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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如秦阙所言,范岭和萧奕连营房的简易大门都没能冲出去,没多久他两又像小鸡崽似的被提回来了。二人面如死灰,看秦阙的眼神满是惊恐,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

    秦阙瞅着这两个傻玩意,没憋住:“突然发现,世家养出这样的族人也挺不容易的。”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是皇族中不太聪明的人了,没想到世家里面也有卧龙凤雏。

    要不是温珣想要用这两人,秦阙真想大手一挥,放这两个傻玩意回去得了。和温珣耳语一阵后,秦阙决定给二人一个机会:“本王给你们机会,只要十日内,你们能跑出这栋营房不被人逮住,先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玩心眼秦阙未必是世家弟子的对手,可是训练刺头兵,秦阙很有经验。

    听到秦阙的话,二人双眼顿时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可是看到营房中上千的士兵,二人情绪又低落下去:“王爷莫要开玩笑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们,我们哪里能跑得出去。”

    秦阙扫了一眼后,扬声道:“崔昊。”

    崔将军立刻挺直了腰杆:“到。”

    秦阙指了指二人:“十天之内这二人要是能走出营房大门,就放他们离去。”说完后他对着二人指了指崔昊:“看到了吗?抓你们的只有他一人,你们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范岭和萧奕对视一眼,素来犯冲的二人在此刻达成了惊人的共识,二人应了一声拔腿就跑,并且他们一人向东一人向西,眨眼间就拉开了差距。

    崔昊都快看笑了,“嘿……”

    秦阙笑着对崔昊说道:“去吧,压压他们的心气就行,注意分寸别玩伤了。”

    话音落下,温珣就见崔昊从袖中摸出了一把小弹弓。崔将军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两粒石子放在了牛筋弓绳上,他甚至都没有刻意对准东奔西跑的二人,就是这么随意地一松手,就见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的二人前后嗷了两嗓子,“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见到这一幕,温珣忍俊不禁:“看来崔将军接下来这十天不会寂寞了。”

    二人在大营中边走边聊,这时就见秦甲远远跑了过来:“王爷,王妃,咱的战马到了!”

    部曲大营中最先搭建好的不是将士们休息的营房,而是马场。战马的身价远超普通马儿,将士们宁可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了金贵的马儿们。

    新的马场建在了营房西北向,这里有一条弯曲的河流,马儿能在河中饮水嬉戏。河道北岸不远处有一片起伏的山丘,山丘下的大片平地形成了天然的马场。等到牧草种子长起来时,马儿们能在马场觅食奔跑。

    当温珣踏上马场时,就见栅栏中央有一群骏马。面对手握马鞭的马倌,这群骏马紧张地扎堆成一团,时不时发出警觉的喷气声。

    温珣有些疑惑:“哎?不是说有两千匹马吗?这里也不足百匹啊。”这次过来的马儿是圣上赏赐的,离开长安之前,秦阙对着景瑞帝一顿哭,哭来了牛马羊各两千匹。

    闻言秦甲解释道:“王妃您有所不知,圣上赏赐的牛马分四次送来。第一次各自送了三百头牛马羊,我们从三百匹马中挑了一些出来准备培育成战马。”

    闻言温珣神色了然道:“是我想岔了,我以为圣上赏赐的都是战马。”当时他还挺感动,觉得景瑞帝总算良心发现,对秦阙好了一会。现在想想,战马比普通马匹更加机敏强壮聪慧,有些好品种的战马千金难寻,想要培育一匹精良的战马需要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景瑞帝确实不可能将现成的战马赏赐给秦阙。

    说完温珣眯起眼笑吟吟看向了忐忑的马群:“没事,慢慢培养,我们迟早能培育出最优良的战马来。”

    秦阙显然和温珣想到了一处,他信心十足道:“居庸关有好几个品种的优质种马,回头借来用用。”

    马场中除了刚送到的马之外,还有已经训练纯熟的战马。这些战马有的是秦阙从长安带来的,有的是定北侯许泰送来封口的,还有的则是跟着那三千幽州铁骑过来的。成群的马儿悠闲散落在马场各处,每一匹都身姿矫健让人挪不开双眼。

    温珣一眼就看中了一匹白马,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匹白马像是在发光:“那匹马真好看,先前好像没见过?”

    秦甲竖起了拇指:“王妃的眼光真好,那匹马叫雪玉,有汗血马的血统。它是大将军王亲手驯养的马儿,最喜欢吃甜瓜,我们准备用它来做种马。”

    温珣看着那匹风神俊秀的白马,心中有些痒痒:“真好看哪。”

    见温珣双目放光的模样,秦阙好笑道:“想骑?”

    温珣盯着雪玉的方向笑了笑:“有这个想法,不过我的骑术王爷是知道的,骑家中温顺的马儿尚可,这种烈性的马儿……还是算了吧。”

    秦甲有些为难:“王妃,这马有些脾气,我们的马倌还没和它磨合好,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让您上去。”

    秦阙轻笑一声:“能做种马的骏马都有些脾性,不慌,本王先会会它。”

    马倌们还没办法骑上雪玉,好在看到甜瓜,白马就会乖乖跟上。利用甜瓜,秦阙顺利握住了雪玉身上的缰绳。

    高头大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晃了晃脑袋,四蹄不安分地跺了几下。再看这马的眼神,确实不像先前骑过的马匹那般温顺,就连吃甜瓜时,它都在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一双耳朵忙不迭地甩动着。

    温珣斟酌道,“王爷,要不等过一段时间雪玉适应了我们马场之后再骑?”

    秦阙一手接过缰绳,一手轻轻摸了摸雪玉修长的脖颈,笑道:“你是没见过真正的烈马,那些脾气暴躁的马见到人会剧烈挣扎又打又踹。这马还能用甜瓜引来,能让人触碰,就证明脾气还行。”

    说着秦阙翻身上马,雪玉抗拒地蹦跶了两下后,垂着头“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秦阙握紧缰绳居高临下对着温珣笑道:“你看,这不就成了吗?”

    秦阙握着缰绳居高临下笑道:“琼琅,等我先骑着它在马场中跑上几圈,熟悉了之后也让你上马来感受感受。”说罢他扬起了手中马鞭,轻轻在雪玉后背上拍了一下:“驾。”

    雪玉不愧是具有汗血宝马血统的良驹,听到命令后,它像是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脖颈和尾巴上的长毛飞扬了起来。马背上的秦阙双眼猛地亮了,声音也高了起来:“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够劲!”

    雪玉撒开四蹄在马场中飞奔,前行道路上无论是栅栏还是沟渠,它都视若无睹。秦阙的性子被烈马勾起,起了浓重的征服欲:“驾——”

    看着王爷骑白马,秦甲呲着大牙直乐呵:“嘿,还是咱王爷厉害。之前我也骑过雪玉,没多久就被它撂下来了,果然,烈马配英雄。”

    温珣关注得则是另一个问题:“骑上去还将你撂下了?你是一上马它就尥蹶子还是骑了一段后它尥蹶子了?”

    秦甲想了想后迟疑道:“一骑上去它就蹦跶,一边蹦一边跑,跑了足有一炷香吧,就当我以为它累了会消停的时候,它一个急剎就把我甩下去了。”说着秦将军还向温珣展示了自己胳膊上的淤青,“还好摔到了泥地里,不然伤得更重。”

    温珣眉心一跳,冲着秦阙的方向喊道:“王爷,雪玉会急剎,你别大意——”

    秦阙已经跑远了,听见温珣的叫声,他打马回头:“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就在这时,被迫掉头的雪玉心情不爽了,它仰起头嘶鸣一声,随即四蹄迈开风驰电掣向前冲。秦阙急忙抓紧缰绳,可没想到的是雪玉猛地一个剎停,秦阙连带着手中的缰绳一起飞了出去。

    下一刻秦阙重重摔到了地上,而趁机挣脱束缚的雪玉快乐地仰着头,溜达着跑开了。

    见到这一幕,在场的将士们脸都白了:“王爷——”

    温珣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大棒子狠狠打了一下,双耳“嘤——”地一声开始轰鸣了起来。秦阙坠地的画面在他眼前被放大,一瞬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了。

    “秦阙。”

    秦阙摔了。

    秦阙摔了。

    温珣呆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画面,手脚发麻,背心和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在这个一场风寒都能要人命的时代,从马背上摔倒后果会很严重。

    不知过了多久,温珣听见身边传来了秦甲等人的惊呼声:“王爷!”呼声越来越大,温珣回过神时,就见秦甲他们正翻身上马。

    温珣出了一身冷汗,神智终于回归,他随手抢了身边部曲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部曲们只见温珣骑着黑骏马像疾风一样冲了出去,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那是王妃?”

    王妃虽然聪慧,可是在骑马这件事上只能算是新手。可这一刻他展示出来的技艺,不比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部曲差。

    秦甲猛地一甩鞭跟了上去:“愣着干啥,快跟着王妃啊!”

    黑骏马很快跑到了秦阙身边,温珣飞快勒马,从马背上下去时因为动作太猛,他踉跄一下险些摔倒。没等到稳住身形,他便冲到了秦阙身边。

    秦阙俯卧在地上双眼紧闭,温珣抖着手去探他的鼻尖:“秦阙,秦阙。”不知是手抖得厉害还是怎么回事,温珣始终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秦阙,你醒醒。”温珣想要去拉他,又害怕自己的动作会让秦阙的伤势加剧。慌乱间,他感觉有谁扼住了他的咽喉,连带着让他的呼吸都不畅快了。

    “秦阙你别吓我。”

    听见温珣哽咽的声音,秦阙昏昏沉沉睁开了双眼,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嘶。竟然急剎,摔死我了。”

    “哎哟琼琅,我跟你说,还是……”

    秦阙的话在看到温珣的脸时戛然而止,温珣嘴唇翕动,面色苍白,一滴滴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滚落,顺着面颊滑到了下颚处,又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别哭,琼琅,我没事,别哭。”秦阙的心底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难过又甜蜜。

    难过的是,他让琼琅担忧了。琼琅为许氏两兄弟挡刀的那一次,他曾经发过誓,不让琼琅劳心费神为他担忧,可是今日他食言了。

    甜蜜的是,琼琅为他落泪了。这是不是证明,琼琅也在意他?

    秦阙伸出双手,将温珣紧紧搂在了怀里:“别哭,是我不好,没听你的话。我没事,你别哭。”

    第42章

    回王府的路上,温珣格外沉默。因为下马的动作太猛了,他的脚扭了一下。当时不觉得疼,等他发现的时候脚踝已经肿了起来。此时他安静地坐在马车中,靠着车窗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

    手掌中的伤痕还没恢复,结痂的伤口大大破坏了这双手的美貌。温珣并没有文人清高的想法,这双手能握笔也能扛锄头,无论是书写还是劳作,这双手都很稳。

    可是就在不久前,这双手抖得无法控制,他甚至失态到止不住地流泪。

    从小到大这种情况只发生过四次。

    第一次,是年幼时听到爹爹在码头上落水后不治身亡,第二次是眼睁睁看着娘病逝,第三次是在端王府中醒来,发现自己毁了清白没了前途……加上这次已经是第四次了。

    本不该如此的,温珣抬手摁了摁眉心,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茫然和困惑。

    他是个擅长总结经验教训和规避麻烦的人,早在他决定投靠秦阙时,他就已经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其中就包括,万一秦阙不在了,他该如何离开幽州……尤其是如今的幽州有师伯和师祖,他的退路又多了几条。

    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秦阙摔倒,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都快跳停了。

    不应该……

    温珣放下手,继续盯着掌心发呆。这时车厢轻微一震,不用抬头,温珣都知晓是秦阙上来了。果然秦阙掀开帘子弯腰钻了进来,他手中握着一个潮湿的布包,蹿到温珣身侧后,他熟练掀开了温珣脚踝上方的衣袍,将布包轻轻压在了红肿的脚踝上。

    冰凉的触感从脚踝处传来,温珣惊奇地抬头:“哪里来的冰?”

    秦阙不敢同温珣对视,他低着头眼神愧疚道:“让人去韩靖府上走了一圈,要了两盆冰。你先敷着,冰化了我再给你换新的。”

    温珣没说话,他静静看着秦阙的动作。秦阙一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另一只手拿着布包细细在脚踝上按压着。融化的水从布包中渗出,没多久就在脚踝上淌出了蜿蜒的水珠。

    车厢中安静得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秦阙声音低沉道:“我错了,你骂我几句打我几下消气就行,就是别不说话行不行?”

    温珣梗住了,半晌后无奈道:“我刚刚还问你哪里来的冰,你……没听见吗?”莫不是摔出脑震荡来了?

    秦阙的大高个窝着,神情沮丧:“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去冒险骑马,自己摔疼了不说,还害得你跟着受罪。”

    本想着在喜欢的人面前露一手,让他看看自己的英姿,结果出了大丑也就罢了,还让琼琅也受了伤……想到这里,秦阙觉得自己的头沉重得抬不起来:“如今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可笑?”

    温珣确实有点想笑,但是却不是觉得秦阙可笑。看着秦阙委屈的模样,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摸摸他,这么想着,温珣的手已经轻轻落到了秦阙的肩膀上:“王爷说错了。你没出事,我很高兴。”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温柔力道,秦阙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直视着温珣的双眼:“真的吗?”

    温珣笑着点了点头:“对,看到你平安无事,我觉得很高兴。王爷,敢于挑战是好事,任何人都有失败风险,哪怕是王爷也不能例外。只要不危及生命,伤筋动骨都是小事。”

    秦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中动作没停:“先前看你不说话,我以为你讨厌我了。”

    温珣感受着脚踝处的凉意,和秦阙掌心中的茧滑过皮肤时吃粗糙感觉,缓声道:“我没有讨厌王爷,我只是在想事情。”

    秦阙随口问道:“嗯?什么事?”

    温珣抿唇笑了笑:“算不得大事,不过我还没想好,等我想明白了之后再告诉王爷。”

    不知为何,秦阙本能地感觉到温珣思考的事情和自己有关,他颔首道:“好,不着急,你慢慢想。”

    听说秦阙坠马温珣扭了脚,端王府的人高度紧张。吴伯请了蓟县最好的大夫,直到亲耳听大夫说二人没事,他才放下心来。心虽然放下了,这嘴没放下。秦阙被他一顿叨叨,足足叨叨了有小半个时辰,吴伯才放过了他。

    温珣也没好到那里去,老家的方言骂人都像在唱歌,长福对着他呱唧了好一阵,说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被家里人念叨了的二人最后灰头土脸地坐在了一处,对视一眼后噗嗤一笑,竟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温珣伤了脚踝,得静养几日。这几日他就别想着和秦阙一起出门办事了,秦阙特意交代了韩恬,让他看着自己。

    韩恬尽心尽责,温珣稍有动静,就会看到小少年“噌”的一下弹跳到自己面前,眼神热切地问道:“公子,您需要做什么?!”“公子饿了还是渴了?”“我懂了,公子你是不是要去更衣?”

    就比如现在,温珣只不过翻了个身,就听韩恬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他忍不住抬手止住了韩恬的话,好笑又无奈道:“打住,我只是翻了个身,真的不需要你做什么。”

    韩恬扁扁嘴,委屈地缩回了原处。

    “韩恬也是关心你。”袖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不是怕稍不留神你又受伤了么。”

    温珣撑起身体,靠在软塌上笑道:“我哪里那么柔弱?都和你们说过了,这是意外。”

    话音落下,就见袖青和红玉一前一后迈进了他的院门中。袖青怀中抱着几本账册,红玉一手提了食盒,另一只手牵着小豆。

    原本他们打算到了蓟县之后,就给小豆找领养人,可是一入蓟县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接踵而至,给小豆找领养人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好在端王府不缺一个孩子的粮食,加上吴伯他们也有时间,小豆暂时就留下了。

    见到温珣,袖青她们总觉得轻松,说出的话也随意:“是啊是啊,你最厉害,王爷的身板子都没你强壮。”红玉更是揶揄道:“可不是,部曲们都传遍了,王爷摔倒的时候,那么多部曲都没撵上你~”

    温珣以袖遮面,“求你了,别说了。”

    红玉哈哈笑了两声,顺手将食盒放在软塌旁边的案几上:“不和你说笑了。喏,长福阿兄出门前炖的鸡汤,我亲眼盯着,炖足了两个时辰呢,你至少喝两碗。”

    笑闹中,小豆怯生生地蹭到了温珣床边。在兜兜中掏了掏后,小豆掏出了一枚白净的鸡蛋递给了温珣:“王妃,吃鸡蛋。吃鸡蛋伤口好得快!”

    温珣眉眼弯弯,抬手摸了摸小豆枯黄的头发:“我不饿,小豆自己吃好不好?”

    小豆执拗地看着温珣,掌心中的鸡蛋始终没有收回去。温珣败在了孩子亮晶晶的眼神之下,他只能伸手接过鸡蛋:“谢谢小豆。”

    小豆咧着嘴笑了出来:“不用谢。”目的达成,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见温珣准备磕开蛋壳,红玉好心提醒道:“琼琅,我觉得这个蛋你还是不吃为妙。”

    温珣一愣:“嗯?为什么?”

    红玉挑了挑眉:“这个蛋是吴伯昨晚给小豆留着加餐的,他没舍得吃,握了一整晚,就等着今天给你。好意心领了,可你还是不要挑战了,万一吃坏了肚子,袖青又要发愁了。”

    温珣笑了笑,放下了鸡蛋:“嗯,你说得对,吃坏了肚子确实不值当,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能问一下,我吃坏肚子,为什么袖青会发愁?”

    袖青含蓄地笑了,软声道:“本不该在你修养的时候同你商量,可是琼琅……”袖青温柔的眉眼中露出了几丝苦意:“我们账上没钱了。”

    养部曲要花钱,卫椋好心给了秦阙三千兵马,秦阙总不能再厚着脸皮让卫椋给粮草吧?人要吃饭马要吃粮,他们还要修部曲大营。

    袖青轻言细语道:“此外还有外派出去开荒的部曲,那些聘用的流民每日也要给足银钱。若是再无进账,部曲大营的石料和木材就供应不上了,部曲们也要挨饿了。这段时间我们也开始暗中售卖晋阳城带出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不能走明路,卖出去的速度很慢……”

    温珣听完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声道:“我知道了。”

    红玉听着就开始头疼了,她一个不管账的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这可怎么办啊?没有钱什么都做不成啊。咱王爷不是一州之主吗?整个幽州的钱财不是任凭他调用吗?”

    温珣看了红玉一眼,慢条斯理地解释道:“王爷到幽州来召集官员第一次开会,官员们什么都没说,就开始哭穷。这种情况下,你觉得王爷能拿到钱吗?而且过几个月就要秋收了,官府账上的银两必定要优先今年的赋税,若是被王爷挪用了,只怕朝中的那些个言官又要借机生事。”

    红玉只觉得头大:“那怎么办?这幽州我也不认识人啊,就算我想帮忙也借不了几个银钱……”

    温珣笑容更温和了:“你不用担忧,这事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比起这个,先前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你办妥了吗?”

    红玉应了一声:“你说那个啊,我做好了!我一会儿给你送来。”

    温珣想了想:“要不你现在就给我送来?稍后王爷回来我正好能给他看。”

    红玉离开后,袖青收拾了账本也准备离开。温珣缓声道:“袖青。”

    袖青动作一顿,抬头时依然是满脸温柔的笑意:“嗯?”

    温珣坐直了身体,认真地感谢道:“多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若不是有袖青在后方精打细算东挪西凑,秦阙一行早就财政赤字了。

    袖青怔了一下,她歪了歪脑袋,笑意从她的双眼流淌而出,浸润了她的眼角眉梢。这位素来举止端庄大方的姑娘快乐地扬起了眉,“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

    袖青说的这个问题,温珣和秦阙已经提前说过了,今天秦阙出门就是为了去搞钱的。等秦阙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秦阙风尘仆仆,精神却非常亢奋。

    一见到温珣,秦阙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容。见他这样,温珣忍不住问道:“怎么样王爷?萧家那边出钱了吗?”

    秦阙答非所问:“你猜我背后有什么?”

    温珣的目光这才落到了秦阙身后,饶是秦阙身形高大,也遮不住背后圆形的荷叶和粉色的大花。荷叶和花独有的香味弥漫开来,令人肺腑都舒坦了,温珣惊喜不已:“荷花!哪里来的?这个季节竟然有荷花?!”

    秦阙骄傲地挺直了胸膛,像是战胜了的将军将身后的一大捧荷花递给了温珣:“听阿兄说你在吴郡时喜欢赏花,到了夏天就会去荷塘中摘花摘莲蓬。今日去萧家路过他们家的后花园,看到花园中的荷花开得不错,我就给你带回来了。喜欢吗?”

    怎会不喜欢?在吴郡随处可见的风景如今已经成了稀罕物。秦阙摘来的荷花还是罕见的重瓣品种,即便在吴郡也难见。温珣捧着花束闻了又闻:“喜欢,谢谢王爷。”

    “我得找个花瓶把它们插起来。”

    不等温珣起身,秦阙一手按住了他,“你躺着,我来吧。”

    秦阙哪里会插花,他能做的只是一股脑地将花苞和荷叶插入注入了水的花瓶中。一边拨弄着花瓣,他一边高兴道:“萧家家主以为我们捉了萧奕是想给萧家下马威,却没想到我告诉他们:萧奕是个好苗子,本王想好好培养他。我还将给萧奕的任用书给他们看了,好家伙,你是没见着萧家家主喜极而泣的模样。”

    “你猜萧家给了我们多少银两?”说着秦阙伸出了五根手指,“五十万两白银啊。世家还是有钱!”

    “我是做梦都没想到,你随手捉来的一个混小子竟然这么值钱。早知如此,那一日在范阳城,我们就多捉几个世家子了。不过本王也知晓,这招只能用一两次,次数多了效果就差了。”

    看着秦阙眉飞色舞的模样,嗅着清雅的荷香,温珣也跟着笑了出来:“嗯。今日袖青刚说账上没钱了,这些银钱又能支撑一段时日了。王爷,今日你做得很好!”

    想了想后,温珣指了指屏风外:“王爷,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在外面的桌子上,你去看一看?”

    惊喜?

    秦阙看了温珣一眼,快步绕过屏风。没一会儿就见他提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回来了。端王爷将东西抱到了烛光下,皱着眉翻来覆去的看着。最初时,他眼神疑惑,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可是随着温珣说了一句“这东西叫马鞍,放在马背上的工具,能让人坐得更稳。”,他豁然开朗。

    马鞍最上方是供人坐的坐垫,坐垫主体由木头构成,外面包裹了一层光滑的皮子,皮子和木头只见填充的是柔软的布料。坐垫两侧垂挂下来的牛皮上悬吊的铁制半圆,可以让脚踩蹬。而马鞍上那些牛皮制作的系带则能将马鞍牢牢固定在马身上。

    常年和战马混在一处的秦阙很快就明白了这对象的妙处,当下他双手抱住了马鞍,深邃的眼神中有光团跳跃:“我现在可以去试试吗?”

    温珣缓缓点了点头:“好,我也要去。”毕竟是第一次试用,他也想看看马鞍效果如何。

    就在温煦准备起身时,就见秦阙快步走到了床前。在温珣疑惑的目光中,秦阙转过身蹲在了床边,对着温珣露出了宽阔的后背:“上来,我背你去。”

    温珣愣了一下:“我的脚能走,没几步路……”

    秦阙侧头,眼神温柔道:“琼琅,上来。”

    大晚上的,秦甲两只眼都困得睁不开了,可是他依然从马厩中牵了一匹马出来。随手拍死一只试图吸血的蚊子后,秦将军打了个的哈欠,含糊道:“王爷怎么还不来?”

    话音落下,秦甲就见马厩前方的花丛中出现了移动的灯笼。只见韩恬提着灯笼走在前方,他身后则跟着一团格外高大的黑影。再细细一看,那分明是王爷正背着王妃稳步前来。

    长这么大,秦阙第一次主动背人。闻着温珣身上的香味,秦阙有些惭愧:“我该先洗个澡的,我这会儿是不是有点难闻?”

    温珣双手环着秦阙的脖子,头顺势靠在了秦阙的肩膀上。秦阙身上确实有汗味,可是却不难闻:“还好。”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若是此时光线明亮,秦阙会发现温珣的耳垂已经变成了粉色。除了爹爹和阿兄之外,秦阙是第三个背他的人。

    秦阙的后背很宽,他的脚步很稳,每走一步,温珣都能听见他的绵长的呼吸声。温珣的胸口紧贴着秦阙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甚至能感觉到秦阙肌肉的轮廓。

    他明明可以从卧室慢慢走到马厩,可是为什么秦阙在他面前蹲下时,他就无法拒绝了呢?

    借着黑暗,温珣低头在秦阙肩上擦了擦发烫的脸颊,自我安慰着:我送了秦阙这么大的礼物,偷一次懒又能如何?

    秦阙感觉自己的体温和心跳快速上升,他掂了掂背上的重量,再度放慢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走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琼琅在他后背的时间长一点。

    马厩前的秦甲瞅着慢慢挪动的王爷,困扰地挠了挠脸颊:“难道王爷也崴了脚?我用爬的都比他走得快……”

    第43章

    马厩前方的空地上蚊虫飞舞,温珣刚站稳,胳膊上就多了两个红包。看温珣挠得可怜,秦阙转头吩咐秦甲:“把驱蚊的药粉点上。”

    温珣摆手拒绝道:“不用了,我带了药膏。”他很容易招惹蚊虫,因而只要出行随身都会带着驱虫止痒的药膏。摸出药膏涂抹了两下后,温珣催促道:“王爷,快去试试吧。”

    秦阙应了一声后,从韩恬手中取走了马鞍快步走到了骏马身边。秦甲他们已经除去了黑骏马身上原有的乘具,当秦阙将新的马鞍放到马背上时,马儿低头打了个响鼻,并没有挣扎。

    虽然是第一次接触马鞍,秦阙却熟练地将马鞍安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随着马鞍上的胸带肚带固定完毕,黑色的马鞍稳稳地固定在了马身上。

    秦阙伸手去拉扯了一下马鞍,马鞍左右轻轻摇晃了两下,比起先前的乘具稳多了。再度调整了一下马鞍的位置后,秦阙甚至没有借住上马石,直接踩住了马鞍一侧的脚蹬翻身上了马。

    一坐在马鞍上,秦阙就感觉到了了前所未有的稳定。直到这时他才明白温珣制作的马鞍两头为什么会有凸起部分。这两块凸起将他的大腿和臀部固定住了,即便不夹着马身,也不用担心身体前后左右滑动。

    足下的两块半圆形的马镫让秦阙的两腿有了着力点,调整了一下姿势后,秦阙面色微妙的抖了抖缰绳。就在黑骏马快起步时,温珣见秦阙膝盖弯曲,他连忙出声道:“王爷,马镫的位置也是可以调节的。”

    秦甲快步上前,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马镫是用牛皮束带固定在下垂的牛皮上的,束带上有圆形的孔洞,和铁片做成的销子,可以通过调节销子在孔洞的位置让马镫上下移动。秦甲一边调整着马镫位置,一边惊奇道:“这个坐具真精巧。”

    微调后,秦阙两条腿自然弯曲,舒适感比方才好了不少。还没正式骑行,端王爷已经先表扬上了:“不错,比之前的乘具舒适很多。”屁股下的坐垫柔软,他再也不用担心马毛穿过裤子戳扎他了。

    端王府后院不大,部曲们打开了后院的小门,秦阙骑着马儿从小门跑了出去。这不是秦阙第一次在夜间骑马,可确是第一次骑得如此轻松。若不是马儿跑动时颠簸,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坐在软塌上。

    黑骏马越跑越快,秦阙忍不住笑了出来:“稳!太稳了!”

    想当初他在凉州卫学骑马时,也不知道从马背上摔下来多少次,有时候是因为他没有夹紧马背,有时候是因为载具松动,更多的时候是在马儿奔跑时上下无法兼顾而摔倒。可现在,他的双脚有了可以着力的地方,只要马鞍不坏,他可以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在上半身。

    有了这样的坐具,即便是新手也能策马飞奔,更别说身经百战的老手了。

    围着王府一圈没跑完,秦阙就已经决定了,回头要让人多做一些同款马鞍。他要先给前锋营的将士们配上。有了这样的马鞍,将士们冲锋陷阵时发挥出来的力量会更大。

    秦阙的笑声从围墙外传来,秦甲激动地搓着手:“王妃,那个东西是你做出来的吗?”

    温珣笑了笑:“那东西叫马鞍,不是我做的,是红玉做的,不过图纸是我画的。”

    秦甲此时睡意全消,口中念念有词:“王妃真厉害,王妃,我也想要一个马鞍。我要求不高,只要一个,可以吗?”

    温珣想了想后说道:“我骑马的时间不长,画出来的马鞍未必完美。等王爷回来之后看看,还有没有能改进的地方。若是王爷觉得可行,我们就先试着做一些。”

    秦甲笃定道:“一定没问题,您听,王爷笑得可大声了。”说话间,马蹄声由远及近,秦阙又跑完了一圈。

    温珣神色淡淡:“现在没笑了。”

    秦甲:……

    沿着端王府跑了三圈后,秦阙骑着马回到了后院中,端王爷神清气爽地翻身下马:“太稳了。若是早有马鞍,我也不必摔那么多次了。”

    说罢他将手中的缰绳丢给了秦甲:“别朝着本王使眼色,你们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去试试吧,不过不可扰民。”

    秦甲捧着马鞭傻乎乎地笑了:“得嘞!”

    部曲们得了新宝贝,一个个簇拥着黑骏马,想早一些骑上马感受新马鞍。秦阙双手抱胸轻笑一声:“瞧你们这点出息,过一段时间,本王给你们一人发一个!”

    说完秦阙扭头看向温珣:“对吧琼琅,过一段时间我们能先给前锋营配上马鞍不?”

    温珣差点笑出声来,秦阙如今在他面前是半点面子都不要了。笑归笑,正事还是要说的:“王爷,那马鞍我也是第一次绘制,红玉也是第一次制作。我们都是新手,和王爷这样的高手无法相比。等明日王爷可以多找几个部曲来,让他们试一试马鞍,看看能不能更加改进。”

    秦阙满口答应:“好,听你的。”说完后秦阙又走到了温珣身边,弯下腰:“走,我们回去了。”

    这一夜是温珣到幽州之后睡得最好的一夜,梦中马蹄声声荷香萦绕。

    部曲们行动的速度很快,在众人的不断试验下,更稳更舒适的马鞍初见雏形。拿到马鞍的第一时间,温珣丈量了马鞍的几个重要尺寸,然后在红玉快要杀人的目光中,又将马鞍拆了。

    瞅着温珣气定神闲的模样,红玉咬牙切齿:“琼琅,你对我有意见直说便是,何必折腾我!我辛苦缝出来的,你又给拆了做什么?!”

    温珣一边拆马鞍,一边解释道:“我们的东西要大规模地制作,所以我们不能像先前那样比划了,而是需要非常精确的图纸。马鞍上每一个部件,都要做到精准,要不然一个马镫大一个马镫小,会出问题。我们的马鞍用了多少牛皮,用了多少填充布料,里面做支撑的木头大小和质地……这些都要标清楚了。你也不想他们做马鞍的时候,你杵在那里一直指导他们吧?”

    红玉明白了:“哦,你早说啊,我来帮你。”

    马鞍很快被拆分成了最初的模样,温珣唤来秦甲,吩咐道:“除了填充的布料之外,把这些部件分开发给他们。你亲自盯着,测好一张图,你收一张。记得,把他们分开。”

    秦甲应了一声:“是。”

    红玉迷迷糊糊地挠挠脸颊:“这……”琼琅好谨慎啊,将东西分得七零八落,还让不同的人测量不同的部件。有必要吗?

    温珣仿佛看出了红玉的疑惑,“我们的东西,只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若是不小心被别人拿走了,很有可能会变成攻向我们的利器。”

    红玉恍然大悟:“我懂了,琼琅你放心吧,出了这个院子,马鞍的事打死我也不说。”

    温珣笑了笑:“对,是这个理。我们是王爷身边亲近之人,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们,切不可大意了。”

    说话间,一只雪白的鸽子穿过院墙飞向了王府后院。没一会部曲拿着封了蜡的竹管到了温珣面前:“王妃,有消息。”

    温珣打开竹管抽出纸条一看,顿时笑开了花:“好!不愧是专家,这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什么好消息?”秦阙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抬头看时,正见他神色凝重地进了院门。看到秦阙进门,红玉立刻缩手缩脚地退到了旁边,王爷这脸色不太好看哪……

    温珣已经许久没见秦阙露出这样的神色了,难道是部曲大营建设遇到困难了。这么想着,他脱口而出问道:“王爷,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秦阙勉强地笑了笑:“先听你这边的消息,有什么好消息?”

    温珣扬了扬手中的布条,笑道:“兄弟们找到了适合建盐田的沙滩了,王爷,我想亲眼去看一看。”

    从进入幽州开始,温珣就没想着靠百姓那点可怜的赋税活着。他先后派出了好几支部曲队伍,让他们在幽州寻找矿脉和其他资源,快一个月过去了,终于传来了第一个好消息,他们找到适合建盐田的地方了。

    盐是人体的必需品,长期不吃盐,牛马会无精打采,人也会虚软无力。正是因为如此,和盐有关的生意从不见赔本。温珣早就瞄准了幽州那一片大大的海湾,有海就意味着有盐,有盐就意味着有钱。

    秦阙可是幽州之主,他要在海边建个盐田,谁敢说三道四?最妙的是,温珣还知晓将苦涩的海盐提纯为细致食用盐的办法,靠着这一手,他就不信他们打不开市场。

    听到这个消息,秦阙双眸也亮了:“果然是个好消息!”

    温珣眉眼弯弯:“王爷,你放宽心,这只是外出的兄弟们传回来的第一个好消息。你看好了,用不了多久,还会有更多的好消息传回来。”

    笑闹一阵后,温珣看向了秦阙:“王爷,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闻言,秦阙的笑容淡了几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长安传了三个消息来。第一个消息,秦睿被封成了睿王;第二个消息,秦璟成了圣上亲封的太子;第三个消息……皇姊精心照料的小皇侄夭折了。”

    温珣怔了一下,缓过神后苦笑了一下:“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秦睿被他们二人连手废了,自然与皇位无缘了,如今适龄的皇子只剩一个秦璟,怎么算皇位也会落到秦璟头上。至于长公主想重点培养的小皇侄……怎么说呢,这年头的孩子太容易夭折了。

    秦阙并不是为了秦睿和秦璟的消息伤怀,他只是心疼长公主:“也不知皇姊如今可还好,她很看重那个孩子,那孩子夭折了,皇姊要伤心了。”

    长安远在千里之外,秦阙如今过得艰难,也没多余的心力去安慰长公主。

    事关皇室机密,温珣本不该多问,可是看到秦阙唏嘘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长公主为什么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呢?”

    秦阙叹了一声:“皇姊年幼时有个青梅竹马,就在皇姊及笄的那一年,那竹马生了重病不治身亡。皇姊悲痛万分,立誓一生不嫁。”

    “宫中有人说,皇姊是利用父皇的同情心,我原本也觉得皇姊不应该为了一个已逝之人耽误自己一生。可如今我渐渐有些明白皇姊了……”

    说这话时,秦阙双眸紧紧盯着温珣。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琼琅,原来遇到了那个人,会满心满眼都是他。其他的人再也入不了眼,再也无法激起自己的情绪。”

    “我原以为皇姊是不幸的,可现在我觉得她能认定一人,也是一种幸福的事。你说呢,琼琅?”

    温珣直视着秦阙的眼睛,他怎会听不出秦阙的话音,一时间他的心中像是被秦阙丢入了一粒石子,原本平静的心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嗯,是啊。”温珣唇角微微上扬,他想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前几天那个让他困惑的问题,说不定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第44章

    在出发去看盐田之前,温珣还需要去一趟部曲大营。不止是去看看大营建设进度,也是因为十日之期已到,他得去看看他抓来的两个活宝消停了没。

    刚到大营门口,温珣便惊讶地发现大营东侧立起了十栋已经完工的营房,还有十几栋营房眼看着就要封顶了。如此惊人的建设速度,比他预想得还要快很多。温珣站在已经建成的营房前,欣喜不已:“看来入秋之前,我们的大营就能建成了。”

    秦阙眼神骄傲:“不出意外地话应当是没问题了。我原先还以为在等剩下的部曲到达之前,只能建出容纳两三千人入住的营房,现在看来等后面的人到来时,我们已经不用额外给他们找住处了。”

    温珣感慨道:“人多力量大,幽州铁骑果然强悍。”

    秦阙没说话,只是笑着瞅了温珣一眼。大营建设初期时,温珣让所有的部曲集中先建一栋营房。当时他没多想,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一栋营房便是活生生的招牌,让部曲们看到了希望。

    早在秦阙和温珣入营时,崔昊就得到了消息。崔将军小跑至二人身前,抱拳行礼后一言不发,光呲着个大牙傻笑:“嘿嘿嘿……”

    一见他笑成这样,秦阙眉头一挑,揶揄道:“这几日玩痛快了吧?”

    崔昊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脸颊意犹未尽道:“还行?就是不敢太用力,万一折腾狠了,王爷和王妃要揍属下的。”

    温珣好笑道:“崔将军御下有方,就算再多两个世家子也不是你对手。那两人人呢?”

    崔昊指了指大营后方的一个小窝棚,“前两天闹绝食,我寻思着不能让他们影响我们的士气,索性就把他们捆起来了。饿了两天,现在给啥吃啥。”

    温珣:……

    怎么办,有点惨,但是又有点想笑。

    等再看到范岭和萧奕二人时,温珣险些没认出他们来。这二人瘦了两圈不说,人还黑了不少。尤其是萧奕,原本让温珣惊艳的一个美人,现在灰头土脸的在啃窝窝头。窝窝头太干了,二人噎得直翻白眼,抻长脖子锤着胸口咽下去后,依然舍不得放开。

    见到温珣,这两人也不像先前那样叫嚷怒骂了,而是讪讪地笑了笑。温珣静静等他们吃完窝窝头,也跟着笑了:“听说两位公子这段时间都没能跑出去?”

    范岭畏惧地瞟了崔昊一眼,别说跑出大营了,他们就算接近大门三丈,就会有小石子从各个角落飞来。崔昊这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哪怕他们三更半夜分开逃走,崔昊也能揣着手将他们提回来。

    没几天脑子活络的二人就摸出门道来了——原来崔昊舍不得伤他们啊。这就好办了。二人开始寻死觅活,什么上吊绝食通通来了一遍。

    说起那个上吊,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这种死法?脖子上系着绳子,双脚一悬空,顿时就呼吸不畅痛苦不堪。要不是崔昊来得及时,范岭就真的翘辫子了。还有那绝食的法子,一顿不吃尚且能忍,三顿不吃,两人已经饿得想啃人了。

    这死谁想寻谁寻吧,端王夫夫也没想着杀他们,好死不如赖活。再说了,十天都过了,他们的家族还没人出面赎人,想必真的畏惧了端王的势力,放弃他们了,以后他们得靠自己的能力活下来了。

    听见温珣的问话,范岭抬起泛光的衣袖擦擦嘴,老实地跪了下来:“王妃,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顶撞您,也不敢辱骂您,您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

    萧奕也跪得端正:“王妃,我也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幸灾乐祸随意出口伤人了。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将小人当成一个屁,轻轻放了吧。”

    温珣:……

    不愧是世家子,能屈能伸,一派大家风范。

    秦阙看得想笑:“这不是挺聪明的么,之前怎么想到了逃跑的蠢办法?”果然是没见识过人间险恶的单纯孩子,稍稍一打压立刻乖顺了。

    温珣慢条斯理地问道:“两位公子,对我们这部曲大营有什么看法吗?”

    话音刚落,范岭和萧奕二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王爷和王妃的部曲大营气势雄浑英武非凡。”“部曲们个个龙精虎猛,是一支凶悍的队伍。”

    温珣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觉得部曲大营很好?”

    “对对对!”“好好好!”

    “世上再也找不到比端王府的大营更加气派的军营了,您看这两层楼的营房,小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说这话时,萧奕倒是有了几分真情实意在其中,“小人的族兄中有人入了行伍,小人也曾因机缘巧合随他们去过几座营房,那些营房根本无法和王爷的部曲大营相比。”

    范岭紧跟着说道:“不仅如此,王爷的部曲和别处的部曲也不一样。”

    范阳城中也有一些贵族门阀家中豢养部曲,那些部曲平日里只知道仗着世家的权势横行霸道。他到秦阙的部曲大营中也有十日了,这段时间只看到部曲们赤着膀子认真干活的模样,从没见谁偷懒过。就连奉命看守他们的崔昊,也要时刻撸起袖子出力气。

    这样一样强悍,严谨,团结的部曲队伍,绝非乌合之众。

    温珣笑容更深:“看来你们对部曲大营很满意,很好。如果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留下,你们可愿意?当然,你们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我会派人将你们送回家去。”

    若是十天前听到这个消息,二人肯定二话不说选择回家。可现在,他们却迟疑了。

    这两天他们饿肚子被困在窝棚里,窝棚就在膳食堂旁边,每当到了饭点,窝棚旁边总是会聚集一圈的部曲们。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当部曲们得知他们只是两个纨绔的世家弟子时,正在寻死觅活时,说出来的话更加难听。

    当尊严被踩在地上被人随意践踏时,二人却冷静了下来。回想先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很上不得台面。在部曲们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那些东西被击碎。

    家中固然好,风吹不到雨淋不湿,心情好了出门赏花会友,心情不好躺个一整日也无人说什么。若是回去,他们依然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可以过先前的悠闲日子。

    只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当他们赏花会友喝酒弹唱时,部曲们蔑视的眼神和笑声会贯穿他们的心脏和灵魂,让他们再也无法安然躺平。

    见识过风浪的船,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的小池塘中了。身为男人,谁不想建功立业?

    只是思考了片刻,萧奕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王妃,我想留在部曲大营,哪怕做一个最平凡的部曲也好。”

    这时范岭也想明白了:“我要留在部曲大营,我不想继续给太爷爷丢脸了。我太爷是大景有名的大儒,我的爷爷,我的父亲,我的叔伯都是有才学有建树的人。我不能躺在家人的荣耀下,做个一事无成的纨绔。”

    温珣眉头一挑:“嗯,好。”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两张纸,分辨后,他分别递给了二人。

    范岭和萧奕接过纸看了看,二人瞳孔巨震难以置信:“任,任命书?!”

    萧奕成了部曲大营对外交涉部的部长,而范岭成了文艺兵部的部长。二人面面相觑:“这……部长是什么职务?”

    大景军营中的一些职务二人也有所了解,什么伍长、什长、督军、校尉……从没听说过部长!端王妃是不是又拿他们开玩笑了?

    温珣见二人惊疑不定,便轻声解释道:“外交部和文艺兵部是最新成立的两个部门,顾名思义,一个负责对外交涉,一个负责文艺汇演。”接下来温珣以最简单的话语向二人说明了这两个部门的职责,以及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同时还不忘给二人戴上高帽子。

    “我第一眼见你们二人,就知晓你们不是池中之物。你二人应当是能独当一面的英才,这两个部门只有交给你们,我才能安心。”

    范岭和萧奕被这大棍子加大枣的组合给打懵了,此刻看着温珣俊朗的脸差点哭出声来:“那您早说啊!您若是早说,我们也不用遭这几日的罪啊!”

    天知道他们被崔昊收拾得有多惨,早说让他们来部曲大营做官儿,他们早就屁颠颠跟着来了。

    温珣抿唇笑了:“我和王爷向来不强人所难,只有让你二人亲眼见到了,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我们才会说明来意。”

    范岭和萧奕对视一眼,而后抱头嗷嗷大哭,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到底是谁说端王妃性情纯良最好相处了?

    谣言,这都是谣言!

    温珣不想见二人涕泪交加的模样,只笑着对崔昊说道:“崔将军,稍后领两位部长下去休息,他们有在部曲中选调人才的权利,他们看中的人,尽量给。”

    崔昊抱拳行礼:“是!”

    离开部曲大营后,秦阙一行直奔右北平郡而行。新盐厂的位置位于右北平郡的海滩上,那里是泥质滩涂,地势又平摊,就是荒了些,从蓟县出发得五六日才能到达。

    温珣手中拿着部曲传来的舆图,同秦阙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若是确认盐厂可行,我们就要修出一条直奔盐厂的官道。”

    秦阙想了想:“只怕没那么多部曲了……”一旦进入秋天,部曲们还要分出一批来去耕种,还要操练,若是再分出去修路,只怕人手和钱财都不足了。

    闻言温珣抬头看了秦阙一眼,似笑非笑道:“王爷看来是真忘了,你是一州之主。官府的那些人若是现在还看不清状况,等秋收之后,可以换一批人了。”

    秦阙恍然大悟:“是啊!不必非要部曲们去操劳,修路搭桥本就是官府职责。他韩靖要是再推三阻四,本王连他这个州牧都给撤了。”

    温珣笑着点点头:“对,就是这个理。王爷您想一想,幽州之前把控在四大世家手中。现在四大世家,我们已经走了三家,卫家给了我们人,范家给了我书,萧家的小公子成了我们营中的官员,他家还给了钱。我们已经搞定了四分之三,等盐厂建成之后,最后一个刘家,也不成威胁了。”

    秦阙的手指轻轻在身侧轻点着:“其他三家都有一个据点,唯独这刘家,人不在幽州,却在每个郡县都开了分号。”

    温珣低头慢慢收拾手中的舆图,缓声道:“这不奇怪,刘氏家族是前朝传下来的大氏族,有从龙之功。他们本家在会稽郡掌管好几个大盐厂,大景的盐业有大半掌握在刘家手中,官府都得卖刘家一个面子。数百年下来,刘家的分号又岂止是在幽州随处可见?放眼整个大景,哪里看不到刘氏盐号?”

    秦阙摸着下颚眼神柔和地看着温珣:“是啊,这么多年那么多诸侯想要从刘氏手中分一杯羹,都失败了。只有你另辟蹊径,直接和刘氏抢市场,我们算不算……虎口夺食?”

    温珣同秦阙对视,神色从容道:“是呀,我们就是在虎口夺食,王爷,你怕吗?”

    秦阙“哈”的一声笑了:“夺食当然要和猛虎夺,换成了软柿子,本王还看不上眼。”

    这时又一只鸽子“扑簌簌”飞过来,停在了马车上方。秦甲摘了腊管收好鸽子,“王爷王妃,又有消息传来了!”

    秦阙快速扫完了布条后笑着将布条递给了温珣:“看来这一趟,我们得多跑几处了。他们发现铁矿脉了。”

    温珣接过布条扫了一眼,惊喜道:“真不错,我就说辽东郡是个好地方!正好看完盐田后我们要去辽西看看他们开荒情况,到时候也一并去辽东。”

    秦阙应了一声:“对,前两日吴郡的种子也运来了,有长福亲自指导,总不会出错。”

    *

    长福前几日就已经出发赶往辽西郡了,他在辽西郡等了两日,吴郡来的那几十车种子也到达了。随着种子一起到达的还有五百部曲,部曲统领叫林邈。刚打了个照面,林邈就对着长福行了个礼:“温大人,王爷口谕,五百部曲听温大人号令。”

    从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的长福懵了,看着那一个个精壮的小伙子,讷讷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先分十个人出来掰玉米?剩下的人交给……交给……”

    长福眼睛一转,一眼看到了许氏兄弟,他双眼一亮连忙指着二人道:“交给他们!这两个郎君是王爷亲自指派的管事,他们能把人手分配得妥妥的。”昨天他亲眼见到这两个不大的小郎君解决了一场可能会流血的争端,许氏两兄弟在长福心中已经成了和范祁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了。

    许湛清和许湛澈二人被林邈截住时,这两人都傻眼了:“啊?交给我们?这,这……”

    长福搓着手,用带着吴语的官话说道:“小郎君不要客气,你们两个有才呢。阿珣对我说过,说遇到难事就找你们,你们是有才学有能力的英才。”

    连日的暴晒让许氏两位公子晒得像泥鳅一样,黝黑的面容遮住了二人脸上的红晕:“王妃真这么说我们?”自从温珣在爷爷的剑下救了他们,这两人对温珣就有一种莫名的敬意。如今听到长福这么说,二人还挺不好意思的。

    长福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他连连点头:“那当然,我怎会诓骗你们?我家阿珣可看重你们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出来找地方种地开荒啊。你要知道,民以食为天,种地是多么重要的事啊,他若是不信任你们,能将这么重要的事交到你们手里?”

    许湛清同弟弟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林邈拱拱手:“林统领,一路辛苦了。我们现在正在开荒,有些缺人手。”

    林邈大手一挥:“兄弟们,都来听许统领号令,开荒——”

    等范祁安顿好新招来的流民匆匆赶来时,临时营地中只剩下了寥寥数人。他挠着脑袋在营地中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正在教部曲搓玉米棒子的长福身上:“温大人,这次来的部曲只有这几人?”

    长福抬起头笑眯眯道:“啊?两位许统领带着部曲们开荒去啦。”

    范祁一头雾水:“啊?!”许氏兄弟什么时候成统领了?这两人确实按照王妃的指示找到了一大片可以开荒的土地,可是他们哪里会开荒种地?昨日许氏部曲的几人还不满自己安排,和自己脸红脖子粗的,今日他们会主动下地?

    等范祁在荒地中看到许氏兄弟时,他的眉头惊讶地挑了起来:许氏兄弟真的带着端王部曲在开荒!不仅如此,他们还非常认真地指导部曲开荒步骤。

    范祁疑惑的看看天,又挠挠脸:“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45章

    想要去右北平郡,就要先横穿过渔阳郡。渔阳算是幽州比较富裕的郡,可是走上十几里地也见不到一个村庄,等到了右北平郡之后,那就更荒凉了,偌大的一个郡只有四座城。官道也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有些路段的官道甚至被荒草给淹没了。

    走上一段路,众人就要停下来辨明方向。好在先前探路的部曲们得知温珣他们要来的消息,已经提前派人等在了路上,有了他们带路,众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越靠近目的地,路越是难行。最初时众人弃了马车直接骑马,后来连路都没了了,众人只能将马拴在了路边,靠着一双腿穿过茂密的草丛。

    滩涂周围的草丛密不透风,温珣跟着部曲们艰难穿过密实的草丛,那模样实在算不上优雅。一边走,温珣一边对秦阙说道:“王爷,您看到了没?想要富先修路。盐厂产出再多,没路就运不出来,运不出来就卖不出价钱,所以……”

    不等温珣说完,秦阙伸手将围着温珣转悠的一只牛虻拍死,无比认同道:“对对,修路,一会儿看了之后要是可以,我就给韩靖发消息,让他派人开始修路。这该死的荒路,本王是再也不想走了。”

    秦阙这等孔武有力的人走起来尚且觉得吃力,更别说温珣了。秦阙停下脚步关切地看向温珣:“你还行吗?能走得动吗?若是走不动的话我背你。”

    温珣虽然热得满脸通红,汗如雨下,但是还没到需要秦阙背的地步:“暂时还不用,还有劲儿。王爷,部曲们找到的这地方晒盐挺好的,水份蒸发得快。”

    秦阙随手擦去额头上的汗,应了一声:“对,不止晒盐快,晒人干也快。”

    穿过密实的草丛后,一大片滩涂印入眼帘,准确一点说,这是一片荒芜的盐碱地。潮湿的灰黑色的泥土上,随处可见析出的白花花的盐碱,这里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蒿草,就连逐水而居的海鸟都不见几只。

    但是这里却是一片极好的盐厂,这里背风向阳,海水干净又清澈,太阳还很热烈。部曲们已经在滩涂上挖出了第一块简易盐田,短短几日,盐田中已经有灰黄色的海盐析出。

    温珣弯腰随手从盐田中捞了一把潮湿的海盐,放在口中尝了尝后吐了出来。咸苦的海盐自然比不上他们平时食用的精盐,可是质量却能和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官盐媲美。这么一片天然盐厂,竟然被端王部曲找到了,这是老天爷在赏饭吃啊。

    秦阙重赏了发现盐田的几个部曲和盐工,而后乐滋滋地折返到了温珣身边,眉飞色舞道:“他们说这里的海水质量很好,等盐田建成稳定之后,亩产能达千斤。若真是如此,这么大的一片盐田,产出的盐足够覆盖半个大景了。”

    端王的部曲们并不是随意在探路,在他们出发之前,温珣就让部曲们去幽州各郡县寻找有经验的工匠。这些工匠有能认矿石的,有在刘氏盐田中干了大半辈子的,年迈的工匠们得知是端王爷要用他们,哪怕腿脚不利落的也坚持出发。

    温珣随手丢了海盐,眉开眼笑:“老盐工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有他的道理。那事不宜迟,我们可以调人来开工了。”

    想了想后,温珣又补充道:“也给发现辽东郡的部曲传讯,让他们去附近的郡县招人开工。等我们到辽东郡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大半个月能做太多事了。”

    秦阙笑了:“我已经让秦甲分别传给了辽东郡的部曲们传消息了,让他们去找辽东郡守安排采矿事宜。”跟着温珣这么久,这点反应速度,他还是有的。

    “对了,方才我也给右北平郡的郡守传了消息,这个盐田,我准备让我们的人和右北平的官员共同监管。盐矿铁矿还有接下来发现的一切矿脉,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温珣笑着点点头:“好。”

    右北平郡的官员赶来需要时间,等待的空隙中,温珣将目光放在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他眼前的大海并不是蓝色的,而是绿色,像是上等的宝石一般。

    温珣自言自语:“得有船。”

    密切关注温珣动静的秦阙接话道:“你要船做什么?垂钓吗?馋鱼了?”想了想后,秦阙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幽州的渔业好像没有吴郡发达,入了幽州至今,琼琅还没吃过几顿鱼。

    温珣笑道:“我在算,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始组建自己的水师。”

    秦阙:!!!

    水师?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水师吗?

    吸了一口气后,秦阙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琼琅,并非是我怀疑你。只是,我们身在幽州,有必要组建水师吗?”

    幽州铁骑天下闻名,有了铁骑,还需要水师做什么?对付鲜卑和夫余用不着水师,而且北方将士多半不会游泳。

    温珣解释道:“王爷,组建水师并非是为了抵抗外族。”说完这话后,他笑吟吟看向了秦阙,“北方将士不善游泳,可是南方将士擅长游泳啊。扬州府的水师天下闻名,王爷难道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号吗?”

    扬州府?怎么突然提到了扬州府?

    憨直的秦阙皱着眉,一时没明白温珣话中的深意。

    温珣抬起手,指了指长安的方向:“天下大势,谁能说得准?还是得早做准备比较好。”

    秦阙瞳孔猛地一缩:“你是说秦璟……”

    秦璟如今成了太子,他和自己的关系本就一般,等自己掌握了幽州铁骑后,自己就是藩王中最有实权的那个。虽说自己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不想卷入是非中,但是怀璧其罪的道理,秦阙还是懂的。

    温珣竖起一根食指立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而后轻声道:“咱幽州靠海,将来有了盐,可以用船走水路运盐。不运盐的时候还可以用来捕鱼,王爷,您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组建水师呢?”

    秦阙盯着浩渺的海水沉默了,幽州靠海,若是某一日秦璟看他不顺眼,发兵来攻打他,那些兵卒甚至不用经过并州冀州,他们可以从走水路从海上攻来。幽州铁骑确实厉害,但是幽州铁骑要对付的敌人是北方的外族。如果真出现他们想象的情况,等铁骑调转枪头时,幽州内部已经被掏空了。

    思考许久后,秦阙认真点了点头:“王妃说得没错,要有船,要有水师。”顿了顿后,秦阙语气凝重道:“闲时运盐捕鱼,战时也要能扛。别人有的,我们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们也要有。”

    温珣缓声道:“方才我在计算,若是一切顺利,我们大约三年后可以开始组建水师了。那时候幽州局势初定,王爷也有时间和精力了解水师。”

    “组建一支水师绝非一两年就能见到效果的,想要见效,至少得操练三五年。光是有了船还不行,还要有码头有港口,有配套的营房……这么一想,我们任重道远哪。”

    秦阙目光沉沉地看着海面:“是啊。不过没关系,一步步来就是了。”

    *

    见过右北平郡的官员后,秦阙等人向着辽西郡出发。

    过了山海关,就是辽西郡。很多人觉得过了山海关之后就是穷山恶水的荒僻之地,其实正好相反,辽西辽东两郡土地肥沃,很适合耕种。

    之所以给世人造成这样的印象,是因为过了山海关之后就没有长城了。除了重要的城池有驻军之外,其他的地方无人值守。就算百姓们在土地上种满了粮食,等到春收秋收之际,外族就从北方长驱直下烧杀抢掠。时间长了,谁都不愿意花这个心思来耕种。

    温珣他们选择辽西种植东西,自然有他们的考虑。辽西郡除了北边有三个城池之外,南边大片的土地全年荒芜。除了自己人通风报信之外,敌人不会知晓这里有一片土地。

    刚过山海关,温珣等人就看见了翘首以盼的长福和部曲们。远远的,大黄就快乐地向着小主人奔了过来,它利落地蹿上了马车,一头扎进了温珣怀里“嘤嘤嘤”求抚摸。

    秦阙看得眼热:“先前我一直想在军中饲养军犬,可是一直没找到好品种。将来若是有机会,我要组建军犬营。”

    温珣双手赞成:“这个主意很好,狗子的嗅觉和听觉敏锐,用来查探情况再合适不过了。”

    来迎接端王一行的部曲一共有七八人,其中一半温珣都认识。他笑吟吟看向了腼腆的许氏两兄弟,客气地拱拱手:“你们的事情我和王爷都听说了,多亏有你们找到了那么好的地,我们的秋耕才没有耽误。”

    许湛清和许湛澈呲着白牙,长了老茧的手傻乎乎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哪里有先前伏击秦阙时的傲气和锐气。

    许氏两兄弟找到的土地离山海关不远,温珣他们到达时,只见大片的平原已经被部曲们和招来的百姓开垦成了整齐的农田。景瑞帝赏赐的牛羊多半送到了这里,放眼看去,黑油油的土地上,部曲们正有条不紊地烧荒耕田。

    耕地中央出现了一座正在建设的小村落,夕阳下,村中鸡鸣狗叫炊烟袅袅,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这些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将居住在此,认真照顾田中的植物。

    温珣他们索性弃了马车,慢悠悠地走在了田埂上。整齐的田垄中能看到一个个撒了草木灰的窝窝,每一个窝中都窝着一小块长了芽点的土豆。

    长福用吴语对温珣说道:“阿珣哪,你知道我们那两亩地的玉米种子种了多少亩地不?”

    虽然早就知晓了具体数据,但是面对兄长时,温珣总是格外给面子:“多少呀?”

    长福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惊叹道:“两百四十亩呀!先前在吴郡时,我每次都只留几根玉米下来做种,其他的都被我喂鸡喂鸭了,现在看来好浪费啊。”

    温珣笑眯眯的:“那不是因为我们庄子只有那么大么?多出来的种子没处种啊。”

    每次听这对兄弟说吴语,秦阙就头大,他一句都听不懂。不过他本能地知道,这两人是在说耕地的事情。此刻范祁正在认真地汇报:“王爷,目前我们开垦了四百亩耕地,先有三十六亩土豆,还有两百四十亩玉米,剩下的是辣椒、南瓜……”

    秦阙一愣:“玉米怎么种了那么多?”

    先前他只听温珣重点同他说了土豆,这是一种亩产三百担好吃又饱腹的作物。那时候玉米没成熟,他也就没多问,只知道玉米叶片看起来和高粱差不多,每一根玉米上会结两到三穗的玉米棒。温珣当时说,等玉米成熟了就煮嫩玉米给他尝尝,可后来他们忙着出门,就忘了这事了。

    话音落下,范祁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完整的玉米:“王爷您看,这就是玉米!”

    秦阙接过玉米,只见半尺长的玉米棒子上结满了橙黄色的玉米,阳光下每一粒玉米粒像是暖玉一样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先前他只见过完整的玉米棒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剥了壳的玉米。

    玉米确实像它的名字那样,玉石一般的大米。

    范祁指着一粒粒整齐的玉米粒道:“王爷您看,这么一粒小小的种子,就能结出两个这么大的玉米棒子。属下称了一下,两个玉米棒就有一斤一两。”

    秦阙:???

    范祁激动得双目放光:“亩产一千多斤哪,玉米杆子还能喂牛羊!温大人说玉米特别好吃,比土豆还好吃,又香又甜。”

    秦阙:!!!

    亩产一千多斤?又香又甜?

    阿珣竟然藏着这样的宝贝,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吗?

    范祁已经开始期待了:“属下真的迫不及待等着秋收了。”

    秦阙瞅着手中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回头看了看和兄长谈笑的温珣,眼中迸发出了惊人的神采。光是凭着土豆和玉米两种植物,他家阿珣就能高官厚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一个人才,被他得到了!

    第46章

    温珣和秦阙在新开垦的农田附近呆了两日,这两天里,他们给未成形的村子取了辽西第一村的名字,还策马看了没来得及开垦的田野。走的时候,二人将刑武留了下来。

    车队走出很远后,秦甲勒马回头看,还能看见刑武的大刀在阳光下折射的锋芒。他觉得不可思议:“王爷王妃,你们到底和刑兄弟说了什么?他不是打死都不愿意离开你们二人的吗?”

    离开蓟县时,秦阙原本想要将刑武和崔昊二人留在部曲大营中,可是刑武不愿意,他觉得秦阙和温珣要去的地方更加危险,他要时刻守着二人。一路上刑武言出必行,有危险的地方他先上。正是因为有他在,秦甲才觉得肩头的担子轻了不少。

    秦阙似笑非笑,扫了一眼马车的方向:“我可没那口才。是王妃同他说了几句,才让他改了主意。”

    秦甲震惊:“啊?只说了几句,刑武就同意了?王妃,您到底对刑兄弟说了什么?”

    温珣掀开帘子,慢条斯理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第一村的种子很重要,可是村子还没建好,有很多未知风险。北边的鲜卑和夫余随时可能派探子来打探消息,四周出没的野兽也有可能给植被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我们需要留一个高手在这里坐镇,他的刀法很好,若是能传授给这里的部曲兄弟,那真是帮了大忙了。而且有他在这里,我和王爷都会安心。”

    秦甲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啊,原来如此!”

    秦阙大笑:“都学着点吧,王妃说话就是这么让人心里舒坦。”

    秦甲跟着傻笑了起来:“王爷您可别拿属下开玩笑了,属下是个大老粗,要是能学王妃千分之一的水平,属下睡着了都能笑醒。”想了想后,秦甲又问道:“王爷,先前属下听您和王妃说,你们想要重点发展辽东辽西两郡?这两个郡地方是挺大的,但是没有长城啊。属下听说北边的夫余这些年蠢蠢欲动,咱要不要修长城拦一拦?”

    温珣闻言笑了笑:“没事,不用管,我还怕他们不来。”

    秦甲懵了:“哎?不是啊王妃,你刚不是还对刑武说,怕夫余的探子来搞破坏吗?怎么现在又换了个说辞了?”

    见秦甲一脸懵逼的模样,温珣和秦阙相视一笑。

    自大景建立以来,夫余就是大景的属国,他们的国人擅长养殖和打猎,每年都会向大景皇室朝贡,有些年份他们的国王甚至会亲自去长安朝贡。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国家,这些年心也大了,前些年他们的新皇继位,直接率领了几千大军直捣玄菟郡。

    大景这些年确实有些重文轻武,可是玄菟郡的守军依然抽得那些试图入侵的夫余人找不到北。被玄菟郡人抽了之后,夫余国贼心不死,又集结了几千大军向东滋扰高丽城镇,当然,也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么一个又菜又爱玩的国家,在温珣和秦阙看来就是老天送来的恩赐。他们不对辽东辽西出手也就罢了,一旦出手,山高皇帝远,等朝廷调停的时候,幽州铁骑已经打完了。

    谁能拒绝再多一块地呢?更何况夫余国的领土平坦肥沃,林子还多……

    同理,还有旁边的高丽,他们看得清形势也就罢了,若是看不清,秦阙不介意扇他们几巴掌让他们提提神。

    *

    辽东郡与外族接壤,郡县内的民族一只手数不过来,这虽然给辽东经济带来了繁荣,可是也让辽东的治安不太稳定。当地郡守驻扎辽东已有十几年,得知治地中发现了矿脉,郡守立刻意识到:他的好日子来临了!

    等温珣和秦阙到达辽东郡时,部曲们发现的几个矿脉已经开始开采了,提炼矿石的冶炼厂也开始动工了。看到这一幕,秦阙心中大喜,重重表扬了辽东郡守。

    端王爷的表扬让郡守乐开了花,二人返程时,郡守特意以自己的名义送了好几车瓜果给二人。

    温珣咔咔咬着苹果,脆甜的大苹果水份充足,吃着吃着,他突然笑了出来。听见温珣的笑声,同样在旁边吃枣的秦阙疑惑道:“怎么了?”

    温珣咽下口中的苹果,摁了摁眼角:“我突然想到了宁郡守先前的话,他说,他一直在寻找富民的法子。这不就是吗?”

    说着温珣对着秦阙晃了晃手里的瓜果:“我若是他,我会让郡县内的百姓开荒中水果,辽东郡气候好,苹果葡萄大枣口味出色,这里还有现成的水路,无论是售卖给幽州其他郡县亦或是卖到大景内地,都有不错的销路。他宁可在自家庄子里种满了吃不完的水果,都想不到这个法子?”

    秦阙轻笑一声:“士农工商,商排最末等,宁郡守这样的官员应当不屑于贩卖水果。哪怕他想到了这个法子,也拉不下身段和商人讨价还价吧。”

    温珣摇了摇头:“站在他那个位置上,很多事不需要亲力亲为,只需要一句话就有人帮他办妥。说白了还是能力问题,王爷,等大势定下之后,幽州官场该动一动了。”

    秦阙随手将苹果核抛到了车窗外:“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我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秦阙说的重要的事,当然是操练兵卒,卫椋给他三千人马可不是用来建造大营的。

    *

    自秦阙返回蓟县后,幽州的官员们就觉得头顶悬了一把刀。先前他们在秦阙面前哭穷,其实也是仗着身后站着世家和权贵,没把秦阙放在眼里。

    可是短短数月,四大世家中的三大都倒入了秦阙阵营,听说范家和萧家甚至将家中的族人送到了部曲大营。反应过来的官员们再也不敢为难秦阙,秦阙要求的事情他们都尽心尽力的去做了。

    可眼见着路修了,盐田建了,冶炼厂也开工了……官员们等着秦阙召见,想刷个存在感时,秦阙却不见他们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几个官员再度在幽州州牧韩靖的府邸中碰面了,精明的脸上满是愁容:“韩大人,这……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韩靖神情凝重地端坐在上首位,思虑许久后说道:“莫慌,许是这段时间有些忙,听闻部曲大营即将竣工,王爷应当在忙大营的事。”

    顿了顿后,韩靖叹了一声:“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在他面前哭穷。本官也没想到,他竟然真凭一己之力做成了这么多事。现在看来,端王爷并不似传闻中那般莽撞。以后都收敛着些,不要让王爷寻了错处。”

    正说着,门房来报:“大人,端王府部曲从帖子来了!”

    韩靖一怔,连忙起身:“请将军入府。”顿了顿后他又阻止了门房:“不,本官去亲迎。”

    来送帖子的人是崔昊,崔将军扫了一眼众人,乐了:“诸位大人都在,正好,也省得我老崔一一上门送帖子了。”说罢他从身后背着的公文袋中取出了几份帖子,分别递给了韩靖和他身后的几位官员:“我们王爷在蓟县西北郊修了部曲大营,大营快建成了,想请幽州的诸位大人们去凑个热闹。”

    韩靖客气地拱拱手:“这是自然,有劳将军传讯了。”

    崔昊将帖子送到了后转身就走,韩靖和他身后的官员展开帖子看了又看,“王爷这是真要让我们去莅临指导,还是给我们设的鸿门宴哪?”

    韩靖垂眸思考许久:“即便是鸿门宴,也不得不去。”

    同样的问题长福也在问温珣:“阿珣,幽州的那些官员最初对你们那么差,你们还邀请他们来做客?这可是营房,若是被他们看了什么机密消息可不得了。”而且这部曲大营上个月就已经建成了,怎么要等到下个月才开竣工酒宴?

    温珣解释道:“阿兄,幽州的情况没有人比各郡县的官员更加清楚,即便我们要拿他们开刀,也要找到更加合适的人才行。在自身实力没有强大之前,有些人该用还是得用。你不用担心他们会看到机密消息,有些东西即便他们看到了,也拿不走。”

    “邀请他们来,也是给他们一个定心丸,让他们知道王爷不是小心眼的人,跟着王爷有前途。将来王爷需要他们做事时,他们也能尽心几分。”

    长福挠了挠头,妥协道:“阿兄不是很明白这些门道,总之你们觉得行就行。”

    温珣笑着掸去了长福衣袖上的灰尘:“阿兄放心,营房竣工那一日邀请的人很多,师伯师祖他们都会来。有师伯在场,官员们翻不出浪花。”

    长福应了一声,想了想后他疑惑地问道:“既然你们什么都安排好了,那唤我回来做什么?眼瞅着就秋收了,第一村那边那么忙,阿兄在那边还能帮忙做些事,回来之后只能干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你们啊。”

    温珣温柔地笑了:“不会,阿兄只要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放松,阿兄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一句话将长福哄得心花怒放:“哎,好~我们小阿珣还是需要阿兄的。想吃红烧肉了吧?一会儿阿兄给你做。”

    温珣认真点点头:“嗯,确实想念了。阿兄这次回来就多陪我几日,第一村那边有刑武和其他部曲们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长福笑着应了一声:“行,阿兄听你的。”

    温珣想了想后说道:“一会儿我带阿兄去部曲大营看看,现在的大营已经全部建成了。对了,部曲大营里面要种一些果树装饰,你说种什么水果好?”

    入幽州这么久,长福对幽州的果树也有所了解,想了后他说道:“种苹果和柿子吧,平平安安,好事一箩筐,怎么样?不过苹果和柿子只在秋天成熟,我们还可以种一些樱桃、梨子和桃子树,选当地的品种,皮实又好吃。”

    温珣眯眼,一锤定音:“好嘞,听阿兄的!”

    正说着,秦阙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琼琅!被你说中了!”

    温珣精神一震,快步迎了上去:“有好事?”

    秦阙从胸口摸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温珣,“我们要在部曲大营宴请大将军王的消息传出去,很多人觉得这是鸿门宴。居庸关的那些探子蠢蠢欲动,师伯已经抓了好几个探子了。他们都等着我们鹬蚌相争,却不知我们这是在引蛇出洞。”

    “秋收开始了,这群瘪犊子馋坏了吧。不急,等我们再磨磨刀。这两日我准备带着部曲拔营,你留在蓟县,等本王给你挣一份军功回来。”

    温珣一目十行地扫过了信件,而后笑着拒绝了秦阙的提议:“这么大的事,我自然要与王爷同行。”

    秦阙一愣:“那不行,前方战事凶险,你留在家里我安心。”

    温珣眉眼弯弯:“可是坐在家中干等着,我不安心。王爷不用忧心秋收之事,我已经安排许氏兄弟、范祁和刑武等几个部曲统领了,蓟县即便没有我坐镇,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长福摸着下颚瞅着正在僵持中的二人若有所思,阿珣这样,像极了已经过世的夫人。每当老爷外出办差时,夫人总是这样念念不舍。

    第47章

    最终秦阙还是没能拗得过温珣,只能任由他跟着一起去了居庸关。大部队在子时出发,清冷的月光下,从蓟县通向居庸关的官道上出现了一支整齐的披甲队伍。

    卫椋特意将身后包抄的重任交给了秦阙,秦阙自然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天明之前,这支队伍将会潜入居庸关外的山林中。一旦鲜卑贼人长驱直入,秦阙就会堵住他们的退路。

    每一位将士的口中都叼了草,马儿的嘴巴也被绑得紧紧的,战士们手中的兵刃在月光下折射着森冷的锋芒。将士们眼神坚毅,他们中有些人是原本的幽州铁骑,有些是从长安来的端王部曲,经过数月的淬炼,他们已经融为一体,配合默契。

    即便是没有和鲜卑对战过的将士都信心满满,他们的信心来自□□的战马,来自手中锋利的兵刃,来自行囊中鼓鼓囊囊的粮食。三千人的队伍无一人胆怯,无一人后退,他们战意满满,期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而作为这支强悍队伍的统领,秦阙此时却有些无奈。前方就到了他和温珣分开的路口了,他不得不钻入温珣的马车中,压低声音再三对温珣交代道:“战场刀剑无眼,你切莫出关知道了吗?”

    不到两个时辰的行程,秦阙已经对他说了不下十次类似的话了。温珣并没有一丝不满,他看着秦阙的双眼,认真道:“王爷安心,我会和师伯呆在营账中等候你们得胜归来。”

    分别在即,温珣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慎重和担忧:“王爷战场经验比我丰富,然而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你先前并没有和鲜卑人对战的经验,上了战场一定要谨慎,我等你安全回来。”

    顿了顿后,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行远,千万小心。”

    秦阙身体一震,好像自从张岩死了之后,温珣就再也没唤过他的表字。如今温珣竟然主动的唤了自己的字,这让秦阙觉得自己和温珣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秦阙心绪难平,伸手想要触碰温珣的面颊,可是想到了什么后,他的掌心硬生生挪开,轻轻落在了温珣肩头。端王爷强忍着情绪,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温珣的衣衫,语气温柔道:“嗯,等我回来。”

    温珣的车队停在了路口,他站在马车前方,神情肃穆地目送着秦阙大军远去。几千人的队伍从车前走过,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行军之声。

    待最后一人的身影消失后,温珣爬上了马车,招呼赶车的部曲:“走吧,天快要亮了。”

    温珣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居庸关,而是居庸关内一处隐蔽的副营中。卫椋和秦阙做了个局,让敌人坚定地认为镇守居庸关的大将军王和几个统领去参加端王爷的酒宴了。结果出了居庸关,卫椋和几个统领就分散进入了副营中调兵遣将去了。

    天亮之前,温珣终于到达了副营,说出他约定的暗号后,他和他的几车物件顺利进了副营。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卫椋所在的牙帐中亮着烛火。见到卫椋时,卫椋正凑在烛光下看最新传来的消息。

    见到温珣,卫椋不动声色扫了一眼眼前的青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前哨传来的消息,鲜卑人派了一万余人直奔居庸关,看来他们觉得这一仗势在必得。”

    将写了消息的麻纸在蜡烛上点燃后,卫椋眯着眼看着纸条燃成灰烬:“也是,我卫椋亲自做饵,他们总要给我几分面子。”

    话音落下后,卫椋迟迟没听到回应,他皱眉看向温珣:“嘿,你这孩子怎不说话?咋啦?路上累到了?老夫还指望着你给老夫捧场呢!”

    温珣:!!!

    回过神来的温珣连忙拱手,又是问安又是说好话:“一入营账就见师伯在看重要军情,师侄也是怕自己惊扰了师伯。师伯说得对,您和端王爷的关系迄今为止没有几个人知晓,他们都觉得端王爷邀请您去部曲大营参加宴会是设的鸿门宴,谁能知晓你们已经里应外合给敌人设套了?”

    温珣的一席话听得卫椋心情极好,不过他还是要纠正道:“这你就说错啦,我和端王爷有什么关系?和我有关的人是你啊!”

    说着卫椋掸去了手中的飞灰,对着温珣招招手:“别站那么远,站近点让师伯看看。”

    温珣上前几步,站在了烛光笼罩的地方,站直身体后笑着接受卫椋的打量。卫椋上下看了几圈后,“啧”了一声:“好像瘦了?也黑了?秦阙没照顾好你吗?”

    刚想说这是烛光光线问题,温珣就听卫椋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师伯的在你心里没什么分量,有些人啊,嘴上说着‘师伯好’‘师伯棒’,这都几个月了,就来看了我两回。”砸了一下嘴后,卫椋幽幽道:“来得信件也只有可怜的五封,其中三封还是问消息的。哎,人老了,不中用了……”

    大将军王突如其来的哀怨差点撞断了温珣的老腰,他连忙拱手作揖:“不是这样的师伯,师侄最近实在是忙,并未忘记您和师兄们。”

    卫椋偏过头去,语气更加哀怨:“师伯怎会怪你?师伯不敢怪你。都怪我这老东西没用,让你们小两个到了幽州之后东奔西走,又是找盐田,又是挖铁矿,修路铺桥开荒打铁,真是为难你们两了……”

    温珣:……

    这不是把他们的行程了解得很清楚吗?

    温珣没忍住,笑着绕过了案桌,双手轻轻扯住了卫椋的胳膊,语气亲昵道:“师伯,师侄没有忘记您。师侄最近真的是太忙了,您看,师侄有了好东西,第一个惦记得就是您。”

    卫椋眉头一挑,“哟?好东西?什么好东西?你那马鞍吗,那个老夫已经有了。”

    温珣笑而不语,其实他和秦阙忙活的那些东西从来没有避讳过幽州铁骑的兄弟们。卫椋之所以说话酸溜溜,就是怪他这个做师侄的,有了好东西忘记了他这个老师伯。

    温珣还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次来见卫椋,他的主要目的不止是亲眼见证秦阙的胜利,更是为了将自己忙活数月的东西展示给卫椋看。

    卫椋很快就跟着温珣来到了营账外,一出营账,他便看到十几辆马车整齐停在了眼前的空地上。东方天色发白,熹微的晨光中,每一辆马车上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麻布。

    温珣扬起下颚对站在马车旁边的部曲们说道:“解开麻布,让大将军王看看我们的东西。”

    话音落下,部曲们爬上车架,迅速解下束绳,掀开麻布,露出了深藏其中的东西。这第一车中装了数十个大麻袋,麻袋封口处露出了雪白的颗粒。

    卫椋伸手从麻袋口处捻了一点颗粒,闻了闻味道又送入口中舔了舔。老将军的双眼猛然亮了:“精盐!”这精盐真不得了,入口全无苦涩味,即便他身为大将军王,也没吃过几次这么好的盐。

    一时间卫椋只觉得装盐的麻袋有些碍眼,这么好的精盐,就该呆在精致的容具中。

    温珣竖起拇指,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还是师伯有眼力,这就是我们建造的那个盐厂中生产出来的精盐。盐厂现在只有十个盐田有少量产出,等到了明年春天,咱幽州铁骑的盐就不用再向外人买了。”

    卫椋大喜:“哎!好,好!我就说你这孩子有本事,体我!”

    前五两车上装着的都是盐,其中前两辆装着的是雪白的精盐,而后三辆装着的是供牛马舔舐的盐砖。

    卫椋一路看过去,一路叫好:“有盐厂好啊,以后咱铁骑再也不要伸手向朝廷要盐了。”朝廷那些狗官以次充好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

    温珣双目灼灼:“那是自然,以后不止不需要向朝廷要盐,咱的粮草也不会再被朝廷扼住了。”

    闻言卫椋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怎么说?”

    温珣领着卫椋来到了第五辆车前,麻布下露出了一根根青色的大玉米棒子,玉米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温珣随手拿起一根玉米棒子,麻溜剥下外壳,露出内里金黄色的嫩玉米:“师伯,这作物叫玉米。您觉得如何?”

    卫椋接过沉甸甸的玉米棒子闻了闻:“能吃。”不止能吃,他觉得这东西味道一定不错,这香甜的味道,引得旁边的战马都伸长脖子了。

    温珣笑了:“亩产千斤,嫩的煮熟了就能吃,老了之后磨成玉米面也能入馔。此外它们的秸秆是很好的牧草,牛马羊都喜欢。”

    听到亩产千斤时,老将军就已经呆愣住了,等他看到下一车的土豆,得知这玩意亩产三百担时,卫椋嘴唇抖动了两下,眼眶中已经浸出了泪花:“亩产千斤?亩产三百担?”

    如今大景的这些粮食,无论是大米小麦还是小米高粱,百亩产量不过三百担。若是能亩产三百担,他的将士们就不用再饿着肚子和敌人拼命了!

    卫椋手中的玉米棒子已经被他攒出了香甜的浆液,老将军声音哽咽:“和瑞十二年,也就是八年前,幽州闹了蝗灾,官府交不出军粮。寒冬腊月,将士们每人每天只分得一捧豆子。就这样,外敌还不断滋扰,你大哥宁景带兵阻敌,没有补给没有支持,他深陷敌人包围,奋勇抵抗三天三夜却还是寡不敌众……”

    想到了伤心事,卫椋老泪纵横:“那群畜生折磨了他一天一夜,你大哥始终没有求饶一句。他们生剖了他的肚子,那肚子里只有草根。若是当时有这玉米,有这土豆,将士们就不会饿着肚子,就不会无力拿起刀枪。”

    “那一年幽州铁骑战死两千人,其实他们是饿死冻死的呀!”

    温珣偏过头去,擦去眼中的泪,再转过头时,他的眼神已经从痛苦愤怒变成了坚毅:“师伯,从此之后不会了。今日起,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们幽州的将士们就不会挨饿!”

    卫椋深深看着温珣年轻的面容,眼底终于露出了欣慰:“好,师伯信你。”

    缓和了许久后,卫椋才压下了自己的情绪,话锋一转,他开始告诫温珣:“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种子,你怎么送给我了?你看这玉米,多嫩啊,留着做种子多好?”

    “还有啊,这些东西你得捂好了,咱自己人得知没关系,可不能让有心之人得到了。更不能让外族的探子摸到了。”

    温珣认真点了点头:“放心吧师伯,您说的王爷和我早就想到了。我们也是想让您提前尝一尝我们的劳动成果,这不东西一成熟,我就给你送来了。”

    卫椋心情大好,笑声响遍了半个营房。

    接下来温珣向卫椋展示了他的辣椒、南瓜……这些新奇的作物让老将军惊叹连连,直到温珣带着他站在了最后三辆马车前。这三辆马车上的麻布还没取下,卫椋摸着白胡子笑道:“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还卖关子?”

    温珣笑了笑,亲手揭开了麻布,麻布下方露出了三个长宽不等的大木盒子。他双目灼灼看着卫椋:“师伯,请亲自开箱。”

    卫椋乐了:“看来是个大惊喜。”说着卫椋打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木盒子。

    盒子刚一打开,只见稻草上摆了一把短刀。卫椋随手取出短刀,抽刀出鞘,下一刻他的眼皮就一道金光晃着了。出鞘的刀刃折射着朝阳,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柄短刀有多锋利。

    卫椋瞳孔一缩:“好刀!”短刀长一尺半,四指刃宽,颇有些分量的刀刃两面开了血槽。

    握刀在手,卫椋随手挽了个剑花,短刀在他手中破空发出了凌厉的声响。卫椋对着身边亲卫点点头,那亲卫抽、出了随身佩刀。卫椋横刀劈过,只听“当”的一声,亲卫手中的佩刀应声而断。

    “好刀!好刀啊!”卫椋赞不绝口,“此刀削铁如泥,乃是难得一见的宝刀啊!”

    温珣解释道:“这是用辽东郡挖出来的铁矿打造而成的短刀,迄今为止还没命名,我给师伯带了五十柄来。”说着温珣扒开了盒子下方的稻草,果然稻草底下都是同款短刀。

    饶是卫椋见过大风大浪,此时也惊到了:“你说,这样削铁如泥的宝刀,你给我带了五十柄?”这怎么可能?这刀子无论是手感还是质地,都比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佩刀要强。到底是什么样的刀匠才能一次打造这么多这么好的刀?

    温珣温声道:“辽东郡的铁矿质量好,打造出来的钢铁好,做出来的刀子就好。就是冶炼炉有些小,一次炼不了多少铁,不过没关系,将来改进了之后产量就上来了。”

    卫椋感觉自己老迈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接下来他不等温珣招呼,便主动打开了剩下的木盒子。这些盒子中,有些放着长四尺的大刀,有些放着长枪,最长的那个盒子里装着的长柄刀甚至达到了一丈长。

    刀子们大小和形状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确是共同的,它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宝贝!若是披甲的将士们能武装上这种宝刀,何愁敌寇不除啊!

    温珣笑吟吟的说道:“等将来矿石产量稳定了,冶炼厂规模也上来了,我要给幽州铁骑的每一个将士都配上这样的兵器。”

    卫椋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好,好!”

    再看温珣时,卫椋只觉得对不起这孩子:“琼琅,师伯真是不该啊。你这么忙,还要惦记我这把老骨头,还要把辛苦种出来做出来的东西分给我,老夫良心难安哪!”

    温珣抿唇神情柔和道:“师伯别说这种见外的话,若不是您给我和王爷提供了便利,我们现在还在幽州四处受气,哪里能做得了这么多事?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只是牛刀小试,师伯,以后我们幽州铁骑会用上更新更好的武器。我们的将士不会再忍饥挨饿,也不会再武器上输给任何人。”

    卫椋连连点头:“哎,好好……”

    看了一圈温珣带来的物品,每一样都是千金难寻的宝贝。卫椋在马车中间转了好几圈后,神智才回归:“这些东西,你们都有?”

    温珣点了点头:“是啊,做出来的东西自然需要部曲们试验,他们觉得好用,我们才能大规模制作。”

    卫椋眉头一挑:“你是说,秦阙手下的将士,每个人都带着这样的武器?”

    温珣颔首:“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卫椋双手猛地一合,大笑起来:“鲜卑这次完了,他们死定了!哈哈哈哈,传我军令,将琼琅带来的这些兵器送至副营,交给几个统领,让他们自行分配。”

    说着卫椋换下了腰间的名刀,配上了他最顺手的一柄长刀:“把老夫的雪龙驹牵来,老夫要去长城上督战。”

    走了两步后卫椋又折返了回来,口中嘟囔着:“去早了没用,妈的,那群鳖孙得今天晚上才来。真是的,跑这么慢,一群废物。”

    温珣:……

    第48章

    居庸关号称大景西北第一雄关,出了居庸关向西北方向,有一条长达十八里的陉道。这十八里的陉道上,还有几大关隘,居庸关其实是鲜卑南侵路上最后一道关卡。卫椋掌管幽州铁骑以来,鲜卑贼人打到居庸关前的次数屈指可数。

    暮色降临后,卫椋带着温珣翻过几座山,来到了陉道中断东侧的一座高山上。这座山紧邻陉道的一侧像是被斧子劈过一般,近乎垂直的山崖断绝了敌人攀爬上来的可能。

    深秋季节夜路慎重,山顶的草上结了一层霜花。卫椋将带来的狼皮褥子铺好,又指挥着温珣趴在上面。等温珣趴好后,卫椋指了指脚下的陉道,提醒道:“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主战区了。此处是方圆五里最高处,居高临下视线极佳。到时候若是打起来,你躲着点,别傻乎乎地探出脑袋去当靶子。”

    温珣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卫椋叹了一口气:“说真的,老夫有些后悔了。真是年纪大了心软了,听不得你们这些小年轻说好话。尤其是你,你和你那师父一模一样,就会说好话,直把老夫哄得晕头转向。”

    原本卫椋选择做临时大营的那个副营在关内,结果看到温珣送来的好东西,他心里痒痒的,觉得胜券在握,就想来前线督战。然后他就看见温珣用亮晶晶的眼睛瞅着自己,几句好话一说,等卫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温珣上出发了。

    大将军王虎着脸:“别怪老夫说话难听,打起来的时候刀剑无眼,到时候没空招呼你。你若是中了箭或者不知死活冲下山,老夫也帮不了你。”

    若是卫震东四人在此,此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义父在他们面前从不这么念叨,若是有做得不合心意的,大将军王早就提着铁锹追得他们满营跑了。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嘴上说着不管温珣,手里还将温珣身下的狼皮褥子给扯平了。

    温珣被卫椋说得脑瓜子嗡嗡地,他小声讨饶道:“师伯,您放心吧,师侄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能冲锋陷阵啊。我就是想跟在师伯身边看个热闹,想见证一下咱幽州铁骑大获全胜的场面。”

    卫椋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像你们这样没经历过血腥的文弱书生,只怕分不清敌我。”

    温珣挪了一下身体,好脾气地说道:“敌我还是能分清的。我们的将士身披铠甲,鲜卑人多穿皮草。”

    卫椋乜了温珣一眼,“得了吧,黑灯瞎火你分得出才有鬼。你也就是听个响,凑个热闹的。”说着卫椋直起身,伸出左手轻轻在温珣的腿弯处拍了一下,“别乱动,师伯给你裹狼皮褥子。夜凉风大,你别仗着年轻不在意,等老了会吃苦头。”

    温珣老老实实趴好,口中还不忘给师伯顺毛:“谢谢师伯。”

    感受着腿上传来的动静,温珣随口问道:“师伯去过鲜卑人的城镇吗?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

    卫椋呵呵笑了两声:“还真没去过,鲜卑人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他们现在也乱得很,若是让老夫得知了他们的王庭,老夫早就给他一锅端了,还用等到现在?”

    温珣抿了抿唇,哭笑不得道:“那您怎么会知道鲜卑人点兵一万直奔居庸关?”

    好问题,卫椋下意识扫了温珣好几眼,笑了起来:“震东向南他们从来没问过老夫这个问题,还是你敏锐啊。”

    “也罢,老夫就和你透个底吧。鲜卑里面乱的很,什么慕容宇文拓跋氏,里面的派系多得很。大景立朝之后,和鲜卑干了几仗,鲜卑那时候倒也乖,利落就归顺了。这些年朝廷重文轻武,鲜卑那边又得到了休养生息,就这么时不时地恶心我们一下。”

    “老夫当然不能让他们白白恶心啊,这些年也动了些脑子,送了一些人过去。不过送去的人终究不机灵,查不到什么好消息。好在啊,咱朝廷做了个好事,你知道咱幽州萧家吗?”

    温珣点了点头:“自然,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老将军轻笑一声:“萧家的女儿入了宫嫁给了先帝,后来生了个小公主取名嘉和。嘉和三十多年前被先帝赐婚给了鲜卑当时的皇子做了阏氏。”

    “嘉和公主入鲜卑三十多年,先后诞下了两名皇子。这些年全靠她和两位殿下传消息,我们的损失才没那么惨重。”

    温珣一愣:“公主……”

    卫椋长叹一声:“是啊,可能朝堂之中已经没什么人记得嘉和了。当年她就是从这居庸关一路北上的,老夫亲自护送着她去了草原,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这些年真的多亏了她,老夫才能数次躲过袭击,幽州铁骑的将士们才能早做防范。”

    “可能嘉和公主给我传不了多少消息了,探子来报,这些年她身体羸弱,生出的两个孩子因为有大景血脉,在鲜卑王室中说不上什么话,也不知他们还能撑多久。”

    温珣沉默许久,转头和卫椋一起凝望北方,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大景的子民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早已遗忘了他们的国家。不知过了多久,温珣重重舒了一口气:“终有一日,平了鲜卑,师伯,到时候我们将嘉和公主和她的孩子接回来。”

    卫椋哈哈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温珣的额头:“好,老夫等着这一日。届时老夫要亲自带队,迎回公主。”

    可能是狼皮褥子太暖和,有可能是因为呆在长辈身边太安心,不知不觉间温珣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之际,温珣感觉自己的后背被卫椋轻轻拍了两下:“琼琅,醒醒。”

    温珣猛然惊醒,就听见陉道中有马蹄声传来。探头小心翼翼一看,就见一支身穿皮草的鲜卑队伍在急行军。这支队伍深谙夜行的法子,他们的马腿上帮着皮草,只有快跑时才会发出敦实的声音,马儿的嘴巴上也捆绑着草绳。每隔数丈,才能看到一个举着火把引路的鲜卑人。

    星星点点的火把绵延四五里,正如卫椋所说,温珣他们所在的山头恰好能将大半个战场尽收眼底。北望时,温珣看到北方的天空隐隐泛红,看起来前面两个关卡像是沦陷了。

    也是,若不装出样子来,鲜卑人怎会安心长驱直入?狗已经进门,就该关门打狗了。

    卫椋眼神锐利地盯着下方,年迈的老将军半身支起,仅剩的左手紧紧握住了长、枪。眼看大半的队伍要从他们面前经过时,山林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紧接着两侧的山上冒出了无数身披铠甲手握弓箭的将士。

    哨声结束后,利箭破空的咻咻声不断响起,飞蝗一般的箭矢朝着陉道中的鲜卑人飞去。只是一个照面,就有数不清的鲜卑人痛呼着从马上滚落。马匹的惊呼声,鲜卑人的叫喊痛骂声响成一片。

    温珣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眼睛,鲜卑人的队形被打乱之后,陉道中乱成了一片,他根本看不清下方的战况。

    “杀啊——”几轮羽箭过后,幽州铁骑的兄弟们弃了弓箭,握住了手中的兵刃。温珣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山上抡着铁锤锤飞敌人的卫向南。

    “是卫……”温珣一喜,刚想和卫椋说话,转头时身侧已经空无一人。老将军卫椋早已取道冲到了下方,这会儿他的长、枪尖头染血,眨眼间已经取了好几人的性命。

    关门打狗的仗已经好多年没有打过了,铁骑的兄弟们杀气腾腾,恨不得杀光这群每年秋天都来打劫的贼人。不仅如此,陉道南北两端也出现了援军,那些试图向南北方向逃窜的鲜卑人被堵了个正着。

    上万的鲜卑人失了阵型惊了马匹,面对飞蝗一样的箭矢和不断涌现的大景将士,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了主意乱了阵脚,只能拿起随身兵刃胡乱砍杀着。混乱中还有一些人则在不停的呼唤着什么试图稳住军心,然而不等他们喊几嗓子,他们的声音就淹没在了杂乱的砍杀声中。

    战场乱成了一锅粥,火把引燃了布料和尸身,呛人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没点眼力劲的还真分不清敌我。不过在场的铁骑每一个都身经百战,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占据优势,怎会给鲜卑人喘息的机会?

    秦阙这次和卫定北一起负责围堵鲜卑人,先前眼睁睁看着敌人从自己眼前过,将士们已经抓心挠肺,如今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陉道狭窄,卫定北和他的将士们本该冲在秦阙一行之前,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人马竟然被秦阙他们撵到了一边。看着身披甲胄手握利刃的端王部曲杀气腾腾从后方超过,饶是卫定北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卧槽!”

    秦阙一马当先冲到了鲜卑人中间,长刀一挥,锋利的刀刃带出一篷血,顷刻间就取下了数人的性命。身下的马鞍稳定了他的身形,让他在出力时不用担心滑下马身;脚下的马镫给了他的双脚受力点,让他的动作更加稳定利落;手中的长刀劈砍到敌人身上时只感觉到了轻微的阻力,刀锋所过之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端王部曲第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大家敞开了手脚,杀得迎面而来的鲜卑人胆战心惊。

    事到如今鲜卑人怎会不知自己落入了圈套,面对铺天盖地的大景将士,他们双目赤红豁出命去,口中不知叫嚷着什么。

    若是此时有人能听懂鲜卑语,就会知晓这些鲜卑人正在叫嚷着:“鲜卑的勇士们,不要畏惧,为皇子闯出一条生路!”

    而他们口中喊着的皇子正被数十匹战马包围着,向着秦阙的方向疾驰而来。鲜卑人本就擅长骑射,能做皇子亲卫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这群人从陉道南侧向北冲来,躲过了飞剑和唯独的铁骑统领们,然后就撞上了杀红了眼的端王一行。

    “不要停——冲过去——”领头的鲜卑将领大喊着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秦阙一眼就看到了被数十人护送着的鲜卑人,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是他本能地伸手招呼身后的部曲:“有大鱼!堵住他们!”

    听到号令的三名悍将纵马上前,同秦阙一起围堵了上去。只是一个照面,秦阙四人便取走了对方六七条命。

    崔昊兴奋得大喊起来:“他娘的!这刀太顺手了!回头我要给王妃磕一个!”王妃命令部曲锻造出来的刀剑锋利又结实,这一路上他像切瓜一样砍杀敌人。

    这一斩直接将对面的鲜卑人吓得屁滚尿流,他们从没见过这么骁勇的大景将士,同时也明白他们遇到了真正的硬茬子。

    混乱中,秦阙听见了对面传来了磕磕绊绊的大景官话:“我们是,鲜卑二皇子!为了两国友谊,你们,不能杀……”

    话音没落,秦阙已经纵马上前,手中长刀顺势一挥,刀锋突破了对方防线,从他早就盯住的目标脖颈上滑过。

    二皇子?今天就算鲜卑王了,也得把命留下!鲜卑二皇子的头颅应声而落,秦阙长刀一扎一挑,顺势将二皇子的头颅挑在了刀锋上。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间,直到秦阙高高挑起对方主将的头颅,鲜卑二皇子的尸身才缓缓从马上倒下。

    鲜红的血液顺着长刀刀刃滑下,秦阙部曲的声音划破了喧闹的战场:“鲜卑主将已死——”

    秦阙冷冷看着对面已经呆愣的鲜卑人,横刀立马声音冷冽:“滋扰我大景边境者,杀无赦!”

    “杀!杀!杀!”

    第49章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山峦落在陉道上时,战争已经结束,鲜卑一万大军死伤过半,幽州铁骑俘获敌人四千余众,缴获战马六千余头。大景立朝至今,这样漂亮的胜仗也不多见。

    鲜卑人本想趁着幽州内乱之际捡个大便宜,这一万人不止带着抢劫粮草的使命奔赴居庸关,更是抱着攻占居庸关后长驱直下将幽州变成他们属地的想法而来。万万没想到,他们一粒米都没抢到,还被幽州铁骑包了饺子。

    卫椋瞅着满地的敌尸心满意足:“震东斩下头颅筑京观,让那群贼子亲眼看看,这就是入侵我们大景的下场!向南再给鲜卑王庭传个信,让他们入冬前拿马匹珠宝来换他们的战俘。”

    “平西带人打扫战场,定北统计我铁骑兄弟伤亡情况,务必安顿好伤残将士。”

    接到命令的四大统领领命,纷纷带着部曲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直到这时卫椋才将目光落在了铠甲染血的秦阙身上,半夜鏖战,秦阙精神依然饱满,如今周身还缠绕着未尽的杀气。

    卫椋对着秦阙行了个军礼,待秦阙回礼后,大将军王站直身体,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英俊的青年。在大战开始之前,卫椋本以为秦阙带了六千精兵,没想到秦阙只带了两千人马。

    区区两千人马,其中还有一半是端王原本的部曲,就是这两千人却击杀了近五千的鲜卑人。卫定北只是稍后一步,他的兵马就被秦阙的人马挤到了后面,全程都没捡到几个鲜卑人。

    不仅如此,秦阙还直接斩下了对方主将的头颅,完全不给对方反抗的机会。有脑子有计谋有胆色,秦阙用行动向卫椋证明了自己的强悍。

    秦阙挺直脊背,任由卫椋检阅自己。最终卫椋开口了:“为何只带两千人马?本王给了你三千人,你还有三千部曲,为何不全部带来?”

    秦阙正色道:“陉道狭窄,大将军王事先已经安排几位统领占据了关键位置,留给我藏身之处并不多。人多了暴露的风险就大了,我们要的是关门打狗,而不是把狗吓跑。与其带六千人来,不如挑选两千强悍之师,好管也好撤。”

    卫椋险些笑出来:“你连退路都想好了?是谁说死战到底,绝不后退的?”

    在用兵这事上面,秦阙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端王爷平静同卫椋对视一眼:“对方一万兵马,大将军王调了两万人设伏,本就是以多对少的局势,若是还让这一万人跑了,只能证明你御下不严提前走漏了风声。我这两千兵马绝不会为你的无能兜底,局势不对我当然要带着自己人走,难不成留下当冤死鬼?”

    卫椋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上前两步,染血的左手重重拍了拍秦阙的肩膀:“好小子,有老夫风范。老夫不是小气鬼,你想要的东西老夫会慢慢给你。以后这居庸关你有空多来几趟,有些事我会慢慢告诉你。”

    秦阙拱手,平静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多谢大将军王。”

    卫椋手一扬:“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若不是你我连手骗过了那些人,哪里来今天的胜利。你小子有点气运在身上,和我投缘。”

    酣战一夜,卫椋也有些疲惫了,他大手一挥招呼秦阙:“收兵吧,先让将士们去居庸关喘口气。这次回去不用偷偷摸摸,大大方方从居庸关正门走。”

    秦阙颔首:“好。”

    卫椋翻身上马,同秦阙并肩而行,众人看得明白,这一战秦阙的地位稳了。用不了多久,端王就会掌控幽州铁骑,真正成为幽州之主了。

    英雄惜英雄,秦阙其实对卫椋也很敬仰,尤其是昨夜看到老将军单枪匹马冲入敌人中厮杀,那场面让秦阙热血沸腾。回去的路上,秦阙虚心讨教,问兵法问招式。

    眼看都走出数里了,说笑中的卫椋猛地一拍脑袋,想起了重要的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把琼琅给忘在山上了。”

    秦阙当场就麻了:“什么?!琼琅也来了?!”

    卫椋哈哈笑着转身,指了指陉道边最高的一座山峰:“昨夜我和他在山顶等待……”

    话音未落,卫椋就见秦阙勒马转身飞奔而去,随之而来的还有端王的怒骂声:“他又骗我!”

    山顶上,温珣正握着小炭笔在麻纸册子上涂涂画画,听见身后咬牙切齿地声音时,他才回过神来。秦阙面色铁青,显然是气狠了。刚打照面,端王爷举着马鞭扬起了手:“你是如何对我保证的?!你说你会呆在关内安全的牙帐里,可现在呢?你能耐了温琼琅,你胆子肥了,敢跑战场上来了!”

    若温珣是自己的部曲,今日这一顿痛打,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可秦阙一看到温珣的笑脸,手中的鞭子无论如何都挥不下去了。气恼的端王爷愤怒对着山上的衰草挥了几鞭,直将衰草的草根都给抽了出来。

    温珣他怎么敢?!陉道旁边多危险,随时都会有飞箭飞过,若是遇到慌不择路逃窜的鲜卑人,温珣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秦阙气得都快冒烟了,想到昨夜他纵马在这座山下来回跑了无数次,歼灭的敌人堆成了山,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头顶上!若是出什么事,他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温珣了!

    秦阙惊怒又后怕,歼灭敌人带来的豪气荡然无存。面对温珣的笑脸,秦阙猛地喘了好几口气,最终咬牙恨声道:“你别嬉皮笑脸,本王生气了,这三天再也不会理你!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说着秦阙就要转身,却听身后温珣的声音传来:“行远,我脚麻了。”

    秦阙向前走了两步,又闷着头折回,他弯下腰狠狠将温珣抱在怀里,虎着脸大步向着山下走去。温珣抬眼看着秦阙形状完美的下颌线,敌人的鲜血飞溅在此,凝成了黑色的印记。

    温珣抬起指间想要抹去秦阙下颌上的血渍,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秦阙面容时,气狠地端王爷偏过脸去,硬生生拉开了距离。温珣愣了一下,轻声道:“哎呀,王爷生气了,怎么办,哄不好了。”

    这时候说好话显然是没有用的,秦阙很快抱着温珣到了山脚下,山下崔昊等人正纳闷地站着。直到看到秦阙怀中的温珣,这群憨直的部曲们才恍然大悟:“啊,原来王爷是来接王妃了。”随即他们面面相觑:“不对啊,王妃怎么在这里?”

    秦阙将温珣往地上一放,黑着脸翻身上马,同时还不忘对身边的部曲吩咐道:“你们都别理他,让他自己走……”

    话音还没落,秦阙就见崔昊和几个部曲对着温珣“噗通”一声跪下了。崔将军满脸喜气地磕了一个:“王妃!属下给您磕一个,您做的那个刀子太好用了,昨天兄弟们用的时候都在说,等见着了您,好歹得给您磕几个!”

    “是啊王妃,要不是您造出来的刀子好,属下昨天就被人劈两半了!”

    温珣:……

    秦阙:……

    路过的幽州铁骑们好奇地探头探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温珣以袖遮面,实在不好意思让众人看到他红透的脸。

    部曲们磕完之后热情上了,崔昊立刻招呼其他人:“哎,铁骑兄弟们,来一匹好马呀,咱王妃没有马!”“哎呀,这匹太丑了,换个好看的!对对对,就那红的,就它了。”

    秦阙:……

    看来他想让温珣走回居庸关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回去的路上,端王爷闷着在前面骑马,温珣落后几步,眉眼弯弯看着秦阙的背影。这两人奇怪的举动终究还是引起了部曲们的注意,崔昊扯了扯秦甲的衣袖:“啥情况啊?”

    秦甲皱眉想了想:“不知道啊,王爷给王妃骂了?你瞅瞅给咱王爷委屈得,像大姑娘似的,都不说话了。”

    秦阙听力很好,一听部曲们这么嘀咕,他更气了。于是众人就见端王爷扬鞭抽了马屁股,一溜烟跑没影了。

    秦甲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笃定道:“看,果然是被王妃骂了。”

    打了胜仗,自然少不了一顿庆功宴。将士们将战死的马匹拖回来放血剥皮,空地上支起了数百口大锅,每一口锅中都炖煮着满满的马肉。

    肉香和热气盘旋在居庸关上空,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秦阙除外。入了居庸关后,他稍稍洗漱完毕便去了卫椋的大营,大战之后要关上门复盘,不能因为打了一次胜仗就忘乎所以。

    卫椋将秦阙表扬了一遍又一遍:“你们几个都学着点,看看端王爷,喜怒不表于颜色。再看看你们几个,加起来两万人,杀的人还没有端王两千部曲杀的多,你们怎么好意思呲牙咧嘴。”

    被点名的几个统领对视一眼,努力压下了唇角的笑容。

    表扬了秦阙之后,卫椋又开始表扬温珣:“琼琅啊,你上来坐。你们几个听好了啊,战前发到你们手里的武器就是琼琅做出来的。琼琅说了,过两年手头宽裕了,给幽州铁骑的兄弟们都配上好兵器。”

    营账中爆发出了惊人的欢呼声,欢呼声中,秦阙的目光不由得瞟向了温珣,唇角也不自觉地扬起。可是当他发现温珣清亮的眼眸正含笑盯着自己时,牢记着自己还在冷战中的端王爷清清嗓子,倔强地挪开了视线。

    他是个有原则的人,说三天不理温珣,就要三天不理。这三天他要是主动开口说一句话,他就是狗。

    好在接下来的庆功宴,秦阙被幽州铁骑的将军们轮着灌酒,他和温珣不坐在同一桌,这真是帮了大忙了。

    一边喝着酒,秦阙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温珣那一桌。见温珣身前的杯子中装着的是烈酒,他特意吩咐上酒的部曲:“王妃不能喝烈酒,给他换成米浆。”

    米浆是由大米加上酒曲发酵而成的酒水,甜味大于酒味,在秦阙看来,这基本喝不醉人。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温珣的酒量,几杯米浆下肚,温珣两颊红红,“噗通”一声趴下了。温珣那一桌的将军们愣了一下后,爆出了哄笑声:“王妃酒量真不行啊!”“这还没开始劝酒歌,他就倒下了!”“快快,扶王妃下去休息。”

    话音落下,众人就见秦阙一口干了杯中酒,他对着部曲们拱拱手:“琼琅醉了,我送他去休息,稍后再来陪诸位痛饮!”

    在众人的笑声中,端王爷红着脸抱起了醉得不省人事的温珣走出了营账。卫椋早就给二人安排好了住处,在部曲的指引下,秦阙很快就找到了那间整洁安静的小院。

    屋中生了炉子,红色炭火将不大的房间烘得暖暖的,床榻上铺了厚厚的褥子,光是从细节之处就能看出卫椋对他们二人有多在意。秦阙将温珣小心放在床榻上,看着温珣微红的面颊,他一边扯起被褥细细给温珣盖上,一边嘟囔着:“米浆都能喝醉,你啊,以后老实喝点热水就行了。”

    “你现在喝醉了不省人事,我和你说话就像是对着一根木头说话,不能算是我主动理你,你懂了吗?”

    “温琼琅,本王迟早要被你气死。你说说,你是怎么敢的呀,那可是战场,你就这么大咧咧过去了。真出了什么事,你要本王怎么办?做鳏夫吗?”

    “哎,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看看你……喝醉都这么好看。”秦阙抬手想要摸摸温珣的脸颊,可是刚一抬手,便发现自己的袖口被温珣拽住了。

    “做什么做什么?别以为拽住本王的衣袖,本王就会心软。本王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三天,说不理你就不理你。”

    话音刚落,就见温珣睁开了双眼,一双清澈的眼眸正含笑盯着自己:“嗯,王爷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三日就三日,说不理琼琅,便不理琼琅。”

    秦阙瞬间懵了,他的目光慌乱地转了一圈,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被抓包了。清清嗓子后,端王爷哼了一声,冷酷地想要将自己的衣袖从温珣手中抽走。

    还没等秦阙有所行动,就听温珣缓声说道:“可是琼琅做不到啊,让我三日不与王爷说话,我做不到啊。”

    “别说三日,便是三个时辰同王爷分开,我亦会觉得难熬。怎么办呢?王爷,王爷真的忍心不理我吗?”

    “王爷,你忍心不理这个心悦你的我吗?”

    秦阙感觉自己喝下去的酒轰的一声在自己的身体里炸开了,源源不断的热气从他的肠胃涌向了四肢,有那么一瞬间秦阙觉得自己双腿像是踩在了云朵里,飘乎乎地有些眩晕的感觉。

    秦阙有些迷茫有些恍惚地问道:“你说,你心悦我?温琼琅,本王是不是听错了?本王一定是喝酒喝多了吧?哈哈哈……”

    温珣的手指顺着秦阙的衣袖滑动,修长的手指慢慢伸到了秦阙的掌心中,秦阙当场不敢动弹,只会低着头呆呆看着自己的掌心。温珣的手指摩挲着插入到了秦阙的指缝中,撒娇一般轻轻握了握:“王爷酒量惊人,我亦没有喝多,我确实对王爷动心了。”

    “所以一想到你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呆在安全之处等你回来。我想看到你安然无恙,想同你一起见证胜利。”

    “我承认,违背了和你的约定去了关外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没有莽撞到以身犯险。有师伯在身边,我觉得我应该是安全的。行远,你真的要怪我吗?”

    秦阙再也无法板着脸了,他咧着嘴笑了,笑着笑着眼眶中浸出了泪花:“你再多说几句让我听听,我爱听。”

    “秦行远,我心悦你。哪怕以后你会面对很多诱惑,你会有很多的后宫,真等到那一日,我会主动离开你,至少现在,我能完全拥有你。”

    在说出这些话之前,温珣想了很久很久。他深知自己的脾性,他知道自己温柔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霸道和野心,他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他瞻前顾后,哪怕早就明白了自己对秦阙的心意,依然选择闭口不言。

    这几个月,他静静地观望着秦阙,看着他笨拙又精心地照顾自己。秦阙为了自己改变了许多许多,他明明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却为了配合自己强压着本性。

    够了,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真心待自己好,足够了。哪怕他们的相遇不美好,至少现在他们真心对待彼此。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若是自己只顾着未来的变量,痛失了眼前的幸福,那岂不是愚蠢吗?

    温珣从来不是蠢人,他想做的事会尽力去做,想要的人,也会全心握住。

    “秦行远,我可能并不是个温柔的伴侣,我也有自己的小性子。这样的我,你能接受吗?”

    恍恍惚惚的秦阙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猛地喘了几口气,反手握住了温珣的手指,轻柔又不舍地摩挲一遍又一遍:“琼琅,琼琅……”

    “琼琅,我好高兴。”秦阙蹲在了床边,低头在温珣的手背上亲了又亲。面容英俊的青年红了眼,仿佛得到了世上最宝贝的东西,又想让全世界人都知晓,又想藏起来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

    亲完了温珣的手背后,秦阙的呼吸逐渐粗重,他小心将温珣抱在了怀里,郑重发誓道:“不会有那一天,我秦行远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我发誓这辈子和温琼琅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会有后宫,不会有其他姬妾。我心悦的人只有温珣一人,现在如此,将来亦是如此。”

    “琼琅,我可以亲亲你吗?”

    温珣本想笑,可是看着秦阙眼尾的红,他抿了抿唇,眼角不自觉地浸出了泪花。两世为人,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如此珍视他。

    感受着秦阙落在他眼角眉梢的亲吻,温珣闭上双眼环住了秦阙的脖子。

    曾经他茫然无措咒骂老天爷,为什么要断了他的青云志,将他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现在看来,那些卑微到尘埃里的经历竟然绽放出了绝美的花。

    见秦阙久久不回来,秦甲便寻了过来。还没进门,他的脚步猛地止住了,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后,秦甲呲着大牙蹑手蹑脚地退到了小院外。

    不用给王爷留肉了,他已经吃上了。

    第50章

    等秦阙再回到庆功宴时,众将们已经喝过两轮了。卫椋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秦阙:“和好了?”

    秦阙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拿过酒碗对着卫椋敬道:“什么都瞒不过师伯。”说罢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卫椋慢悠悠放下酒壶:“师伯是老了又不是傻了,这双眼睛没坏。”

    二人轻轻碰了酒碗后,卫椋正色看向了秦阙:“老夫今日托大,以琼琅长辈的身份请求王爷,日后善待琼琅。这孩子无父无母,能走到今日不容易。王爷若是将来遇到了更喜欢的人,届时请给琼琅一条退路。”

    这已经是今日秦阙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端王爷委屈地摸了摸鼻尖,难道他看起来像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他活了二十多年,见过不少年轻貌美聪慧过人之人,可目前只对温珣一人动心。好不容易追到的人,他捧在心尖疼还来不及,怎会舍得伤他?

    虽然心里有些委屈,秦阙还是认真回应道:“师伯,不会有那一日。我会敬他爱他,不负他。我愿意接受师伯师兄们的监督,日后若是你们觉得我委屈了琼琅,可以尽情收拾我。”

    卫椋眉头挑起,轻笑一声:“漂亮话谁都会说,王爷只要记得今日你对老夫说过这话就行了。”轻轻抿了一口酒水后,卫椋放下酒碗抬头向南看去,“明日战报就要送到长安了。”

    “不知长安的那些贵人得知这场胜利,是欣喜亦或是忧愁?”

    若是曾经直率的秦阙,必定不会理解卫椋的深意,他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只要是大景人,都会为了这一场胜利而欢呼。可是这几个月呆在温珣身边,秦阙着实学了不少。听到卫椋这么说,秦阙沉吟许久:“是啊,就怕有些人会睡不着觉啊。”

    卫椋垂下眼眸神情中带着几分嘲讽:“不过这可由不得他们了,他们想要看到你我争权的场面,就要面对你我连手的可能。在别处搞他们的制衡我不管,但是幽州,决不能乱。”

    秦阙端起酒碗同卫椋轻轻一碰,沉声道:“师伯说得对,幽州不能乱。”

    *

    幽州铁骑大破鲜卑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长安中人是什么反应暂且不表,但是幽州的官员和世家傻眼了是真的。尤其是得知秦阙带着他的部曲们大大方方从居庸关正门出来,并且大将军王和他的几个统帅们出城相送,双方热情熟络得像是一家人时,幽州官员们的脸像是调色盘似的。

    不是说端王和大将军王两看两相厌吗?不是说部曲大营的庆功宴是端王给大将军王摆的鸿门宴吗?这两人什么时候连手了?

    得到消息的官员们开始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打探消息,虽说先前他们派出了不少人手想要接触端王府的人,但是现在看来,先前得到的消息多半是假的。

    官员们如何惶恐如何猜测,温珣和秦阙二人不想管也不会去管,在部曲大营竣工宴正式开始之前,他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去辽西第一郡,亲眼见证秋收。

    同第一次去辽西郡一样,秦阙一行轻车简从,只带了几个心腹部曲就向东行。

    深秋的幽州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吴伯早早在马车中准备好了小碳炉,万一路上降温了,也不至于冻到两位主子。

    温珣掀开车帘瞧了瞧窗外的景色,只是几个月没来,路边的树木已经从碧绿变成了黄色。温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时间过得好快啊,我怎么觉得前几日才从辽西郡回来,眼睛一眨已经到了秋收时候了?”

    盘腿坐在温珣身侧的秦阙笑了:“眼睛一眨?这几个月我们可不轻松啊。你都忘了?建盐厂锻刀具产马镫马鞍……若不是前些日子做了实事,对鲜卑的那一战我们也没办法那么轻松就获得了胜利。”

    想了想后,秦阙说道:“没事,等第一村的粮食入库之后,我们应该能清闲一阵了。”

    温珣摸了摸下颚若有所思道:“也不知幽州的冬季什么时候到来,会冷成什么样。冬天到来之后,室外作业就只能停止了,是时候找点事做了。”

    秦阙曾经在凉州卫呆过,到了冬季,只要没有敌人来袭,将士们除了操练之外就只能缩在火堆旁边取暖。漫长的冬日着实无聊,若是能找些事做也是好事。想了想后,秦阙问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年那些外族会暂时消停一些。你想做什么事?若是我们的人手不足,还可以去问师伯要人。”

    温珣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将袖中的黄麻纸册子翻出来递给了秦阙:“看~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秦阙结果本子,第一反应是:“这是第几本啦?之前的册子写完啦?”

    翻了翻册子后,秦阙眉头皱起:“嗯?”

    温珣的册子上记着的东西天马行空,有些秦阙能看懂,有些他看不明白。就比如展现在他眼前的几页纸上,画着奇怪的圆棍,圆棍旁边还有更加古怪的符号。那些符号下方还画了怪模怪样的房子,房子中间还夹杂着两条简笔画的鱼……

    秦阙只认识鱼,他指着鱼神色古怪道:“鱼?”

    温珣笑着点点头:“是啊,我们幽州境内好几条大河,湖泊也有不少。我想着利用起来,让将士们凿冰捕鱼,凿好的冰好好存着,明年夏天就有冰用了,捕到的鱼可以给将士们加餐。”

    秦阙认同地点点头:“嗯,这个主意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去操练了。”说完后他指着上面奇怪的棍棍和房子问道:“这又是什么?”

    温珣抬眼看了秦阙一下:“望远镜和温室大棚,打造它们需要玻璃。但是我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操经验,所以我需要找些人帮忙。等部曲大营竣工宴那天,我要求助一下师祖,让他送几个能做实事的人才来。”

    秦阙:???

    温珣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是连起来就让他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想了想后端王爷随意合上了册子:“啊,想做就做。幽州两百五十多万人口,总能挑选到一两个能干的人。”

    温珣抿唇笑了笑:“好。”他就喜欢秦阙这点,哪怕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也会给予自己尊重和足够的支持。

    闲聊间,秦甲敲了敲车厢,“王爷,有传信。”

    秦阙接过传信展开一看,“是长安的消息,圣上赏东西下来了。”说着秦阙将手中的消息递给了温珣,讽刺地笑了一声,“这么大的胜仗,赏的东西就这点,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

    温珣粗粗扫了一眼,正如秦阙所说,景瑞帝赏赐的东西并不算多,除了惯有的牲畜之外,竟然只赏了十万两白银还有两车布。这些赏赐甚至抵不上秦阙先前在京畿大营平叛归来的赏赐。

    温珣细细将写了消息的纸条卷好,又丢入了车中的碳炉里,缓声劝道:“能有赏赐就是好的,越往后,只怕赏赐会越来越少。”

    这个道理秦阙早就知晓了,他虽然是皇子,也是臣子,等新帝上位后,他便是皇帝的兄弟。十万铁骑掌握在他手里,幽州离长安又那么近,皇帝不想办法削他就已经算好的了,还能大咧咧给他送钱送粮送物资?

    端王爷伸手牵过温珣的手,亲昵地亲了亲掌心中光洁的手背后,有些庆幸道:“还好,我们从头至尾没指望过他们。”

    “还是琼琅厉害,若不是你带来了种子,又找人建了第一村,如今我们可能还在为粮草的事情发愁。”

    温珣没有秦阙这么乐观,“第一村的种子要留着明年春播,今年我们的粮草还是不足。你若是真有心,回头得谢谢人家袖青和红玉。要不是她们盘下的几个铺子有所收益,王府中人饭都吃不起了。”

    听温珣不缓不急地说这话,秦阙的身体不自觉地向着他的方向靠了过去。等温珣说完话时,秦阙的脑袋已经搁在了温珣肩头,挺直的鼻梁蹭到了温珣的脖颈上。

    温热的呼吸撞在温珣的脖颈上,酥氧的感觉引得温珣缩了缩脖子:“王爷,形象。”

    秦阙毫不在意,面对自己的王妃,他需要什么形象?端王爷得寸进尺地要求道:“琼琅,你都说了那么久的话了~亲一下?”

    温珣哭笑不得:“你不是刚亲过?”

    秦阙撒娇式地晃了晃身体:“那怎么能算亲?那只能算是舔舔。”

    自从在居庸关中温珣接受了他后,秦阙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他的王妃身上。只可惜先前那次给琼琅留下了阴影到现在还未散开,秦阙只能用蹭蹭和亲亲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了。

    听见车厢中的动静,秦甲无奈地打马走远:“哎……”没眼看,曾经那个拿着马鞭挑起王妃下颚的高冷的王爷,终究还是一去不复返了了。

    温珣再一次被秦阙压倒在了软垫上,疾风骤雨一样的亲吻从他的眼角眉梢一路向下,秦阙像是一条不知疲倦的大狗一般凑在自己的脖颈间留下了湿漉漉的吻。端王爷有力的手探入了温珣的衣襟,轻柔地摸索着薄薄衣衫下温热的身躯。

    饶是温珣定力不错,也被撩拨得气喘吁吁有了反应。在失态之前,温珣一把握住了秦阙的手,小小声讨饶道:“别,秦甲他们都在。”

    秦阙顺势摩挲了两下,听见温珣的惊喘后,他满意地收回了手:“嗯,好。”

    端王爷最近可好学了,自从确认对温珣的心意之后,他学了不少知识,如今终于能有用武之地了。相信不久的将来,琼琅心中的阴霾就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