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公共休息空间(二)
◎【未亲自杀死列车长-1280】◎
跑下来的粱月时的确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他长得很高。和施远差不多, 都是一米九大高个。
此人长得堪称天下绝品。他留了一头及肩的红发,一双剑眉星目相当英气,皮肤也白皙过人。作为一个男人来说, 他的皮肤好得有点过分, 五官的位置和大小仿佛被人精心测量过似的,完美极了, 连两颊上的腮红都漂亮得很。
这个词儿不太适合男人,但他的确长得就像一个标致的娃娃。
粱月时穿着一身居家服,趿拉着拖鞋, 跑了下来。
还没进厨房, 他就第一眼看到了他们这群新人。
不知道为什么, 粱月时突然眼睛一亮。
“刚出关的啊?活了这么多?”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匆匆进了厨房,眼睛却一直黏在他们身上,“存活率还挺高。”
“还是新人呢。”沙发上的男人说。
粱月时走到烧开的锅跟前,刚要去把电磁炉关了。
一听这话,他的手一顿, 震惊回头:“哎?全是!?”
“全是, 刚从认证关出来的吧。”男人仰头瞥他一眼,“多他妈绝望。”
粱月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一回身便垂头丧气起来,没精打采地摁灭了电磁炉。
“你、你们什么意思!”
粱一童不干了,他气冲冲地喊,“新人怎么了,你们瞧不起新人吗!?”
“这倒不是瞧得起瞧不起的问题啦, 别生气。”
粱月时头也不回地往旁边走了两步, 打开头顶的橱柜, 从柜子里拿出个碗来。
他回过身,把碗放到另一边的台子上,又拿起锅来,倒了一碗热水。
“这些事,待会儿你们的APP也会告诉你们的……算了,我就先说吧。”他端起碗,要干杯似的朝他们抬了抬手,“每一个公共休息空间都是建立在下一个游戏入口附近的。也就是说,到这儿来的所有人,都是下一场的队友。”
白落枫懂了。
他们这关新人认证只有两个人出局,进去九个出来七个。
下一关要和这七个刚出新手关的新人打,难怪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们之后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粱月时喝了半碗热水。
他放下碗,又给他们比了两个数字:“顺便一提,每关标配十三个主播。”
中年人接下话茬:“也就是说,摊上你们这群倒霉蛋,顶多再来四个正常人。”
中年男人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个烟袋,又从里面捡出一根,给自己点上了。
他皱紧着眉,愁道:“这把真他妈衰,跑这儿带孩子来了。”
粱月时苦笑道:“也别这么说嘛,都是从新人过来的。”
“那也不能这么多小白崽子吧?”
“好了好了,别说了,多伤和气,都是队友。就算是新人,应该也有能用的。”粱月时说,“海哥,喝热水不?”
中年男人原来叫海哥。
海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来:“有茶叶不?”
“没啊,我也不想干喝水的。”粱月时回头望望橱柜,说,“这地儿啥也没有,连杯子都没得。”
“破地方。”海哥评价。
“哈哈……”
手机上传来提示声。
很多声提示声,叮叮地响作一团,都是这群新人的手机在响。
白落枫把手机拿了出来。
APP《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实景给打开了,屏幕里是他面前的景象。
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对话框。
【欢迎您进入公共休息空间!】
【恭喜您在前一轮游戏中存活~小愿将为您介绍休息空间的配置!】
接着页面跳转,出现了几张插图和配文。
【每一个公共休息空间都建立在下一轮游戏的入口附近。】
【休息空间的配置等级与外表都与下一轮游戏的设定相关。一般来说,下一轮难度越高,休息空间的配置等级越低。】
好怪的设定。
不应该难度越高待遇越好吗,死刑犯刑前都能吃顿好的。
【公共休息空间内,配有“公共区”、“超市区”和“房间区”三部分。】
【“公共区”为主播们的公共使用区域,一般为“客厅”“厨房”“休息区”三部分。客厅的使用不计费,使用厨房制作食物不计费,厨房冰箱内的食材和饮料等需要扫码付积分才能获得哦!】
【使用锅具后请清洗干净后放回原位~】
【“超市区”为积分购买专区。主播可以在这里使用积分购买“道具”等用品,但请注意积分使用过度。】
【“房间区”为主播的私人休息空间。“房间区”内,会为每一位主播单独分配一个房间,房间的等级将根据主播上一轮的游戏评分决定。】
【检测到您上一轮游戏发生异常,游戏后未能及时结算评分,现为您结算。结算完成后,将自动为您分配房间。】
【注:检测到您的上一轮游戏为新手主播认证游戏关卡。根据相关规则,由于本轮内主播身份未获得认证,暂时无法获得积分。故而本关只给予分级评定,不给予相应积分。】
【不过,您已游戏胜利,通过认证,所以下一轮开始就可以获得积分了哦!】
【请稍候……】
它开始转起了加载的圈。
闲着也是闲着,白落枫回头问:“请问一下,一般都是游戏结束之后结算评分的吗?”
粱月时正在往自己带来的保温水杯里倒热水:“啊?是啊。”
“那积分呢?我记得,他说的是每场都会给积分。”
“跟评分一起啊。”粱月时说,“积分是跟评分一起分级的。评分不同,拿到手的积分也不一样。评分分成SS、S,还有ABCDE。SS的积分是两万,S是一万,A是五千,接下来的几个等级就是逐步减一千。”
苏茶算了算:“也就是说,B是四千,C是三千,D是两千,E是一千……”
“听起来也不少了!”粱一童说,“那实现愿望的积分要多少?”
“看你什么需求。”粱月时摊开手,“这儿的主神可现实了,愿望也都是明码标价的。”
“主神?”
“开发者。”粱月时说,“他一开始喜欢叫自己创世神来着,但这几年不是网络小说挺火的嘛,进来的新人有的爱看网文,就在论坛里说这个地儿就跟无限流似的,又说什么主神这这那那的,开发者也喜欢这个称呼,就也叫自己主神了。”
施远啧了声:“臭屁东西。”
粱月时干笑两声。
粱一童赶紧问:“我说,拿钱要多少积分!?”
“看要多少。一亿就要二十万的积分,千万是十五万。百万就便宜多了,八万左右就行。”
“那不是很简单嘛!”粱一童大喜,“只要打个四把,就能拿几百万了!”
海哥在沙发上冷笑一声,吐出一口烟来,轻蔑道:“如果你说的是要连拿四把SS级的评分的话,你别想了。”
“啊?”
粱月时苦笑:“那个评分,很少有人能打出来。连现在在榜上的S1,都只打出来过一次。”
他说完,把倒完热水的锅回头放进洗碗池里,继续道,“SS级的评分,得有极其出色的表现。把游戏里每一步走对都不一定能拿呢,因为得有震惊四座的操作,以及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通关方式。”
“总而言之,拿到的条件极其苛刻。等你回房间之后研究研究APP,你就能发现,APP里还有个SS历史榜。每次有人拿到,就能被挂上去,即使是之后死了还是出去了,历史榜上的名字都不会被消掉。”
“拿到一个就能名垂青史的哦。”粱月时弯起眼睛一笑,“几百万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粱一童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挺不服:“那,我又还没正式打过,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行?”
屋子里的俩人笑了一声,谁也没回答他。
“就是看不起你”的意思扑面而来,粱一童脸上更挂不住了。
说话间,他们的评分结算完毕了。
白落枫看了一眼。
【《彼岸列车》的排名如下:】
【1.四块SY/施远/1380/A】
【2.这个人没有名字/徐昑/1210/A】
【3.上善若水/张孟屹/980/B】
【4……】
白落枫往下拉了一下,终于在最末尾找到了自己。
【7. 实在不行就发枫 0 E】
“……”
怎么被打了个零蛋。
下面还有个“查看我的得分详情”。
白落枫点开,看了一眼,里面记载了他在游戏里的行为和言语为自己的评分带来的加减。什么登上列车加了十分,躲过列车长加了六十,被列车长发现又减了五十。
到最后,他所有的分林林总总加起来,其实有1480,理应登顶。
但最后有一个致命减分项。
【列车长逃走 -200】
【未亲自杀死列车长 -1280】
白落枫笑出声了。
他这一声笑,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李城肆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你怎么了?”
徐昑以为是他被打了零分所以受了刺激,赶忙说:“没事,白落枫,这次不算积分的!拿什么等级都差不多的,我们……我们也都知道的,对吧!”
众人忙不迭跟着点头。
“你看,我们都知道这次是都靠你……你去哪儿?”
白落枫转头就往楼上走去了。这些人的话,他已经一句都不想听了。
他点着手里的APP。
评分已经结算完成,页面上显示着APP为他分配的房间号。
白落枫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上楼去了。
粱月时拿着杯子,盯着他的背影,继续喝了一口自己的热水。
等到他完全消失在视野里,粱月时把目光投向这群新人:“你们干嘛了?”
徐昑一愣:“哎?”
“怎么感觉你们怪对不起人家似的。”粱月时说,“把他相濡以沫的队友害死了?”
“新手认证关,都是第一次进来的,哪儿有队友。”海哥说。
“那也是。”
粱月时不再问这件事了。他放下杯子,从厨房里小跑出来,又跟跑酷似的从沙发上翻过来,一下子就准确无误地跳到施远面前。
施远正看着白落枫的背影皱着眉,突然就从旁边窜出这么一个大红毛狮子来,把他吓了一跳。
他没控制住,一声“我操”对着粱月时喷了出来。
“你干什么!”他怒道,“你有病啊!”
“没有没有,觉得你挺眼熟的。”粱月时笑起来,问他,“哎,你是施远吗?”
“啊?”施远愣了一下,“我是……”
“果然是你!”
粱月时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他两眼放光,一把抓住施远的手:“是我啊!你记得我吗!我上初中的时候住你家旁边!”
“??”
施远懵逼,粱月时握着他的手,兴奋地一个劲儿靠近他,跟要亲上来似的。
“就是你跟你妹妹被扔给你姑妈家的时候!我是你邻居!你俩总吃不饱饭,我就从我家偷馒头出来偷偷给你俩吃!”
施远想起来了。
他父母九年前车祸去世,他那时候才十四岁,没能力养活妹妹。
两个缺少监护人的小孩,就被一群亲戚扔来扔去地互相养。
第一个接收他俩的,是他的大姑妈。
毕竟是亲戚,又不是自己的亲小孩儿,大姑妈人又刻薄,所以对他俩不太好,经常不给吃饭,一天就只给一顿,说死不了就行。
大姑妈的邻居家里有个体育生的初中生。他吃得多,家里给备的饭也多。
初中生人壮心软,经常偷偷从家里拿东西出来投喂他俩。
“是你??”施远说,“可你不是叫余董宇?”
“发生了很多事嘛。”粱月时笑起来,“我妈离婚了,然后又领着我嫁给别人,就顺便把名字也给改了。原来的是我爸起的,她看着烦。”
“哎呀,真是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了。你怎么进来了?你那个妹妹呢?我记得比你小四岁,现在该上高二了吧?”
施远不说话了。
“怎么了?”
“……”
他抬头望了望粱月时,嘴唇动了动。
他张张嘴,没发出声音。他又闭上了嘴,沉沉叹了一口气。
又沉默良久,他攒了半天的力气,终于说:“她死了。”
粱月时瞳孔缩了缩。
原本还算轻快的气氛,瞬间被拉入冰点。
“放学路上……被一个酒驾的货车司机,撞了。”施远慢吞吞地说。
“……这样。”粱月时点点头,“那很……呃……”
他貌似不太会安慰人,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没蹦出来一句话。
最终,他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算了算了,你房间在哪儿?去放东西吧,我一会儿带你去超市区看看。”
“啊,行。”
白落枫走到了四楼。
走廊是木地板,走起来嘎吱嘎吱的响。小楼不大,走廊也不长,一层就两个房间,走廊也就三四米长,一眼就能看到头。
白落枫找到了自己的402室。按照APP的指示,他拉开了门。
一开门,他仰起头,和漏了半个天空的屋顶对视——这屋子的天花板只有一半。
白落枫:“……”
虽然刚刚看过须知,知道评分越低的屋子越没个看头。但作为一个房间,居然能烂到这个份上,白落枫也是肃然起敬了。
屋子里没床没桌子也没衣柜,整个儿就一个仓房。四面全是水泥,没铺砖,空空荡荡的,地上唯一看起来能用来让他歇息的,是一堆杂草。
白落枫站在门口沉默了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走了进去。
他把包从身上卸下来,四处走了一圈。APP在他手上响了一声,告诉他,这个房间的钥匙在墙上。
白落枫往墙上一看,有把钥匙被钉子钉在墙上了。
这怎么拿下来?
正想着,他往角落里一瞧,那角落里全是工具。
什么锤子起子扫把簸箕镰刀铁桶拖把,要什么有什么。
白落枫揉揉一脑袋白毛,认命地走过去,嘴里嘟囔着:“我没干过农活啊……”
他拿了个起子来,把墙上的钥匙撬了出来。
他把钥匙塞进兜里,再次拿起APP。
【欢迎进入“房间”!】
【在您的房间内,您可以自由行动。】
【但!这里也是有规则的!】
【请遵守房间区的以下规则,享受休息时间!】
【1.每个主播单独拥有一个房间。白日时间内允许互相串房,进入夜间时间后,请进入各自的房间就寝,请勿逗留在别人的房间内。】
【2.禁止交换房间。】
【3.当离开公共休息空间进入新一轮游戏时,请将钥匙放回原位。】
全部阅读完毕,白落枫点了确定。
APP没有其他指令了,只是又告诉了他一遍,他已经通过了认证,成为了正式主播,解锁了很多功能,让他有空去后台看看。
接着,对话框中又打出两行字。
【请享受您的休息时间~】
【下一轮游戏将由48小时后开启。】
两天的休息时间。
白落枫脱掉了身上的冲锋衣,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袖薄T恤。
他抱着衣服,躺到茅草上。这东西是真的不太好躺,又凉又硬,还扎得后背疼。
但是《彼岸列车》是他熬夜赶的车,这一关也是熬着夜玩的。刚刚又相当于死里逃生,这一路上又哭了很多次。即使是茅草,白落枫一躺下去,也开始困了。
他把外套盖到身上,闭上了眼。
一闭上眼,他便看到了列车长。
列车长把血淋淋的手按在斑驳的车上。
【去救我。】
列车长对他说,【去救我,阿枫。】
心中忽然怅然。
肃郁也躺在这种茅草上过吗。
睡过去之前,白落枫迷迷糊糊地想。
肃郁的第一关……是怎么过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我继续去写!!
我每天都会努力的不要抛弃人家呜呜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3-10-15 00:26:20~2023-10-15 21:2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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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公共休息空间(三)
◎“醒了啊?吃点面吧。”◎
白落枫做了个梦。
梦里风朗天高, 太阳挂在空中,是个好晴天。
他坐在住院楼底下的长椅上。长椅旁边有一棵大树,还在住院的时候, 白落枫最喜欢坐在树底下发呆, 喜欢仰头看着透过叶子间隙投下来的光。
梦里也是一样,他仰头望着那些碎光。
有人忽然扑到他身上。白落枫低下头, 扑过来的是肃郁。他还穿着蓝白色条纹的校服,就那么坐在地上,抱着白落枫的腿, 靠在他膝盖上。
肃郁以前没别的爱好, 就喜欢扑在白落枫怀里, 枕在他腿上。
于是白落枫伸出手,轻车熟路地揉起了他的头发,跟撸一只小野猫似的。
“阿枫。”肃郁叫他。
“嗯。”
“阿枫,”肃郁抱着他说,“阿枫, 我只有你了。”
白落枫笑了, 他刚要说话,突然感到腿上一湿。
他突然看到肃郁的手上沾满了血。
肃郁的声音变哑了, 他的身上开始流血。白落枫没在他身上看到任何伤口,可他就是在流血,腥红的液体把他淹没。
他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白落枫。
他深深地低着头,鲜血洇湿白落枫的病号服。
“阿枫,阿枫。”他说, “阿枫……救救我吧。”
吱吱的叫声突然响起。
白落枫吓了一跳, 梦突然醒了。
刚睁开眼, 他就看见两个大黑耗子带着三个小耗子一溜烟从门口跑到了对面墙的一个洞里。
白落枫:“……”
起猛了,看见大耗子小耗子向前冲了。
白落枫从茅草上爬起来,他睡得腰酸背痛又头疼。
毕竟这天花板没了一半,晚上就呼呼往里灌风,头不痛才怪。
原本灰蒙蒙的天边出现了光,似乎是刚刚天亮。清晨风大,白落枫被吹得越发头昏脑涨,脑袋闷闷作痛。
他坐直着身子,锤了锤自己的后腰。
刚刚的梦还在他脑子里。
呆了片刻,白落枫拿起冲锋衣,盖住了自己一头乱糟糟的白毛。
周遭的声响立即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布。
白落枫盖着脑袋,低着身子往前倾着,扶着额头,表情麻木地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他听到肃郁一声又一声地叫他阿枫。
他的手慢慢攥紧,指甲抠进皮肉里。
他想起那辆列车上,列车长对他说的话。
他说,【阿枫,我只有你了。】
【去救我。】他说,【阿枫,那就都交给你了。】
【阿枫。】
白落枫一言未发,只是脸色渐沉,仿佛又被梦魇住了。
他好像幻听了,这些话开始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响,甚至让他渐渐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回想。
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白落枫回过神。他把冲锋衣从脑袋上扯下来,朝门口看过去,一时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没回应,敲门声隔了几秒,又敲了两下。
确认不是自己听错,白落枫应了一声,站起来走过去,问:“谁?”
“我。”
苏茶的声音。
白落枫稍稍放松下来。他走到门口,问:“有什么事?”
“那个,月哥说他请吃饭,让我们下去吃点。”苏茶小心翼翼道,“他做了面条……我想,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就来叫你……你要吃吗?”
苏茶话音刚落,白落枫的肚子就很适时地叫了起来。
声音不小,白落枫估计苏茶在外面也听到了。
但双方都没有说话。
白落枫想了想,估计苏茶是想笑又不敢笑,毕竟白落枫刚为了他们所有人又尝了一遍丧夫的滋味儿。
白落枫便拧开了门。
“我吃。”他说。
苏茶表情原本懵懵的,白落枫一说要吃,又立刻笑起来了。
两个人下了楼。
刚走到二楼,白落枫就闻到了一楼传上来的面香味儿。那味道很杂,有西红柿鸡蛋的香味儿,还有豆角肉丁的香味儿。
粱月时和施远站在厨房里忙活着。看见白落枫顶着一脑袋鸟窝下来,粱月时朝他扬起一笑:“醒了啊?吃点面吧。”
白落枫站在楼梯上,揉着自己的后脖颈子问:“凉面吗?闻到好多味儿,是打的卤?”
“是啊。”粱月时说,“下来吃点,我马上把新卤子做好。”
白落枫下了楼来。
张孟屹刚好把煮好的凉面端上来了一大盆。
“醒了?”张孟屹说,“看起来睡得不怎么地啊,0分的房间很难受吧。”
“还好。”白落枫说。
“今晚到我那儿过吧。”张孟屹说,“不对,不让在别人房里过夜……那你待会儿去我那躺一会儿?”
“不用了,已经睡够了。”白落枫说。
粱一童已经坐在座位上吸溜起来了。
他一边把面吸进嘴里,一边问白落枫:“不过你为什么是0分啊,再怎么着也不至于0分吧?”
“他嫌我没亲手把他捅死。”
白落枫轻描淡写地说完,拉开座位坐下了。
其他几个知情的人纷纷露出难看的表情。
粱一童说:“这开发者事儿真多。”
“啊?什么?”粱月时头也不回地问,“弄谁?你们谁死了?”
“闭嘴做你的。”施远骂他。
粱月时还挺听他的话:“哎好嘞。”
苏茶拉开椅子,坐到白落枫旁边,赔着笑说:“好啦好啦,打完的游戏就别说了。这关乱七八糟的,复盘也没用。”
白落枫把手肘放在桌子上,捏捏耳朵。
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来了一张大餐桌,支开摆在了厨房和客厅之间的空地上。
餐桌真的不小,桌边一共摆了十三个椅子。
毕竟有十三张嘴,施远还在厨房里煮凉面,粱月时也在他旁边努力地炖卤子。
张孟屹拿着空碗走过来,走到白落枫旁边,给他盛了一大碗凉面。
他边盛边说:“一会儿吃完了,带你去超市区看一圈。”
“超市区?”
话音一落,白落枫想起来了。
昨天的说明里说过了,超市区是积分购买专区,主播可以用积分在超市里购买道具。
“可是我没有积分。”白落枫说。
“我们也都没有啊,新手认证关都不给积分的。”张孟屹说,“去看看总不是坏事。提前知道都会有什么,也算是提前做个功课。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对吧?”
白落枫想想也是,答应了下来。
说话间,楼上又下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个女性。她留了一头狼尾头,哒哒地走了下来,还穿了一身的黑卫衣,看起来很酷。
另一个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看起来年纪应该是要进中年了。
他打着哈欠。
“那个姐姐叫阮千,那个好像没刮胡子的叫郝峰。”
苏茶端着刚打好卤的一碗凉面,一边拌着,一边小声和白落枫说,“他们都是你昨天走了之后来的,也是下一局的队友。”
“他俩都不爱说话,从进来到睡觉基本没跟我们搭过话。但是排名都很厉害,阮千是A19,郝峰是B10。”
白落枫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排名的?”
“APP上有呀。”
苏茶无辜地眨眨眼,说,“你没看APP吗?”
白落枫说:“你这么一说,昨天是说什么通过了认证,解锁了很多功能,让我去看看来着……但我没看就睡觉了,太困了。”
苏茶想想也是,他昨天也不会有状态看这些。
苏茶就拿出手机,说:“其实也没什么,后台就是多了一点儿必备的功能,查自己积分和查看公共休息空间进来的队友档案什么的,还有,能看一些榜单了。”
“榜单?”
“对。”
苏茶给他看自己的手机。
她的手机后台上,“我的”的下面多了一栏“积分”,只是现在还是0。
除了这个,再下面的地方,还多了三个板块。
第一个板块是“愿望兑现”,第二个是“榜单一览”,第三个是“休息空间”。
苏茶点进“休息空间”。在这个休息空间里的人员名单被完完整整地列出来了,里面是他们所有人的照片和ID,以及排名。
只是他们这群新人才刚起步,还没有排名,但是其他老人的排名都排在了上面。
苏茶替他往下翻了翻,白落枫看到了粱月时的排名。
他的排名不高,才B79。
“这个主播的榜是怎么算的?”白落枫问。
“按积分算。”张孟屹答。
白落枫抬头看他。
张孟屹把拌好的一大碗豆角肉丁凉面放到他面前,说:“每一轮游戏结束后,根据评分等级发放积分,再根据积分多少来排主播榜。”
“主播榜从S到D。S榜是全榜的第一到第十名,A榜是第十一到第六十,一共五十名。B榜是从第六十一开始算,一共一百名,从B榜结束的地方往后推,C榜一共一百五十名。”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榜上正数是第十一,但是A榜就是从第十一名开始算的,所以第十一名就是A1,而不是A11。”
白落枫懂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不论正数是第多少,在ABC榜的区间里,区间里的第一就是那个榜第一吗。”
“就是这么回事。”
白落枫点点头,懂了。
说话间,那两个人过来坐下了。
这二人确实沉默寡言,一顿饭吃的是一声都没吭。
白落枫有些在意刚刚在苏茶手机上看到的“愿望兑现”的那个板块。他边吃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跑到自己的后台去看了。
他点进那个愿望兑现的板块里。
里面是游戏商城一样的页面。
七八种愿望罗列在上面,下面明码标价地写着积分兑换的价格。
复活需要十八万积分、治愈病症需要十五万积分、逆转时空需要十六万等等,标价明确得像在卖商品。
这一幕太魔幻了。
白落枫抽抽嘴角,放下了手机。
吃到中途,白落枫扫了一圈四周,没看到李城肆和徐昑。
他转头问苏茶:“那两个人呢?”
“说不想吃。”苏茶说。
白落枫点点头,没过多问。
吃完了饭,大家帮着粱月时收拾好了锅碗瓢盆和厨房,张孟屹带着白落枫去超市区看了一圈。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大概明天进第二个副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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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公共休息空间(四)
◎C78的主播,叫冯来。◎
超市区在客厅旁边的一道小门里。
推开这道木门, 就能进到一个大到离奇的“超市”里。
白落枫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从这个公共休息空间的外表来看,客厅这边往外已经没有任何空间了, 根本就不该、也不能有什么超市。
但走到现在, 这个地方就没有科学过,白落枫奇怪了一下后, 也就不在意了。
八成是空间又被开发者扭曲了。
白落枫懒得细想了。
超市区里东西很多,什么都有。衣服鞋子帽子手电筒,刀具也是各种各样, 商品下面都有明码标价的积分。
白落枫又往里面走了走, 看到最里面一个非常隐秘的角落里, 放着一个单独的台子,台子上是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一个小盒子。
白落枫走到它面前,俯下身去仔细打量,发现这东西要三千积分。
“我草, 这么贵。”他说。
“啊, 这个是很贵。”张孟屹在他后面说,“毕竟是下一轮游戏的重要线索提示。”
“啊?提示?”
白落枫直起身, 回过头,指指这个小盒子,“它?”
张孟屹点点头。
“听他们说,这个盒子里面装着下一轮的重要提示和一个道具。靠着这个提示,就能比其他人更快一步通关,对评分也有帮助。”张孟屹说, “但是毕竟要三千分啊……而且就算通关得快, 也得看那个主播自己的水平, 有没有悟性,能不能get到提示什么意思。”
苏茶接下话茬:“听说这个提示还挺谜语人的,不一定能懂。又因为很贵,仔细想想也蛮亏的,买这个的人也没有多少。”
“这样。”
白落枫又看了几眼,便转身走向另一边去了。
超市里面东西多,但是他们这群刚从认证关出来的人身上又没有积分,也只能看看。
逛了半个小时,他们两手空空地从超市出来了。
白落枫走一圈都没见到收银的地方,问:“这积分在哪儿付?”
苏茶说:“好像直接拿着走就行了,积分会自动从APP里面扣。”
“还挺智能。”
“是呢。”
从超市出来,几个人又回到了客厅。
白落枫拿出手机,剩余的休息时间还有三十多个小时。
他手机要没电了。他那个四面通风的零分房里又没有充电的地方,他便跟张孟屹搭了句话,去他的房间里面借了个地方充电。
张孟屹这次的评分是B。
他的房间里面还不错,一张极其简陋的木床和窗户,还有个床头柜,衣柜也有。
虽然都很旧,但比白落枫那边好了不知道多少。
白落枫拿着充电器,走到他床头,给手机插上了电。
张孟屹看着他摆弄着,欲言又止了下,说:“我说。”
“嗯?”
“抱歉。”张孟屹说。
白落枫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
张孟屹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说:“我觉得……本来应该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的。感觉特别对不住你,抱歉。”
“没事。”白落枫说,“你当时也尽力了,可护不住的就是护不住。”
张孟屹抽抽嘴角。
“而且,我们哪儿有别的处理方式。”白落枫说,“这个游戏就是他做的。他把游戏改成了大逃杀,我们就只能照做。”
“我不怪你们,”他说,“真的不怪。”
嘴上这么说,白落枫这两天却没怎么跟他们说话。
他也不再下去吃饭了。
这群新人没积分,想吃东西也买不了。粱月时倒是大方,一直都自掏腰包给他们做吃的,把李城肆感动得直抹眼泪,每次吃完都说等他下把拿了积分,就把东西都还给他。
李城肆头天早上没起来,当天和第二天也没在饭桌上看见白落枫,就问旁人:“白落枫人呢?”
苏茶说:“就昨天早上吃了一顿,之后都没吃。”
李城肆脸色不太好看。
他讪讪放了放筷子,小声说:“该不会是避着我们吧……”
“避着我们干什么?”粱一童大口嚼肉,一脸大义凛然道,“关我们什么事,那时候又不是我们改的规则。适者生存,我们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好不好。”
张孟屹皱起眉。
“再者说了,他那个基佬男朋友不是自己去死的吗,都没轮到我们动手。”粱一童伸手夹肉,“又不是我们动的手,他跟我们生什么气。”
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饭桌上不明真相的几个刚从其他关里出来的人抬起眼睛。
苏茶不乐意听了:“你说什——”
她话都没说完,张孟屹啪地放下筷子,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等等等等!”李城肆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好声好气道,“警察大哥,你别跟他一般计……哎哟!”
李城肆话都没说完,被张孟屹一甩就扔出去了。
这大动静引来众人侧目。
张孟屹骂起来了:“我他妈忍你一路了!起来!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粱一童一脸懵逼。
他被说火了,一拍桌子也站起来,骂道:“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难道这不是事实!?”
眼瞅着那俩人开始互骂,其余也有人纷纷开始帮腔——徐昑指责张孟屹说得太过分,事实分明就是这样,现实就是残酷;苏茶也加入战场,骂他们狼心狗肺,列车长人都死了,居然还在这里理直气壮地给自己开脱。
架越吵越厉害了,旁边的人却没有一个想上去拉架的。
张孟屹越听越听不下去了,又没人拉他,他撸起袖子就给了粱一童一拳。
吵架升级成了打架。
粱一童被打火了,站起来骂了一声张孟屹的老母亲,冲上去就要跟他互殴,结果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
粱月时看热闹看得眼睛都直了。
施远坐在他旁边,不关我事似的,夹了几口菜。
“喂,”粱月时说,“你队友打架了诶,你不参团?”
“我对争吵没兴趣。”施远说,“这种事儿谁都有理,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
“那你怎么想的?”粱月时说。
“对不起他。”施远说,“我认同我欠他人情,欠他一条命。”
“是吗。”粱月时说,“下关好难打。”
“怎么了?”
“已经分裂了啊。”粱月时朝这群吵架的人努努嘴,“游戏都没进,就内讧了,当然很难打了。”
施远看了看那边又吵又打的一群人,也跟着头痛了起来。
白落枫这两天就吃了一顿饭。
眼瞅着48小时的休息时间进了最后三小时的倒计时,白落枫的肚子也开始抗议得极其大声了。
他饿得难受了起来,头疼肚子也疼。
没办法再忽视身体向他提出的抗议,白落枫没办法,下楼觅食去了。
虽然他没钱,但是苏茶说粱月时每次都会把剩下的饭放进冰箱里,让他饿了的话可以去找找。
这儿的天儿和时间实在是让人捉摸不定,总是时不时地就刷新一下,一会儿黑夜一会儿白天的。
比如现在。这会儿是下午三点,明明该是白天,外面却黑得一片乌漆墨黑。
白落枫打着手电下了楼。
一楼没点灯,到处都是黑的。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餐桌没被收拾,就摆在客厅和厨房之间。上面一片狼藉,地上还有碎了的盘子,就好像有人刚在这儿打过一架似的。
白落枫眼睛瞪大了,他疑惑地扫了两眼,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
冰箱的冷藏区里有很多商品,但也有储存剩饭的地方。白落枫看到了一盘金黄的蛋炒饭,便拿了出来,刚想自己热了吃,客厅那边就传来一道声音。
“会热吗?”
白落枫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炒饭差点洒在冰箱里。
他回头,粱月时居然在客厅那边坐着,此刻躺在沙发上,仰着头望他。
白落枫把手电筒照过来,他还咧开嘴朝他一乐。
粱月时从沙发上一个翻滚,翻了下来,朝他走过来:“饿了?”
“啊?呃,对。”
白落枫懵懵地端着炒饭,有点尴尬。
他问:“不能吃吗?”
粱月时哈哈笑起来,说:“没有,只是还有点食材。这眼看就要进下一轮了,你要是饿了,我正好给你做点新的。”
“不用了,吃点剩的就行了。”
“那不行。”粱月时说,“我欠你人情,得给你做新的吃。”
“人情?”白落枫莫名,“你什么时候欠我人情了?”
“施远。”粱月时言简意赅,“事情我都听说了。我认识施远,他是我弟弟。你们的认证关,算是你救了他一命,所以我欠你人情。”
白落枫愣了:“你是他哥?”
“不是亲的,我把他当弟弟而已。”粱月时笑着说,“你也挺不容易的,别吃冷饭了,我给你做点儿热的。”
“真不……”
白落枫还是想拒绝,话正说着,楼上传来了哒哒声。
又有人下来了。
白落枫回头,下来的是阮千。
她还是穿着一身黑。
她朝着两个人点了点头,随口问:“还有吃的吗?”
“有剩的,但可以现在做。”粱月时叉起腰,问她,“想不想吃火锅?”
白落枫听得头疼:“别了,就三个小时了……”
“可以。”阮千说,“涮快点,我要麻辣牛油锅底。”
白落枫:“?”
四十分钟后。
三人围在收拾干净的餐桌前,一人端了一个碗,吃起了麻辣牛油火锅。
白落枫目光呆滞,他看不太懂这是个什么展开。
他旁边的俩人倒是吃得很起劲。
“怎么不吃?”粱月时问他,“你不吃辣啊?”
“没有,爱吃。”白落枫麻木道。
“那吃啊。”粱月时说,“也不是非拉着你吃火锅,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
“你在楼上蜗居的时候,你的队友在这儿打了一架。”
“?”
阮千问了句:“打什么架?”
“哦对,你也不在这儿来着。”粱月时喝了口水,问白落枫,“能说吗?跟你们那局列车长有关系。”
白落枫不在意:“说吧。听你这个意思,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粱月时哈哈笑了声,拍拍他后背,让他放宽心。
他把经过简单和阮千说了一遍,也把他们吵架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这把不太好打,还没进游戏就已经分裂了。”粱月时说。
白落枫:“对不起。”
“不不,不是让你道歉,没怪你。”粱月时说。
阮千嚼着牛肉,说:“分裂就分裂吧。没用的人,不分裂和分裂了没什么区别。”
“说得有道理。”粱月时说。
“真的没问题?”白落枫问,“这么一分裂,他们那边有线索的话,就不会拿出来了。”
“你上一局,这几个人拿到过线索?”
白落枫哑口无言。
“看吧,根本没拿到。”
阮千一副“姐早就知道”的模样。说完这话,她就又从锅里捞出一块牛肉来。
她真的很爱吃牛肉。
“白落枫,是吧?”
粱月时突然叫他。
白落枫应了声是。
粱月时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什么?分裂吗?”
“不是,你男朋友。”粱月时说,“你怎么看你男朋友为了你自杀这件事。”
白落枫有些稀里糊涂:“什么怎么看,这还能怎么看?”
“是呢,怎么看,嗯……比如说,你觉得值不值得?”
白落枫瞳孔颤了一下。
粱月时放下碗,两手交叉到一起,颇有兴致地带着轻笑看他:“你男朋友是为了救你自杀的,但也救了你的队友。这么一群队友,今天又搞了分裂,你觉得值得吗?”
白落枫沉默了。
他望向锅里。锅里的红汤咕嘟咕嘟滚着泡,里面的菜肉漂浮着。
粱月时给客厅点起了灯。但这么一个小破楼,灯光是昏暗的。
门外传来乌鸦的鸣叫声,风吹动草和树影。
沉默很久,白落枫说:“不值得。”
“跟他们分裂不分裂没关系,我就是觉得……不值得。我知道,这几个人里有的不应该死,也有好人的,但是我就是,一想到像粱一童这样的也被救了,我就……”
“……”
白落枫不说话了。
“确实挺难受。”阮千评价,“但是要我来说,你这个男朋友等级不低。”
“啊?”
阮千咽下嘴里的肉,拿筷子指指白落枫,说:“你好好想想,如果只是想让你得救,他大可以杀掉所有人,再送你出去,对吧。”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就证明他已经看出来你们这群新人里有能用的人了。作为一个NPC,他能回到游戏里做主播的可能性极小。所以他知道比起杀了所有人跟你出来,倒不如杀了自己,送你们所有人出来。因为比起他来,你的几个队友更有用。”
“至于粱一童这样没什么用的人,他也大可以在那辆列车里先动手杀了,再去自杀的,也算断除日后会给你惹麻烦的人。”阮千说,“你猜他为什么没这么做?”
“为什么?”
“这是他给你留的课。”阮千说,“等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
阮千捞起自己碗里的面条,吸溜了起来。
她之后再没说一句关于这些的话,三个人一起吃完了火锅,把东西收拾好,物归原位后,时间也快要到了。
白落枫上楼去拿了自己的东西,也拿起锤子把钥匙钉了回去,下了楼来。
他走出小楼,站在门口等待。
刚刚外面还是黑天,但现在天却又亮了。白落枫抬头,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厚重,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白落枫是第一个出来的。他出来的时候,门口还一个人都没有。
他站在原地玩了会儿手机,APP传来响动。
【叮咚!距离您的下一轮游戏开始还有十分钟了!快点下楼哦!】
【请在倒计时结束前离开“公共休息空间”,如果超出时间后仍滞留在空间内,后果自负哦!】
这条消息一出,没三分钟,全员都跑下来了。
大多数人都和白落枫打了声招呼。白落枫扫了一眼,除了他认识的脸,队里还有两个新面孔。
那是他的新队友。
两个人一个是挺胖的小胖子,另一个是个长相非常漂亮的男人。
白落枫在APP里查看过了,虽然脸生,也没说过话,但他认识这两个人。
那个胖子叫方然宇,目前没有排名,应该是没打过两关的新人主播。
那个长相漂亮的男人很有名,是C78的主播,叫冯来。
论坛里有人特意为他开了个帖,叫主播们看见他就小心点。据说冯来人虽然漂亮,但是很乱来,满脑子黄色,在每一关里都会随机看上一个队友,然后就要跟她或者他搞一些不可说的事情。
而他看上的每一个队友,都肯定出不了那关。
这个帖后来被冯来回复说他不是他没有,他只是在这种极端的环境里非常缺爱,再说他只打了三关而已,也只有三个人去世。而且每次看上的对象又不是他杀的,和他没有关系。
这件事楼主倒是承认了,那些人确实都是死在鬼的手里,和冯来没关系。
冯来甚至每次都哭天抢地的,好像已经和那萍水相逢的队友一日夫妻百日恩了。
冯来又说,他搞这些情情爱爱的也是为了直播间能有噱头。毕竟游戏的评分机制里,就有一条是“直播间观众反响”。
这个帖子到这儿就被管理员删除了,楼主没能再回复。
虽然这帖子瞧着也是个挺好笑的闹剧,但毕竟有人说了要小心,白落枫决定还是要小心一点这个人。
白落枫打量了他两眼,就不再看了。
粱一童最后一个出来了。白落枫一看,他鼻青脸肿的。
白落枫想也知道谁干的,他抽抽嘴角,对张孟屹说:“有点儿过分了吧。”
“他活该。”张孟屹说,“说了不做人的话,就要做好被人揍到做不了人的准备。”
白落枫无言以对。
人到齐了,倒计时也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6 00:32:24~2023-10-16 21:1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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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邪佛庙会
第34章 邪佛庙会(一)
◎“出现了!!”◎
【叮!倒计时结束!】
公共休息空间突然消失了。
毫无预兆, 就如同突然被删除的一个图层一样。
新人们吓了一跳,老手们无动于衷。
楼房没了,他们站在空荡荡的林间小路上, 如同失去了靠山一样。白落枫前后左右看看, 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满地的杂草和四周高大的树木环绕着他们。
乌鸦啊啊地从头顶飞过去, 众人孤立无援。
APP蹦出了新的指示。
【请各位主播开启直播间,进入新一轮游戏。】
众人开启了直播间。
直播间开启后,APP为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 要他们沿着这条林间小路往前走。
众人听话地沿着路往前走去。
走了五分多钟, 他们走出了林子。
出了林子, 能看到不远处是一个村子。
展开越来越像山村老尸了。
不过好在村子里看起来人有不少,倒是让人能稍稍安下心来。
白落枫点点APP,《愿》让他们去和村子里的人搭话。
张孟屹出了列,随机找个NPC搭话去了。
他抓了个村人,问道:“你好, 我跟我朋友迷路到这儿来了, 请问一下……”
他还没请问什么,那村妇立刻眼睛一亮, 猛地抓住他的手,好像恍然大悟似的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观光客!”她说,“观光客来了!快进快进!”
她拉着张孟屹就往里走。她也看到了后面那乌泱泱一群人,又挥着手招呼他们,“快进来呀!快来快来!”
村妇热情好客,众人跟着进去了。
进了村子, 能感觉出村子里的人都挺热情。走了一路下来, 遇到的村人们都纷纷和他们打了招呼, 甚至还有人给他们扔了吃的。
粱一童抓着村人扔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美滋滋道:“这村子还不错。”
白落枫瞥了他一眼:“你吃了啊?”
“不然呢?”
白落枫说了句没事,不跟他说话了。
冯来在队伍后面一些走着,眼神落在白落枫身上。
他似乎有什么想法,摸了摸下巴,对着白落枫露出来的半截白皙的后颈扬起一声轻笑。
村妇领着他们往前走,说:“我们村子偏,平时啊,没什么观光客!但是每次一开庙会,村子里就有观光客过来了!”
“我们村子的庙会,办的那叫一个绝!”
村妇很自豪。
“这里要办庙会啊。”张孟屹说。
“是啊是啊!”
村妇转向左边,给他指了个方向,说,“那边!村子最西边啊,有座庙!庙里供了个菩萨!每年啊,我们都办一次庙会,给菩萨送点吃的送点喝的,上供点东西,做做法事!让菩萨保佑我们!”
“我们办的庙会,还会组织村子里的人唱歌、跳舞,可热闹了,每年都有观光客来。”
“是吗。”
村妇开始介绍起了村子的庙会,描述得那叫一个兴奋。
施远走快两步,走到白落枫旁边,叫他:“白落枫。”
白落枫偏过头。
“上一轮的事,对不起。”施远面色凝重地跟他说,“我也没能做什么,最后还催命似的问你……抱歉。”
“你也没什么错,不用跟我道歉。”白落枫苦笑道,“没事,我不在意,再说大家都做不了什么。”
施远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不用,没关系的。”白落枫说。
施远紧皱的眉头松了些,他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男朋友了。”
“谁知道。”白落枫说,“如果主神还想祸害他,应该还会出来。但我觉得不会了吧,就算是让他留在这儿做NPC,灵魂也只有一个,应该只留在一个副本里做事。”
“你是觉得,他在这个游戏里只做列车长,别的副本里没有,是吗?”
“对,应该是这样的吧。又不会分.身术,怎么可能多个游戏里都有肃郁。”
施远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正说着话,突然,施远的肩膀被人一按,一下子给他推出去了。
施远猝不及防,往旁边一个踉跄。
粱月时赶紧拉了他一把,俩人回头一看,推他的是冯来。
冯来把人推走,手潇洒一甩,一脸笑眯眯地面向白落枫。
他脸上的笑,写满了“老子另有所图”。
白落枫:“……”
冯来微睁开眼,意味深长:“你叫白落枫,是吗?”
“是的。”
“你长得好可爱啊,”冯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贴着他说,“怎么样,喜欢男人吗?”
白落枫浑身都起了一层恶心的鸡皮疙瘩。
他推开冯来:“抱歉,先生,我有男朋友了。”
“不是死了吗?”冯来仍然笑眯眯地说,“我都听他们说过了哦,你男朋友已经变成这游戏里的一颗星星了。”
白落枫很不悦地皱起眉。
“死人又很难回来了,你总要寻找新生活的。”冯来说,“你看我……”
“看你什么!”
白落枫忍无可忍,刚要骂起来,苏茶就先他一步喊了出来。
她噔噔几步跑上来,瞪着冯来:“没听他说他有男朋友了吗!什么星星,我看你才是星星!你恶不恶心啊你,他男朋友前天才救我们出来的!”
“别着急嘛,小姑娘。”冯来说,“你也很可爱的。”
苏茶本来都准备好和他对线了,结果对方又恶心了她一手。
她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啊??你脑子没事吧!?”
施远也看不下去了,他甩开粱月时,上来也要加入战斗。
可那村妇突然开口,还提高了声音。
“好了,各位观光客!”
他们的话被NPC打断。
毕竟他们还在游戏里。此时此刻,还是NPC更重要,这几人便停了下来。
村妇朝他们挥着手,大声说:“我们这边,是没有什么旅行导游的啊!”
“大家都是自己报名来的,都是来参加庙会的。旅行公司给你们的单子上应该也写了,大家可以切身体验庙会,会和我们村子里的人一起准备!”
“我现在呢,就带大家去我们村子里做庙会工具的老王头家!你们就去帮他的忙吧!”
村妇说完,回头往前走。
她抓着张孟屹叨叨了一路。此刻,张孟屹才有空回头看。他一回头,才看到白落枫被冯来抓着胳膊。
张孟屹觉得奇怪:“你在干嘛?”
白落枫举起手:“警察叔叔,这个人是痴汉,我被骚扰了。”
冯来:“?”
张孟屹眯起眼,刀似的目光把冯来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给了冯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对白落枫往前努努嘴:“过来,走前面。”
白落枫如蒙大赦,甩开冯来,往前奔去。
冯来看着他往前跑,冷笑一声,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跟着村妇,大家走到了传说中的“老王头”家门口。
老王头家远离村落,出了村北口之后又走了二十多米才到。
他家破破烂烂,门口的栅栏摧枯拉朽,房子的砖瓦泥墙也已经发黑。院子里废弃东西丢了一堆,乌鸦在上空盘旋不走。角落里不知道是什么生了苍蝇,远远闻着就一股臭味儿。
院子里的一棵树已经死了好久了,一片叶子都没有,往那儿一死,枝丫跟鬼手一样。
村妇站在门口,扯着嗓门当着人肉门铃,撕心裂肺地喊老王头。
“老王头!观光客来了!老王!!”
“你老婆死了之后你就天天睡!老王!!”
老王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冯来又挤到前面来了,他按住白落枫的肩膀。
白落枫回过头,见又是他,脸色一黑。
“你到底干什么?”他问。
听见动静,张孟屹回头。
冯来笑眯眯的说:“不干什么啊,只是来关心一下死了男人的小可爱。”
白落枫皱起眉。
张孟屹回过身,一把拉起他抓着白落枫的手,走上前,摁着他,把他从白落枫身边逼离开。
张孟屹脸色阴沉:“没看到他不愿意吗。”
“哇,好痛啊。”
冯来依然笑着。他甩开张孟屹,甩甩自己的手腕,看向白落枫,说:“别误会我啊。你们好像都是新人,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在这局跟我谈个恋爱而已啊。在直播间里,这可算是噱头的,有助于你的直播间增长人气的。”
“懂了吗,宝宝。”冯来深情地对白落枫说,“我是在带你,帮你成为一名主播。可不是谁都能被我看上的,我是看你这么可爱才搭话的哦,那边的女孩子都没你可爱呢。这也是为了你那嘎了的男朋友的,等他活过来,就算被他知道了,他也不会怪你的。”
“你又不是他。”白落枫说。
“我可以是啊。”冯来说,“我对我的脸还是蛮自负的,你不觉得我比他好看多了?”
“不觉得。”
“你可以慢慢来,我一定比一个死人好多了。”冯来笑着说,“死人又不可能——”
说话间,老王头家的门在他们面前吱呀呀地打开了。
“——出现在这里,来保护你。”
一个里衬穿着老头背心,外头套了件老头衬衫,下面穿着个宽松老头裤子的人出现在门口。
很不符合“老王头”这个称呼,他有一头又黑又密的略长的短发。
他一手抵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个白酒瓶子,一手按着自己的脑袋,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一双狭长的凤眼,很不耐烦地扫过他们所有人。
苏茶立刻面露惊恐。
她跟活见鬼了似的,立刻嗷一嗓子:“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言 出法随
明天有课~我晚上回来之后要修修文,感觉大家对第一个副本最后的情节评论了很多!目前的话道德绑架的那三位确实是有问题的,另外几个是主角团的人,我修一下他们的表现!晚上就只更4k啦宝宝们
是的作者是修文狂魔()会根据评论适当做出调整的!
爱大家!谢谢支持!
第35章 菩萨庙会(二)
◎老头突然变成了赛博苏炳添老头◎
“出现了!!”
苏茶喊。
老手们不明觉厉, 纷纷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白落枫回头一看,登时两眼一缩。
老王头长着肃郁的脸!!
——但不得不说,那实在不是个老头该长的脸。
震惊的不止他一个, 其他几个一同从认证关出来的人也都一样。
粱一童惊恐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一嗓门比苏茶还高。
老王头——肃郁被他喊得一哆嗦, 两眼一闭头一低,按着自己脑袋的手更用力了, 还“呃”地低声喑哑沉吟起来。
他说:“你们有病吧,能不能小点声……我他妈宿醉啊……”
肃郁宿醉。
白落枫两眼迷离起来。
他迷茫地望着带他们来的村妇气冲冲地跑到门前,指着肃郁就一通批判——骂他挺大岁数了个人了, 还喝到宿醉,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自己三高吗,不知道庙会马上就到了吗,正事干完了吗就喝酒等等。
肃郁完全不在乎。他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把另一只手上的酒瓶递到这只手上,仰头又灌进喉咙里一口。
白落枫有些搞不清楚现状了。
肃郁不是列车长吗。
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这游戏里面有两个肃郁?他会一点分.身术的吗?还是那个该死的混账开发者把他的灵魂揉吧揉吧撕成两半, 扔进两关里了?
正在此时, 粱月时突然说了一句:“这哥们怎么这次当老头了?”
白落枫:“?”
阮千抱着双臂,也优哉游哉来了一句:“这看着也不是老头啊, 是谁给他安排这个角色的。”
另一个外关来的老手郝峰也评价:“还是当点儿花瓶角色比较适合他。”
“也没当过花瓶吧,每次都是重要NPC。”
“这倒也是。”郝峰从兜里摸出根烟来,慢慢腾腾地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后,继续说,“长得凶嘛, 估计就觉得当花瓶太浪费了?”
“估计是。那也不至于这次让他来当老头吧, 他身上哪块儿像老头了。”
“等等!”白落枫打断他们, 惊恐道,“不好意思,你们说什么?你们在别的地方也见过他??”
“是啊。”阮千说,“这个NPC基本上每一关都有。对吧?”
她转头向别人求证。
大家纷纷点头。
“不是这个NPC每一关都有,是每一关,都有NPC长着这张脸。”
说话的是方然宇。他人胖胖的,看着很友善,可一说起话来,声音就嘶哑又阴暗。
他瞥向阮千,说:“是每一关,都有NPC长着这张脸。”
阮千举举手,认同地点点头:“好好,对不起。”
“但这张脸,的确每一关都有。”郝峰把话题掰回来,说,“NPC的脸很少有重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一位每一关都存在。还特别显眼,每次都是重要角色。我的上一关里,他就是精神病院的院长。”
粱月时大大方方地指着自己,哈哈大笑两声:“我上一关的时候,他还是小镇里卖娃娃的呢!”
白落枫完全想象不出来。
眼瞅着他神色越来越呆滞,阮千慢慢明白过来了。
“不是,该不会……”
她指指肃郁,压低声音问他们,“就是他啊?”
不止白落枫,周围一圈知情的人都点了点头。
阮千不由得叹了一声:“我操。”
她还要再说话,但被村妇打断了。
村妇突然提高声音:“总之,老王头,你自己心里有数!”
“庙会马上就要到了。这些观光客,你好好用!”
村妇朝他肩膀上狠狠怼了一拳,以示警告。
她回过头,对上他们这些观光客,立刻又换上一副说得上是“谄媚”的笑。
“那你们就先在这里帮忙哈!”她笑着说,“等到太阳下山,我再来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村妇走了。
她一出门,众人手机上纷纷叮的一声。
众人各自去看,直播间的公屏上出现了对话框。
白落枫点击自己这边的直播间。
【恭喜主播“实在不行就发枫”正式进入本轮游戏!】
【本轮游戏正式开启。以下内容仅播放一次,且无法回放,请注意阅读。】
【本轮游戏:菩萨庙会】
【游戏类别:密室逃脱】
【你和你的同行人是来無菩村旅行的表面“观光客”。】
【事实上,你们是一群大学生。在学校中看到观光客接连失踪在这个村子里的新闻,你们决定自己前来潜入调查,并营救失踪者。请调查出無菩村的真相,带走消失的“观光客”,离开这里。】
【《愿》】
对话框关闭了。
没来得及深思和消化刚刚的信息,肃郁朝他们喊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他站在门口,用手上空了大半的酒瓶敲敲自己家的家门,发出阵阵咚咚的闷闷声响。
“愣着干什么,”他说,“进来。”
众人进去了。
老王头腿脚似乎不好。他打开门,领着众人往里走的时候,步子走得很小,一走一顿,还有点儿瘸瘸拐拐的。
还有点儿驼背。
配上肃郁的脸,这一幕落在白落枫眼里,简直诡异加倍。
白落枫问他:“你腿怎么了?”
“没怎么,上年纪了。”老王头说。
白落枫抽抽嘴角。
老王头一边说一边回头,好似才看见他似的,突然眼睛一瞪。
他又眯起眼。老王头好像近视,眯着眼的力度肉眼可见地很大,应该是在努力看清他。
眯眼盯了他老半天,老王头回过身,往他这边逼近过来。
后头的部分人为求谨慎,纷纷各自后退几步。
只有苏茶施远和张孟屹粱月时丝毫未动。
白落枫也没动。
老王头趿拉着拖鞋,走到他面前,手插着兜,俯身下去,脸近得几乎都要跟白落枫鼻尖碰鼻尖了。
老王头用这个距离几乎没有的身位,盯了他小半天。
他开口:“你……”
气氛紧张又暧昧,众人心惊胆战。
白落枫放在兜里的拳头也握紧了。
万众瞩目之中,老王头把话说了下去——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众人:“……”
老王头微眯着眼,表情很严肃。
看他这个样,白落枫就知道,这哥们和刚开始的列车长一样,也不记得他。
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白落枫叹了口气,朝他苦笑一声:“我跟你初恋情人长得像吧?”
老王头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他眯着眼又盯了白落枫一会儿,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
老王头直起身,慢悠悠地回头,撇都不撇他一眼地说:“我老伴儿比你漂亮多了。”
“是吗。”
白落枫毫不在意,抬脚跟着他往里走,顺便扬起笑意揶揄他说:“五年多前你跟我告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王头没有再回答他。他从墙边拿起一根拐杖,杵在地上,一瘸一拐地往里走着小碎步。
老王头家里面挺大,前堂是个厨房,有灶台和烧热水的炉子,旁边还摆了个废弃沙发。
老王头没在前堂停留,带他们进了里屋。里屋有个玻璃珠门帘子,掀起来哗啦啦一阵响。
众人掀开门帘,跟老王头进去了。
一进里屋,众人纷纷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里屋全是纸人。
它们站满了整个里屋,能落脚的地方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什么模样的纸人都有。有童男童女,也有穿着古朴衣服的男仆女仆。一言蔽之,男女老少一个不缺。
甚至连黑白无常都有。
老王家里屋没开灯,一眼望过去,白花花的纸人在黑暗里面自顾自发着光,极其渗人。
众人僵在门口,一动不敢动,只有白落枫跟着老王头进了屋子。
老王头在黑暗里往墙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了开关。
啪的一声,里屋的灯开了。
灯忽闪两下才开。
里屋的灯就是个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泡,简陋极了,上面还有一层斑驳的灰。灯的照明力度很弱,昏暗地洒在屋子里,照出这屋的四面墙都是水泥,一片砖都没铺。
这就显得这些纸人越发诡谲了。
里屋太暗,气氛太诡异,还萦绕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臭味儿。
白落枫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没看见能通风的窗户。
他捏着鼻子问:“没有窗户吗?这是什么味儿?”
“没有味儿。”老王头说。
“有股臭味儿。”白落枫说,“你可能是待久了,没闻出来……”
“没有味儿。”老王头说。
“……你怎么这么倔。”
“没倔,没有味儿。”
白落枫不想跟他说话了。
老王头也不跟他交流了。他杵着拐杖,往墙边的一套大木头食器柜子那边走过去,拉开下头的第一层,从里面取出个烟斗和一盒火柴。
再拉出马扎凳子,把它撑开,老王头一屁股坐了上去。他慢条斯理地把烟点上,把烟斗叼进嘴里,吸了一口,又呼出一口烟雾来。
众人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这一口烟吐完,老王头把手放在膝盖上,点了两下,终于开了金口。
他朝这一屋子的纸人努努嘴,说:“这一屋子的东西,看见了吧。”
“看见了。”白落枫回答。
“做这个。”老王头说,“庙会开始之前,你们每一个人,要做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纸人。”
你们、每一个人。
要做、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纸人。
一句话,单拎出来任何一部分,都是一个恐怖故事。
空气下降到冰点。
足足过了小半分钟,主播团里有人“啊!?”地喊出了声。
“为什么要做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粱一童失控喊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要弄死我们!?”
“少说两句!”
阮千出言拦他。
粱一童不管不顾,接着喊:“你少做白日梦了!你当我们傻子呢,做跟活人一模一样的纸人,你是想干什么!?”
他喊得歇斯底里,老王头完全当他是片空气,在那边抽烟抽得云里雾里。
粱一童虽然冲动,但他喊的话也是众人想问的。
大家都看着老王头,等着他回应。
老王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抽烟。等到大家伙儿目送他呼出一口烟气儿来,他才转过头,说:“村西边儿有个菩萨庙,你们知道吧。”
白落枫声音冷静:“知道,刚刚送我们过来的人说了。”
“庙会,就是给菩萨送东西的。”老王头说,“送吃的,送喝的,反正就是送贡品。”
“可这天底下求佛求菩萨的,有多少呢。送多少贡品,菩萨才能看得见你?”
“咱这儿也就是个小村子,送贡品送得再多,也比不上城里的大老板。所以,就办庙会,办得热热闹闹的,用力唱歌用力跳舞,声音闹得大点儿,好让菩萨看见你,听见你的愿望。”
“但是这也不够。”老王头把烟斗儿搁在嘴边儿,望着他们说,“想让菩萨真真切切地看见你,就要把自己送到菩萨跟前。”
“这些纸人,就是干这个用的。不是要你死,是要烧给菩萨,让她看到你长什么样子,才好实现你的愿望。”
“这是我们这儿的习俗,你们不是来参加庙会的吗。怎么,不愿意?”
众人无言,面面相觑。
“也是,做这种纸人,心里这道坎儿挺难迈的。”
老王头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说,“不想做,我也不逼你们。那就不用做你们自己了,帮我做做村里人的纸人吧。”
粱月时说:“诶?你们村里人也都做了自己的纸人啊?”
“是啊,他们每年都把这破事儿交给我……我就不该在这儿干白事儿。”
老王头边说边回身去找,招呼他们跟上来。
白落枫上前还没几步,胳膊被人拉了一把。
他一回头,又是冯来。
冯来好像是突然冲上来的,张孟屹都没反应过来。
他见到冯来又开始了,立刻脸色一暗,要冲上来。
“等等。”
白落枫叫住他,给他做了个往下压了压的手势,让他暂时别动。
张孟屹不明所以,但听了白落枫的话,停住了。
白落枫问冯来:“你又干什么?”
“谈合作啊,亲爱的。”冯来揽住他的胳膊,笑着抬头,“那就是你男朋友啊?”
白落枫回头看了眼。
肃郁杵着拐杖往里走了几步,此刻正低身拉起一个纸人,在打量它。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个人,我见过好几次了。”
冯来的手很不老实地顺着白落枫的胳膊,一路往上摸。
白落枫让张孟屹别过来,冯来认为这是同意的信号。
“他有什么好的?长得那么凶,现在还不记得你了。我见他的这几次,他脾气可都很不好哦。”冯来说,“你不觉得我长得更温柔?反正他也不记得你了,这不是个好机会吗,那种负心汉,忘了得了。”
白落枫又瞥了一眼。
肃郁回过头来了,他看到了这边。
他眯起了眼。
老头形态的肃郁貌似眼神不太好。
白落枫没回答,冯来扑哧笑了声,问他:“害羞了?”
白落枫还是有点恶心,蹩起眉。
“你也尝到甜头了吧,你看。”
冯来伸出手,在他的直播间上划拉了一下。
白落枫直播间里的观众人数有所增长,现在已经两百人了。
“两百人,都是我给你引流过来的。”
阮千眼睁睁看着老王头突然脸色一黑,还手一松,把纸人扔到了地上。
冯来笑吟吟的:“怎么样?跟哥混很有前途的。虽然不知道这些观众都是什么,但他们除了看死人,还喜欢看我们你情我爱……”
老王头突然腿脚麻利了,他啪地扔了拐杖,腾腾地用力踩着一瘸一拐的小碎步,往旁边走过去,捞起一旁的铲子。
阮千瞪直了眼。
老头突然变成了赛博苏炳添老头。他抓着铲子,一路速走。
“你信我,我可是C牌主播,很靠得住的,至少比一个死人靠得住啊。”
张孟屹、苏茶和施远齐刷刷地一脸惊恐,看着一个老头健步如飞又一瘸一拐地抓着铲子从面前疾步而过。
冯来越靠越近,凑近到白落枫耳朵边上:“我那方面,也肯定比你男朋友更能让你幸……”
“福”字儿还没说出来,一个铲子突然横到了他和白落枫之间。
这面铲子沾满泥土,脏污无比,刮到了冯来的鼻尖。
冯来一脸懵逼。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一铲子突然往他这边一冲,直接拍到了他脸上。
铲子力大无穷,把他拍飞了出去。
冯来被一个铲子揍得在空中360度翻转一圈,撞到了墙上。
咚地一声巨响,掀起一阵滔天的灰尘。
白落枫:“……”
众人:“……”
作者有话说:
以后更新就准时啦,每天零点更新!大家零点来看就好,多更也是一起在零点发!
不知道算不算剧透,这边其实是因为阿枫知道酥鱼特别爱吃醋()
从此我们就叫他西湖醋鱼吧!(?
我要睡了,明天我修文!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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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菩萨庙会(三)
◎好像一群花尽心思让大人看看自己的煞笔熊孩子◎
灰尘, 漫天飞舞。
冯来,撅着屁股倒地。
摆在那个角落里的纸人,被拦腰创断。
冯来飞出去的墙边上, 还有个柜子。
柜子上的花瓶, 咕噜噜地旋转跳跃闭上眼,一跃而下, 咚地重重砸在冯来的老腰上。
冯来,痛得嗷了一声。
老王头,突然呕了一声。
刚高举起来拍飞了人的铲子啪地重重落在地上。老王头把它拉起来了些, 把它立在地上。他抓着铲子的手柄, 把它当拐杖杵住, 剧烈地咳了起来。
他咳得挺厉害,还腾出一只手挥了挥面前,把灰尘挥走了些。
老王头看起来肺也不太好。
老王头往前走了两步。
他伸出手,扯住白落枫的领子,拧着眉往他肩膀上瞅。这还不够, 老王头松开他的领子, 抓住他的胳膊,一路沿着肩膀往下瞧。
老王头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瞅完一路, 他把白落枫往后一推。
老王头咳嗽着,哑声说:“衣服脱了。”
白落枫:“?”
“脱了!”老王头不耐烦道,“脏了!脱了!”
“没脏吧,”白落枫用右手扯扯自己左边的袖子,一脸纯真,“没脏啊。”
老王头咆哮起来:“我说脏了就是脏了!脱了!!”
老王头声嘶力竭, 听着都像要咳血了。喊完这一句, 他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咳得都弯下腰去了。
他看着气得不轻。以白落枫对他的了解程度,如果他白落枫不脱这件衣服,肃郁估计能直接把自己气死。
无法,白落枫只能赶紧说着“好好好”,把身上的冲锋衣外套给脱了。
老王头的神色有所缓和,他咳嗽的力度也轻多了。
脱下衣服的白落枫更显单薄,他里面就穿了件长袖的T恤。
这衣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跟片儿纸似的枯瘦。
老王头捂着嘴,眉头皱得更深了。又跟破风机漏风似的咳了一会儿,他松手把铲子丢了。
铲子掉到地上,哐啷一声。
老王头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递到白落枫手上,把他的冲锋衣拿了过来。
“穿我的。”老王头说,“你这件衣服,不能要了。”
“……我那件五百多呢。”
“我洗了还给你。”老王头说。
“好吧。”
白落枫上下打量了一番老王头。老王头里面就穿了件发旧发黄的白背心,臂膀全都露在外面。
这么一看,白落枫发现肃郁“壮”了不少——也不能说壮,他身子骨消瘦
了许多,但胳膊上的肌肉却也出来了很多。
看来,在《愿》玩命的期间,他被这些破游戏摧残得不轻。
白落枫看到他胳膊上有淤青,还有一些伤疤。
白落枫平静地把这些收进眼底。他看这些伤很多年了,肃郁的尸体上也留了这些伤。
他早知道肃郁身上有这些伤。
“看什么?”老王头问他。
“没有,你肌肉还长得挺好的。”白落枫说。
老王头冷哼一声,说:“耽误我的事儿……别跟别人说话!”
白落枫指指自己:“我啊?”
老王头说话起劲儿猛了,又咳嗽两声:“不然,还有谁?”
“怎么话都不让我说了,还管我这么多,你干脆找个小黑屋把我关起来得了。”
老王头瞪了他一眼,把手攥成拳头,搁在嘴边,一边咳嗽着一边回头走了。
白落枫把他给的老头衫穿到身上。
一旁的滚滚灰尘也褪去了大半。冯来狼狈地推开身上的破纸,还有砸了他的那个花瓶。
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自己的后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角直抽地望着那个没事人似的又往里走的老王头:“什么情况,他不是NPC了吗……”
阮千意味深长道:“爱,是一种本能。”
“死人哪儿还有本能!”
“不一定啊,他现在不是还喘气儿呢吗。”阮千说。
冯来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地说:“一个老头力气还这么大……”
白落枫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高兴。”白落枫说,“我男朋友失忆了,但还是看不下去我跟别人搞,变成个NPC都得过来给他一铲子,搁你身上你不高兴?”
冯来一哽,撇了撇嘴。
“还要搞我吗?”
冯来瞪了他一眼,骂了他一句神经病,转头往别处走过去了。
老王头把白落枫的冲锋衣四四方方地叠好,打开屋子里面的木头衣柜,放了进去。
放好衣服,他重新走到刚刚的地方,把地上刚被他扔下去的纸人捡了起来。
“行了,都干正事。”老王头说,“把纸人给我扎了。”
他拿着的纸人,正是刚刚那个村妇的模样。
虽然画的模样极其简易,但五官的形状完美的抓到了精髓,再加上这纸人比其他的大了那么一圈,众人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这是刚刚送他们来的那个胖乎乎的村妇。
虽然还是个半成品。
“扎?”
“就是做纸人。”
老王头把这做到一半的纸人塞给最近的一个主播。
方然宇正是这个幸运儿,他把东西接到自己手上。
“做纸人,是你们外行人能理解的叫法。一般来说,这个叫扎纸人。”老王头说,“扎的又不是你们自己,做吧,我教你们。”
老王头又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了,拿起刚刚的烟斗吞云吐雾。
他的眼睛盯着他们每一个人,捏着烟斗的手指关节动了动,敲了烟斗两下,发出哒哒的声音。
老王头的眼睛是一双阴暗又毫无色彩的眼睛,看人的目光如同看死物。仿佛只要说一声不字,老王头就会立刻像捏着手上的烟斗一样,掐住住他们的脖子,把他们做成纸人。
刚刚还在和白落枫闹的轻松感一瞬就荡然无存,众人头皮发麻。
瞧着众人噤声如寒蝉,老王头便往旁一扭头:“自己拿纸人去。这片儿都是没做好的,随便拿。”-
扎纸人的过程,倒是没什么难度。
这活儿干起来不难,中间没出什么意外,众人顺利熬到了太阳落山。
但他们并不知道太阳已经落山了。是送他们来的村妇又来到老王头家门口,对着他家就喊了起来,大家才知道已经到了时间。
老王头起身去开了门,村妇站在门口,说太阳都落山了,今天就先到这儿,要带着观光客去吃饭住宿。
一群人便跟着村妇的呼唤起了身,出了门去。
临走前,白落枫问村妇:“明天也要来做纸人?”
“嗯啊。嗨呀,都是老王头,他自己干活不利索,总爱喝酒!喝酒喝得胳膊腿儿都不听使唤了,就只能动动嘴皮子,教人帮他做了!他也怪可怜的,你们就都帮帮他吧,啊!”
冯来肿着半张被铲子拍肿的脸说:“我看他挺利索的。”
苏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所以,你要怎么办?”粱月时揶揄道,“听说你是恋爱主播,这把上来就出师不利挑了棵有主的草,怎么弄?这次就打退堂鼓不做了?还是换个目标?”
“不用你关心我。”冯来说,“还是说,你看上我了?”
粱月时冷笑一声,懒得跟他说话。
村妇领着众人出了老王家的门,回了村子里。
村子里房屋林立,村人不少。才过半天,有的地方就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开始准备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刚来的时候,还什么都没开始准备。
张孟屹又开始套话:“老妹,村子里开始张罗了啊?”
“是啊!”村妇依然很热情,“这不庙会马上就要到了吗。等你们这帮观光客来,一起准备庙会呢。你们来了,咱这边当然也就开始准备了。”
“等老王头那边把纸人扎好,你们就来帮村子里面挂灯笼和铃铛了!”
张孟屹说:“哦,也不是要一直扎纸人的。”
“那肯定的,哪儿能让你们一直待在老王那边呢!他家多没劲儿呢,都来参加庙会了,肯定要往热闹的地方跑嘛。来来来!咱们晚饭在这家吃!”
村妇说着,把他们领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刚一进去,他们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在院子里泼了一盆子水。
小姑娘一米六出头。皮肤很白,长相秀气,穿得很朴素。抬头看见他们时,她点了一下头,慌慌张张回头就往屋子里窜。
“还挺害羞,”村妇说,“张嫂!人来啦!”
“来咯来咯!”
里面有个女声扯大嗓门应了一声,从大门跑了出来。那是个皮肤黝黑的高瘦女人。她颧骨很高,眼睛往上挑,眉毛却又粗又短,脸上还有两片麻子。
比起刚刚的小姑娘,她长得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这位张嫂咧嘴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招呼着他们快坐。
她院子里有张大桌子,桌子边上整整齐齐十五六把椅子,一看就是为了招待他们的晚饭而准备的。
众人坐下了。
张嫂说着晚饭马上就好,回身去忙了。村妇走上去,去帮张嫂的忙。
俩人一进去,吵闹的声音便消失了,只留下里屋锅碗瓢盆砰砰响的声音时不时震出来一下。
阮千敲敲桌面:“刚刚那个泼水的是她女儿吗。”
“长得也太不一样了。”郝峰说。
“比起这个,我们晚上会住哪儿?”粱月时说,“这一轮一看就是会住很多个晚上的,会不会分开住?”
阮千不在乎:“随便呗。大难临头各自飞,抱团也不一定全能活。”
其余人苦笑。
白落枫看了眼自己的直播间,他的直播间居然已经窜到一千人了。
他挺惊奇,凑过去仔细看了两眼。
弹幕很精彩。
【NPC男朋友真的假的??】
【居然真有人能把NPC给恋爱上,绝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这老头让你给哄迷糊了,笑死我了】
【真tm精彩,新的恋爱主播出现了】
【看主播还是个新人,告诉你一声吧,其实我们不爱看恋爱,爱看爱着爱着就死了哈哈哈】
【他说得对】
【谁不爱看死人啊哈哈哈哈】
【主播能不能被做成纸人五马分尸啊】
【更爱看爱着爱着做起来,然后活活给糟蹋死】
【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不堪入目,白落枫划拉了两下,不看了。
刚松开手机,粱一童就在对面拍了拍桌子。
白落枫抬头,粱一童赶忙紧张兮兮地问他:“白落枫!你怎么想?”
“什么?”
“你这次的亡夫哥啊!”粱一童说,“要靠他吗?!”
白落枫朝他翻了个白眼。
“靠他干什么,没看他这次走个路都费劲了吗。”
“但好说歹说是NPC啊!”粱一童说,“还是个做纸人的很重要的NPC……你想想办法!”
白落枫说:“什么我想想办法,你也是个主播吧。总靠NPC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分要自己挣啊。”
“当然是自己挣的啊!”粱一童说,“可是有关系不走,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你有这层关系……怎么也得,也得为大家争取一下嘛!就像那个列车长。他都能做那么多,你想办法让这里的那个老头恢复记忆,他不也就……”
“我不要。”白落枫说。
粱一童哽了哽:“为什么啊!”
“谁能保证他要是又全想起来,这里会不会又变成大逃杀。”白落枫说,“想起来就要死的话,那他还是无知地幸福着比较好。”
粱一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恼道:“那你就要我们大家死在这儿吗!”
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中年人海哥听不下去了:“哎,你说话就说话,谁跟你我们大家了。”
“就是。”阮千也说,“老娘A19的排名可从来没靠过男人。”
“一个NPC而已,还不至于得让他网开一面施舍我们才能过关。”粱月时翘着二郎腿晃了晃,十分悠闲地瞥了他一眼,“你小子之前不还说要拿SS吗。我是说过,SS得是非常完美不犯错误,还需要震惊四座意想不到的通关方式,但我觉得这个方式应该不是跪舔NPC求他老人家爱上自己。”
苏茶两手托腮,不屑地鄙视他:“SS的评分,应该也不是亡夫哥施舍给你的哦。”
施远平淡地戳穿他心里的小九九:“你要是打的是像上盘一样,等他恢复记忆,主神一定会让我们把他杀了过关的算盘的话,我觉得你应该现在就去死,没良心的东西。”
粱一童急了:“你说什么呢你!你——”
张嫂突然从里面嗷一嗓子:“菜来啦!”
张嫂端着一大盆菜出来了。
粱月时见粱一童又要开急了,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吃饭吃饭,一会儿不知道又得忙什么了。”
粱一童不干:“吃什么!他都这么冤枉我了——”
“哎哟,他说话就是不好听嘛。他口直心快的,跟他计较干什么!吃饭吃饭,看在咱俩都是老梁家的人的份上!给我个面子!”
中国人,一个最看重民族家族情结的民族。
这也注定了,大多数人在饭局和职场上一被说家族和面子,就会萎。
粱一童萎了。
他只好坐下来,看着张嫂把一大盆毛血旺放到桌子正中央。
张嫂欢欢喜喜地端上菜来,又回去拿饭。
送他们来回的村妇也端上来一盆酸菜鱼。
张孟屹小声问白落枫:“这次真的不找他了?”
“嗯,不找了。”白落枫说,“我自己来,不关他事。”
“怕他死吗?”
白落枫点点头。
“他不想起来,主神就不一定要弄死他。”白落枫说,“列车上要弄死他,就是因为他想起来得太多,NPC的任务完不成,游戏打不下去。”
“这倒也是。”张孟屹点头。
“那你没事吗?”苏茶在他另一边小声询问,“他就这么一直想不起来地看我们来,又看我们走,连你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你不会难过吗?”
“总比杀了他好。”白落枫说。
苏茶无话可说了。
白落枫低下眼帘。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起列车长贴在车窗上的血手。
“饭来啦——”
张嫂又喊。
众人抬头。
张嫂端着个餐盘子,盘子上头放着八碗饭,把它们一起放到了桌子上。
每一碗饭中央,都插着一双筷子。
竖着插的。
跟给死人上香似的。
众人:“……”-
别人怎么样白落枫不知道,他小的时候不懂事,在医院吃饭,就是这样把筷子插到米饭上的。
他外婆吓得百米冲刺过来,一把拔了筷子,骂他:“能这么吃吗!?医院本来就不吉利,你还生病呢!你提前给自己上香吗!?”
白落枫也想这么问张嫂。
你在给我们上香吗——
这话他暂时没敢说出口。
张嫂笑意吟吟的,把饭分给了他们每一个人。
饭只拿来八碗,没拿齐,就有人看着其他人被推过来一碗好像给死人吃的饭似的,默默无言。
对着这碗好像在给自己提前默哀上香的饭沉默一会儿,方然宇举起了手:“不好意思。”
张嫂:“怎么啦帅哥?”
“我没记错的话,”方然宇指指自己面前的这碗饭,“这筷子这么插,好像不太吉利来着。”
“啊对了对了,外村好像是这样的。哎哟帅哥,你别误会,这是我们村子的习俗!”
“习俗?”
“是啊是啊。我们村子,临近庙会的时候,就要吃冷饭、冷菜,吃饭也要这么犯忌讳,就是要把村子整得死气沉沉的。这么一来呀,庙会一下子热闹起来,村子里的烟火气儿才能蹭地上去!据说,这样菩萨就能更好的看见我们了!”
阮千面无表情地锐评:“好像一群花尽心思让大人看看自己的煞笔熊孩子。”
“会说,不愧是A19。”
阮千呵呵一声,拔出筷子,掰开,夹了一口饭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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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菩萨庙会(四)
◎这些是初始道具。◎
阮千夹了一口饭吃。
她鼓着腮帮子, 嚼了两下后,评价道:“好凉。”
“习俗是冷饭冷菜嘛。”郝峰说。
张嫂把剩下的饭也端来了,众人掰开筷子吃饭。
粱月时夹了一筷子毛血旺, 放进嘴里, 一边吃一边皱起眉。
施远问他:“怎么了?”
“没事。”粱月时边吃边说,“吃冷掉的毛血旺, 不太习惯。”
这些菜确实都凉了。而且,它们似乎不是那种放久了的冷掉的温度。若打个比方,感觉像是太平间里升起的那种冷意。
张嫂站在桌子边上, 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手上的脏污, 笑着问他们:“怎么样啊?”
她的笑容有些笑里藏刀。众人不敢怠慢, 纷纷回答好吃。
“好吃就行,好吃就行,”张嫂说,“那你们慢慢吃啊!”
张嫂回里屋去忙了。
凑合着吃完了一顿冷饭后,太阳已经彻底落山。
天黑了下来, 张嫂院子里点上了一盏白炽灯。它照得四周白花花的, 挺没人味儿。
村妇走出来了。看他们都吃好了,村妇就说要领他们去住的地方。
众人起身, 跟着她离开。
“玩得开心啊!明天再来!”张嫂说。
“行行,回去吧回去吧!”
村妇边笑边朝她挥着手。
村人都嗓门又大又热情,俩人吆喝着告别了半天。
白落枫走到门外,回头一看,见到先前在院子里泼水的那个小姑娘站在里屋大门后面。她一半身子在外面,一半身子在里面, 被大门的阴影斜着切割成了两半。
张嫂在门外吆喝着。小姑娘在她身后, 面无表情, 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凝视着他们。
院子里的灯应当是太白了,她看起来惨白得就像老王家的纸人。
跟张嫂笑呵呵地打完招呼后,他们离开了张家的院子。
村妇领着他们往西边去。夜深了,每一户人家都在院子里亮起了灯。有不少人在院子里乘夜凉,看见他们,都打了招呼。
慢慢地,白落枫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他不是唯一一个,阮千说:“是不是有点儿不对。”
粱月时一脸无知:“啊?什么?”
“这些人家。”阮千说,“走了一路了,这边每户人家,每个院子里面,都有一两个人在干活。”
郝峰莫名:“这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这些人都细皮嫩肉的,看起来不像是村人,而且很诡异。”阮千说,“你看,前面那户。”
她手指向前方,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户人家院子。院子里,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趿拉着拖鞋,在一口井的旁边用力地拉着井绳,在打水上来。
冯来说:“他在打水吧,怎么了吗?”
“仔细看他的脸。”阮千说。
众人眯起眼睛,仔细地看那个男人的脸。
男人在背光打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清。
仔细一看,就见那男人表情麻木,毫无神色,睁着的一双眼睛里也无甚光亮。他每把绳子往下拽一下,就跟机器似的顿那么一下。
就仿佛,他是蜡像馆里被机器驱使着的蜡像。
心中的恐惧油然而生,众人慢慢僵在原地。
只有阮千不受影响地继续往前走:“看明白了吧。”
“是……”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慢停顿,村妇回过头,见他们这群人停住不动了,问:“怎么啦?”
“啊没事没事!”粱月时赶忙摆了摆手,大声回答说,“就是第一次看见井,都有点儿稀奇!哈哈哈!”
村妇乐了:“唉呀妈呀,那么稀奇呢?刚刚这一路上不是好几口井了吗,没看见?”
粱月时挠挠后脑勺:“呃,没怎么注意!哈哈哈哈……”
“是啊?那可不行啊,你们是来观光的,要多看看景儿!我们村子,这可都是景儿呢。”村妇说,“四处看看,跟我们村子里的人儿说说话!混熟点没坏处的,毕竟等你们那啥了,没准你喜欢的那家就能把你领走呢!”
白落枫敏锐地听到了关键词。
“那啥?什么那啥?”他问,“我们会那什么?”
村妇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她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说:“哎哟,当然是住家了!今儿我领你们去的地方,就只能住两天!等两天之后,你们就得分开去村子里的人家住,到时候就看谁要领你们走了!”
白落枫表情狐疑,不太信这个说辞。
村妇也不跟他多解释,说:“行了,天色不早了,往前走吧,马上就到你们住的地方了。”
她回头继续往前走,众人跟上。
村子里的路不平。越往前走,人家越少了。
眼瞅着越来越荒凉,都快出村了,有人不安起来。
苏茶壮着胆子问:“阿姨,这都要出村了……我们到底去哪儿住啊?”
“马上就到了!”村妇说。
他们出了村子,再也没光亮了。
众人拿出手电筒来,照亮崎岖的路,跟着村妇继续往前。
又走了两三分钟,他们到了。
白落枫往上一照。
無菩寺。
村妇把他们领到了寺庙里来。
寺庙建筑古朴,色彩极灰,灰瓦白墙门楼高大,门口的木门上还有复古细致的雕花。但似乎很久都没人打理过了,整个寺庙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
白落枫往台阶上照,台阶上也有厚灰。
“这就是我们村子的菩萨寺!”村妇为他们介绍,“你们毕竟是外村人。外村人要参加庙会,就得提前告诉菩萨。这几天晚上,你们就在这里睡。晚上再敲敲木鱼念念经,拜拜菩萨!”
寺庙地处荒凉,里面又没打灯,瞧着就跟要闹鬼似的。
苏茶往张孟屹后面躲了躲。
张孟屹问:“打地铺?”
“是啊。”村妇说。
施远问:“我们自己吗?”
“没,这寺庙里有个老和尚看着的。这么一说,他人呢?”
村妇一边嘟囔着“怪了”,一边回身去找,还喊起来:“和尚!和尚!!”
“在这儿。”
声音嘶哑苍老,在人群之中响起来的。
众人吓了一跳,尖叫一声,转头一看,才发现一个穿着破旧僧袍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中间。
老头皱纹很深,老人斑也长了满脸。
他看了一眼众人,没说什么,拎着手上的两桶水往寺庙里面走。
白落枫才发现他手上提了两个木桶。
“搞什么,你去打水啦?”村妇说,“我说怎么寺庙里头没点灯。”
老和尚嗯了一声,笨重地走上台阶。
“这些观光客,我给你带到了啊。”村妇说。
“知道了。”老和尚嘶哑回答,“你回去吧。”
村妇这次没多打招呼,应了声行就走了。
村妇颠颠地往村里跑,好像急着逃走似的。
“怎么感觉她想逃似的。”粱月时说。
其余人也有这个感觉。
白落枫点点头说:“真奇怪。都是给菩萨办庙会的村子了,看见菩萨不应该亲近点儿吗。”
寺庙里突然亮了。
众人又回头,是老和尚点亮了一个莲花烛台。
众人走进了寺庙。这烛台一亮,他们也看清了里面。
寺庙最里面,摆着一尊巨大无比的菩萨像。
菩萨像身上盖着巨大的白布,从头盖到脚,众人只能看到她坐着的莲花座。面容如何,根本看都看不着。
众人仰起头。菩萨像巨大,他们得仰起头才能看到顶。
和尚点的毕竟只是烛火,到天花顶上些就彻底瞧不见了。菩萨的肩膀以上陷入一片黑暗里,跟活断了似的。
“被褥枕头在我的卧房里。来几个人,去跟我拿。”
老和尚突然开口。
他又点了四五个莲花烛台。
有一个木头台子摆在菩萨像前,上面摆了香炉和吃食,以及这些烛台。
摆贡品的木台里面,还有个更高一些的木台,上面齐刷刷地摆满了灵牌位。
老和尚手里端着个莲花烛台,继续说:“本寺地方不大。晚上,你们就打地铺睡在这儿。”
“啊!?睡这儿!”粱一童大惊,“跟这个盖白布的菩萨睡一起吗!?”
“何来一同入寝之说,是菩萨护您睡下。”老和尚说,“请不要口出狂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粱一童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白落枫先礼后兵,他双手合十朝菩萨拜了两下,问:“老师傅,这是哪位菩萨,为什么要盖住?”
“这位菩萨法力高强,是屈尊来到我们村子的,我不能直呼她的名讳。”老和尚说,“庙会要到了。等到庙会的时候,村子里会把她的小像放在轿子上游街……怕她看到村子里准备庙会的时候乱乱糟糟的,又怕,万一做菩萨的小像时磕了碰了,被她瞧见,怕是要遭殃,才用白布蒙上。”
老和尚转首,慢慢抬起,看向菩萨身上的白布。
他说:“这白布,是等到当天才能再揭下的。”
“原来如此。”白落枫说。
“所以您几位,在这儿留宿的时候,千万不能碰了这白布。”老和尚说,“还有别的问题吗?”
众人沉默。
“看来,是没有问题了。”老和尚说,“那便请来几位,跟我去拿被褥枕头吧。”
“我们去吧。”施远跟粱月时说。
“行啊。”粱月时答应下来。
“我也跟着去,你俩拿不过来。”张孟屹说。
“有十三个人呢,你们三个去也够呛能一次拿过来,我也去。”海哥说。
响应的人不少,最后一半的主播都跟着老和尚走了。
白落枫本来也要去,但是人够多了,他又是这个得了一辈子心脏病的小破身板,张孟屹让他留下了。
一群人很快把被褥拿了回来,粱月时还跟老和尚要了几把扫把来。他说寺庙地上太脏了,睡之前先把地给扫了。
寺庙地上确实也积了一层厚灰,众人同意。
大家分工合作,忙了一个小时,终于把寺庙祠堂的这片儿地方扫干净,床铺好了。
粱月时咚地倒到床上。东跑西跑大半天了,饭又没吃好,他早已累得要死,一沾上床,就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啊,”他叹道,“发霉的味道。”
施远知道他说的是这床。老和尚给的床褥确实一股味儿,还都已经发旧发黄了。
“有的睡就不错了,忍着。”施远说。
粱月时意义不明地傻乐:“好好。”
白落枫手插着兜,站在菩萨像前的木台前。
施远一回头,就看见他背对着这边的老头衫背影。
“哎!”他喊他一声,“看什么呢,白落枫!”
“牌位。”
白落枫头都没回,盯着那些放在里面的牌位说,“这么多牌位,都是这个村子里死的人的吗?”
他这么一说,施远也觉得好奇,走了过去。
摆灵位的木台整整有七大排,还摆得密密麻麻座无虚席。
“这么一说,这些确实有些多啊。”施远数,“每排有十二个,有七排,那就是八十四个灵位……这村子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
“未免太多了点儿吧?”白落枫说,“这村子又不大,有没有八十四个都不一定呢。死人比活人都多?”
施远捂住下巴,皱起眉,也觉得奇怪。
“这就当算是一个疑点吧。”
阮千走过来,对他俩说,“别在那儿站着了。回来,开会了。”
白落枫回头:“开什么会?”
“这不明摆着呢吗,当然是怎么打主线。你傻了吗?我们的主线可不是活到庙会开始,然后高高兴兴地参加完庙会,开开心心地坐着管饭的旅游大巴回家去。”
这话说得确实在理。
白落枫也还记得,他们的游戏目标并不是参加庙会。
阮千拿着自己的包,坐到中央的一张床上。
一坐下来,她就把包放到了地板上。
阮千从兜里摸出来一根棒棒糖。她用嘴咬开了包装纸。
把嘴里咬下来的那条包装纸转头吐出去,她说:“你们的包,也都拿过来。”
施远不解:“为什么?”
阮千:“少说废话。”
施远被一句话噎到了。他不太高兴地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回身去拿自己的包。
粱月时爬起来。他的包就在另一头的床边,他一边把包拿过来拉开拉链,一边说:“对他温柔点儿嘛,他才第二次。”
阮千冷笑:“噢哟,你真温柔,你去跟外面的鬼喊一嗓子他才第二次,你看谁让着他。”
粱月时抽抽嘴角,不说话了。
白落枫也去把自己的包拿了过来。他坐到粱月时旁边,问阮千:“我拿来了,要做什么?”
施远也把包拿了过来,坐到粱月时另一边。
众人也都纷纷坐了过来。
除了一头雾水的一群新人,其余人都神态自若。
有人已经拉开了拉链,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翻起了东西。
“翻一翻你们自己的包。”阮千对新人说,“有什么不是你的东西的话,就拿出来。”
她说完,也拉开了自己的包。
新人们还是一头雾水,但依言照做了。
白落枫翻了两下,立刻就翻出了不是自己的东西。
他拿了出来。
一个学生证。
白落枫:“?”
粱月时更猛,他“啊”了一声,在白落枫眼皮子底下直接翻出了一本红皮老书来。
书是倒的。粱月时把书正过来,一看——
“基础风水入门。”他念。
“牛逼。”阮千给他捧哏。
这么说着,阮千也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份报纸。
日期很新,就是一周之前。
白落枫眨眨眼,有些懵。
五分钟后,所有人把自己的包都掏了一遍,也把找出来的东西放到了一张床上。
十三个人围着这张床和床上的新物品,陷入了沉默。
床上有十三张学生证、一本基础风水入门、一张本校通告、一本佛教菩萨大全、一本笔记本。
苏茶小心翼翼地望向阮千:“姐姐,这些……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在我们包里?”
阮千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毕竟是女孩子,阮千的眼神软了些。
她的语气也温柔了起来:“这些是初始道具。”
“初……始道具?”
“对。”阮千低下身去,把自己的学生证拿了起来,边打量边说,“你还记得吧。刚进这一轮游戏的时候,直播间给出的关于这一轮的阐述是什么?”
“啊……我想想。”
苏茶捧住自己的脸,皱起细眉,努力地回想道,“我记得是……我们是来这里旅行的观光客,但其实不是……我们是一群大学生,在学校里看到了有很多人来这里旅游之后,就直接失踪的新闻……”
白落枫接下话茬:“‘在学校中看到观光客接连失踪在这个村子里的新闻,你们决定前来潜入调查,并营救失踪者。请调查出無菩村的真相,带走消失的‘观光客’,离开这里’。”
众人望向他,目光无不惊异。
毕竟就出现了又一次,又不能截屏又不能保存回放,大家都是只记了一个大概。能记得如此清楚跟背书似的,记忆力实在有点儿超群了。
白落枫摊摊手:“我以前没事干,每天就看书。看得多了,对文字比较敏感,也就这点儿长处了。”
“好吧。”阮千说,“你们才玩了一轮,这些事还不清楚,我就告诉你们。这种废话我不会说第二遍,所以都听清楚一点。”
“在这里,有一部分游戏在刚开始时,我们是有身份的。不只是剧本杀类型,规则类和密室逃脱类也会有。”
“比如这次,我们就是‘大学生’。”
“不是剧本杀,倒不用为了这个身份演戏。但如果给了你这个身份,说不定就会给你一些初始道具,有助于你发展主线。”
阮千拎起自己的包拍了拍,道,“尤其是在你带着‘调查’这种身份的时候。是个正常人,跑到哪儿去调查之前,都会做一点准备工作的吧?”
苏茶点点头:“确实!”
“就是这样。”阮千放下自己的包,“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新人们摇头如拨浪鼓。
“很好。”
她在另一张床上盘腿坐了下来,说,“那开始吧,先都看看这些情报。”
众人跟着她坐了下来。
相互传阅了一遍,大家把情报都大致看了一遍。
莲花烛台上的蜡烛烧掉了一半,最后一个人把笔记本合上了。
最后一个人是阮千。
合上笔记本,她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毕竟是这里排名最高的主播,李城肆紧张兮兮地问她:“姑娘,怎么样?明白什么了吗?”
“你不也看过这本笔记了吗。”阮千白了他一眼。
李城肆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阮千看向其他人:“怎么说?别都看我,我靠不住。集思广益,都说两句。”
她都这么说了,郝峰顺从地开口:“从学生证来看,我们十三个人都是光明大学的学生。从笔记本上来看,之所以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我们这十三个傻缺大学生很有正义感。”
“是的。”阮千应。
白落枫接下话来:“新闻上写,已经连续十几年都有人在这里失踪了,但是警方却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而去年失踪的光明大学的学生也还没有找到。也就是说,上一年失踪的观光客,其实是我们的学长学姐。”
阮千说:“不错,继续。”
“再从那本笔记本上来看,这个地方好像还真的很玄。”白落枫说,“其余的什么风水入门和菩萨大全的书都没什么古怪,最主要的切入点应该就是那本笔记……还有那张地图。”
地图是夹在笔记本里的。
白落枫是第一个打开笔记本的人。刚打开本子,那张地图就飘下来了。
阮千顺着他的话,打开了地图。地图被叠得方方正正,且似乎被这么叠了很久了,叠出来的痕迹都发旧发黄。
作者有话说:
我忘密码了对不起晚了三分钟qaq
第38章 菩萨庙会(五)
◎站着一个纸人◎
阮千用单手把地图展开, 边瞅边说:“都看过了,对吧。这就是这一片儿的地图。”
“嗯。那张地图,倒是没什么疑点。”白落枫说。
地图上是这一片的地形。無菩村在中央, 前后左右都是林子。
他们是从南面的那片儿林子穿过来的。地图上显示, 南边的林子后面有一个公交车站,且只有那一个。
设定上, 他们应该就是坐着公交,从那个站点下了车,穿越林子过来的。
“也就是说, 我们如果要离开村子, 就要背着村人, 从南边的那片林子离开。”海哥点上了一根烟,挠挠自己的后腰,盘着腿坐下说,“还得带上前年在这儿失踪的那几个大学生……”
“这张报纸上看,去年失踪的一共有十三个人。”粱月时拍拍报纸说, “跟我们的人数一样。也就是说, 我们得一人带上一个?”
“应该是吧。重点,是这本笔记。”
阮千再次翻开笔记。
“笔记的第一页是从去年的九月份开始的。”
说罢, 她念了出来,“9月1日。假期放完了,今天要开学了。真烦,破学一天都不想上了。上一本日记本写满了,今天换个新本子写。”
“9月10日。开学后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又忙又无聊。说实话,我有时候一天下来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很忙, 但没有记忆。隔壁宿舍的秦晴学姐倒是总是很有活力, 还很热情, 她可真是个好人。记得迎新的时候,就是她帮我把行李箱搬上五楼的。”
“听说她又在英语演讲比赛里拿了奖项,还被保研了!好厉害啊!不过也是当然的,秦晴学姐一直都名列前茅,论文还得过奖呢。”
“9月11日。秦晴学姐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
“9月12日。秦晴学姐的脸色更难看了。”
“9月17日。好几天没见到秦晴学姐了。听舍友说,她最后一次看到学姐是在食堂,学姐魂不守舍地,脸色还惨白。好像在害怕什么,一直在抖。跟她搭话,她也不回答。”
“我去找导员问学姐的事,导员说学姐前天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学姐到底怎么了?”
“9月20日。学姐到了我的宿舍里来。我吓了一跳,学姐脸色特别特别不好看,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白得跟刚抹到墙上的水泥似的。”
“学姐抓着我的手,问我,小茶,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笔记是从苏茶包里出来的。
阮千继续念:“我说,我信,我最喜欢学姐了。学姐说的话,我全都信。”
“学姐突然哭了。我给她递纸,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的父母和导员都不信她说的话。唯一相信她的几个舍友,都跟她一起被同学和导员笑话成神经病。”
“我说,我不笑学姐。”
“学姐说好。”
“学姐告诉我,她做了一个梦。”
“一连做了快两个礼拜了。连续十多天,每天晚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梦。”
“梦里是一片山林,还有一个村子。村子里基本没人,到处都是坟墓,像乱葬岗,唯一的一个人是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对她很好,带她去玩,给她做饭吃。”
“那男生长得还不错,五官标致皮肤也白。学姐说看他总觉得很眼熟,但又很确定自己这辈子没见过他。后来那个男生说,他们是前世的眷侣,他想娶她。”
“他让学姐到这个村子来。他们得线下见过一次,红线才能连上,不然就只能在梦里相见,这辈子都成不了了。”
“学姐问他为什么不能来找她,还把自己大学的地址告诉他了。但是那男生就摇头,很伤心地说他出不了村子。学姐问他为什么,那男生也不回答,就一直说他出不了村子,出不了村子,他被困住了。”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他说真的很想和学姐在一起,但是他出不来,求学姐去找他。”
“每一次,梦都做到这儿就醒了。”
“学姐说,一开始她没当回事,以为就是做了个怪梦。”
“她说那个男人长得还怪符合她口味儿的,在意了一整天。”
“当天晚上,她又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甚至于第三天,第四天。”
“每天早上醒过来,她都没力气,就跟那男的吸了她的精气似的。明明已经睡觉了,却头昏脑涨地跟熬了个通宵一样。”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晚上,那男的一直在她面前哭。她有一天就开始害怕了,遇到那个男的之后就跑,那男的就追她。她在林子里跑了很久很久,男的虽然没有追上她,但是哭的声音一直在后面,还在整个林子里回响起来。”
“我忽然明白了。我问她,开始逃的那天是十二号吗?”
“学姐说是。”
“我就知道,就是她突然脸色开始惨白的那天。”
“学姐继续跟我说,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更累了,好像真的在林子里面跑了一晚上。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她一直在逃,但是那个男的阴魂不散。”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发抖个不停。”
“我给她递纸。我问她,学姐,你怕他吗?”
“学姐说怕,特别怕。”
“她擦干净眼泪,跟我说,但是她准备去那里看看。”
“学姐说,她要去找那个男的。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每天都担惊受怕。那个男的的哭声甚至蔓延到她的生活里来了,她走在路上都能听到,上课时能听到,去哪儿都听得到。”
“她幻听了。”
“学姐说,她的舍友相信她,她们准备一起去。”
“我问她,是去梦里的那个村子吗?”
“学姐说是。我问她,知道在哪吗?”
“学姐说知道。虽然那个男的只告诉了她村庄的名字,省县市区什么的详细地址一个字儿都没说,但她就是知道。”
“我问学姐是哪儿,学姐说是無菩村。”
“那个地方每年都有人去,但是每年都没人回来……去那里的人都失踪了。”
“学姐说她知道,但是她也没办法了。她昨天被舍友拉着去看医生,那医生说她不能再熬夜了,再熬就要猝死了。”
“她没有熬夜。”
“她被逼到悬崖边上了。”
“9月21日。我没劝住学姐,学姐走了,去了無菩村。我去爬了学校附近的山寺,投了香火钱,求了佛祖,希望佛祖保佑学姐。”
“9月22日。学姐给我发消息,说她到了。我回消息给她,学姐没有回复。”
“9月24日。学姐依然没有回复。”
“……”
“9月30日。学姐没有回复。”
“10月15日。小长假放完好几天了,距离学姐和她舍友们请假的期限,也已经超过去二十天了。”
“她们没有回来。”
“10月17日。秦晴学姐被立案了。”
“她确定失踪了。”
“10月20日。我不能接受学姐的失踪……警察也不相信我的话,他们说我是把做梦和现实记混了。”
“我要自己调查。”
“無菩村每年只开放一次,那就是庙会的这几天。我要在明年去那个地方,我要把学姐救出来。”
“我要用这一年的时间做事前调查。”
烛火突然噼咔炸了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一抖。回头四处一看,见四周无异,才都重新放下心来。
阮千念的这些内容他们刚刚也都看了。可被她这么一读出来,大家还是心里毛毛的。
“后面的,就都是她事先做的一些调查了。”阮千往后翻了几页,“庙会是在每年的八月十五,也就是中秋节……哦,这里写了。今年的话,是九月二十七号。”
白落枫点了点直播间,把通知栏往下一拉,看了眼今天的日期。
“你干什么呢,”粱一童说,“手机上肯定是游戏外的日期好不好?”
“不,手机上的时间会随着每一轮的游戏变动,而变成游戏内的时间线。”郝峰说,“等出了游戏,又会自己变回去的。我们这儿,还是蛮智能的。”
“这、这样啊。”粱一童说。
“S1的帖子里面有。”白落枫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又说,“今天是二十四号。”
“那就是,还剩下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三天。”
苏茶掰着手指头算完,说,“时间好紧迫啊。”
“是呢。”阮千又把笔记往后翻了几页,“关于無菩村的事情,一切都没有外泄,这本笔记上也没有写多少……大多数都是她的猜想。”
“是,大多数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测。”白落枫说,“但总而言之,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把纸人做完,也不是参加庙会,得把这位秦晴找出来。哎,是不是有相片来着,我记得。”
“有,也夹在笔记本里了。”
阮千把一张照片从笔记本里拿了出来,捏在指间,向大家展示了一圈。
那是一张两个人的合照。其中一个人正是苏茶的长相和这次穿过来的衣服,而另一个姑娘比她高出一个头,穿着棕色的运动衣和背包,留着一头长发和齐眉空气刘海,鼻子有点塌,眼睛是很秀气的一双杏眼,下巴右边有一颗美人痣。
这应该就是秦晴了。
“有印象吗?村子里见过吗?”
众人摇摇头。
“说起照片的话,这上面也有。”
粱月时抖抖报纸,把刊登了光明大学失踪学生的这一面给他们看,指着头条上放大的几张照片说:“你们看,这四个。”
“不是说失踪的是十三个人吗?”
“没全刊登出来吧。”
“但是有地方说不通吧。”白落枫说,“不是说秦晴是和舍友来的,同学老师和父母都不相信她说的话吗。”
“是啊,是这么说的。”粱月时无辜道,“这怎么了吗?”
“那十三个大学生是怎么凑齐的?”白落枫问。
粱月时愣了愣,眨巴眨巴眼,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失踪人数一共十三个,并且都是光明大学的学生。”阮千说,“一个大学宿舍里,撑死也就八个人。就算全都信了她的,还有另外五个,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陷入了沉思,但没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
粱月时挠挠自己的一脑袋红毛,烦闷道:“疑点太多了啊。”
“算啦,别想了,一共就这么点儿情报。想不出来就是信息量没到位,等明天再走走剧情看看。”
阮千把笔记本放到床上,说,“现在情况都掌握住了,明天记得各尽所能,四处转转问问。反正咱们是观光客身份,四处看看也没什么。”
“但记得别问太深了,让人起了疑心,警惕我们就不好了。”
大家纷纷点头。
李城肆问:“要问点儿什么?”
“庙会吧。”阮千说,“失踪的不止秦晴一个人。她虽然是为了梦里的男人来的,但这村子只在庙会前向旅行社开放,她一定也是在庙会里失踪的。”
“向村子里说起秦晴和她梦里的男人,也只会被警惕,除了打草惊蛇一点儿用的没有。我们心里有个底子,知道秦晴和梦里的男人可能是这些事的重点就行。如果打听起来,村子里的人说的事你觉得和这个‘梦男’沾边的话,就多问两句。”
大家应声说好。
“那这些呢?”粱月时举起菩萨大全和基础风水入门晃了晃,“这些是干啥的?”
“谁知道。”阮千耸耸肩,“等明天吧。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多半就是时机未到。行了,睡觉,明天还不知道要干啥呢。”
“多半又是去做纸人吧……”
“好啦好啦,睡觉睡觉!”
“累死我了——”
阮千把初始道具还给一开始从自己包里翻出来的人。大家各自把道具和学生证都收好后,随机选了自己的床,把包往旁边一放,衣服一脱就往上一倒,一片哀嚎,惨不忍睹。
阮千骂他们:“洗漱了没!滚起来洗漱去!!”
一帮大老爷们哀嚎遍野,不愿意去。
白落枫轻轻笑了笑,把手机从支架上卸下来,插上充电宝,放到了枕头边上。
APP有规定。如果游戏内进入夜间时间,那也是不能关掉直播的。
直播间必须从游戏开始开到结束,中间不能结束,否则视为违反规定。轻则扣分,重则出局,即为当场去世。
白落枫从包里翻出来牙缸和洗面奶,起来去外面洗漱去了。老和尚刚临走前说把一桶水放在前院院子里了,想洗漱可以去外面。
望着白落枫走出去,粱一童哼哼两声说:“也就变态同性恋这么照顾自己了,娘们唧唧的。”
“你不修边幅,你真够爷们。”
施远抬腿踢了他一脚。粱一童吃痛,嗷一嗓子,骂他:“踢我干什么!我说的大实话好不好!”
“滚。”
施远放下这么一句,也拿着洗漱用品往外走。
阮千把瘫在床上的一群人也轰起来洗漱去了。也有人用不着她轰,很自觉地就起来去了。
洗漱完回来之后,众人吹灭莲花烛,睡下了。
夜深,人静。
秋日夜晚风大,寺庙的大木门被牢牢关上。可耐不住它年久失修,依然被风吹得哐啷啷地响。
累了一天,大家都睡得很熟。
只有粱一童在熟睡之中,眼皮动了几下。
村子里一片寂静,从南边林子吹过来的风声如鬼呼啸。
野草被风哭动,哗啦啦响着。
突然,哐啷一声巨响。
粱一童吓了一跳,猛地从梦里惊醒。
他睁眼去看,见到是寺庙的木门被风吹开,撞到了门上。
寺庙门口,站着一个纸人。
那纸人被朱砂点了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凄惨惨的月光洒在门口的大地上。
粱一童登时汗毛倒立。
作者有话说:
亡夫哥:就你是吧
今天写的有点少出去办事了,明天给大家双更!
感谢在2023-10-20 00:03:05~2023-10-21 00:0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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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菩萨庙会(六)
◎我来散……步?◎
纸人是个穿着古朴衣服的童女。
她就站在门口, 定定地瞅着粱一童。
粱一童吓呆了,在床上躺着和她对视半晌,一时间都忘了动。
纸人的脖子僵硬地转了转, 一双朱砂眼睛却牢牢锁定着他。
粱一童头皮一炸, 立刻一抓被子,蒙住脑袋翻过身, 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个球,瑟瑟发抖,两只手握在一起, 心中无限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连阿弥陀佛都念了起来。
四周的所有主播都鼾声四起。不知道为什么, 刚刚那么大的撞门声,居然没把他们任何一个人吵醒。
醒着的只有他粱一童一个人。
寺庙外的风声更清晰了,鬼哭狼嚎的。
粱一童浑身发抖,吓得四肢都发麻了。
那纸人始终没有动静。
它没有过来。
那应该……就只是,站到门口来吓唬人的。
睡吧。
粱一童想, 睡着就行了, 等明天早上一起来,那个纸人就会自己消失了……
快睡啊!
快他妈睡啊!!
他开始咒骂自己。可这种情况下, 哪个奇葩能睡得着?
粱一童快哭出声来了,他抓着被子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
半晌,他终于慢慢冷静下来。被子里开始缺氧了,而他自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中,粱一童渐渐呼吸不上来了。他侧耳倾听,寺庙里还是很安静, 只有队友们死猪一样的鼾声此比起伏。
纸人始终没有动静。
它还是没有过来。
粱一童把自己的呼吸捋顺, 硬是说服了自己纸人压根就没看见他, 大着胆子,把被子拉了下来,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一拉下来,他就看到了纸人的一张大脸。
惨白的纸脸上,还有两团滑稽的腮红。
这纸人居然站在他床边,弯腰鞠着躬,用一双朱砂的眼睛盯着他。
“啊啊啊!!!”
粱一童惨叫起来。
他吓得屁滚尿流,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起来,往寺庙里面逃。
他太害怕了,四周还都是躺在自己床上睡觉的队友,跑两步就会被绊倒。就这么逃得跌跌撞撞,最终他一个趔趄,被被子里不知谁的腿绊倒,往前一摔,扑到了一张床上,这下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死命往前爬着,努力动着两条腿,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恐惧让他两腿发软,还灌了铅似的发沉,根本无法站立。
他回头望。纸人一步一步,缓慢地向他走过来。
粱一童叫都叫不出来了。他两腿抖成筛糠,吓得绷紧骨头,一直往后瑟缩着。
他喉咙里发出细碎沙哑的声音。
他惊恐地环望四周。他都喊成这样了,却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醒过来。
纸人离他越来越近了。
“你们醒醒啊!”粱一童哭喊起来,“我要死了!要死了!!谁救救我啊!?”
仍然谁都没醒。
就在此时,他倒着的这张床上的人发出一阵哼唧声,但只是翻了个身。
粱一童转头一看,这张床上睡的人居然是白落枫!
脑袋里灵光一闪,粱一童突然想起,做这些纸人的是老王头。
那个NPC就是肃郁!
粱一童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饿鬼扑食一般扑过去,抓住白落枫的肩膀,拼命地摇晃他:“白落枫!白落枫!!你醒醒,白落枫!!”
白落枫毫无反应,睡得很深。
“快救我啊!能救我的只有你了!白落枫!白——!……”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气。
这股气让粱一童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了。
巨大的恐惧,让人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抓着白落枫,不敢回头。
寺庙外,风声四起。
粱一童的脸颊边上淌下几颗冷汗。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
纸人站在他身后。
粱一童两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白落枫倒回到床上。粱一童失去意识,也倒在了他胸口上-
粱一童头痛欲裂。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枯草地上。
枯草扎得他后背针扎似的痛。
粱一童嘶声吸着气,捂着脑袋爬了起来。
他向四周环望。
四野荒凉,月光惨白,风吹枯草。视野之中,只有一处人家。
乌鸦啊啊叫着,从那家房顶上飞起来。
那户人家前院堆满了废弃东西,屋体的砖瓦泥墙都发黑了,围着院子的栅栏也摧枯拉朽。院子大门口那儿,刚刚的纸人童女站在那里。
粱一童认出来了,那是老王头的家。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又爬起来,转头就一边惨叫一边跑了。
他跑上村路,顺着这条路就往村外跑去。
他在一片草地荒野之中跑了很久。
终于,前方的道路尽头出现了新的人家!
粱一童喜极而泣,鼻涕眼泪在脸上迎着风混成一团。他高高兴兴地朝着那户人家冲过去——
这户人家前院堆满了废弃东西,屋体的砖瓦泥墙都发黑了,围着院子的栅栏也摧枯拉朽。
大门前,一个纸人童女站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粱一童大脑宕机。
他缓缓在路上停住了发抖的脚步,身后有风吹来。
四野茫茫,一股凉意从粱一童脚底冲到头顶。
他不敢相信,转头又尖叫着跑走。
他这次不跑村路了,他冲进路边满片的杂草丛中,想要另辟蹊径跑出村子。
跑了五分钟,他出了草林,在尽头看到了一户人家。
粱一童冲过去,大喊救命。
——这户人家前院堆满了东西,屋体发黑。
纸人童女站在门口。
粱一童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鬼打墙。
他真的碰见鬼打墙了。
纸人童女在寒风里盯着他。
粱一童两腿一软,咚地坐到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胸前的口袋突然嗡了一声,他又吓得一声尖叫。
他低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他胸前的口袋里,正嗡嗡作响。
粱一童分明记得这东西被他放在了枕头边上,没带出来。
手机嗡嗡一直响,又响起叮叮的提示音,仿佛在催促他。
粱一童颤手把它从胸前的口袋里拿了出来,翻过来一看。
他瞳孔一缩。
原本只有寥寥几十人的直播间的观众,现在居然涌到了两千多人!
弹幕铺天盖地。
【主播好怂】
【进去啊,怕啥】
【笑死我了,跟个想翻猪圈的猪崽子似的】
【一团纸把他吓成这样】
【真没意思】
【主播要是敢进去,我就给主播送个嘉年华哈哈哈】
【楼上,你有那么多钱吗你】
【他也没那个胆子啊】
【这倒也是,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五个字落进眼里,相当刺眼。
粱一童握紧了手机,咬紧了牙关。
直播间的人数还在往上涨。
短短一会儿,已经从两千多飙到三千五了。
对了,这是一场直播游戏。
他是主播,他是玩家……这是一场直播,一场游戏。
他是有观众的。
他是来打游戏的……他是来走剧情,要闯关的!
不能这么怂。
今天晚上只有他醒着,只有他进入了这个剧情里,就证明他是被选中的主播!
可不是谁都能这么好运气的!看弹幕,这些观众就是喜欢这些情节……
主播论坛里,S1也说过,整轮游戏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和礼物值,也是决定最终评分的一部分!
这不是倒霉,这是幸运!
这是难得的机会。把握好这次,把握好今天晚上,说不定他就能拿SS……
粱一童咽了口唾沫。
他清清嗓子,学着以前看过的直播,在直播间里说:“家人们,主播不怂啊,主播不是怂!主播就是试探一下是不是鬼打墙而已,这是为了创造一下氛围感!啊,都是为了氛围。”
“主播……主播现在就,进去看看。”粱一童说,“想看主播进去探索,过去把纸人撕了的,把礼物刷在公屏上!”
过于拙劣的谎言被弹幕笑话了,一群观众还是笑话他是怂比。
但是,礼物确实也铺天盖地地刷了上来。
直播间里,主播之间也是有排行榜的。每一轮游戏里,十三名主播都会自动在直播间里生成排行榜,就在旁边,拉出来就能看见。
排行榜由观众人数和礼物值生成。
眼瞅着自己超越了C主播冯来,和B牌主播粱月时不相上下了,粱一童兴奋得脸色通红。
利益面前,恐惧一扫而净,他兴奋极了。
他把手机塞回胸前的口袋里,兴奋得呼吸紊乱,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决心开始今晚的游戏。
他没有看弹幕。
也就自然没有看见,开始刷礼物之后,弹幕的风向也变了。
他们说:【笑死我了,他不知道现在要的全是棺材钱吧】
【死人钱给就给了吧,哈哈哈哈哈】-
粱一童走向老王家的屋子。
他走向站在门口的纸人童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童女的目光似乎在随着他的走近而慢慢变换角度,一直黏在他身上。
粱一童最终走到了离她半步远的地方。
他怕得头皮发麻。他咬牙压下恐惧,心一横,伸出手,想要把纸人的脑袋扯下来。
毕竟他是这么和直播间的观众保证的。
可还没碰到,突然嘶啦一声,那纸人的脑袋居然自己撕裂开,掉了下来。
粱一童吓得一声尖叫,跳出去半米远。
纸脑袋掉到地上。
这东西没有重量,风一吹,立刻就飘远了。
粱一童望着那东西随风远行,惊魂未定。
吹来的风如鬼哭号。
风慢慢停了,这哭号声却没停止。
粱一童后背一麻,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院子里。
不是风声。
真的有人在哭。
鸡皮疙瘩瞬间起满后背。
那哭声很闷,很细,声音很小,像是被什么东西闷住了嘴。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淹没在风里,没被粱一童第一时间发现。
粱一童再次咽了口口水,走进院子里面。
他循着声音,往深处走。
他走到院子的一个废弃角落里。
那里堆满了杂物。
粱一童艰难地跨过杂物堆,来到了声音面前。
那是一个纸人,一个斜靠在墙角里的纸人。
纸人在发出闷闷的哭声。
粱一童愣住了。
突然间,几条线索在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连成了一条线。
一个猜想在他脑中浮起。
这太荒唐了。
粱一童扯扯嘴角,干干地发笑一声:“不会的吧……”
他伸出手。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颤抖地伸出了手。
他抓住纸人一侧的脸,猛地撕开。
里面塞满了肉酱。
就像撕开人皮后露出的血肉,或者菜市场被剁碎的肉馅。纸人的里面,居然塞满了碎骨碎肉。
一个眼球在血肉之间滴溜溜地转着,居然还在往外渗着泪水。
它的嘴巴还是完整的,上面被贴了一张黄符。
黄符上,画着血色的鬼画符。
看到粱一童,那只满是泪水的眼球竟猛地一缩。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粱一童竟然从眼珠里看出了一种名叫“求救”的色彩。
那张黄符下的嘴开始用力地蠕动起来,从一片碎血肉上滑落了下去。
粱一童被吓得一声大叫,一屁股坐在地上,扔掉手里撕下来的纸,转头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路上,他踩到了一个柔软又滑腻的东西。他脚底一滑,摔到了另一边去。
他摔了个狗吃屎,脸朝地摔到了地上。
粱一童气喘吁吁,赶紧爬了起来。
刚抬起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突然呆住了。
望着眼前,他张着嘴巴,竟然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
他的瞳孔缩起,眼里漫上了巨大的恐惧。
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佝偻的人。
刺啦一声刺耳声响,老王头举起手中的斧头,对准粱一童的后脑勺,狠狠劈了下去。
咚!
白落枫浑身一哆嗦。
他从梦里醒了过来。
白落枫从床上起了些身来,眯着惺忪的睡眼,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瞧去。
是寺庙的门被风吹开了,撞到了墙上。
门外,站着一个纸人童女。
她的脑袋在风里摇摇欲坠,就好像是刚断掉后又匆忙接上的似的。
白落枫眨了几下眼睛。他有点儿起床气的,眼下刚醒,便一脸的不爽和迷茫。
跟纸人迷迷糊糊对视了会儿,白落枫又倒了回去,被子一蒙脑袋,重新开始睡。
刚要重新进入梦里,一股阴风灌进了被子里。
森冷的气息忽然从头顶盖了下来。
白落枫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半只眼,往上一瞅,这纸人站到了他的床头来,低着头瞅着他,一双朱砂点的眼睛在黑暗里跟血似的。
“干嘛?”白落枫说。
纸人没回答他。
纸人的脑袋晃悠了两下,掉了下来。
还砸了白落枫的脑袋一下,咕噜噜地滚到了他的被子上。
白落枫揉揉自己刚被砸到的地方,低头看看掉下来的脑袋。上面一个鼻子两个眼,两片腮红一张嘴,画得清清楚楚又过分粗糙,看着还有点儿好笑。
他看看脑袋,又抬头看看无头纸人,沉默半晌,问道:“我这个觉是睡不成了,对吗?”
纸人哪儿会回答他,她还在原地跟个稻草人似的站着,动都没动一下。
纸人不说话,白落枫就看着她。一人一纸沉默僵持小半分钟,白落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拿起纸脑袋,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把脑袋安回到她的脖子上。
“等一下。”白落枫说。
他蹲下去,打开放在床头的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捆双面胶。
把纸人的脑袋用双面胶歪七扭八地粘好,白落枫一拍她的纸脑袋:“行了,玩去吧。”
纸人还是一动不动。
白落枫也不管她。他把双面胶放回去,拉上背包的拉链,又把枕头边上的手机和叠好的外套拿起来。
他穿好鞋,外套往身上一裹,一边往身上安着直播用的支架,一边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白落枫也把手机放到了支架上。他回头,对那纸人说:“走啊,你不是来找我的?”
纸人挪了挪小碎步,笨重地跟上来。
九月底的早秋,夜晚已经冷了下来。
白落枫跟在纸人后面往外走,风吹得他脑门子拔凉。
白落枫用双手捂住嘴,连打了三个喷嚏。
“还是得把那件衣服要回来……”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肃郁给他的老头衫是短袖,这东西穿在秋夜里屁用不顶。
白落枫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跟着纸人慢腾腾地走着。
这小东西毕竟是纸做的,走不快。
他们走到了老王家门口。
白落枫就知道会这样,毫不意外。
他抬起脚就进了老王家院子。
一进去,他听到了异响。
咚、咚、咚。
不是敲门声。
很像,但那更像是菜刀剁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声音发闷,好像是在砍骨头。
但事情发生在这种地方,绝不可能是老头上了年纪晚上睡不着所以剁会儿饺子馅这种闲着没事来扰民的娱乐项目。
白落枫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已经凌晨两点了。
都这个时间了……
恐怖游戏里的剁肉声,那个肉多半都不太对劲。
声音是从屋子里面传过来的,白落枫走了过去。
他联想到去年在这里失踪的观光客。
他拧开门。
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屋子里的咚咚声还在持续。干活的人在里屋,并没有注意到他,白落枫便把门开了一条能让他过去的缝儿,自己偷偷钻了进去。
他把门虚掩上,往里屋走去。
咚咚的剁肉声越来越清晰了。
他掀开门帘,走进里屋。
屋里的灯泡亮着。昏暗到几乎和黑暗没差别的灯光下,老王头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背对着他,手上拿着一把大菜刀。
他面前是一张大桌子。那张桌子,是老王头白天的时候指使人从前院搬过来,给他们这些观光客扎纸人用的。
而现在,上面换上了一张大案板。案板上滴滴答答淌着血水,菜刀一下一下砍在上面。
桌子上还有个盆,老王脚边也有个大盆。光线太暗,白落枫看不太清,但依稀能看到里面装着的是被肢解的四肢,盆的边缘还有头发冒了出来,估计里面还有一个人头。
这人都成皮肤碎片了。
看这个样儿,救不了了。
白落枫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他不能保证这个肃郁会不会一菜刀飞过来弄死自己,更别提人家目前还在忙着分尸。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搭话,肯定会起杀心。
白落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前堂搜寻了一圈。
前堂里没什么东西,白落枫出了门。
他悄悄把门关上了。
白落枫环望一圈堆满杂物的前院,举着手电筒继续搜索。
白天都没怎么好好找。
也没机会好好找,一进来就被抓去当苦力了。
前院的杂物堆里什么都有。坏掉的工具和不要的锅碗瓢盆,做失败的纸人,吃空的罐头和废弃的稻草人,乱七八糟应有尽有。
但最多的,还是老王头喝空的酒瓶。
白落枫一边在杂物堆里翻找着,一边动着脑筋。
他把手上的所有信息捋了捋。
首先,是去年有一个学生做了很多天诡异的梦,所以选择来到这里参加庙会,一探究竟,但是她失踪了。
每一年来参加庙会的观光客都失踪了。
所以,这个村子是趁着庙会的时候对观光客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们为了让庙会举行成功,就必须用观光客做些什么。
是以庙会为噱头加害观光客,还是为了庙会能成功而利用观光客?
老王一个做纸人做白事的,又为什么要在晚上分尸尸体?
那具尸体又是哪儿来的?
是去年的观光客?
那为什么留到今年才杀?
又为什么要交给老王头杀?村子里的年轻人也不少,这种活交给他们不是更方便吗。
还是说,只能老王头来杀?
为什么只能他来杀,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非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也只有他是做白事的了。
那也就是说,那些观光客的失踪,是和纸人有关系?
白落枫又想起晚上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些和机器一样干活的人了。
他停下在杂物堆里乱翻的手,沉默了一下。
他拍掉手上的灰,回身自言自语道:“是用纸人把他们变成傀儡的吗……”
“就为了让他们留在村子里?”
有什么必要?村子里已经这么多人了,为什么还需要把活人做成傀儡?
这个先放一边不管。如果真是这样,又是怎么操作的?
正想着,白落枫听到了闷闷的哭声。
哭声是从院子角落里传来的。
白落枫循着声音走过去。
看到眼前的东西的那一刻,他顿住了。
“我去,”他情不自禁道,“逆天。”
他的面前,正是被粱一童撕开,露出一片肉酱的纸人躯干。
白落枫一声没叫。他走过去,摸了摸那个纸人,四处看了一下,还举起手机对着它拍了几张照片。
他摸到纸人背后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白落枫把纸人扶起来,看了眼背后。
纸人背后也有一张黄纸,上面有血字。血还新鲜,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滴。
血字是个名字,写着“李光平”。
白落枫对着它又咔嚓了一下。
他把纸人放回去,确认了一下相册。确定自己都拍好之后,他回过身,准备离开。
一回头,纸人童女站在他后面。
距离极近,白落枫差点撞到她身上。
白落枫难得地一哆嗦,吓得往后咚地一撞,狠狠一闭眼,心跳瞬间加速。
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拍拍胸膛,说:“你吓死我了。”
纸人一动不动。
白落枫捶捶自己的心口,呼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抬脚往外走。
他回到直播间,发现观众居然已经超过四千人了。
礼物值也直线上升,现在居然和B牌的粱月时齐平。
【666居然一声惨叫都没有】
【没意思,一声都没叫】
【惨叫的听多了,这种淡定成这样的淡定哥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看他履历才第二轮啊,怎么能这么淡定的?】
闲着也是闲着,白落枫回答:“以前有过病,医生说不能情绪激动,一激动我就容易死。那病得了十几年,后来就算好了,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了。”
弹幕问他:【啥病啊?】
“心脏病。”白落枫说。
【真的不会有情绪波动?】
“也不一定。”白落枫说,“跟某个人扯上关系就很容易激动。”
【谁啊?】
白落枫张开嘴,还没出声音,就听老王家的门咔哒一声,在他身后打开了。
白落枫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
“某人”推开吱呀呀的门,手里拎着一把斧头,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浑身都是被喷溅上来的血,脸颊上的甚至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他神色冰冷,一双眼睛盯着猎物一样盯着白落枫。
白落枫停在了原地。
他退后两步。
这个眼神,这个神色,足以让他知道这不是肃郁。
肃郁就算是死也不会这么看着他。
老王头往前一步。斧头的顶端拖在地上,刺啦一声。
老王头的动作突然一顿。
像是忽然取回了理智,老王头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直起了佝偻的身子,连神色也有温度多了。
刚准备抬腿跑路的白落枫也停住了。
俩人愣愣对视几秒。
白落枫没敢说话,肃郁则好像是程序还在响应中。
愣了几秒,肃郁回过神来了。
他望着白落枫,一拧眉毛,疑惑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白落枫:“……我……我…………来散……步?”
肃郁露出一个狐疑的眼神。
很显然,他不信。
“我……好吧,我说实话。”白落枫说,“我晚上冻得睡不着,找你拿衣服。”
“找我拿什么衣服。”
“你非要我脱的外套。”
作者有话说:
卡点来的结果网不好,日本真是神经病
今天就写这么多啦!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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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菩萨庙会(七)
◎告诉我,观光客,我是谁◎
“你非要我脱的外套。”白落枫说。
肃郁歪歪脑袋迷茫了会儿, 想起来了。
“哦,那件衣服。”他说,“那件衣服的话, 我给你洗了, 在后院晾上了。你大晚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
肃郁又眯了眯眼, 把白落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干什么?”
肃郁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偷跑出来,就为了找我拿这件衣服?”
他还在怀疑白落枫。
白落枫张嘴就想说还不是你的纸人不让我睡觉, 催人起床都催到床边上来了。他要是不跟着来, 鬼知道那小童女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钻他被窝了。
话刚要出口, 白落枫顿住了。
肃郁看起来根本不知道是纸人把他叫来的。
虽然现在他看起来像是肃郁,但他也是老王头。
那也就是说,不是老王头要纸人把他叫来的。
那纸人很有可能是有自己的心思。
于是白落枫舌尖一转,说:“晚上冻得睡不着,干脆就自己偷偷来拿了。”
肃郁眯起的眼睛如剑锋利, 盯着白落枫的脸, 审视着他是否说谎了。
白落枫毫不惧怕地看着他,丝毫不怂。
他的表情没什么漏洞, 肃郁没看出来他在说谎。
他收回目光,问白落枫:“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就几分钟前,我刚到这儿。”
白落枫说,“说起来,我老远就听到你在剁肉了。是在做明早的早饭吗?给我们这群观光客做的?你是要包包子还是馄饨?”
他装得相当无辜又无知, 还每说一句就朝肃郁走近一步, 一双桃花眼睁得老大, 里头闪闪发光。
白落枫用力眨巴着眼睛,说:“我饿了。”
肃郁往后退半步,表情都绷紧了,紧咬牙关,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白落枫用了死劲憋住,才没笑出声——肃郁果然还是对这招没辙。
白落枫双手合十,握在胸前,求佛似的说:“大哥,我想吃馄饨,香菜致死量的那种。”
肃郁无语了。
他抽抽眉角,按住白落枫的肩膀,把他推远:“太近了!”
“哦,对不起。”白落枫说,“有馄饨吗?”
“……你真想吃啊?”
白落枫用力点点头。
肃郁叹了口气。
他又抬头,戒备地问白落枫:“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对吧?”
“我连屋子都没进去,我看到什么?”白落枫说。
“院子里呢?”肃郁追问,“你刚刚不是在院子里面吗。”
“是啊,我四处看了一下。”白落枫说,“毕竟我也不知道你非要脱我衣服干什么,咱俩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万一你是看我那身衣服不顺眼,才非要我脱下来的呢?指不定你就会随手扔在这片院子里嘛。”
肃郁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
白落枫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低了低眼帘,把眼神往一旁撇过去。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
“猜的嘛。第一次见面,我跟你又不熟。”白落枫说,“你较什么真?”
肃郁不说话了。
白落枫感觉出他不高兴了。
“你不开心吗?”白落枫问。
“没有。”肃郁说。
“好吧。”白落枫说,“说起来,你拖着斧头干什么?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他这么一说,肃郁低了低头。
他穿在上身的白色背心上鲜血淋漓,都是喷射状的鲜血。简直像是刚刚剁了个人,被血管呲了一身似的。
有液体从脸颊上淌下来。肃郁抬手抹了抹,一手的鲜血。
他反应过来了,多半自己脸上也都是这种喷射状的血。
肃郁侧过半个身,看了眼拖在手上的斧头。这斧头的刃已经有些发钝了,同样鲜血淋漓。
肃郁说:“杀的是一整头活猪。费力气,血多。”
“大晚上杀活猪啊?”
“嗯。”肃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为了伺候你们这些观光客,这都是必须干的活儿。”
“辛苦你了。”白落枫说。
“不辛苦,命苦。”
“……辛苦了。”
“没事。”肃郁说,“你等一会儿。”
说完,他拉着斧头,转头走回门里,把门关上了。
隔着一道门,肃郁声音闷闷地说:“我去给你拿衣服,等我一个小时。”
怕他耳背,白落枫高声回他:“好!”
下意识应完这一声,白落枫又奇怪起来。
拿件衣服而已,为什么要一个小时?
心里奇怪,但人都已经走了,白落枫也无法再问。
他在院子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肃郁出来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说是干净的衣服,也只不过是把白背心换成了件黑的,还是光着膀子。
肃郁一手拿着他的衣服,一手拿着一个碗。
那碗里的东西冒着白烟儿,似乎是热的。
“衣服。”肃郁抬抬拿着衣服的手,又抬抬另一只手上的碗,“馄饨。”
“?”
白落枫懵逼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的而已啊!
这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肃郁也已经把那一碗馄饨递了过来。
显然已经无法拒绝,白落枫接了过来。
碗热乎乎的,是刚出锅的一碗热馄饨。白落枫接到手里一看,碗里的馄饨各个个大馅圆,汤里飘满香菜。
好大的馄饨!!
白落枫简直目眦欲裂。
他端着碗,简直诚惶诚恐:“你、你自己包的?”
肃郁把手虚握成拳头,搁到嘴边咳嗽起来,点了点头。
“你不是想吃吗。”肃郁说,“家里正好还有块儿冻猪肉,给你现做了一碗。”
“现做现包!?”
“是啊。”
肃郁把他的衣服挂到自己的肩膀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斗来,点上了。
他慢吞吞地呼出一口烟来,低头对他说:“院子里乱,屋子里也还在杀猪呢,一股血味儿,招待不了你。有点儿委屈,但你就站在院子里吃了吧。”
“啊……好。”
白落枫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虽然不想怀疑肃郁,但他毕竟刚刚还在屋子里分尸。就算他自己说是猪肉,白落枫也不敢全信。
咬了一口,他确实吃到了猪肉味儿,口感也是猪肉的。又借着月光观察了一下里面的肉馅,肉质看起来也是猪肉。
确认不是他想的那个,白落枫放下了心,大口咬了下去。
还挺好吃。
忙活了半个下午,晚上的饭也没吃好。终于吃到了一口热乎的,白落枫狼吞虎咽。
肃郁在旁边看了会儿,丝毫没有自觉地轻笑起来。
他背过身,给白落枫挡住从北边吹来的风,吸了一口烟。
吃完碗里的馄饨,又喝了半碗汤下去,白落枫才想起来什么。他放下碗,转头问:“说起来,你做的东西怎么是热的?”
肃郁回过头:“嗯?”
“庙会来之前,不是要吃冷饭冷菜吗?你们村子。”
“又没规定大家都得遵守那个发烂发臭令人作呕的村规。”
发烂发臭令人作呕……
白落枫替他心虚:“你这么说没问题吗?”
“又没人听。”肃郁说,“吃完了吗?吃完了就滚回去睡觉,这是你的衣服。”
“差不多吃完了。”白落枫把碗还给他,“谢谢,挺好吃的。”
肃郁没回答他,只是把碗接过来,把衣服还给了他。
白落枫身上还有支架,倒腾起来有些麻烦。他把直播用的支架拆了,把身上的老头衫脱了下来,还给了他。
他接过自己的衣服,穿到身上,暖和多了。
白落枫趁热打铁地问他:“你们庙会,都要做些什么啊?庙会什么时候开始?”
“二十七号晚上开始,就带着那尊泥石像跳跳舞唱唱歌,往寺庙里面供点儿东西,在村里开个集市街,往路上洒点儿东西什么的,瞎闹腾一晚上。”肃郁说。
“每年都这样吗?”
“这不废话吗,谁家的传统节目变来变去的。”
白落枫干笑两声,说“那倒确实”。
他把衣服的拉链拉上,把直播的支架重新装好,说:“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儿睡,不要剁肉了,有活儿放到明天干。”
肃郁点点头。
白落枫挥挥手,跟他说了再见,离开了。
肃郁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等白落枫走到院门口,肃郁突然开口:“等等!”
白落枫停了下来,回头看他。
“我,”肃郁说,“我真的没有见过你吗。”
白落枫愣住了。
他站在院门口。风吹起,拂过草地,那些长到人腰那么高的野草一同随风折腰而去,呼啦啦地传来风的声响。
肃郁站在破败发黑的房屋前,捏着烟斗的那只手垂了下去。
风将他前额的发吹动。
白落枫没有回答,他又说:“我真的没有见过你吗?”
白落枫从愣神中回过神来。
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肃郁沉默了。
沉默很久,他说:“几天前,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是个观光客。”
“我和一群同伴到了这里来,但是我并不是观光客。”
“有人告诉我,我是观光客,但我知道那是假的。我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我也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
“我看见一个躺在床上的人。他身上连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看不懂。我不知道他怎么躺在那儿,有人告诉我他要死了。”
“那个人的脸,就是你。”
“……我还是观光客的时候,住在这里的人也是这个名字,但是不是我这张脸。”
“我突然不知道我是谁了。”
“告诉我,观光客。”
肃郁望着他。
那是一双难以言说的眼睛。
“告诉我,”他重复道,“我是谁。”
“你又是谁。”
“这个村子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所以写的少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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