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春眠35
花袭影瞪了商枝一眼, 指指点点地说道:“你这野猪脸,倒要和我把话说明白,咱们大王乃九品天人,怎么就不能拥有这样的感悟和情操了?”
商枝冥思苦想了一会儿, 幽幽说道:“正因为咱们大王是九品天人, 我才以为大王不理人间俗事, 一心想要得道成仙,如今见大王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敬佩之余,不禁有些小小的意外和一些小小的感动。”
艳鬼的仪仗队里顿时传来一阵哄笑之声。
一个吹笛子的文艺鬼拍腹大笑:“哈哈哈,咱们修鬼道的, 这野猪脸居然说什么想要得道成仙。”
另一个吹埙的文艺鬼还吹了一首调子滑稽的BGM, 指着商枝说道:“你瞧这野猪脸,身在鬼道却想修仙,滑稽滑稽, 滑天下之大稽!”
又有一个抱着琵琶的文艺鬼拨了两下弦, 大笑起来:“这野猪脸向来鬼鬼祟祟遮遮掩掩, 摘了野猪脸面具还用块黑布蒙着脸,瞧他露出那双眼睛倒也有几分人样, 就是面皮带着股小娘皮的脂粉气,果然油头粉面, 经不起细看!”
另一个抱着柳琴的文艺鬼阴阳怪气地说道:“现在的小娘子,最喜欢这种油头粉面的男人,平日里甜言蜜语一箩筐地说出来, 管他几句真几句假,都把小娘子哄得晕头转向,可怜佳人真心错付, 竟喜欢这油头滑脑的野猪脸。”
商枝听了也不生气,她平日里给鬼王捧烟斗,吸了不少一手极品魂香,最惹这些文艺鬼嫉妒,少不得听些他们的酸言酸语。
她脸上笑嘻嘻,伸出双臂一左一右抱住闻人听雪和江雨眠。
吧唧一声,亲了一下闻人听雪的脸。
又吧唧一声,亲了一下江雨眠的脸。
那群单身文艺鬼立刻红了双眼,仪仗队里顿时响起嘘声一片。
闻人听雪姿容清绝,江雨眠更不用说,那群文艺鬼看她左拥右抱,竟能坐享齐人之福,一个个恨的咬牙切齿,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乱七八糟的乐声连片响起,符臣把手中的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插,沉声说道:“闹够了就赶紧去办正事,赶紧去找埋着疫尸的地方!”
三危山艳鬼最大,红甲鬼将符臣第二大,商枝没什么实权,但她是鬼王身边的近侍,随便吹吹枕头风就够人喝一壶,所以隐形权力大。
一听到要办正事,仪仗队里的文艺鬼们立刻停止了嬉笑哄闹,立马肃容以待。
大家同修鬼道,都会寻龙点穴的本事,寻找疫尸的方位并不困难,鬼兵鬼将们纷纷领命。
商枝不愿闲着,也拉着闻人听雪和江雨眠去找其他埋葬疫尸的地方,临走时免不得朝艳鬼战斗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里雾气翻腾,飞沙走石,两位天人强者打得天崩地裂,风云变色,以商枝现在的修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作为书中的男主,艳鬼身上有男主光环加持,自然不会输,况且还有仪仗队里的一部分人马在这里等候,这帮文艺鬼虽然说话难听了些,实力却都不错,相比而言,还是疫尸的问题更要紧。
商枝拿着罗盘,在大雾中测算疫尸的方位。
三人顺着罗盘指引的方位,不知不觉又走回村庄里,来到村子里的一座小庙前。
西海魂族供奉鬼神,大大小小的庙宇遍地都是,这座小庙不算简陋,院里还有一口水井,大雾四起,天上电闪雷鸣,不少村民神色惶惶地躲在庙里,跪拜神像,不断祈祷。
商枝走到庙里的水井旁,迅速打上了一桶水,江雨眠蘸了一点水闻了闻,立刻说道:“这水有问题。”
闻人听雪立刻拔出剑:“看来我们没有找错。”
江雨眠伸出手按在井边,打算将井水冻结从而减缓春眠的蔓延速度,她的内力刚刚运转,井边处刚结上一层白霜,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天空降临,冷笑着说道:“找死!”
“雨眠,你先冻结井水,我们俩先挡着!”
黑影十分不屑地冷笑起来:“区区地鬼,螳臂当车!”
一阵阴森森的笛声在这座小庙内响起,顿时有无数道漆黑的鬼影朝着三人飞扑而来。
黑影的眼睛冒着诡异的红光,这是极为凶残嗜杀的鬼灵,哪怕是商枝也觉得棘手,她握着离火凰木笛子,吹了一首招魂曲,一个又一个闪烁着幽冷绿光的骷髅头从雾中显形,与黑衣人的凶残鬼灵厮杀起来。
一双又一双红色的眼睛在迷雾中亮起,能召唤如此多的鬼灵战斗,来者一定是个天人境的高手,商枝心里一沉,提醒两位好友。
“大家小心,这是一个天人境的鬼修!”
黑影冷笑起来,覆盖在他面前的雾散去了,露出一张阴森狞笑的脸,穿着黑衣,带着黑帽,脸庞瘦削刻薄,嘴唇竟然是紫黑色的。
江雨眠抽空看了眼,也冷笑起来:“长生殿的鬼修颜值真低。”
商枝五指冒着黑气,拽住一个鬼灵从两边撕开,骂骂咧咧地说道:“日他个仙人板板,老子也这么觉得!”
商枝与鬼灵缠斗,黑衣人则直奔江雨眠而来。
闻人听雪立刻握着细雪剑冲上前去,她挥剑的速度极快,一道道如雪的剑光破开迷雾,令黑衣人鬼修颇觉棘手。
这鬼修虽是天人境,但境界并不稳,显然是刚破境不久,应该是那女鬼王见艳鬼坏她筹谋,专门派来看管疫尸的。
井水只被江雨眠的内力冻结了一半,正是最关键的时刻,这时候若是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黑衣鬼修的武器是一把刀,刀法一般,但是到了这个境界强者,并不需要多么花哨高明的招式。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天人境强者磅礴连绵的内力,宛如一波又一波的海啸,带给人巨大的压力,压的闻人听雪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手臂不断颤抖,虎口已经崩裂,握剑的手被染成血红,她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意志与细雪剑融为一体,再次挥出一剑,挡住了黑衣鬼修劈砍下来的长刀。
一声剑鸣响起,细雪剑嗡鸣不止,与它的主人一样,发出了极强烈的战意。
闻人听雪的神色也如她的剑一样,锋利冷漠,漆黑眼眸中却亮起簇簇燃烧的战火,迸发出一种热烈而可怕的光芒。
握剑的那一刻,师尊便告诉她要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因为剑客的命运永远悬于剑锋之上。
一剑,一剑,又一剑。
没有漫天华丽的如雪剑光,没有轻灵飘逸的身法,只有越来越简单,也越来越沉重的剑。
闻人听雪再次感到了那种如山岳般沉重的力量。
天地之间本就蕴含着巨大的能量,非天人者不能动用,这也是天人境的由来。
如今闻人听雪已经能调动这股力量,她挥动的每一剑,似乎都带着无声的怒吼,可怕的力量附于剑上,每一剑,都恍若生命尽头挥出去的最后一剑。
如此沉重的负荷令她的身体不堪重负,耳孔里溢出鲜血,但她知道她不能后退。
为了身后的朋友。
为了那被炼成丹药的一千二百名孩童。
为了脚下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
也为了她手中的剑!
人生如逆水行舟,就让她逆流而上,冲破这一切枷锁吧!
最后一剑挥出,流动的雾气突然静止了,一股无比可怕的气息出现在这片天地之中,分明没有任何声音,可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了一种可怕的咆哮,宛如一头远古巨兽正在从沉眠中苏醒。
涌动雾气突然凝聚成一把巨大的剑,破开天上涌动的黑云,直指苍穹。
一道怒吼声音响起。
那把巨大的剑猛地挥出。
迷雾被这一剑破开,庙宇被巨剑劈成两半,大地震动起来,被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井水被江雨眠完全冻结了。
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江雨眠愣愣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那道身影。
商枝满身黑雾,一个巨大的黑色骷髅头漂浮在她身后,眼眶中燃烧的惨绿色鬼火也猛地一震,如它的主人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
雾气稀薄了许多,黑衣鬼修已经被被那一剑从中间劈成两半,死相极其凄惨。
商枝身后的骷髅头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猛地朝那个黑衣鬼修飞去,张口啃掉了黑衣鬼修的脑袋,嘎吱嘎吱地嚼着。
头盖骨被嚼碎的声音让人牙酸。
发呆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商枝嗷的一声飞扑过去,把闻人听雪撞了个后仰。
闻人听雪还来不及笑,又被商枝抱起来转圈圈。
“阿雪!”
“我的好阿雪!”
“我的心肝大宝贝!”
“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帅!”
闻人听雪脸红了,轻轻捶了下商枝的脑壳,声音发着颤,好像自己也不敢相信似的:“简直像做梦一样……”
商枝笑眯眯的,见她耳朵里流了不少血,立马又心疼了了。
江雨眠笑着走过来,按住了像猴子一样激动的商枝,“好啦,让阿雪她缓缓,她身体负荷太大,现在正晕着呢。”
说完,她往闻人听雪的身体里传输了一股内力,压住了闻人听雪沸腾的气血。
内力在闻人听雪身体里运转一圈,闻人听雪果然好受不少,吃完大餐的骷髅头也回来了,嘴巴里喷出一股绿色火焰,像个热气球似的飘在三人头顶上。
庙里幸存的信徒和村民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闻人听雪缓了口气,把井里的冰砍成冰块,商枝又召唤鬼灵把井底的疫尸扛了出来。
见到那些腐烂到一半被冻在冰里的疫尸,有胆大的信徒和村民们走上前来,抖着身子问道:“敢问三位仙家,这是怎么回事?”
春眠牵扯太广,来龙去脉也太复杂,一时不会说不清楚,商枝简明扼要地说道:“这就是引发瘟疫的原因了,你们喝了不干净的水。”
庙里的人加起来一共二十多个,立刻跪在三人面前,磕了好几个头,三人只能连忙起来扶。
激战之后便是收拾残局了。
闻人听雪那一剑击杀了天人境鬼修,可也误杀了庙里的五个人。
巨大的喜悦消散,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惶然。
商枝说道:“那一剑威力巨大,不误伤是不可能的,阿雪你……”
闻人听雪身上血迹斑斑,听闻此言,也只能惨笑一声。
有一对进寺庙里跪拜的夫妻,丈夫的身躯被那一剑削掉了一半,商枝脱了身上的外袍把那妇人丈夫的尸身盖住,闻人听雪跪在那妇人面前,默默地看着这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妇人。
“对不起。”
闻人听雪把满是鲜血的细雪剑递给了年轻妇人,轻声说道:“你若杀我,便动手吧。”
年轻妇人苍白着脸,似乎被吓到了,茫然地看了闻人听雪一眼,嘴唇抖动着,过了好长一会才轻声说道:“不怪仙家,你救苦救难……是我自己命苦。”
村民们叹息几声,把尸体收在一块。
闻人听雪跪在地上,满是血腥气的风把她的一头白发吹得乱糟糟的,她擦干眼泪,给这些死于她剑下的村民们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第122章 春眠36
闻人听雪晋升天人境, 杀了长生殿不少鬼修。
她直接飞跃到天人一品,惊掉了一堆人的下巴。
仪仗队里的文艺鬼们又换了个花样骂商枝,说她是吃软饭的没用男人。
二十二岁的天人境强者,一入天人境直接跃升至天人一品, 这等天赋可谓是前无古人, 甚至超过了艳鬼绛卿和广寒医仙月扶疏。
“月扶疏在二十五岁晋升天人境。”
“艳鬼绛卿也是二十五岁。
江雨眠说道:“这是一件人生大事, 也是一个王朝的大事,放在哪个王朝都是要大肆庆祝一番的,若是在烟都,会连放七天的鞭炮庆贺,帝王会亲自接见, 赏赐珍宝, 赐予功名,可惜现在疫尸没有清理完,两个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了, 倒真是委屈她了。”
商枝说道:“阿雪不在乎这些, 而且我瞧她也并没有多开心。”
江雨眠说道:“我懂这种感觉, 我小时候一直希望自己有五百万,我都不敢想象我有五百万后会有多快乐。我从小当童模, 后来当网红,赚够第一个五百万的时候只有累, 生了一场大病,吐了整整半个月,一米七的身高体重只有85斤, 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挂了。”
商枝震惊了,“天呐,后来好了么, 没落下病根吧?”
“落不落下我爸妈也不在乎”
“我从小就是我妈的摇钱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妈想让我去娱乐圈,逼着我去了一场又一场酒局,搞得我没办法找到实习工作,我挺期待大四实习的,后来我一气之下回到乡下老家准备考研,考上研之后和娱乐公司签的合同就会作废,我就自由了。”
商枝说道:“那我真应该早点认识你,我爸妈都是律师。”
江雨眠噗嗤一声笑了,“那时我特别想摆脱他们,甚至会觉得如果穿书就好了。”
“你瞧,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得到了,却并不见得有多开心。”
*
七日之后,风荷鬼王被艳鬼打了个半死,被长生殿的另一位鬼王给救走了。
一直以来,穿书的人和原著居民都存在一种信息差,即使她们都是镶边女配,也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机密。
就比如艳鬼,看过原著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九品天人,但是长生殿的人不知道,大多数人都以为艳鬼只是八品。
天人境界越往上,就不只是差一级这么简单。
此次和长生殿的战斗三危山大获全胜,疫尸被全部销毁,听其他的文艺鬼说,鬼王在这场战斗中也受了一些暗伤,时不时会按住胸口微微蹙眉。
江雨眠忙着给村民们熬药治病,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成了十里八乡人人称赞的神医,在这期间她还给好几个孕妇接了生,其中一个孕妇胎位不正,她硬生生地扭转了胎位,帮助孕妇把孩子生了下来。
一切都挺好,就是闻人听雪在那一战后莫名消沉起来。
商枝和江雨眠安慰了好几天,闻人听雪还是夜里偷偷跑出去哭,要么就是一个人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偷偷发呆。
她强大但又柔软,不像江雨眠的心那么冷,不像羽流萤的心那么狠,也不像商枝的心那么硬。
江雨眠忙碌了一天,带着浑身药味回来,商枝给她端来热好的饭菜,江雨眠喝了口汤,悄声问商枝:“她还是那样?”
商枝凑近了,朝着江雨眠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
“陷入道德困境里的人,不是那么轻易走出来的,给她一些时间吧。”江雨眠说道。
“还是你们医学生好,把生死看得很淡。”
江雨眠啃了个鸡腿,吃了口醋腌萝卜解腻,“你们鬼修也不弱,人命在你们眼里只是一个数字吧?”
商枝喝了口米酒,“说实话,要搁现代社会,我要是误杀了五个人,我能做一辈子的噩梦,可是到了这里,五百个人也许能让我做一阵噩梦吧。”
她看向江雨眠,江雨眠蒙着眼睛的白纱已经摘了下来,又刚洗完手和脸,烛光下她的面容美不胜收,简陋的农舍也变得蓬荜生辉了。
江雨眠淡淡一笑,“等你到了天人境,会更麻木的。”
商枝托腮看她,“为什么?”
江雨眠说道:“因为到了这个境界,就不再用对与错来衡量一件事,只有值与不值。”
“天人境的威力就是很大的,哪怕是阿雪的师尊来了,这一剑也会误伤很多人,完全没有办法避免。”
“有人救助流浪猫,但流浪猫会给鸟类造成巨大威胁,但你能说救助流浪猫是件错误的事情吗?”
“人类建造的高楼大厦毁灭了多少生物的栖息地,造成多少种生物灭绝,但因为这样高楼就不建了么?”
“成长本来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毕竟我们只是镶边女配,不是斗破x穹的主角,也不是团宠文主角,我们的人生也从来不是一本爽文,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哪怕我现在可以飞天遁地,我一直很想回家。”
商枝叹气,“我也是,我也想回家,我恨死这个破地方了,身在异国他乡,才知道我们的祖国有多好。”
江雨眠放下筷子,拿出一包药,“冲破天人境对身体负荷很大,我去给她熬药。”
熬好了药,商枝把药端过去,闻人听雪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发呆。
“阿雪,喝药吧,这可是碧海潮生的小太岁亲手熬的,不能浪费了她这一份心意。”
闻人听雪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光了。
闻人听雪刚喝完药,江雨眠就端着一盘山楂糕走了过来,山楂糕被切成小块,每一块都插着一个小木签。
“吃吧,缓缓嘴里的苦味。”
闻人听雪吃了几块,酸酸甜甜的山楂糕果然驱散了嘴里的苦味,这几天什么大道理都给闻人听雪讲过了,商枝和江雨眠也不知道还能再劝什么。
闻人听雪看着她们两个,苦笑了一下:“你们别担心我,我是心病,等我自己想通就好了。”
商枝盯着她看了一会,神色凝重地说道:“我觉得这样不行,让你一个人想,你保准会胡思乱想,越想越乱,我得给你摇个人过来。”
江雨眠:“摇谁?”
商枝:“艳鬼。”
她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拿出让村里铁匠打好的野猪脸面具,噌的一下飞出了院子。
艳鬼包下了整个客栈,他则宿在最豪华的房间里,商枝戴着野猪脸面具走进去的时候,艳鬼正侧卧在红帐子里吸他的红玉髓烟斗。
软红纱幔低垂,艳鬼着一身如火红衣,衣摆在软塌上铺开,宛如一朵盛放的红莲。
他竟然没穿那镶满了宝石的靴子,赤裸的脚掌探出衣摆。
商枝偷瞄了一眼,发现这男人的脚掌居然比她还漂亮,脚骨架长得特别好,足弓贼优秀,脚趾头还粉粉的,果然完美的人连脚丫子都好看。
商枝在心里默念:什么都玉足只会害了我!
隔着层层的红纱帐和缭绕的魂香,艳鬼的面容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见了商枝,艳鬼懒洋洋地一抬眼,殷红的嘴唇吐出一口香雾,把手里的红玉髓烟斗朝她一递。
商枝急忙迈着小碎步跑到床边,弯腰接过红玉髓烟斗。
艳鬼看了眼她脸上的野猪脸面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无比嫌弃的“啧”了一声。
“野猪脸,面具戴着好玩么?”
商枝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小的长得丑,不得不戴。”
艳鬼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身,“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商枝捧着烟斗,恭恭敬敬地说道:“大王,小的有个朋友,前几日晋升天人境。”
艳鬼眯了眯眼睛,“朋友?”
“本王怎么听人说,那是你的大老婆?”
商枝傻眼,“怎会如此!”
艳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王还听人说,你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在温柔乡里忘乎所以,所以迟迟不回三危山复命。”
商枝气得直拍大腿。
“胡说!”
“都是胡说!”
“是谁这样在背后胡乱编排我!”
她声泪俱下,大喊冤枉,跪在床榻旁嚎了半小时,艳鬼打了个优雅的哈欠,又抬手揉揉耳朵,伸出手往她的野猪脸面具上怼了一下。
“行了,别在这哭天抹泪了。”
商枝立马止住哭声,两只手扒着床沿,可怜兮兮地说道:“我那朋友入了天人境后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若能得您老人家指点两句,便是她天大的造化。”
青面獠牙的野猪脸面具在艳鬼面前拱了两下,上好的丝绸床褥被锋利的野猪獠牙勾花,上面绣着的大红牡丹顿时破了相。
那野猪浑然不觉,还在那撒娇卖痴。
“大王,您老人家行行好吧!”
第123章 春眠37
野猪脸又往前拱了拱, 眼看着另一朵牡丹也要破了相,艳鬼眯了眯眼睛,拿着红玉髓烟斗往商枝脑壳上敲了两下。
他吸了口红玉髓烟斗,眼中似笑非笑, 一张妖娆冶艳的脸微微凑近, 红唇轻启, 朝着商枝缓缓吐出一口白色香雾。
商枝立刻陶醉了,眼神迷离,神色恍惚,贪婪地吸取这难得的极品魂香。
心神正恍恍惚惚间,听艳鬼问道:“不担心自己的境界何时提升, 倒担心起你那晋升天人境的朋友了, 你这小鬼,还真是爱替别人操心。”
商枝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凝神说道:“她六亲无靠, 长辈又不在身边, 我和她是莫逆之交, 我要是不替她操心,就没人替她操心了, 小的愿给大王当牛做马,求大王高抬贵手, 帮帮我这榆木脑袋的朋友吧!”
艳鬼转了一圈烟斗,又敲了商枝脑壳三下,商枝被敲的坐在地上, 眼泪汪汪地捂着脑壳看她。
软红纱幔被一阵轻风吹开,艳鬼从床榻上坐起来,脚掌轻轻往商枝肩膀上一踩, 手里的红玉髓烟斗不轻不重地往商枝心窝上点了一下。
商枝半边身子泛起一阵酥麻,忍不住“啊”了一声。
倒也不是对上百岁的艳鬼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心窝那处是心脉汇集之地,格外敏感,被这么一点,除了微微的疼,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商枝打了好几个哆嗦,尴尬之余不禁目光游移,悄悄偷瞄艳鬼踩在她肩膀上的那只脚。
商枝视线依旧有些模糊,她这尸毒最近变得十分古怪,蔓延的速度时快时慢,有时又会莫名其妙的好转。
她现在依稀能看清人脸,但一些细节仍旧无法看清,只觉得艳鬼的脚和小红差不多,脚趾头都挺粉。
干那档子事的时候商枝把握不好轻重,下手重了,小红就会抬脚蹬她肩膀。
小红踩她肩膀是情趣,艳鬼踩她肩膀是趣好。
和小红分别数日,也不知这男人去哪了,如今艳鬼就在三危山,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了,他没道理不知道,可过了这么多时日,却不见他来投奔,亏的商枝还想替他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
商枝有点想他,正心不在焉时,就听艳鬼阴侧侧地说道:“你天赋极佳,却迟迟不入天人境,真是丢本王的脸,日后若是见了烟都那老家伙,师清恒那老东西在本王面前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都九品天人了,还要在这里互相比来比去,真是一生要强的九品天人!
商枝心里腹诽,面上还要陪笑,嬉皮笑脸地说道:“大王,小的差一场机缘,这机缘嘛,可遇不可求,更不能强求,大王别急嘛!”
艳鬼的雪白脚掌又往她肩上踩了踩,商枝肩头一沉,左边肩膀差点塌了下去。
这艳鬼阴晴不定,极难伺候,商枝干脆哎哟一声,装作不堪重负的模样,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开始打滚喊痛。
喊了一半,艳鬼慢悠悠地吐出一口香雾,她瞬间偃息旗鼓,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大口吸着极品魂香。
连番大战,商枝消耗极大,这极品魂香对修鬼道的人而言正是大补之物。
商枝正兀自陶醉着,就听艳鬼说道:“罢了,本王今日就做一回好事,把你那莫逆之交带过来吧。”
商枝眼睛立马亮了,立刻打了个滚从地上翻起身来跪好,喜笑颜开,连连叩首:“多谢大王,您老人家人美心更美,小的对大王的仰慕之情无以言表,只能给大王多磕几个头谢恩了!”
话音刚落,商枝的脑壳就又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商枝有点懵,抬手摸了摸脑壳,野猪脸面具后露出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艳鬼看了会,脸庞忽然凑近。
那张脸妖冶勾魂,艳丽之余,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与危险。
商枝头皮一麻,心里暗骂这艳鬼越来越反复无常,下意识往后一躲,谁知那艳鬼不知何时勾住了面具上的野猪獠牙,他往前一拽,商枝往后一躲,互相拉扯下来,差点把商枝的野猪脸面具给拽掉。
商枝惊出了了一脑门冷汗,死死捂着脸上的面具,急吼吼地喊到:“大王别拽了!猪脸面具之下还是一张猪脸!没啥好看的!”
一番僵持后,艳鬼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松了手,他垂着眸子扫了商枝一眼,随即阴阳怪气地说道:“原来面具之下是一张猪脸,还以为有多年轻貌美呢,天天喊本王老人家。”
商枝傻眼。
她挠了挠脑袋,支支吾吾地说道,“可别的鬼兵鬼将也是这么喊的啊……一定是他们觉得大王老!我就说这称呼不合适,这帮小鬼,天天喊什么老人家,大王风华正茂,再过几百年喊都嫌早呢!”
艳鬼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叫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说来也怪,这艳鬼自打出了三危山,脾性真是愈发古怪了。
月上中天。
商枝和江雨眠拉着闻人听雪朝着客栈飞奔而去。
“艳鬼虽是鬼修,百年前却以剑法闻名,阿雪作为年轻一辈的剑道魁首,一定与他有许多共同语言。”
商枝很是期待,江雨眠说道:“你也别抱太大期待,阿雪有自己的想法,她的思想不是那么轻易被人撼动的,哪怕是九品天人。”
面对艳鬼时,闻人听雪明显有些忐忑不安,到了门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门进去。
艳鬼衣冠华丽,正端坐在正厅的酸枣木椅上,神态雍容端方,烨然若神人,和商枝嘴里阴阳怪气的鬼王大相径庭。
闻人听雪不禁有些愕然了。
第124章 春眠38
闻人听雪是把整本原著都看了一遍的。
没有穿越之前, 在她的脑补中,艳鬼是一个很风流冶艳的男人,他的构成成分是三分的火红色毒蛇,三分的火红色狐狸, 还有三分是致幻的火红色曼陀罗, 剩下的一分是燃烧了半边天空的火烧云。
穿越之后, 她的此生挚友刚巧在艳鬼手底下打工,于是闻人听雪便听到了太多挚友对这位艳鬼老板的吐槽。
比如这位鬼王如何如何骄矜,如何如何奢靡,如何如何阴阳怪气,如何如何没个正形, 每天都在摆妖娆的pose, 要么斜倚窗前,要么斜倚床榻,要么斜倚辇轿, 全身上下没一块硬骨头, 好似一条身姿妖娆的赤红大蟒蛇。
在田家村的荒塔里见艳鬼时, 更觉得这位男主面容艳丽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关于原著内容的脑补, 加上好友的各种吐槽,以及那次的惊鸿一面, 在闻人听雪的想象中,艳鬼应该以手支颐,斜倚在豪华奢靡的大红软塌上, 房间要雾蒙蒙的,要云遮雾绕的,他一定是隐于层层大红纱幔之后的, 神秘而诡谲,阴森而华丽。
却没想到此次深夜拜访,这位冶艳风流的艳鬼居然如此雍容端庄,尽显九品天人的威严气度,令人心生崇敬。
闻人听雪跪在地上行了一礼,恭声说道:“那次晚辈走火入魔,幸得前辈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如今晚辈初入天人境,境界虽然提升,心境却愈发低落,更有许多疑惑苦思无解,故而夤夜前来,望前辈赐教。”
社恐达人闻人听雪一字一句说出商枝教她的开场白,艳鬼听完,端坐在酸枣木椅上微微一笑。
“有何疑惑?”
闻人听雪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迷茫,问道:“是为救一人而牺牲千人,还是为救千人而牺牲一人?”
艳鬼答道:“你是如何选择的?”
“无论做出哪种选择,晚辈都心里煎熬,十分折磨,更不知道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对与错?”艳鬼摇头,继而微微笑了起来。
“初入修行时踏入出凡境,过了出凡便是生死境,过了生死境是为地鬼境,这个境界有个鬼字,你可知为何?”
闻人听雪在烟都时一心练剑,她的师尊虽与她说过不少江湖趣谈,却从未说过每个境界命名的由来,她也从未深思过。
于是她摇头说道:“晚辈不知。”
艳鬼说道:“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地气上为云,天气下为雨,雨出地气,云出天气。故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脏,清阳实四支,浊阴归六腑。”
后一段是《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的一段文字,论述人体清阳浊阴之气的分布规律,闻人听雪初学内功心法时全文背诵,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
只是不知此时此刻,艳鬼为何会与她谈论这《素问阴阳印象大论》。
她静静听着,艳鬼说了一小段后话音一转,说道:“修炼的境界越高,清气越多,浊气越少,寿数也就越长。”
“可地鬼境的修者浊阴之气不降反升,只有在打坐静修之时将浊阴之气沉降于地,才能有一身清气,此等境界的修者小有神通,异于凡人,非人非仙,便取个鬼字,称为地鬼境。”
“原来是这样的由来,多谢前辈赐教。”闻人听雪老老实实地说道。
艳鬼问道:“那你可知为何地鬼境之后称之为天人境?”
“天人之境,可以调动天地之力,所以才称为天人境。”闻人听雪说道。
艳鬼说道:“错了。”
闻人听雪跪在地上行了一礼,道:“晚辈愚钝,请前辈赐教。”
艳鬼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才是天人境的由来,说什么可以调动天地之力,都是你师尊哄小孩的。”
闻人听雪眼睫一颤。
伴着一声嗤笑,艳鬼极其不屑地说道:“你师尊就是太宠弟子,才教出一只蠢鹅来。”
闻人听雪脸色一红,心中不禁羞愧起来,又把头低了下去。
“你可知为何西海魂族灾祸连连?”
听到这个问题,闻人听雪的底气终于足了一点,说道:“西海魂族皇室势微,无法与长生殿抗衡,权力失去制约,百姓沦为案板鱼肉,任人宰割。”
艳鬼点了点头。
“不错,还不是蠢到无可救药。”
他悠悠说道:“你师尊是悬在羽朝皇室头上的一把利剑,你若继承烟都,这把利剑就变成了你。”
艳鬼略微低头,他羽睫浓长,眼眸微阖,宛如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闻人听雪。
“小姑娘年纪轻轻,多打磨打磨自己,别把大好岁月花费在伤春悲秋上,本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多谢前辈赐教,晚辈告退。”闻人听雪行了一个大礼,走出了房间。
等在外面的商枝一把拉住了他,她穿着一身大红衣袍,头上戴着个野猪脸面具,闻人听雪差点没认出来。
看好友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商枝急冲冲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收获?有没有感悟?”
闻人听雪飘在半空中的眼神终于凝聚了,落在了实处。
“有,有一点收获,也有一点感悟,心里面也不再那么沉重,”闻人听雪拉住了商枝的手,“商枝,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争取到这个机会。”
“咱们俩之间说这个干嘛,让我全身毛毛的。”商枝夸张地抖了抖衣袖,拉着闻人听雪的手走出了客栈,月色横空,满地银辉洒落,温柔的夜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商枝摘掉野猪脸面具,张开手臂,深深地吸了口微凉的空气。
“此夜甚美,适合修炼吐纳。”闻人听雪也学着好友的样子张开手臂,深深吸了口微凉的空气,肺腑之间一片清凉,就连躯壳也变得轻盈起来。
商枝赞叹起来:“入了天人境就是不一样,让我有种你随时会羽化登仙的感觉。”
这次见艳鬼,为了表示敬重,闻人听雪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干净的白衣,雪白的衣袂在晚风中飘扬,她的身姿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轻盈之感。
闻人听雪笑了起来:“你这话可说错了,雨眠才是真正的仙女,突破天人境,寿数约一百年,再有进境,每升一品,寿数便多出十五年,跨越天人五品时,每升一品,寿数便多出五十年,这样潦草一算,九品天人起码能活三百五十年。”
“她虽不会用剑,修行的天赋却比我强,想来迟早也是要踏入天人境的,与普通人的寿命相比,这是一段很漫长的人生,那时江雨眠会做什么呢,是不是也会与月扶疏齐名,也被人称作医仙?”
商枝的眼神微微黯了一下。
“阿雪,雨眠她可能不会拥有很漫长的人生。”
闻人听雪收回张开的手臂,顿时有些愕然,“我知道她被月扶疏做成了一个药人,可是她已经逃出了碧海潮生,她是神医哎,不可能没办法吧?”
长街无人,商枝拉着她的手走入一条深巷,低声说道:“阿雪,我怀疑雨眠就是传说中的毒太岁。”
一声惊天霹雳在闻人听雪脑中响起,炸的她头脑发晕。
“怎么可能!”
“我也希望这只是猜测,如果是真的,江雨眠千方百计想要逃出碧海潮生就不奇怪了,因为如果不逃出那里,等待她的只有被分尸炼丹的结局。”
看着闻人听雪惊恐的眼神,商枝叹息:“阿雪,你冷静一点,不要这么惊慌无措,江雨眠敏感又聪明,她会察觉你的异样。”
闻人听雪狠狠揉了一把脸,魂不守舍地回到了三个人的住处。
萤火虫在小院中飞来飞去,江雨眠正坐在秋千椅上看书,秋千架上吊着一篮子冰镇葡萄,篮子上结满了白霜,正往外冒着森森寒气,她摘了蒙着眼睛的白纱,令人窒息的美貌在夜色中更为动人。
见了两人回来,江雨眠把手中的书放在膝盖上,对她们两人微微一笑,“阿雪此行可有收获?”
压抑着内心复杂苦痛的情感,闻人听雪涩声开口:“有一点。”
江雨眠那双紫色的眸子打量着她的神色,突然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这样心神不定?”
闻人听雪讷讷,商枝连忙说道:“你知道的,艳鬼说话不好听,我们这帮修鬼道的都没什么师德。”
“那倒是。”江雨眠笑了笑,从篮子里拿出一串冻葡萄,“这野葡萄酸酸甜甜的,冰镇过口感更好,你们尝尝。”
葡萄上也裹着一层白霜,显示是江雨眠那特殊的内功心法冻住了葡萄,商枝和闻人听雪吃着葡萄,三人坐在秋千椅上闲聊,不知不觉又聊到了长生。
江雨眠说道:“如果一个人能够长生,就会拥有大把的时间,行走的脚步不会那么匆忙,步子会放的很慢,如果你们能长生,会做些什么?”
“会与好朋友们游山玩水。”闻人听雪说完之后问她,“那你呢,如果你能长生,你会做什么?”
“我不知道,”江雨眠轻轻笑了一下,“月扶疏游遍天下名川,却在碧海潮生隐居十几年,他父皇年少时在外游历二十余年,如今已有四十年未出金月皇宫了。”
“你师尊曾经也是仗剑走天涯的恣意少年,却也有好多年没有离开烟都了。”
“他们是九品天人,依旧把日子过得如此无聊,像我这种没有情趣的人,估计只会把日子过得更无聊。”
“人生越往后,过得就越快,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便是沧海桑田,正因为生命短暂,所以一切才那么美好,又那么让人眷恋。”
商枝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为了不被江雨眠看出异样,她赶紧带上野猪脸面具,强忍着哽咽说道:“我还得回去跟那艳鬼复命。”
江雨眠没有看出她的异样,从篮子里拎出一串冻葡萄递给她,“刚刚看你嘴唇有些干,这串葡萄你拿着路上吃吧。”
野猪脸面具后面是一双通红的双眼,商枝心情郁郁地回到客栈,花袭影守着门,说道:“大王已经歇息了,此刻谁都不见,你打哪儿过来就打哪儿回去吧。”
商枝此刻情绪沮丧,无意与他斗嘴,只好拎着一串结了霜的葡萄在外面闲逛,客栈后面是一个挺大的院子,树木郁郁葱葱,野花野草长势狂野,沿着窄窄的石子小径往前走,便看到一个小小的红色亭子矗立在树木最中间。
此地隐蔽,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商枝摘下野猪脸面具,蹲在亭子里开始掉眼泪。
她放声哭了一会。
一阵夜风吹过,一股熟悉的潮热香气在夜色中悠悠荡荡的飘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戏谑和嘲笑。
“哟!”
“是谁家的小野猪,居然在这哭起鼻子来了?”
第125章 春眠39
一阵奇特的幽香飘进了商枝的鼻腔, 商枝一阵恍惚,她使劲眨了眨眼,在树叶的簌簌抖动声中,幽寂的深夜突然飘起了淡淡的薄雾。
雾气朦胧, 如梦如幻, 一阵风从树梢穿过, 树影摇曳轻晃,在一片横斜铺开的树影中,一个修长的红色身影正站在狭窄的石子小径上,大红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商枝的脑子微微有些发晕,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情不自禁地低喃出声:“小、小红?”
随着一声低喃, 那个人影缓缓走近了,衣袂翻飞着,红色的靴子踏上长满青苔的石阶, 大红色的衣摆在商枝眼前垂落下来, 泼墨般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男人微微俯下身。看着蹲在地上满脸是泪的商枝。
两人中间隔着一层如纱如烟的薄雾,朦胧的面容渐渐清晰, 商枝第一次看清了小红的脸。
眉是远山黛,眼是水波横, 艳若桃李,灿若朝霞,好似天边一团红云落在面前。
商枝张着嘴巴, 看傻了。
没想到除了艳鬼之外,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艳丽妖娆的男子,原来那放浪形骸的小红, 居然是如此的活色生香。
她呆呆地看着,直到眉心被人轻点了一下,商枝才回过神来,蹲在地上仰着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红衣男人,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小红?”
“怎么,几天没见,就不认得我了?”
他眼波一横,似笑非笑地看着商枝,点在商枝眉心处的手指缓缓往下,滑过商枝的鼻梁,落在了商枝的嘴唇上。
一股热气从商枝丹田处往上涌,商枝的脖子和脸瞬间就红透了,她脸上冒着腾腾热气,喉咙里似乎燃起了一簇火,烧得她口干舌燥。
她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试图浇灭那股灼烧的痛觉,细微的吞咽声在这个荒芜的亭子中响起,眼前的美艳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点在商枝嘴唇上的指尖继续往下,缓缓地划过商枝的下巴,最终落在了商枝来回滚动的甲状软骨上。
他的手指很凉,指腹柔软冰冷,宛如一条冰冷的蛇,缓缓在商枝的衣服上爬行。
商枝刚刚以为此地荒芜,又因江雨眠的事情感到伤心,便蹲在地上大哭了一场。
此刻她脸上泪痕交错,一双眼睛仿佛被雨水清洗过,睫毛被泪水打湿成一簇一簇的,湿漉漉的眸子呆滞地看着她。
小红冰凉的手指在她脖颈上轻轻一刮。
下一瞬,便看到这只哭天抹泪的小野猪浑身一震,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又瞪大了。
她的眼睛泪汪汪的,连哭都忘了,呆滞过后,她又低下涨红的脸,低头看着抵在她脖颈上的手指。
那只手修长白皙,宛如美玉,过了一小会,商枝的脖颈微微后仰,她胡乱擦了擦眼泪,挥手打掉了小红的手指,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好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眼下我哭得这样伤心,你不安慰两句就算了,净想着和我勾勾搭搭做那档子事。”
小红勾了勾诱人的红唇,抬手摸了摸商枝湿漉漉的睫毛,被泪水洇湿的漆黑长睫犹如被细雨打湿的黑色羽毛,柔软地拂过他的指尖。
一声红衣的男人轻笑一声,说道:“瞧瞧你,哭起来多好看。”
“眼睛泪汪汪湿漉漉,多么一个惹人怜惜的小可怜哟!”
“我非但没觉得心疼,反倒更有兴致了。”
商枝:“……”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你个骚男人,心是石头做的吗!”
小红嗤笑一声,指尖勾住商枝的衣领狠狠往前一扯,商枝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他的怀里。
她撞得鼻子发疼,几乎呼吸不过来,那股潮热暧昧的香气又从这放浪男人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他的指尖已经不再冰凉,开始变的滚烫,轻轻抚摸着商枝的后颈。
这股香气十分奇特,只不过是稍微闻了一下,便让人心魂荡漾,心旌神摇,恨不得立刻与人颠鸾倒凤,享尽春宵。
商枝的脸更红了,忍不住把脸埋在他怀里拱了两下。
柔滑的丝绸衣物被她拱出一片褶皱,商枝心跳如雷,身体燥热难受,憋得难受了,又发泄不出来,只好隔着衣物狠狠咬了他一口,一声闷哼后,冒着细汗的额头被人敲了一下。
小红的声音很是无奈,“果然是野猪,牙尖嘴利的,半点不知轻重。”
商枝往外呼出一口又一口热气,她狠狠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才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她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身体发热发烫,就连脑子和耳朵都好似在往外冒着热气儿似的。
她又忍不住骂骂咧咧地说道:“这什么破春毒,闻一下劲就这么大,还让不让人活了!”
身上的外袍被商枝脱了下来,她伸手一推,把小红推到一边,去拿江雨眠给她的冰镇葡萄。
过了这么一会,冰镇葡萄上的白霜已经融化了,整串葡萄湿漉漉地往下淌水,商枝赶紧吃了两颗冰葡萄解渴。
葡萄冰冰凉凉酸酸甜甜,入了口中,那可怕的燥热终于消减了一些。
她拎着葡萄坐在石凳上,用后脑勺对着小红,又吃了两颗葡萄,身后一阵微风,只见大红衣摆在眼前飞扬,那小红竟然坐在了石桌上。
商枝抬眸一看,溶溶月色之下,这骚男人眼含春色,双颊酡红,一双狭长的眼睛略有些不满地看着她,竟然伸手把她手里的葡萄抢走了。
商枝瞪了他一眼,又伸手把葡萄抢了回来。
刚要张嘴咬下一颗葡萄吃,谁知小红一伸手,葡萄又被小红抢了去。
“你干嘛啊你,想吃葡萄我分你,别抢来抢去的。”
“我最不喜欢吃葡萄了。”
商枝无语,“那你还抢!”
小红拿着葡萄往商枝脸上一蹭,凉凉的葡萄还在往下滴着水,顿时蹭了商枝一脸,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滚落,仿佛在流泪似的。
商枝顶着满脸水珠,顿时勃然大怒,扯着嗓子吼道:“你又干嘛啊你!”
小红坐在石桌上拎着葡萄看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小野猪,快流两滴眼泪给我看看,我若心情好,送你一盒魂香。”
“哎哟哟,好像我缺你那三瓜俩枣似的!”商枝哼笑一声,又伸手抢过葡萄,见他衣襟有些松散,她不禁生了些恶劣的心思,扯下两颗冰凉的葡萄,往他的衣襟里塞了进去。
冰凉的葡萄在肌肤上滚落,小红仰起修长雪白的脖颈,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
他一头泼墨般的发丝垂在身后,像招魂幡似的让人迷魂。
商枝嘻嘻一笑,干脆站起身来,仗着自己的修为比小红高,直接伸手把小红按在了石桌上,拿着滴水的葡萄蹭着小红酡红的脸,看那些冰凉的水珠从那张美艳的脸颊上滚落。
小红的一张脸很快被打湿了,如墨的发丝黏在鬓边,多了一丝狼狈,半敛着眸子看她。
商枝拍了拍他的脸,没好气地说道:“天天跟我皮,你一个刚入地鬼境的小菜鸟,我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打趴下,也就是我心肠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她一手按着小红,一手拎着葡萄,张嘴咬下一颗。
小红微微挣扎起来,商枝干脆叼着葡萄,把另一只手腾出来,把石桌上的小红翻了面,朝着小红的臀部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凉亭中响起。
小红身体一僵。
商枝又把他翻了面,小红的黑发铺在石桌上,阴恻恻地看她。
商枝叼着葡萄冷笑一声,揪出一颗葡萄塞进了他嘴里,“瞪我也没用,谁让我修为比你高,让你抢我葡萄还弄我一脸水!”
小红躺在石桌上斜了她一眼,把嘴里的葡萄吐了出去,懒洋洋地说道:“我不喜欢吃葡萄。”
那股潮热的香气越来越浓了,搞得商枝自己也很有感觉,她拎着葡萄看了看,又看了看只有春毒发作时才会找她的白眼狼,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于是她拎着葡萄,恶从心起,恶胆边生,对小红微微一笑。
“那就换种吃法,你会喜欢的。”
……
两个小时之后,石桌上一片狼藉。
商枝已经穿好了衣服,小红却依旧沉浸其中,躺在石桌上发呆。
看他乱七八糟的样子,商枝难得有点心虚,她心不在焉地扶正玉环抹额,往后挪了一步,脚下却突然踩到一块葡萄皮,差点滑倒。
她扶着石桌站好,心虚地瞄了一眼满身狼藉的小红。
小红本就身娇体软,一通鬼混下来,小红只会加身娇体软,商枝看了一眼他痕迹斑斑的雪白肌肤,只好眼神飘忽地走上前帮他穿衣服。
看小红这模样,想必当年也是个风流不羁的美男子,一招不慎中了春毒,只能任人宰割,被她肆意亵渎。
小红躺在石桌上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抢了你一串葡萄,就生这么大的气?”
商枝尴尬地看着他,“不是一串葡萄的事。”
说完之后,心里又开始有点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后说道:“你只有春毒发作的时候才会找我,亏我这几天偶尔还惦记着你,还想着找个时机帮你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让你侍奉大王左右,也好吸到极品的魂香。”
小红轻笑一声,慵懒地从石桌上坐起,大红色衣袍下露出两条大白腿,商枝拍了下脑门:“哎,我把你裤子扔哪了?”
她在凉亭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抬头才发现小红的裤子居然被她扔在了横梁上,商枝沉默了一秒钟,飞上横梁把小红的裤子拽了下来。
小红坐在石桌上看着她,他脸上潮红未退,一片餍足神色,声音沙哑地说道:“谁说我不惦记着你了,我这几日混在外面打听消息去了,此次前来是要告诉你,长生殿已经盯上了你。”
商枝一愣,坐在石凳上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地鬼境而已,长生殿盯着我做什么?”
小红抬眸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十三年前,长生殿选中了一位继承人,却被人半路截胡,不知藏在了哪,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中了另一个女孩。”
“十三年后,当初被人截胡的孩子摆出了十八阴门鬼杀阵,这可是天人五品才能摆出的阵法。”
商枝说道:“我那只是简体版的。”
小红抬手捏住了她的脸,“这会又谦逊起来了?”
商枝的脸又涨红了,小红说道:“总之你多加小心,长生殿可不止一位九品天人。”
第126章 春眠40
“不止一位九品天人!”
商枝瞳孔地震, “那有几个!”
小红说道:“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
“玉璧鬼王是九品天人,鬼修手段颇多,有些九品天人寿数将尽之时会自我封眠,他们苏醒的机会只有一次, 醒来之后便会迅速陨落。”
商枝再一次瞳孔地震:“啊?我们鬼王就是从墓穴里长眠后才出来的, 那他怎么活蹦乱跳的。”
“你的鬼王是离魂, 不是自我封眠,他当年遭受长生殿围攻,重伤之后陷入休眠而已。”
想起西海墓穴的经历,商枝顿时一抖,她这辈子一定誓死捂住马甲, 绝不能让艳鬼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盗墓贼。
小红穿好靴子, 坐在石凳上,单手托着腮看她,“我倒忘了问, 你到底师承何人?”
这些年不止小红一个人问过商枝这种问题, 与商枝有过接触的人, 都对商枝的师尊十分好奇。
商枝从来没有喊过师尊,一直老头子老头子的来回喊, 连老头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商枝只好诚实地摇了摇脑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何人, 我一般管他叫老头子。”
小红叹了口气,盯着她说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师尊也是个奇人。”
商枝咧咧嘴, “什么叫我这样子,我是多么活泼天真的小女孩,到了这鬼地方才被摧残成这个样子。”
“天真小女孩?”小红笑弯了腰, 商枝只好往他腰上掐了一把,这身娇体软的男人没骨头似的软绵绵朝她倒来,商枝搂住了他,小红虽然浪荡恶劣,但却十分美丽。
商枝对着那张脸看了又看,忍不住亲了过去。
又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商枝才过了瘾,小红慢吞吞地穿好了衣裳,只是依旧没穿裤子,商枝抱着他的裤子递给他,忍不住说道:“你不穿裤子了么?”
“裤子被你刮勾丝了。”小红又把裤子扔在了商枝肩上。
商枝拿起裤子看了看,只是在裤脚那里微微勾丝而已,她最近没涂护手霜,指甲也忘了好好修剪,甲周附近又长了许多倒刺,这才把料子勾花的。
裤子的面料十分丝滑,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商枝小心地摸了摸,心里骂这骚男人败家,说道:“这料子不错呢,扔了太可惜。”
小红瞥了她一样,“若舍不得,那你穿着。”
“切,穿就穿,你个败家老爷们!”商枝抖了抖裤子把它叠好,鬼混之后甚是疲乏,她打了个哈欠,“你住在哪里?”
“我要外出,替大王打探消息。”
商枝的眼睛又瞪圆了。
看她这个吃惊的样子,小红说道:“先前不知你底细便瞒着你,近日才知道你也是大王你身边的亲信,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必要瞒着你了,我时不时就要外出一阵,偶尔会回来给大王复命。”
“这可是机密,大王身边的其他鬼兵鬼将也不知道我,你切记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
商枝以前看过谍战片,潜伏的间谍身份都是要绝对保密的,小红以前没有告诉她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小红说的话是否属实,她大可以去向艳鬼求证。
怪不得小红行踪飘忽,原来是要外出打探消息,怪不得知道这么多内情,商枝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微凉的手指轻抚着商枝的脸,小红笑眯眯地看着她,“小野猪真乖。”
先前眼睛看不出清楚的时候,商枝只觉得这是一段纯洁的肉体关系,现下看着这样一张活色生香的脸,她的脸一红再红,简直像个烫熟的猴屁股。
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小红脸上来回流连。
看她这样子,小红促狭一笑,便身姿轻盈地飞出了亭子,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商枝心里有点怅然,抱着小红的裤子回到了住处,江雨眠和闻人听雪都睡下了,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把小红的裤子也洗了洗,挂在外面晾干。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谁的裤子没有几个补丁,这种丝绸裤子更是难得,正好用来当睡裤。
商枝换了身睡衣,看着棚顶发了会呆,躺在炕上睡着了。
一大清早,江雨眠就起床了。
一身朴素的灰色布衣,双眸用白纱遮住,露在外面的肌肤涂了黄色的药水,使她的肤色看上去很正常,已经无限接近正常人。
闻人听雪已经做好了饭,蒸了一锅荠荠菜包子,还熬了一砂锅皮蛋肉瘦粥。
商枝睡得晚,洗了脸后才稍微精神了一些,去厨房帮忙端菜。
江雨眠已经把碗筷摆放好了,三人坐在桌上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饭,随后江雨眠便出去义诊。
闻人听雪去给她打下手,长生殿的那些疫尸都被烧成了灰烬,没有让春眠进一步扩散,农作物虽然枯黄,但并不会发生十三年前的大饥荒,在江雨眠的努力下,疫情也开始好转。
十三年前发生在商枝身上的悲剧,这一次不会再发生了。
江雨眠医毒双绝,每天问诊的人都会排起长队,商枝负责维持秩序,闻人听雪负责记录药方。
相比艳鬼的闭门不出,以及那些鬼兵鬼将时不时传出的桀桀怪笑,显然是是她们三个情绪和性格都很正常的普通人更有亲和力。
她们三个在这个村子里很有名,江雨眠一手医术出神入化,闻人听雪和商枝一个会用剑一个会招鬼,那日在寺庙与长生殿的人打斗,她们的本事被村民们不断夸大,以至于这里的人坚信她们是下凡拯救世间的仙人,逮着她们就跪倒在地咚咚磕头。
商枝白日里忙完,夜里还要去艳鬼身边侍候。
关于小红的事,她也向艳鬼求证过,小红确实是艳鬼安排的探子,商枝这才放下了心,排除小红是长生殿细作的可能。
就这样过了五日,修整好的艳鬼准备启程回三危山。
她们这些人,总是漂泊不定,在一个地方没待多久就要去下一个地方,一路上看过许多风景,再喜欢一个地方也留不下来,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三人收拾行囊,跟着艳鬼的队伍离开了这个村庄。
一个月后,艳鬼回到三危山。
与此同时,西海魂族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室的唯一血脉——熙和公主病逝。
皇室的生活距离普通人太遥远,商枝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当回事,依旧给艳鬼捧烟斗。
闻人听雪初入天人境,是一定要回去烟都拜见师尊的,江雨眠也是羽朝人,便和闻人听雪一同去羽朝了,她们两人没去三危山,到了万向城便在港口和商枝分别,直接坐船走了。
商枝满心惆怅,回到三危山便去找羽流萤。
羽流萤没有变,还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常穿竹青色衣衫,商枝说道:“我发现你好喜欢绿色系的衣裳,浅绿,碧绿,水绿,鹦哥绿,梅子青,苹果青,还有嘉陵水绿。”
羽流萤笑了:“我爸妈说我穿绿色秀气,穿越之后,爹娘也说我穿绿色秀气。”
“你穿绿色确实秀气,像一块甜滋滋的抹茶小蛋糕。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
三危山和长生殿风平浪静,但商枝和羽流萤以及隐居在田家村的田老头都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在一个很平常的一天,商枝拎着一壶酒从春晓街回到三危山,那时候是正中午,艳鬼正在观山亭上休憩。
商枝拎着酒在外面等候,隐隐约约听见几句。
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还有花袭影的声音,说什么“凡事都要有个名头。”
谈话声停了后,守候在外面的鬼兵开始通传。
商枝拎着一坛子桃花酿走了进去。
艳鬼依旧一身华丽红衣,斜倚着华丽的贵妃榻,花袭影和符臣一左一右站在艳鬼身后,脸色俱是十分严肃。
他们说得都是大事,和一个捧烟斗的小鬼是没什么关系的,她费了老大劲才给艳鬼寻来了最好喝的桃花酿,等完成差事正好找一颗山间的老树,躺在上面打个盹。
正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
商枝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侧卧在贵妃榻上的艳鬼却盯着她看了一会。
商枝正被他的专注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一瞬,艳鬼突然伸手朝她一指。
“就你了。”
花袭影和符臣对视一眼,俱是倒吸一口气。
“大王,野猪脸是个男的啊!”花袭影立刻嚷嚷起来。
艳鬼吸了口红玉髓烟斗,轻轻吐出一口香雾。
“男人又如何,女人又如何?”
“从此之后,她便是死而复生的皇太女了。”
第127章 春眠41
商枝刚上初中的时候, 她的语文班主任很喜欢逛天涯社区,当时有一节作文课——你想穿越到哪本名著之中,穿越后又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闻人听雪家里都是医生,她最讨厌医闹, 所以她带一箱手术刀穿越到《三国演义》里, 用手术刀给曹操的脖子来一刀, 或是用冷压方式提炼出□□,提前一步把曹操杀死或毒死,救出华佗。
商枝想穿越到安徒生童话里,她想穿越成小人鱼,救了王子之后迅速与王子的国家建交, 双方国家领导人来一次重大会晤, 借此开展海陆贸易,打造海底商业帝国,大力发展海底重工业与轻工业, 同时也要大力发展科学技术, 开采海底燃料, 推动绿色环保事业的发展。
商枝的后桌说穿越之后要连夜改名,把自己的名字从刘梓涵改成刘备, 抢先一步和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再抢先一步去茅庐里找诸葛亮, 然后依靠原著内容避开火烧连营等情节,北伐成功,一统天下, 流芳百世。
她们三个显眼包的作文被公开处刑,为班级里的同学提供了大量笑料。
笑过之后,语文班主任说道:“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其实大部分人穿书之后依旧还是一个普通人,对于史书中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而言,普通人就像地上的尘埃,只能在角落里等待着,希望有一天这些人物走过去的风能带飞,你们若是能有幸落在他们的鞋面上,跟随他走一段路,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此刻,商枝发觉自己似乎变成了这一粒尘埃,落在了原著男主的鞋面上。
她从捧烟斗的小鬼摇身一变,成为了西海魂族的皇太女。
后来听艳鬼说,西海魂族皇太女身高八尺,身形修长挺拔,又喜好男子装束,一眼望去,恍若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古代的身高八尺当于一米八五,古代女子很少有这等身高,艳鬼身边的亲信里,花袭影不到一米八,符臣的体格又太过魁梧,只好让商枝临时顶上。
成为皇太女的日子和从前相比有些不同,但好似又没有什么太多不同,衣着华丽了些,赏赐多了些,有了自己单独的宫殿,但大多数时间,她依旧跟在艳鬼身边捧着烟斗,贪婪地吸着他吐出的极品魂香。
目前唯一令她忧愁的是体内的尸毒,为了弄到艳鬼的汗水,她还准备了一条上好的红色丝帕,专门给艳鬼擦汗用,可惜艳鬼从来不出汗,于是这条手帕在她衣襟里揣了两个月,愣是毫无用武之地。
至于弄到艳鬼的口水,这和虎口拔牙有什么区别!
简直想都不敢想。
好在这些日子尸毒没有发作,暂且相安无事,但商枝总忍不住提心吊胆。
成为皇太女之后她早晚在众人面前露面,总不能整日戴着野猪脸面具,若摘了面具,艳鬼认出她是那个说他乃子好粉的盗墓贼,那么她的人生大概要在此地结束了。
就这样焦虑地过了一个月,便到了七月十五。
这一日是鬼节,西海魂族一向崇敬鬼神,所以这是西海魂族最重大的节日,比过年时还要热闹,百姓们会穿着极具特色的服装,带着各种狰狞的鬼脸面具在夜晚里出行游玩,被称为百鬼夜行。
商枝爱玩,于是和艳鬼告了假,去春晓街找羽流萤逛街。
羽流萤穿了一身灰白色羽衣,戴着一个银质的鸟脸面具,宛如一只修炼成精的灰背伯劳。
商枝看着她的鸟脸面具说道:“这个面具让我想起了瘟疫医生,中世纪时黑死病横行欧洲,当时的医生为了避免感染,用银子做鸟嘴面具,鸟嘴的中空部位会塞入草药,用来过滤空气,我去威尼斯的时候在面具狂欢节上看到过,当时就觉得蛮有意思的。”
“听说威尼斯特别美,我在书上看过许多照片。”羽流萤摘下了鸟脸面具,漆黑的眼珠露出一抹悠然神往之色,“那些照片特别梦幻,我一直都想攒钱出国旅游,去威尼斯划船。”
商枝笑了笑,摆摆手:“去了之后会有些失望,那里还不如咱们国家的南方古城呢,退一万步说,甚至还不如这里呢,虽说穿书之后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但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美,算是唯一能让人舒心的地方。”
羽流萤苦笑了一声,“我不觉得,我讨厌下雨天泥泞的土地,我又不像你们会轻功,踏着根树枝就能飞起来,每到下雨的时候我就要刷鞋,这里没有洗衣粉,没有强力去污剂,也没有漂白水和彩漂液,刷鞋子太难了。”
“而且一下雨,马车就会陷入泥里,怎么拉也拉不动,我带着养母逃到西海魂族的时候,路上可没少遇到这种事,所以我现在最讨厌下雨天。”
商枝点头表示赞同:“我也不是很喜欢下雨天,没有阳光的日子,让人有些郁闷,但我喜欢在下雨天躺在画坊里听雨,那样会睡得特别香,白噪音嘛,特别有益于助眠。”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裁缝铺,来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祖传魂香闻一闻!用料考究,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卖魂香的小贩带着个马头面具,商枝打开一小匣闻了闻,这魂香确实配比不错,不算什么珍馐,算是味道正宗的家常菜,正好用来喂小鬼。
商枝掏钱买了一小匣,大约火柴盒那么大,又走过一处摊位,一个戴着蛇脸面具的小贩叫卖道:“祖传拘魂码看一看喽,专治小孩受惊,高烧不退!”
羽流萤愣了愣,掏钱买了一张。
“你花这钱干嘛呀,拘魂码我就会画,绝对正宗。”
“我家是乡下的嘛,乡下人总是有点封建迷信,小时候生病吃了很多感冒药都不见好,家里人就会烧些符纸给我喝,科学玄学两手抓,哪样都不落下。”
商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爸,我爸是特迷信一个人,一遇到什么事就找人看风水,一会养发财树一会养金钱橘,他的办公室都快成植物园了,他们做生意的特迷信这些,那些植物要是枯萎了,我爸就觉得不吉利,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每次我和我妈都特无语,没少笑话他。”
“商枝,你爸爸好逗。”
“不止我爸,我大伯家也特迷信,我的哥哥姐姐们只谈恋爱不结婚,一开始我大伯还数落他们,后来就埋怨风水不好,把院子里的桃树给砍了,说是招烂桃花,还让我哥去农家乐抱二十斤的荤油坛子,结果我哥一个手滑,荤油坛子砸脚上,直接去医院了。”
“我的天,可是你哥为什么要抱二十斤的荤油坛子?”
“大婚动啊!”
羽流萤:“大婚动?”
商枝:“大荤动,就是说荤油那个荤,当然是越大越好了。”
羽流萤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我的天呐,哈哈哈。”
商枝自己也乐了,“现在我也懂风水了,如果能回家,只好当个风水顾问。”
两人哈哈笑了一阵,挽着手臂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各种小贩在街道两旁吆喝叫卖,人们穿着一身盛装在街上行走,有人坐在屋顶上引吭高歌,有人听的兴起了,便跳上屋顶跳舞。
气氛十分热烈,人们载歌载舞,十三年前的大饥荒没有再次发生。
可是那些深埋在商枝心底的伤痛和恐惧并没有淡去。
越盛大,越彷徨。
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她却在想寒蝉凄切,明明三危山四季如春,只有春夏,没有秋冬。
日落时,体力不支的羽流萤回到了裁缝铺,商枝独自一人在街道上闲逛。
高台已建,魂香已燃。
桀桀鬼笑声从地底深处传来,无数鬼影在街道上游荡,赴这一场盛宴,咚的一声,宛若惊雷的鼓声在夜中炸响,鼓乐之声响成一片,扮演百鬼的人们跳着诡谲华丽的舞步,扬着朱红色的花瓣缓缓前行。舞步声宛如急促的鼓点,奏响了整条街。
这是一种祭祀舞,会跳这种舞的人纷纷加入队伍,不会舞的人站在街道两旁扬着红色花瓣。
商枝穿着一身大红衣袍,戴着猪脸面具加入了队伍。
衣袂翩迁,花落如雨。
第一次跳这种舞,是刚出那个墓穴的时候。
老头子白发垂髫,怡然自乐,拿着一根金子做的柳枝在盗洞旁跳舞,他用嘶哑的声音唱着古老晦涩的调子,商枝觉得这舞很神经,好像在跳大神,老头子拿金柳枝抽她,硬逼着她学会了。
老头子告诉她这叫祈神舞,可以召唤沉睡在地底中的神明。
那时老大不情愿,现在心头一片酸涩怅然。
不断有人加入跳舞的队伍,红色的花瓣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商枝踏着花瓣,一个飞旋转身后,她在舞动的百鬼中看到了一根金色的柳枝。
金色的柳枝闪动着金光。
商枝全身血液逆流,飞一般地冲了过去。
鬼影幢幢,漫天花雨落下,一眨眼的功法,那根金色的柳枝便消失了。
一切恍如幻梦。
商枝久久不能回神,不知不觉已经泪湿衣衫。
那年老头子教她吹笛子。
她学会了,给老头子吹了一曲倩女幽魂,又教他唱歌,年幼的她和老头子坐在悬崖边,她晃动着双腿,看着崖边的落日常唱了起来。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
“路里崎岖,崎岖不见光。”
“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一丝丝梦幻般风雨。”
“路随人茫茫。”
第四卷 不啻微芒 造炬成阳
第128章 羽朝1
舟车劳顿, 披星戴月,闻人听雪和江雨眠行色匆匆,终于带着一身灰尘和和一脸倦色到了羽朝的皇都汴京。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闻人听雪觉得颇为亲切, 想当年离开羽朝时, 她是何等的狼狈, 如今已经踏入天人境,竟然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闻人听雪先是带着江雨眠去了烟都,结果她师尊正在闭关,晋升天人境的喜悦和兴奋无法第一时间和师尊分享,闻人听雪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烟都的梨花已经开了, 雪白的梨花落了满地, 仿佛堆了一层厚厚的雪。
“烟都真美啊!”
江雨眠伸出手,一片片梨花落入她的掌心,闻人听雪叹息一声, 声音饱含无尽的感慨:“不过是离开两年, 却经历了好多事, 再次回到这里,看到这漫天飞舞的梨花, 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
江雨眠也有同感。
一片梨花中,三间小木屋并排着, 许久没有人打扫,庭院里都堆满了落花。
闻人听雪拿着扫帚把三间院子扫了一边,带着江雨眠去了位于山巅处的屋子, 小木屋两室一厅,和现代格局差不多,屋里陈设简单, 虽然简陋,却十分朴素干净,看着很清爽。
一出门,就是漫天的云海。
江雨眠吃着闻人听雪买的点心,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云海,闻人听雪去屋里换了身衣裳,再走出来时,不禁令江雨眠眼前一亮。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白衣,但这几日赶路,见惯了双方灰头土脸的样子,现在稍微一收拾,就变得特别惊艳。
“师尊闭关,一时半会我是见不到他了,不如我们去皇宫附近看看吧。”
江雨眠微微挑眉:“是想去皇宫附近转一转,还是想去见你的小师弟呀?”
闻人听雪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头发,她也没否认,坐在江雨眠身边说道:“我确实……有一点点喜欢他,此刻想要去皇宫,也是不想身边的亲近之人为我担心,他和师尊一直以为我无法在二十五岁之前突破天人境,师尊闭关,我总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阿雪,我不是想泼你冷水,你如果喜欢他的皮囊,随便睡睡也没什么,就怕你深陷进去,男人这种生物天生滥情,你的小师弟还是一个帝王,他的爱和他的身体可以给许多个女人,皇宫里又最不缺年轻漂亮的女孩了,你最好别动太多真心。”
听到江雨眠的劝告,闻人听雪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在这种事情上,我确实不如你和商枝,从前我觉得商枝思想大胆,行为保守,后来她去林子里和那个小红鬼混一小时后,我才发现她的思想和行为都很大胆。”
“现在,你也这样奔放……雨眠,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和月扶疏同塌而眠,你又长得这么漂亮,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你心动,所以你和月扶疏也有过那种事情吗?”
江雨眠极其不屑地发出一声讥笑:“他不举。”
闻人听雪:“……小红也不举,月扶疏也不举,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
“如果你小师弟也不举……”江雨眠顿了顿,撇了一下嘴,一脸嫌弃,“算了吧,虽然我会看男科,但是我真的不想看男科,我觉得男人还是阳痿比较好,不随地乱发情是种美德,我又何必剥夺。”
闻人听雪被呛了一下,她把细雪剑放在腿上,抬头看着远处的云海,幽幽说道:“其实,我是看到商枝和小红谈恋爱,才起了这种心思,商枝对我影响很大的,我以前不吃姜,后来商枝喜欢吃寿司姜,我也开始吃寿司姜了,很早之前就发现,我会下意识地模仿她的一些行为,甚至会盲从。”
江雨眠一愣,“不至于这样严重吧,你的朋友做了个美甲,你觉得好看也想做一个,你的好朋友买了盘眼影,你觉得好看也想买一盘,你的好朋友睡了一个男人,你觉得有趣也想睡一个,在我看来,这其实都挺正常的。”
闻人听雪一叹:“还是稍微有点不正常的,但凡我和商枝有一个是弯的,我们俩早就在一起了。”
“我小时候有点自闭,不敢和人说话,除了我爸妈和商枝,和任何人说话我都会结巴,我爸妈都是医生,忙起来没空管我,就把我丢在商枝家里,所以我太依赖她了,在我眼里,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她吃屎,我都会跟着尝一口。”
江雨眠:“……”
她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倒也不必。”
闻人听雪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她在感情上如此勇敢,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懦弱,所以不想再犹犹豫豫,止步不前,不管结果好与不好,我都想认真谈一场恋爱。”
看着江雨眠的眼神,闻人听雪顿了顿,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弱弱说道:“我还是很坚强的,我已经是一品天人了,怎么会为情所伤。”
江雨眠:“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如果应意浓在这就好了,她最了解男人,可以给你当个恋爱军师,不像我一直劝分不劝和……”
抱着一丝诡异的心态,江雨眠还是和闻人听雪去了皇宫。
站在宫墙外面,闻人听雪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去御膳房偷点心给你吃。”
江雨眠笑了一声,“算了吧,我才不要当电灯泡,我一进皇宫就不自在,这种秩序森严的地方跟个笼子一样,光是看着就透不过气了,还不如去外面逛一逛,买点小吃呢,你在皇宫里小心点,别迷了路,我自己出去玩了。”
她一转身,像只轻盈的鸟似的飞走了。
闻人听雪从小在皇宫里长大,对皇宫里的地形了如指掌,自然不会迷路,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太子居住的东宫。
到了东宫,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认真谈一场恋爱的闻人听雪被夜风一吹,社恐属性大爆发,瞬间冷静了下来。
于是她来到假山附近的亭子,开始绕着亭子来回转圈,转了五十圈后又拿着细雪剑削石头,削完了二十块石头,凉亭的石桌上出现了二十个姿态各异的石雕猫咪。
看着那些石雕小猫咪,闻人听雪又捡了二十块石头。
*
江雨眠去戏楼里听了场戏。
戏子唱的精彩,她不太感兴趣,听了会儿就昏昏欲睡,又被满堂的喝彩声吵醒。
戏听了一半,她就走了出来,去戏楼旁的小摊贩那儿买了一碗桂花酒酿汤圆,喝完后热乎乎的酒酿圆子,她还没有过瘾,又买了一坛米酒。
她拎着一坛米酒找了间客栈住下,要了一间上房,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喝了半碗米酒,然后吹灭了蜡烛,拉下了月白色的帐子,躺在床榻上缓缓入睡。
江雨眠睡的很沉。
离开碧海潮生,远离那个男人之后,她的睡眠一直很好,不容易被惊醒,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可今夜却反复做梦,又被卷入那些冗长混乱的梦境里。
她仿佛陷入了沼泽里,越挣扎越深陷,也说不清梦里都是什么,精疲力尽地从梦里醒来,江雨眠疲惫地睁开了眼睛,月光照进月白色的帐子里,光线昏暗朦胧,犹如一方晃动的池水。
江雨眠嗅到了冷冷的月桂香气。
她的眼睛完全睁开了,男子精致的下颌和如仙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她正躺在他的怀里,不知睡了多久。
第129章 羽朝2
噩梦让江雨眠头痛欲裂, 一时间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吸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抽痛的太阳穴,冰冷的气息涌入鼻腔, 她闭上眼睛, 不愿让自己清醒, 却还是在这股气息的包围下清醒过来了。
原来这些自在的日子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飞出笼子的鸟很快又要回到笼子里,自由的滋味是如此美妙,是如此的令人贪恋不舍,江雨眠的眼眶酸涩胀痛,她眼睫轻颤, 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男人冰凉的指尖拂去她脸颊上的眼泪, 那颗泪落在他冰冷的指腹上,瞬间被冻结,变成了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他柔声说道:“眠儿, 做噩梦了吗?”
他的声音是如此动人美妙, 宛如世间最动听的乐器吹奏出的乐曲。
但对江雨眠来说, 他的声音是恶毒的诅咒,是令人痛苦的噪音, 是一种漫长的酷刑。
江雨眠冷笑一声,“关你什么事。”
“你是我亲手养大的小太岁, ”月扶疏揽住江雨眠的肩膀,又将她禁锢在怀里,江雨眠没有做无谓的挣扎, 她的脸贴着他冰冷的衣衫,月扶疏抚摸着她的长发,手指落在她的腰带上。
腰带系成的蝴蝶结很快被他解开, 衣衫被剥落,露出赤裸的脊背。
她的实战经验太少,在战斗中很吃亏,闲暇的时候商枝和闻人听雪一直给她喂招,她们深知这个世界的残酷,所以从来都不会留手,做那些虚伪无用的慈悲。
刀剑无眼,江雨眠在打斗中受了很多伤。
那些伤痕还没有愈合,结着丑陋的血痂。
其中一道剑伤几乎贯穿了她整个脊背,是她和闻人听雪练剑时留下的。
闻人听雪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她一个严厉的老师,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江雨眠的前胸也有一道伤口,她躲开了闻人听雪朝她咽喉挥来的剑,于是这把剑就落在了她的前胸上。
身上的衣衫继续被剥落,她的腿上也是一片又一片的淤青。
除了内功心法之外,江雨眠并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学习和训练,跟着闻人听雪学剑时,她的一招一式一拳一脚都要被不断的纠正,这些淤青见证了她的蜕变,对她而言,这是漂亮的勋章。
看到这些伤痕的瞬间,月扶疏的脸色渐渐变了。
他的手轻抚过那些淤青和伤痕,问她:“疼吗?”
“不疼。”
江雨眠未着寸缕,朝夕相处这么些年,她的身体早已被月扶疏看过无数次,对这个男人而言,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秘密。
因为她是世间唯一的长生不老药,她身体的任何变化都会让月扶疏的焦虑。
江雨眠有个农学生朋友,她培育的植物关系到她的毕业论文,以至于叶片稍微发黄,都能让她心惊胆颤,发出尖锐爆鸣。
长生不老药可比毕业论文重要1000倍,江雨眠心里冷笑不止,垂着眼眸趴在他的膝盖上,漆黑的长发铺在他雪白的衣摆上面,月扶疏抚摸着江雨眠脊背处那道狰狞的剑伤,身上散发的气息越来越冰冷,江雨眠忍不住泛起一阵颤栗。
她撑着他的膝盖坐了起来,披上了被子,遮住了遍体鳞伤的身躯。
“你怎么找到我的?”
“麻黄,五味子,白术,熟地,苍术,广藿香,青蒿……”他念出了江雨眠医治春眠时开出的药方。”
“眠儿,你若是不想被我找到,就该好好藏起来。”
江雨眠冷漠地说道:“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躲躲藏藏上,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如果我找一个地方闭门不出,那样的话,我逃出来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禁锢了自己。”
“在短暂的时间里做了想要做的事,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哪怕只有那么一小会儿。”
如瀑的长发铺在肩头,剔透的紫色眼睛里满是嘲弄,江雨眠讥笑着说道:“倒是你,高高在上的广寒医仙,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度日如年,忧心如焚,都快急疯了吧?”
月扶疏没有反驳,他抬起手,剥掉了江雨眠身上的被子,又把他的长生不老药抱在怀里,无比爱怜地轻抚着,低声说道:“眠儿还是这样牙尖嘴利,是我把你惯坏了,让你越来越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他的内力在江雨眠体内游走了一圈,又发现了大量排异的内力,“又吸别人内力了?”
江雨眠懒懒说道:“遇到了长生殿的风荷鬼王,说要剥下我的脸皮。”
“眠儿,我和你说过,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江雨眠靠在怀里仰头看他,剜了他一眼,“你就不危险了吗,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小太岁的尖酸刻薄还真是让人倍感亲切。”
月扶疏笑了起来。
*
闻人听雪又雕刻了十二只猫咪。
三十二只姿态各异惟妙惟肖的猫咪在石桌上摆成一排,大的有五厘米,小的有一厘米。
每个剑客都是雕刻家,不会雕刻的剑客不是好剑客。
在雕刻到第三十三只小猫的时候,闻人听雪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她握剑的手一顿,缓缓转过头,秀雅无双的青年正站在亭子外,穿着一身天青色祥云青松常服,呆呆地看着她。
他犹如置身梦里,望着那道衣衫如雪的身影轻声唤道:“师姐……”
闻人听雪笑了笑,说道:“师弟。”
羽重雪眼神一动,抬脚走进亭子里,看到了石桌上的三十二只石雕小猫。
“师姐,这些都是你雕的?”
“闲来无事,随手雕着玩。”闻人听雪把手里雕了一半的小猫放在石桌上,抖落了着衣摆上的石屑。
“随手雕着玩?”羽重雪冷笑一声,“师姐,你来了东宫,宁可在这雕石头都不愿见我,真是心如冰雪,叫人心寒。”
闻人听雪傻眼:“啊?”
“师姐,我在心里就是这样无足轻重么?”
闻人听雪一脸茫然:“……”
“师姐,你的心也是石头做的么?”
闻人听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羽重雪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闻人听雪大脑短路了半天,方才有些结巴地说道:“师、师弟……”
她这一声师弟仿佛启动了什么机关,羽重雪深吸一口气,还不等闻人听雪说话,他眼神突然一沉,猛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唇齿交缠,闻人听雪大脑一片空白。
乱七八糟地被羽重雪亲了一通,他又低头舔舐着闻人听雪耳后的朱砂小痣,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师姐,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第130章 羽朝3
闻人听雪理论经验丰富, 实战经验贫瘠。
她对男女感情的认知全部来自于那些R18破文,看了这么多限制级的文,按理来说她的恋爱经验应该十分丰富才是,可惜她的所有爱都给了二次元的纸片人。
二次元的纸片帅哥让她情窦初开, 让她充满了粉色泡泡般的幻想, 以至于到了三次元里,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让她特别动心的帅哥。
除了跳交际舞之外,自从上了高中后就再也没有牵过男生的手,她本身也是一个欲望特别淡薄的人,天生清心寡欲,从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商枝以前开玩笑, 说她这种性格最适合修仙。
她被羽重雪吻来吻去,按理来说,她此刻应该身热情动, 面红耳赤, 被吻到腿软才是, 可惜这些反应闻人听雪一样都没有,只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一双秀气的丹凤眼半睁着,一半是茫然, 一半是思索,迷迷糊糊地被羽重雪亲来亲去。
也不知耳后那颗朱砂小痣有什么特别之处,羽重雪的舌尖在那颗小痣上流连忘返, 不肯离去,她静静地任由羽重雪舔来舔去,直到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师姐,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青年的声音暗哑低沉,带着一丝隐忍的情欲,闻人听雪心中一动,脸颊这才泛起一阵热意,耳边是羽重雪炽热又急促的呼吸,闻人听雪也被他的热情感染,原本平稳均匀的呼吸也略微凌乱起来,低声说道:“我也很想你和师尊。”
舔舐她耳后的湿热舌尖顿时停住了。
羽重雪低头看她,有些恼恨师姐的不解风情,转念一想,他的师姐本来就是一个冰清玉洁的神仙女子,自然不会囿于这些小情小爱。
他金色的眸子有些微微黯然,垂着眸子看着师姐的嘴唇,师姐的嘴唇上还留着他的淡淡齿痕,心中的那些恼恨很快就消散了,他低叹一声,在闻人听雪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一吻即离,闻人听雪舔了一下被他咬破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舌尖上,她看了眼羽重雪装满了千言万语的眼睛,此刻社恐属性大爆发,她抬手捂住了额头,不禁转过身去背对着羽重雪,看着亭子外面的幽幽夜色。
见她如此,羽重雪心里一慌。
刚才的情不自禁确实冒犯了他一向敬重的师姐,可情之所至,又是哪里能够忍住的。
若是惹恼了心爱的师姐,他又该如何是好?
看着闻人听雪的背影,羽重雪心里越来越慌,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却看到了闻人听雪用来挽发的相思红豆簪子,如雪的发丝点缀着红色的相思豆,格外的漂亮,这簪子正是离别时他送的那一只,不想师姐一直戴在头上。
羽重雪心里大喜,心头一热,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绕指柔情。
胸膛中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整个人又有些恍恍惚惚,像喝醉了酒似的,脸庞也烧了起来,红着脸说道:“师姐,是我不好,是我一时忘情,这才冒犯了师姐,还望师姐宽宥。”
闻人听雪的脸更红了,她抬手揉了一把脸,心跳乱乱的,脑子也乱乱的,嘴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半天,才摸着鼻子说道:“没事,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和师尊,我已经晋升天人境,暂无性命之忧,希望你和师尊不用为我担心。”
羽重雪蓦地一怔,喃喃道:“师姐果然是师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等凡夫俗子望尘莫及。”
“我修的是杀人之剑,你修的是天子之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可比我威风多了。”
羽重雪笑了起来,“师姐,你晋升天人境,我朝又多一位天人强者,乃是羽朝的大喜事,作为师弟的我本该大摆宴席为你庆贺,可此时此刻,我却只想静静的和师姐待在一处。”
听说要为她大摆宴席,闻人听雪吓得一抖,“可别,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最怕这种事情了,若是想为我庆贺,我们和师尊小酌几杯就行了。”
“而且我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晋升天人境的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闻人听雪没少吃过这方面的亏,她不想太过引人注目,更何况她现在心浮气躁,应该闭关静修才是,那些恭维的话语和充满算计的眼神只会让她如坐针毡,浑身不适。
“我一定会守口如瓶,只是难免委屈了师姐。”
“我从来不在意这些的,又哪里会委屈?”闻人听雪笑了笑,“倒是你,最近是不是没有睡好,怎么眼底下有些淡淡的淤青?”
被师姐这样关心,羽重雪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是西海魂族的事。”
“西海魂族?”好友身在三危山,闻人听雪顿时警觉起来,“发生了何事?”
“西海魂族血脉凋零,这一代皇室血脉只有一位熙和公主,被封为皇太女,一个半月之前,这位公主突然病故,至此皇室血脉断绝,西海魂族要完全落到长生殿手中了。”
“后来如何了?”
“各方诸侯不满,民间也一片怨声载道,奈何长生殿底蕴雄厚,便是有效忠皇室的忠义之士也是无可奈何。”
“长生殿无恶不作,前有肉灵芝,后有春眠,若王朝落在他们手里,只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闻人听雪咬牙说道。
“就在上一个月,这位病故皇太女居然死而复生了,据说是被三危山的红衣鬼王所救,其他势力听了,纷纷奔赴三危山拜见这位皇太女。”
闻人听雪说道:“皇太女真的会死而复生么,很大可能是三危山找了一个假公主,公主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存在。”
“师姐所言极是,凡事总要师出有名,我朝已派使者去了三危山探听消息。”
“你眼下的淤青便是因为这些事吗?”
羽重雪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这些事到不足以让我忧心,最近西海魂族动荡不安,加之星月神教被灭,以至于肉灵芝价格暴涨千金难求,朝堂之上和朝堂之下都为肉灵芝闹出许多乱子,真是令人焦头烂额。”
听到肉灵芝这三个字,闻人听雪眼神一凛,开口说道:“政事我不懂,我只会用剑,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不用跟我客气。”
见师姐如此关切,羽重雪又是心里一暖,脸上的暗沉之色一扫而空,神采奕奕地看着闻人听雪。
“案牍劳神,还好有师姐心疼我。”
闻人听雪很少见他撒娇卖乖的模样,此时见了,不禁大为新奇。
羽重雪又说道:“还有一事要告诉师姐,即便是师姐伤心,我也还是要说。”
他神色凝重,连带着闻人听雪的神色也郑重起来,握着细雪剑说道:“你说。”
羽重雪脸上立刻露出一副痛心神色,愤愤说道:“师姐,那卖豆腐的臭男人无情无义,生性凉薄,你为他荆钗布裙,又小产伤身饱受折磨,他却另择新欢,又娶了一个娇弱貌美的妻子,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闻人听雪又傻眼了。
她自然是向着好友的,忍不住说道:“好像是你把我从他身边掳走的吧,还让金不换给了他银钱,叫他忘却前尘,另觅佳人。”
羽重雪面色一滞,说不出话来。
闻人听雪又说道:“你是天潢贵胄,他只是一个升斗小民,被你抢了老婆,你还不许人家再娶一个?”
闻人听雪看着他,眼神责备,说道:“师弟,你也太霸道了。”
羽重雪:“……”
第131章 羽朝4
羽重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神色悻悻,不再提那个买豆腐的臭男人,低声说道:“天色已晚,我命人给师姐安排住处。”
闻人听雪说道:“不用麻烦, 我的好友还在宫墙外等我, 今夜就不在这里留宿了。”
“师姐刚来, 便要走吗?”
“我不愿意让朋友苦等,她幼年便离开羽朝,如今重归故土,我自然要陪她逛一逛。”
“既然如此,我倒也不好强留。”
两人并肩而行, 一直走到宫墙处, 闻人听雪足尖点地,眨眼间便飞出了高高的宫墙,羽重雪仰头凝视许久, 这才怏怏不乐地收回目光。
弯月当空, 树影横斜。
羽重雪正心中郁郁, 左手旁的阴影处突然传来了金不换的声音,“太子别再看了, 闻人姑娘晋升天人境,以她的轻功, 这会早就飞出很远了。”
背着两把弯刀的魁梧汉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双臂缠绕着黑色的铁链,抱着双臂站在宫墙旁, 嘴里叼着一根野草,一身粗犷的武夫打扮,与严谨森严的皇宫格格不入, 叫人眼前一亮。
这魁梧汉子正是羽重雪的天人境护卫金不换。
在皇宫的这些日子可把金不换闷坏了,他嘴巴里叼着的野草抖动了两下,不胜感慨地说道:“看见闻人姑娘晋升天人境,我这心里颇不是滋味,她今年才二十二岁,我这个年纪时才地鬼境七品,那时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天赋颇为不错,直到在烟都见了闻人姑娘,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后生可畏吾衰矣啊!”
他话语中一半唏嘘,一半敬畏,听得羽重雪心里也生出许多感慨来。
羽重雪朗声笑道:“我师姐是天纵奇才,凡夫俗子怎可与她相比,她十八岁时就已经是地鬼境巅峰,如今我十九岁,只是地鬼境七品而已,虽然人人都说我是罕见的习武奇才,但比之师姐,仍是远远不及。”
金不换又抖了抖嘴里的草叶,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若是烟都知道闻人姑娘晋升天人境,恐怕又要热闹起来了。”
他把嘴里叼着的野草吐了出去,摇头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
闻人听雪离了皇宫,准备去客栈找江雨眠。
两人有常住的客栈,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江雨眠住了哪间房。
店小二说道:“您说那位用白纱蒙着双眼的姑娘吗,她住在甲等六字房。”
闻人听雪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当做两人的夜宵,站在门外敲了敲门:“雨眠,你睡了吗?”
坐在床帐里的江雨眠神色一紧,赶紧穿上衣服,使劲推了推坐在一旁的月扶疏,抬手指着开着的窗口。
月扶疏挑眉,目光从窗子上收回,落在江雨眠的脸上,他的神色一派淡定从容,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床榻上。
江雨眠急了,抓住他的头发狠狠一扯,扯得他微微偏过头。
月扶疏的唇角微微翘起,他屈指轻弹,就有一道无形气劲击向江雨眠手腕。
江雨眠手掌一麻,只好无奈松开手,走下床榻来到门外,推门出去。
站在门外的闻人听雪见江雨眠推开门走出来,心里不禁觉得有点奇怪,她捧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江雨眠关上门,低声说道:“月扶疏在里面。”
闻言,闻人听雪倒吸冷气,拿着糖炒栗子的手顿时猛地一抖。
她细细看了眼江雨眠,见她衣衫十分凌乱,显然是匆忙间慌乱穿好的,而月扶疏又在里面,闻人听雪不禁瞳孔地震,眼皮又抖了一抖。
看着闻人听雪的丹凤眼瞪成了圆润的杏仁眼,江雨眠整理好凌乱的衣襟,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剥开,递给了闻人听雪。
闻人听雪机械地张开嘴,食不知味地嚼着糖炒栗子,江雨眠叹了口气:“我们出去逛逛吧,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她语气寥落,闻人听雪心里一酸。
两人刚走出客栈,就察觉到了两个天人境高手的气息,江雨眠转过头一看,就见穿着一身绿衣的应意浓正站在她的身后,戴着斗笠的蓑衣客也从阴影中走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应意浓旁边。
应意浓眼神复杂地看着江雨眠,叹道:“小太岁居然穿着一身粗麻布衣,外面条件简陋,在外头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吧?”
蓑衣客抬手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依旧如往常那般沉默,先是看了江雨眠一会,又把目光放在闻人听雪身上,微微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江雨眠看到他们两个,心中也不禁生出了许多感慨,说道:“我没受什么苦,只是衣食住行随便了些,倒是你们两个,没有被月扶疏责罚吧?”
应意浓苦笑一声,“我们看护不利,受到责罚也是应当的,如今既找到了小太岁,我和蓑衣客也算松了一口气。”
“抱歉,是我连累你们了。”江雨眠脸上多了一丝愧色,她性情凉薄,却也不让人无辜受她连累。
月扶疏看似光风霁月神姿高彻,实则手段残忍至极,虽然应意浓一语带过,但看她和蓑衣客憔悴而苍白的脸色,便知道两人受了不少折磨。
见她如此,蓑衣客摇头说道:“我这个老头子学艺不精,没能将你从蜃龙口中救出,如今见你平安无事,我也算松了口气。”
江雨眠没再说什么,拿着闻人听雪买的糖炒栗子分给了他们两个,两个天人境强者拿着糖炒栗子又隐入黑暗之中,在暗处守卫着。
闻人听雪又剥了一个栗子给江雨眠,“月扶疏失而复得,你这次回到碧海潮生后,他一定会加强防范,以后再将你救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这次能逃出碧海潮生本就是意外之喜,能有这么一段自由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曾经答应过小瓷,会带她回到家乡,我没有食言。”
她笑了一声,“好像没什么遗憾了,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闻人听雪默默听着,沉默地剥着糖炒栗子。
“阿雪,月扶疏医治羽重雪时取了一些心头血,蛊虫的解药在一年之前我就已经配好了,它需要沉淀三年,再过两年你就自由了,再没有什么枷锁可以锁住你。”
闻人听雪听了,不禁没有欢喜之情,反倒越发难受,她心里闷闷的,忍不住红了眼眶,“雨眠,我们只是暂时分别而已,你已经逃出来一次,就会逃出来第二次。”
江雨眠温柔地笑了笑,“我的时间不多了,商枝很聪明,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我想你也知道吧。”
关于江雨眠是毒太岁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事实。
闻人听雪闭上眼睛,第一次感到如此无能为力。
江雨眠却一脸轻松,挽着闻人听雪的手臂说道:“买几坛酒喝吧。”
深夜里,许多店铺都关门了,只有酒肆还开着。
酒肆的老板见是两个漂亮姑娘来买酒,顿时大为惊奇,又见闻人听雪握着剑,不禁大笑道:“原来是行走江湖的侠女,要什么酒喝?”
江雨眠说道:“来两坛最烈的酒。”
“最烈的酒?”老板爽朗一笑,“烧刀子最烈,这就给你拿来!”
闻人听雪和江雨眠一人捧着一坛酒,飞到了戏楼的屋顶上。
今夜星空璀璨,江雨眠打开酒坛的泥封,醇厚的酒香立刻飘了出来,她抱着酒坛,说道:“离别之前一起饮酒,多少应该有些仪式感。”
闻人听雪说道:“那我给你舞剑?”
“别,我觉得这屋顶不太结实。”江雨眠抱着酒坛想了会,“不如背点古诗吧,我先来。”
她举起酒坛,说道:“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她喝了一口,很快被辣得吐了下舌头,“真是烈酒啊,喉咙都要烧起来了。”
闻人听雪笑了笑,举着酒坛说道:“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
她喝了一大口,被辣得眯起了眼睛,抱着酒坛苦笑:“真是吞了一堆刀子进去,怪不得叫烧刀子。”
江雨眠又举起酒坛:“交情得似山溪渡,不管风波去又来。”
闻人听雪也举起酒坛:“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
两人倚在一起喝酒,古诗背了一堆,酒喝了大半坛,闻人听雪看着满天空的星星说道:“我背不出来了。”
江雨眠说道:“不用背,都在酒里了。”
闻人听雪仰头看着天空,说道:“也不知道哪颗星星是地球。”
江雨眠打了个酒嗝,“地球不是恒星,不发光的。”
酒虽烈,却难醉。
两人武功太高,那点酒精很快就被浑厚的内力消解了。
天渐渐亮了,美丽的朝霞铺满天空,金色的光辉照亮了千家万户,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
江雨眠看得出神,她脸上无悲无喜,平静的像没有波澜的湖水。
闻人听雪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了江雨眠的肩膀,缓缓说道:“雨眠,我可以任性一次,我的师尊也是九品天人,如果我去求他,师尊也许会帮我一次,月扶疏不会轻易带走你。”
江雨眠转过头,她的笑容温柔而伤感,轻声说道:“阿雪,你又犯傻了,你是烟都的继承人,未来的你会背负着很多人的命运,但我不在其中。”
“阿雪,我要离开了,希望再次重逢时,我还是我。”
江雨眠站在屋檐上,她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朝霞,像只鸟儿飞了下去。
闻人听雪闭上眼,握紧了手中的细雪剑。
这世上每一秒都在上演无数离别。
此刻闻人听雪不禁在心里祈祷。
——希望所有离别都有重逢之时。
第132章 羽朝5
江雨眠坐上华丽的车辇, 一语不发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她脱下了简陋的灰色布衣,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裙,坐在车辇里的罗汉床上,应意浓坐在她旁边, 蓑衣客和月扶疏的侍卫飘羽坐在对面, 马车里格外安静, 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小太岁脸上的神色恹恹的,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很不开心。
车最里面是一张千工拔步床,被雪白的帷幔遮得严严实实,帷幔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一股令人骨头发疼的寒气朝着众人袭来。
月扶疏正坐在里面打坐, 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除了和月扶疏修炼同一种内功心法的江雨眠, 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坐在江雨眠身边的应意浓已经脸色发青,嘴唇乌紫。
罗汉床中间的小炕几上摆着一套甜白釉茶具, 杯里的茶水已经凝结成冰, 江雨眠端起茶杯看了一眼, 突然拿起茶杯朝着结了霜的帷幔狠狠扔了过去。
应意浓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其他人也倒吸凉气, 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马车里的气氛顿时更冷凝了。
她这一掷用了十成力道,甜白柚茶杯如一道流光飞入重重帷幔之后,一只结满美丽冰花的手掌轻轻伸出, 茶杯便落在了他的掌心上。
帷幔之后传来月扶疏的声音,“眠儿,是不是冷了?”
江雨眠懒得说话, 继续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色。
结着霜的帷幔被掀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白衣凝霜,眉间带雪,恍若霜雪天降。
月扶疏走到窗边,凝着白霜的睫毛微微垂下,垂眸看着趴在窗子上的江雨眠。
少女像一只猫,扎在脑后的鱼骨辫又散开了,松松散散的辫子垂在身后,和它的主人一样惫懒倦怠。
众人都极有眼色,见气氛不对,立刻离开了马车。
除了江雨眠之外,这里的人都是天人境高手,她只觉眼前闪了三下,眨眼之间,马车就只剩下她和月扶疏两人了。
月扶疏端着甜白柚茶杯,里面冻结的茶水已经化开了,一汪碧色在杯中轻晃。
他把茶杯放在炕几上,摸了摸江雨眠的脑袋:“外面的世界就这样令你乐不思蜀么,一回来就怏怏不乐,让人忧心。”
“碧海潮生有什么好的?”
“碧海潮生再不好,也能令你衣食无忧,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江雨眠冷眼看着他:“我离开碧海潮生这些日子也过得好好的,反倒是见了你才叫我倒进胃口。”
月扶疏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你能在外面过得好,不是外面的世界比碧海潮生好,而是因为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自幼跟着我学习冰魄神功,年纪轻轻便已是地鬼境巅峰,一身内力可以天人境强者媲美,这些都是我赐予你的。”
“月扶疏,你少跟我说这样的话,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好像我受了你多么大的恩惠似的,你有照过镜子吗,瞧瞧你这样虚伪的嘴脸,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月扶疏摇摇头,“用着我的冰魄神功,用着我亲手教你的医术,现在却说我恶心?”
他拽着江雨眠的手,抱着她飞出了马车,来到一处河边
河边全是石头,许多妇女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挥舞着手里的棒槌敲打着衣服,敲打声响成一片,颜色各异的衣服在河水里鼓胀起来,像一朵朵泡发的蘑菇。
江雨眠看着河边做成一排的妇人和在她们身边玩闹的幼童,突然觉得眼前这片景象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她微微蹙眉,情不自禁地问道:“这是哪?”
月扶疏嗤笑一声,“小太岁是被碧海潮生的富贵荣华迷了眼么,居然连自己的家乡也不认得了”
江雨眠的眼睫蓦地一颤。
怔然许久后,她呆呆地看着河边相互嬉闹的幼童,这一刻,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这一幕重叠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多年之前的自己。
母亲在河边捣衣,姐姐与她在河边嬉闹,贫寒困苦的生活里,这是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十三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河还是那条河,只是河边捣衣的人换了一批。
离开这里后,江雨眠从来没想过回来,无论在现代世界还是穿越之后,她都是六亲缘浅,与家人感情淡薄。
原生家庭的不幸造就了她格外尖锐的性格,两次不幸的原生家庭,让她的性格变得更为尖锐了。
有些人,一出生就活在不幸中,终生与不幸为伴。
她站在一块半米高的褐色石头旁静默许久,恰有一老妇从旁边经过,见她白裙飘飘,却不染尘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便好奇多看了一眼。
那双浑浊的眼睛落在江雨眠的脸上,老妇人为她容颜震慑,怔愣许久后,突然失声问道:“你可是江家小姑娘?”
见江雨眠脸上有迷茫之色,老妇人说道:“你幼时与你哥哥吵架,夜半时分等他入睡,用锥子扎穿了他的脚掌,你父母要打你,是我将你抱到我家去,你那时还抱着一只生病的伯劳鸟,不知你还记得否?”
江雨眠看着老妇人沧桑衰老的面容,尘封的记忆缓缓苏醒。
“是王婶?”
老妇人一脸感慨,抱着装衣服的藤编篮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是我,是我,那时你才五岁,难为你过了这么些年还记得。”
“那我家人现在如何了?”江雨眠问道。
老妇人叹息一声,“你哥哥江二好赌,为了给他还债,你家里的田宅变卖一空,就连你姐姐也被卖到窑子里了。”
恍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江雨眠从头凉到脚。
她身体摇晃了一下,像一根要在风中折断的柳枝,月扶疏揽住她的腰,她倚靠在月扶疏冰冷的胸膛上,定了定神后又看向那位老妇:“王婶,可知我姐姐被卖到哪里了?”
老妇见了月扶疏,顿时惊为天人,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你倒有了个好郎君,当年你被你父母卖掉,我们还惋惜着,不想你是因祸得福了,可惜了你姐姐啊,没你这样的运道,从没过一天好日子。”
江雨眠拿出了一枚金叶子给她,“多谢告知,可惜我运道也不好,身患重疾,命不久矣。”
说完之后,她神色漠然,转身就走。
月扶疏按住了她肩膀,“不去看你姐姐?”
江雨眠说道:“她在哪?”
月扶疏说道:“辗转多次,如今在最下等的窑子里。”
“你是不是以为我回羽朝之后会先去自己的家乡看一看,所以才调查的这么清楚,打算守株待兔?”
月扶疏没有否认,“你屡次想从我身边逃走,不正是想回到自己家乡,可你来了羽朝后却和闻人听雪去了烟都,实在令人意外。”
“去看你姐姐么?”月扶疏问道。
“去。”江雨眠说道。
最低等的窑子,比地沟里死老鼠还臭。
江雨眠站在窑子外面,闻到的就是这样一股味道。
这条街道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路中间有一个狭窄的巷子,穿过巷子往左拐,就到了一处茅草房子前。
这里没有繁华春楼那种迎来送往之声,也没有姑娘们娇滴滴的笑声,江雨眠站在门外,看见一个庄稼汉打扮的黝黑汉子推开门走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系着衣裳。
屋子里头隐约响起女子时断时续的哭声,间或传来几声男人的粗喘和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语。
那庄稼汉穿好衣裳一抬头,就像面前站着一个天仙般的女子,模样是从未见过的漂亮,他系扣子的手都忘了放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江雨眠看。
江雨眠越过他,推开掉漆的红木门走进屋子里。
低矮漆黑的房屋里弥漫着一股恶臭的怪味,一进门就是一个走廊,走廊两旁各有一排房间,没有门,用发黄发黑的破布当门帘挡着,
门口做着一个老鸨打扮的老妇人,手里拿着一把草扇,坐在一个躺椅上,两腮无肉,眼睛细长,面相十分刻薄。
见了一个天仙般的漂亮女孩,老鸨也顿时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是谁人家的姑娘,怎么来到这里,快走快走!”
江雨眠说道:“我来找一个姓江的姑娘,腿脚略微有点瘸。”
那老鸨一愣,说道:“你是她什么人?”
“她是我姐姐。”
老鸨又是一愣,她年前时也混迹于风月场所,干她们这行的最会看人,眼前这小姑娘的一个耳环都胜过她全部身家,身份非富即贵,像她这样的普通百姓自然得罪不起,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笑。
“姑娘想赎人?”
江雨眠点头。
老鸨眯了眯眼睛,难得发起了善心:“春花那性子,我再了解不过,她沦落至此,又有何面目去见故人,见了你之后,定觉得德行有亏,心生惭愧,就算不寻短见,恐怕也要一生郁郁而终。”
“看你衣着不凡,不妨让家中奴仆将事情处理妥帖,先给你亲人一个体面安排,日后再相认也不迟,就当不知道你姐姐有过这段事,保全彼此颜面。”
这妇人说话很有条理,江雨眠点了点头,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金叶子给她,魂不守舍地走了出去。
巷中无人,江雨眠抬起头,看到墙上站着一道雪白身影。
她一脸失魂落魄,脸色苍白无比。
定了定神,江雨眠跳上石砖垒起的高墙,沉默地站在月扶疏身边,月扶疏看她一眼,竟没说什么挖苦讽刺的话,一声轻轻的叹息后,月扶疏抱着她飞了出去。
车辇早就跟了上来,停在一处驿站旁,拉车的骏马低头吃着草料,两人回到车辇里,江雨眠脱了鞋坐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月扶疏坐在她身边,见她如此,只好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眠儿,是不是吓到你了?”
江雨眠趴在他肩膀上说道:“不是。”
她抓着月扶疏的肩膀,手指缓缓收紧,“我的姐姐……”
“我会让人安顿好。”月扶疏抱着她,单手解开了她的腰带,褪去了江雨眠的衣衫,武者嗅觉敏锐,自然能嗅到驳杂难闻的气息。
他眉心微皱,语气带着一丝懊悔,“连这衣衫带着污秽之气,我不该带你去。”
江雨眠说道:“你早就想带我去那里了,你想让我知道,如果我不乖乖听话,就会落得我姐姐那样的下场,去最下等的窑子里做最下贱的娼妓。”
她眼神尖锐,语气嘲弄,一滴又一滴眼泪从眼中落下来:“我是不是还要感谢自己奇货可居,才能得到你的垂青,这才没有成为一个人人可夫的妓女?”
她身体发抖,身体忽冷忽热。
月扶疏朝她身体一点,她身体一软,又倒在月扶疏怀里。
江雨眠性格乖张,极其好强,月扶疏甚少见她哭得这样厉害。
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月扶疏心中也渐渐恼恨自己非要与她争个高低,只好率先服软,轻声说道:“眠儿,别怕。”
“我虽然将你囚于笼中,却从未想过要折你羽翼。”
第133章 风雨欲来1
江雨眠一直流泪。
就算不想哭, 眼泪也止不住,一直从眼眶里滑落。
她六亲缘浅,父亲冷漠,母亲偏向江二, 对她不闻不问, 是这个姐姐将她一手带大, 成为小太岁后,她也曾派人打听过家人情况,那时姐姐已经嫁人,她的丈夫虽然父母早逝,没什么家底, 但也踏实肯干, 是个憨厚的庄稼汉,生活虽然清贫,却待她十分不错。
江二也已经娶妻, 一家人的生活安逸平稳, 江雨眠知道后, 托人给姐姐送去许多银钱,为了避免招致灾祸, 这些钱的数额并不算多么巨大,只要她姐姐不挥霍无度, 足够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不曾想几年光景,竟然物是人非了。
江雨眠心绪难平,月扶疏点了使人沉眠的香料, 江雨眠这才在馥郁的香气中地迷迷糊糊昏睡去。
翌日,应意浓带着几套新衣裙过来看她,见她眼角微红, 便剥了个鸡蛋给她滚眼睛。
“你的姐姐已经安排好了,我给她置办了一些田宅奴仆,说来也是她命苦,她男人本来是个不错的汉子,踏实肯干,又对她不错,是个知疼知热的男人,哪想到被江二带坏,去了赌场几次后就染上了赌瘾,怎么收不住了。”
“你姐姐拿你赠予的金银给他还债,谁知他胃口越来越大,越赌越输,越输越赌,窟窿越滚越大,输光了金银,变卖了田宅,他却不肯收手,居然拿着老婆赌,后来他不仅赌没了老婆,连两条手臂都赌出去了,最后还不上钱,被人打死在赌场门外,真是令人叹息啊。”
“你姐姐少智慧,财富来了也守不住,我给她置办的田宅不算多,够她一生衣食无忧。”
“她就没起疑心吗?”江雨眠问道。
“她先前的确起了疑心,说哪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好在我也有准备,早就找了个弃婴交给她养,说是挚友家中被仇敌所害,如今仅剩一女,便托孤给她,叫她好生教养,她便没有疑心了。”
应意浓做事滴水不漏,事情交给她办,确实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现在你可放心了?”应意浓拿着鸡蛋,见她眼角处的红肿并未褪去,不禁说道:“我知你性格素来刚强,不过是去了趟窑子,你与你姐姐情意也不深厚,为何潸然落泪?”
江雨眠说道:“情意再不深,也是她将我带大。”
应意浓不太信:“只是如此么?”
江雨眠苦笑:“你当初潜入碧海潮生偷武功秘籍,那时的你已是天人境的强者,如今却作为奴婢被他使唤。”
“蓑衣客是六品天人,这样的修为,就算不是一方霸主,也当受人敬仰,被王侯将相奉为座上宾,可是在月扶疏这里,他也不过是个奴仆。”
“而我,命途多舛,时运不济,修为更不如当年的你与蓑衣客,若不是我知自己体质特殊,又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不顾日后之事,恐怕也如你二人一般受他所制,对他奴颜婢膝,极尽恭敬。”
看着应意浓手里拿着的鸡蛋,江雨眠再一次苦笑:“奴颜婢膝这四个字不好听,不如说是生活所迫,你和蓑衣客都是打工人,又得有求于他,不得不认他为主听命于他。”
“而我呢,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五岁之前被家中父母打骂,五岁之后困在碧海潮生,虽然学了一身本领,却从无用武之地。”
“认识的朋友们年纪轻轻,一人在鬼王帐下效力帮着拯救苍生,一人要做悬在王室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制约皇权,而我空有一身本事,却一事无成,既不能用一身武学建功立业,也不能用一身医术救死扶伤,只能沦为别人的刀下鱼肉。”
“我知自己将要为何而死,却不知自己为何而生。”
应意浓听罢,心里也是黯然,劝说道:“你年纪轻轻,说什么生生死死,你这样的修为起码能活一百岁,以后突破了天人境,活的还会更久。”
她是毒太岁的事,在碧海潮生里只有月扶疏、阳无尘和戚海棠三人知道,应意浓和蓑衣客都是不知道的,一直把她当成月扶疏的禁脔。
听了江雨眠的话,还以为她要自戕,吓得心中一跳。
江雨眠看她脸上神色,也知道她自己此刻的心态旁人是无法理解的,只有来自现代世界的朋友们才能知道。
她将茶水冻结,用纱布裹住冰敷眼角,重新整理了心态后,便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洗。
走出千工拔步床,一只灰背伯劳鸟正落在打开的车窗上,江雨眠走近时,这只伯劳鸟竟也不怕人,爪子勾着窗沿,歪着小脑袋看着她。
“这鸟竟然不怕人。”应意浓看着稀奇,刚要靠近,那鸟却猛地飞走了,等江雨眠坐在窗边,那飞走的伯劳鸟竟然又落回窗子上。
“看来就连鸟儿也喜欢漂亮姑娘!”应意浓忍不住打趣。
江雨眠捏碎了点心,拿着点心碎屑喂它,伯劳鸟啄着她掌心的点心碎屑,吃得颇为欢快。
这只伯劳鸟体态圆润,憨态可掬,江雨眠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竟然主动往江雨眠的掌心蹭了蹭。
江雨眠气息冷锐,动物缘并不好,一般动物见了她都要跑,甚少有愿意亲近她的小动物,她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顿时对这只鸟儿爱不释手,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伯劳鸟毛茸茸的腹部。
伯劳鸟不闪不避,把她掌心的点心碎屑啄完,又趴在她掌心里整理了会羽毛,又在她掌心蹭了蹭,这才恋恋不舍地飞走。
“真是奇了!”应意浓说道。
*
羽流萤附魂在伯劳鸟身上,飞了一阵后停在树梢上,看着豪华奢靡的马车渐渐驶远。
她这几日离魂症严重,午睡之时魂魄竟然离体,附魂在这只伯劳鸟身上。
饥肠辘辘飞了一阵,见到江雨眠也是意外之喜,想来苍天怜她体弱,让她用这种方式与故人相见。
当月扶疏的车队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时,伯劳鸟这才振翅飞走。
羽流萤也不知道要飞去何方,但她喜欢飞翔的感觉,犹豫了半晌,她飞到树冠最高的枝条上眺望远处,准备朝着远处那一片葱郁密林飞去。
这一路,羽流萤心情十分畅快,当太阳落山时,她也飞累了,飞到了一颗紫藤树上,她在枝条里钻来钻去,正好在一处树杈间看见一个吊篮模样的空鸟窝。
这是一个十分别致的鸟窝,形似吊篮,洞口约一个乒乓球大小,是用毛絮做成的,一看就是中华攀雀的鸟窝。
中华攀雀的眼窝和伯劳鸟很像,羽流萤也曾附魂在中华攀雀身上,自然也会筑这种鸟巢,一般而言,中华攀雀的鸟窝只会留一个洞,这个鸟窝两边都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显然是没有筑完。
窝里铺着柔软棉花,看上去十分舒适。
羽流萤把脑袋钻进窝里看了看,窝里的气息已经淡了,看来筑巢的那只鸟已经许久没有回来,羽流萤吃了一肚子点心,这会并不饿,也不急着捕猎,只想休息一会,于是美美地飞到鸟窝里睡下了。
睡到半夜,鸟窝旁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鸟鸣。
羽流萤警惕地睁开眼。
浓浓夜色中,一只中华攀雀正站在树枝上,低下头往窝里看。
两只鸟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羽流萤发现眼前这只中华攀雀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鸟,因为平常的鸟儿眼里并不会有这么复杂的人性化的情绪。
中华攀雀歪着脑袋看着鸟窝里面的灰背伯劳,发出一串清脆的鸟鸣。
“你的肉身也死了么?”
羽流萤一愣,继而摇头说道:“我是犯了离魂之症,魂魄离体后才附魂在这只伯劳鸟身上。”
她从窝里钻了出来,诡术师敏锐的第六感让她察觉到一种危险的气息,她站在树枝上对中华攀雀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中华攀雀说道:“日他祖宗的,有人在暗杀诡术师!”
羽流萤说道:“是你的仇家?”
攀雀说道:“老子的仇家都被老子杀了,哪来的仇家,这帮杀手训练有素,老子的婆娘和那婆娘的两个相好都被人追杀,似乎这波人就是朝着诡术师来的!”
“老子的肉身已经死了,还好魂魄凝实没有散开,若是找不到合适的身子附魂,搞不好一辈子都要做只鸟了。”
中华攀雀气愤非常跳了起来,一阵骂骂咧咧,显然是个暴脾气的人。
骂完之后,它看了眼灰背伯劳,在树枝上来回踱步,“这事不简单,一股子阴谋味!”
“老子隐姓埋名这么多年,那帮人却一抓一个准,肯定是玉牌会里出了叛徒!”
诡术师不好杀,杀了□□,灵魂却不散,若遇到只剩一口气的将死之人,还能再次附魂,也就是话本子常说的借尸还魂。
一般而言,只有诡术师才能彻底杀死诡术师。
诡术师之间也有个圈子,偶尔会小聚一下,交流一些心得体会,当然,这个圈子的用处不止这些。
大部分的诡术师都会有离魂之症,离魂症状严重时,就需要外力镇压,这种镇压神魂的手段,除了鬼道修士外,只有诡术师最精通。
除此之外,这个圈子也是诡术师们交换消息的重要渠道。
羽流萤的父亲在世时,会偶尔外出一段时间,离世之前还给了羽流萤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只老鹰,说是那个圈子的信物。
当初她修习诡术,主要是为了在乱世自保,父亲病逝后,羽落清派杀手灭口,她独木难支,只好带着养母急匆匆逃去了西海魂族,也就没见过父亲的故友,自然就没去过那个圈子。
“诡术师人数稀少,这帮人暗杀诡术师干什么?”羽流萤好奇问道。
中华攀雀说道:“老子也不知道,你回去后小心些,要是也去过玉牌会,赶紧隐姓埋名改头换面。”
羽流萤说道:“多谢前辈告知,我回去后定然多加小心。”
说完之后,她的魂魄便离开了伯劳鸟。
当伯劳鸟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的那抹灵性已经消失了,又变成一只普通的鸟儿。
见了眼神不善的中华攀雀,伯劳鸟一惊,立刻振翅飞走。
中华攀雀甩了甩翅膀,钻进了自己辛苦筑成的鸟窝里。
西海魂族,绣衣坊。
躺在床榻上的羽流萤睁开了眼睛。
屋里一股烤肉味,还有米酒的醇香,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向屋中的圆桌。
昏黄的烛光下,商枝穿着大红衣裳,正坐在烛光下啃着烤串,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水晶杯,杯里装满了米酒,她一边啃着烤串一边喝米酒,把刚醒来的羽流萤都弄馋了。
她先前预感到自己要灵魂,提前给商枝递了信,商枝跟鬼王告了假,提前买好夜宵守了她一夜。
见她醒来,商枝一边笑眯眯地问道:“流萤,你这次附魂在什么动物身上了,快说给我听听!”
羽流萤穿上修鞋下了床,坐在圆桌旁,现实揉了揉太阳穴,才说道:“附魂在一只伯劳鸟身上,我见到了江雨眠,月扶疏已经找到她了。”
商枝撸串的动作一顿,眼前一桌美食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我看她情绪还算好,还有心思逗鸟,喂了我很多糕点碎屑。”羽流萤喝了口米酒,“你也不用如此难过。”
“我听阿雪说过,你和江雨眠缘分不浅,没想到这次又遇到了。”商枝放下烤串,喝了一大口米酒,有些惆怅地放下了水晶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遇到了一只中华攀雀,这只中华攀雀告诉我,有人在追杀诡术师。”
商枝一惊:“我听闻诡术师行踪不定,而且他们又没有武功,平时与寻常人无异,哪怕我修鬼道,都探查不出诡术师的气息,这些人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羽流萤说道:“我父亲生前告诉过我,诡术师有自己的圈子,叫做玉牌会,那只中华攀雀说玉牌会里出了叛徒,泄露了诡术师的名单。”
商枝面色一沉,“流萤,那你岂不是危险了!”
羽流萤摇头:“我没去过玉牌会,应该是安全的,只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为什么要对诡术师下手,我总觉得与长生殿脱不了干系,商枝,我觉得你最好将这事告诉艳鬼,让他有所防备。”
“你说得对!”商枝按住她的肩膀,面色严肃,“流萤,这次我回三危山,你得跟我一起走,就算你没去过那个玉牌会,但是说不定那里有你父亲的熟人,你的处境并不安全。”
羽流萤性格谨慎,不会托大,她点点头,立刻说道:“那我去收拾东西,跟你一起回三危山。”
第134章 风雨欲来2
商枝成了皇太女之后有了自己的宫殿, 名叫出云殿,地方不太,但风景特别秀丽雅致。
这里种满了柳树和槐树,这两种树木阴气盛, 鬼道属阴, 阴气旺盛之地对普通人有害, 对修习鬼道的人却大有裨益,是极佳的修炼场所。
除了茂密的树木,这里还种着许多花花草草,一眼望去不至于太单调,, 而且出云殿距离艳鬼居住的紫霄殿比较近, 上下班特别方便,住着比普通宅院舒适很多。
羽流萤来到这里,对着满院子的花草笑道:“真是沾了你的光, 才能住上这样好的宫殿, 就是你这野猪脸面具, 每次看了都不习惯。”
商枝戴着野猪脸面具,笑嘻嘻地说道:“我自己住也孤单, 有你来作伴正好,这野猪脸面具不得不戴, 就是睡觉也得放到枕头下。”
羽流萤说道:“有件事儿我忘了问,羽落清在哪呢?自从她被抓到三危山后,我很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我也不知道, ”商枝帮她搬东西,一听到羽落清,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问了花袭影,花袭影说他也不知道,这事鬼王没让他安排,我又问了符臣,符臣也不知,也不知艳鬼把她藏哪了,我也正好奇呢。”
羽流萤对羽落清恨意极深,听了之后眼神微微闪烁,低声说道:“不如我用诡术探探?”
商枝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嘘,这可不行,这里高手太多,万一出了岔子你就麻烦了。”
她轻轻拍着羽流萤的肩膀,安慰她道:“我知道你恨她,可报仇这事得一步一步来,艳鬼可是九品天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羽流萤黑漆漆的眼睛眨了眨,朝着商枝点点头。
她长得柔柔弱弱,眼尾还有一颗小红痣,仰头看人的时候特别楚楚可怜,商枝拿掉手,又说道:“报仇也要找准机会,得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才行,她害惨了阿雪,也害惨了我,不只是你,我和阿雪都不会放过她的。”
“可她是羽朝的是公主,有皇后宠爱,又曾在烟都学剑,和阿雪的师尊也有那么点交情,万一羽朝的人过来要人,艳鬼给还是不给呢?”
商枝笑了,“我们这事做的隐蔽,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先不说羽朝的人不知道,就算知道又怎样呢,还能为了个公主跟九品天人翻脸不成?她仗着特权骑在普通人头上作威作福,到了三危山,谁还会把她当公主供着。”
说完之后,她也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露出一脸沉思的表情,“其实我也很好奇艳鬼抓她干什么,总不能真玩霸道鬼王强制爱吧?”
“也许羽落清身上有艳鬼想要的东西?”羽流萤猜测道。
“这个很有可能。”
正在此时,一个红影从天而降,衣袂飘飘地落在了院子里。
“花袭影,你来这干什么?”
花袭影的纱冠上簪着一朵红芍药,晃着手里的折扇,在院中踱着步子说道:“有一支民间起义军投奔三危山,他们打着匡扶皇室的旗号,领头人自然想要拜见你这位皇太女了,快收拾一下,速去仪封亭。”
说罢,花袭影的眼神落在了羽流萤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几眼,折扇猛的一摇:“啧啧啧,你个野猪脸,长得丑,吃得倒挺香。”
先前这货想要摘下商枝的面具,非要看看她的真容,好在商枝早有准备,贴了张易容面具改头换貌,摘下面具时,活脱脱一个油头粉面的滑头青年,被花袭影在仪仗队里笑话了好几天。
这次假扮皇族的皇太女,自然也是要带易容面具的,她去屋子里面戴好面具,再出来时,便是一个体型高大相貌秀气的女子了。
羽流萤说道:“可惜了这位皇太女,年纪轻轻就死在权力斗争中。”
“王室式微,时也命也。”商枝换上一身华丽衣装,去了仪封亭。
符臣在仪封亭设宴,招待民间起义军。
花袭影说道:“这支起义军叫戈息军,五千余人,领头者叫戈息,是地鬼境三品的鬼道修者。”
商枝走进仪封亭,就见一个黑衣壮汉从南向座位上走出来,跪地行了一礼。
“戈息拜见皇太女!”
他声如洪钟,嗓门极大,震得商枝两只耳朵嗡嗡直响,她这些日子也恶补了一些皇宫礼仪,掐着嗓子说道:“壮士请起。”
戈息从地上起身,拿起酒杯向皇太女敬酒。
商枝喝了酒,寒暄几句后,社交工作就落在了花袭影头上。
花袭影长袖善舞,很快与戈息聊起了西海魂族的局势。
长生殿行事猖狂,其下爪牙更是盘剥百姓,致使民不聊生。
更可恨的是星月神教被灭之后,肉灵芝并未断绝,而是又出现一个日月圣教,在长生殿的授意下再次开始拿活人炼药。
除了肉灵芝之外,长生殿的爪牙又命百姓种植罂粟,以致粮食大幅减产,许多百姓饥寒交迫。
一桩桩一件件,商枝听了也不断心惊。
宴席结束后,商枝和花袭影与符臣去了紫霄殿。
艳鬼正坐在亭中下棋,与他一起下棋的是一只全身火红的鸟儿,站在棋盘另一边叼着棋子与他对弈。
见了他们,艳鬼放下手中黑棋,问道:“事情办完了?”
花袭影跪地说道:“大王,投奔我们的义军已有两万余人,可惜马匹不够,粮草不足,短时间成不了大气候。”
“那就再等等。”艳鬼不紧不慢地说道,神色一片从容,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字。
符臣跪地说道:“启禀大王,长生殿派出了一批杀手前往各大王朝,大肆暗杀诡术师。”
艳鬼放下棋子,眉间微微皱起。
符臣又说道:“北阙龙族太子患上离魂之症,长生殿已派出一位诡术师前往北阙龙族为太子医治,若长生殿与北阙结盟,恐对大王不利。”
艳鬼又落下一枚棋子:“派人除掉。”
符臣说道:“诡术师的手段阴毒莫测,一般人只可伤其肉身,难以伤其神魂,想要斩草除根,还需派精通此道的诡术师前往才是。”
那只红鸟叼着一枚白棋放在棋盘上,歪着鸟头看向艳鬼。
艳鬼微微摇头,朝这只红鸟说道:“只剩一副鸟样,就别逞强了。”
那只红鸟神色悻悻,飞到了青玉棋盒上,
艳鬼又落下一枚棋子,笑着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有诡术师能办好此事,本王便赏他一枚定魂针。”
商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艳鬼的定魂针珍贵无比,当初商枝从西海海底墓穴中拿走的那根定魂针落到羽流萤手中后,视珍宝如沙尘的艳鬼居然专门派人来取,可见定魂针的宝贵。
若她帮流萤办成此事,岂不是就能帮流萤拿到定魂针了!
第135章 风雨欲来3
商枝从艳鬼那回来后, 羽流萤正坐在院中刺绣,她穿着一身竹青色衣裙,坐在一个藤编躺椅上绣花,一旁的樱桃木小茶几上摆着一壶茶和一盘果子, 一只不知从哪来的三花猫躺在茶几上舔铃铛, 见到商枝来了, 三花猫懒懒地打了滚,冲她甩了甩尾巴。
这只三花猫是长毛,长得眉清目秀,身后的大尾巴十分蓬松,像个鸡毛掸子似的在身后甩来甩去。
“咦, 哪来的三花猫?”
没有人能拒绝一只毛发蓬松的漂亮猫咪, 商枝的眼睛一亮,立刻蹲在茶几旁伸出爪子,乐滋滋地摸着三花猫的脑袋。
这只三花猫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 虽然是长毛, 毛发却不打结, 像云朵似的柔软,四只猫爪白白胖胖, 像刚剥好的山竹。
商枝撸猫手法高超,三花猫十分受用, 抖了抖长长的胡须后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商枝又开始挠它下巴,三花猫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蹭着商枝的手。
自从修了鬼道后,商枝不错的动物缘就没有了,一般的小动物见了她就躲, 见三花猫这么乖顺亲人,商枝心中窃喜,大着胆子摸上了三花猫雪白蓬松的胸脯,喜滋滋地问羽流萤,“这种花色应该是三花加白吧,怪水灵的!”
羽流萤放下手里的绣撑子,笑着说道:“你细看看,就没看出什么不同么?”
商枝把三花猫抱在怀里细细看了一遍,说道:“居然是只公猫,三花猫大多都是母的,你看这猫铃铛还挺大。”
三花猫嗷呜一声,从商枝怀里跳了下去。
“哈哈哈,商枝啊,猫铃铛不能随便抓的。”羽流萤坐在躺椅上笑了起来。
那只猫跳到羽流萤脚边,羽流萤摸了摸三花猫的猫头,笑得眼睛弯弯,对商枝说道:“这是一位诡术师,不是普通的猫哦。”
“什么!”商枝大吃一惊,“这猫是被附魂了?”
羽流萤抱着猫说道:“这位前辈被人暗杀,神魂附在这只三花猫身上,我正在小厨房做肉松,这位前辈饥肠辘辘,闻到烤肉的香气摸到了这里。”
商枝也会诡术,只会那么一点皮毛,她在诡术一道的天赋与真正的诡术师没法比。
所有的诡术师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身体病弱,魂魄不稳,所以才容易离魂,轻松附魂在其他动物身上。
天生神魂稳定,身体强健之人的魂魄不易离体,自然不适合修诡术。
商枝对三花猫行了一礼,“原来是修习诡术的前辈,方才真是失敬了,还请前辈见谅。”
三花猫喵呜了一声,朝着商枝点点头,甩着蓬松的大尾巴慢悠悠地走了。
三花猫一走,商枝坐在羽流萤旁边小声说道:“现在时局紧张,战争一触即发,你说这只三花猫会不会是长生殿派来的奸细?”
羽流萤说道:“我也在担心这个呢,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有,可谁会防范一只猫咪呢,如果不是精通诡术的人,谁能知道这只猫咪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诡术师人数很少,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说过,哪会想到这一层,如果不是你在,我也发现不了什么端倪。”商枝说着,不禁叹了口气,“难道长生殿正是为了防止诡术师打探消息,这才痛下杀手?”
浅灰色的绣线在羽流萤的食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思索半晌后,羽流萤说道:“诡术源自长生殿,长生殿以长生命名就是为了追求长生,诡术的出现,也是他们追求长生途中的产物,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多诡术师叛离长生殿,纷纷隐于市井之间。”
“这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长生殿资源丰厚,如果不是关乎身家性命,诡术师也不至于纷纷叛逃出去。”商枝也露出一脸思索的神色,在脑海中搜刮着关于诡术师的种种传闻。
“你知道哪个王朝诡术师最多吗?”
商枝想了想,说道:“应该是西海魂族吧,这里可是诡术的发源地。”
“不,你猜错了,诡术师最多的地方恰恰是羽朝,听我爹说,当年那帮诡术师叛逃长生殿的时候,大多数都逃到了羽朝,我学诡术的时候,我爹曾经特意嘱咐我不要去长生殿,长生殿的那帮诡术师,大多是从小培养,很少有外来的诡术师。”
当年老头子也让商枝发誓终生不入长生殿,当时的商枝还不明白,以为老头子和长生殿有旧怨。
后来去西海海底墓穴看见了那些壁画,又遇到疫尸和春眠,这才知道她可能是长生殿的鬼王们挑选的壳子,专门夺舍用的,这才明白老头子当年的用意。
现在听到羽流萤的爹爹也让女儿远离长生殿,商枝的心里增添了许多疑问,不禁对背后的隐情更加好奇。
“那你爹没告诉你为什么不让你去长生殿吗?”
羽流萤说道:“我问过他,我爹也不知道,他说是我爷爷叮嘱他的,我们家族的诡术世代相传,到了羽落清这一代,家里恰巧生个先天不足的病弱女孩,我的养母可能不忍心亲生女儿要学习这样残忍的东西,所以才冒着巨大的风险,把皇宫里的公主和自家女儿调了包。”
“可惜啊,我养母的一番苦心都浪费了,她生了个心如蛇蝎的女儿,竟然想杀亲生母亲灭口,有时候我就在想,荣华富贵对羽落清来说就那么重要么,明明她上一世也过得不错,嫁给的富商虽然经常外出不回家,对她也是很不错的,又没有纳妾,也没有继子继女,衣食无忧,家宅安宁,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商枝说道:“人心的欲望是填不满的,天人境的强者可以活两三百年,可他们还不是一心追求长生想活得更久吗,为了他们的长生,祸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穿越者可能不止我们几个,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许有很多的穿越者死在了一场又一场的浩劫里,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我就会全身发冷。”
“快别说了,我也害怕。”浅灰色的丝线缠满了羽流萤的手指,她仰头看着天空,又一圈圈地把丝线解下来,继续绣着未完成的绣品。
与平常的绣娘不同,羽流萤落针飞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绣布上就出现一只活灵活现的中华攀雀。
商枝喝了两盏茶,又吃了几个果子,凑过去看羽流萤绣的鸟,“这是绣完了么?”
“哪有这么快,这是绣个大体的形状,还有许多细节没有绣呢,你看这个翅膀,许多纹理都没有,得绣出羽毛的蓬松感。”
说着,她把一根很细的线又分成好几股,用指甲拨开,开始绣攀雀的羽毛。
这种细致无比的手艺活,看得商枝佩服不已:“啧,要是回到现代,你的绣品都能进国家的展览会了。”
羽流萤开心地笑了起来:“在古代也不差啊,在羽朝汴京的时候,就有许多达官贵人找我刺绣,我的那些小金鱼就是这么攒下来的,如果没有羽落清,我还是那个炙手可热的绣娘呢。”
大家听到羽落清这三个字就心里发堵,商枝赶紧摆摆手,“别提她了,我跟你说一件要紧事。”
一听是要紧事,羽流萤放下了手里的绣撑子,静静地听着。
商枝说道:“北阙龙族的皇后得了离魂症,北阙向长生殿求助,长生殿已经派了一位诡术师前往北阙。”
羽流萤神色一变,“如果治好了皇后,那长生殿和北阙结盟,三危山的局势就变得危险了。”
“艳鬼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准备派诡术师毁掉这次结盟,要么杀了长生殿派出的诡术师,要么提前一步治好北阙的皇后与北阙结盟。”
微微停顿了一下,商枝看着她说道:“如果办成这件事,艳鬼会赏赐一枚定魂针。”
羽流萤把绣撑子放在一旁,坐直了身体。
商枝说道:“你先别激动,慢慢听我说,根据我们猜测,长生殿的诡术师里应该有天人境高手,这次派去的诡术师境界未知,但一定不弱,诡术师攻击神魂的手段总是叫人难以防范,所以这个活不好干,收益大,风险也高,你得想清楚了。”
“这种收益值得我冒险,要麻烦你将我引荐给艳鬼了。”
“你确定了?”
羽流萤又笑了,“总不能什么事都靠你吧,自打我们相遇开始,你和阿雪没少照顾我,我难道还能让你们照顾一辈子不成?”
商枝说道:“我本来想以后立个大功,去和艳鬼求定魂针给你。”
听了商枝这番话,羽流萤心里十分感动,商枝待人赤诚,是个难得的朋友,她温温柔柔地笑了笑,说道:“你现在虽然有个皇太女的名头,说到底也是个打工人,得看老板脸色喜欢,艳鬼又是喜怒不定的人,定魂针这种宝物哪是能随便得到的。”
“如果艳鬼真派你去了,你可千万别逞强,尽力而为就行,自身安危最重要,定魂针的事还可以从长计议。”见她下定决心,商枝只好提前叮嘱她。
“你放心吧,我还是很惜命的。”
翌日,商枝将羽流萤引荐给艳鬼。
看原著的时候,羽流萤是艳鬼的粉丝,还在小说底下给艳鬼投过票,虽然穿书后对这帮男人的滤镜都毁的七七八八,但艳鬼毕竟是九品天人。
去见九品天人,衣着打扮不能随意,她可没有商枝的勇气,戴着个野猪脸面具就敢混进艳鬼队伍里。
羽流萤穿上了最贵的衣裳,戴上了最贵重的首饰,跟着商枝一路去了紫霄殿。
进入大殿内,就见高高的宝座上坐着一道红色身影,穹顶镶嵌的明珠撒下夺目光辉,飞光摇曳间,那道身影如万千璀璨光华凝结而成。
羽流萤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艳鬼,先前听到商枝各种吐槽,在商枝口中,艳鬼早已从原著里高不可攀的鬼王变成了一个矫情的作精男人。
可如今一看,羽流萤不禁心神一震。
宫殿间飘荡着如轻纱般的香雾。
艳鬼坐在宝座上垂眸朝她看过来,那张脸令人目眩神迷,尤其是他眉间那一点艳红朱砂,仿佛天上火红的曜日落在他眉间,陡然视之,双眸不禁泛起一阵灼烧的痛感。
羽流萤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倒是宝座上的艳鬼看她一眼后,似笑非笑地问站在一旁戴着野猪脸面具的商枝:“野猪脸,听说这姑娘也是你老婆?”
商枝一愣,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艳鬼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野猪脸,你到底有几个好老婆?”
第136章 风雨欲来4
商枝扭扭捏捏地说道:“也不多, 小的常年行走在外,只有那么两三个红颜知己而已。”
艳鬼瞥了她一眼,问跪在一旁的羽流萤:“诡术修到何种境界了?”
“九品地鬼境。”羽流萤恭恭敬敬地回答着艳鬼的问题,心中也有些不安, 天人境的高手虽然稀少, 但是有九品天人坐镇的地方, 天人境强者都会蜂拥而来。
当年看原著时,书中说天人境界的高手只有一百五十人左右。
穿书后经历过各种毒打,她们这些穿成镶边女配的倒霉蛋已经知道原著内容不可尽信,这个世界每年应该都有那么几个晋升天人境的高手,再算上那些隐世不出的天人境强者, 那么天人境界的高手加起来应该有两百人左右。
在这高武低魔的世界中, 每一个天人境强者都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在战场上,一个天人境强者往往会决定一场中大型战役的成败。
这样一来, 她这区区地鬼境九品的修为实在不够看, 也不知道她这点修为能不能入得了艳鬼的眼。
正当羽流萤心里忐忑时, 就听坐在宝座上的艳鬼说道:“年纪轻轻,有这种行为实属不易。”
神殿奢华广阔, 带起一阵一阵的回音,明明是低沉缱绻的男声, 可是一重又一重的回音叠加在一起,倒显得这声音飘渺庄严,仿佛从天外传来。
这时, 站立在一旁的花袭影说道:“大王,诡术师一向男多女少,此女虽然修为未到天人境, 但她外表柔弱,可令人疏于防范,或许能达到出其不意之效。”
商枝朝着跪在地上的羽流萤看去。
十八岁的少女体型娇小,穿着一声竹青色的衣裙跪在地上,像一个小小的青色团子。
她有着弱不禁风的外表,一双眼睛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干净纯洁,瓷白色的巩膜衬着黑色的眼珠,不仅黑白分明,还总是有点点水光在眸中闪烁,感觉很容易受惊的样子,似乎说话声大点都能把她吓到。
尤其是右眼眼尾处的那颗朱砂小痣,眸光流转间,更衬得她娇怯柔弱,楚楚可怜。
这样一个看上去柔弱不堪的女孩子,谁能想到会是九品地鬼境的诡术师呢,若是使用得当,确实可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艳鬼说道:“独木难支,再派一人去。”
商枝立刻跪在地上说道:“小的愿意前往北阙为大王分忧!”
艳鬼拿着红玉髓烟斗敲了一下她的脑壳,笑骂道:“你是想为本王分忧,还是不舍得与你这位红颜知己劳燕分飞?”
商枝义正言辞,铿锵有力地说道:“大王,小的怎是那种儿女情长之人!”
坐在宝座上的艳鬼眯起了眼睛,一旁的花袭影说道:“野猪脸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现在是皇太女,民间多少义军的头领等着见你,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如此儿女情长,真不怕人耻笑。”
商枝阴阳怪气地骂道:“什么叫儿女情长,什么叫怕人耻笑,你个老婆都没有的光棍在这耻笑谁呢,我都没有耻笑你没老婆,你还在这耻笑我来了!”
花袭影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她:“你你你……”
符臣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花袭影深吸口气,翻了个好大的白眼站到了一旁去。
商枝也知道被花袭影这么一搅和,去北阙的事情指定没有了,只能希望艳鬼多派人手,让羽流萤的人身安全系数更高一些。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就听艳鬼说说道:“野猪脸留在三危山学牵丝术。”
商枝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听命,怏怏不乐地跪在一旁。
艳鬼又朝着阶下众人望了一眼,道:“殿中有善诡术者,此行谁愿前去?”
艳鬼的仪仗队里走出一人,是一名年轻男子,个头中等,体型瘦削,长相和善,气质也十分温和,怀里抱着个二胡。
商枝认得他,这个文艺鬼二胡拉的特别好,大家都叫他小盘,平时不爱说话,也不善交际,是和闻人听雪一样的社恐人士。
小盘说道:“我愿前去,会一会长生殿的诡术师。”
艳鬼微微颔首,又说道:“其余人手花袭影安排,此行事关重大,不可疏忽懈怠。”
花袭影跪地领命:“是!”
“本王也乏了,尔等退下吧。”
殿内的众人离开神殿,商枝和羽流萤走在一起,花袭影经过她们二人身边时,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神情颇为不屑。
商枝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拉着羽流萤往旁边快走了两步。
羽流萤问道:“你与这人关系很不好吗?”
商枝说道:“也不是不好,就是互相看不上眼,他嫌我作风不好为人轻浮,我嫌他鼠肚鸡肠尖酸刻薄,所以一见面就忍不住挖苦对方几句,除了这些之外关系也还行,并肩作战的时候也能互相配合,不至于拖对方后腿。”
说到这里,商枝不仅有些洋洋得意:“看不上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重要的是我能吸到极品魂香就行了。”
羽流萤捂嘴一笑,商枝搂住她的肩膀,一脸忧愁地看着她:“你马上就要离开家独自远航,一想到你要独自一人去北阙,我就总忍不住想叹气。”
“没关系的,我只是长得比较柔弱,又不是真的很柔弱,况且艳鬼会派其他人照应的,这样的条件比起我当年从羽朝来到这里好了太多,我能应付得过来。”
商枝说道:“只是你要怎么办呢,我们不知道长生殿派出的人是谁,诡术师又善于隐藏,我们在暗处,他们也在暗处,除非我们的人能接近龙族太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得有人接近龙族太子才行,龙族太子并没有离开皇宫另建府邸,刚才那位小盘先生是男子,男子在皇宫行走很不方便,还是我去更容易一些。”羽流萤说道。
“而且我看过原著,知道龙族太子的喜好,比起小盘先生,我来接近他更有把握,成功的几率也更大,等我找出长生殿派来的人,再告知小盘先生,我们两人里应外合,正好可以除掉长生殿派来的诡术师。”
商枝叹道:“设想是好的,只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会办好这个差事的!”
花袭影一共安排了七个人手,算上羽流萤和小盘先生,此次去往北阙之人一共九个,除此之外,北阙那里也有人接应。
局势紧张时,各大王朝安插间谍之事并不少见,见花袭影安排得当,筹谋周全,商枝也稍稍放下心。
两日之后,羽流萤一行人启程前往北阙,看着柔柔弱弱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上了马车,商枝差点泪洒当场。
羽流萤心中感动,趴在她耳朵旁小声说道:“商枝,你放心吧,我不会逞强的,我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情操,不会给艳鬼卖命的。”
商枝说道:“对对对,这就对了,咱都是打工人,干活别太实诚。”
送别羽流萤,商枝回到紫霄殿给艳鬼捧烟斗时,艳鬼问道:“送完你的红颜知己了。”
商枝耷拉着脑袋:“送完了。”
艳鬼瞧了她一眼,说道:“皇太女会牵丝术,你也得学会才行,花袭影得本王真传,让他教你如何?”
商枝一听,立马就跪下来了。
“大王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膝行两步后,一把抱住了艳鬼的靴子,“那花袭影学得再好,也不及大王一根毫毛,小的生性愚钝,若不是大王亲自传授,怎能学得精髓!”
艳鬼倚着绣着飞天凤凰的绣墩,缓缓吐出一口香雾,诱人的红唇微微翘起,“你这小鬼胃口真大,竟想让本王亲自教你!”
商枝才不傻呢,但凡有点智商的,都知道一个好老师是多么重要,只有傻子才放着眼前的九品天人不要,选那个花袭影,和那阴阳人能学个什么好东西出来?
正所谓做低伏小五分钟,横行霸道一辈子。
她立刻抱着艳鬼的靴子拱了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大王,您就屈尊降贵一次,教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小鬼吧,小的学成之后,必当结草衔环,誓死以报大王!”
青面獠牙的野猪脸面具在眼前晃来晃去,想到面具下那张脸的,艳鬼懒懒一笑,拿着红玉髓烟斗敲了一下野猪脸的脑壳。
头上一痛,商枝捂着脑壳仰头看她,艳鬼狭长的双眸盯着她的野猪脸面具,忽地勾起红唇轻轻一笑:“行了,别整这死相,本王教你就是了。”
“多谢大王!”商枝大喜过望,顿时给他多磕了几个头。
艳鬼白日里处理事务,夜深人静时在紫霄殿教她。
寝殿里烛火只留一两盏,光线朦胧,艳鬼侧躺在红色软榻上吸着红玉髓烟斗里的魂香,看着跪在地上操纵人偶的商枝。
她的手指格外修长,骨架又比寻常男子精致很多,操纵丝线时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商枝跪在华丽的地毯上,面前摆着一个小方桌,方桌上有两个手掌长的人偶,她的手指上拴着无数根极细的丝线,操纵这两个人偶来回翻跟头。
这两个人偶看似小巧,实则是用极重的金属制成,寻常壮汉单手举起都困难,而操纵人偶的线却是极其细的丝线,稍不注意就会承受不住人偶的重量,导致根根断裂。
艳鬼既然将牵丝术传给她,便是将她当做心腹培养,商枝不敢懈怠,学习时十分刻苦。
她白天苦练,晚上也苦练,练了一段日子,却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只是让人偶多了翻了几个跟头而已。
商枝倒也没泄气,仍是每天孜孜不倦地苦练。
她幼年时跟着老头子学鬼道,每次耍小聪明时,都会被老头子用柳条子一顿狂抽,一来二去,耐心和专注力也都炼了出来。
练了半个月后,她已经使两个人偶连续翻二十四个跟头。
商枝两只手控制着人偶,在桌上翻完二十四个跟头后问道:“大王,小的进度如何?”
艳鬼说道:“尚可。”
商枝听了,眼珠一转,声音里充满期待地说道:“小的苦练多日,却仍是不知牵丝术的奇妙之处,大王能不能让小的开开眼?”
艳鬼侧躺在软塌上,朝着商枝招手:“过来。”
还不能商枝反应,她突然发觉自己的四肢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控制住了,这些丝线操纵着她从地上站起,朝着软榻上的艳鬼走去。
她眼中的神色一半是好奇,一半是兴奋。
商枝被丝线控制着走到软塌前,一根细线扯了一下她的下巴,迫使她低头头颅,与艳鬼对视。
俯视九品天人,是大不敬之罪。
商枝吓得睁大眼睛,正想把眼闭上,那些无形的丝线突然把她的眼皮往上一提,她只好睁着眼睛,看着艳鬼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突然间,那些无形的丝线又把她狠狠往上一扯,商枝双脚离地,被扯上半空。
艳鬼好整以暇地轻轻勾了勾手指,那些无形的丝线陡然一松,猛地将商枝从空中扔下,让她猝不及防地扑到了艳鬼身上,抱住了艳鬼的腰。
商枝还来不及弹跳起来,又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粘住她的太阳穴,仿佛拴在了她的脑子里似的,把她的思想轻轻一扯。
她还是她,却又好像不是她了,好像喝醉了酒似的,控制不了自己了。
耳边传来艳鬼的声音,朦朦胧胧,飘飘渺渺,带着奇特的混响。
“在想什么?”
商枝神色恍惚,眼神发直,喃喃说道:“大王的腰好细啊……”
第137章 风雨欲来5
“本王的腰……很细?”
黏在太阳穴上的那根无形丝线突然松开了, 思想被吊在半空中的感觉也消失了,商枝又变成了完全的自己。
意识回笼,却已经为时已晚。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当年说了句乃子好粉, 就被艳鬼从墓穴一头追杀到墓穴另一头, 现在说他腰细, 这不是取死有道么!
死亡的恐惧如黑色的乌云笼罩在商枝的头顶上,在这一刹那间,商枝的脑门上已经满是冷汗。
她的手还搂着艳鬼的腰,脑袋趴在他的胸膛上,艳鬼的红衣上用金线绣着华美的刺绣, 在烛光下闪烁着华丽的光泽, 柔软如云的衣料已经被她抓乱,野猪面具上的獠牙勾花了一根金线,一颗红玛瑙珠子正挂在了獠牙上滴溜乱转。
眼前的情景, 倒真像一个野猪从天而降, 砰的一声坠在了这团闪耀着金光的红云里。
艳鬼单手托腮, 另一只手拿着红玉髓烟斗轻轻一转,红玉髓烟斗的烟嘴冲着商枝, 轻轻怼了一下她的心窝。
这一下,叫商枝半边身子又疼又麻, 更加提不起力气来。
艳鬼轻笑一声:“真是野猪好细腰。”
商枝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艳鬼又笑骂道:“你这野猪脸小鬼抱上瘾了不成,怎的还不起来?”
商枝吓得手脚发软, 正手忙脚乱地从艳鬼身上爬起来,红玉髓烟斗却又朝她心窝上怼了一下,于是刚提起的那点力气又泄了, 扑通一声又倒在艳鬼身上。
极品魂香的香气幽幽传来,一直往商枝鼻孔里钻,商枝吸了口魂香,这才恢复了一些力气,慢吞吞地从艳鬼身上爬下去,扒着床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与墓中的凶神恶煞不同,艳鬼脸上倒不见愠色,他懒洋洋地吐出一口香雾,瞥了眼几乎要魂飞魄散的商枝,慢悠悠地说道:“这就是牵丝术的神奇之处,如今你可体会到了?”
“体会到了!体会到了!”商枝跪在床边,忙不跌地点头。
“本王的牵丝术使得好么?”
商枝欲哭无泪,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可太好了!”
“既然体会到了牵丝术的神奇,那就回去好好练习,别露出这副怂样在本王面前碍眼。”
“多谢大王!”商枝被吓得魂飞魄散,听到艳鬼就这么放过她,不禁愣了一瞬,随后回过神来起身拔腿就跑,一路魂不守舍地跑回到了出云殿。
羽流萤不在,偌大的宫殿突然空旷了许多,满殿的花花草草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夜里的空气有些凉,商枝气喘吁吁,身上全是冷汗,风一吹身上冷飕飕的,商枝打了好几个哆嗦,伸出颤抖的手捂着胸口,试图按住里面那颗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
到了抄手游廊,商枝倚着柱子滑了下去,瘫坐在抄手游廊上。
“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她倚着栏杆擦着头上的汗,身上的汗冒出了一层又一层。
“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啊啊啊啊啊啊!”她抱着头阴暗嘶吼,用头撞着柱子。
“啊啊啊我的天呐!!!”
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真是奇了,别人打鼓都用棒槌,你这打鼓用脑袋,也不嫌硌得慌!”
这声音低沉缱绻,又有点阴阳怪气,商枝撞柱子的动作一顿,猛地转过身来。
出云殿草木葳蕤,满庭的芳草中,一人站在抄手游廊前,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红衣在微风中微微摇摆,恍若从雾中走来一般,朝她轻轻一笑。
“小红?”
商枝喃喃低语,看见这张阔别多日的美艳脸庞,眼神不由得有些发直。
小红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上抄手游廊,神态一派悠闲从容,好像这里是他的地盘似的。
商枝心里腹诽,可是见他来了,心中却也有些莫名地高兴,高兴没多久,想到刚才的丑态全被这骚男人看见,心里又不高兴起来。
她一屁股坐在栏杆上,抱着手臂看着他。
身边一股异香袭来,小红坐在她身边。
“哼!”
商枝撇过头去,往一旁挪了挪,装作一副不愿理他的样子。
“装什么样子呢,刚刚是谁眼睛都看直了?”小红又挪了过来,肩膀贴着她的肩膀,伸手摘掉了商枝脸上的野猪脸面具。
面具摘下,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俊脸,头上戴着白玉环抹额,更衬得她容颜俊美无双,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商枝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气急败坏的神色,一双滚烫的手突然捏住了她的脸,捏得她脸颊鼓起来,好好的一张脸硬是捏成了一个包子形状。
小红凑近了,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浓密的长睫轻轻扫过商枝的脸,他笑眯眯地说道:“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商枝的嘴角比AK还难压,忍了半天,嘴角还是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小红笑了笑,他身上散发着潮湿而闷热的奇特香气,闻起来暖融融的,骨头也酥酥麻麻的,仿佛要化掉一般。
这骚男人,每次都是春毒发作了才找她。
暖香在侧,心猿意马。
一股热意席卷了商枝的身体,体内仿佛有一头怪兽在不断叫嚣着,商枝口干舌燥,喉咙里泛起的那股痒意令人难以忍受,她吞咽了几下,也不顾轻重,抬手狠狠抓了抓自己的脖子。
修长的脖颈上霎时出现一道道红色的抓痕。
滚烫的手被一只同样滚烫的手握住了,小红嗔怪着说道:“下手没轻没重的。”
商枝呼吸凌乱,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你不渴吗?”
“渴啊!”小红往她身上一倚,低笑一声后,嘴唇贴在她耳边轻喘起来。
他实在太会喘,商枝一听,从脖子到脸顿时红了一大片,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就知道,你这不知廉耻的骚男人,一找我准是做这档子事儿!”
她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十分诚实,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探进了小红衣襟里。
小红肌肤滑腻,犹如剥了壳的鸡蛋,一定是长时间养尊处优的人,才能养出这样一身细腻雪白的好皮肉。
想来小红身份也不低,就是不知道他在长生殿做细作时是个什么身份。
这个事情也不方便问,两人抄手游廊上亲来亲去,身上的衣服越亲越少,春毒的香气越来越浓,小红的身体也越来越软。
在抄手游廊上滚了一会儿。
衣衫不整的商枝拽着软手软脚的小红去了卧室,把小红放在床上后,拉开了床头的抽屉。
抽屉里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小红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商枝。
对上他的眼神,商枝的脸又红了。
“要不是给你解毒,我才不会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要是被别人看见,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脸还要不要了?”
小红捏着她的下巴,在商枝嘴上咬了一下,嗤笑一声后说道:“口是心非的小野猪,馋我身子就直说,又不是不给你。”
他长发散乱,像锦缎似的铺在身后,更衬得他肌肤如雪,美艳的脸庞一片酡红,狭长的眼眸半睁半合,像只喝醉了酒的红狐狸。
商枝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自从看见小红的脸之后,她就特别不争气,动不动就脸红心跳。
看着那张诱人的红唇,商枝咳了一声,臊眉耷眼地亲了上去。
两人胡天胡地,在床上胡闹了两个小时。
丁香色的床褥一片凌乱,两人在帐中鬼混,小红的裤子还挂在商枝腰上,两人颠鸾倒凤,大汗淋漓,不知天地为何物。
看着双眸失神的小红,商枝舔了舔牙齿,开始享用她的饭后小甜点。
又是一顿胡闹,天蒙蒙亮时两人才尽了兴,要了一桶热水洗澡。
商枝散着一头长发从浴桶里走出来,身上围着一条浴巾,两条长腿全露在外面。
褪去男装,散下长发,商枝立刻从一个俊美的男子变成了一个美艳的女人。
她的美艳和小红不同。
小红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月无边的艳色。
商枝也美艳,但她眉眼间有种罕见的少年气,洒脱俊朗,不笑的时候又有点冷淡疏离,带着一种锐利之感。
男装打扮时压下了一部分美艳,加之身高比这里的男人都高,也没人想过她性别为女,只以为是个男生女相,雌雄莫辨的美男子。
小红看着她,又看了眼被商枝放在床头的野猪脸面具,哑着嗓子说道:“这面具真丑。”
商枝擦干身上的水,裹着浴巾坐在床上,说道:“丑也得戴着,要是让大王看见我的真容,我命休矣啊!”
她腿上还有小红的齿痕,似乎男人都格外喜欢女人的长腿,就连不举的小红也不例外,非得往她大腿上弄点口水。
小红眯起了眼睛,问道:“为何?”
商枝往嘴里扔了一颗话梅,不胜唏嘘地说道:“我以前靠赶尸为生,后来结识了一帮下地的朋友,我与他们交情不错,他们下地时遇到危险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一来二去就混出些名声,后来我金盆洗手时,羽朝公主的手下找上我,说要我去西海海底墓穴找浮光剑。”
“当时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不得不去,那墓太凶险,到处都是机关,我慌不择路,逃到了大王的棺椁旁,不小心惊动了沉眠的大王。”
小红说道:“然后呢?”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还带着股阴恻恻的感觉。
商枝眼神飘忽,抬头看着帐子,语气也飘忽起来:“然后就没什么然后啦,我一路狂奔,逃出了墓穴,阴差阳错地来了三危山,我怕大王认出我,所以才戴着野猪脸面具。”
她伸手拿起面具看了会,叹息道:“我这么盘靓条顺一姑娘,天天被人野猪野猪的喊着,这叫什么事啊!”
身边传来小红的闷笑,商枝的浴巾被他扯了下来。
天大亮后,吃饱喝足的小红走了。
商枝穿好衣服,戴着野猪脸面具去紫霄殿给艳鬼捧烟斗。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艳鬼总会捂着胸口微微蹙眉,晚上练习牵丝术时,商枝又被折腾了好久,她被那些无形的丝线控制身体,在艳鬼的寝殿中连翻了几百个跟头,直至深夜才离开紫霄殿,头晕脑胀地往回走。
平平无奇的一天的又过去了。
直到早上一只白鸽飞到窗前,对商枝伸了伸腿上的信筒。
商枝抱起白鸽解下信筒,上面是流萤传来的信。
“已入北阙皇宫,进展顺利,一切安好,勿念。”
第138章 北阙之行1
到了北阙后, 羽流萤还是病了一场。
她先天不足,天生体弱,这样的舟车劳顿到底让她虚弱的身体吃不消,本就瘦弱的她到了北阙后又瘦了一圈。
小盘先生说道:“你这脸瘦的都快没了, 还不如我的巴掌大, 彩狸的脸都比你大一圈。”
彩狸是那只三花猫, 它是长毛猫,有一圈蓬松厚实的围脖,脸也长得圆圆的,是只特别讨喜的三花,因为花色和狸猫有点像, 盘先生一直管它叫彩狸。
彩狸虽然是只罕见的三花公猫, 但附魂在彩狸身上的灵魂却是个女子,听盘先生暗暗说它胖,顿时扬起胡须朝着盘先生哈气。
羽流萤抱着彩狸贴了贴脸, 笑着说道:“我们彩狸不胖, 它只是毛绒绒的, 脸蛋小着呢。”
彩狸与羽流萤十分亲近,被羽流萤一通安慰, 总算不再炸毛,蹭了蹭羽流萤的脸。
养了几天的病, 羽流萤脸上刚恢复了一点血色,就听北阙皇宫准备放一批上了年纪的宫女出宫。
有人出去,自然要有新的一批新的宫女进来, 在艳鬼其他手下的安排下,羽流萤顶替了一个宫女的名额,顺利地进了皇宫。
在这个高武低魔的世界里, 皇宫也比羽流萤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样子巍峨许多,身处其中,除了感叹宫墙深深之外,还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羽流萤以前背《阿房宫赋》时,一边和同桌吐槽这篇文言文太难背,一边很遗憾阿旁宫没有保留下来,让后世的人见一见。
穿越到现在,她也清晰记得里面的一段——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眼下再没有比《阿房宫赋》更形象的文字描述了。
北阙龙族喜水,基本各个宫殿都会引活水入池,就连宫女和太监的集体住所都有水池,里面种着睡莲。
皇宫规矩多,事情也琐碎,除了平常的杂务,宫女们还有绣不完的针线活。
羽流萤特意藏拙,针线绣得平平无奇,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没有焦躁,暗暗等待机会。
当新入宫的宫女学完规矩后,羽流萤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用银钱买通了一个老嬷嬷,被分到了北宸宫。
北宸宫是龙归云居住的地方,羽流萤是新人,又特意没有给管事太监银钱,于是被北宸宫的管事太监分到了最偏僻的梅坞。
梅坞种了许多梅花,有个荒废很久的二层阁楼,名叫洗梅阁,羽流萤和另一个名叫红馥的宫女负责打扫梅坞和洗梅阁,经常要忙到很久才能回去。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是个苦差事,然而看过原著的羽流萤知道,这个梅坞看似荒凉,却是龙归云回北宸宫后最常待的地方。
梅坞僻静,他喜欢独自在洗梅阁的二层阁楼里打坐冥想,在这期间只有贴身侍卫能出入这里。
此时正是八月中旬,赤日炎炎,酷夏难捱。
羽流萤拎着半桶水擦拭洗梅阁的台阶,她全身是汗,穿着丁香色的宫女服装,梳着宫女常梳的双髻法式,除了绑着双髻的丁香色发带之外,她没有簪任何饰品,一张脸素净的可怜,像一朵纤纤弱弱的小花。
她体力不好,日头又太毒,擦一会台阶就要卷起衣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这时,扫完落叶的红馥拿着扫帚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羽流萤,坐在台阶上说道:“流萤,干活不用这么卖力,这地方平时没人来,你擦得再干净谁又能看到?随便弄弄就行了。”
红馥长相俏丽,性格也有些刁蛮,她长了一张瓜子脸,一双杏仁眼又微微有些吊,嘴唇又偏薄,面相就有点刻薄。
她确实不好相处,欺负羽流萤是新来的宫女,在北宸宫没有靠山,所以来了梅坞后总指挥羽流萤干这干那。
这梅坞的活羽流萤干了大部分,红馥只需要拿着扫帚扫扫落叶做做样子就行。
羽流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对红馥说道:“没事的,一会就擦好了。”
“那我可不管你,我去树下乘凉去了。”
红馥走到梅林中,躺在树荫底下,拿出一块粉色的丝帕遮住脸,在树荫下小憩。
羽流萤擦完最后一级台阶,擦着头上的汗走到树荫底下。
她朝着洗梅阁上望了望,檐角处趴着一只三花猫,正在观察洗梅阁的动静。
如果龙归云在洗梅阁,三花猫就会竖起尾巴。
眼下,三花猫的尾巴正高高竖着,见羽流萤看过来,那鸡毛掸子似的蓬松尾巴又轻轻摇了一下。
羽流萤低头一笑,走到了一颗正对着洗梅阁的梅树下,她将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两条莲藕似的雪白手臂,整理头上微微松散的双丫髻。
洗梅阁中,穿着烟灰色常服的龙族太子正坐在蒲团上打坐。
阳光透过窗纸洒落在涂着朱漆的地板上,地上放着一个四角矮桌,桌上只有一座香炉,插在香炉里的香即将燃尽,余烟袅袅,在日光下呈现出奇特的紫色光泽。
燃尽的香灰掉落,当最后一丝烟雾散尽时,坐在蒲团上打坐的年轻男子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尤为奇特,眼珠竟然是罕见的暗绿色,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瞳孔异于常人,居然是兽类才有的竖瞳。
阳光下,年轻男子的瞳孔缩成了一根细细的竖针,宛如某种大型的猫科动物,眸光闪动之间,泛着一股骇人的凶光,令人胆寒心颤,望而生畏。
年轻男子从蒲团上起身,呼出一口浊气后走到窗前,随意低头往下一瞥,在梅坞的无边绿木之中,他看到了一抹娇柔淡雅的丁香色。
那是一个站在树下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宫女,宛如一朵开在枝头下的小小丁香花。
这个宫女的身材娇小柔弱,约莫以为洗梅阁无人,竟然站在梅树下卷起衣袖,露出两条纤细雪白的手臂,慢慢梳理头上的微微散开的发髻。
她的动作轻而慢,纤细的手指将绑着双丫髻的丁香色发带系成漂亮的结,系好的发带垂落下来,微风一吹,发带在宫女瓷白的脸颊旁轻轻摇曳,宛如垂耳兔垂下来的丁香色耳朵。
小宫女整理好发髻,把挽上去的衣袖放了下来,随后吃力地拎着水桶,跌跌撞撞地往梅林里走去。
当那抹丁香色彻底消失在梅林中,龙归云才收回目光,离开了洗梅阁。
第139章 北阙之行2
北宸宫的宫女们都住在耳房, 除了特等宫女外,普通宫女睡的都是大通铺,一个房间的炕上睡了六个人,而且宫女必须侧睡, 不能平躺, 半夜里会有嬷嬷看她们的睡姿, 如果有谁睡姿不好,就会去院子里罚跪。
羽流萤睡在靠墙的位置,每夜都是头对着墙睡,这让她有点不舒服,因为她喜欢背对着墙睡, 一旦头对着墙, 身体的后背就要对着别人,这让羽流特别没有安全感。
别扭了几日,她慢慢也习惯了, 晚上的时候灵魂会离开躯壳, 附魂在一只伯劳鸟身上, 然后飞到北宸宫的青云殿附近,观察龙归云的动静。
青云殿是龙族帝子的寝殿, 除了去洗梅阁打坐冥想外,龙归云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 他的作息十分规律,晚上九点钟睡觉,早晨三点钟起床去上朝, 下朝后会协理皇帝处理一些政事,随后回到青云殿用午膳,小睡一会后去洗梅阁打坐冥想, 修炼内功。
在这个高武低魔的世界里,哪怕是太子,也要在习武上花费相当多的时间,有时龙归云甚至会在洗梅阁打坐一整夜,天亮时才从洗梅阁的后院回到青云殿。
伯劳鸟飞的高,在洗梅阁的屋顶上站了两夜后,自然把洗梅阁后院处的暗道看的清清楚楚。
龙归云每次打坐冥想后都会从后院的暗道出去,身边的守卫是天人境的强者,平时都隐在暗处,龙归云进出洗梅阁时也悄无声息,所以北宸宫的人才以为梅坞是最偏僻冷清的地方。
对于一些武功极高的武者而言,除了自然之声,人类的呼吸和存在也是一种打扰,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世外高人远离尘世,隐居山林修行。
龙族帝子身份贵重,自然少不了蓄意接近想要攀龙附凤的投机者,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梅坞是太子常来的地方,恐怕这里就不会如现在这么寂静了。
看过原著的羽流萤很清楚。
这个被读者们称为绿眼豹子的龙族帝子和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喜欢潜伏在暗处观察一切,他是绝对的大男子主义者,是封建主义社会制度中典型的男权代表者。
他可以接受臣子的指责,却不能接受女子的顶撞,他喜欢掌握主动权,喜欢温驯柔弱的女子,比如原著中的女主羽落清。
那时候羽流萤是读者,并没有穿越到这本书里,那时的她只是原著评论区里催更大军的一员。
这种“奶头乐”式的网文,是现代人在繁忙工作后的一种放松方式,尽管火遍各大网络平台,读者也不会在这里刻意去寻找三观,也不会去注意男主性格里的巨大缺陷。
其实这些站在权力巅峰上的男主们,性格没有缺陷才不正常,他们在无比富足的物质和精神供养下早已经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格,即使是备受疼爱的原著女主,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尊重,时常给人一种玩物的感觉。
抛开原著中的那些情情爱爱,关掉爱情这层滤镜,这个世界的底色是非常阴冷的。
伯劳鸟从洗梅阁的檐角上飞起,附在鸟儿身上的魂魄又回到了羽流萤的身体。
羽流萤睁开了眼睛,月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耳房里静悄悄的,全是宫女们的呼吸声。
如果她这会在商枝的出云殿里,大概正和商枝在院子里喝酒看月亮呢。
她在心里低叹了一声,心头涌上一丝怅然,身后的是红馥的呼吸声,她听了有点烦,轻轻调整了一下睡姿,慢慢睡着了。
宫女们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吃完了早饭,羽流萤和红馥又去了梅坞。
到了洗梅阁,羽流萤抬起头,就见第二层阁楼的檐角上趴着一只三花猫,金绿色的猫眼看着檐下的羽流萤,高高竖起了身后的尾巴。
这意味着龙归云还在洗梅阁中。
羽流萤朝着彩狸眨了眨眼睛,又提着半桶水擦洗梅阁的台阶和柱子,擦完之后,天已经大亮了。
红馥打着哈欠,拿着扫帚倚着梅树发呆,羽流萤站在树下,拿着手绢擦着头上的汗。
羽流萤长得实在貌美,红馥看着她的脸,说道:“这梅坞可真冷清,活干得再卖力,主子也瞧不见,等我攒够了银子就去找管事公公,让他把我分到青云殿去。”
“我觉得梅坞挺好的,人少,清静,还有梅花可以看。”羽流萤笑着说道。
“等到了冬天你可就笑不出来了,两只手长满冻疮,还得拿着扫帚扫台阶上的雪,最享福的就是在殿内侍奉的宫女,夏天能蹭着冰块,冬天能蹭着炭火,特别是太子身边侍奉的,若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喜爱,立马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羽流萤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红馥的眼珠看着她的脸,用手臂拱了她一下,“流萤,你长得这么好看,如果去青云殿侍奉在太子殿下身侧,一定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宠幸。”
羽流萤笑道:“我可不想这些。”
红馥好奇地问道:“那你想什么呀?”
羽流萤叹了口气:“我在想今天的绣活什么时候能做完,我针脚粗糙,绣工不好,绣出的东西总被嬷嬷骂。”
除了平常的洒扫活计,宫女们总有做不完的针线活,晚上还要熨烫衣物,往往会忙到深夜里,除了这些宫廷服饰,还得缝制戍边将士的军衣。
“不是我说你,流萤啊,你绣的东西实在马马虎虎,秋嬷嬷最严格了,你再绣不好,小心她用藤条抽你。”
羽流萤的声音低了下去,低着脑袋说道:“我带了绣撑子过来,趁着树下阴凉,坐在梅树下绣一会。”
红馥嬉笑了起来:“说的也是,这外头阳光足,针脚也看得更清楚些,可别绣成从前那粗糙样子了。”
羽流萤从藤编篮子里拿出一个圆形的绣撑子,上面是绣了一半的莲花,针脚比起其他宫女略有些粗糙,她从梅树下搬过来一个矮树墩,坐在上面慢慢绣起了花。
红馥说道:“那你先绣着,我去台阶上打络子。”
红馥拎着篮子跑到台阶上,羽流萤挽起衣袖,开始绣荷花。
洗梅阁的第二层阁楼里,方几上的一炉香已经燃尽了。
坐在蒲团上的龙归云眉心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清晨的阳光并不强烈,他竖起的瞳仁是椭圆形的,像两颗黑色的杏仁。
正对着窗子的那棵老梅树下,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小宫女正坐在树下绣花,耳边的丁香色发带垂在脸颊两旁,衣袖又挽了上去,露出布满红色抽痕的手臂。
她纤细的手臂上全是一道道暗红色的抽痕,抽痕肿胀起来,两条手臂都红肿着,有些抽痕已经开始发紫,被瓷白的肌肤映衬的格外吓人。
那宫女绣一会花,就要往手臂上吹口气,又低头绣一会花后,抬手抹了抹眼泪,头垂得更低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树下绣花,一针一线格外认真,看起来也就十分柔弱可怜。
过了半个时辰,另一个宫女拿着络子走了过去,低头和那小宫女说了会儿话后,那小宫女收起针线,把那截矮树墩藏在梅树后面,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拎着水桶,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梅林里。
龙归云收回目光,又坐回了蒲团上。
他暗伤未愈,体内经脉多有损毁,导致气血不畅,气滞血瘀,不得不在洗梅阁里打坐静修。
这几日苦修下来多少有些无聊,内功心法在体内运转一个大周天后,龙归云就会站起身走到窗边舒展筋骨。
他每走到窗边,就常常能看到那个穿着丁香色的衣裙的小宫女,要么在梅树下整理发髻,要么在梅树下绣花,像一朵开在老梅树下的小丁香花。
小宫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梅坞中,老梅树矗立在窗前,少了那一抹淡雅柔嫩的颜色,风景顿时变得单调起来。
龙归云收回目光,从洗梅阁的暗门里离开了。
他回到青云殿,简单地洗漱完,用了早膳后去神武殿协助父皇处理政事。
神武殿十分巍峨,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北阙龙族的人气血旺盛,面容少衰败,北阙的皇帝年过五十,相貌却如同三十出头的人一般。
这位勤政的帝王名叫龙在野,长相也十分英俊神武,穿着一身暗紫织金常服坐在桌案后方,看了眼来请安的龙归云后,面色关切地说道:“体内的暗伤可好些了?”
“略有好转。”龙归云恭敬说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倒是伤你之人可查到了?”
龙归云眉头一皱,低声说道:“诡术师行踪诡秘,极善隐藏,儿臣派出的人均是无功而返。”
皇帝也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批阅奏折的朱笔,“那就再查,暗杀北阙皇储,当处以极刑后枭首示众。”
皇帝沉着脸说完,见龙归云脸色仍旧不是太好,于是大手一挥,说道:“这几日就不用来神武殿了,好好养一阵子,体内的暗伤若是休养不当,伤了根基就不好了。”
“儿臣多谢父皇体恤。”
“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不想娶妻纳妾,身边也得有人伺候,你若没有合意的,朕赐你几个。”
龙归云正色说道:“如今暗伤未愈,儿臣无心此事。”
皇帝听罢,也只好打消了赐他美人的念头。
龙归云行了一礼后离开了神武殿,又去了洗梅阁中打坐静修。
翌日,天蒙蒙亮时,那个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小宫女又来了,她放下篮子,搬出了梅树后的树墩坐在上面,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菜团子。
第140章 北阙之行3
菜团子还冒着热气, 用油纸包着,小宫女把篮子放在脚下,咬了一口菜团子,特腾腾的香气从梅树那朝着洗梅阁飘了过来。
菜团子和小宫女的手掌差不多大, 她吃东西很慢, 每次都吃一小口, 要慢慢嚼一会才咽下去,小宫女咀嚼食物的时候雪白的两腮会微微鼓起,更像一只兔子了。
龙归云站在窗前看着那宫女一小口一小口把菜团子吃完,随后从树墩上站起身,拎着水桶去擦拭洗梅阁的柱子和台阶。
洗梅阁的第二层阁楼是个藏书室, 这间打坐用的静室是龙归云派人特意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 一旁是一扇对开的回字纹花窗门,通向一间小小的卧房,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 只有一个床榻, 一个木桌, 一把木椅。
天色逐渐亮起,一个身影出现在回字纹花窗门后面。
“太子殿下, 今天早晨吃什么?”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线偏低沉, 没有其他宫人对太子的恭敬,语气自然而平淡,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困意。
龙归云微微思索了一番, 说道:“菜团子。”
那个声音十分惊讶,连困意都没了,“这种粗鄙吃食, 何时入了太子的眼?”
“不过这菜团子闻着确实挺香的,刚刚那梅树下就有个小宫女在吃菜团子,那玉米面似乎喇嗓子,我瞧那小宫女一直皱眉头来着。”
说话的人是龙归云的天人境守卫徐杉,龙归云打坐的时候他要么睡觉,要么在洗梅阁里到处闲逛。
花窗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梳着短马尾的男人正倚着门,穿着黑色的侍卫服侍,腰上缠着一条赤红色的鞭子,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长相不起眼,放在人群里就找不到,面容有些沧桑,半睁着眼睛看着龙归云。
他虽然长相平平,目光却十分锐利,即使是半睁着眼睛,也挡不住潜藏在眼里的锐利锋芒。
他看了龙归云一眼,察觉了他身体里紊乱的气息,不由得说道:“太子殿下是纯阳之体,若是能找个纯阴体质的女子一起双修就好了,不仅修为猛增,体内的暗伤也会很快痊愈,可惜纯阴体质的女子太难找,何况你们龙族器具甚伟,异于常人,侍候你们的女子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说了会话,这个天人境的守卫似乎不那么困了,眼皮又稍稍抬起来一点,看着龙归云说道:“倒也真难为太子殿下,明明是纯阳之体,还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居然能这么久不碰女人,可真是够丧心病狂的!”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内功心法早已大成,也不必守个童子身了,是时候该开开荤,尝尝女人的滋味了。”
北阙龙族的内功心法比较特殊,必须是童子身的男人才能修炼,大成之后才能破身。
只是一旦破了这童子身,内功心法的进步速度就会变慢,除非能找到合适的双修之人一起双修。
纯阳之体本就欲望强盛,徐杉有次中了寒毒,不得已之下要了点太子的血解毒,也就那么一小口血,愣是让他这个天人境高手燥热了一整夜。
龙归云说道:“修为不到天人镜,怎能贪恋红粉温柔乡?”
徐杉倚着门说道:“旁人也就罢了,太子殿□□质特殊,若要到天人境才尝一尝红粉佳人的滋味,恐怕还要苦熬许久,这么熬下去,不知道还要在这洗梅阁静修多久,才能压住体内沸腾叫嚣的气血啊。”
龙归云颇为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对上那双绿色兽佟,徐杉赶紧摇摇头,“得得得,我让人给太子殿下找菜团子吃。”
暗门那守着一个贴身近卫,是专门听吩咐跑腿用的,听太子想吃菜团子,急忙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御膳房里。
过了小半个时辰,御膳房的菜团子送到了洗梅阁。
太子殿下的菜团子要比宫女吃的精致许多,是用磨的极细的玉米面和豆面混着白面做成的,馅儿是野菜掺豆角丁,吃起来十分爽口。
徐杉三口一个菜团子,龙归云吃相文雅一些,也是三五口就吃完了。
用完了早膳,龙归云继续静修打坐,徐杉溜到洗梅阁一楼的藏书室里看风月图鉴。
这个天人境的强者没别的爱好,就是好色,当初也是以□□之,才让他成了龙归云的天人境的守卫。
徐杉手里的风月图鉴刚看完一半,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还不待人反应,暴雨便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
天空黑云如墨,霎时席卷了整个天空,浓黑如墨的云遮蔽天日,明明是青天白日,此刻却如黑夜般伸手不见五指。
窗外飞沙走石,暴雨敲打窗牖,坐在蒲团上打坐的龙归云不禁睁开了眼。
静室内光线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花窗门外响起,想来是溜进洗梅阁躲雨的宫女,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随之响起的,是女子细细弱弱的痛呼声。
“啊,好疼!”
看来是光线昏暗,那小宫女看不清路摔倒了。
龙归云不想让人发觉这里有人,便沉默地坐在蒲团上,一阵细微的声音后,那小宫女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在那个小卧房里摸索起来。
羽流萤在桌上摸到了一根蜡烛,一旁还放着一盒火柴,她浑身的衣服已经被大雨浇透,抖了抖手上的水,她拿着火柴将蜡烛点燃,昏暗的室内顿时燃起了温暖的烛光。
烛光燃起,花窗门上映出了少女窈窕的身姿。
宛如皮影戏般,少女纤细曼妙的身影动了起来。
纤细的手指解开腰带,身上的衣衫缓缓落下,露出了少女单薄的肩膀。
坐在蒲团上的龙归云猛然一震。
那道曼妙的影子又动了起来,她解开了发髻,湿漉漉的头发垂落下来,少女侧着头,双手卷起及腰的长发一拧,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仿佛有无数雨滴,滴滴答答地落在心头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龙归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握紧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宫女拧干了头发,又开始拧湿透的衣物,映在花窗门上的影子抖来抖去,时不时打个喷嚏。
她打喷嚏的声音也弱弱的,不禁让龙归云想起她很久才能吃完一个菜团子的模样。
羽流萤上半身只剩下一个丁香色的肚兜了,细密纤长的睫毛垂下,漆黑的眸子往门后轻轻一瞥,她微微仰着头,身体朝后倒去。
她的身体撞开了两扇花窗门,砰的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