和闻人听雪一前一后,将紫衣鬼修包围在中间,紫衣鬼修拿着银钩,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谄媚神色转为阴冷忌惮。
“想不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还能遇到你们这样的高手。”
他声音里那股尖酸刻薄劲儿,就像指甲划过黑板发出的吱嘎声,令人听着牙酸。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修为,真是后生可畏,令人打心眼里的……不高兴啊。”
纵使闻人听雪满头白发,纵使江雨眠白纱遮眼,面容看不真切,紫衣鬼修也能看出这是两个相当年轻的姑娘,顶多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活了五十六年,五十岁才修炼到地鬼境巅峰,过了整整六年才侥幸踏入天人境,这种修炼速度虽然比不上那些凤毛麟角的天才,但在鬼道中也属翘楚,紫衣鬼修也一直颇为得意。
可在这个犄角旮旯随便遇到的两个女子,即使是长生殿也没有可以与之媲美的天才。
如此天赋,又如此年轻,有着大把的朝气和时间,这种人最是令人嫉妒。
紫衣鬼修最喜欢把人从云端拽进泥里,一想到这两个眼高于顶的天才落入他手中,被他做成玩物肆意玩弄的模样,紫衣鬼修便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
他伸出一张发紫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
“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爷今个非剥了你们的皮做褥子!”
江雨眠冷笑一声,和闻人听雪对视一眼后迅速发动攻击。
先前那紫衣鬼修十分轻敌,以为她们两个只是会一些粗浅功夫的小娘皮,只是朝着她们耍耍钩子,如今知道两人的厉害,再出手时便动了真本事。
“鬼影迷踪,镜花水月!”
紫衣鬼修霎时变成了两个,每个鬼修身上都笼罩着一团黑雾,后背挨着后背,宛如一个连体人般,分别对战闻人听雪和江雨眠。
黑色的鬼手不断从紫衣鬼修背后伸出,闻人听雪挥剑斩断一个,便又有一个新的长出来,源源不断,十分棘手。
江雨眠紧蹙着眉头,冰魄神功运用到极致,无数道极寒的内力轰出,将张牙舞爪的鬼手全部冻结。
江雨眠虽然不是天人境,但她的内力要比普通的天人境高手还要雄浑,加之体内有月扶疏的一部分内力,运用起来威力巨大,轰得紫衣鬼修连连后退。
又有一只漆黑的鬼手抓住了闻人听雪的细雪剑,闻人听雪眼神一凛,细雪剑猛地挥出,一道如雪剑光飞过,斩掉了成片鬼手。
现在的紫衣鬼修宛如一个长着数百只漆黑鬼手的怪物,他的身体膨胀了两倍,细缝般的眼睛也被突出的眼球撑大,眼球上遍布红色和紫色的血管,满脸垂涎地看着江雨眠和闻人听雪。
自古以来剑修战力最强,鬼修手段最为诡秘莫测,若修炼到极致境界,两者都是难分高下。
天人境高手内力恢复的速度是地鬼境高手的数倍,这样消耗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江雨眠深吸一口气,当紫衣鬼修身上张牙舞爪的鬼手又被冻结时,她猛地贴身向前,凝结着冰霜的手掌穿过那些黑色鬼手,紧紧扣住了紫衣鬼修的肩头。
她将吸人内力的邪功运转到最大,那紫衣鬼修往外凸出的眼球狠狠蹦了一下,声音尖利地喊道:“这是什么邪功!”
随后便传来了他痛苦的喊叫:“啊,我的内力!”
他身体的内力一股脑地朝着江雨眠的身体涌去,一张规整的圆脸被迅速流失的内力挤压到变形,两只突出的眼珠充满血丝,惊恐地看向江雨眠。
这种吸人内力的邪恶功法,连月扶疏的内力都能吸走一小部分,江雨眠不信这功法还对付不了一个一品天人。
鬼道修士的内力至阴至寒,吸入体内并不舒服,但与冰魄神功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尚在忍受范围内。
没有了内力做支撑,紫衣鬼修身上的鬼手纷纷化作黑雾消散,闻人听雪抓住时机,积聚剑势,她的内力如江河般涌动,全部汇聚在剑身之上,强大的内力和必胜的意志化作一把锋利无比的剑,猛地刺入那遮蔽在头上多日的屏障。
屏障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这一刻,闻人听雪突然感觉到一股沉重而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幻化成一座巨大的山岳,压在细雪剑纤细的剑身上。
这一刻,她手中的剑重若千钧,闻人听雪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它挥动。
一道耀眼的白光亮起,细雪剑如一道天降流光,猛地朝着紫衣鬼修的心脏刺去。
噗嗤一声。
刺眼的剑光穿透了黑雾,穿透了那些狰狞舞动的鬼手,穿透了天人境高手的内力护甲。
紫衣鬼修心口一凉,心脏已经被锋利的剑刃穿透。
闻人听雪正想收剑,可是江雨眠那吸人内力的邪功诡异万分,强大的吸力从她掌心传来,闻人听雪和细雪剑竟然不受控制地朝着她掌心飞去,刹那间,锋利无比的细雪剑便穿透了江雨眠扣在紫衣鬼修肩膀上的那只手掌。
闻人听雪冒出了一身冷汗,大喊道:“江雨眠,你快收手!”
江雨眠脸色惨白,深吸一口气后将手掌挪开,那些还来不及吸收的内力便从掌心溢出,接二连三地轰在紫衣鬼修身上。
紫衣鬼修双目圆瞪,口吐血沫,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些鬼手全部消失了,他手里的两只银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闻人听雪和江雨眠齐齐松了口气。
江雨眠被细雪剑刺穿的手掌流血不止,闻人听雪连忙撕下一块衣襟给她包扎。或许是常年服用毒药的原因,江雨眠的血和正常人不一样,居然是紫黑色的。
闻人听雪愕然:“你的血怎么是这个颜色?”
江雨眠叹道:“你躲远一点,我的血剧毒无比,自己处理就可以。”
她也没怎么处理伤口,稍稍运转内力,伤口处便凝结了一层漂亮的冰晶,低头打量了几秒钟,随后才将伤口包扎好。
刚刚的一番大战,两人头上都出了不少汗。
紫衣鬼修的尸体横在地上,身体干瘪极了,就连发面饼似的圆脸也凹了下去,好似血肉都被吸走,全身上下只剩了一张包着骨头的皮,看着十分渗人。
闻人听雪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稍稍离远了点:“我真觉得他们修鬼道的人都有病,有些招式怪恶心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商枝除外。”
江雨眠低头看了看紫衣鬼修的尸体,突然蹲下来把手按在地面上,一层厚厚的霜从她掌心往四周蔓延,很快就裹住了紫衣鬼修的尸体。
霜越来越浓,紫衣鬼修的尸体变成了一座白色的冰雕,江雨眠轰出一掌,冰雕四分五裂,化作无数冰屑飞溅到四面八方。
江雨眠抖了抖手,把指尖上的一点红色冰屑抖落下去,“真是晦气。”
闻人听雪笑了笑,“也不算晦气,刚刚挥出去的最后一剑,我找到了一点天人境的感觉。”
江雨眠朝着树林里看了看,说道:“商枝和她男友呢?”
两人又去林子里找商枝和那个名叫绛小红的男人,兜兜转转绕了半天,还是闻人听雪眼尖,在一丛花花草草里发现了一截熟悉的衣角。
两人跑过去一看,商枝正倒在野花丛里昏睡不醒,身上还盖着一件大红色袍子。
江雨眠伸手猛掐商枝人中,商枝一个激灵,终于惊恐地睁开了双眼。
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商枝也松了口气:“太好了,你们两个没事,我正担心你们呢。”
闻人听雪把她扶起来,看着她身上的大红袍子问道:“你姘头呢?”
商枝恍惚了一瞬,“我不知道,我正要和小红去找你们,结果一阵香风吹过来,我就倒在小红怀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闻人听雪觉得有些奇怪:“那你的小红去哪了?”
商枝揉揉发晕的脑袋,咕哝着:“不知道,我晕过去之前,隐约听他说后会有期。”
第118章 春眠32
闻人听雪诧异, 颇为无语地说道:“他和你鬼混后就这么走了?”
江雨眠也十分愕然:“看你们俩柔情蜜意如胶似漆的样子,还以为告别时有多么的依依难舍,结果这男人就给你留下这四个字?”
商枝揉了揉发晕的脑袋,脸色虽然有些失落, 但嘴上依然逞强:“走不走什么的都无所谓, 我们俩只是纯洁的肉体关系, 一段露水情缘罢了。”
闻人听雪和江雨眠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扶着商枝往树林外走,商枝抱着怀里的大红袍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闻人听雪瞥了她一样,“哦豁, 你好像蛮舍不得的?”
江雨眠在一旁憋笑, 满脸揶揄:“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 不可脱也, 你瞧她满脸怅然, 不知道有多舍不得她的小红呢。”
商枝的脸红了红,自己也觉得这份情愫不合时宜, 怕是这几天吃得太好,习惯了和小红贴贴蹭蹭, 啃啃咬咬,以至于自己沉浸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便是至交好友, 她们都已经被迫分离许多次,更何况是在南风馆里搞在一起的饮食男女呢。
就小红那个浪劲儿,显然是个没节操的, 这次离了她,以后若是再遇见,说不定他都找了多少相好呢。
商枝心里面酸溜溜的,把怀里的大红袍子扯了又扯。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树林,商枝的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阵鬼气森森的气息和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她的眉毛不禁挑了挑,诧异地问道:“这儿发生过一场战斗?”
江雨眠点点头,很淡定地说道:“我们俩合力击杀了一个天人境一品的鬼修。”
商枝半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了,“what?”
闻人听雪抬手摸了摸商枝的脑壳,“就在你和小红鬼混的时候,长生殿的变态女鬼王要剥我和雨眠的脸皮,派出了她的紫衣打手,说话声贼尖酸刻薄一男的。”
一说起声音尖酸刻薄,商枝立马回忆起了先前不愉快的经历,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闻人听雪把战斗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说起那个男人身上长出的无数黑色鬼手时,商枝不禁倒吸冷气,说道:“是长生殿的鬼影迷踪,这个招式要以自身血肉为载体,幸好雨眠及时吸干了他的内力,否则那鬼手会随着时间越伸越长,若是那鬼修占了上风,就会有无数鬼魂从他身体里跑出来撕扯你们,若是鬼修败了,招来的鬼魂就会吸干他的血肉。”
“你们鬼修的功法都这么邪恶危险吗?”江雨眠好奇起来。
“大部分都是,人有是非善恶,鬼魂没有,它们的本能只有一个,那就是觅食,要么是极品的魂香,要么是人类的血肉,”商枝十分自嘲地笑了笑,“都说生命无价,可比起极品的魂香,人类的血肉反而是最廉价易得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起来。
原著是一本重生玛丽苏无脑甜宠文,全文用大量的篇幅描写了女主是多么多么的美,男主们是多么多么的帅,女主在男主们的庇护下是如何大展拳脚成为人生赢家,男主们又是如何花式发散他们那迷人的魅力,引的追更读者尖叫连连,欲罢不能。
直到穿书之后,才能发现这本书掩盖在爱情故事下的阴冷底色。
野蛮的文明并没有使生育率降低,又缺乏有效的避孕方式,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三个以上的孩子,古代人结婚年龄非常早,大多数男孩在十四五岁的年龄就已经娶妻生子,底层的民众混沌未开智,一生都在懵懂的活着,终其一生辛苦劳作,可是在这些天人眼中,他们只是廉价易得的耗材。
三人一路沉默地走着,直到在路边找到了马车,沉重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商枝掀开马车的帘子,车厢里的小豆子倚着半袋土豆睡得正香,这几日江雨眠给他灌下了许多药,同时用了刺血术给他放血,一番医治下来,小豆子感染春眠后引发的疫病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这几日比较嗜睡,那鬼王弄出这么大动静这孩子也没醒。
“睡得香也是种福气。”
商枝看着小豆子红扑扑的脸颊,感叹不已:“一番辛苦,倒也救了一个孩子,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语文课本上读到的那个故事,一个小男孩在海边救助搁浅的小鱼,一个大人走过来对他说,这里到处都是鱼,怎么也救不完,没有人会在乎。”
江雨眠说道:“真巧,我也看过这个故事,那个小男孩说这条鱼在乎,那条鱼也在乎。”
闻人听雪看看她们两个,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们,那么她将会是如何的孤单,如何的寂寞啊。
商枝坐上马车,江雨眠和闻人听雪坐在车厢里,三人开始继续赶路。
赶了两天路之后,马车行驶到一处村庄,三人本想购置几件换洗衣物,再补充一些淡水和路上吃的干粮,没想到刚进村,就遇到了大量逃难的难民。
难民们一个个脸带病容,不断咳嗽,有的脸上还长了不少红色的疹子,一个个神色恍惚,眼神发直,东倒西歪地倒在道路两旁。
见了行驶过来的马车,这些难民们便一哄而上。
闻人听雪立刻从车厢里窜出来,拔出了挂在腰间的细雪剑,那些难民们见到寒光湛湛的长剑,又看到驾车的商枝长得人高马大很不好惹,这才退缩,转而去抢路过的另一辆马车。
马车驶进村口,才发现村口派了一些村民守着,个个脸上蒙着布,手里拿着长矛和剑。
一个站在最中间的魁梧汉子看见商枝的马车,一颗粗声粗气地喊道:“村子里闹了瘟疫,不想送死的话就赶紧走。”
商枝忙着去三危山复命,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下车给了那魁梧汉子一点碎银,好声好语地说道:“我们急着去三危山,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望大哥指条近路。”
那魁梧汉子收下银子,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声音也放缓了:“最好别去了,从哪里来就从哪里返回去吧,这附近的村子都闹了瘟疫,绕路也绕不过去。”
商枝看了一眼道路两旁的人,指着他们问道:“那些人是得了瘟疫吗?”
魁梧汉子点点头:“唉,我们也没办法,这瘟疫传的太厉害,染了瘟疫的只好赶出来扔在路边自生自灭。”
商枝跟那魁梧汉子打听消息的时候,江雨眠也下了车,出于医者的职业习惯,她下车找了个面善的年轻男子把了把脉,又看了他的舌头和眼珠,末了,又拿出银针给这个年轻男子的指尖放了点血,伸出指腹捻了捻,放在鼻子下闻了一小会。
过了一会,打听消息的商枝也回来了,愁眉苦脸的对他们两个说道:“天杀的,这附近的村子都在闹瘟疫,就算能绕路,可我们总得吃饭喝水啊。”
商枝说的是事实,这几天她们三个和小豆子一直在吃烤土豆,个个吃的面如土色,水囊里的水也快喝尽了,这几日她们没有办法换洗衣物,几人的袜子正面穿反面穿交叉着穿,都快磨浆了。
商枝跟那魁梧汉子打了个商量,江雨眠又说自己是个医师,疫病四起的村子最缺医师,守在村口的那帮人看她们几个也不像得了瘟疫的样子,于是便放行了。
马车驶进村庄,闻人听雪问江雨眠:“刚刚可看出什么了?”
坐在车厢里的江雨眠把玩着一根随手在路边摘的野草,说道:“这不是普通的瘟疫,而是春眠。”
此话一出,商枝和闻人听雪都愣住了。
江雨眠把手里那株野草拿给她们看,“你们看,这种野草生命力最顽强,就算长在石头缝里也能活,路边随处可见,今年雨水充沛土壤湿润,最适合这种野草生长,可如今这种草却开始枯黄了。”
商枝和闻人听雪定睛一看,果然发现那根野草的根部和叶片都微微发黄。
“春眠最可怕的不是瘟疫,而是引发的饥荒,我记得十三年前西海魂族的开平城发生过一场瘟疫,随后而来的便是饥荒,饥荒呈辐射状向周围的城镇蔓延,整整持续了一年半,导致大量人口死亡,死在这场饥荒里的有百万人左右。”
商枝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真踏马难受,我就是开平城的人。”
闻人听雪的目光动了动,握住了商枝的手,江雨眠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都过去了。”
商枝抬手揉了揉脑门,“都过去了吗?”
她眼里已经有点红了,“我做过无数次噩梦,每次从噩梦里醒来,我都要告诉自己那一切都过去了,我曾经也以为过去了,可是现在,我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你们猜猜,死在这次饥荒里的会有多少人?”
“你们还记得那幅壁画吗,这帮丧心病狂的人弄出春眠,春眠引发饥荒和瘟疫,只是为了选出鬼道天赋最高的天才,再用诡术夺舍他们的身躯,让自己长生不老。”
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微微颤抖,“甚至就连我,也是那次大饥荒里被选中的人,如果不是老头子突然出现半路截胡,我现在可能已经去了长生殿,成为了某个大人物的备用身躯。”
“这本破书,哪里有什么爱情!”
“他们唯一追求的东西,只有长生!”
第119章 春眠33
死亡对于执掌权力的帝王而言, 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秦始皇为了长生不死,一直派人去寻找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希望能够求得长生不老药。
唐太宗李世民早年不信神仙丹药之说,晚年身患重病开始痴迷神仙方术, 最终因服食丹药中毒去世。
汉武帝也追求长生不死, 晚年宠信江湖炼丹师, 最终引发巫蛊之乱。
以上三位帝王雄才大略,眼界与见识远非寻常人可比,却依旧执迷长生,在书中这个高武低魔的世界设定中,长生虽然是一件渺茫的事, 却并不是不可能实现, 这更加导致了统治者们对长生的痴迷和疯狂。
十三年前,由开平城瘟疫引发的饥荒造成百万人死亡,可那些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强权者们依旧酒池肉林, 不会少吃一粒米, 少吃一顿饭。
“数百万人的死亡, 只为了选拔出一个天赋惊人的鬼道天才,瞧瞧这个世界, 多荒诞,多可怕, 多令人绝望。”
商枝深吸一口气,“我被老头子截胡,他要我发誓此生不入长生殿, 我当时不明白,现在才终于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既然你被老头子藏了起来,那么从那次灾难中选出的人又是谁?”江雨眠语气震撼,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她也因这些人的丧心病狂感到身体发凉。
商枝苦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也许是天赋比我更高的人,也许天赋会比我低一点,也许是男孩,也许是女孩,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可怜这个被选中的人,自以为天赋超群,地位卓然,却不想苦修来的一切都将为他人做嫁衣。”
闻人听雪抿唇不语,想到了自己的师尊。
若这一切都是假象,若是这所有的慈爱后面都包藏着祸心,设身处地的一想,知道真相的她只怕会疯掉。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地看着商枝,说道:“还好,你师尊不是这样丧心病狂的人。”
商枝又苦笑了一下,一双因毒素蔓延而灰蒙蒙的眼睛看向她,轻声说道:“阿雪,这时候你还担心我,你可别忘了,你的师尊也是一名九品天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闻人听笃定地摇摇头,“不,我师尊他不是这样的人。”
江雨眠动了动嘴唇,话到嘴边还是化为一声轻叹,“先别提这些了,还是先去村子里看看情况吧,我猜这附近一定有一个深井,里面一定埋着许多感染春眠的疫尸,如果能及早发现,也许不会发生最坏的结果。”
商枝抹了把脸,终于稍微振作了起来。
人们的经历不同,自然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闻人听雪想出言安慰好友,却发觉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她,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马车驶进了村子里,江雨眠又看见了不少叶片发黄的植物。
她心里不由得一沉。
在碧海潮生所学的医术足够对付这场瘟疫,可是春眠引发的饥荒又如何能解?
她抿起了嘴唇,秀美的长眉轻轻蹙起,倚着半袋土豆睡觉的小豆子已经醒了过来,正迷迷糊糊揉着眼睛,掀起车帘子探出小脑袋好奇地往外看。
马车行驶的急,道路又不平,难免颠簸几下,眼看着小豆子的脑袋就要磕到车门上,闻人听雪赶紧伸出手把小豆子的脑袋按了回来。
小豆子摸着脑袋,指着地上的草说道:“这草怎么有点发黄了?”
闻人听雪问道:“这是什么草,你认识吗?”
小豆子说道:“娘亲说这草叫柳叶草,以前我跟着娘亲去地里薅草,这草长得满地都是,薅了一次,天一下雨,过不了一个月,就又有新的长出来,娘亲可讨厌这种草了。”
闻人听雪听着,心里不免一沉,和江雨眠对视一眼。
这生命力如此顽强的杂草都如此难以存活,更别提田地里的那些农作物了,如果没找到春眠的源头,任由春眠继续蔓延下去,恐怕田地里的庄稼必将颗粒无收。
商枝又找村民问了路,赶着马车来到了村里的药铺。
江雨眠治好了小豆子,早有应对疫情的药方,来到药铺后先写了两份药方交给药铺里的郎中,怕药铺垄断药方牟利,她们三人又写了许多份药方张贴在村庄各处。
小豆子是幼童,考虑到幼童体质虚弱,所以写出的方子药性偏温和,成年人用药则更猛烈一些,所以江雨眠又把幼童的药方写了一份。
村民们看着药方将信将疑,倒是药铺的郎中看了药方后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对江雨眠感谢连连,开始召集人手熬药试验。
三人带着小豆子住进了一家不错的客栈,又去布庄里买了几件像样的衣服换洗,总算洗去了一身尘土,吃了一顿像样的饭。
江雨眠离开碧海潮生后便与便与那锦绣荣华的日子彻底告别,这些日子以来最常吃的食物竟然是烤土豆,水煮土豆,粗盐土豆片,偶尔加餐的食物是烤兔腿,烤野鸡腿,还有烤鱼。
客栈端上来的主食是高粱米饭拌猪油,江雨眠拿着朴实的白瓷勺子,舀了一大块雪白的猪油拌进高粱米饭里,又撒进少许白糖,商枝又往她碗里倒了一勺香喷喷的猪油渣,江雨眠吃了一口,香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闻人听雪吃了一口,眼泪都快出来了,立刻低头炫了一碗。
商枝抱着个猪蹄儿啃个不停,满嘴都是油。
小豆子眼冒绿光,埋头炫饭,吃得哇哇直叫。
主菜是小鸡炖蘑菇和一盆卤猪脚,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吃的呼呼冒汗,盛装饭菜的瓷盆和盘子很快就见了底。
吃了个八分饱,商枝喝下一杯清口的果酒,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小太岁吃不惯民间的食物呢。”
江雨眠打了个嗝,“碧海潮生的食物没有灵魂。”
闻人听雪笑了起来,举起了一杯果酒:“让我们为有灵魂的美食干杯!”
三人碰杯,就连小豆子都端了杯茶过来凑热闹。
太阳落山,阴气上升,商枝开始寻找春眠的发源地。
她手里拿着个罗盘,嘴里念叨着一堆闻人听雪和江雨眠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拿着烧焦的木条在地上画来画去,终于确定了疫尸的方位。
疫尸,必然在阴气最盛之地。
阴气盛,水又旺,擅长寻龙点穴的风水高手很容易找到地方。
商枝拿着罗盘来到一处河边,这里地势偏低,河两边有很多石头,一来到这,就觉得又潮又冷。
江雨眠站在一块石头上,捻起河边的泥土放在嘴里尝了尝。
被春眠污染过的土壤会有特殊的味道,江雨眠尝遍剧毒,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
“是这里没错。”
闻人听雪说道:“疫尸埋藏极深,搞不好那些人在这里挖了一口深井,再用砂石掩盖,单凭我们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挖到底,能不能配出一种药,朝这里洒下去,抵消春眠的毒性呢?”
江雨眠思索了会,摇头说道:“基本不可能,污染容易,治理难,村子里不少人都感染了瘟疫,药铺不哄抬药价就不错了,单就是治疗瘟疫的药材都不一定能够用,又怎么可能将大量药材碾碎来抵春眠的毒性呢?”
闻人听雪一时哑然,苦笑道:“是我异想天开了。”
商枝又拿着罗盘在河边走来走去,她是经历过那次饥荒的人,心中的焦虑比闻人听雪和江雨眠都多,看她这样子,闻人听雪心里很不好受。
好友正专心找埋葬疫尸的地点,她自然不好出声打扰,只好默默叹了一声,拉着江雨眠坐在一块石头上,两人一起喝酒暖身。
江雨眠喝了口酒,望着流动的河水出神。
闻人听雪说道:“你在想什么?”
江雨眠说道:“我在想月扶疏。”
夜风吹动她的衣摆,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裳,手里拎着一坛酒,眼睛上蒙着白纱,一头及腰长发在脑后随意挽着,被风吹得很凌乱,有一种放肆野性的生命力。
“怎么会想起他?”
江雨眠微笑了一下,尽管用白纱蒙着眼睛,她笑起来依然有一种不可方物的美。
“我在想,如果是他在这,就可以用他强悍的内力冻结这个地方,大地与河流都被冻结,水的流动速度就会停滞。”
“我很厌恶他,但此刻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强大的男人。”
闻人听雪说道:“江雨眠,你也是一个强大的人,月扶疏在你这个年纪,未必有你这样的修为。”
“阿雪,穿书的时候我二十二岁,现在我十八岁,所有年龄加在一块,我已经活了四十年,可是月扶疏呢,他才三十八岁,甚至不到四十岁。”
“雨眠,我们不能这样比,我们是穿书者,打个比方,我们就是没有喝孟婆汤的人,带着地球的记忆来到这个书中的世界,在地球积累的那些经验值我们根本用不上,大家都是两手空空的来,所以你这样的比较其实是没有太多意义的。”
闻人听雪抱着细雪剑坐在巨石上,一头如雪发丝犹如夜里随风飞舞的霜,她容颜清绝出尘,即使不穿白衣,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神性,江雨眠看着她,心里忍不住有些羡慕。
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剑客的心性真是令人艳羡,远比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豁达许多。
江雨眠微怔之时,站在河边的商枝突然大喊一声。
“找到了!”
两人迅速起身过去,就见商枝一掌挥出,顿时沙尘四起,一块地皮被猛地掀翻,黑漆漆的土壤里露出一块平整的青色石板。
商枝把罗盘挂在腰间,总算松了口气:“可让我找着了,阿雪,交给你了。”
“没问题。”细雪剑出鞘,一道雪亮剑光猛地劈向石板。
一声闷响后,石板被劈成两半,露出一口黑漆漆的深井。
井连着河,里面都是水,商枝这下犯了难,“这水这么深,总不能跳下去把疫尸一个个捞出来吧?”
“我来试试。”江雨眠伸出手按在井沿上,一片白霜在她手掌下蔓延,井中的水缓缓冻结,变成了厚厚的冰。
闻人听雪用细雪剑把冰凿成冰砖,商枝换来鬼灵搬砖,一番忙活下,两个小时过去了,还真被她们三个挖到了底。
井底下冻着一堆腐烂的尸体,泡发腐烂的尸体实在形状可怖,一个个的叠在一起更加吓人,江雨眠和闻人听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赶紧别过了头,商枝也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忍着恶心叫鬼灵把底下的疫尸搬了上来。
商量来商量去,只好把疫尸冻住放在这,再去村民那借点柴火和烈酒把这些疫尸烧掉。
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在一片沉重的气氛里往客栈走去。
刚离了河走到林子里,又一阵雾在夜色中飘了过来,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女声再次响起。
她这次没喊师兄,而是阴测测地说道。
“多管闲事的小鬼。”
她们三人很快被浓浓的雾气包围了。
第120章 春眠34
这阴魂不散的声音一出现, 立刻令人头皮发麻。
雾气涌动,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猛地朝着三人拍过来。
三人合力抵抗,只是这手掌力道万钧, 宛如一座沉重的山岳压在她们头上, 三人面色苍白, 咬牙苦苦支撑,膝盖都被这沉重的压力压弯了下去,只好单膝跪在地上。
浓浓的雾气中,那女子“咦”了一声,竟然赞叹起来:“好俊的一身功夫, 不错, 不错。”
三人之中内力最强的江雨眠运转全部内力朝上挥出一掌,极寒的内力冻结了白雾凝聚的手掌,砰的一声, 那手掌变成了无数璀璨的冰花缓缓落下, 三人身上的压力顿时消散。
天人境高阶强者的随意一掌就有如此威力, 哪怕是三个地鬼巅峰强者合力一击,也伤不了这个鬼王的一根毫毛。
境界的差距就是这样令人绝望, 地鬼境与天人境是一道巨大的分水岭,只有达到天人层次, 才算是正式跨入强者行。
商枝眼珠一转,率先示弱,立刻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修了个礼, “这位大人,我们几个只是闹着玩,哪想到会坏了大人的筹谋, 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一道强烈的视线穿过浓雾,定在了商枝脸上,让商枝的皮肤泛起一股阴冷的寒意,那柔美的女音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好俊俏的小郎君,叫什么名字?”
商枝心里打鼓,壮着胆子说道:“在下名叫商佩奇。”
隔着浓浓的白雾,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抬起了商枝的下巴,那个女人颇有兴致地问道:“你这名字有何由来?”
商枝麻着一张脸,开始不着边际的胡诌,“环佩鸣玉,矜奇立异。”
女子柔柔一笑,浓雾凝聚成一只纤纤玉手,捏住了商枝的下巴轻轻抚摸摸,柔情万种地说道:“人长得俊俏,名字也起得新奇,跟了我如何?”
商枝傻眼,嘴里蹦出一个单音节。
“啊……?”
为了活命,投靠这女鬼王也不是不行,商枝正想装出一副喜滋滋的样子答应她,远处的浓雾里却突然传来一阵优美的丝竹之声。
那是无数乐器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庄严高妙,悠扬婉转,穿过迷雾在空中流淌,令人心旌神摇,觉得世上不可能有比这更完美动听的乐曲。
一道道破空之声在雾中响起,数道红影在浓浓的迷雾中出现,一个熟悉的嬉笑声在迷雾中响起,“风荷鬼王真是人老心不老,老牛吃嫩草,年纪一大把,还天天挑这些年轻水灵的小郎君下手,真是忒不像话。”
这是花袭影的声音。
商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这会没戴野猪面具,赶紧从衣摆上撕了块布把脸蒙上,朝着红影飘动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鬼王大人,我是野猪脸小鬼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不见,就是六年!小的可想死大王了!”
浓浓的雾气里,传来一声颇为嫌弃的声音:“啧。”
哪怕只有一个嫌弃的音阶,但这傲慢而不屑的腔调,一听就是艳鬼绛卿。
九品天人在此,任他什么魑魅魍魉都得通通退散,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商枝绝处逢生,激动的脸都红了。
紧接着,花袭影便朝着商枝大喊起来,“野猪脸,你在哪呢?”
雾太大,不仅人的视线被遮蔽,就连鬼的视线也被遮蔽了,商枝大喊起来:“我在这!”
那被称作风荷鬼王的女子也不示弱,柔柔的冷笑一声后,又有数道黑影在雾气中浮现,在她周围盘旋。
红黑对峙,女鬼王一声轻叹,“师兄,你当真如此绝情吗?”
什么!
这女人的师兄居然是艳鬼?
不仅是商枝,就连江雨眠和闻人听雪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朝着那道隐藏在雾中的身影看过去。
丝竹之声停了,商枝眯起眼睛,隐约能看到艳鬼的仪仗队和那顶熟悉的华丽车辇。
艳鬼的声音在雾中遥遥传来,“本王向来无情,又何来绝情?”
那女鬼王说道:“师兄,无情无爱的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长生殿的历代鬼王都追求长生,不就是为了在繁华尘世享尽人间极乐吗?”
艳鬼不咸不淡的嗤笑了一声。
花袭影阴阳怪气地说道:“大王与这老女人废话作甚,今日杀了她便是。”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红色鬼手出现在迷雾之中,朝着风荷鬼王拍来。
风荷鬼王也不甘示弱,一只漆黑的鬼手从迷雾中飞来,两只巨大的鬼手互相对撞,轰的一声巨响,两只鬼手对撞后爆发的巨大能量波朝四周炸开,浓浓的白雾像煮沸的水,猛烈地翻腾起来。
不愧是师兄妹,出招都是一路的。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见两边人马打了起来,商枝赶紧牵着两位好友的手狂奔起来。
跑着跑着,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朝着她们飞来,花袭影落在她们身边,扯着商枝的手臂往外狂奔,红色的仪仗队也开始井然有序地撤退,迅速避开两个天人强者交战的地方。
轰隆隆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天上一会儿打雷,一会儿刮风,眨眼的功夫天空中就黑云滚滚,那低垂涌动的黑云在人们头上翻卷,仿佛一群即将从天而降的漆黑怪兽。
这些可怕的黑云又被不知名的力量搅动起来,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龙卷,河边的石头被龙卷吸入天空,又猛地坠落下去,形成一阵可怕的石头雨。
闻人听雪用剑劈开了不少从天而降的石头,天人们战斗的余波也蕴含着可怕的威力,可以轻易击杀一名地鬼境的强者,商枝三人胆战心惊地跟着艳鬼的仪仗队跑了一路,直到跑到河流最上游的位置,这才停下了脚步。
江雨眠扶着腰,气喘吁吁地吐槽:“既然帮不上忙,还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商枝也扶着腰喘气,“这就不懂了吧,大佬出行,该有的排场都得安排上,胜了有人摇旗呐喊,败了有人贴心伺候。”
气喘一半,花袭影阴阳怪气地看过来,目光先是在商枝身上打量一圈,又落在闻人听雪和江雨眠身上。
野猪脸虽然用布蒙着脸,头发也乱糟糟的,但眉眼长得不错,左手牵着一个用剑的美女,右手牵着一个蒙着眼睛的美女,花袭影酸溜溜地说道:“呵,当初你被那怪物卷入海底,我和符臣还担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你小子艳福不浅,竟坐享齐人之福了。”
商枝尴尬地笑了一下:“害,都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了,你们把羽落清带回三危山了吗?”
花袭影翻了个白眼,“带回来了,知道你被那怪物一口吞了,大王还伤感了一小会,行了,别沉浸在你的温柔乡和人家姑娘拉拉扯扯了,咱们也得老实干活,把其他藏着疫尸的地方找出来。”
商枝愣了愣,“这是大王吩咐的?”
花袭影说道:“自然是了,疫尸可使草木凋零,草木一凋零,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眼看着就要民不聊生,大王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他斜了商枝一眼,“你又想偷奸耍滑,不想老实干活了?”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三危山和长生殿正式开战了?”
身披红甲的符臣也从仪仗队里走了过来,他是个沉稳的人,说话也沉稳,把事情说了一遍:“我们先前已清理了一波疫尸,长生殿的人知道了,也派出了不少鬼兵鬼将,后来见敌不过,直接派出了一位鬼王。”
商枝身体后仰,倒吸一口冷气。
花袭影不怀好意地看她:“怎么,你怕长生殿啊?”
商枝摇摇头,沉默数秒后说道:“我竟没想到,咱们的大王竟然有这样的感悟和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